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米切尔终于在现实中见到了千边草。
米切尔难得地换上西装,黑西装简约冷淡,精细编织的暗纹在阳光下浮动出盈盈碎光。使她看起来既有大人的成熟庄重,又不失少女的灵俏。
然而她到底还是个心性不足的孩子。在大厅等待时,米切尔不像往常在剧院欣赏歌剧那样,优雅地宛如雕塑一般地坐着,她时不时就往手术室的方向瞥,然后仰头去看挂在大厅中央的时钟。
她像一只神采飞扬的蜂鸟,小频率地震动翅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悬停在空中,等待着她钟爱的花朵开放。
丽兹仍然站在米切尔的身后,身形笔挺,目视前方,无声地陪伴着主人。她感到些许不满,米切尔居然亲自来接她未来的新保镖,而且已经在等待大厅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从最后与千边草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谈话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守候。
这不合规矩!丽兹想,但她不敢说什么。这几天小姐的变化有些奇怪,丽兹隐隐感受到自己身为家庭教师的尊严被挑衅了。
米切尔自以为不喜欢血腥,却被千边草纯粹的刀尖艺术折服,她逾越了主仆的规矩,坐在这里,不安分地等待着。
文静,只是表面上的,骨子里带出来的。米切尔思维活络,惹得脸上阵阵红晕。她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千边草是如何用那一把漂亮的弯刀,怎样狠厉地插进巨兽的身体,刀刃拔出来时,只带出一串小血花,沿着抛物线撒向地面。而她抬起眼睛,地上的血映在她的眼睛里,像烧红的火漆缓缓流淌,反而趁得那双眼睛玻璃质般的透亮清明。
美第奇家族,就像血统纯正的种马,漂亮而暴烈。尽管他们金盆洗手,投身艺术的行当,然而温润儒雅的外表下是一颗永远不失野性的心,谈笑风生的风趣中隐藏着一点儿狂暴,也只有一点点驯顺而已。
米切尔意识不到家族的基因镌刻在骨子里的暴力,她仍然对斗兽表演嗤之以鼻,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地被千边草的艺术所折服。她把自己能忆起的每个细节都从脑海里捞出来细细品味,连带着身体都在不安地轻微晃动。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两个小时过去了。
于是她开始幻想与千边草相处的未来,然而很遗憾,她幻想的模板只有童年时与萨洛为数不多的相处,以及年长几岁后,被父亲选中来陪伴她的丽兹。
米切尔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她小的时候,母亲并不常常在家。上一任美第奇公爵,同这个称号的前几任主人一样,背对属星的封地,面朝广阔的银河,穿梭在繁华的大都星和渺无人烟的小荒星中,寻找人类的印记。他们甚至经常联系不上母亲,只能从图书馆新刊的书籍里,追寻母亲的足迹。
父亲也不时常在家,整个封地上的事务,几乎都是父亲一手操持。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姐妹俩和一群人工智能生物人女仆。米切尔只记得从某一天开始,陪自己玩闹的朝夕相处的姐姐突然不再理会自己,萨洛把自己关在藏书室里,米切尔稚嫩的小手扣不响沉重的铜门。父亲也性情大变,一改往常闲散的优雅举止。
没多久,姐姐萨洛先离开了庄园,去更远的星系读书。而父亲脾气躁烈,经常因为一丁点儿小事就暴跳如雷,打骂仆从。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也离开了庄园,新来了个叫丽兹的家庭教师。
那年米切尔还不到10岁。
米切尔对那时的丽兹印象还算不错,因为丽兹是真的有自己思想的人,不像那群人工智能女仆。她认真履行家庭教师的职责,细心地教导米切尔,帮助米切尔完成家庭教育。
之后米切尔就去上学了,和萨洛不一样的是,她读的是艺术学院。这里的学生活人气要更足些,在这样的氛围下,米切尔童年的经历并没有给她带来明显的性格缺陷,她热情大方,充满魅力,拥有天生高敏的情绪感知力,对每一个人的性格都照顾得细致入微,是美第奇家族名副其实的代言人。然而她没能顺利完成学业,只读了两年,就因为精神疾病不得不退学。
等到米切尔再回到家中,对丽兹的认识就有了很大转变。她发现,丽兹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AI。当程序能正常运转时,她就像正常人一样,可以正确反馈情绪。然而程序一旦出错,她的感知力和共情力就直线降为零。
米切尔生病了,丽兹感受不到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她就像以前米切尔做错题一样,试图给米切尔纠错。
然而丽兹不是人形AI智能生物人,她是一个真正的人,有自己思想的人。
