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2021
◎难忘的纪念日/叫这么好听◎
21年春天, 他们即将结束环球蜜月旅行,在最后一段旅途中过完了付迦宜的生日和新婚后的第一个纪念日。
当时两人在埃及境内,沙漠的无人区信号不好,手机和其余能联网的电子设备等同于摆设。
好巧不巧, 他们开的那辆越野车在半路上抛锚了。
自此, 付迦宜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天一夜。
沙漠温差大,趁天色还没黑, 程知阙在避风的位置扎好帐篷, 打算在附近对付一晚。
付迦宜从车上下来, 半只脚埋进黄沙里,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边际,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孤身戈壁路, 饥肠村烟邈”。
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好在有程知阙陪着, 也不算太糟。
傍晚, 风沙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程知阙搂着她进帐篷取暖。
嘴里和鼻腔里都是沙子,付迦宜止不住地干咳两声,哪哪都狼狈。
程知阙拧开矿泉水的瓶盖, 说:“先漱个口, 感觉会好点。”
付迦宜用纸巾擦了擦嘴, 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昨天就不和你说生日当天想去地平线看日出了。”
程知阙说:“来都来了,无论情况好坏都是一种体验。”
付迦宜笑了下, 苦中作乐:“也是, 这体验还蛮新奇的, 估计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
程知阙揉揉她的脑袋。
晚八点左右,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帐篷隔绝了尘土,狂啸的风声沙沙作响。
程知阙脱掉冲锋衣,盖在她身上,“冷不冷?”
付迦宜点点头,说有一点,裹紧了外套,借着营地灯散出的微弱灯光看着他,“程知阙。”
“怎么了?”
“你说会有人救我们出去吗?”
“不一定,一般没人来这边。”程知阙说,“暂时指望不了别人,不如等天亮了自己走出去。”
“可我方向感很差。”
程知阙笑了声,“一切有我呢,怕什么。就是背,我也会把你背回去。”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程知阙的生存技能依旧满分。
付迦宜安心极了。
一直熬到了半夜,付迦宜困极,缩在他怀里睡了会。
周遭太吵,又阴沉沉的,她始终睡不太实,索性睁开眼睛,对着他衣服的面料纹路发呆。
察觉到她的清醒,程知阙低头看一眼,“不睡了?”
“睡不着了——我们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
她想了想,随口一问:“你之前来过沙漠吗?”
“还真没来过。”程知阙说,“上学的时候没时间出来玩,工作了以后更没时间。”
付迦宜笑着总结:“所以,你前二十几年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
“是这样没错。”
付迦宜说:“其实当初家教那份兼职,如果你想,我爸一定会给你一份很不错的薪水。在钱财方面,他一向很大方。”
程知阙勾一勾唇,“我不是拿走了他最宝贵的?何尝不是一种超出阈值的回报。”
“那我要是不跟你走怎么办?”
“已经晚了。就是明抢,我也会把你抢到手。”
付迦宜搂着他笑了好一会,捂住胃部突然喊饿。
程知阙带上手电筒,回了趟车里,拿来了烧水用的碗具,用事先备好的燃料在炉内拢起一团火,在帐篷里煮泡面。
条件有限,能吃点热食着实不容易,付迦宜平常不怎么碰这类速食,这次却觉得特别好吃,顾不上吃相,用最快的时间吃完了。
她突发奇想,他们在结婚纪念日这天被困在这里,孤助无援,算不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
夫妻做到这份上,日后无论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大概都会平静地携手共度。
也算是因祸得福。
填饱肚子,又烤了会火,总算觉得没那么冷了,付迦宜心静下来,抱着他眯了一会。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记吻落在额头上,他语气似低喃,对她说生日快乐。
付迦宜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抱他抱得更紧。
天亮以后,两人收拾好车里的行李,背上背包,徒步在沙漠里穿行,一步一个脚印。
好在白天没什么风,沙尘不是很大,付迦宜摘掉墨镜,起初走得还很顺利,渐渐体力不支,被他拉着又走了一段路。
程知阙看她一眼,示意她跳上来,“背你。”
付迦宜弯着腰,双手拄膝盖,呼吸起伏几下,“不用,我自己可以。”
程知阙挑了下眉,也就由着她。
大学有一年假期,付迦宜被周怀净和叶禧拉去里瓦沙漠探险,原以为那条是她走过的最长的路,属实没想到日后还会有今天。
她问程知阙,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程知阙扫了眼光照方向,说还要十几公里。
付迦宜差点绝望,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或许是生日buff的加成,天终于遂人意,又走了十几分钟,一辆SUV由远及近驶向这边。
主驾和副驾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车子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起初用英文交流,发现对方也是中国人,直接改成了中文。
在异国他乡遇见同皮肤的人,付迦宜简直欣喜若狂,听程知阙和他们交流,得知男人叫冯巍,和妻子来这边度假,也是沿途开车去看日出,刚从地平线那边回来。
冯巍和妻子徐静都是非常温和的人,谈吐不凡,载他们回程的路上,主动找话题闲聊,从天南聊到地北,最后定格在工作方面。
付迦宜讶然,没想到这对夫妻也是做医疗器械行业的,且是大隐隐于市的佼佼者。
冯巍笑说:“现如今各行各业都不大好做了,努力奋斗了十几年,我现在只想当个甩手掌柜,把机会交给你们年轻人。”
付迦宜笑了笑,“听口音,您是上海人?”
冯巍说:“是啊,不过我老婆是苏州人,我们目前在苏州定居。”
付迦宜了然,“这样啊。”
徐静顺势说:“能在这遇见是缘分,等回国了,有机会一定来苏州做客,我和老冯招待你们。”
付迦宜含笑称好。
临近晌午,车子开进开罗的哈利利集市。
冯巍和徐静来埃及有段时间了,在开罗长租一间中式民宿楼,听说他们过两天启程回国,便热情邀请他们过去留宿一晚,一起吃顿践行饭。
程知阙问她想不想去。
想着人多热闹些,付迦宜没拒绝,直接答应了。
冯巍和徐静有过一个孩子,瞧着付迦宜,怎么瞧怎么喜欢,得知她今天过生日,徐静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苏州菜给她庆生。
吃饭时,徐静偶然提起:“我女儿也是三月份出生,如果还在世的话,比你要小上几岁。”
付迦宜一顿,出声安慰了两句。
徐静笑笑,“没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伤感能伤感到哪去。”
饭后,徐静安排他们在楼上客房歇息。
白天出了一身汗,外加浑身是土,付迦宜身上黏腻得厉害,却没急着进去洗澡。
程知阙不用猜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知道希冀基金会吗?”
付迦宜微愣,“当然知道,是一家专门救助病患儿童的机构,我印象中还挺有名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冯巍夫妇是这家基金会的创办者。”
“那他们的孩子……”
“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发病没抢救过来,离世了。”
付迦宜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有次我去苏州出差,考察过一个医疗项目,里面有他们夫妻的介绍。”
付迦宜惋惜之余,只觉得无巧不成书。
洗过澡,明明很累,她却迟迟没入睡。
程知阙问她:“有心事?”
付迦宜支起身,趴在床上看他,忽说:“程知阙,我们要个孩子吧。”
程知阙迎上她的目光,笑问:“认真的?”
“嗯,非常认真。”付迦宜说,“我觉得是时候了。”她工作越来越稳定,而他也不像前几年那么忙,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刚刚好。
他注视她几秒,温和地说:“等回国了,我们先去做个检查。”
付迦宜说好,安心躺下了,又说:“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不需要有多功成名就,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究竟有多绝望,她没经历过,但共情能力太强,多少能感同身受。
追求太多反而无益,能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已经是莫大幸福的事。
程知阙说:“如果是儿子就严加管教。”
“那女儿呢?”
“女儿正相反。”
付迦宜笑出声,打趣地说:“怎么还区别对待?”
程知阙搂住她的腰,鼻尖蹭过她脖颈,闷笑道:“女儿像你,我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疾言厉色?”
付迦宜嗔道:“儿子也得宠着。”
“好好好,那就都宠着。”
“这还差不多。”
过一会,程知阙收敛了玩味语气,认真地说:“迦迦。”
“嗯?”
“我今年36了。”
付迦宜抬手,轻轻勾勒他的眉眼,“你的样子和前几年相比,其实没什么变化。”
程知阙亲了亲她的手心,自顾自说:“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孩子。”
印象里的程知阙讲情话的技能一直是满分,却鲜少亲口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付迦宜懂他虔诚直白的表达,粲然一笑,坦然接受他的感谢,“不客气。”-
从北京回来后,趁着周末,两人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于是把备孕一事正式提上日程。
备孕要做的第一项任务是,勒令程知阙戒烟。
其实谈不上勒令,程知阙这人一旦自律起来,意志力可比她坚定多了,等付迦宜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抽过烟,甚至连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颗水果糖。
付迦宜一直以为戒烟是件多么轻松的事,直到后来才发现,这阵子程知阙吃糖的频率越来越高,向来喜怒从不形于色的一个人,情绪突然有所起伏,但这种起伏不是对她,而是对外。
最近一段时间,过得最辛苦的莫过于程知阙手底下的一群主管们,各种预案修修改改无数次,没一版是合格的,基本都被原封不动打了回来。
程知阙在公司向来温和,很少跟人使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众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和婚变有关——程总新婚不久,难道这就要离了?是不是有了外遇对象?
程知阙的助理陈北听了,第一个坐不住,偷偷联系付迦宜,义愤填膺地同她说起这事。
陈北研究生刚毕业便跟在程知阙身边,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四年,对老板的忠心程度可见一斑,之所以和付迦宜越来越熟,真要说起来,也是源于她阴差阳错的一次善念。
去年年底,陈母从老家来北京看病,付迦宜无意间从程知阙嘴里得知这事,帮忙安排了vip病房,亲自下场跟合作医院沟通,免除了绝大部分的仪器治疗费用。
陈北至今感激在心,主动请缨,背地里成了她的“眼线”。
说是“眼线”,其实付迦宜从没动用过这层关系。一方面是因为,她和程知阙无条件信任彼此,没有任何猜忌,也就不需要多此一举;至于另一方面,她不想拿人性测试人性,没必要也没意义。
综上,当接到陈北打来的电话时,付迦宜属实意外了一下,暗叹他这助理当得的确尽职,不仅在事业上为老板添砖加瓦,还要关心围绕在老板身边的流言蜚语,一旦发现不妙,本着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精神,及时向她这个老板娘请示对策。
陈北跟她年龄相仿,为人严谨,又是一副热心肠,付迦宜和他还算聊得来,便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说:虽然人言可畏,但有些人的话可以不用理会,我和程总最近很好。
陈北明白了她的意思,等那头挂断电话,安心给自家老板泡茶去了。
当天晚上,程知阙下班回来,刚进门,被付迦宜拉着往里走。
餐桌上布满了菜肴,每一道都是她亲手做的。
程知阙将外套搭到椅背上,挑眼看她,“今天过年了?”
