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死了。
范大叔跳楼了。
水泥藏尸案的死者是Alice的儿子。
谭胤泽一上午接连收到了这三个消息。
知道小范死了的时候，谭胤泽有五雷轰顶的感觉，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和她打过招呼的人，转眼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话了。
但后面知道水泥藏尸案的死者是Alice儿子的时候，谭胤泽就有点麻木了，她甚至没法第一时间想起来Alice是谁。好不容易想起来Alice的脸和声音，她又想起了轿车后备厢里放着的那个水果礼盒。
她该怎么送出去，还是拿回家？拿回家妈妈肯定会问她的，那她又该怎么跟妈妈说。
她妈妈上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只是女友不幸丧生于校园枪击案中。当时听见妈妈提起这件事的谭胤泽以为妈妈是要拿危险这个理由反对她报考警校。结果妈妈说：“你去当警探，就能把这些坏人抓走，他们就没法再做这种坏事。你去当厉害的警探，他们见到你都害怕了，就更不敢犯罪了。”
对，她妈妈是这样坚强勇敢的女人，她只要调查清楚把坏人抓起来交给法官就好了，她要变成厉害的警探。
但谭胤泽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继续调查下去。
“Tan？”
那头队友连叫了她两声，等她啊了声又转过头去的时候，队友告诉她附近有人跳楼了，路过的人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只是楼太高，那人死透了，没有再救回来的可能，跳楼现场的楼顶还发现了一碗车厘子和一双纯黑色的布鞋，那鞋子一新一旧，一看就是有一只不常用到。
谭胤泽想起范大叔失魂落魄的神情，和十几年前她那烧死了自己的亲生妈妈一样，她更反应不过来了。怎么露出这种表情的人都去死了？
谭胤泽愣神之际，霍廷熙打了个电话来。
“你们警局被烧啦？”霍廷熙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她特地准备了一晚上，才打来的这个电话。
谭胤泽嗯了声。
“你怎么了？”霍廷熙本来兴致冲冲地准备向她嘚瑟一下自己的收获，听见她的声音后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你们局长骂你了？”
“没有。”谭胤泽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
两人现在的对话氛围和霍廷熙想象中的不一样，太低气压了，但她昨晚拖着Mira又是求又是威胁地悄悄地研究了会黑网，发现拉瑟福德还在上边活动，她收获不小。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很厉害比较重要。
霍廷熙说：“我知道是谁烧了你们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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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谭胤泽的脑子重新开机了。
这人可以啊。谭胤泽一边听一边想着，又拿起车钥匙走出了警局。
“但你怎么知道那个账户就是他？”
“喂！”
这人不夸她就算了，怎么还质疑她？
“Mira可是调查局的，你不要小看我。”
“哦。”谭胤泽说，“我不会小看她的。”
“是我让她去找的，不然她才不会去。”霍廷熙反驳道。
“那是她找到的。”
霍廷熙怒气冲冲地再次强调说：“是我先让她去找的。”
“好吧。你怎么突然想到让她去找？”
“不关你事。”霍廷熙说完，特别冷酷地挂断了电话。
谭胤泽笑了笑后收起手机。
拉瑟福德的妈妈是科雷斯州警署的署长，他竟然还敢找人放火烧了科雷斯市的警局……谭胤泽实在不知道是该说他蠢还是说他过分嚣张。
看来霍廷熙说的有关拉瑟福德的那些往事很有可能都是真的，毕竟看人也不能光看他刻意展现出来的那一面，更何况署长有多护短她上次也看出来了。
再加上死者是和他走得近的大学同学，手上还戴着他买的手表……
谭胤泽想起那块锁在了她柜子里的手表。
或许拉瑟福德大动干戈找人放火，就是为了烧掉那块表……？
但是那块表……从霍廷熙家鉴定完拿回来之后她就顺手放在了自己柜子里……
所以小范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还有他爸爸范大叔……那Alice的儿子也许就是拉瑟福德害死的，他才会对一块表这么上心。
可他就这样生生地误伤到了无辜的人……
谭胤泽停在红灯前。
但小范又是为什么没有跑出来？
物证处的值班室虽然不像门卫一样在外面，可也在一楼。连楼上法医室之类其他科室的值班人员都火里逃生了，小范这挨着大门最近的人竟然没有跑出来？
谭胤泽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除非小范犯困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连浓烈的燃烧气味都闻不到。
后车按响几次喇叭，谭胤泽才反应过来绿灯亮了。
