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汁蓝月[先婚后爱]》
1. Chapter 1
许如愿最近有点郁闷。
她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未婚夫的助理再一次替他发来了晚餐邀约,而上方的聊天记录,能看得到她在用尽各种理由搪塞见面。
“愿儿,你今天怎么一首歌都不唱啊?”
兄弟姐妹唱完团魂之歌归来,才发现队伍里缺了个人,五个人整整齐齐杀来角落里质问她。许如愿被五人包围,心中纠结要不要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抬头看到五张没心没肺的笑脸,瞬间又把苦水咽回了肚子里。
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这原本是她为这次聚会特意做的空气感大波浪造型,白瞎了。手机在手里一转,又是苦大仇深叹一口气,站起身。
“你们唱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姑娘留下一个高挑纤细的薄荷绿背影,盈盈走了,带着幽怨,丁香一样的。
众人目送她离开,随即互相递了个眼神,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的小仙女,遇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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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洗手间呀,我没故意不接你电话。”
VIP洗手间里,传来少女心虚的辩解声。
正准备洗手,闺蜜宋徽音打来了越洋急电,第三通。无奈之下,许如愿只好带着满手的泡沫点开视频通话按钮,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
“Yo,都快一周了,我怎么还没收到你的结婚请柬?”
“宋大小姐您真是mean的没边了。”许如愿忍不住朝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
“少废话,你到底见过他没有?”
“没,这几天他一直让助理和我约吃饭,”许如愿边冲掉手上的泡沫边说,态度随意又慵懒,“我都推了,感觉也没什么好吃的。”
“什么叫没什么好吃的?”闺蜜似乎不太赞同她此刻的态度,声音忍不住大了些:“许如愿你给我脑子拎拎清楚哦,他这边的事务都交接完了,这次回来可就不回美国了......”
“哎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姑娘娇嗔着打断了她,“但是我们那个婚约本来就是随便说说的呀,又没真订婚。”
“人家未必这么想!”
宋徽音在电话里冷哼一声。
许如愿皱了皱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冷漠脸庞——酷热难耐的盛夏,蝉鸣声声,古井无波的双眸在她和无数次订正无果的数学试题间来回,遂薄唇轻启:
“许如愿,你到底有没有智商这东西?”
魔鬼。
她忍不住打了个抖,生理性的厌恶爬至她的喉咙,光是想起那个人她就想吐,“求你别这么诅咒我,跟他结婚我真不如出家当尼姑。”
不过就是老爸刚去世的时候怕有人吃她绝户随口扯出来的婚约,在那种情况下,也就谭季楼和他们的关系能够受这莫须有的编排。
哪个当爹的没事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的朋友呢?
“用的着这么咒自己吗?”宋徽音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不就当年他坏了你和闻鹤来的好事吗,早恋是不对滴,许六元同志。”宋大小姐苦口婆心开导她。
“请问我有早恋吗?”
许如愿一听她提起这事就来气,“闻鹤来给我的那封表白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写了什么呢!不是,你说他凭什么管我早不早恋呀,他就一过来借住的,还敢跟我老爸打小报告!”
洗手间里来来回回都是高跟鞋声,听那频率也猜得出,饶是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当事人还在耿耿于怀。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这属于是意难平。”
宋徽音在电话里笑了笑,“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吧?巴黎的设计师们可要心碎塞纳河咯。”
“先避着呗,时间长了他就没空搭理我了。”
许如愿转回头照了照镜子,卷发弧度真是松弛得恰到好处,底妆服帖又轻透,裸色口红更显纯欲,她十分满意今天的白开水裸妆。
这么美丽的仙女,怎么吃得了婚姻的苦喔?
“你就拖吧。”宋大小姐送了她个呵呵,随即话锋一转,打趣道:“怎么说他谭季楼这次回来也算海城排得上名的钻石王老五了,你真舍得?”
“什么钻石王老五,我又不稀罕,没有我老爸的帮忙,他可什么都不是。再说了,我又不缺钱。”
姑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她是一直没把她这位未婚夫放眼里的,可能她是盲目自信了一些,但每年藤校剑牛毕业的高材生多了去了,也不是各个都有机缘遇到她老爸这样的天使投资人。他当然应该感恩戴德,事事都顺着她才行。
“PrideandPrejudice.”
宋徽音在电话里锐评:“这些话,你要敢在他面前说才好。”
“有什么不敢的?”许如愿哼了一声,一点不带怕,“有本事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说一遍再rap一遍给他!”
