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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懒鬼

作者:长耳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宁街都在传柳家小姐中了邪。


    她以前挺活泼一个人,自十二岁起就变了,现在每日除了躺着就是躺着,懒到无药可救。


    有人问:“你们是喜欢现在的柳砚词还是以前的柳砚词?”


    一群官夫人们回道:“那她还是继续躺着吧,她现在顶多祸害她父母,以前可是祸害一条街。”


    “就是,哪有姑娘家每日舞枪弄棒?我家二宝脑袋都被她打扁了,现在娶媳妇都难办。”


    “我看不如让你家二宝娶了她得了,人毕竟是她打的,她得负责。”


    那位夫人生气道:“呸呸呸,我儿子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娶那个懒馋饿死鬼。”


    “别这么说,柳大人家的丫头长得还是挺标致的。”


    “那是以前,谁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模样?姑娘家一天一个变,现在多半是长残了,不然怎每次出门都要轻纱覆面?”


    其他夫人们不可思议地问道:“这几年,她屁股离开过那张床?”


    那夫人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定当时没看错:“好像回过几次长宁街。”


    “稀奇,我还以为她被钉在了那张穷酸的床板上。”


    .....


    此时正是一年春好时,孩童们在围墙外的枣树上掏鸟蛋,小院内爬满了青苔,素色的门帘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八卦当事人王八似地翻了一个身,她撑着头百无聊赖地赏了一会儿新开的海棠花。


    柳家夫妇端着几盘小菜和一碗热粥推开了闺女的房门,俩口子将酒菜放在闺女床头的小矮桌上。


    “闺女啊,你这院子里还缺什么?我看庭院挺空的,爹给你弄几株好看的花草来?”


    柳砚词抓起筷子摇了摇头:“不了,懒得打理。”


    “那要不,爹派几个丫头来照顾你?”


    “不了。”


    “那你每天吃什么呢?有按时吃饭吗?”


    “嗯。”


    柳怀素叹了口气道:“闺女啊,你现在怎这般话少?”


    柳砚词:“懒得说。”


    她拿起筷子直接在床上吃起来,吃饭和赏花的姿势甚至都没有变换,左腿弯曲踩在右腿小脚肚子上侧卧,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孟慧茹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让他看看女儿现在的姿势。


    这几年她都是这样,吃饭看书玩耍全在一张床上。


    柳怀素却说:“只要她不再闹着去边关从军,怎么样都行。”


    想到寒月如霜的风阳关,那里烽火漫天,死尸遍野,雪鸠常年盘旋在上空啃食战死的士兵,孟慧茹就觉得心悸。


    四年前柳砚词留下一封家信说要去从军,孟慧茹看到险些晕死过去。


    那刀光剑影的边关哪是一个小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好在人后来又自己跑了回来,就是性情大变,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更不再谈去边关的事情。


    孟慧茹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她一边缝着闺女衣服上的补丁一边问:“小词啊,当年你离开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娘每次问你,你都不说话。”


    柳砚词背对着母亲嚼着牛肉,听到这话后她顿一下,随后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肉,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她吸了一口粥道:“没发生什么。”


    柳砚词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三下两除二将盘子里的饭菜一扫而尽,就连掉落在床沿的青菜都捡起来吃掉了。


    她将碗筷叠放在小矮桌上,打了个饱嗝。


    她摸了摸肚皮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孟慧茹道:“娘,这些事情你不用帮我做,我自己会做。”


    说来也真是奇怪,柳砚词生来锦衣玉食供着,金玉笼子里养着,柳怀素较养育孩子的方式又比较开明,从不要求她出落得如何端庄贤惠,如何知书达礼,故而她便也养成了一身骄纵奢华的臭毛病,非清晨的露水不饮,非彩云阁的衣裳不穿,非春雨楼的点心不吃,各种难伺候,别说缝补衣裳了,就是洗漱梳洗她也没为自己舀过一瓢水,除了练武和吃喝玩乐,别的事她一件也没干过。


    几年前出趟门回来,竟是什么也会做了,缝补衣物、洗衣做饭、整理房间,就是懒得动,故而屋子里是乱糟糟的,柜子里是乱糟糟的,床上是乱糟糟的,桌面上是乱糟糟的,什么都是乱糟糟的。


    柳怀素拿起孟慧茹正在缝补的衣裳,皱眉道:“闺女啊,不是爹说你,我们家厨子用得抹布都比这料子好,你躺着做只蛀虫,爹很欣慰,说明你认可爹的能力,认为爹能养你一辈子。”


    “你把屋里的这些破布都扔了好不好?爹给你换好的,爹有钱。”


    柳砚词淡淡道:“不用了,这些还能穿。”


    柳怀素无语了一阵,他叹气道:“你老实告诉爹,你在外面真没受什么刺激?”


