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陷入一片安静，寿喜锅在桌子上逐渐沸腾，谁的手机消息震动了好几声，但没有人敢去查看。
事情终于聊到了点子上。
“喜欢我？”
许如愿笑了一声，语气难以置信到破音，但她并不敢直视郑燮的眼睛。
角落里的郑少爷筷子一搁。
“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追你到马尔代夫，还搬到你家楼上？”话音刚落，边上两个哼哈二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郑燮的观点。果然，男人最懂男人。可谭季楼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对我，不是那种喜欢。”
“不是那种能是哪种？”
哪种？
许如愿一咬牙，从自己的迪奥托特包里掏出昨天签了字的新版离婚协议，甩到了郑燮的眼前，“他说了，我们的婚姻只是他对我老爸的承诺，只要我能保证自己正常生活，他随时可以跟我离婚。”
她谈过恋爱，当然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她才刚过二十五岁生日，她并不需要什么出于责任的喜欢，更不需要什么仅仅用来过日子的婚姻。
她还在需要爱情的年纪。
平等的爱情。
“所以老家伙让你去找工作？”郑燮看完这份协议，被荒谬得连连发笑。
这是一份再高高在上不过的免责声明，他看不出这个年长他们许多的成功男人究竟有什么高于他们的见识和担当。
只有满纸的不屑与低视。
那个老东西打心底里看不起许如愿，觉得她不过就是一个沉溺于父辈保护与供养中的温室花朵，只知道贪图享乐，每天得过且过，没有人生目标，更没有任何生活自理的能力。
也许在他眼里，这就是他们这群人每天的生活。
找工作，那是谭教父对温室花朵妄想成长为独立女性而指出的明路，真是用心良苦。
“管他喜不喜欢呢，反正这婚我离定了！”
姑娘突然一拍桌子，带着一种势如破竹的洒脱，在他面前大喊。郑燮回过神，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些从释然中诞生的欣慰。
“对！管他丫的多牛逼呢！愿愿反正我支持你！永远支持你！”
余乔儿一擦眼泪，第一个响应许如愿，男人也不想了。
“要尽快的话，愿愿你要不要来我杂志社？”季筱提议道。
“Belle杂志哎，筱筱我可以吗？”
许如愿虽然大学读的时尚相关专业，可从来都没有在时尚一线工作过，要是能在一线女刊工作的话，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时尚品味来我这儿简直大材小用好嘛！”
季筱大手一挥，正要和许如愿一拍即合，却被郑燮一句话打断：“谭季楼会觉得她去你那里是正经工作吗？”
季筱这杂志主编做的并不轻松。上有出版人压制，下有前朝副主编掣肘，各部门斗法斗得堪比时尚界甄嬛传。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季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着身边满脸期待目光的许如愿，还是有点良心地收回了自己的邀请，伸手敲了敲桌面，“那三位少爷，你们给出出主意呗？”
“我俩闭麦啊，前两天公司刚破产清算。”
卫凛两手一摊，一副哥们真没法子的表情。张无极正在给每个人盛蟹粥，见轮到自己发言，勉为其难地算拿他的比目鱼脑子想出了个主意，问她要不要去他家里的酒店实习。
提议不错，但还是别提议了。
“我这点破事还是别让大人们知道了吧。”娘们要脸，许如愿拒绝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张无极耸了耸肩，无辜道：“愿愿，我是个废物呀。”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要为废物正名，又补了一句：“但我觉得当废物也没什么不好的。”
许如愿笑了笑，几个月以前的她也是这么想，但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她看向五个人里唯一还没有发言的郑燮，“郑燮，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自己都没想法，我能有什么办法。”郑燮抬头看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你那抖音账号还做不做了？”
“做啊，纯为爱发电呗。”
“转全职试试。”郑燮把自己的手机推到许如愿眼前，“刚让朋友评估了你的账号数据，找个MCN帮你规划运营的话，稳定盈利不是问题。”
许如愿的账号现在有三十多万粉丝，播放量一直都稳定在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用户粘性高。之前不是没有品牌方找过她，但要她自己一个人写脚本拍视频还做乙方，她还不如多飞几趟法国买漂亮裙子。
“对啊，愿愿！”季筱突然被启发，拉起许如愿激动道：“你不是认识张楚红嘛！你问问她呗，有没有认识的MCN公司，让她帮你引见引见，她可是行业一姐！”
她和张楚红......算认识吗？
-
几天后，B&G高定珠宝晚宴。
这是每年许如愿都会参加的活动，可以边吃饭边买闪亮宝石，还附赠观赏帅气男明星带货，实在不要太打发时间。
【没品老男人】：在干什么？
【许6圆】：[图片]
【许6圆】：在外面吃饭呢
【没品老男人】：珠宝晚宴？
【许6圆】：对呀
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品老男人】：有喜欢的吗？
【没品老男人】：报销。
【许6圆】：......
