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们。”
这声音刚好落在故今脚边。
否然和阿猫身前的最里侧,是带着木轮的巨大铁笼,想起白日那养猴人的话,阿猫探头去瞧:“真是神猴……呀!”
听他讶异,否然慢慢凑过去,愣在那处。
“神猴”有别于其他猴子,即便窝坐,身型也颇为高大。借着火折子的光,白日未见全貌的“神猴”露出来,卷曲脏乱的毛发覆盖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瞳也遮住一部分,但亮如星。否然一眨眼,那亮如星又像是错觉,“神猴”的眼瞳又像是被云遮住的夜,黑又朦胧。
听闻要放他出去,“神猴”并未多高兴,而是有一心愿请求否然和阿猫帮他完成。
而这心愿是但求一死。
光线暗淡,阿猫瞳孔全部扩大,葡萄一样圆,无措地四动,最后皱着鼻子悄悄后退。
否然拿着火折子向前,“神猴”只是微眯着眼,并未躲避,平静的面对,任凭掩藏的阴影在光下无所遁形。
笼子上方正对着他嘴的地方,架着个铁碗,水里飘着一层浮毛,乍看起来像大旱是龟裂的土地,一如他的嘴皮。
只一眼,否然知道他根本没办法自己走出笼子。
“神猴”窝坐笼中不知多久,身下垫子污糟一篇,与其颇为高大的上身骨架对比,下半身只是一团……
否然看不清。他呼吸一滞,别开眼:“为何求死,我们带你出去,你……”
若是妖,寻个山林自由自在。
若不是妖……
若不是妖!
“那养猴人可降不住妖。”
故今的话犹在耳边。
若不是妖……
但求一死。
否然嘴唇也干燥起来,微张了几下:“……出去自有办法。”
阿猫甩甩头,龇牙咧嘴:“这里太臭了,你身上也臭得不行,当然要出去啦!要洗澡要吃饭要梳毛!”
“神猴”闭眼:“若是不能帮我完成心愿,几位还是别管我了,快走吧。那养猴人心胸狭窄,为人狠绝,必定寻法报复,几位小心。”
阿猫闻言忍着上前:“这,这怎么可以!呆在这么臭的地方,还要求死……世间这么大,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为何要寻死!”
几番劝解无果,阿猫急得抓耳朵,忽然他挺直后背,身上的毛都要竖起来,回头瞧见故今,登时张大嘴,身子缩成一团。否然意识到什么,偏了偏头,故今已经携着烈风,拎着一柄硕大无比的木槌,哐地砸过来。
她对上两双惊恐的眼睛,扔掉锤子:“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想死可不行。明天你不用上场表演了,咱们就表演会说话的猴,挣他个盆满钵满!”
若真不想活,如何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挺到现在,咬舌放血早死干净了。
否然:“……”
阿猫:“……”害怕。
巨大铁笼拉到嘉悦客栈着实费一番功夫,好在故今和阿猫都有力气,跟小二又要间房,将“神猴”放进去。
拖拽“神猴”简直无从下手。否然上前帮忙,伸手攥住手腕,又犹豫着放手:“我不敢用力。”
“我来。”故今探头进笼,上揽背下抬腿,一气呵成抬起:“……”
抬起那瞬间不少水渍随垫子落地,阿猫退后好几步:“他的腿!”
放置屋内床上,故今让阿猫和否然打水擦洗,扒开“神猴”的皮毛,又细细去看“神猴”的腿。
想来他原先个子十分高挑,但双腿小腿骨不翼而飞,只有软软的皮肉耷拉着,早已萎缩。下半身还能看出他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一点一点被遮在疤痕狰狞的伤下,不见天日。
否然手中的布巾掉进水盆,琥珀眼眸微动:“他……”
“嘘。先出去,等明天找大夫看过确定再说。”
虬结脏污的毛发中是横七竖八的缝线,拼接处还露出一点夹杂着黑色的白皙皮肤。“神猴”无所知觉躺在床铺上,密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
故今合上门,将他置于黑暗之中。
“折腾累了,快睡吧。”
否然和阿猫还想说什么,故今已经伸着懒腰回房了。
阿猫皱着眉,嘴撅着:“否然,那个神猴是不是人?故今知道吗?明天要给他找大夫,那他明天之后怎么办呢?”