宋徽音当然是不相信她能有这样的胆魄,只笑着祝她好运,又推说要去赶论文,匆忙下线。
通话结束。
苦水吐完,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一看时间,离开包厢有一会儿了,今天好不容易发小几个人凑这么齐,她得回去。
“借过。”
许如愿正拿手机刷微博玩,走出洗手间,余光瞥见出口有人影,便好声提醒了一句,谁知那人居然没让。
怪人,没礼貌。
“不好意思,麻烦让——”许如愿耐着性子抬起头,与之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傻了,剩下的话全咽进了嘴里。
她别不是喝多了吧,怎么眼前的男人看着眼熟得很?许如愿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视线聚焦。
“好久不见,愿愿。”
矜贵男人垂眸望向她,率先开口。
男人的嗓音清冷低沉,像是大雪天里,有人突然在背后扔了她一雪球,碎雪猝不及防落进衣缝里,冷得她打了个抖。
“谭季楼!”姑娘吓一跳,高跟鞋哒哒两声,一下退后一米远,“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如愿仰头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睛瞪得老大,现在的她根本没法做任何的表情管理。
简直太魔幻了。
谭季楼本就生得高大,就算她现在穿了高跟鞋,他还是比她高出半个头。纯黑的商务西服很无聊,但谭季楼穿着,就感觉他这个人越发的严肃冷漠,不可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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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该死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拿手捂住了胸口,试图用自己的手掌隔绝一些心跳声,太吵了,实在影响她思考。
她不确定这老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有没有听到她刚才在里面大放厥词。
反正光看他的表情是看不出什么的。
还是老样子,眼神冷冰冰的,看她就像是在看随便一张桌子或是椅子。
不过他似乎瘦了,面容清癯不少,下颚线简直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薄唇微抿,看着又刻薄了不少。
算了,许如愿不再有所谓,管他听没听到,听到了最好。
“不冷么?”
谭季楼轻皱了皱眉,视线落到她瘦削的肩膀上,表情仍是冷漠。
许如愿察觉到他的视线,随即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打扮:MIUMIU的薄荷绿吊带长裙,修身款,颜色是今年的春季流行色。
明明超仙,超美,超有清冷感的好不好!
没品的老男人。
许如愿心中有些怨怼,轻吸起一口气,调整心情。她可不能在久别重逢的“未婚夫”面前失态。
忽然,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钻入她的呼吸,幽微但突兀。
哪来的女士香水味?
环顾四周,并没有别人经过,许如愿今天喷的是阿玛尼的AcquadiGioia香水。可跟玫瑰,没一点关系。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也是哦,来这地方的,除了玩,也没别的什么事了。许如愿瞬间get到什么。
饮食男女,都一样,都一样。
“那您也玩得开心?”
姑娘嘴角噙上点笑意,试探着祝福了他一声,说完绕过他要走。
“既然你有空,明晚一起吃饭吧,正好谈谈我们的婚事。”
谭季楼在背后叫住她。
语气不容置喙,听起来没有一点要跟她商量的意思。
确实没什么好商量的。
她这回没借口了,都知道这会所是消遣的地方,她肯定也是闲了才来这里玩,没有正事。况且刚才宋大小姐有一句话没说错,不能再拖了,他俩这婚约确实该有个了结。
五年了,一个人没多少五年的。
“可以呀,吃什么?”许如愿折回身,冲谭季楼露出乖巧微笑,巧目盼兮。
“随你。”
头顶落下两个字,简单粗暴。
没诚意。
似乎这样的一顿饭,并不值得他谭季楼去费脑筋思考什么。她知道他这次从美国回来,是衣锦还乡了。什么中国投资大牛,跟比尔盖茨称兄,和巴菲特道弟的,听着吓都吓死。
谁知道真的假的。
反正目中无人是真的。
“没想法么?”见许如愿半天没回应,谭季楼主动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推进程,“那我一会儿让陈则初安排,就这样。”
说完也不拖泥带水,两手一插兜,要走。
“等一下!”
许如愿伸出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老爸说过,谈判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先发制人。毕竟这可不是随便的一顿饭。
她两步走到跟谭季楼并肩,等确定他停下脚步等了她,才慢悠悠说出自己的打算:“明晚八点,世茂11楼海底捞不见不散。”
男人在她意料之中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猜到海底捞三个字已然超越他的认知。姑娘得逞笑了笑,边摸弄自己的长发,边跟他挥手告别——
“我先走咯,不知道什么是海底捞的话记得去问你的助理哦?
“小叔叔。”
2. Chapter 2
今天不是周末,世茂商场里没什么客流,许如愿为了牢牢掌握自己的主场优势,早二十分钟就到了海底捞。
服务生为她安排了靠窗的僻静座位。
全景落地窗外就是海城最寸土寸金的金融角,谭季楼的公司就在正对面的高级写字楼里。从许如愿坐的位置望过去,还能看到属于一元资本的那几层楼灯火通明。
也许谭季楼今天工作忙就不来了。
鸽了她也好。
叮咚一声,手机定时推送消息,晚间八点整。
“先生这边请。”
许如愿寻着声音看过去,男人跟在手持玩具向日葵的服务生身后,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估计是刚从公司过来,西装衬衫笔挺。走路时步幅不大也不小,很有种普天之下,莫非我土的松弛感。
哟哟哟,还真是天生的总裁呢。许如愿想给他鼓掌。
五年不见,他的长相还是那么招蜂引蝶,饶是顶着这么一副让人毫无欲望可言的冷漠表情。油头梳着,无框眼镜一戴,一路上吸引来不少目光,男的女的都有。
一股清冽气息扑面,许如愿回过神,发现谭季楼俨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老男人是真的高,杵她眼前跟擎天柱似的,气场逼人。许如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后撤到窗边,后背贴到窗玻璃上,透心凉。
“Hi,小叔叔,你好吗?”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嘴角盈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修长的手举到耳边,颇优雅地晃了晃。
谭季楼点点头,从西服内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台上,两指推到她眼前。
“送你的。”
“送我的???”
