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直视着他,不冷不淡地道:“若郎君没有旁的事,在下先行告退。”
令牌是陈少廉交予她的,断然不能因这人一句话就轻易交出去,何况尚不能分辨他所言真假。
见明霜抬脚欲先离开,男人道:“吾乃韩璟,今日奉劝阁下一句,温柔乡里求富贵,为人所不耻。”
金陵四大世家之一便是这韩家,怪不得陈少廉不惧唐家,怕是与这位韩郎君关系匪浅。
明霜咂摸出味来,解释:“奚某与陈大夫清清白白,韩郎君若是不信,大可向她当面求证。”
韩璟表情冷漠,临走前警告:“你好自为之。”
窗外瘦竹成林,风过沙沙作响,细碎日光透出竹林,投下一片婆娑绿影。
睡莲浮在缸中,将开未开的花苞尖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露,水中倒影双莲并蒂,淡化了书房里的沉沉暮气。
陈少廉托着下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手指捏着一枝新折的竹条乱晃。
吱呀一声门响,她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韩圣人也会不守时?”
问谤不辩,见誉不喜,这般不痛不痒的讥讽,韩璟全然不放在心上,何况他早已习惯每次见面她浑身带刺的模样。
韩璟眉间恒含一段静气:“唐家不会再有人寻你麻烦,日后三思而后行,莫要再鲁莽行事。”
“多谢。”陈少廉先礼后兵,话锋一转,“锄强扶弱,仗义执言,不是圣贤书里的大道理,韩郎君将圣人学说奉为圭臬,缘何今日教训起我来。”
韩璟步伐沉重,自带威压,不同她拐弯抹角:“拿我的令牌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喘三声的油面娇郎,就是你口中的锄强扶弱?”
难怪他不守时,竟是背着她去寻奚娘子的麻烦,陈少廉压制着心头火气,着急忙慌问道:“你没对她怎么着吧?”
韩璟语气平淡:“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陈少廉娇呵道:“韩璟,你混蛋,我当时就不该心软,一刀捅死你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韩璟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小怜,我是你表兄,缘何为了外人如此待我。”
陈少廉双臂环抱,浑身写满抗拒,喉间滚了个气音,道:“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
对她而言,韩璟就像一本发霉的圣贤古训,金玉其表,一翻开腐朽之气扑面而来,肆虐侵蚀着她身上的鲜活。
险些被她荒唐言辞排挤出内伤,韩璟轻叹一声:“你还在怨我?姑姑改嫁前将你托付予我,我......”
“住口。”陈少廉强行打断,咬牙切齿,“我娘知道你把她的亲生女儿照顾到床榻之上?”
“只要你点头,我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韩璟循循善诱,“那厮接近你,心怀不轨,你莫要同我赌气伤了自己。”
“韩郎君多虑了。”陈少廉翻了个白眼,“若是奚郎不嫌弃我这破败身子,纵使嫁她做妾,我也甘愿,至于你,死了这条心吧。”
烦躁的烈焰在胸膛内横冲直撞,肆虐燃烧着五脏六腑,韩璟直勾勾地盯着她,似要将人吞吃入腹,一字一句道:“小怜,总有那一天的。”
没头没尾的话,登时让陈少廉胆颤心惊,她这位表兄,从小到大,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陈少廉佯装镇定地跑出书房,甫抵达藏书阁,正巧撞见刚从顶楼上下来的明霜,一把抱住了她。
明霜不明所以,敏锐地感知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无暇顾及旁人异样的目光,明霜温柔地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陈少廉埋在她的颈间,贪恋这几瞬的美好。
细微的恐惧被压制住,二人分开。
陈少廉恢复如初,抬起明霜手臂,从头到脚一一扫过,确认她无碍后,心中堆积的石山才被彻底移开:“韩璟没寻你麻烦吧?”
原本明霜不打算告知她,曾遇见过韩璟,见她主动提及,便如实相告:“韩郎君似乎误解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只言辞过激些,并未伤我。”
说罢,明霜将令牌还予她,让她物归原主。
“他骂你了?”陈少廉满脸愧疚,将令牌强塞到她手中,“这当作赔礼。”
恐有不妥。明霜正欲开口推拒,陈少廉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言辞恳切:“我定让你骂回去。”
只骂回去难解心头之狠,瞳子滴溜一转,她又道:“你方才去了顶楼,有何想法?”
手落惊起百年尘,缥缃列阵贯古今。
尚儒书院不辱其名,七楼藏书直教人心痒难耐,叹为观止,明霜激动道:“不虚此行。”
如此便好,陈少廉如释重负般,向明霜暂借令牌一用。
在明霜诧异的眼神中,陈少廉执起令牌重重守阁夫子面前,命令道:“派几个人,把七楼藏书给我......”