否然低头沉思,看着故今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
故今睁眼盯着床顶。
“吱嘎。”
开门后,半响才传来关门声,双脚脚步深浅不一。
故今听着内院的声音,眼眸透过未关的窗,神情冷静,随后又看向床顶,无所谓地闭眼。
翌日故今领着阿猫和否然又去表演“神猫”,回来路上去医馆请大夫,脚步一顿。
“刘牙子死了!”
“养猴的那个刘牙子?听说在自家地下室被发现的,浑身像被咬碎一样,真惨啊,让他圈养那么多猴,我可见过,他抽打毫不留情,这要是人,都得死不知道多少条命了。”
“官府没管吗?”
“去看了,猴都被放出来了,官府认定是被他圈养的猴所杀,哪里能找到凶手,别说是官府,就是那刘牙子的尸体……现在棺材铺哪有时间管他,都拉着棺木去林波城呢!”
“啊!我还听说传闻,大妖扶桑出来了!那飞鹤宫的仙人正在追呢!闹得人心惶惶,这养猴人说不定……”
二人看到故今几人,登时住口神色警惕,走了。
林波城……
更离谱的是扶桑大妖?飞鹤宫?
“养猴人死啦!”阿猫一惊一乍:“没想到那些猴还没开灵智,就这么聪明,知道找谁报仇。”
故今哼笑一声:“聪明的另有其人。”
否然望着那两人:“他们说棺材铺拉棺材去林波城,还有扶桑……”
故今和否然对视一眼:“林波城…兴许是之前那批人骨需要好一些的棺木,毕竟林波城目前不事生产。”
“那个大妖扶桑……”故今挠头:“飞鹤宫……额不知道,应该还有别的叫扶桑的妖怪?”
否然:“……”
小结:“不可能,这里不可能有两个扶桑,正如世上根本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
故今:“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故今向否然耸耸肩,二人谁也不知,只好作罢。
话虽如此,她心下疑惑,暂且按住。
大夫看过,连连叹气:“好好的人!瞧他原本肢体修长,这……哎!是何人作孽啊!”
“肌肤能否恢复?这腿……“
大夫睁大眼睛:“这如何恢复?皮肉已经和猴皮牢牢黏在一起,旧伤交错,形销骨立。老夫能做的只有治治外伤罢了。“他摆摆手,走了。
故今上前替“神猴”掖了掖被,床铺有不少黑灰,她不甚在意地掸干净:“你醒了吧?”
“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
“神猴”睁眼,眼珠黑白分明。
故今拎着凳子对床而坐:“采生折割,你由人变猴,心存……”她抬眼和“神猴”对视:“死志。”
“神猴”毫不闪避同她对视,默然听她言语。
“你叫什么?想必你也恨死‘神猴’这个称呼,不想让我们这么叫你吧?”
他眼神微动:“……非厌。”
非厌虽身体样貌全非,但声音依旧成熟清亮,怪不得养猴人以说人话为噱头赚钱。
“养猴人已死,也无人收尸,你心情大抵能畅快一些。我们在此地还会停留几日,你先养伤吧,另外……我们救了你,帮我们赚点钱不过分吧。这钱也不是我们用,帮你请大夫也是要钱的。”
阿猫:“赚钱?是像我一样的那种吗?”
“故今,他这副身体,怎么赚钱,你……”
“怎么不能,养猴人不是用‘神猴’赚钱吗?我们怎么就不能了。”
“故今!怎能如此!”
故今和非厌对视,非厌垂下眼眸,语气淡淡:“我欲求死,其他无所谓。”
“哦,这样。死之前得还钱。”
“故今!你太……”
出房门,否然大步跑到故今面前:“他都那个样子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对养猴人和‘神猴’深恶痛绝又不是我导致的,我说怎么了。”
“言语有分寸,不应碰人痛处,他本就心存死志,你是要逼死他!”否然气得脸蛋都红了。
故今拨开他得脑袋,言语颇为不屑:“忍常人之不能忍,心存死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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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笑一声,看向非厌的房门:“我看未必。”
否然微怔,跟上故今:“你去哪?”