许如愿指着自己,很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怀疑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升起,能让谭季楼这千年的直男开窍,甚至有些PTSD地以为他所谓礼物不过又是一本枯燥且乏味的世界名著。
她的担忧很快被打消,眼前的紫檀木盒精致小巧,显然装不了什么精神食粮。
“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姑娘故意轻咳一声以掩盖自己的窃喜,随后装作不经意般打开了这份礼物。
天鹅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钢笔。
一支纯黑色的钢笔。
一支笔。
许如愿眼角一抽,下意识就抬头往对面看,脑海中,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瞬间爆炸开来。
真不愧是他。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挑了样实用的东西。”谭季楼淡然解释说。
男人微侧着头,神色自若,兀自将袖口卷好,露出紧实的小臂。
他的肤色偏冷,青筋自手臂蔓延到指节,最终呈现出淡而粉的红。昂贵衬衫下,肌肉若隐若现,很看得出,这老家伙平时有健身的习惯。
许如愿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心中的那股气,突然又没理由地消散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微笑,很服气的那种。
“谢谢小叔叔,真是破费了。”她笑了笑,快速关上盒子把钢笔扔进自己的包包里,眼不见为净。
“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服务生小哥见机过来,“我们有酸梅汤,柠檬水和豆浆。”
“矿泉水,谢谢。”
小哥愣了两秒,估计也是被谭总裁这股不容旁人置喙的气质震慑,忙提起桌边的水壶,唯唯诺诺问:“先生,这个水可以吗?”
“可以。”
“好的,那两位要开始点餐了吗?”小哥松下一口气,赶紧为谭季楼倒上水。
“让她点。”
点菜的平板被传到了许如愿手里。
姑娘正低头在包包里翻找东西,听到有人cue她,猛得抬起头,又是满脸惊讶:“你确定我点??”
她记得谭季楼的忌口很多,远比她一个自认娇生惯养的人还挑食。
“你看着办就好。”谭季楼边说,边拿服务员刚递给他的湿毛巾擦手,“我都行。”
许如愿点点头,也懒得再跟他掰扯,利索地在平板上登录了自己的黑海账号,拼了个四宫格锅底,又看着荤素搭配地点了十几个菜,迅速结束战斗。
八点才吃晚饭,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服务生确定完菜单就带着平板走了,现在桌上空空如也,两人手边就两杯喝的,还有刚才她等人时吃剩的一碟瓜皮。
怪尴尬的。
许如愿战术性喝了口酸梅汤,抬眸看谭季楼,她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要鼠。得聊点什么,什么都行。
但别聊结婚的事儿。
“小叔叔最近刚回国,挺忙的吧?”她试探着起了个头。
谭季楼正隔着窗眺望不远处的高楼,他大概也是第一次从这样一个角度观察自己的公司。
“嗯,有些工作要交接,不过还好。”他转回头看她。
不过还好,是什么意思?
虽然忙,但结个婚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意思?许如愿有些笑不出来,但还是配合着呵呵笑了两声,“那我还挺忙的,哈哈哈哈。”
“忙着开箱新买的包包么?”饮水之余,谭季楼淡淡朝她扫来一眼。
许如愿:“???”
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她记得自己发那些朋友圈的时候屏蔽了他和陈则初。
姑娘心里奇了个大怪,下意识往对面扫去一眼,居然发现老男人的嘴角出现了一个长达一毫米的弧度。
好恐怖,谭季楼居然会笑?
“美女您的四宫格,请问怎么放?”
师傅提着刚煮好的锅底过来,许如愿瞬间被那辣锅的香气吸引。她兴奋地搓了搓手,正打算礼貌问问他吃不吃辣,一抬眼,男人侧身皱眉的样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辣锅朝我,谢谢。”
没品的老男人。
-
九点的时候,隔壁桌来了群大学生,五六个人,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气氛很好。这让许如愿想起了自己那群发小,他们只要一聚在一起,也总有说不完的废话。如果有点酒肉,那会更嗨。
再看她跟谭季楼这里,堂堂一顿要辣有辣,要肉有肉,要碳水有碳水的火锅,居然被他吃成了低脂的营养餐?
怎么会有人真的在火锅店里,只吃清水涮白菜呢!
她就说她没办法跟这老男人一起生活,这道理她十年前就知道。姑娘盯着眼前翻滚的火锅锅底,耸肩笑了笑,心中打定主意,今天怎么也得把这婚约给解决了。
“关于我们的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对面,谭季楼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莴苣,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架在了空碗上方。
“嗯?”
许如愿嚼毛肚的嘴一停,眼睛瞪得老大,突然被他这样毫无铺垫地切入正题,倒是让她头脑空空了。
“咳咳咳咳......”
一口吞咽没顺下去,辣油呛在了喉咙口,刺激得她连咳出好几声。心跳很快就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被谭季楼吓的。
她抬眸往对面扫了一眼,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加油!许六元!!
