眼见事情已经解决,也快到巳时了,宋准将围观的百姓都遣散了,米摊贩子很是神气地对那几个瑶人青年翻白眼,宋准瞧见“啧”了一声,他便立刻收敛了。
“不要得理不饶人,他们也是不想自己吃亏,人家从山里来一趟不易,误会解决了这事儿就算了。”宋准道。
县尉都这样说了,米摊贩子便也只能赔着笑点头称是。
见事情已经解决了,宋准便准备带弓手们去检查城防,在离开的时候,似乎瞟见那几个瑶人青年里有一个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米摊贩子,等宋准再回头去看时,他们已经去别的摊子处采买了。
午间回了衙门,和弓兵们围在一起吃饭,昨日他们进山巡查时打到头獐子,今日衙厨便将那獐子做成了炙肉,十分鲜美。
吃饭时宋准问李二郎:“从前那市集上也常有这种事情吗?”
李二郎吃得正香,冷不丁被问到还愣了一下:“啊?哦哦哦,有,多了去了,不是说这个秤不准,就是说那个货不对,今日这还好,好歹是没打起来。”
“一直这样也不行啊,今日因为这个争,明日为了那个争,总该从根源上杜绝才是。”
“县尉说得在理,但要怎么做啊?”
宋准思索了一阵,说:“在集市上划一块地方,在公秤处专作汉瑶互市,每日开辰时到巳时两个时辰,让弓手在旁看守,维持秩序,这样一来,就不会再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争执。”
李二郎眼睛一亮:“县尉此法可行!告诉县令,县令也一定会支持的。”
旁边的几个弓兵听着也都纷纷点头,很赞成他的想法。
于是吃过饭后宋准就将这个点子告诉了县令,县令不住地赞扬,立刻就写了布告张贴出去,自明日起就施行。
傍晚放值回去,和柳晏令狐朝围坐在榻上的矮桌边吃冰碗,柳晏又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令狐朝身上,令狐朝被他靠习惯了,也不再说他什么,只有他过分地把手往自己腿上伸的时候,才打掉他作乱的手。
“惟衡,市集上的布告我看见了,这法子定是你想的吧?”柳晏说。
宋准点了点头:“嗯,今早市集上的事儿,你肯定也听说了,我总不能日日都要去处理一遍纠纷吧,前些日子判那佃农的案子给我判得都要疯了。”
“哈哈哈哈……”令狐朝笑了起来,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柳晏也笑着伸手去戳,被令狐朝一把抓住了手,摁了回去。
柳晏并不恼,老老实实坐起身,说:“不过啊,瑶人确实很难缠的,他们都住在深山里,缺少教化,很多汉人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也是有原因的。”
“怎么说?”宋准问。
“他们会给人下蛊的。”柳晏十分认真地说,“之前在临安的时候,说书先生就讲过潭州这边的事儿,那个压胜术,你不也听了,都差不多的,都是这种损阴德的恶毒法子。”
宋准蹙眉,想到了今早离开市集时瞥见的那个瑶人青年的眼神,他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记恨了米摊贩子,或者是自己吧?
这样想着,宋准便问出来了,令狐朝用勺子舀起一块西瓜,摇摇头:“应该不会记恨你,但你若是没看错,他真的那样看那个米摊贩子了,唉,这也不好说。”
宋准问道:“下蛊不是也需要些什么东西的吗?生辰八字?贴身物件什么的……”
柳晏说:“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你说的这个是叫阴蛊,只要拿到被下蛊人的这些东西,不见面就能给对方下蛊。还有一种叫做阳蛊,就是见到面就可以下。”
“听起来有点恶毒啊……”宋准喃喃着。
柳晏摆了摆手:“其实也还好,蛊本身并不恶毒,主要是看用蛊的这个人,有人用蛊给人治病,有些人就专门学用蛊害人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令狐朝说:“诶,我倒是听说过用蛊治病的法子,田里的水蛭,专门养起来的,也算是蛊了,用来清淤血,效果很好。”
“把一堆毒虫封进坛子里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剩的几只,不就是可以害人的蛊了吗?”柳晏说,“茶馆里请的说书先生是这么讲的。”
宋准撇了撇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嗯……”柳晏趴在桌上,歪头盯着令狐朝,“我说晦言啊,你在医馆近一个月,怎么看着憔悴了不少?”