付迦宜笑说:“看不出来吗?我是在讨好你呀。”
“为什么讨好我?”
“没有原因,就是觉得你最近辛苦了。”付迦宜摘掉围裙,从阿姨手里接过汤勺,给他盛一碗餐前汤,“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程知阙很给面子地喝完了一大碗。
饭吃到一半,付迦宜说:“我今天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不同品类的解压小零食。”
程知阙说:“给我买的?”
付迦宜点了两下头,眼睛发亮,似乎在表达他未免太懂她。
程知阙心情很好,配合地说:“虽然我最近压力不大,但我一定会吃光,放心好了。”
付迦宜稍微睁大眼睛,“你真的压力不大吗?”
程知阙另辟蹊径:“你指哪方面?”
“……戒烟引发的一系列情绪后遗症。”
大概觉得她的话挺有意思,程知阙笑起来,“你忘了?我很早之前成功戒过一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付迦宜困惑极了,“那你最近为什么情绪波动这么大?”
程知阙说,团队近期在换血,有些一路打拼过来的老人不想走,私下在使手段,搞得人心惶惶。他为这事头疼得紧,对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付迦宜恍然,原来是这样。
见她表情有点微妙,程知阙当即来了兴致,“说说,陈北跟你添油加醋说什么了?”
付迦宜震惊,“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自然不难。”
“所以,陈北私底下联系我是你默许的,但他本人不知情,以为自己在玩无间道。”
程知阙没否认。
付迦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资本家的想法和行径果然跟常人不一样,弯弯绕绕,捋不出个头绪。
程知阙加深笑意,“在心里骂我呢?”
付迦宜跟着笑了下,又给他盛一碗汤,“没有,快吃饭吧。”
第二天早晨,付迦宜在衣帽间泡了很长时间,化了个精致妆容,随程知阙去一趟他公司,没做别的,单纯在外人面前露一露脸,轻易打破了婚变传闻。
至于人事任免方面,有程知阙自行解决,她插不上手,也懒得插手,只需安心充当他的后盾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在程知阙照常戒烟中度过。
柜子里的解压小零食被消灭了大半,不过基本都入了付迦宜的嘴,程知阙找到了新的解压办法——压着她不断做.爱。
许是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最近的频率越来越高,食髓知味,渐渐开发了新乐趣。
有次他接她下班,车还没开出去,她坐在副驾,裙摆忽然被掀起来,他手顺势往里探索,折腾了一会,才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开。
从公司到家,不过短短半小时车程,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付迦宜一路耐着清凉过来的,哪哪都漏风,尤其是裙底。
车子驶进车库,刚熄火,付迦宜终于忍不住,对他说:“……把东西还我。”
程知阙不依,语气浮浪得很,“迦迦,就这样下去。”
付迦宜稍微提高音量,控诉道:“就这样我怎么下去!你别欺负人!”
程知阙不紧不慢解了车锁,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贴身衣物揣进外套口袋。
依旧都这样了,付迦宜环视四周,见周围没人,索性硬着头皮迈下车,一言不发地低头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程知阙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凝笑。
走了不出二十米,人还没进院门,被突然冒出来的沈铭玉拦住。
付迦宜脚步猛地一顿。
她不知道沈铭玉今天会到访。
没等她开口,沈铭玉搂住她说:“小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不提还好,付迦宜听完这话,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半小时前的香.艳画面,脸更红了。
程知阙难得发一次善心,适时出声解救了她,问沈铭玉:“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铭玉回答道:“我过来蹭顿晚饭,顺便和小宜聊一聊——小叔,把她借给我一晚好不好?”
程知阙说:“不太好,吃完饭赶紧回去。”
“别听他的。”付迦宜拉着沈铭玉快步进门,“晚点我叫阿姨把厢房打扫出来,今晚我们一起睡。”
“那敢情好。”沈铭玉扯唇笑,凑到她面前小声嘟囔,“我就知道,这个家还是你说了算的。”
话语权虽然在她这,但程知阙行动起来明显有“功高盖主”的意思。
晚上,趁沈铭玉进去泡澡,他将付迦宜压在厢房露台的围栏上,右手往下探,低声询问:“什么时候穿上的?”
付迦宜呼着粗气,“饭前……总不能一直真空着。”
程知阙低低地笑,“不刺激吗?你不喜欢?”
她没回答,一鼓作气咬在他肩膀。
程知阙由着她咬,借着泛滥的润度,冒然闯进。
周遭安静极了,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付迦宜眼泪差点没飙出来,双手扶着栏杆,掌心冰冰凉凉,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滚烫。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他,断断续续地提醒:“快点……小玉随时可能出来。”
程知阙钳住她下巴,边吻边说:“她不会这么快。”
付迦宜眯着眼睛,感受夜晚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身体那股热意始终没能消褪。
程知阙捋顺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在里面磨弄,一下比一下狠戾。
付迦宜闷哼一声,转念想到什么,问他:“我们俩明明都没问题,为什么还没动静?”
程知阙单手环住她腹部,“迦迦,这种事得顺其自然,以享受过程为主。”
“感觉到了……你确实还挺享受的。”
“你不享受吗?”程知阙放缓动作,同她耳鬓厮磨,引导地问,那叫这么好听做什么?
付迦宜没接这话,摇摆两下身体,示意他赶紧结束。
露台的推拉门没阖严,能听见屋里传来的动静,上了年代的木门吱吖作响,被推开,沈铭玉从浴室走出来,正对着落地镜吹头发。
噪音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付迦宜一瞬间绷紧神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收缩自己。
程知阙掐住她的腰身,低声哄她放松些。
最后那个瞬间,她几乎漩进慌张的气氛里,眼神像是溺水。
结束后,他堵在里面,迟迟没出来。
付迦宜放低音量,声线沾了焦急的哑:“你出去……”
程知阙反而笑得更盛,说她这是病急乱投医,故意问,我刚刚可没戴,你确定?
付迦宜真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淌下来,好在她在他口袋里摸到了纸巾,这才将两人解救出来。
厢房和主卧的露台是连接着的,轻易就能迈过去。
付迦宜站在视野盲区,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看程知阙原路返回。
饶是再儒雅的人,这行为难免多出几分偷感,她看着他有点狼狈的背影,莫名觉得好笑。
那个晚上,付迦宜累得不行,没多余精力和沈铭玉彻夜谈心,聊着聊着便沉睡过去。
也是过后才知道,沈铭玉找她的确有正事——她想入股她的公司,做点专业范围内力所能及的事,权当一起搞事业了。
一直以来,沈铭玉都是玩心最大,突然这么上进,付迦宜难免惊讶,问她是不是转性了。
沈铭玉说:“我都快三十岁了,居然还是一事无成,说出去也不好听对吧?不管怎么样,我总得给人生轨迹标一处记号,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铭玉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沈庭安夫妇没想过望女成凤,自是要求不高,对她的期望无非是健康成长、别误入歧途,她也确实做到了。
三十岁是道分水岭,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很容易因阅历改变,她现在非常想以事业为重。
付迦宜觉得她的话未免有些官方,便说:“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沈铭玉笑,“我只是觉得,不能做钟课背后的女人,得慢慢学会独当一面,万一将来我们分手了,我也不至于要死要活不是?”
付迦宜就知道,果然和钟课有关。
鉴于沈铭玉的理由充足且正向,付迦宜自然能帮则帮,和旁静商量完,将人拉进了公司。
沈铭玉大学学的是新闻传播,正对公司的宣传口,入职没多久就适应了环境,单独组建了一支团队,带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征战四方,每天忙得脚不着地。
为这事,沈庭安夫妇专门邀请付迦宜到家里做客,以示对她的感激——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突然主动做起了正事,其中定是离不开朋友的正面引导。
自结婚以来,付迦宜没怎么和名义上的大哥大嫂接触过,为避免尴尬,直接拉上程知阙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沈庭安从政多年,天生端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子,待付迦宜却温和,话里话外很是亲切。
回去路上,付迦宜感慨:“我每次喊他大哥都觉得差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年龄差距果然还是有壁。”
相处久了,她时常会忘记,自己和程知阙之间居然差了八岁。
程知阙调笑着说:“现在觉得有壁,是不是有点晚了?”
付迦宜说:“是你当初给了我一种,可以跟你像同龄人那样相处的错觉,后来我才发现,你对我和小玉其实是有很大区别的。你待她才是长辈该有的样子。”
程知阙见缝插针:“所以说,从最开始你就是特别的。”
付迦宜笑,尾调微微上扬:“有多特别?”
程知阙忽然认真起来:“是种从一而终的特别。”
第72章 ? 2022
◎娶妻如此/搭讪艺术/为老不尊◎
其实婚后这几年他们不是全然甜蜜, 偶尔也会因为一些被放大的小事闹点矛盾,只不过每次都是床头吵床尾和,很难把负面情绪带到第二天。
付迦宜觉得,他们这样实在算不上吵架, 顶多是以助兴为目的的调情行为。
真正能称为吵架的, 是她因为生病暂缓备孕那次。
跨年夜,沈铭玉照常和一众朋友在KTV吃喝玩乐, 付迦宜也在场。
凌晨将过, 关旸突然打来几通电话, 包间里太吵, 付迦宜没接到,隔半小时左右给他回。
听筒里传来关旸焦急的声音——叶禧要生了, 比预产期早几天, 他们已经快到医院了。
沈铭玉和付迦宜都喝了酒, 听到这则消息, 瞬间清醒。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时间叫代驾,沈铭玉喊来一个服务生,给了对方小费和车钥匙,托他载她们去医院。
后半夜赶到, 叶禧早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关旸和父母守在走廊里, 时不时看向病房,坐立不安。
简单询问完情况,付迦宜拉着沈铭玉坐到长椅上, 等时间缓慢流逝。
几小时后, 叶禧从手术室转到病房, 关旸寸步不离地守着。
沈铭玉晚点要见客户,确定叶禧和孩子平安无事,先走了,打算晚点再过来;付迦宜抽空去监护室看了眼孩子,是个男孩,皱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
重新回到病房,见叶禧已经醒了,付迦宜忙走过去,问她感觉怎么样。
叶禧虚弱地笑了笑,说还好,不由感慨道:“好神奇……我居然生了一个孩子。”
对叶禧来说,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是一段不在计划范围内的缘分。
既然有了,她没想过不要,起初几个月还不太适应,等切实感受到胎动那一刻,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越来越期待新生命的降临。
这些年,关旸和他爸妈一直待她很好,这段婚姻带来的幸福指数完全超出了预估值。
叶禧曾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婚后的满地鸡毛,事实上,关旸比想象中还要爱她护她。
有朋友和爱人心无旁骛地陪伴在侧,被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的公婆视如己出,一个人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叶禧承认,拖了这么久,她终于释怀了。
从医院离开后,一晚上的殚精竭虑,外加吹了冷风,付迦宜突然患上了重感冒。
也是凑巧,偏偏程知阙这几天不在北京。
出差回来,见她在泡冷水澡,他一时惊慌,忙将人从水里捞出来。
以往她生病总会黏着他,这次摆明了想趁他不在家,打算不声不响扛过去。
程知阙扯过被子将她裹住,第一次对她冷了脸,语调微沉:“知道自己在发烧,不吃药也不去医院,万一烧成肺炎怎么办?”