“小叔叔,要不......”
她的喉咙还是有些难受,说着圈起拳头又咳了一声,视线一直盯着眼前沸腾的辣锅,全程没有抬头看他,“婚约什么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轻到连自己都听不清。对面,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声音淡淡地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许如愿懵了。
她从没设想过谭季楼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哪里不合适......”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四处瞟,突然灵机一动,回答道:“你看你火锅只吃清汤,蘸料只用酱油,还不吃辣椒香菜猪脑花,我觉得我们口味不合适。”
Bingo,完美的答案。
不至于真话那么难听,但确实又是一个不敷衍的理由。
谭季楼微皱着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半晌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对嘛,同桌异食,这可是婚姻大忌哦。”
许如愿狠狠赞同了他,说着从清汤锅里捞起一只深海虾,用她在他面前惯常的孩子态度,撒娇哄弄道:“哎呀,小叔叔你也是知道的,老爸那时候也是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才跟你说了那么一嘴。但你看这几年我自己一个人,不也过得挺好的嘛?”
“小叔叔吃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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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眯眯朝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又单纯,说着将亲手剥好的虾仁送进他的碗里。男人的眼底存着疑惑,盯着碗里的虾仁看了一会儿,最终动筷夹起。
他吃了她剥的虾。
许如愿一手托着脑袋,笑盈盈看谭季楼慢条斯理地咀嚼,擦嘴,又将碗筷挪到一旁,嘴角逐渐上扬。
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他龟毛了呢。
优雅,永不过时。
“毕竟是婚姻大事。”谭季楼点点头,抬眸看向她:“我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考虑。”
许如愿的笑容一滞。
在她看来,他们两个本应该是意见统一的。以谭季楼今时今日的地位,单身才是他最大的财富。他完全可以待价而沽,用自己的婚姻去大赚一笔。但不管怎么说,总好过和她这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小朋友蹉跎一生。
况且她现在已经主动提出悔婚,他更不会背负被人说是忘恩负义的风险。作为一位成功的商人,他当然应该见好就收地答应她。
难道是刚才的免责声明还不够?
“哎呀,不用,不用!我早就考虑好啦!”她连忙摆了摆手,立马跟谭季楼表起决心,“小叔叔,我想清楚了,我还年轻不能耽误你~”
“你这么帅气多金又有能力,你完全不需要跟我将就呀,到时候人家还讲你是老牛吃嫩草,这不好。”
说着,她又摇摇头,做出一副实在不忍心去糟蹋这么一个黄花大闺男的悲痛模样。
黄花大闺男没接话。
气氛陷入沉默。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
幸好她早有准备。
姑娘装作意外地四处寻找声音来源,突然一个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去包包找出手机,关掉了闹钟。
“我到时间去上普拉提课了,”她朝谭季楼亮出了自己的消息提醒,“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谭季楼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扫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随你。”
“那婚约的事——”她赶紧拿着包包站起身,等了他一会儿,“我们就这么定咯?”
“我自然尊重你的决定,但你......”
“谢谢小叔叔!”姑娘激动地近乎尖叫,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朝谭季楼做了一个salut的手势,“小叔叔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
“谢谢小叔叔,爱你小叔叔,小叔叔再见!”
姑娘手提小香,飞吻着离开。
-
许如愿走了。
谭季楼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无端想起五个字,在他头脑里徘徊又徘徊——老牛吃嫩草。
原来她这么以为他们的关系。
不要后悔,这是他没说完的四个字,但不重要了。他摇头轻哂了一记,笑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失望。
他比她大了八岁,的确。
“你好,买单。”
“先生,你们的账单刚才那位小姐已经付了,这是送你们的小零食,欢迎下次再来。”
“不用了,我不吃零食。”
男人冷漠拒绝了收银员的好意,离开了。可刚走出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柜台,拎走了那两袋零食。
“还是给我吧,谢谢。”
-
几日后,下午。
IFC国金商场,爱马仕专柜,VIP休息室。
“许小姐,这款Kellydoll现在在整个东海是只有这一只了,还有的话,好像是江舟那边还有一只。全国现在总共也就两只,您要是喜欢的话......”
“张姐,不用说了,我都懂的。”
许如愿打断了柜姐的话,直接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黑卡递给她。柜姐见状瞬间眉开眼笑,一边招呼助手包好东西,一边拿出pose机服务许如愿。
“许小姐,加上您刚才看中的那套首饰和您脚上的这双拖鞋,一共消费是两百零七万五千元。”
“OK,刷卡刷卡。”许如愿爽快点点头,俯身在pose机上输入密码。
半分钟后,柜姐面露尴尬神色。
“许小姐,您今天还有没有带别的卡?”
“这边显示刷卡失败了呢......”
3. Chapter 3
翌日,华东大厦。
午后的金融中心大堂,阳光斜射入高大玻璃窗,在灰花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点点光影。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大堂,自电梯间里走出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精英。
为首矜贵男人的身影在大堂中显得尤为突出,一套剪裁精致的深蓝色条纹西装,布料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与他整齐的领带和光洁的皮鞋相映成趣。
行动之间,他快速翻阅着手中文件,随后接过助理递来的钢笔在落款处签名。
“去苏方考察完,什么安排?”