“给你换药,他的伤是看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少关心一些来路不明的人。”
否然停下脚步,抬起手看着手心,抿唇跟上故今。
否然房中,发白的伤口被绷带一圈圈绑住,打结,故今颇为不满:“这儿的药果然不如鬼市,可是鬼市暂时去不了。”
否然低头摸了摸绷带。
“怎么,紧了?”
否然摇摇头。
“竟有笔墨纸砚?你先坐那边!”
还在出神,否然就被安排到了房门口的凳子上,隔着故今很远很远:“?”
故今倒水磨墨,歪嘴一笑,撕下块纸嗖嗖写好,叠起来递给他:“这个收好,下次回宗门给你师父。”
“我师父?”否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故今和他师父有什么好说的。
“让你给你就给。”她眯起眼恐吓:“不过你不许看,不然不是乖小孩!”
否然:“我不是小孩!”
故今:“我不是小孩!”
否然:“……”
故今:“好好好,成熟的小孩,留好不许看!”
如此过了两天,正巧大夫最后一日来,故今几人在内院吃饭,眼睛圆溜溜,头上插着三把粗簪的姑娘,还穿着那日的桃色轻纱,瞄到他们,眼神一亮:“是你们!‘神猫戏法’的老板!”她左看右看,甚至跳起来看:“你们的‘神猫’阿满呢!”
故今正待说话,姑娘身后传来喝止:“红棠,谨言慎行!”
姑娘兴奋的神色顿时萎靡,站直身子:“师兄。”别别扭扭地向故今拱手,蹭回那二人身边,还不忘看着故今几人。
故今咽下一口菜,眯眼带笑:“这位……红棠姑娘如此喜爱阿满,阿满知道一定十分高兴,不巧阿满自己出去玩了,下次他在再叫姑娘。”
“真的!太好啦!”
“红棠!”
故今微微皱眉。
呵斥红棠之人十分俊气,但肤如白纸,唇色浅淡,没有活气,说话严厉无情,狭长眼眸睨一眼故今几人,抬步就走,倒是他身后人款款走出,一点点在内院露出样貌。
“她想看就看,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吗?她爹都管不着,你是她师兄,不是她爹!”
黑衣黑发,金眼红唇,眼若芒星,似数九寒天房檐滴落冻结而成的冰棱,又冷又尖,她声音喑哑,步态款款到红棠身侧,盯着她侧脸走了一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师兄救活你,不就是为了你活的自在吗,为此还不惜挖了我的……啊啊啊啊!”
那女子话未尽,面上一片痛苦,痉挛着倒地,红棠连忙上前扶住:“蛇玉姐姐!”
那师兄远远站着,周身灵力波动,冷眼旁观。
故今含着那口菜,嚼也不是咽也不是,阿猫已经缩到桌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和否然对视一眼,无奈开口:“额……嘉悦客栈饭食不错,着实美味,若几位还未用饭,不如坐下一起,何必大动肝火。”
“走。”那男子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红棠眼泪都要出来:“师兄,蛇玉姐姐她……”
“走!”
“哈哈哈哈哈。”蛇玉从乱发中抬头,眼眸中金芒凝聚,红唇抿开血迹:“别人相邀,你是听不见吗?好生没有礼貌。要走你走,这饭我要吃。”
说完推开红棠,拖着身子坐在故今那桌。
一刻钟后,故今看着对面的死人脸师兄,胃口全无。
故今:“……”
红棠眼眶还有些微红,小声介绍:“我是红棠,这是我师兄容磐,这个是我师兄的……”红棠一缩脖子,瘪瘪嘴:“蛇玉。”
蛇玉一扔筷子,容磐苍白的脸上当即出现一道红痕,他淡淡看着蛇玉。
蛇玉弯着红唇笑:“你摆脸色给谁看?”
她转过脸看故今,一寸寸挨近:“我叫蛇玉……”
红唇一张,半截红舌舔唇而出,陡然分为二,细长尖锐点至故今鼻尖。
蛇玉声音懒懒。
“没错,我是……妖。”
故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