忽然顿住,她扭过头问明霜:“奚郎可有心仪的藏书?”
明霜轻摇螓首,仍在状况外,小心谨慎地答道:“并无。”
“好。”陈少廉放心大胆地继续往下说,“给我搬下来一车,小爷缺银子花,要拿去换钱。”
霎时,藏书阁中落针可闻,明霜瞳孔一震,却未出声阻拦。
看来,陈少廉与韩家的关系远比她想的更为亲密。
守阁夫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但令牌又做不了假,不敢轻举妄动,随即差人向上头禀报。
半盏茶后,阁楼封闭。七八个身材魁梧的护院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依照陈少廉吩咐,装了整整一车厢的藏书。
在得知陈少廉要将这些书全都赠予她,当作赔罪。
明霜震惊之余,连连拒绝:“无功不受禄。”
陈少廉态度十分坚决,若明霜不肯收下,她便一把火烧个精光,一了百了。
眼见无转圜之地,明霜应下了她,顺势将令牌还了回去,毕竟放在她手中就跟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
为防止有心之人顺藤摸瓜,识破明霜便是奚青这一事实,陈少廉留了个心眼,故意回了趟韩府,称她将藏书高价卖予了云斋书铺。
明霜又亲书一封送往尚儒书院,言明陈少廉对她有恩,恩人囊中羞涩变卖藏书,她全力相助。日后藏书会无偿供书院学子借阅,提前告知此事,莫要因此生出嫌隙。
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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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转转书信落至韩璟手中,他私下曾怀疑奚青是奚明霜所扮,派人调查回来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奚青年初就抵达金陵,曾在城中一富户家中做夫子,官府契书为证,做不了假。
彼时,将假印章毁尸灭迹的夏明,拭去额角不存在的汗水,待郎君回来,定要给他放几日假,除了他谁还能伪造信件,将奚娘子的身份藏得密不透风。
随从读完书信,焦躁不安:“郎君,奚娘子这是不肯归还藏书。”藏书缺失一事家主还未知晓,若是要不回来,郎君免不得要受家法处置。
韩璟指尖轻点缸中睡莲,道:“随她。”
上回郎君这般说,还是表...陈大夫持宠行凶,搬走书阁藏书那回。
总之,凡是涉及到陈大夫的事,郎君毫无底线,这要是教家主知道,又该逼着陈大夫相看了。
随从在心中暗暗叹口气,垂眸颔首,轻声应“是”。
得到尚儒书院的回信,明霜放开手脚,云斋书铺开张当日,对外宣称凡尚儒书院学子,皆可免费借阅铺中藏书。
凭借七楼的珍本,云斋书铺名声大噪,奚娘子乐善好施,爱才之名在学子中渐渐传播开来。
城外,依旧是送行沈庭初的柳树枝下。
明霜轻纱遮面,眉眼轻柔似水,温声细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盼郎君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夏明欲哭无泪,他收回之前的话,哪还敢去郎君处讨赏,回来不赏自己几十军棍,已算是大发慈悲,阎王展颜了。
黄郎君,许郎君,高郎君,林郎君......
银钱,细软,古籍,文昌符......
郎君走了不到二十日,奚娘子足足送走了十余位上京赶考的书生,不知从何搜罗来的,他头回觉得金陵城学风鼎盛。
回回都是那几句话,赠的物件倒是多变。唯一不变的是奚娘子次次遮面,未曾教人见过她的真容。
车马辘辘,渐行渐远,又送走一位。
夏明看着满是墨点的书信,破罐子破摔地吹响口哨。
碧蓝苍穹,黑鹰振翅而下,铁钩般的鹰爪撕破衣衫,卷起的风扑得宣纸哗哗,稳稳地落在夏明摊开的臂膀。
黑鹰名唤玄风,来自雍州,是夏明将它驯服的。
夏明揉了揉它的脑袋,指着撕裂漏风的衣袖:“玄风,咱爷俩的命就看你了,别像今日这般鲁莽,惹得郎君不悦。”
信笺塞进爪侧圆筒,给它闻过特制的密香,下一瞬,黑影直冲云霄。
夏明捂着被翅羽扫过的面颊,火辣辣的疼,怎么倒霉的总是自己。
京城樊府。
玄风利爪勾在铁架上,低头啄吃呈上来的鲜肉。
谢钊垂眸盯着金陵送来的信件,静默不语,周身却似裹着层寒霜,玄风敏锐地停止了进食。
这时,屋外传来沙哑的女声,“郎君,老太君唤您。”
谢钊抬头,声音轻快,面色阴沉:“我这便去。”
指缝夹着信纸置于蜡烛上空,火舌倏地舔上信笺,焦黑的边缘卷曲霎那火焰猛扑,纸张化作黑灰,在空中簌簌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