“老板,苏方考察结束后,三点半您还有一场跟德国莱姆公司的视频会议,讨论新项目的进展。晚餐安排了和中兴的老总见面,在幽兰会所。”
男人闻言点头,对此并无异议,将手中签完字的文件递还给助理,提腕查看手表时间,就在这时——“谭季楼!”
自西面大堂休息区,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风风火火。
众人应声望去。
姑娘来势汹汹。
一身白色的小香风套裙优雅干练,大长腿光着,白且直,妥妥一小仙女,可姑娘脚上的白色铆钉高跟鞋,正发出咄咄逼人的声响,又将她衬得刚毅不少。
原是雅典娜来的,挺凶。
漂亮的凤眼瞪成了圆润的杏,连精致的头发丝都在控诉着她的愤怒。
谭季楼看着小姑娘向自己走近,神色没有表露任何意外或者嫌恶,仍是淡淡的,直到许如愿在他两步的距离停下时,才一抬眼皮,不紧不慢开口问:“有事?”
许如愿:“......?”
这四两拨千斤的两个字,着实让她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弄得人好生气哦。
他还好意思问?不就是他耍的阴谋诡计才逼得她不得不来这一趟么?他们明明都说好了的!
心里窝着的火气一下被他激了起来,猛一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冷眸。
许如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姑娘低头缓了两秒钟,再次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腰杆挺得笔直,“当然有啊,我需要借一步说话,关于那件事。”
她故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懂得都懂。
“小姐,老板今天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陈则初,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许如愿打断了想要插话的五好助理,回头扫他一眼,不屑道:“你这个双面间谍。”
五好助理:“......”
其余公司高层发觉事态不对,赶紧找理由离场。
谭季楼见状轻皱了皱眉,直到目送下属离开大堂才回过身给了她答复。
“明天吧,一起吃晚饭。”
愣是连正眼都没瞧她,还一边扶袖子查看时间。
怎样?今天戴了只全球限量的百达斐丽了不起啊?欺人太甚!
姑娘一个箭步追上去,刚要张开手臂拦住谭季楼,却忽然重心不稳,踉跄朝他怀里摔去。
可恶!今天就不应该为了风度穿什么恨天高!
一只温热的手掌适时拽住了她的手腕,有力地将她往反方向带了带,出糗的事没有在想象中发生。
是谭季楼拉住了她。
许如愿拎得清,一发现帮自己的人是谭季楼便赶紧抽回了手,往后退一步站稳,划出一道明显的楚河汉界给他。
谭季楼默默看着她,挑起一记眉毛。
意味深长。
他该不会以为她刚才是故意的吧?
“总之这事就得今天说,你有事你先忙,我可以等你,多晚都行。”
姑娘清了清嗓子,两手叉腰,一脸“要是你不答应,我就跟你在这耗到底,反正我年轻”。
空气沉默两秒。
“你愿意等,随你。”
谭季楼点了点头,语气既寡淡又无情,就好像她要找的人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靠关系进来混养老金的保安一枚。
她的死活,与他无关。
“行,我真等。”许如愿赌气冲他点了一下头,抱着胸就要坐回休息区。
“等等。”谭季楼在背后叫住了她,“陈则初,你送她去我办公室。”
-
私人专梯里,气氛有些微妙,甚至有点尴尬。
五好助理陈则初站在靠近楼层按钮的位置,目光死死锁在电子屏幕上,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只要他专注足够,就能避免被卷入任何风暴之中。
“陈则初,你这个超级无敌大叛徒!”
许如愿终于忍不住,把昨晚在微信里“轰炸”过陈则初的话原封不动地骂了出来。她是真的生气,简直愤怒得快要喷出火。
直到昨晚,她才彻底明白,自己随口吐槽了五年的“包办婚姻”,居然真不是假的!
那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她而编造的善意谎言,而是老爸一早就给自己选好的女婿——大学毕业后与谭季楼完婚是白纸黑字写在继承协议上的硬性条款,而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小姐,我本来就是老板的人啊。”陈则初小心翼翼地转了点身,侧对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明明都是你逼我......”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许如愿气得跺脚,直瞪着他。
“我们认识五六年了!我请你吃了多少顿饭啊!就算不能明说,哪怕暗示一下那张黑卡是他的也行呢!”她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里满是控诉,“冷血无情的双面间谍!”
陈则初低下头,不接话,只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些距离。
那时候老爸刚走,她哪里来的心情去研究他的遗嘱,一签完字就把那几张纸锁进了保险箱里,好像只要她一直逃避下去,老爸就不会离开。
这事怪她自己,她认。
可谭季楼他凭什么擅自延期婚约,还假惺惺地承担了她这一年的生活费,弄得她现在一点退路也没有?
