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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故去之事

作者:小鸟阿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先帝李桎,骠骑将军任定山,圣手桂太医,还有如今京中那位国师。


    他们几乎构成了整个安朝的主体,缺一不可,桂窈记得,她刚穿越过来时随手从桌旁拿起的书册中便这样记载。


    传言道,先帝李桎乃真龙转世。


    李桎乃太宗皇帝最受宠的嫡子,后自然而然立为太子,太宗皇帝更是在世时便禅让于李桎,自己携着唯一的妻子四处游历直至岁暮。


    先帝在位二十七年,年号永昌。


    当年辅佐他身边的三位大人分别被世人供奉为白虎朱雀玄武。


    白虎是任定山将军。


    玄武是桂太医。


    而朱雀象征京城中最为神秘的国师,三座神兽共同辅佐先帝,创下安朝建朝以来,最为和平富足的永昌盛世。


    可如今提起来也只是当年旧事。


    桂窈可是听舅舅随口讲过,当今圣上本是先帝最不受宠的儿子,自然,继位后也不喜旁人提起先帝的事。


    钟楼旁的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挡了挡,衣衫都随之翩跹着,顿了顿,才微微仰起头问道:“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些?”


    “想说便说了,如若你不想听也随时可以离开。”九重嗓音淡淡。


    ……桂窈才不走。


    刚刚系统提示到任务龟虽寿的完成度增加了20%。抛开这事,她也的确很好奇。既然如此,她手肘向后靠在栏杆上,眼眸明亮如星,洗耳恭听的意思很明显。


    见状,九重眼中似乎有隐约笑意。


    “给你这个机会好了。”


    他将手中的钟杵放下,步步靠近眼前的人,半晌,同她一起靠在了栏杆旁,抬眼的天霁仿若此刻心境一般纯粹,他嗓音如常:“问我三个问题,我将知无不言。”


    桂窈想得颇多。


    此刻的境遇颇为熟悉,仿佛上辈子玩mmo游戏时走到哪就不小心触发的奇遇,里面的npc也是这样设定得弄虚作假。


    假在,她只能操纵着角色问出固定的问题,收到早就设定好程序的答案。


    而此刻的她不受任何限制,可越是如此,越要谨慎。


    桂窈松开紧咬的唇。


    “第一个问题,任重是如何死的。”


    九重闻言并不惊讶,悬空的右手改为摩挲起不远处梵钟上的雕刻,长睫下只垂眸吐出二字。


    “自尽。”


    “他在最肆意的年纪得知自己的命数,如若不与那年仅六岁的痴傻稚童成婚,便会死于复发的疫病,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十年前的衔玉城中已然冒出当年疫病症状的情况下,他自尽投湖最终溺死。”


    他的嗓音是明晃晃的悲戚,隐约还有悔恨,桂窈只听着,却也只能听着。


    “命数,真的不能改变吗……”


    她想起黄时雨那双圆眼睛,又想起躺在床上的村长,最后垂下眸,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与任北袭成婚那夜烛火旁的吻。


    九重忽然侵身过来,指尖落在她的唇前半寸:“嘘,想清楚了……再想想第二个问题该问什么。”


    桂窈向后仰头蹙着眉推开他,鼻腔里盈满了他身上的熏香味,如当初在朝春楼中那般。


    九重是危险的人,她探索之余是切莫不敢忘的。当初她不就差点被他熏晕了过去,好在眼前人很快轻笑着松开了桎梏。


    “想好了吗?”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是谁。”


    桂窈杏仁般的眼睛坦然自若。


    九重忽然又笑了,桂窈静静望着他,他身上的疑点太多,多到她本以为他会讲些讨巧的话,可他只是垂下长睫,斟酌片刻才抬眼。


    他同她讲了个故事。


    时年大雪,净危法师奉命下山离寺协助搬运冬季的粮食,在客栈门前捡到一位孤儿,孤儿的头发打着绞,全然不知上一次打理是何时候,那豆大的雪落在他的发上,隐了踪迹。


    孤儿是天生白发者,许是如此,才被族亲抛弃。


    净危蹲下身抚过孤儿的白发,指尖刺骨般的寒,她问他,可要同她回云川寺中,那里不比这里苦寒。


    孤儿将藏在破布中的乌龟双手捧出,只言:“我已经走不动路,怕是活不过这个寒冬了,还请师父将这只乌龟带回寺庙中吧,让它替我看来年春天。”