这让米切尔觉得不寒而栗。
于是米切尔的抑郁愈加严重,逐渐转化成躁狂,然后变成交替发作的双向。
这本是难以治疗的精神疾病,米切尔换过好几个医生,也总是收效甚微。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编辑过的高贵基因组发挥了作用,几年后,米切尔居然自愈了。
只是她变得冷漠,天生高敏的特质也仿佛丢失了,米切尔开始变得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在高度发达的科技水平和日益精细的社会结构中,与机器人日益趋同。
这几段回忆实在算不得美好,米切尔情绪低落,她想象不出来要怎么和千边草相处。她尝试绘制未来,却发现颜料盒早已干涸。
千边草从供氧舱中缓缓苏醒。
这种感觉很奇妙,温热的供养液包裹她的身体,就像尚未出世的胎儿,还在羊水里深睡似的,在这种温暖的包裹感中,她意识混沌,却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然而动物的天性总是好奇的,在好奇的驱动下产生出探索的欲望,欲望拽着意识逐渐清明,耳朵是最先工作的,她听到了仪器细微的嗡鸣声。
紧接着,她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她慢慢地活动四肢,粘稠的液体让她体会到实实在在的阻力。
记忆开始回溯,从不久前的谈话再到几天以前的斗兽表演,上一世的记忆也缓慢地流进她的脑海里。
她睁开眼,透明的内舱舱面上印着几大段文字,像是某种绘画的符号,又有着拉丁语的韵律,很神奇,她居然看懂了。
于是她摸索着,按照指示,先把舱里的液体放干。
然后是推开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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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边草先是尝试抬起手指,生物电从大脑出发,流过臂丛神经,到达手指末端的小肌群。刚开始,强直反射并不明显,就像用针刺激离体牛蛙坐骨神经,肌群只能一跳一跳地颤动。
千边草驱动大脑不停地发出抬手的指令,终于慢慢抬起手,她举起手去触碰那个厚实的玻璃罩。
手指感受到冰凉光滑的质感,触觉回归。
舱门是压控的,内置的压力传感器可以感受里面的人推舱门的力度,只有达到正常人的推力,舱门才会打开。
从触摸舱门开始,计时器发出轻微的“滴”的一声,用来计时从举起手到推开舱门这段时间。一般来说,这个过程需要15~30分钟。
然而只花了大约10分钟,千边草就把舱门推开,用手支着身体,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
这不仅仅是米切尔花钱为她打造了一具顶配的身体,千边草自己也有着恐怖的适应能力。
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往生人,奎因方面可谓相当关注。原本往生人苏醒这一步,为了尊重隐私,是全程由仪器监控的,做完手术后,医生们就从内侧的小门撤离手术室。一直到往生人走出手术室,他们才会重新出现,来做其它的身体检查。
手术室角落的摄像头,闪烁两下红光,微不可查地转了一下。
千边草立刻看了过来。
一墙之隔,奎因的研究员们被她盯得汗毛直竖,一个刚苏醒的人,展现出如此恐怖的洞察力,与生俱来的强大威压,使他们一时忘了呼吸。
千边草盯着那个摄像头看了几秒,然后,她笑了。
她那张脸容貌艳丽,表情冷淡,看向摄像头的目光不带一丝情绪,却像猛兽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接着,她突然笑了,突然绽放的笑容使她整个人变得鲜活,像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然而,这个笑容却没有多少温度,是一种冷冰冰的笑,像毒蛇在丝丝地吐着信子。
千边草感受到了摄像头那边窥视者的目光,一种黏腻的、低劣的目光,倒是不含情遇,只是让人恶心。
就像政权交替时,得势的新党大肆搜捕旧党的成员,冠以各种十恶不赦的罪名,然后拉到广场去枪毙。
总是有很多百姓去看,他们对政权更替没有什么实感,人特有的高级情感早已被战争和劳役洗劫一空,只剩下动物的本能——活着。
他们就用这样麻木而空洞的目光,看着行刑台上的人,端枪的人,带着镣铐的人。
就像在看一场表演。
千边草感受到的就是这种目光,死气沉沉的目光。
于是她笑了,笑得冰冷,带着一点蔑视,还有一点自嘲。
说起来,千边草也是有点情感倒错的,在那样压抑恐怖的氛围下,她反而变得爱笑:安慰战友,给战友打气时会笑;被敌军抓到,承受严刑拷打时会笑;和队长吵架,气到极点,也会怒极反笑。
和米切尔受挫后的强颜欢笑不同,笑,是千边草的面具,也是她的盔甲,用来警告对方不准靠近,用来麻木自己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