也是在昨晚,她才知道大学毕业后,她收到的那张黑卡根本就不是老爸留给她的“毕业奖励”,而是谭季楼在替她的生活埋单。
包包、珠宝、直升机,这一年她花得毫无节制,那么如果知道这些的她仍然拒绝完婚,失去百亿遗产不说,还将面临谭季楼这笔巨额债务。
她当然可以选择骨气,不要结婚也不要遗产,再想办法赚钱还债。
但要让现在的她,一只早已习惯躺平生活的米虫,下定这份决心实在很难。可偏偏这二十多年,她又已经养成了难以舍弃的自视甚高。
仙女怎么可以下嫁地狱里的魔鬼呢?
“叮——”电梯门开了。
陈则初终于松了一口气,趁门刚开的一刹那立刻迈出一步,侧身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小姐,这边请。”语气带着小心和试探。
满腔的无辜无处发泄,见到他这“头号帮凶”近在眼前,眼神越发凄厉。许如愿猛地脱下包包,直接扔进他怀里,抱着手臂昂首走出电梯,气势全开。
“陈助理,”她冷冷地回头丢下一句,“帮我订一套华尔道夫酒店的下午茶,谢谢。”
-
一元资本初创团队的大合照就在电梯出口,很多年前拍的。
创始人兼CEO谭季楼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绅士,已故的一元资本最大股东,兼代理董事长。
熟悉的英式礼帽搭配棕色的亚麻西装三件套,他总习惯用那根比他年纪还大的银制手杖。拍合照总要笑,一笑就会露出鱼尾纹,又总不喜欢剃胡子,看起来很老。许如愿才发现他那时候居然已经能察觉些许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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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
也怪她心太大,什么只顾自己。
这是许如愿在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见到他的照片,五年了。
上一次光临这层楼,还是老爸在世的时候,许如愿记得。那时候公司初创,大伙都忙得很,她周末没处去就跟着老爸来开过一次会。
总裁办公室是没去过的。
在目睹了两个一米八几的硬汉红着眼睛从这间办公室出来后,她就说什么也不愿意陪老爸进去喝茶。
没想到多年之后,她还是进来了。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冷风,咖啡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味道,没什么活人气息,冷得许如愿两腿直发抖。
冷灰色调的室内装修,让人光看着就内心压抑,朝南的阳光这个点本应该很好的,落到灰色地毯上,也成了没情调的灰光。
真的有人能在像太平间一样的屋子里上班吗?
“小姐,下午茶已经订好了,老板一会儿开完会就会回来,请您稍等。”
陈则初说完这些话就退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留她一个人也挺好,对着这叛徒,她真怕她脑子一热就“杀人泄愤”了,这实在有失她仙女的风度。
-
门外。
“陈特助,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严秘书自打公司成立就坚守在这间办公室门前,也算是阅尽千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来自家老板这儿做客,还是个年轻貌美的仙女儿。这穿着打扮,陈特助还亲自为她拎包,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
老板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女人绝缘体,这一回是......铁树开花了?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陈则初仔细关好门,对着办公室大门缓了会神才直起身子,轻咳一声,回头对严秘书小声告诫:“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好好招待就是了。”
“陈特助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严秘书秒懂,甚至有些感动。
-
海城的第一场春雨,终究还是来了。
伴着轰隆的雷声,城市陷入夜色之中。雨夜霓虹,江轮仍在运游,雨水打碎了江上灯影,墨色的波光荡漾着,这一刻被定格,成了高楼落地窗中的一抹风景。
夜里十点,谭季楼回了公司。
回国后,他一直住在这里。
“老板,明早八点有公司早会,您注意休息。”陈则初将公文包递给他。
谭季楼点了点头,与之告别。
他扶着门把手缓了口气,跟中兴老总的晚餐没推掉,饭桌上那老家伙灌了他不少酒,口却是一点不松,同他打了一个黄昏的哈哈。
今夜雨下得确实大,即使打着伞,身上仍无可避免地被打湿了些。他一面解着自己的领带,一面推门进办公室。
谭季楼:“???”
离他最近的地毯上散着两只高跟鞋,白色铆钉,进门处的玻璃茶几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外卖餐盒,看着并没有吃掉多少。用过的纸巾团成团就放在边上,由于茶几不堪重负,有不少落到了地毯上,简直不堪入目。
多种食物混合,中国八大菜系齐聚,竟是群英荟萃了。
不知又从哪里传来躁动的摇滚乐,歌手嘶吼着,强有力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在他的神经上。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某人居然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还睡得如此不管不顾。
谭季楼看着地上,以一种极扭曲的姿态酣睡的小姑娘,无奈到几乎想笑。她不该早就回家了么?自己明明很早以前就同她发过消息。
他抬手轻捏眉心,站在原地整理起思绪。
半晌,男人蹲下身。
像是向命运妥协一般,伸手拾起了那两只早已各奔东西的高跟鞋。
4. Chapter 4
海城的夏天很热,家门前的池塘里总有蛙鸣,但许如愿永远怀念那片法国梧桐投下的翠绿树荫。
“许如愿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少年从背后拿出那封准备了很久的粉色情书,双手因紧张而有些微微颤抖。
他的笑容青涩且含蓄,即使害羞到双耳通红,他的眼睛,仍一刻不离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那是专属于少年人的纯净和热烈。
许如愿也在看他,心中已是无比悸动。
她幻想过无数次闻鹤来向她告白的场景,明明已经预设过很多回答他的话,激动的,含蓄的,幽默的,高冷的,可当男主角真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大脑居然一片空白了。
“我,我……”她快紧张死了。
就在这时,道路转角出现了一个人。
大反派。
“许如愿。”男人声音冷酷。
少女应声回头。
后花园中,走出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穿着闲散的居家服,手插口袋,蹚着步子。
视线直直落在许如愿身上,冷得毫无温度,就朝她走来。
他比他们两个人都高,影子黑压压过来,连气息都是凉的。
只见男人伸出两指,修长匀称,截过少年手中情书,毫不留情面,而后回过头看向许如愿。
“题没做完,在这里磨蹭什么?”