付迦宜有气无力地说:“用药会长时间影响备孕,我不想前功尽弃,物理降温也能退烧。”
“你觉得是自己的身体重要,还是八字没一撇的孩子重要?”
“……你好凶。”
到底不舍得真气她,程知阙放软了语气:“听话,先把药吃了。”
付迦宜吸了吸鼻子,颇有坚持不下的意思:“忍一忍就熬过去了,而且我已经退烧了,不信你摸摸。”
软磨硬泡了一会,始终没说通,程知阙深呼一口气,盯着她看了几秒,将药片含进嘴里,扣住她的后脑,就这么直接来喂她。
苦味在口腔里蔓延,付迦宜被动咽下去,缓缓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明显有赌气的成份在里面。
程知阙没第一时间哄她,帮忙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
两三个小时过去,付迦宜睡梦中又开始烧起来,家庭医生上门,给她打了剂退烧针。
这场拉锯战终于宣告结束。
这段插曲过后,她和程知阙照常相处,但彼此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个小疙瘩,明知只要戳破就能消除,仍有各执己见的嫌疑。
事情出现转机,是两天后的一个深夜。
那天恰好是周五,程知阙有应酬,直到凌晨才回家。
屋里没开主灯,全靠玄关处的壁灯照明,光晕清幽,专门为他而留。
刚进客厅,程知阙便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纤瘦身影。
付迦宜侧躺在那,手边放着翻了一半的书,像是等了他好长时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瞧着这场景,他喉咙直发涩。
每次他晚归家,付迦宜都像现在这样,不过多打扰,只安安静静地在家等他回来。
过去那么多个日夜,她为他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从没要求过回报。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程知阙走过去,放轻动作,抱她去卧室。
许是睡得不够踏实,过程中,付迦宜还是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嗓音有点哑:“你回来了……几点了?”
程知阙说:“新一天了。”
怕自己掉下去,付迦宜双手牢牢缠住他,脸颊埋进他颈间,无意识蹭了蹭。
在酒池肉林里泡了几小时,他身上的烟酒味道不算好闻,她凑近嗅了嗅,随口问:“你抽烟了?”
程知阙说:“没,其他人抽的。”
“我本来还在想,你这两天心情不好,会不会破戒。”
“没有心情不好。”程知阙说,“你呢,心情还好吗?”
付迦宜微微一笑,忽问:“你爱我吗?”
“当然爱你。”
“那我怎么会心情不好呢。”付迦宜说,“你做的任何事,或者想表达的任何观点,不都是以这点为前提吗?”
夫妻之间如果真要较真起来,反而生份。
他的通透被她完完全全掌握了,且学以致用。
借着昏朦环境下的良好气氛,程知阙同她复盘:“迦迦,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出牺牲,或者因此生出什么执念来。无论将来我们有没有孩子,你在我这永远是第一位,可能我会为你放弃什么,但绝不会为其他因素而放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瞬间安静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付迦宜无端提起:“怎么办,我现在想吻你。”
程知阙温声说:“那就来。”
“不行……我感冒还没好,八成会传染给你。”
程知阙轻笑,“我又不介意。”
他搂紧了她,低头和她唇齿交缠。
换气的间隙,付迦宜腾出空说:“这样的话,家里岂不是又多出一个病号。”
顿了顿,她愤愤补充一句,“打小针真的很疼……我到时也把那医生叫来,给你扎一下试试。”
程知阙没说话,吮住她舌尖,示意她专心点-
22年对付迦宜来说,是丰收事业的一年,也是跌宕起伏的一年。
资本的洪流陆续涌进来,公司开启新一轮融资,这方面程知阙是行家,本打算亲自下场帮她一把,被付迦宜婉拒了——她有办法自己解决。
自从蜜月回国,付迦宜和冯巍夫妇一直保持着稳定联系。
徐静真的很喜欢她,几乎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经常亲手做些吃食,不辞辛苦地真空打包好,空运到北京,只为给她尝尝。
一来二去,礼尚往来,关系自然而然处到了位。
趁着最近有空,付迦宜没加班,腾出两天时间去了躺苏州,登门探访,专程看望他们二位。
程知阙特意备了厚礼,一道陪她过去。
付迦宜之前没来过苏州,前脚刚踏进江南烟雨的姑苏城,下一秒便开始夸赞这地方人杰地灵,非常适合久居。
程知阙说:“要是你喜欢,我回头叫人选个宜室宜家的位置,购置一套房产。我们每年都可以来这里过冬,等开春再回去。”
付迦宜立马心动了,但还是保持住了理智,惋惜地说:“算了,我们俩的空闲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太碎片化,真要拼凑出两三个月,未免过于奢侈。”
冯巍夫妇住在吴中区,赶过去的路上,付迦宜一时无所事事,同程知阙幻想起退休后的生活。
她的想法既简单又丰满——等几十年后,要么在江南选一处园林小院定居,要么去马赛那座海岛上避世,平常没事散散步、钓钓鱼,远离喧嚣,享受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付迦宜偏向理想主义,程知阙恰恰相反,但也十分乐得配合她的幻想,顺势往下说:“不养猫猫狗狗了?”
付迦宜笑了下,长长地“哦”出一声,“差点忘了这茬,该养还是要养的。”
程知阙勾起嘴角,笑她一时一个变化。
付迦宜无辜摊手,“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程知阙哄她高兴,“你什么样我不喜欢?”
付迦宜靠着他肩膀,柔柔地笑出声。
车程不算特别长,一路惬意赏景,很快就到了。
一处宅邸依山而建,草木生辉,白墙黛瓦,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
冯巍候在院前,领他们进门,边走边说:“一早知道你们要来,茶水和点心提前备好了,先垫垫肚子,晚点再吃正餐。”
付迦宜含笑应了下来,顺便由衷夸一句这里的景色怡人。
两人被引到茶厅。
落座没多久,寒暄了几句,付迦宜礼貌说起今日来拜访的原因之一——她的公司目前正处于上升的重要阶段,希望得到他们夫妻二人在资源和人脉方面的支持,融资期间会尽快商讨出估值,按比例给他们分配相应股份。
冯巍和徐静答应得很爽快,甚至没给她周旋的机会。
趁徐静去厨房备菜的空隙,冯巍说:“股份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们不缺这点,只希望你能常来这边探望。你阿姨看见你,打心眼里高兴。”
付迦宜笑说:“一码归一码,还是要公私分明的。就算您不答应,日后我也一定会过来。”
冯巍爽朗一笑,没再谈公事,叫程知阙到凉亭下棋。
在这待了小半日,付迦宜没过多叨扰,和程知阙离开了。
回北京前,她随他去见了在苏州定居的一个朋友。
朋友作为东道主,邀请他们泛舟游湖,特意请来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评弹演员,饮茶听曲,品一品地方特色。
付迦宜在船上坐着,这看看那瞧瞧,好不快意。
一曲弹完,师傅将船靠岸,后厨那边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将糕点撤掉,换成下酒的小食。
在里面坐久了,付迦宜有点头晕,跟程知阙打了声招呼,想一个人到岸边走走,等开船再回来。
程知阙嘱咐道:“前面人多,小心点,别走丢了。”
付迦宜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谁说你不是?”程知阙唇边一抹笑,“小孩子的方向感都比你好些。”
余光扫到他朋友在憋笑,付迦宜适时止住话匣,丢下一句“我走了”,扭头走远。
附近到处都是古建筑物,湖边有片空地,不少人在那摆摊,卖当地纪念品。
晌午日头正盛,温度越来越高,付迦宜就近买了把题字的绢布折扇,没逛太久,去跟程知阙他们汇合。
没等走到岸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年轻男孩,站在她面前,像是有话要说。
对方个子很高,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一身运动服,偏阳光的类型。
付迦宜仰头看着他,隐有预感,大概知道他找她什么事。
果不其然,还真是要微信。
程知阙就坐在船上,正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们这边,等她自行解决。
付迦宜朝他亮了下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礼貌一笑,“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男孩忙说了句抱歉,挠挠头,“是我没注意到,打扰了。”
“没事。”
原以为这段插曲就这样过去,没成想对方比她先一步上了船——这人是程知阙朋友的侄子,今年刚上大二,体育生。
四人面对面就坐,这顿饭吃得有多尴尬可想而知。
程知阙倒不觉什么,时不时帮她夹个菜,全程悉心照顾。
和平常唯一不同的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偶尔会喊一声“老婆”,这种只有在床上才用得到的称呼被单拎出来,付迦宜知道他分明是故意,但也愿意配合他津津乐道地宣誓主权。
下了船,和朋友分开后,付迦宜挽着程知阙的手臂绕湖边散步消食。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搭讪艺术这个话题。
付迦宜凑近观察他的表情,笑问:“又吃醋了?”
程知阙死不承认,淡定地说:“我就这么小气?”
付迦宜哼笑一声,话锋一转:“难道你就没被当街搭过讪吗?”
“还真没有。除了发传单的,没人主动凑过来。”
“真的假的?”
“不信?”
“不信。”
程知阙不咸不淡笑了声,“我没你这么受欢迎。”
付迦宜失笑,“你还说你不是在吃醋,我都闻到酸味了。”
过了会,程知阙收到朋友发来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还来苏州,到时再聚。
程知阙收了手机,没回复。
付迦宜在一旁瞧着,故意问:“怎么不回消息呀?是不想回吗?”
