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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杏脯无辜

作者:枕上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无忧本能地向后仰身躲过箭矢,再稳住身形时则见到了一个熟人。


    “程若鱼。”云无忧眯起眼睛看向来人,语气冷漠。


    程鸢虚伪客套道:“久违了,堂姐。”


    “堂姐”这两个字,她咬得极重,显而易见是在嘲讽云无忧。


    云无忧冷哼一声,也不惯着她,当即拉弓朝她连射两箭,煞她锐气。


    被程鸢一一躲过后,也不欲与她纠缠,拍马欲走。


    谁知程鸢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身后道:


    “赝品就是赝品,顶着这张脸,却连箭术都上不了台面。”


    云无忧立时转头,用一种极危险的目光盯着程鸢。


    她的箭术是先父手把手教的,程鸢此言辱及先父,她不欲再忍。


    她当即取箭抬弓,对准了程鸢眉心。


    程鸢此时也明白云无忧是动真格了,也抬弓引箭,试图同云无忧对峙,可惜她的箭还未搭上弓弦,云无忧的利矢便已离弦破空,朝她而来。


    眼见躲不过,她彻底慌了心神,手指被弓弦割出血迹,连箭都掉在了地上。


    可云无忧那支箭看着是直击她眉心,最后却越过她,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她劫后余生,脸上汗水泪水一同涌出,但就这样了还不忘大笑着嘲讽云无忧:“哈哈哈哈,赝品果然是赝品!”


    云无忧看着眼前这个疯婆子淡淡道:


    “看你身后。”


    程鸢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一条花纹妖冶的长蛇近在咫尺,目光怨毒,正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登时大叫一声跌下马去,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云无忧见状嗤笑一声,拍马到她身边绕了几圈,看够了她这副狼狈样,才伸手摘下那条被自己一箭钉在树上的毒蛇,扔到了程鸢身上。


    程鸢又是一阵大叫,这回叫得更加凄厉,也更加长久,刺耳异常。


    云无忧掏了掏耳朵,提高声量打断她:“别叫了,是死蛇。”


    程鸢这才消停,一把抓住衣裳上的死蛇扔向远处。


    她也知道在云无忧面前丢了个大脸,坐在地上脸憋得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着,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云无忧见状从箭囊中取了一支箭向程鸢头上扔去,正斜插在她发髻中,让她看起来十分滑稽。


    看着程鸢这个模样,云无忧笑出了声。


    程鸢怒瞪着云无忧,可惜此刻她跌坐在地,形容狼狈,鬓发凌乱,身边也没了兵器,这种眼神对云无忧毫无威胁,只会让云无忧脸上的笑容更甚。


    然后云无忧就看到程鸢哭了,两行泪从她双眼中不断涌出,她也不抬手擦去,就这样倔强地瞪着云无忧无声哭泣。


    见她如此,云无忧心生恻隐,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道:


    “程小姐,你何必苦苦追着我不放呢?这赝品不是我想当的,也不是我想不当就可以不当的。


    你堂姐生前是个烈士,看在她的份儿上,这回我放过你,下次相遇你若还要挑衅,我绝不会再留情。”


    不料程鸢闻言却激烈道:“谁要你看在程曜灵的份儿上!谁要你留情了!”


    “你有本事现在就一箭杀了我!”


    “来呀!杀了我!”


    云无忧见她反应很不对劲,思及之前她在高唐侯府所言,皱眉道:“你恨昭平郡主?”


    程鸢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大滴大滴的眼泪也从这火中滚滚落下,高声反问道:“我不该恨她吗?”


    “因为她,自幼待我最好的伯母出家做了道士,再也不肯露面见人,


    因为她,我才十三岁就要在一个死人的婚礼上,捧着死人的牌位,和死人的丈夫拜堂,


    因为她,我每日都被母亲耳提面命,要学她打扮学她脾性学她才能,在你来之前,我才是那个赝品!


    而你来之后,我就成了失败的赝品,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番话字字泣血,连云无忧也为其中的悲愤所动,缄默了一阵子,问她:“你母亲要你学昭平郡主做什么?”


    程鸢坐在地上笑得讽刺:“为了攀附小良王啊。”


    云无忧攥紧了拳头,从肺里呼出一口长气,仰面望天,一时无言。


    不久后,程鸢整理好鬓发,面上情绪已然平复,站起身对着云无忧平静道:


    “下次相遇,为了小良王,我还是会对付你的。”


    语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云无忧在原地久久停驻,而后对准天上红日射光了箭囊中所有箭矢,策马离开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京城是全天下最烂的地方。


    ……


    接近正午时分,她回到猎场入口处,本想跟侍官打个招呼然后提前离宫,谁知还没走到侍官面前,就被齐婴一把拽走。


    “太后降下懿旨,女学里就剩你没到了。”齐婴拉着云无忧跪在了众人最后。


    此时太后派来的姑姑向脚下扫视一圈,见人数已齐,便开始传旨:


    “女学诸君,皆龙蟠凤逸之士,德行贞绝,道术通明,身为女子而心雄万夫……今新朝初定,海内盛平,吾欲效穆元太后故事,复女骑官署,于下月初一选官二十……”


    太后懿旨宣读完毕,传旨姑姑离去,众人一同起身时,云无忧撞了撞齐婴的胳膊问道:


    “方才那懿旨都说了些什么?我有些不太听得懂。”


    不等齐婴回答,程鸢便走过她身侧,留下一句话:“说下月初一太后要在女学里选女骑,真是个睁眼瞎。”


    无端被骂,云无忧反应不及,有点发懵地眨着眼,齐婴见状扑哧一笑,拉着她的胳膊揶揄道:“听见了吗?睁眼瞎~”


    云无忧见齐婴如此,暗道看样子方才长宁公主应当没发现什么,想来就算是战友,也有交集泛泛的。


    她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佯怒的瞪了一眼齐婴:


    “你也取笑我!”