    柳砚词慢悠悠道:“我出门不过逛了两日,能受什么刺激?不过是在路上做了一场大梦,大彻大悟了。”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叶,脑子穿回到遥远的风阳关,那里鼓声震天,号角连营,她曾在那里呆了十年。


    大家都以为柳家千金中了邪,才会与之前判若俩人,却不知短短两日光阴她却已经历了一世。


    多年来边关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上一世她的梦想便是成为大幽最坚硬的一堵围墙,保百姓安康,保国土不让,像钢铁般站立在百姓身前。


    那年她十二岁,带了一包银子一杆枪身着一身男装独自北上,金戈铁马,气壮山河。


    风阳关晚上黄沙遍地,一抬头却能看见银河。


    她曾多热爱这片国土上的百姓临死前就有多憎恶,她和她的将士们用血肉筑成墙阻挡着琼兰人的铁骑,却被她保护的百姓生生切断了生路。


    身死那日,风阳关大破,军队全军覆没,雪鸠在空中盘旋,争相叼食着她和将士们的尸骨。


    有了踹了她一脚,她听见那人说:“还真是个娘们。”


    “娘们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打什么仗?”


    “要不是这死娘们死活拦着琼兰人进城,我们早就过上了安稳日子,谁当皇帝不是当,关我们老百姓什么事儿。”


    她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不久前她的一名小兵为了在琼兰人的狼嘴里救下他死了。


    狼将小兵的身体撕咬得稀烂,柳砚词捡起地上散落的肢体想要为小兵拼凑起来。


    可是没有用的!


    他的肚子已经被苍狼吃空,地上仅剩几根肠子,痛苦地在雪地上抽搐。


    残阳如泣血一般殷红,柳砚词抱着他大哭,血从他的喉咙里喷血而出,柳砚词举着长枪猛然刺进小兵的心脏。


    小兵死时不过十几岁。


    她为她和她的将士们感到不值。


    闭眼前她望向紧闭的城门,若是这群百姓肯打开城门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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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她和将士又怎会被困死在城门外。


    这些人竟没有一丝风骨,有的甚至做了琼兰人的内应,其中一个还是她在积骨如山的战场上拼死救下来的人,她那么信任他,他却背叛了她。


    她恨自己错信人心,当铁□□破盔甲时她也恨大幽那昏庸无道的皇帝,恨那些将他们闭于城外的百姓。


    她的信仰彻底碎了。


    身上的痛感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夜像过去十年间的落日残阳一样布满血雾,柳砚词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听爹娘的话——不要去打仗。


    为什么要幻想成为救世主呢?


    大幽不值得!


    百姓不值得!


    大幽的皇帝更不值得!


    柳砚词再次睁眼时躺在一个破庙里,她一眼就认出了个地方,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住那么破的地方,简直不要太深刻。


    当时她一边北上一边接济流民,很快就把银子花光了,现在身上除了一杆枪半文钱都摸不出。


    她猛打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梦。


    随后她拿拳头哐哐凿地,又哭又笑。


    人生处处有惊喜!


    她起身搓了搓手掌,立刻掉头回家。


    打他娘的仗!


    从他娘的军!


    去他姥姥的国破山河!


    别人的死活关她屁事!


    她当掉身上唯一值钱的衣物跟农民伯伯换了一匹小毛驴乐哒哒地回家了。


    她爹一直教导她女孩子就应该做一个享受生活的啃老族,没事睡睡美容觉就行了,再没事看看话本子也行啊。


    这一世她定不负老柳所望,乖乖趴在他身上吸血啃老。


    只不过长宁街太长太繁华,过惯了苦寒生活,她住在那样的地方睡不着觉,于是便搬来了逼窄的长水巷。


    她喜欢听打铁的声音、听外面的摊贩叫卖,也喜欢闻隔壁飘过来的豆花香,穷苦的味道令她心静。


    柳怀素说道:“闺女,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太当真。”


    柳砚词笑笑,心道那不是梦。


    风阳关一战,她连连上书却求助不得,就连军队里的兵器都是被偷工减料过的,恶战当头,手中的兵器被琼兰人砍断的时候,她对这个国家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降!绝不能降!!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大幽朝堂上下那么多人,只有那一人踏马扬枪而来。


    血染银甲,四面群狼环伺,他迎着火光,出现在漫天的箭雨之下,


    他说:“柳将军莫怕,我这就来助你。”


    生死关头,他还能笑得出来。


    柳砚词道:“笑话,我怎会怕?”


    他将负伤的柳砚词拉上马背,身后寒月如牙,凄风刺骨。


    柳砚词问:“你这混小子,在襄灵城呆得好好的,跑来这做什么?”


    他回道:“风阳关都要守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襄灵城。”


    “听闻,陛下要降了。”


    “那是他的事,我裴家永不会降。”


    没过多久二人在那道紧闭的城门外双双战死,她对他说:“你不该来这风阳关,我也不该来。”


    他依旧笑着:“没有什么不该。”


    柳砚词没想到,国破之时,最有血性的竟然是一个混球纨绔,但那又怎么样呢?


    还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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