程知阙皮笑肉不笑:“来苏州也不见他,杜绝一切搭讪源头。”-
创业并非多轻松的事,付迦宜和旁静一路走过来,也不是特别顺利,在不同时期遇到过很多跌跌撞撞的坎坷。
就比如说,成功融资没多久,跟在付迦宜身边最久的一个员工私底下出了问题。
这事还是旁静亲自查出来的。
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付迦宜如今已经不进实验室研发,只负责技术层面的统筹管理。
技术部被划分成了好几个组,每个组有十几号人,她对绝大部分人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号,平常见得最多的,无非是各组的负责人。
技术A组的组长在公司创建之初被招进来,深得付迦宜信任。
上个月月初,旁静亲自过来给付迦宜打预防针,委婉地告诉她,这人有点不对劲。
付迦宜原本没太在意,直到这两天收到了对方递交上来的辞职信。
见东窗事发,旁静这才直言:“我是怕你感情用事才一直没和你说——你的这位亲信,前段时间一直在和对家公司请的猎头接触,明显有跳槽的意思。”
付迦宜静默许久才开口:“我自认为对她还不错,待遇方面也是最好。她为什么想走?”
旁静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现在只希望她有点人性,千万别泄露公司的重要数据。最开始招进来的那批人,可没签什么保密协议。”
付迦宜说:“我叫人盯着她点。”
旁静阻止她:“我早就已经这么做了,但发现得还是太晚,来不及了。”
旁静这张嘴一向很灵验,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月后,这人带着经手的两个重要项目的研发数据跳槽去了别家。
为这事,付迦宜正正经经抑郁了一阵子。
有天下班,程知阙来公司接人,见她依旧闷闷不乐,便带她去了城郊的私汤度假村泡温泉。
钟课的地盘没有闲杂人等,远离纷扰,也好放松一下身心。
付迦宜半截身子浸泡在水里,双臂搭在边沿,视线频频发直。
程知阙在她腰上丈量,暗叹道:“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这么短的时间又瘦回去了。”
付迦宜睫毛颤了颤,实话实说:“我最近真没什么胃口。”
程知阙见状,从源头上帮她纾解,“你不妨说说看,因为什么难受。”
付迦宜说:“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管理者,容易心软,也容易相信别人。如果没有你和旁静的话,这一路走来,我指不定要上多少当。”
程知阙说:“很少有人天生就冷面无私,大多都是后期练出来的,我也一样。至于你和旁静,无非是各有所长,她只是在她擅长的领域如鱼得水,要论技术层面,岂不是一窍不通?”
付迦宜笑笑,“你总是知道怎么说能安慰到我。”
程知阙搂着她,“现在舒心些了吗?”
“好多了……但我还有个困惑。”
“说来听听。”
付迦宜跟他说起那个辞职的员工的事。
程知阙用自身阅历告诉她:“跳槽很正常。同事不是朋友,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能有多牢固?”
付迦宜了然,“你经历过这种事吗?”
“嗯。”程知阙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庄宁一样,愿意对我死心塌地。”
“可你许给他的利益也是相对等的,甚至更多。”
“所以说,培养亲信先考察人品,这样才能避免灯下黑,记住了吗?”
付迦宜点点头,“懂了。程老师的职场课果然让人受益匪浅。”
程知阙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被你这么一开解,开心多了。”
转念,程知阙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掌心贴近,在她身上胡乱游走,笑问:“那做点更开心的事?”
付迦宜在水里捉住他作乱的手,“别……这儿太空旷了,看起来不太安全。”
“怕什么?就算被看到,我们也有理有据。”
“什么有理有据?”
“持证上岗,受法律保护。”
付迦宜被逗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根正苗红。”
她至今还记得16年那个跨年夜,他说“在这里你可以仗势欺人,我会给你兜底”,平平淡淡的语气,不乏指摘云雨的狂妄。
事实上,他的这句话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底气。
程知阙说:“毕竟年岁摆在那,该内敛还是要内敛些。”
付迦宜笑问:“难道有人说过你为老不尊吗?”
程知阙挑了下眉,“我老吗?”
付迦宜脑中警铃大作,顺毛说:“不老,真的一点也不老。你这个年纪刚刚好。”
“怎么说?”
“程老师走过我走过的路,可以帮我答疑解惑。”
其实仔细回想一遍,一直以来他都在这样做,诲人不倦,知无不言。
在程知阙27岁那年他们相遇,在她27岁那年,她嫁给了他。
年龄差距不仅丰富了她的阅历,从开始到现在,程知阙始终是可遇不可求的领路人。
第73章 2023
叶禧的孩子满一岁时, 在一家星级酒店办周岁礼。
付迦宜和程知阙作为干妈干爸,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早赶了过去。
这阵子大家都不得空,付迦宜有段时间没和叶禧见过面, 发现她和关旸都瘦了不少。
宝宝生下来体质偏弱,这一年里,叶禧和关旸操碎了心, 变着法给儿子保守调理身体。小家伙一天天茁壮成长,很能闹腾, 经常搅得大人吃不好睡不好, 想不瘦都难。
付迦宜暗暗在心里感慨养娃的不容易。
在里间的休息室聚了片刻, 关旸爸妈出去迎客,屋里只剩他们四人。
付迦宜跟宝宝玩了会,对叶禧说:“周岁宴是蜡笔小新的卡通主题, 这法子肯定是你想出来的。”
“我只负责出谋划策,关旸负责实践。”叶禧摊手笑说,“而且你不觉得这种形式的周岁宴更欢脱吗?太传统了反而拘谨,没什么意思。”
付迦宜说:“叔叔阿姨同意你们俩这么‘乱搞’吗?”
关旸笑说:“我爸妈完全配合, 一切以禧禧开心为主。”
叶禧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满眼都是幸福。
正说着话, 付迦宜扭头看向一旁的程知阙。
他下午有个会,穿得比较正式, 一身合体剪裁的黑色西装, 此刻被宝宝攥着前襟,衣料褶皱了也不在意, 由着宝宝咿咿呀呀地把口水涂到上面, 没有丝毫不悦。
眼里分明有软到极致的温柔。
付迦宜笑了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不要趁现在跟叶禧他们俩定个娃娃亲?”
程知阙挑眉, “我得先问问我女儿愿不愿意。”
“她现在连受精卵都不是,你要怎么问?”
“那我今晚再努努力。”
话题不知怎么,开始往不正常的方向跑,好在没有其他人听到。
付迦宜轻轻搡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在大庭广众下严肃点。
程知阙顺势握住她的手,百无聊赖地放在手里反复揉捏,食髓知味得很。
见时候差不多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去了前厅,跟亲朋好友们汇合,众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等摄影师拍完照,工作人员换了布景,提前准备好抓周用的道具。
一通流程走下来,在晌午正式开餐前,趁着叶禧百忙中腾出空,付迦宜将她拉回休息室,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
叶禧凝在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收敛几分,很轻地说:“和他有关,是吗?”
付迦宜“嗯”一声。
有些人有些事即便在心里已经过去,再提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紧张,毫无缘由的。
叶禧长长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什么事?他总不会要来庆贺我儿子满周岁吧?”
说完,叶禧自己都觉得这猜测未免太荒唐,也太不可思议。
婚礼时他都没打算见她一面,放下那张卡便走了,如今怎么可能亲自过来一趟。
付迦宜拉开托特包的卡扣,从里面拿出一个榉木做的四方盒子递给她。
叶禧盯着看了几秒,犹豫着打开,盒子里躺着一枚羊脂玉项圈,触手生温,价值连城的质地。
项圈衔接处专门用金片镌刻了孩子的生辰,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付迦宜说:“我大哥很久之前就叫师傅做出来了,是专门给宝宝的满岁礼物,让我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你,别跟你提起他。可就算我不提,你也应该能猜出来它的出处,我觉得还是不要隐瞒为好。”
叶禧拿起那枚项圈,对着光线细看一番,果真找到了瑕不掩瑜的细微缺口。
默然许久,她心情有点复杂,低喃出声:“是啊……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邹安黛还在世时,付晟华叫能工巧匠赶制了一个玉镯,后来这东西传到了付迎昌手里,是父母留给未来儿媳的一点心意。
当年付迎昌把镯子给了她,却没说寓意,有次他们冷战,叶禧心里窝着一口气,把手腕上的镯子一摘,放到茶几上,大有用物归原主的方式跟他置气的意思。
那次她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将东西磕出一道口子,过后他们和好,她心疼得紧,付迎昌却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抱着她淡淡地说,以后别再摘下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她终究不是它的主人,早晚还是要摘。
只是如何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多年,这镯子竟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了她身边。
叶禧琢磨不透付迎昌这番举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也无心再琢磨。
从前她可以奋不顾身地追着他到处跑,如今却不能,也不会。
无关爱不爱,角色一旦转变,天翻地覆,她如今为人妻为人母,承担了无数个角色,再没有哪一个和他有关。
不想再和那个人有反复推拉的牵扯,叶禧没太多衡量,还是一鼓作气收下了这东西。
木盒质感极佳,隐隐能闻到让人舒缓身心的沉香味道,像极了他身上的气味。
她把项圈小心放回去,合上盒子,发出“啪”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
付迦宜瞧着她的状态似好非好,似乎更想一个人待会,便说:“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微信喊我。”
付迦宜走后,叶禧在原地站了会,脸上没什么表情,把盒子塞进包里最隐蔽的角落,做完这件事,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发呆。
人处在俗世,思想到底不及古贤圣者,叶禧自认为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自然会有私心,也会在明知不应该的情境下,忍不住做出假设。
如果当初她早点知道镯子的寓意,和那个人没有因为误会而错过,一切会不会改变。
她始终得不出答案。
可惜没有如果-
叶禧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感情中的猜忌和怀疑比寻常人更胜一筹,这种心理缺陷源自很小的时候。
六岁以前,叶禧一直生活在巴黎郊区一家福利院。
那里白皮肤的孩子居多,歧视和他们不同外貌的人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也是一种潜规则的食物链循环。
起初,她被那些孩子欺负,福利院的负责人会出面遏制,可因为事情太忙,看管得了一次,看管不了第二次,时间长了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被阿伊莎收养前,叶禧很少安稳吃完一顿饱饭,五六岁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弱不禁风,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唇色长期惨白。
离开福利院前两天,她还被人关在厕所里一整夜,第二天才重见天日。
所以当阿伊莎出现时,她想也没想便跟眼前这个陌生人离开了——哪怕以后的生活再辛苦,也比待在这里生不如死强。
事实证明,阿伊莎完全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白人。
或许因为阿伊莎是黑皮肤,也曾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歧视,更能感同身受叶禧的处境,即便条件再艰苦,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还是待她极好。
叶禧随阿伊莎暂时住在勃艮第大区的一栋平房里,那边穷乡僻壤,缺砖少瓦,好在是一处能安身的地方,她没见过更好的场所,自是哪里都住得惯。
没过多久,阿伊莎找到一份新工作,试用期一过,带叶禧入住了雇主家。