【许6圆】：我们是什么报销关系吗[笑哭][笑哭]
“愿愿，李洛斯在那边，你快陪我去合照！”
台上才刚发完言，总裁让大家enjoytonight，余乔儿就急着拉许如愿去追星。李洛斯今晚空降B&G全球品牌代言人，风头正盛，已经是人皆VIC的场子，围在他身边的人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合个影还得跟超市结账一样排队。
“愿愿，我哥哥今天的look好帅呀！”
“嗯，还行吧。”
“愿愿，你觉得我能抢到他戴的那个胸针吗？”
“你一定可以哒。”
......
新加坡那边照例还是把买高珠的预算批给了她，可许如愿今晚的心思完全没在买买买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余乔儿，眼神在一众女宾中搜寻——
季筱替她问了圈里的朋友，张楚红也会出席今晚的珠宝晚宴。
“到我啦，到我啦，愿愿，快！”
余乔儿的欢叫在她耳边响起，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塞进了她手里，而小姑娘人已然熟络又亲昵地和她家哥哥挽起了手：“洛斯，我们又见面啦～”
“乔儿，抬一点下巴。”许如愿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机：屏幕里，余乔儿小鸟依人地依在李洛斯身侧。李洛斯也用绅士手挽住了她的腰，左手刻意抬起，精准露出他的高定腕表，西服上的钻石胸针闪亮耀眼。这是再程序化不过的营业。
“愿愿，你快来，我们一起跟洛斯合个影呀！”出完片，余乔儿大方叫住她。
手机上，给季筱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许如愿尴尬抬头，比起和这个她并不感冒的顶流合影，她更想知道张楚红的人在哪，于是礼貌拒绝道：“我吗？不用......”
“要一起合个影吗？”话被打断，万众瞩目中，李洛斯向她发出邀请，主动侧身让出了位置，“能给两位美丽的女士做背景板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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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流的温柔一笑直接迷倒了后面一批还在排队等合影的富婆迷妹。这倒一时让许如愿下不来台了。
“可我们今天没带摄影师哎。”她装作迷茫地四处寻找起来。
在这非富即贵的场合，随意找人帮忙拍照是很失礼的行为。身后很快传出催促声，顶流盛情邀请，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居然还在这里摆架子，闲言碎语像孜然，一点点洒在本就被尴尬炙烤的她身上。
“我帮你们拍吧？”
熟悉的温柔声音传来，一抹红色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这人不是张楚红又是谁？
该说巧合吗？
想找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她一松懈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复古的手推波造型，鱼尾红裙剪裁锋利，贴合着她单薄又丰盈的身体曲线，那是一套奢牌高定。她的皮肤白得近乎脆弱，偏偏唇红如火，眼线勾得摄人心魄，像一尊精致到无以复加的名伶瓷器。
她确实是不一样了，比在巴黎时，多了点“星味”。是抛去滤镜bjm后，单纯立体的，万众瞩目的距离感。
“许小姐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距离感瞬间消失，张楚红的语调依旧温吞谦逊，许如愿注视着她，微笑回道：“是好巧呀，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居然又遇见了呢。”
“对了，刚才给你拍的照片还满意吗？”
张楚红笑了笑，主动拿自己的肩膀撞了撞她的。
“楚红姐姐拍的嘛，包出片啦。”
许如愿拿出相册里的成片展示，是完全可以生图直出的水平。
张楚红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即使她们相遇得太过离奇，现在的许如愿也已经全然卸下防备。她们就像朋友一样，在宴会的角落里随意交谈，觥筹交错，璀璨珠宝，一一与她们无碍。
“上次在法国，谢谢你。”
毫无征兆地，张楚红挽起了她的手臂。许如愿喝香槟的动作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不经意地抽回手，模棱两可道：“哎呀，我就请楚红姐姐喝了杯酒嘛，哪里好谢到今天呢，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张楚红微愣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说：“别不好意思呀，那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的话，要不把我身上的这套珠宝也拿下了？”
许如愿讶异地眨了眨眼，她才发现张楚红今天戴着B&G最新的红宝石高珠，实在是她本人太过夺目。
张楚红当然不是真想让她做冤大头买这套并不算主推的款式，她们只是再一次，默契地将一个秘密揭过。可许如愿倒是想买这套珠宝。
“行呀！那我要是替楚红姐姐完成了这个大单的话，是不是该轮到你请我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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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打车就好。这么晚再去市中心绕一圈回家你妈妈会担心的。”
“好吧，那等你上车了我们再走。”
“不用啦，等我到家给你发消息。”
余乔儿的车开走了，尾灯在夜色中一闪，随即被黑暗吞没。秋风渐凉，刚才在宴会厅里那点微醺的热意很快散光，风刮过她的后背，吹得她直起鸡皮疙瘩，但她没有什么心情给自己穿披肩。
许如愿打开打车软件，呼叫专车服务。她不习惯在聚会结束后蹭朋友家里的车回家，她不想被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已经没有能够在深夜无怨无悔接她回家的家人了。
软件上，呼叫等待时间逐渐变长，路灯昏黄，她的手指冷到僵硬，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霎时笼罩住她。
突然，一件外套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一惊，警惕回头——
“穿这么少，不怕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