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荆湖有一财主,家中夫妻二人,育有两子,可惜天不假年,妻子外出时不慎溺水身亡,丢下才刚十几岁的孩子是撒手人寰啊。
人死不能复生,丧事总该照办。按荆湖当地的规矩,人死候需停灵五日,第六日才当下葬,到了下葬那日还要请道士做祈水仪式,是为送逝者渡冥河,可这仪式好好地却出了毛病。
那小儿子瞥见仪式队伍后面多了个人,一眨眼那人又不见了,他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将此事告诉家人,只当是自个儿眼花,好在仪式也算做完了,可到了要起灵下葬时,抬棺人却怎么也抬不起那棺材。
诸位,咱大家伙儿都知道,那一口棺材再沉能有多沉啊?不至于四五个壮劳力抬不动啊,想来这也多半是有邪灵作祟,那道长也是立刻做法驱邪,才可算将棺材抬起。
可这送灵送到这半道上,又出了岔子。”
说到这儿,那说书先生刻意停顿了下来,端起茶碗吹吹,钓人胃口。
“哎,那绑棺材的草绳,无故崩断啊!那都是寸把粗的绳子,绑了七八道,按说没个几千斤的力都不甚会崩开。
这下可坏了,棺材翻倒在地,若不是棺材盖已经钉死,想必棺中尸体都要掉出来,这可是属大凶啊!
抬棺材的几个壮劳力都吓坏了,不敢再接近那棺材,道长又再做法驱邪避煞,将几张黄符贴在棺材上,又以手中拂尘接上断开的草绳。
财主也是苦口婆心地劝那些个壮劳力,承诺愿意多给钱,这才好歹将这棺材给抬到了坟里下了葬。
棺木入土,这亲属得烧纸啊,按规矩烧完纸往回走,路上是千万不能回头,这是为什么?哎,就是怕这逝者不舍得家人,再跟上生人回家,这无论是对生者还是逝者都不好啊。
结果回去的路上,这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小儿子突然唤了声娘,哟,这一声可把众人魂儿都快吓掉了,这下意识地一回头,就只见这小儿子目光呆滞站在原地,他前面的哥哥立刻牵着他的手就往前跑。
道士回头就看见那坟前,方才分明还烧得很旺的纸钱,已经快要灭了。
诸位,这时什么意思啊?这可是大凶之兆,是那逝者不愿意走啊!”
听到这里,柳晏伸手拉住了令狐朝的袖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嘀咕了一句:“天尊,怎么这么吓人。”
“你又不需要给人烧纸你怕什么,没事儿啊,都是假的。”令狐朝安慰他道。
说书先生接着讲:“道长见状立刻高喊一声快跑,众人都跟疯了似的赶紧往家跑啊,也顾不上方才是不是回了头,是不是瞧见了什么东西。
回了家这大儿子就问弟弟,你方才瞎叫什么娘呢,你是瞧见什么了?小儿子委屈啊,说他走在后面提着灯,头都不敢抬就跟着哥哥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地上有个影子,再一看那影子脚尖是对着他的,那不就是那人是倒着走呢吗。
他这一番话可把众人都吓坏了,他又说,他也不敢出声,就看着这灯笼光照着前面,那影子的脚步停下来了,这时候他抬头一看,发现面前这人头发很长,披散着,他也看不清脸,却下意识地唤了声娘。
可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当时送灵队伍里的几个人也都说,仿佛是瞧见了一个头发很长的女人跟在队伍里,长什么模样却也没看清楚。
见也没出什么事儿,这丧事也就算办完了,道士可就走了,结果第二日午后,也就是死者头七那日,那财主又来找了这道士,说大儿子和小儿子同时,失踪了!”
