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面上的笑容僵住，但很快又恢复。他笑问余芃芃：“何出此言？分明是他强夺。”
余芃芃冷硬不改：“我信你并非有意伤害灵兽，但你的举动确实差点害死锦灰鼠。如果你不愿据实以告，我是不会将它交还给你的。”
她竟认出了灰毛的品种？是驭兽师？
乞儿惊疑不定地打量余芃芃，本以为只有她身边的侍从难缠，没想到她也是桩麻烦事。
他回身对着在身后无声守卫的乞丐说话：“哑叔，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带着他们往家里走一遭。”
言语之间已是做了决定。余芃芃深感意外，本以为他在同伴之中的地位不高，没想到对着领头的人物说话也说一不二。
哑叔闻言，拼命摇头。乞儿扶正他的脸，温声安抚他：“不用担心，十三知道。”
这个名字太熟悉，杜家的侍从也多以数字指代。赵四、十七。然而余芃芃看着十三褴褛的短褐，应当是自己多虑了。
途经普渡寺侧门。罗布之前提过通宝天尊，普度寺中供奉的便是天尊神像。侧门外远远就能听闻前殿伴着木鱼恒长的节奏传来的绵绵诵经声。门内青烟升腾如云幔，香火显见的旺盛。
十三所说的“家”是临近普渡寺的旧庙，供奉的神像早已在风霜摧残中倾倒。庙内铺开蒲团和草席，以砖石为枕，两三床破旧的麻袋里填充了内容物，看着是用作被褥。缝制的边沿破开，漏了几片枯叶和未烧尽的纸钱出来。
虽然她常常把家门口的真君祠称作“破庙”，到了此处发自内心地给真君祠道歉了。
天光尚好，照理说此时不该有人，然而角落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十三熟练地从香炉底部刮取碳屑，架木生火，为老妪煨药。
终于安顿好，他指着火上煮着的瓦罐陈述：“那小少爷给的五两银子。”
余芃芃仍旧不赞同他的做法，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她将锦灰鼠轻放在麻袋上。
十三看她不似先前冷硬，终于敢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照那人的纨绔做派，怎么会对你脏兮兮的一只小鼠起了兴致？此为一。”她走出庙外，两手轻拍，手心之上三寸的位置飘落一片细雨，她就着洗净双手后，掌心之上的乌云便消散了。
“再者，你虽然牵挂锦灰鼠，却不如它将你看得重。你们将那人推倒在地的时候，锦灰鼠还在它手上。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能护得住？”
余芃芃知道在锦灰鼠落地时十三去做了肉垫，可毕竟是幼鼠，孟小纨绔手劲儿稍大一点，将小鼠捏死也是寻常事。
十三只喃喃：“灰毛聪明，我以为它能照顾好自己。”
听得罗布冷哼一声。余芃芃回头望他，他脸上挂起一副要死不死的假笑。余芃芃知道他看不惯十三对锦灰鼠的态度，哪怕锦灰鼠再平平，他也难免物伤其类。
躺卧的老妪急急咳嗽起来，十三赶过去扶起她。
余芃芃一张笑脸忽地怼到他脸上，她伸长了手臂要揉他的头，悄悄说：“我不会的。我保护你。”
哄小孩一样。
然而尊贵的罗布还是低下了他的头颅，让她摸得趁手。
“就你？”
被看扁的契主毫不气馁，非常自信地说：“我派你保护好你自己，怎么不算呢？”
十三将熬好的汤药晾在一旁，见二人有离去的意头，惶惶不知所措。
罗布看不惯他这幅扭捏的样子，又挂上那副死人般的假笑：“有话快说。”
对面的人分明笑着，十三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怯怯捧着锦灰鼠，问余芃芃：“你知道灰毛怎么了吗，我没见过它这幅样子，它是不是病了？”
余芃芃无语地笑出声：“你去和问出猫为什么一直响、狗为什么一直蹭、兔子为什么翻肚皮的人坐一桌吧。”
十三对她的答非所问不明所以：“我问灰毛，你怎么说些猫啊狗啊兔子的。灰毛是老鼠啊？”
“说人话就是，”罗布反而担起人话译人话的职责，“你们人类太不解风情。”
“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余芃芃收敛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它认主了，离不开你。”
十三呆呆地捧着锦灰鼠，仍然迟钝地在重复：“它认主了。什么意思？”
余芃芃懒得理他，引着罗布就要走。十三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她的背影叩拜：“多谢灵使指点！”