那是叶禧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房子,也是第一次遇见付迦宜——穿一身白色公主裙,脑后别一枚同色系的蝴蝶结,安安静静坐在秋千上看书。
她局促地站在不远处,羡慕同龄人光鲜亮丽的穿着,以及过分完美的人生。
付迦宜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叶禧,没嫌弃她简陋的穿着,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夏日午后,蝉鸣不止,简单场景的开展,是两个再稚嫩不过的小女孩一段友情的初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叶禧懵懂发现,不同人有不同的苦恼,原来像付迦宜这样的人生并不是完全一帆风顺,也会时常遇到坎坷。
付迦宜家教森严,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连早起和睡觉的时间都被严格控制。
那时候她是付迦宜唯一的玩伴,也是唯一的朋友。
两人一同住在文化公馆的别院,一起吃饭,一起上私教课,背着所有人一起尝试去体验各种新鲜事物。
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过了小半年。
叶禧第一次见到付迦宜的大哥付迎昌,是她生日前夕。
彼时付迎昌在英国留学,正读大四,一年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是为了过年。
叶禧很早之前无意间问过付迦宜,她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迦宜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只说:……应该是个好人吧。
她这才了解到,他们兄妹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直到见到付迎昌本人,叶禧后知后觉意识到,好人的定义实在太广泛,他看起来……虽然很好看,但真的不像什么好人,寡言寡语,冷得像福利院后院的冰窖,前脚踏进去,随时有被冻碎的可能。
除夕跟着付迦宜去主院烧香拜佛,叶禧只离远瞧了付迎昌一眼,没敢再靠近。
奇怪的是,她莫名很怕他。
对于家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小女孩,付迎昌全然不在意,甚至没放在心上。
偌大一个公馆,平时人来人往,他记不住脸,也没打算把记忆力专门用在这方面。
年后不久,叶禧生日到了,阿伊莎特意给她做了个风筝。
那天风和日丽,叶禧扯着风筝的线,偷偷喊付迦宜一起去院子里玩。
突然起一阵风,线被吹断,叶禧一个人爬到主院那棵百年的白桦树上捡风筝。
她一脚踩着树杈,好巧不巧,付迎昌在这时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扫来一眼。
几乎是一瞬间,叶禧脚滑,身体向后仰,直直摔到了草坪上。
冬天的草坪全部是人造的,厚厚一层,外加穿得多,摔在上面实际没多疼。
但叶禧窘迫得不行,她仰头定定看着他,一时拘谨,甚至放飞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风筝。
付迎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短暂几秒,缓缓移开了。
路过她身边时,寡淡丢出一句话:“这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自那以后,叶禧更怕他了,即便她后来知道他当时是好意提醒——白桦树底下埋的是邹安黛当年亲手酿的桂花酒,付晟华十分珍重,禁止旁人私自靠近。
生活在付家,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一个年头又一个年头,比想象中过得快,不算太难捱。
从小学到初中,有幸得以照拂,叶禧和付迦宜一直在同一所私立学校,且学费全部由付家出。
付晟华虽然独断,但保留了付迦宜一部分的情绪输出,而叶禧恰好就是最合适的伴读人选。
叶禧深知这点,一直带着感恩的心思对待付迦宜,有求必应。
付迦宜虽然出身优渥,却没什么大小姐脾气,从不会在她身上找优越感,也不会轻易把她当成输出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两人的友情经得过时间考验,情比金坚。
在付家住的这几年,叶禧遇见付迎昌的次数满打满算不超过十根手指头。
博士毕业以后,付迎昌从英国回来,很快参加了工作,整个人越来越忙,隔十天半月回文化公馆陪付晟华吃顿饭,在这小住一晚,隔天便走了。
叶禧偶尔在大门口碰到他,离远瞧见他的车停在那,脚步一转,不经大脑思考,直接绕路走。
真正和付迎昌有进一步交流,是她上初中后。
付晟华做主,给付迎昌定下一门婚事,他在三十而立的前一年娶了周依宁,婚姻事业双双拥有。
那时候叶禧对他以及他的婚事没太大感触,在婚礼正式举办前,她见过周依宁,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他们郎才女貌着实登对,很像她和付迦宜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
既然是男女主,合该走向最好的结局,携手度过余生。
婚礼当天,酒席按国宴标准,请来的厨师是国内的御用主厨。
叶禧刚放学,这会正好饿了,美食当前吃得相当满足,没控制住食量,胃撑得有点难受,她跟付迦宜打了声招呼,一个人下楼,沿酒店周围随便走走,权当消食了。
酒店附近就是塞纳河畔,离远看纸醉金迷,灯影交绒。
没走出百米远,她在背光的一块空地上意外碰见了付迎昌。
他独自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抽烟,身上还穿着婚服,衬衫头两颗纽扣被解开,目光偏沉,叫人难以捉摸,既波澜壮阔又深不可测,看起来有些颓唐。
这是叶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付迎昌。
以往他在外人面前呈现出的,无一不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状态,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连腕口的金属袖扣都是精挑细选。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没有血肉的冷冰冰的机械人。
见到他的一瞬间,叶禧脑中警铃大作,正想绕路避开,被喊住。
付迎昌没说第二句话,几分漠然地投来一眼,示意她过来。
叶禧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太有眼力见,不过一个眼神,她居然秒懂。
她硬着头皮悻悻走过去,主动道出一句付先生好。
付迎昌不咸不淡地说:“就这么怕我?”
叶禧将头摇成拨浪鼓,说没有。他又不是暴君,怎么会希望有人怕自己。
付迎昌说:“既然不怕我,老是躲我做什么。”
叶禧只好顺势往下编:“没有躲您,只是觉得……您现在这个状态,大概不太希望被外人瞧见。”
付迎昌向来惜字如金,今晚喝了酒的缘故,外加心情欠佳,没计算时间的投入产出成本,话比平常多了些。
他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穿校服绑马尾的女孩子,没戳穿她的谎话,平声问她来这边做什么。
叶禧总不好说自己吃撑了出来闲逛,缩缩肩膀,声音越来越小:“没做什么……”
见她不想回答,付迎昌自是不会多问,轻掸烟灰,没有再跟她交流的打算。
视线所及刚好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塞纳河。
只有到了晚上,叶禧才觉得巴黎是座很浪漫的城市。
但眼下她没功夫赏景。
她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又过了会,付迎昌抽完一支烟,按动打火机,又要点燃一支。
火苗簇起后一秒,叶禧没想太多,鼓足勇气说:“今天您结婚,真心希望您能开心点。”
说完这话,她立马就后悔了,暗戳戳用指甲抠着掌心,恨不得当场消失。
那支烟终究没点燃。
付迎昌收了打火机,淡淡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他讲话时语调总是很浅,平声静气的,中气不是很足,却予人一种完完全全的压迫感。
叶禧对他本就畏惧,生怕自己说多错多,在心里反复咀嚼措辞,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到最后只得讷讷地实话实说:“……猜的。”
她活的年头虽然不多,起码知道新郎不该是他这种状态。
她对除了付迦宜以外的付家人一知半解,自然不清楚付迎昌的私事,却没由来地觉得,他应当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同时也无能为力。
强大如付迎昌,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那天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叶禧至今还记得。
和付迎昌简短地聊了些什么,他讲话的内容乃至语气,亦或是无数个小细节,她终生难忘。
至于难忘的原因,大概源于一种又惊又恐的好奇心理-
这段插曲一过,付迎昌在她心里的形象稍微鲜活了些,但依旧没改观。
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叶禧曾仔细分析过自己为什么这么怕他,最终得出一个答案——他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年除夕的垂耳兔事件。
她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经过,当时他冷眼旁观的眼神叫她印象颇深。
他待自己亲妹妹尚且如此,更别提待旁人,她惹不起躲得起。
自打结婚以后,付迎昌回文化公馆的次数开始增多,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妻子。
法国人不过中秋节这类的节日,但付家会过,即便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三人看起来貌合神离,也会把阖家团圆的戏码演绎得淋漓尽致。
过节那天,叶禧陪着付迦宜去主院吃晚饭。
付迎昌被父亲喊到楼上书房说话,客厅只剩下周依宁和打扫房间的保洁。
她们进门时,周依宁热络地笑笑,同付迦宜聊起家常——无论他们兄妹如何相处,她这个新晋大嫂的确尽职尽责。
不到二十分钟,付迎昌先下来了,臂弯处挂一件薄风衣外套,面色很淡,看起来有些疲累。
周依宁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他的外套,温声关切两句。
叶禧那时没经历过情爱,但不是没有最基本的感知力——无论他们的开始是不是源于被逼无奈的父母之命,起码周依宁是爱这个丈夫的。
至于付迎昌爱或不爱,叶禧段位不高,看不太透。
初中升到高中那几年,叶禧见证了这段婚姻有盛到衰的走向,再反应过来时,付迎昌和妻子已经秘密分居。
至于关系破裂的真正原因,连付迦宜都不知情,更别提她一个外人。
那时候叶禧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只在篮球场上哪个法国帅哥比较帅,以及学业和一日三餐。
不同于国内,这边普遍比较开放,身边好多同学从初中开始谈恋爱,高中已经和好几个男生上过床,甚至可以公然在班级聊不同床伴的尺寸和技术。
叶禧表面大大咧咧,偶尔和付迦宜讲一讲不正经的荤话,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
真正开始尝试去谈恋爱,是高三快毕业。
有次去巴黎市区的图书馆,叶禧对一个比她大几岁的韩国留学生一见钟情。
两人迅速开展了恋爱关系,像成人一样品尝各种禁果,不断试错,没等做到最后一步,她新鲜感很快过了,主动跟对方提起分手。
可能是因为没到爱的程度,她没怎么经历失恋带来的苦楚,快节奏地掰回原来的步调。
那是叶禧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长情,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时刻跟对方黏在一起,劲头一过瞬间清醒。
怀揣着这种求知欲,她依然憧憬爱情,上大学后跟同校不同届的卢卡斯确认了恋爱关系。
她的两段恋爱持续时间都不是特别久,也谈不上有多刻骨铭心,每次都是她主动向他们抛去橄榄枝,热忱由涨到消,最后狠狠浇上一盆冷水。
用卢卡斯吵架时气急败坏的话来形容,就是条死鱼,也比她有激情。
叶禧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不适合谈恋爱。
她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平淡又艰苦,每天要做的无非是拼了命学习和到处搞钱,以求改变现状。
爱情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调味剂,苦中作乐而已。
表面开朗乐观只是一层保护色,撕开血淋淋的内里,叶禧始终没有安全感,又或者说,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比起爱人其实更想爱自己。
究竟是怎么坚定不移地喜欢上付迎昌的,起初叶禧自己也想不通,甚至百思不得其解。