恶魔低语。
-
许如愿从噩梦中醒来,一睁眼,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吓得赶紧后退身子。
“啊!”
她撞到了玻璃茶几,额头的剧痛终于让她冷静下来。
“家里没床么,来我公司打地铺?”
大魔头居高临下望着她,眼里没一点见她受伤后,正常人该有的同情。
“谁让你这么晚回来。”
许如愿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心里还怪委屈,嘟囔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多晚回来我都等。”
姑娘一场大梦初醒,眼睛雾蒙蒙的,浮着一层水汽,眼眶微红,瞧人时难免楚楚可怜了些,可她此时偏又受了伤,也就不显得矫情什么了。
谭季楼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去水吧,“我给你发了消息,晚上要跟合作商吃饭。”
许如愿打开微信一看,谭季楼果然给她发了消息,六点半的时候。那个点她正跟兄弟开黑打游戏呢,哪有空管他。心里的愧疚瞬间一扫而空,说到底现在也不晚。
“那什么,既然你回来了,我一会儿也没事,咱们聊聊吧。”
她清了清嗓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太晚了。”男人扶着冰箱门拿水,背对着她,“明天吧,想吃什么告诉陈则初,明晚我请你吃饭。”
许如愿:“???”
她是什么阿猫阿狗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吃饭吃饭吃饭,谁稀罕跟他吃饭啊!
没品的老男人。
“谭季楼,你怎么又说话不算话!你都不问我明晚有没有空吗,我平时也很忙的好吧?”
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捂着头,气鼓鼓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不是不希望我老牛吃嫩草,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身后淡淡传来一句。
“我!......”许如愿语塞,这狗男人可真会挖苦人,以后日子难过了。忽然,视线里闯进一瓶矿泉水,瓶身都起着冷雾。
“拿着,消肿。”
许如愿一愣,视线落在水瓶上停了一会儿,头是真疼,于是心一软,接了。
“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自己心里没数吗?”她一边拿冰水捂头一边说。
空气静两秒。
“我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谭季楼问。
许如愿:“???”
她回过头,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是谭季楼啊,那没事了。
“你突然停了我的黑卡,不就是要逼我来见你这一面吗?”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傲娇一撩头发,越说表情越横,最后胸膛一挺,“怎样,我还真就来了,蛤?”
谭季楼站在茶几边,面无表情地欣赏完她的变脸全过程。
左眉略微挑起,点点头,像是赞同了她说的话。
“负责未婚妻的生活开销,我的责任。”
“但既然你已经拒绝跟我结婚,”他忽然走近一步,俯下身,“请问许小姐,我有什么必要为一个陌生人的爱马仕买单?”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略带酒气的乌龙沉香味瞬间侵占了许如愿的所有呼吸。
视线相交,终是有人拼不过底气,率先败下阵来。
“你......老奸巨猾。”
姑娘后知后觉自己的逻辑错误,这一局她认输,于是低下头,不再看他。
半晌,那头轻叹出一声。
“喝了这么多酒,你有脑子跟我谈么?”
垃圾桶里,扔着不少刚从地毯上捡起来的啤酒易拉罐。许如愿才发现茶几上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还有她的高跟鞋,整齐一双就摆在茶几底下。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在地毯上睡着了?
刷一下,脸上蒸腾起一股热气。
她忽然有点不敢直视谭季楼的眼睛了。这老男人一定在心里嘲笑死她了吧......
“行啊,明天就明天。”
姑娘硬着头皮答应了几个聊天回合以前,几乎快被遗忘的提议,边说边穿好鞋,以最快的速度拎包闪人。
“桌上的垃圾带走。”
“哦......”
许如愿撇撇嘴,灰溜溜回去拎走茶几上的两大袋剩菜。真挺重的,坠得她手腕疼,办公室大门紧闭,她又不得不空出一直手来开门。终究是右手承担了一切。
“等等,”跨出门的瞬间,身后的霸道总裁又出声叫住了她,实在没什么同理心,“你怎么回去?”
“喝车不开酒,当然走回去!”
