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准身上还穿着官服,不敢贸然上去打草惊蛇,他们的话里意味不明,也不能以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把他们带回衙门。
听他们后面的话里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宋准便结了账回衙门了,一路上,他串联着已有的线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盐官县的李监官在帮着更高官位的人做着官盐走私的勾当,每月初九会通过吟兰苑的地道在吟兰苑中商议走私的事宜,每次都会屏退旁人,但是被老鸨看见了他们的长相,或者是听到了他们的话,于是他们找了鬼樊楼的人来处理掉老鸨。
但是牵连其中的不止官员,应当还有城中富商,永昌柜坊有可能就是富商的据点,富商官员等在柜坊兑银存物,就有了与他们正当接触的理由。
古董商被灭口,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被排除在外的,但他是主动与他们割席,还是被动排挤现在已经不得而知,那么黄寅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他也是被割席的一个吗?
古董商在死前留下的血书,是否与此案有关?还是与那玉蝉有关?
“玉蝉是交易的凭据!”宋准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了这个念头,顿时感觉整个人好似开悟了一般,若非如此,怎可能那样快的就要了他的性命!
一想通这些,宋准几乎是一路飞奔回了县廨,找出来那枚玉蝉,在光下细细查看,果然发现蝉翼上的纹路似有玄机,呈现了一种不太规则的点或线,没有完全连起来。
“这些断开的线代表什么?”宋准在心里想着,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叫他,立刻吹灭了灯,把玉蝉藏进了袖子里,那人走到了宋准房前,原来是王知县。
王知县在门口没有进来,看着他说:“宋县尉,案子可有进展?”
宋准立刻迎了出去,向王知县一作揖道:“知县怎么来了,在下办案不力,虽有些许线索,但进展不太顺利,在下有些猜测,只是还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便不敢先宣之于口。”
“老夫知道,这案子本就蹊跷,你若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向我开口。”王知县拍了拍宋准肩膀,接着说,“即然已经有了眉目,还是尽快去验证,衙门中的人你皆可调用。”
“多谢王知县。”
王知县嘱咐完这些便说要去田间视察春耕了,宋准将他送离了县廨,回到房中,发现墙上有一封插在半支断箭上的信,宋准将那信取下,上面只写了五个字:不要相信他。
那半支断箭的箭头上铸着一条盘着的龙,正是那日令狐朝临下来的古董商所中的箭头上的纹样!宋准立刻拿着那半支箭和信骑马冲向运河边,找到令狐朝的船,冲上去就敲门。
敲了半天,里面才传出一声含含糊糊的:“搞什么?哪儿又死人了?”那声音带着些气恼,好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似的,宋准喊:“令狐兄!是我!快开门!”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脚步声才近了,门刚一打开宋准就冲了进去,还被差点被门框撞了头,令狐朝只穿着里衣,发髻散乱着,又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闭上了眼睛。
宋准十分急切,坐到令狐朝床边说:“令狐兄,你看这个箭头上面的纹样。令狐兄?”
令狐朝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接过那个箭头眯眼瞧着,屋里昏暗,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清楚了没,半天没动静,宋准再一看,原来他眼睛闭上又睡着了。
“令狐朝!”宋准在他耳边叫了他的名字,他这才惊醒,转头看见一脸气恼的宋准,才发现手上还拿着半支箭,看了看箭头,看了看宋准,问道:“你怎么把物证掰断了?”
“什么掰断了,这是方才出现在我房中的,和这个一起。”宋准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递给令狐朝,说是信,其实也就是一个字条。令狐朝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精神十分恍惚,接过那信看了,问:“谁写的?”
“不知道。但我怀疑是那个射杀了古董商的黑衣人。可他说的这个不要相信他,这个他到底是谁?看到这个东西前,县令才到我这里来过,但早上我去了吟兰苑,又去了黄寅府上,他这是什么意思?”
令狐朝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下床去打开了窗,刺眼的阳光照进船舱里,他眯着眼睛又回到了床上,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准说:“马上就要到未时了。令狐兄,你昨晚没睡觉吗?”
“今日辰时睡的。”令狐朝说完作势又要躺下,宋准一把将他拽住,道:“令狐兄,你先别睡,你听我说。”
“哈?”令狐朝十分萎靡地一睁眼,看向宋准的脸,“说什么?”