“哈?有吗?”令狐朝摸摸脸,道,“许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吧。”
“那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你是觉得我休息得太好了是吧?”令狐朝在柳晏脑袋上揉了揉,解开了他束发的发带,长发披散下来,令狐朝把那些头发拨过去完全盖住他的脸,“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宋准看着他们二人,没忍住笑出声来:“令狐兄,不如你就从了他吧,你看他那可怜样子。”
“宋惟衡,我最近又对你太好了是吧?”令狐朝十分无奈地瞪他一眼,“他说什么也就你真往心里去,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你怎么不从了他?”
“稚言喜欢的又不是我。”宋准幸灾乐祸地笑着,“你们接着聊,我要去洗澡了哦。”
说完他便下榻走了,还不忘把桌上的空碗拿去洗了收进厨房,柳晏养的几只促织在窗台上欢快地叫着,静谧的夜显得更安静了。
柳晏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透过发丝的缝隙看着令狐朝的脸,看着看着,他便忍不住伸手去摸,手停在半空没再接近,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
“晦言,你的眼睛……好漂亮。”
令狐朝放下手上的记簿,将柳晏脸上的头发撩开,凑近了些说:“谢谢,你长得也不赖。”
柳晏垂眼轻笑了一声:“好了,不跟你闹了,我要回房去了,你可要早些休息啊,你这样我会心疼的,你瞧,我的心口都要裂开了。”
他解开外衫,在他左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一道旧伤。
“怎么了?是旧伤又在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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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柳晏点了点头,“大概又要下雨了吧,腿也疼,腰也疼,胳膊也疼,胸口也疼,浑身都不舒服。”
令狐朝叹口气,去药柜里拿了个盒子过来:“躺着,给你涂些药。”
柳晏身上的旧伤不少,都是从前出任务还不熟练的时候留下的,令狐朝都一一记得是因为什么伤的,伤在了哪里。
“之前给你的那些药都用完了吗?怎么不来问我要?”
柳晏躺在榻上哼哼唧唧:“给了白兔他们一些,我好装装可怜,让你也心疼心疼我。”
“……”令狐朝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晦言你别不说话呀,显得……好尴尬。”柳晏坐起身,令狐朝正俯身将药膏涂在他膝盖下的箭伤上。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令狐朝将手指上余下的药膏在自己腕间蹭净了,看着柳晏说,“怎么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样我会不心疼吗?日日都盯着我的身子,自己倒是不对自己的身子上心,我能把你怎么办?”
柳晏眨巴眨巴眼睛,笑了,拽过令狐朝的胳膊紧紧抱住:“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好了好了,松手了,下回不舒服了就自己涂药去啊。”令狐朝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推远,将那药膏盖上收进了盒子里。
宋准这时披着外衫进来了,柳晏一眼就看到了他肌肉分明赤裸着的上半身,眼神直直地望着,不经意地“哇”了一声。
“惟衡,你能把外衫脱了吗?”柳晏说。
“为什么?”宋准擦着头发,很是不解。
令狐朝笑了一声,说:“他见色起意了,要不你今晚和他睡,从了他。”
“不要!”“好啊!”
宋准和柳晏的声音同时响起,说的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答案,宋准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后退几步靠在门上:“我不要!我不喜欢男人,我还没定亲呢。”
“哦,那你的意思是,定了亲就可以了?”令狐朝也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又把柳晏的脸扳过去正对着他,“你看他这可怜样子,你忍心让他一直这样看着你吗?”
柳晏双颊被捏着,含糊不清地点头:“嗯嗯嗯!”
宋准深吸了一口气,将外衫拢了拢系好,对令狐朝道:“令狐兄,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瞎说了。”
柳晏想转头去看令狐朝,伸手握住了他扳着自己脸的手腕:“晦言,你不能拿我当威胁他的筹码,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是吗?可我看你馋得很呢。”
“好色乃人之常情,惟衡身材那么好,还不许我馋一馋了?”
令狐朝松了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好了,逗你玩的,你涂了药的地方别蹭衣裳上了,我要回房去了,明日见。”
“哦。”柳晏拽住他的袖子问,“真的真的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令狐朝闭眼叹口气,轻轻拂开了他的手:“婉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