    衔玉城的冬日常寒,有太多这样的从其他地方而来的流民乞丐。


    将军府与李家多少都会发布告示,让这些人用劳作换口粮,不被饿死。


    云川寺则是施粥。


    于是孤儿靠着净危留下的馕饼与保暖的衣服赤脚走到了那远山林中,撑着路旁捡到的木棍,爬上长阶,晕在了雪地里。


    醒来时。


    只看见净危祈求当时的住持留下他。


    “于是我就留下了,我曾是云川寺的敲钟人,你方才已经听过了。”九重撑着手,望着桂窈怔祌的漂亮眉眼,很久后又移开眼,“想好第三个问题了吗?”


    在他开口时,桂窈又将目光落在他明艳的脸上,从下颌线,看到纤长的睫毛,最后是对视,她眼中有两分的澄澈,余下八分全是疑惑,脑海中梳理着的时间线密密麻麻地攀上心头。


    不对,但不对在哪呢?


    桂窈感觉身旁的风声都温和了些。


    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钟声轻响,她将目光落在钟楼旁,忽然闭上眼。


    没有听见什么心声,这里空旷,死寂,许是没有动物,如若有,也无法给她想要的信息。


    诚然,她有许多问题想去问九重,她甚至有过怀疑,如果她现在问她“桂窈又是谁”会不会得到她意想不到的答案?她满心只剩对于未知的本能探索。


    九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羽扇,远处的山从雾中显现,天色渐沉。


    桂窈忽然想起什么:“糟了,之前住持约我去宝华殿,我忘了去,她会不会等得着急?”


    九重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哦,我不问这个问题。”桂窈也眨眨眼,“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九重,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过去的事情,我与那些人有什么牵扯吗,亦或者是你有。”


    “确定了?”


    九重拿扇子想挑身侧桂窈下巴,桂窈蹦了两步跑远了些。


    她扶着身后的石栏杆勉强站立,随后垂下眼:“我其实能有些猜测,我年幼时痴傻,之后又体弱多病只能依靠药吊着半条命,我哪里敢知道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呢,九重先生,多谢你。”


    桂窈心里仿若雨点轻敲。


    怕什么呢,虽然自己是穿越而来,但桂家小娘子的身世丝毫找不出差错,就像是专门为她选择的一般,前有相同的容貌,后有方便学习的医理。


    完成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她想明白了,眼中冒着可怜。


    九重表情莫名。


    只言了半句:“我们是好友。”


    这次没故事听了。


    那九重话音刚落,便翻身出半人高的栏杆,两三步落了下去,转身消失在寺庙错综的地形里,桂窈还没来得及告别,趴在栏杆上的手蓦然松开,吭哧吭哧往楼梯跑去。


    她有些急,绣鞋踩在年久失修的地上直被小石子咯得疼,刚要跑去,忽然身前拐角有把剑鞘挡住去路。


    刹不不不不住了——


    “哎呀。”一声跟着人摔倒的动静。


    任北袭本是在寻桂窈的路上,还未拐角便听见人匆忙的脚步,此刻才发觉自己意外拦下的是何许人。


    男人走入拐角,就见桂窈狼狈地趴在墙壁旁,双眸相撞,她有些委屈。


    “任北袭!”桂窈咬着唇喊。


    她被扶着起身,拿手捏他臂膀的肌肉,嗓音不自然就染上点腻。


    “你可有看见九重?”


    “刚飞走了。”


    “啊?他会轻功?”