宋准将自己今日的推测一并说给了令狐朝,又补充道:“我觉得小蛮的话里有深意,花魁失踪到现在还没有下落,我觉得不仅是和什么西域香料商有关,而是也和整个盐引走私有关。”
“推测得挺对的。”令狐朝说,“既然已经有方向了,那就按图索骥吧。”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指窗边的桌子道:“拿一下最上面那本记簿。”
宋准起身走到桌边,上面放了一堆书册,拿起最上面那本递给令狐朝,他接过那记簿翻了翻,翻到一页写得乱七八糟药材的指给宋准说:“老鸨和你那日中的毒我配出来了,圈起来这几味药材,都是西域才有的。”
宋准十分难以置信地看着令狐朝,察觉到他的眼神,令狐朝不自觉地嘴角一扬道:“愚兄不才,略懂一些毒理。”
说完他又翻翻记簿,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便直接递给宋准:“就这些了,扔回去吧。啊…好饿啊。”说完自顾自走下床,从锅里找出来半块糍粑啃着。
“令狐兄每日就吃这些?”宋准看到他那十分潦草的伙食,不免生起疑问。
令狐朝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块铜镜,开始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嘴里叼着糍粑,胡乱地“嗯”了一声。发髻整理好了,许是额前紧了些,又被他扯下两缕来。
那半块糍粑让他三两口吃了,他才说:“糍粑顶饱啊,又耐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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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要是别的什么,在船上很快就发霉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要去吟兰苑里验证一下,你带我去。”
仵作没有官吏带领是不能单独进入被封锁的案发现场的,宋准听他这样说,便起身道:“好,那我去外面牵马。”
“你骑马来的?”令狐朝问。
“事情紧急,骑马快一些。”
令狐朝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青色的直裰穿上,捞起倒在药柜旁的木箱,便推着宋准出了门,二人共骑一马到了吟兰苑前,令狐朝一下马就往里奔去,却被门口的捕快拦了下来。
“仵作无文书不得随意入内!”捕快说道。
宋准拴好了马,对那捕快说:“我带他来的,让他进去!”捕快这才放了人。
令狐朝又来到了老鸨吊死的屋内,打开了地道的入口,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宋准紧随其后,墙上的那些灯已经全灭了,令狐朝拿出一个火折子照明,蹲在地上仔细地看那些地砖,宋准不解,问道:“这地砖有何异常?”
“那天我就隐隐闻见这里面味道不太对,起初我以为是西域香料的缘故,但我昨夜配药时细细闻了那些香料的气味,似都不像。”说着令狐朝突然抓起宋准的下衣摆闻了闻,问,“你去哪了?”
宋准一惊,不明所以地说着:“什么去哪了?就方才跟你说过的那些地方。”
“那你衣摆上怎么也有这种气味?”令狐朝抬头问,手上还拽着宋准的衣摆。
“啊?”宋准被问得一头雾水,也蹲了下来,问,“什么气味?”
令狐朝放开了他的衣摆,用火折子照亮了地砖上一小块反光的痕迹,说:“桐油。”宋准不解:“桐油并不少见,许是给这暗道里的灯添油的伙计不小心洒了的。”
“不,这不是给灯添的桐油,是枢密院特用的给卷宗防腐防潮的桐油。”令狐朝解释道,“用于防潮的桐油混合了清漆和松香,所以闻起来会有一些漆的气味。”
宋准用手沾了地上那一小块桐油在鼻尖嗅过,点头道:“果然是有漆味,难道说带走金雀儿的是枢密院的人?”
“很有可能。你身上的漆味又是怎么回事?”令狐朝问。
宋准捞起衣摆闻了闻,确实有一些清漆的味道,“我也不知,许是去哪儿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
“太蹊跷了,宋准。”令狐朝起身,拽起宋准继续往前走,“你也就去了那么几个地方,难道是黄寅有问题?你说你在他府上小坐过。”
“但黄寅丢了盐引,应当是受害者,前些日子又不在临安,我问过他的邻里和一些商户,都说那两月确实没有见过黄寅。”
说着话二人走到了一个岔路,令狐朝伸手在衣襟里掏掏,又摸了摸腰带,最后打开随身的箱子翻了翻,说:“坏了,忘记带罗盘了。听天由命吧。”
“啊?”宋准一愣,已经被令狐朝推着走进了其中一条岔路,又在里面七拐八拐之后,终于看到了向上的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