付迦宜被发配到马赛那几个月,叶禧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别院。
自从阿伊莎离世后,她把时间排得很满,除了上学就是不断兼职赚生活费,没一刻闲暇下来,回文化公馆的次数越来越少。
好不容易得空回去一次,是在付迦宜从马赛回巴黎敬香的时候。
叶禧再次遇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付迎昌,正打算像往常一样绕路走,突然被他叫住名字。
因为太紧张,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拎着的装香水的盒子。
即便在付家住了多年,两人的交集还是少得可怜,叶禧私心觉得付迎昌一向拿她当透明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
她不慌乱才怪。
气氛一阵比一阵尴尬,叶禧始终没开口,垂首等他先说。
付迎昌像婚礼那晚一样,问她是不是很怕他。
他气场一如既往强大,叶禧生生顿了下,以为他早就忘了自己已经问过一次这问题,便昧着良心照旧否认,摇头说没有,话锋一转,礼貌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付迎昌叫住她的确有事,这事还跟付迦宜有直接关系。
这是叶禧对付迎昌有所改观的开始,因为感受到了一个兄长对待妹妹最含蓄的关心。
她忍不住试想,或许内敛到极致、冷情到不懂得表达才是他的本质。
之后的几次交集接连验证了她的想法。
付迦宜不在的日子里,叶禧一个人行事,遇到困难全靠自己解决,偏偏凑巧,付迎昌一次又一次现身,出面帮她处理各种疑难杂症。
譬如,联谊结束后,她和心仪男生压马路,遇到突发状况对方先一步跑路,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是付迎昌帮她解围,送她回学校;
她想搬出去住,回文化公馆取行李那天,因为整日连轴转,身体受不住发起高烧,晕倒在门口,他抱她去医院输液,亲自照顾她;
她在咖啡厅兼职,被咸猪手占了便宜,用热咖啡泼对方遭到报复,不得已向付迎昌寻求帮助,他似乎不觉被打扰,护着她的人身安全。
在叶禧意识不到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循环,他不断帮她,她不断给他添各式各样的麻烦。
人总是很容易向现实妥协,她一方面不想这样,一方面为了自保,又不得不试图依附于他。
也是后来叶禧才明白,她于付迎昌而言实际并不算一桩麻烦。
他的生活十年如一日,一潭死水一样,她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生活中一部分空白,帮她解决问题何尝不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处在他这位置,多数人客气以待,她一边惧怕一边招惹,矛盾的情绪影响下,反而更加真实。
小姑娘暗藏心机,却透明到一览无余,相处起来相对舒服些。
趁着假期,叶禧兼完职,去马赛找付迦宜玩了几天。
分别当日,听说付迎昌也来了马赛,她被司机带过去找他。
付迎昌来这边是为公事,时常忙得脚不着地,她被安排在分馆附近的星级酒店,每天定时定点陪他吃一日三餐,战战兢兢守在他身边。
付迎昌的话依旧不是很多,可相处久了,她也就不觉得彼此无话的时候有多难捱,甚至学会了主动找稀奇古怪的话题和他闲聊,即便十次有六七次他都不怎么搭腔。
有时她会忍不住吐槽,在他眼里,自己或许更像一个开胃的饭搭子。
可无论如何,叶禧心里再清楚不过,能无牵无挂地陪着他,其实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她知道自己暂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且心满意足。
有天她意外喝了带酒精的饮料,有点上头,不管不顾地跟他抱怨起,付迦宜因为他这些年过得究竟有多辛苦。
他没太多计较,叫人送上来一盒解酒药,照顾耍酒疯的她。
后半夜醒酒了,她肠子差点没悔青,等天亮敲开他房间的门,过去负荆请罪。
他对她的失礼止口不提,只问她,于付迦宜而言自己的态度是否真有问题。
坦白讲,她第一次在付迎昌眼里捕捉到很明显的情绪,沉静中带几分困惑,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间更近了一步。
他性格寡漠,冷心冷肺,沾了些许刻板,通常平静得无波无澜。
只有她见过他为数不多的另一面。
叶禧终于意识到,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大不止一轮的男人,且单方面越陷越深。
这几个月以来,他帮她助她,包容性强,如父如兄,亦师亦友。
抛开莫须有的宿命论,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他是必然。
可能是因为在马赛期间他给了她极特殊的对待,让叶禧积攒出一些底气。
回巴黎当晚,下车前,她抱着以后不会再见的决绝心理,铆足了勇气,跟他说明自己的好感。
司机早就被遣走,车厢里逼仄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漫长一段时间过去,谁都没讲话,叶禧低头抠着手指,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颗心脏砰砰乱跳,自行做好了被冷眼相待的准备,盼着悬在头顶那把刀快点落下。
让人意外的是,落下的不是刀,而是他的一句话。
付迎昌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淡淡地说:“我大你那么多,喜欢我什么?”
叶禧想了想说:“不是因为钱权什么的,只是单纯觉得你对我很好,有你在很安心。”
也是这一刻,她不再喊他付先生,终于把“您”换成了平等的“你”。
叶禧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俗人,俗人怎么可能不爱钱财和权柄,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她对付迎昌的喜欢里,恰恰没有最最俗气的成份。
因为不俗,所以压根没想得到任何正面有效的回应。
毕竟她贪图的是最难求的东西——他的真心。
付迎昌注视她十几秒,声线平稳:“我给不了你什么。”
叶禧无声吸进一口凉气,很轻地说:“我都明白的,所以我也没想要什么……能把这些话当面跟你讲出来,我已经没遗憾了。”
付迎昌没接这话,忽问:“这两天有时间么。”
叶禧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当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怔愣住:“……啊?”
付迎昌耐心重复一遍。
叶禧这才讷讷回答,说有时间。
付迎昌说:“从出租屋搬出来吧。”
“搬哪去?”
“我有套闲置公寓,你安心住下,有事随时联系林秘书。”
叶禧用了好几分钟才领悟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决定跟他摊牌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预料出最糟糕的结果,却从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回应。
见她面色凝滞,付迎昌又说:“你先好好完成学业,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禧这才回过神,很想问以后是具体什么时候,又觉得这问题未免太较真,也就适时止住话匣,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跟他道别,拉开车门迈下去。
夜色昏茫,她借着路灯走出二三十米,回头望,发现他的车仍停在路边。
她飘忽不定的情绪突然安稳落地,寻回一些实感-
这段没有被明确定义的关系就这样持续着。
他们的相处模式其实没太大改变。
偶尔想起来,付迎昌才到这边找她,稍微坐坐便走了,有时也会留下来吃饭,却从不过夜。他待她称得上是极好,在物质方面毫不吝啬,出手阔绰。
上学期间,她没再出去兼职过,零花钱数不胜数,的的确确被他养得很好。
起初叶禧并不明白,付迎昌为什么心血来潮,顺势而为把她养在身边。
她不是没旁敲侧击问过原因,但没从他那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是很久以后才悟道——那时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点乐趣。
她太鲜活,既年轻又真实。
他对她还谈不上喜欢,但愿意为乐趣买单。
叶禧始终觉得自己不够长情,却自行打破了这个魔咒,陪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甘之如饴。
大三那年夏天,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一切源于她单方面的闹别扭。
付迎昌离婚多年,一直没摘掉左手无名指那枚婚戒,最开始她以为他是为了稳固在事业方面的顾家人设,外加她没资格提起这些,也就选择了沉默。
可时间久了,她不自觉地想东想西,怎么看怎么刺眼。
趁着周末,叶禧去文化公馆找付迦宜,两人有段时间没见,攒了一堆话题,打算秉烛夜谈一番。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路过主院,碰巧看到付迎昌和周依宁并肩走来,一同去见付晟华——毕竟两家的缘分摆在那,即便小辈们已经离婚,却注定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周依宁和他有说有笑,边走边聊。
他肩上沾了灰尘,周依宁自然而然踮起脚,帮忙拂去。
毕竟夫妻多年,一起朝夕生活过,许多亲密习惯无形中形成,很难改掉。
叶禧站在光影处看着他们,在付迎昌抬眼扫来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当着他的面,快步进了别院,第一次跟他明着闹起脾气。
她介意的不全是刚刚瞧见的画面。
付迎昌最近事务繁忙,她和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
他得空没联系她,而是和前妻约了来这边陪父亲吃饭。
按理来说他的决定没太大问题,毕竟他没必要事事跟她报备,也没必要急着和她见面。
可她突如其来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一时烦闷无处发泄。
当天晚上,付迎昌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叶禧故意晾着没接,手机铃声便没再响起过。
隔天,她回到住处,刚歇下没多久,付迎昌来了。
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过肩长发散着,随便披一件外套去开门。
意料之中的冷场。
这两年叶禧虽然义无反顾追着他跑,毫无保留地付出,却也不是时时温顺,例如此刻。
她对他不再有惧怕,早在过往无数个日夜的相处中被冲淡了。
付迎昌先开的口,问她吃过饭了吗。
叶禧怏怏地说:“没什么胃口。”
付迎昌说:“我叫人来送餐,就当陪我吃点。”
叶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到半小时,有人将保温食盒送上门。
桌上放着刚醒好的红酒,摆满了餐食,都是她平常爱吃的菜。
沉默了好一会,明知不应该,叶禧忽然执着起来,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个,你还爱她……是吗?”
她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听见他说:“怎么突然说这些。”
叶禧没给自己找台阶,继续往下说:“当初你们俩之所以离婚,不就是因为她觉得你不爱她吗?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越接触越了解,她基本能够确定,他对周依宁的照顾是日久生情的习惯,是后知后觉的爱。
付迎昌没太大反应,平静说:“听话,先好好吃饭。”
叶禧顶风作案:“我如果今晚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呢。”
“已经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叶禧顿了顿,僵硬地说,“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乐善好施的对象,还是养在身边的小猫小鸟?”
付迎昌目光发深,看她,“我如果想发善心,或者想随便养些什么,根本不会找你,明白么?”
叶禧没说话。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
这顿饭终究没吃下去。
叶禧喝一口酒,绽开笑意,故作轻松:“都说只要付出了就会想图回报,你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该回报点什么?”
她站起身,踉跄走过去,侧歪着身体坐到他腿上,外套滑落在地。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拥抱都不曾有过。
付迎昌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脊背,语气微沉:“叶禧,你一定要这么看轻自己?”