    “我也会。”


    这是重点吗!桂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赶紧往宝华殿走,虽然已知九重与净危住持是相识的,但按照九重那个性子,她更觉得他是纯粹来堵人没作商量。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桂窈拉住男人的臂膀摇了摇。


    任北袭捏了下额角:“我被两只狗睡觉的鼾声吵醒,便起来看你。”


    “哦。”桂窈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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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上的时候让它们仨出去休息,然后我们两个好好睡觉。”


    她偷偷瞅一眼任北袭,哄好了。


    宝华殿前,树荫离得颇远,任北袭双手放在她头顶给她挡日光,她三两步跳了过去,却没看见净危住持的身影。


    只有几位香客与一位小和尚。


    桂窈没忍住想到九重小时候的模样,思绪却忽然一顿:九重故事里的主角是天生白发,可九重分明是黑发。


    他与他们是好友?


    可据她所知,任重贫月甚至任北袭,才应该是九重的同辈朋友,忘年交?可按照自家祖宗桂太医讲,他离世那年都快八十岁了,如若是按照任重的年纪算那九重的交友能力未免太过强悍。


    还有任老将军,永昌七年就率兵镇北,哪来的时间作“好友”。


    桂窈抬眼望见寺庙最中间静默的释迦摩尼佛像。


    吸气,呼气。


    她垂眸,将任北袭护在自己身后,嗓音平和:“小施主,你可知道住持在哪?”


    观察她许久的小和尚撑着池塘边沿起身,将一样东塞到桂窈手中:“常言观花草盛衰,朝暮起伏,可愈心得性。”


    “而你见生者百态!”


    小和尚的声音都还如幼童,年纪轻而听着拗口。


    桂窈有些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和尚已经双手行礼后款款离开,她垂眸看向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是一棵没有任何打磨痕迹的菩提子。


    云川寺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她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很快,她想到了是谁,她往池边走,半蹲下身子,而手指伸进水中轻轻摇晃,池水翻起涟漪。


    乌龟从哪赶来,声音沧桑:“还没空谢谢你呢小妮子。”


    桂窈问它为何会出现在小荷村前,它说它哎呀记不清了,好像是被来寺庙的谁抱出去放生了,桂窈又问它可是在寺庙里待了很多年,它说它以前差点冻死了,醒来后就在这池子旮旯。


    晃水的指尖忽然停住。


    “那你可还记得……


    你来这寺庙多少年了?”


    乌龟从水里冒出头来,虚虚趴到一旁的大石头上,那大石头与龟壳一般大,边缘看起来很滑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许是多年被磨出来的。


    “我呀?”乌龟大爷伸了个懒腰,咳了几声,颇有炫耀的意味,“我都活来白来年了!”


    桂窈:“哦。”


    “说实话。”


    “好吧老爷子我今天才三十多岁,云川寺三百岁老神龟纯属因为老爷子我体型大,不信谣不传谣哈。”


    池中水波再停顿。


    桂窈低声道了句谢,便拉着任北袭的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腿,转过头去才发现他这样认真看着她不知多久了。


    “不着急去寻住持吗?”任北袭嗓音淡淡,不知道从哪变来张浅青色绣帕握住她的手擦干水渍。


    桂窈缩了缩指尖。


    “我的帕子怎么在你那里。”她自知方才逗乌龟的模样有些太认真,于是着急把话口扯远,“我们去、去找她吧。”


    最初他还只是认真擦手,再往外走时,桂窈才发现任北袭是玩上了她的指节,粗糙的手捏着捏着,又改为揉搓,弄得人心里痒。


    任北袭无声地垂眸。


    “主持方才来过,说不便去了。”


    桂窈抬眼,眼下的路分明就是往当初第一次见时住持的居所而去,她嗓音有些懵,回握住任北袭的手:“那我们去哪?”


    去什么地方?


    任北袭忽然后悔将桂窈带到云川寺里,只因旁人的半句嘱托,他又离她的秘密更进一步。


    他不是没有忘记桂窈从前的体弱,也不是不愿去探求她这些天跑前跑后的目的,他知桂窈是世间顶好的娘子,他亦知他在桂窈眼中只是被姻亲束缚的不愿叫出口的夫君。


    他想去桂窈的心里。


    男人正欲开口,便垂眸看见桂窈叉起腰,若有其事地跺脚,一幅可爱模样。


    “走错路了吗?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你之前讲有关九重的事情不能直接告诉我,那能不能,我讲观点,你点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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