“啊!”柳晏喊了一声,茶馆内众人都回头瞧他,笑他胆小,说书先生见状也笑了,说:“这位客官莫怕,只是故事罢了。”
令狐朝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说:“没事儿啊,光天化日的,别一惊一乍,去抱惟衡去,他阳气重,驱邪避煞。”
“啊?”宋准十分震惊地扭头看他俩,说,“这不好吧……”
但柳晏已经挪过去靠近了他,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子,宋准只得无奈笑笑,随他去了。
“来咱们接着讲啊。这道士一听说此事便知大事不妙,财主说两个儿子晌午时便找不见人了,到处都寻过了,却还是无果,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助道长。
道长闻言,立刻拉着自己徒弟和财主直奔他妻子溺死的湖边去,到了一看这水面十分平静,并没什么异样,道长却说快去找人下水捞人。
财主吓坏了,立刻多给钱请水性好的村民帮忙下水捞人,果不其然,两个儿子都从水底被捞起来了,只可惜这小儿子溺水严重,没有救活。
待这大儿子转醒了,问他们兄弟两个怎么跑水里去的,这大儿子迷迷糊糊说,他们看见娘了,娘过来找他们,说有急事,要他们兄弟俩跟着走,一路到了湖边,娘就走了。
结果他们就那样手拉着手往湖里走,就好像湖里有什么东西领着他们,一到了水里面,就看见他们娘被一群人押着,他们继续往前走,想去救娘,走着走着便都没知觉了。
这下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子才刚头七,小儿子又要办丧事,无论是亲戚还是同乡可都怕了,再不敢来他们家。
但这回的丧事办得倒是很顺利,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儿,可这财主是真的怕了,问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他的妻子在作怪吗?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生孩子啊。”
说书先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道长当即就否认了这一点,说虽然孩子母亲的丧事虽然多有不顺,但身为母亲,绝不可能会害自己的至亲骨肉,但孩子说看见母亲在水里被一群人押着,这倒是怪事儿。
于是道长就在这财主家里检查了一番,这风水格局都没有问题,不应该是风水闹的。
更仔细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他家这梁柱似乎似乎很新,财主说是前几个月才翻新的,当时跟那些做工的还吵了一架呢。
问为什么吵架,财主说那伙人偷工减料,还敢狮子大开口开高价,财主吝啬啊,便跟他们吵了起来,还险些动了手。好在后来这活是干完了,但那些人却没要钱就走了,他也没多想。
道长一听便知不好,叫人给搬梯子来,爬上房梁,发现在那房梁上端端正正放了四个草娃娃,都用铁钉钉死在房梁上,十分牢固。
道长当即就将这几个娃娃拔了下来,说这就是极其阴毒的压胜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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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娃娃就是你家四口人,就是要你们家四个人全都死绝,若非及时发现,财主和他的大儿子不日也都将死于非命。
这财主气坏了,当即就要去找那几个做工的算账,可都过去几个月了,上哪儿找去?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诸位,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因为一些口角就要了一户人家两条性命,怎知自己日后不会遭天谴呢?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莫像那财主般因为蝇头小利与人大起争执,莫像那木工因为些口角便狠心要人性命。
今日这书到这儿就结了,且听明日讲三国志,大贤良师张角秘闻。”
枕木一响,说书先生起身向众人一作揖,便转身离开。
柳晏松开了宋准的袖子,舒了口气道:“呼,太骇人了,还好我经常走房梁,这样就能及时发现房梁上有没有被人放什么草娃娃。”
“那你若给别人放草娃娃呢?”令狐朝挑眉问他。
柳晏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瞧不起了我了吧,我要杀人才不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宋准闻言立刻瞪大了眼问他:“你还想杀人?”
“不是不是不是,我哪敢啊,我胆小如鼠,见到血腥都要晕倒的,怎么会杀人呢。”柳晏十分委屈地眨眨眼睛,“况且我早都金盆洗手了,我现在是良民。”
宋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哈哈哈逗你呢,今日书也听完了,可要去河堤上走走吗,听闻那边樱花盛开,可是赏花的好时候。”
令狐朝说:“河堤?好啊,我回去拿上我的鱼竿。”
“又要我打窝吗?去吧去吧。”柳晏刚想拒绝,对上了令狐朝肯定的眼神,立刻又答应下来,起身随他们下了楼。
今日天气十分晴朗,万里无云,河堤两岸柳树垂下的枝条被微风吹拂着,有几缕长的垂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令狐朝将鱼竿搭在肩上,腰间系着装鱼饵的口袋,手上拎着鱼篓,十分神气地往前走,柳晏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哼着小曲儿,不时摘片柳叶放在唇边吹响,再将那柳叶撕碎丢水里。
“手怎么闲不住呢。”令狐朝说他,“一会儿打窝捞鱼啊。”
“知—道—啦—”柳晏拉长了音调,将手里编的柳枝环戴到了令狐朝头上,笑着说,“瞧,像隐世仙人。”
说完他立刻向前跑得老远,回头看令狐朝和宋准,喊道:“走快些!这边的花好看得很呐!”
宋准轻笑了一声:“稚言真是像个孩子。”
“年轻就是好啊,每天跟你们混在一起,就觉得自个儿也年轻。”令狐朝说。
“嗯?令狐兄不是才二十四吗?怎么把自己说得像老头儿似的。”
令狐朝歪头思索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多大年纪,可能是二十四,说不定还是三十四呢,哈哈。”
宋准走到他面前,倒着往后走,凑近了盯着他的脸,说:“令狐兄这张脸,看着就是二十三四的模样啊,张嘴看看。”
“哈?你要干什么?”令狐朝脑袋往后缩了缩,“你还会看齿序吗?这东西成年之后再看就不准了,差五六岁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