    齐婴笑笑:“按说长幼有序,若鱼对你无礼本是她的错,可若鱼平日里是最好相处的,对你火气却这么大,你是怎么把她给惹翻的?还是做堂姐的人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


    云无忧苦笑,对齐婴故作烦恼道:“别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齐婴点了点头后正色道:“方才若鱼说得不错,岑太后重开女骑,你可要参选?”


    云无忧问她:“你要去参选吗?”


    齐婴直截了当:“我不去。”


    “杨皇后一手重建女学,担任学宫祭酒,向来尽心尽力,如今女学渐成气候,岑太后却要来摘桃子,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


    “再说,年初我父亲临终前,上奏恳请将奉康伯之位传于我,满朝批驳之声,那时是杨皇后力排众议,特准我以孝道袭爵,眼下要我忘记杨皇后恩德转投岑太后,绝无可能。”


    “不过我虽不去,还是希望你能去的。”


    云无忧偏头看她:“这是为何?”


    齐婴道:“你我不同,我不擅骑射,去与不去也只是表一个态度,可你向来英勇,是当年穆元太后身侧女骑之首,松丘救驾更是名动京城,如今女骑重设,你怎能不去再展襟抱?”


    云无忧心道那就更不能去了,她本就不想入宫,若是跑去参选女骑,岂不是在这宫闱里越陷越深?


    她又不是真的昭平郡主,什么松丘救驾,她一个反贼,能忍住不刺王杀驾就不错了。


    再说岑太后可是昌平公主的亲娘,她去了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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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对齐婴笑道:


    “我思量一番,还是觉得你方才所言有理,皇后重开女学殊为不易,我们怎能弃她而去,女骑这热闹我还是不凑了,让别人去吧。”


    “你就算去了,太后也未必选你。”程鸢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云无忧身后,冷嘲热讽了一句后又走远了。


    将此情此景收入眼中,齐婴颇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云无忧,云无忧也只得无奈笑笑。


    随后齐婴对着云无忧感慨道:“若鱼一向与岑太后亲厚,想来此次必能中选。”


    云无忧随意点点头,比起此事,其实她更关心的是程鸢若进了女骑,今后她的射艺课没人使绊子,是不是就要教更多人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头疼,只想让杨皇后赶紧把她从女学给辞退了。


    跟侍官打过招呼后,她从重明宫出来,本想去梧桐巷进信平侯府再寻军印,却见到杨弈正在长乐门门口负手而立。


    她立即快步上前,从背后拍了拍杨弈的肩调笑道:“侯爷,今日怎么有雅兴站在这儿晒太阳?”


    眼前人先是身形一僵,而后转过身,眉眼桀骜,目光锋锐,是段檀。


    认错人了……云无忧尴尬地收回手,向后退了两步对段檀道:“小王爷可是要入宫?”


    段檀压低了眉头沉声道:“见到是我,你很失望?”


    云无忧是有些失望,不过她与段檀一同在王府里养伤养了小半个月,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不高兴了,遂笑语道:


    “小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我方才一时眼拙才将小王爷认成了旁人,小王爷莫怪,我给你赔罪就是了。”


    话到最后还躬身作了个揖。


    她的顺毛捋很见成效,段檀脸色果然缓和不少,将手上拿着的纸袋塞到云无忧手中,冷哼一声:“我要你的赔罪有何用?”


    云无忧知道段檀这是不气了,打开纸袋看了眼,颇为惊喜:“杏脯!”


    正是她赞过的那家铺子里的。


    见她欢欣,段檀凤眸略弯了弯,牵起她另一边手腕,拉着她就往前走。


    云无忧单手托着杏脯,看了看自己被段檀拉住的手腕,有些郁闷:“小王爷,你这样拉着我,我没法吃杏脯了。”


    段檀步履不停,闻言松手,却回头从她手里抢过了那袋杏脯。


    他突如其来的抢食行为让云无忧有点发愣,但没愣多久,她唇边就出现了一枚裹着厚厚糖霜的杏脯。


    云无忧盯着那捏住杏脯的修长手指,心中颇为抗拒,嘴角扯了扯:“小王爷,这恐怕不妥……”


    又不是真夫妻,举止亲密至此,实在没必要。


    段檀不知她所想,还以为她嫌弃自己,板着脸解释:“我的手很干净。”


    云无忧冲口而出:“我的嘴不干净。”


    段檀皱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云无忧看着他满面诚恳:“有口水,怕是会污了小王爷贵手。”


    段檀直接将杏脯往她嘴里一塞:“我不嫌你。”


    但我嫌你……罢了,都被喂了一颗,再反抗也没意义,何况杏脯无辜,云无忧于是屈从。


    不久后,她努力嚼着嘴里几颗杏脯,口齿不甚清晰地问段檀:“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此刻双眼溜圆,两颊鼓鼓,像极了常在树上蹦哒的贪嘴鸟雀,看得段檀唇角一勾,忍不住又给她投喂,带着点笑意道:“看戏。”


    之后二人走了快半个时辰,钻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


    云无忧环视着附近的树木花草心生迷惑,哪有戏台子是搭在这种地方的,段檀不会是走错了吧?


    她看向此刻正在树林里悠哉看花的段檀,问道:“小王爷,咱们这是要在哪儿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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