他鲜少连名带姓喊她,语气不乏警告意味。
如果换作以前,叶禧肯定会摊手装无辜,含笑打岔过去,这次却没作声,借着酒劲生涩地环住他的肩膀,主动吻上去。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像深山薄雪,原来嘴唇触碰起来也是温热而柔软的。
连同呼吸也相互勾缠。
付迎昌没推开她,但也没回应。
叶禧心凉了半截,稍微退开些,各种微妙的负面情绪瞬间涌上来,低声说:“……我明白了。”
她眉眼低垂,死盯着地面,生硬补充,“您把我留在身边,无非是想找点除了生理需求以外的乐子,我这样不识抬举地质问,反而没什么意思了。抱歉,以后我会注意分寸,不再给您添堵。”
“您”又换成了“你”,她在用最拙劣的方式跟他较劲,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说完,她缓缓从他身上起来。
没等站稳,手臂被一把捉了去,她被动地坐回原位。
没给她留出适应时间,付迎昌低下头,让方才那个吻得以继续。
叶禧身体向后仰,背部卡着桌沿,下意识睁大眼睛,眼神里有明晃晃的意外,一度忘记回应。
她毫无防备,张开嘴,和他唇舌共舞,交换每一口带酒精的氧气。
叶禧对这方面并不完全是小白,可没有哪一次接吻比这次更能让人发热,身体几乎软成一摊泥,只能依附于他,随他的节奏走。
他在她颈间轻一下重一下地啃舐,她穿得少,薄薄一层面料很快被剥落。
叶禧断断续续呼出热气,脚趾本能地蜷起来,清晰感受到他微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
他常年戴的婚戒有棱有角,硌在她皮肤上,也硌在她心里。
付迎昌手指探索进来,寸步难行。
叶禧呜咽一声,秉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呢喃说疼,又说硌得慌。
付迎昌眼底深不可测,拦腰抱起她,朝卧室走。
那枚戒指终究还是被他摘掉了,在她的注视下被扔到地毯上。
他手型修长,净白玉骨,皮肤带了些羸弱感,无名指有一圈很明显的红色戒痕。
叶禧只看了一眼,便直接闭上眼睛,不闻不问。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可不满足。
或许这两年真被他惯坏了,纵容得她胃口越来越大,想要得越来越多。
付迎昌尚且穿戴整齐,衬衫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沉默地帮她,单用一只手就能将她送上顶峰。
身体明明过分愉悦,叶禧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好像一下被劈成两半,被双重矛盾裹挟。
她知道他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而心情不佳。
相处这么久,她终于对他有了几分彻头彻尾的了解。
那天他们还是做到了最后一步。
他一点点闯进时,叶禧整个人紧张起来,无端流一滴眼泪。
付迎昌一探究竟的同时,问她为什么哭。
叶禧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一切发生得突然,他们没做措施,接触过于亲密,带来一种矛盾的过盛的满足。
结束,叶禧身心疲惫,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枕头上有轻微的汗水味道,不知是谁的。
付迎昌抱着她去洗手间清理,满屋的狼藉和荒唐,他靠坐在床头,静静抽完一支烟。
付迎昌依旧没留下过夜,把她微潮的长发掖到耳后,嘱咐道:“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叶禧没说话,把被子往上拉,缓慢地翻过身,不去看他。
其实他们都心照不宣,今晚的事是场你情我愿的意外,并不能宣告一段关系的开始或结束。
有时一方不较真,也就这样囫囵了事,照常相处不过是因为避而不谈,不是因为这件事过去了。
它对叶禧来说仍是一根时有时无的倒刺-
那晚过后没多久,叶禧搬进了付迎昌常住的别墅,跟他正式住在一起。
毫不夸张地讲,那段日子在记忆中被无限拉长,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抛开他出差的时间段,他们朝夕相处。
付迎昌的作息异常标准,每天定时定点,按生物钟早睡早起,锻完炼吃早饭,之后去上班或去书房处理公务;叶禧完全不一样,除了上课以外,对其余时间毫无规划,她的时差昼夜颠倒,像当代多数年轻人一样,早就戒掉了早饭。
他经常勒令她不许再熬夜,偏又说不过她,最后只得陪她一起熬。
有她陪在身边时,付迎昌总会晚睡两三个小时,作息被打乱,却依然自律得可怕。
叶禧偶尔忍不住吐槽他像极了老干部作风,没有任何喜好不说,生活也过分死板。
她完全无法想象他前面三十几年的人生是怎么过来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付迎昌都会将她压在床上,钳住她的腰身,借着润度进去,破天荒应承她的玩笑话:谁说我没有爱好。
叶禧呼着粗气暗自心想,行吧,饱足思淫.欲实际也算。
很快,她发现了他另一方面的喜好——食色性也的食色。
付迎昌在英国留学期间,凡事自给自足,做饭自然也是其一。
得知他会做饭,叶禧满眼都是震惊。
尝过之后,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是真的很好吃,垂涎欲滴的那种好吃。”
付迎昌不咸不淡睨她一眼,点评:“演技有点夸张了。”
叶禧吃吃地笑,“虽然是有点表演的成份在,但我说的话全都出自真心,我发誓。”
付迎昌没理会她的誓言,用筷子夹起一口菜,喂进她嘴里。
叶禧满足地眯起眼,等食物咽下去后,感叹道:“印象里,我妈妈做的中餐最好吃,胜过任何国宴厨师——当然,你的水平和她一样好。”
付迎昌没应这句奉承话,转念说:“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吧。”
叶禧收敛了笑意,点点头,突然有些惆怅,“是快到了……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到时我送你去墓园。”
“你那天不忙吗?”
“死者为大,这事更重要些。”付迎昌说,“其他的行程先推掉。”
叶禧看着他,笑盈盈地说好。
近期阴雨连绵,去勃艮第当天恰巧放了晴。
从墓园出来,返程路上,叶禧心情难免低落,因为有他陪着,总算不觉有多难捱。
她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跟他说起阿伊莎下葬那日:“你知道吗?那天你带着各大媒体在我妈妈的墓前作秀,我嘴上说着不在意,毕竟你帮我买下了那块墓地,还捐了款,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怨念的。”
付迎昌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温和道:“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人活一世,很难不图名。”
叶禧一愣,如实说:“我还以为你会为自己辩解一句呢。”
“没什么可辩解。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那么做。”
叶禧承认,此刻不感动才是假。
眼前这个男人冷情惯了,太理智,过往从不会做假设。
人总是下意识沉溺于“从不会”“然而却”这类词汇带来的特殊性,借以证明自己是对方的例外,也是偏向。
这样甜蜜得不太真实的日子反而在安稳中度过,日复一日。
同一年,叶禧心血来潮养了只布偶猫。
很可爱的小家伙,白色绒毛蓝色眼睛,只有两个多月大,宠物店的白人老板跟她打保票,说这只的父母都是赛级,血统纯正得不得了。
叶禧当时和朋友在逛街,一眼相中,咬咬牙花了六千多欧把它接回家。
她给它起名叫卢布。
别墅院子里养了几只垂耳兔,抛开付迦宜这个妹妹的原因,她猜想付迎昌应该是喜欢小动物的。
临近毕业,课业越来越繁重,她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不要孤单,就让卢布好好陪着他。
事实证明,尽管付迎昌嘴上对她突如其来的小女孩心性不予评价,私心里还是默认接受家里多出一名新成员。
宠物店老板说布偶猫都很粘人,但卢布傲娇得很,并不怎么黏她,反而更喜欢付迎昌。
每次他回来,卢布总会第一时间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抻一抻身体,慢悠悠走过去蹭他裤脚。
尽管付迎昌懒得理会,只一时兴起才会摸它的头,卢布也不介意,待男主人数月如一日的热情。
叶禧在一旁瞧着这画面,羡慕得不行,拿出一瓶罐头主动勾引,卢布依旧不理她。
她实在吃醋,又没法“降罪”给卢布,索性另辟蹊径,给明事理的人类一锤定音。
一连好几天,她都睡在自己房间,不肯让他碰一根手指头。
叶禧没见过比付迎昌还会管理情绪的人,竟也被她惹出无奈的笑,用长辈一样的包容语气问她,跟一只猫较劲,还迁怒旁人,你自己说这样幼不幼稚。
叶禧恍然发现,有她在身边这几年,付迎昌看起来没那么冷了,开始有了人情冷暖的烟火气。
她背地里不是不骄傲,但没表现出来,笑着反驳道,我的幼稚不都是你纵容的吗?
付迎昌盯着她看,当晚强制睡在了她房间。
叶禧其实喜欢和他一起纵欲,一起沉沦。
在做.爱方面,付迎昌技术很好,常撩拨得她不上不下,最后只能哭哭啼啼地求饶。
他们的尺寸过分契合,花样百出,她体验感极佳,全然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爱情对她来说终于不是苦中作乐的附属品,而是头等要事之一。
他们之间从未细致谈论过爱不爱这件事,叶禧曾一度满意现状,毕竟他对她好到,让人觉得连承诺和永远都是稀松平常。
知道她自小受尽苦楚,付迎昌极尽所能让她安心,给她过度的安全感。
可后来,她被捧到高处,又跌落到地面,安全感缺失也是因为他。
她这辈子的每一分快乐和痛苦都源自同一个男人-
叶禧研一那年,有次家宴,她替付迦宜回去给邹安黛敬香,顺便留下吃饭。
那段时间是他们最疯的时候。
拨开付迎昌沉稳内敛的表皮,叶禧发现,他并非不愿意陪她陷进各式各样禁忌的场景里,甚至比她更食髓知味。
她的年轻和鲜活时常感染着他。
饭桌上,付晟华在主位落座。
叶禧表面在认真用餐,实际在拿脚尖勾对面付迎昌的裤脚,一路往上,碰到他结实的肌肉线条。
桌底一片混乱。
付迎昌不动声色瞥她一眼,拿起斯帕,慢条斯理擦拭嘴角。
紧跟着,他手伸到下面,牢牢握住她脚面,轻抚慢捻,揉着她小腿。
叶禧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趁人不注意,一记求放过的眼神投过去,这才将自己解救出来。
她胆子大得很,平常玩得也开,在他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
饭过中巡,付晟华同付迎昌提起:“之前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如何?”