谭胤泽不再想了，拐过弯去，最后将车停在路边，走到一扇紧闭的卷闸门前敲了敲，敲得软趴趴的门颤了颤。
里边似乎没人，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谭胤泽也不再礼貌，向上提了提那卷闸门，发现没落锁后，往旁边挪了挪，确保自己不会暴露在屋内人的视野里又拿出了枪来，才慢慢地拉起卷闸门。她再用力一推，门彻底到了顶。
谭胤泽举着枪对准里边，看起来空无一人。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进去，同时四处看，忽然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应该是男孩，看起来年纪不大。见谭胤泽发现了他，他便颤颤地举起双手来，以示自己没有武器。
“还有人吗？”谭胤泽问。
男孩摇了摇头。
谭胤泽信了他的话，缓缓地收起了枪。
只是枪还没收到一半，谭胤泽就顺势往后边地面处开了一枪。被打中腿部的那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中枪的地方，手里的粗绳便掉落在地。
谭胤泽往边上撤了一步，让缩在角落里的小孩也出来跪在他同伴身边。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藏着手枪手雷？连警局都敢烧的两个家伙。
谭胤泽拿绳子把人绑上，关了卷闸门，又搬了个椅子来坐在他们面前。她的枪不仅没收回袋里，还上了膛。
谭胤泽拿枪指了指那因为装无辜而没受伤的男孩，示意他回答：“你们昨晚在哪里？”
那男孩左躲右躲，生怕她那枪走火打中自己脑袋。偏偏谭胤泽这样是故意的，他往哪躲她就往哪指，给那男孩整得晕头转向。
“不说我就开枪了，给你也补一道，和你兄弟一起。”
“我们昨天就在这里打游戏。”那男孩不情愿地说。
正是心比天高的年纪，被个女警察这样五花大绑地对待，他其实很不乐意，觉得丢了面子，在心里怪他妈妈不愿意给他买.枪，他们这里明明可以合法持枪的，这样他就不用受制于这女警察手里的枪了。
男孩想着，忽略了谭胤泽健硕高大的体格。
“放屁！”谭胤泽突然提高音量，吓得两人同时抖了抖后，才恢复正常音量但严肃地说：“你们昨天晚上明明就在警局放火。”
“你有证据吗你就污蔑我！”没吃过子弹的人还是嘴硬，“你还是警察，我要去和你们警长投诉你！”
“警局的监控拍到你们了。”谭胤泽淡淡地说。
“不可能！”男孩激动地反驳道，脸都红了，“我们就在这里打游戏。”
“那你怎么证明？”
“我……”那男孩推了推自己躺在地上痛得左右翻身的朋友，“你告诉她，我们是不是在这里打游戏。”
谭胤泽：“……”
受伤那孩子也“我，我们……”了半天，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用户5426626736已经自首了，说是他指使你们去的，报酬是两千刀和一人一把手枪。”谭胤泽说着，握枪的手往他面前伸了伸，吓得他赶忙往后退了退，否则枪口会贴上他的额头。
谭胤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小小年纪就想要枪，玩得懂吗你？”
“你们女人才不懂！我从小就见我爸爸他们用过，而且我们家里有很多种枪，M82A1你知……”
“家里有，有什么用？”谭胤泽打断道，“现在你被一个女人用枪指着，随时会被打死，因为我的枪和你一样不长眼睛的。”
而且他这话说出来很明显是在向她装厉害，否则他大可以在家里偷一把出来，没必要为了拿到枪去做给警局放火的事情。
那小孩被她呛得也说不出话来。
“昨晚在哪里？”谭胤泽不逗他们了，又问了一遍，因为发现被她打中那小孩脸都白了。
“就在这里打游戏。”没受伤的小孩还是坚持这么说。
“行，那走吧，你去警局，你朋友去医院。”
“我不去。”
“由不得你。”谭胤泽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拘捕令，“见过枪，那见过这个吗？”
不等男孩回答，卷闸门被拉开的吵闹声又开始响起，三个人都往门外看去，谭胤泽的几个队友走了进来。
谭胤泽这才站起来又收了枪，“带回去吧，那个送医院去。”
队友们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了，按照谭胤泽的指示把两人带走，又开始搜他们这看起来像是秘密基地的小杂物间。
谭胤泽也打开他们的电脑，想在他们这里找到和拉瑟福德那边联系的聊天记录。
翻着翻着电脑，谭胤泽的电话又响了。
她盯着屏幕看的同时，另一手摸出手机来，又是霍廷熙打来的。
“拉瑟福德不见了。”霍廷熙说。
谭胤泽不再专注于电脑屏幕里不堪入目的一些图片，换了边手拿着手机，“什么意思？”
霍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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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署长可能是得知科雷斯市的警局出事后就怀疑到了自己儿子身上，打算悄悄地把他送出国去避避风头，正好拉瑟福德他们学校有交换的项目，署长就给拉瑟福德报了名。只是到了要上飞机的那一刻，拉瑟福德不见了。