罗布侧头小声对余芃芃说：“你觉没觉得他行事风格有点眼熟？”
余芃芃点点头。
耽搁了许多时辰，余芃芃腹中空空，已然饿了。她也不说话，只忧闷地望着罗布。罗布被她的目光烤得两颊发麻，抬手封住她的双目。
余芃芃按低他的手到鼻尖，鹿眼漾出可怜巴巴的意味：“你不饿吗？”
罗布将手抽卡：“一般问这话的人是自己饿了。”
余芃芃瘪瘪嘴：“别戳穿嘛。”
罗布语气淡淡：“我还以为你会是这幅样子。”
随即他换上一副高兴的表情，双手击掌，发出活跃而兴奋的语调：“知我者，阿布也！”
余芃芃被他逗笑：“也没错，那是我吃饱饭的样子。阿布！我好饿！”
罗布嘴角一抿：“也不知道是谁爱看热闹、自找麻烦。”
“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计较这些嘛！”余芃芃扯着他的宽袖耍赖，“我也没计较你这个全自动闯祸精啊！”
罗布目光一凝：“你说什么？”
坏了，怎么顺嘴就把刚取的外号说漏嘴了。余芃芃双手捂住嘴巴，以示刚才是路过的鹦鹉乱说话，绝非自己所言。
“唔唔唔、唔唔唔唔！”（但是我还是好饿！）
他和余芃芃的共感到底点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啊！罗布面对她的呜哇乱叫，清楚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实在拿她没办法，罗布剑指轻点她手腕，往她内府注入一道精纯灵力。
余芃芃封闭灵脉，只是中断了与他的灵力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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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不再肆意掠取他的灵力，并非不能施展术法。而光靠余芃芃自身的无意识吐纳，将将能维持住她庞大精神力的消耗，她分不出多余的部分施展消耗较大的术法。
余芃芃与罗布本就灵脉互通，罗布的灵力无需炼化，一经注入，余芃芃顿觉四肢百骸轻盈许多。罗布轻托着她，二人飞速赶往正安楼。
罗布熟门熟路引着她落座二楼临江的位置。雕花木窗支起半扇，倚着窗向外看，铺满青砖的河岸刚洒过水，升腾起一层水汽。酒旗在檐角猎猎翻飞，正安楼三个大字迎风招展。
余芃芃收回目光，听着酒楼内人声鼎沸，感叹说：“没想到你对食之一道颇有研究，全然看不出来。”
罗布为她斟茶的手一顿：“不是我。我已辟谷许多年。”
“许多年？”余芃芃扑闪着鹿眼，好奇问他，“你……几岁了呀？”
几岁，这么幼稚的问法。罗布被她逗笑。
余芃芃扶住他笑到颤动的手：“笑什么啊、别烫着。”
“我以为你会问，如果不是我有研究的话，到底是谁有研究，没想到你好奇这个。”浪费他追忆故人的三秒钟。
余芃芃学他鼻头皱起的表情：“问不认识的人做什么，自然是关心你。”
罗布被她皱成一团的表情可爱到，笑得更大声。小二上前奉上碗碟，余芃芃立即收了表情。
“扭捏什么，又不会嫌你年纪大。”余芃芃拉过他的碗碟，用茶水一并烫了，“你的思路真是和其他灵兽不同，尽学些人类不好的地方。问你年岁是关心你的成长环境，有什么不好说的。”
“一百八十二岁。”罗布轻提单侧唇角，笑的讥诮，“我修道至今，已是第一百八十二个年头了。”
灵修中尚算年轻的年纪，他应当说的是化形之后的年岁？余芃芃思绪迟钝，一顿一顿地推进，只因两人对坐，她看得分明，罗布齿尖竟有一颗小小的虎牙！
这简直可以算上重大发现了！余芃芃不自觉地凑近观察。罗布的化形实在完美无缺，除了他琥珀色的瞳仁，余芃芃未在他身上找到任何本体的印记。
毛发？印象里那颗绒球是雪獒幼崽，通体雪白。罗布的发色沉黑如墨，虽然如果是白毛应当也很帅。
面容？獒犬面容粗犷，常用的像“狮虎之相”这类的褒奖生搬硬套到人类身上不算多好的赞扬。罗布却是偏清俊疏朗的样貌，眉如利剑，目似寒潭，虽有锐气但更多精巧。
余芃芃迄今只发现他一点爱皱鼻子的小习惯能与原身对得上号。今日忽然发现他的虎牙，余芃芃终于深刻确认，罗布就是那团绒球长大后的可爱模样！
好完美的小狗……
某毛茸茸重度依赖驭兽师正沉醉在自家萌物惊为天人的美貌中，忽而掌从天降，萌物一掌将她拍醒。
罗布迟迟不见她应答，心事早千回百转。一两百岁的年纪根本非常年轻，她到底在沉默什么？根本记不清自己诞生多少年的某狗为着她的沉默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