付迎昌淡淡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原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叶禧根本没在意,只顾吃自己的饭。
付晟华道:“你但凡心里有些数,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个着落。算算岁数,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这次我不会再干涉,你自己找一个心仪的适婚对象,早日结婚生子,我还等着抱孙子孙女。”
付迎昌浅声答应下来。
下一秒传来餐具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捏在手里的筷子不小心掉到桌上,叶禧猛地回神,佯装平静地捡起来,机械夹起一块被煎炒得发红的牛肉,塞进嘴里咀嚼。
这顿饭突然变得食不知味。
如果不是偶然得知,叶禧至今仍不知道付迎昌被家里催婚。
他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也没主动承诺过婚姻。
即便她从没奢求过这些。
可一码归一码,就算知道道理摆在那,还是会忍不住影响心情。
离开文化公馆,叶禧没跟着付迎昌一起回去,约了朋友晚点去酒吧。
临分别前,付迎昌叫住她,欲言又止。
叶禧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忍着没追问,迎风越走越远。
对于社交,付迎昌对她一向宽泛,除了嘱咐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他从不作多余赘述。
叶禧突然起了反骨,故意在酒吧玩到很晚,拖到后半夜才被朋友送回来。
她其实没喝太多酒,受情绪影响,仿佛已经烂醉如泥。
叶禧意识尚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被他抱去了床上,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脖颈不撒手。
她在他领口的位置蹭了蹭,一遍又一遍喊他名字,声音轻飘:“我们生个孩子吧……好不好?给我个孩子。”
知道她醉酒记不住事,付迎昌原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讲道理,却还是开了口,抬手抚她湿润的眼角,语调似叹息:“禧禧,你太年轻。”
婚姻对她来说太遥远,他从不想用这些束缚住她。
叶禧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自然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只凭仅有的印象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说自己其实幻想过他们的结晶长什么样,她希望眉眼像自己,脸型和唇形更像他一些。
她还说,等满周岁,到时给宝宝戴上羊脂玉项圈,可以保平安。
叶禧自顾自说到口干舌燥,天快亮才停下,安然睡去。
隔天酒醒,大脑一片混沌,像被灌了一团浆糊,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些片段。
她没强行逼自己想起来。
这次阴差阳错的误会终究成了一条导火索,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真正让她产生离开他的念头,是几个月以后,周依宁宣布婚讯和怀孕的消息。
偏偏凑巧,那天付迎昌应酬到很晚,满身酒气地回来。
叶禧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因为周依宁才这般,两人不深不浅聊几句,又陷入和从前一样的死循环。
周依宁是她如何都解不开的心结。
付迎昌揉捏两下发疼的眉心,第一次端起长辈的态度跟她长篇大论,竟有种意味不明的深情:“于你我而言,她早就是世界之外的人了。你在意的真是我今晚喝酒的原因吗?就算我无数次说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信。你已经自行下好定义,旁人没法改观。禧禧,别总跟自己较劲。”
他轻易就能看穿她在心理方面的缺陷,且足够理性。
叶禧有种被扒光了丢到街上游荡的羞耻感,憋着一口气,一瞬间涨红了脸。
她没再等他的下文,胡乱拿起搭在沙发靠背的外套和包,快步走出去。
她两天没回来,没接他的电话和短信,强撑起精神,在图书馆查和论文有关的文献,让自己忙起来,不要荒废时间。
直到第三天,各自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重新见面,照常一起吃饭、做.爱。
结束后,叶禧望着灯影四散的天花板,无端试探一句:“不如我们分开吧。”
付迎昌说:“说什么傻话。”
“那你说你爱我。”
付迎昌依然没明确说出口。
他的爱藏在各种无法言说的细节里。
没过几天,叶禧生日,收到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
她爱不释手,不常把这东西戴在手腕上,多数时候只放在盒子里赏看。
叶禧问过付迎昌为什么突然想送她镯子。
他没说别的,执起她的手,把玩掌心上的白嫩软肉,让她安心戴着。
叶禧知道,自己提分开并不完全是一时冲动,这念头横在脑子里,愈演愈烈。
她开始尝试斩断对付迎昌的依赖,不再隔三差五叨扰他,把他当作第一要位,事事找他商量。
临近毕业,她不想再继续攻读博士,打算直接就业。
付迎昌淡然地说,这样也好,巴黎有很多适合你专业的工作,到时我叫人提前疏通,帮你把一切安排好。
叶禧笑着说好,转头约起国内广告公司的面试。
准备回国找工作这事,她始终没告诉付迎昌,但他还是知道了,从付迦宜嘴里。
她其实有预感,知道他早晚会得知。
叶禧抱着一丝侥幸,给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开口挽留,她定会不计前因后果地留下来陪他。
但他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既没留她,也没让她走。
事情出现反向的转机,是她毕业那天。
毕业典礼结束,同班有个男生走过来,送她一束花,腼腆一笑,说能不能一起合个影。
叶禧答应下来,拍完照和他随便聊几句,余光注意到付迎昌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接她回去。
他今天事务缠身,专门腾出时间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她跟对方说了句再见,捧花束去找他。
那时叶禧并不知道,这一幕恰巧是付迎昌决定放她离开的决定性因素。
他看到她和同龄人相处,更鲜活更自在,前途一片璀璨。
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可以去切身体会各类新鲜事物,实在没必要守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他。
他贪图她的年轻,私心里希望她能陪自己多走一段路,同时也清楚,他们注定无法走远——他到底没自己以为得那么自私。
年龄差距是最深层次的一道隔阂,像座矗立的山。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愚公移山-
叶禧准备回国那天,只见到了他的秘书。
付迎昌实际也来了,在她看不见的阴影处,目睹她过了安检。
北京这座城市太大,对叶禧来说没什么归属感,好在有付迦宜和沈铭玉陪着,最开始那段日子没有多难,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她像是彻底脱胎换骨一次——有一份还不错的新工作,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开始一段新人生。
她和付迎昌彻底断了联系,只能偶尔从付迦宜口中听到有关他的一知半解的近况。
听说他前阵子生病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少;听说他被付晟华催婚,父子俩近期因为这事闹得僵硬,很难调解;听说他工作上一切顺利,位置越做越稳、越坐越高;听说他身边没再出现新人,至今仍是单身。
从前她置身事内,对他嘘寒问暖,如今竟也成了只能道听途说的过客。
和付迎昌正式分开后,叶禧没哭过,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究竟熬过了多少空洞的不眠夜,全靠药物吊着神经,才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仔细算算,她居然用了将近六年的时间和付迎昌纠缠,即便结果不如人愿,却还是无怨无悔。
她从不后悔爱他。
18年除夕,叶禧和付迦宜一起过新年,辞旧迎新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给付迎昌打了通电话。
电话被接通后,是一段漫长到觉得有点折磨的沉默。
他们其实没聊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对话内容惜字如金,无非是简单且生疏的问候。
聊到最后,叶禧嗓音有点发涩,对他说新年快乐。
付迎昌“嗯”了声,说:“照顾好自己。”
叶禧故作轻松地笑,“我很好,你也记得照顾好自己。”
临挂断前,付迎昌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叫她好好生活。
叶禧站在冷风席面的露台上,呵出一口白气,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滴到地板上。
她有预感,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告别。
她和付迎昌彻彻底底走向了虚无。
怎么会不遗憾,怎么会不委屈-
离开付迎昌以后,叶禧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异性,关旸是其中一个。
她那时根本没心思重新爱上一个人,便对关旸的追求选择了礼貌拒绝,偏他这人越挫越勇,铆足劲去追她。
拒绝的话说多了,叶禧懒得再费口舌,时间久了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关旸和付迎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叶禧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对比。
她觉得这样对关旸不公平,索性找个时机跟他坦白,说自己有个很难忘掉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关旸似乎并不在意,笑说谁还没个过去。
叶禧随口一问:那你有吗?
关旸笑笑没回答,一半表情隐匿在夜色中。
叶禧想,这样也好,两个受过情伤的人聚在一起报团取暖,好像更公平些。
在她即将接受他的时候,偏偏又一次造化弄人。
就连关系最亲密的付迦宜都不知道,18年年中,叶禧其实见过付迎昌一次。
她生日当天,付迎昌秘密回国,叫司机把车开到了她的住处,由白天等到晚上。
那天叶禧和关旸约了晚饭,很晚才被送回家。
付迎昌亲眼目睹她从其他男人的车上下来,朝对方巧笑嫣然。
跟关旸道完别,叶禧正要进小区,刚转过身,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猛地僵在原地。
车窗半开,将近一年未见的男人坐在后座抽烟,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叶禧死活都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会再见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抬起腿,朝他一步步走过去的。
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寒暄完,他随她一起上了楼。
或许是气氛到了,或许是受藏在心底的想念影响,又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一次对视。
他们很自然地在沙发上囫囵做了一次,又双双陷进柔软的床面,抵死缠绵。
周围到处都是独属于她的香气,是最有效的催化剂。叶禧胸口急促起伏,跨着双膝坐在他身上,低头断断续续地说,让我在上面,求你了。她想真切主导一次。她头发比以前长了些,蓬松而柔软,自然垂落在他胸膛,有几缕缠进他颈间。付迎昌扶住她越发纤瘦的腰身,没答应,将她反压在下。叶禧闷哼一声,随他的节奏毫无章法地摇晃。中途,他还是选择依她,哑声耐心引导。到最后,灼热悉数留在了她身体里,刺得她一再颤抖。久违的契合和满足感。
彻底找回理智已经是后半夜。
叶禧累得不行,窝在他怀里频频走神。
付迎昌问她在想什么。
叶禧摇摇头,嗓音有点哑:“没什么。”
付迎昌抽烟的动作不着痕迹一顿,没作声。
叶禧没打听他这趟回国是不是因为她。
这问题太傻,如今的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付迎昌说:“看你瘦了很多。”
叶禧摸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浅浅笑了下,“有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在国内待不惯?”
“没有,挺好的。”叶禧说,“瘦就瘦了,现在不是流行骨感美吗?我这样刚刚好。”
付迎昌将除夕那晚的话重复一遍,温声说:“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叶禧一顿,顺势说知道了。
这一晚来得太莫名,也太玄幻。
明明可以问,但叶禧这次什么都没问,选择三缄其口,不去顾虑他究竟何去何从。
她不再是那个只要他说爱她,就能义无反顾的叶禧。
可实际上,他至今没同她说过一次爱。
经历过这么多,叶禧如今活得还算通透,她大概懂了——他或许爱她,但是他不能。
这注定是道无解题。
天亮以后,付迎昌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叶禧点头说好,“那我今天不加班了。”
付迎昌在她那留宿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像往常一样相处,谁都没主动触碰那道早已无法愈合的裂痕。
72小时不长不短,叶禧只觉得恍如隔世,时间像是偷来的一样。
付迎昌回巴黎那天,叶禧照常上班,没请假去送他。
临出门前,叶禧忽说:“我们以后私下里别再见了,不合适。”
付迎昌默然片刻,“……好。”
叶禧微笑,“谢谢。”
那的确是他们私底下最后一次见面。
同一年,叶禧安稳下来,顺其自然和关旸走到一起,跳过热恋期直接闪婚。
婚后的日子没她想得那么糟糕,她和关旸的感情还算稳定,不温不热,但是足够长久。
如今时过境迁,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开始尘埃落定。
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恍惚,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回忆戛然而止。
休息室的门被推门,付迦宜过来提醒她,马上开餐了,毕竟是宝宝周岁宴,准点图个吉利。
叶禧回过神,笑着说马上就去。
出去前,叶禧踌躇一下,还是把装项圈的木盒翻了出来。
她来到前厅,给儿子戴上项圈。
关旸问这是谁送的。
叶禧坦然一笑,说:“一个胜似亲人的朋友。”
也是她认认真真用心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