署长派来负责盯着拉瑟福德的那一批人和霍廷熙她们都将机场翻了个底朝天，但还是没能找到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还没有出境。这对谭胤泽来说是好事。
不过谭胤泽和拉瑟福德没有过正面的交集，就连和那两个男孩沟通细节的匿名买家都是拉瑟福德在黑网上请的托，所以谭胤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会怎么躲过那么多人的监视又藏去了哪里。
回去问问那两小孩吧，谭胤泽想着，从他们的秘密基地离开，开车回了警局。
途中又有人给谭胤泽打电话，她瞟了一眼闪光的手机屏幕，有些出神，因为这回来电的人是Alice。
谭胤泽知道云绮珊在得知失去妈妈的那一刻有多么崩溃，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Alice死的人真的是她儿子这件事。而且Alice已经提心吊胆两天了，从她打电话过去那一刻开始。
谭胤泽觉得自己是运气好，被老天眷顾着，失去了会因为老公的态度而偶尔厌恶她的亲生妈妈后，还能遇上一个拿她当亲生女儿的朋友似的妈妈，但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是没有妈妈陪着长大的。而那什么道森·格林，拥有Alice这样一个好的妈妈竟然都不懂得珍惜，还觉得爸爸之所以会和妈妈离婚都是因为妈妈性格太无趣说话总是扫兴又身材走样不注重形象。
“他们父子俩都是当贷款不用还一样地透支，光顾着享受，不考虑将来怎么办。我一说他们就说我不懂我管太多了我一点都不支持不关心他们。”Alice是这么告诉谭胤泽的，“我生道森的时候才大学毕业不久，八九十斤的小个子，一怀上他，公公婆婆知道是个男孩之后就总是让我多吃点，补一补好给他们家生个大胖小子。道森出生的时候九斤多，脑袋又大，为了顺产生他我在病房里待了一天，撕裂的伤口养了大半年都还没能好个完全。孩子生出来了他爸爸也不管，就心情好了抱一抱玩一玩，一要喝奶换尿布或者洗澡了就丢在那里留给我，但那时候我连坐起身都困难......”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Alice没忍住和谭胤泽说了很多。
谭胤泽不知道Alice听到父子俩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转述给她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谭胤泽只知道如果这是她儿子，早就被她一枪了结了。当然，那离了婚的前夫也逃不掉。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否则她就不是写枪支使用报告那么简单了。
谭胤泽还是没接Alice打来的电话，让铃声自己响到了结束。她在开车，她在开车，等会到了局里再打回去给她吧，谭胤泽告诉自己。
谭胤泽深吸一口气，提起速度。
回到警局，被大火烧过的建筑物依旧黑漆漆地矗立在那，谭胤泽也还是把车停在了门口路边。
走过门禁的时候，谭胤泽想起那天......也就是昨天，昨天晚上，小范提着装了宵夜的饭盒进来准备去值班，看见她就和她打了招呼。
范大叔做饭很好吃，谭胤泽知道这一点，因为警局里有饭堂，还是免费的，小范也还是会在值夜班的时候自己从家里带宵夜来吃。
昨晚她停车的地方现在停着其他同事的车，谭胤泽瞥了一眼，走进楼里。
Alice在楼上等她，这在谭胤泽的预料之内，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拉瑟福德。
谭胤泽只看过拉瑟福德的证件照和听过他的辉煌历史，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加上没想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久久没反应过来，连打算对Alice解释的她刚刚在开车都忘了说。
“Tan，这个年轻人点名说要找你。”谭胤泽的队友如实解释道，他们都不认识拉瑟福德的脸。
要不是查案子查到了他头上，谭胤泽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谭警官，我知道你去家里找我了。"拉瑟福德对她说，“我想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或许你会理解我。”
谭胤泽点点头，转过身来对Alice说：“对不起，我刚刚在开车，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可以先在这里等等我吗。”
“谭警官，那个，道森他......”
“他死了。”谭胤泽说。
Alice已经做过很多次心理准备了，但知道儿子死亡真的是个事实后她还是瘫坐在地，痛哭出声。
拉瑟福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心里想，如果是他死了，他妈妈也会这样悲恸吗？他从来没见过，他妈妈可是流血流汗也绝不流泪不低头的警探，局长，署长，她就这样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妈妈不会哭，也不允许他哭。
拉瑟福德越过Alice，走向审讯室，坐在了母亲想让他坐的位置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