许如愿气急败坏回他一句,恨不得现在就闪现到家。下一秒,手上的袋子被抽走,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等我两分钟,我送你。”
-
近凌晨的江东区金融中心,路边除了偶尔开过的疾驰网约车,便是风吹起的夜江涛。
空旷的滨江大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一对男女,中间隔着一百多米的健康步道。前人西装革履,身姿矫健,虽是深夜,步履之间却仍不见丝毫颓惫。
姑娘蹒跚落在后头,夜风呼呼吹起她的长发,似乎也吹掉了她最后一丝死要面子的心。
她到底是喝了多少才会脑子犯浑到答应让谭季楼陪她走回公寓?他们是什么热恋情侣么??大半夜出来压马路???
要是刚才打了车,现在估计早在沙发上刷剧吃夜宵了。
“怎么不走了?”
由远及近传来一声,谭季楼朝她走了回来,单手拎着她的爱马仕雪房子和没吃完的两袋子外卖,另一只手还从容地插在口袋里。
魔鬼,走路这么久,喘都不带喘一下。
许如愿回头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虚笑了笑,“我是走不动了,得休息一会儿。”
姑娘摆摆手,也顾不得什么淑女风范,高跟鞋一踢,大剌剌就靠在栏杆上歇力。该驼背驼背,该大口喘气就大口喘气。
谭季楼站在她身边,平静扔出四个字:“菜就多练。”
许如愿眼睛一睁,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男人什么时候网速这么快了?居然敢用他们00后的梗锐评她!岂有此理!!
“你,你,你才菜!你全家都是卷心菜!”
她扶着栏杆转过身面对谭季楼,指着地上的高跟鞋,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穿着这么高的鞋子走路,明明就很不容易了好吧,痛都痛死了。”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完俯下身子,揉了揉自己快没有知觉的脚跟。
“鞋子不舒服就不要穿。”
简直欺人太甚,许如愿忍无可忍,正打算用尽自己的毕生修为和勇气跟他大吵一架,一抬头——
“你,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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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了一跳。
看到大魔头突然折腰,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你不是脚痛?”他侧过头,语气仍旧淡淡的,“背你回去。”
两个字在脑子里徘徊了好几下,许如愿才反应过来,谭季楼居然说要背她。
“不要。”姑娘摇了摇头。
“原因?”谭季楼站起身看她,面露不解。
这还要问吗?她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许如愿被他盯得有些尴尬,赶紧低下头捡鞋子,顺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我,我穿了裙子,会走光的!”
说完,高跟鞋一穿,撒腿就跑。
“当心!”
“嘶......”崴到脚了。
许如愿痛嘶一声,就抱着自己的脚踝,单脚定在了原定,cos倔强丹顶鹤。
……
“要紧么,我送你去医院?”
手臂上传来温热的掌温,谭季楼走来扶住了她,湿凉的江风吹起她的头发,突然就有点想哭。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姑娘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我好想快点回家。”
男人垂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将就围一下吧。”他脱下了自己的西服,递给她,“需不需要我帮忙?”熨烫妥帖的意大利手工西服,就这么塞给了她。
“不......不用!”
她手忙脚乱地将外套围在腰上打了个结,不敢再抬头看谭季楼一眼。她现在乱极了,脸上烧起来,喉咙很干,心跳又快。
一阵轻微失重感后,她被稳稳背了起来。
“这样背,会不会舒服?”谭季楼用手腕托着她的大腿,并没有直接同她肌肤接触。
“不会不会,快走吧。”
许如愿摇了摇头,眼睛紧紧闭着,只拿两根手指抵在他的肩膀上保持平衡。她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却仍闻到了谭季楼身上,连新喷香水也掩盖不掉的酒气。
他也喝酒了,怪不得没开车送她。
“我不是豆腐做的,抓紧些。”
“哦......”
许如愿放松了一点。
衬衫的手感很好,衬衫下肌肉的手感,也很好。体温蔓延至稍凉的掌心,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跟这个男人靠这么近。
她似乎没有那么怕他了,甚至,他们和谐到保持着同一个运动频率,她的身体也在随着他的步伐微微起伏。
“谭季楼,我不要等明天了。”她忽然说。
乌龙沉香萦绕在她的鼻息,脚踝上的神经还在一阵一阵地疼痛,心里某个位置的门闩突然就掉了,她也说不清原因。
“我们结婚吧,越快越好,之前就算是我鬼迷心窍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没这回事,行不行?”
她望着远处快要变红的交通灯,以平生说过的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段话。
什么优雅,什么矜持,她都顾不上了。
空气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谭季楼没说话。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许如愿有些着急地拍拍谭季楼的肩,不顾一切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她瘸着脚往边上挪了几步,跟他隔开了一些距离,然后回头,颐指气使:“喂,我是女孩子,你如果要拒绝我,也请你说得委婉一些!”
姑娘仰着头,表情傲娇。
但她心里虚得很,她崴了脚,包还在他手里,如果她被拒绝了,她连潇洒离开的反击都做不到。
现在,空旷的十字路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很静,江声逐渐听不见了,地上的树影随着风摇摆着,很静很静。
“许如愿。”
谭季楼忽然叫了她一声。
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叫过她的名字。
男人站在阴影里,身型高大,回头时并看不清面容,许如愿只觉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同了。
墨色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这就是你跟人求婚的态度么?”
5. Chapter 5
临杭,谭园。
这是谭季楼回国后,第一次回家,晚饭还未吃完,父亲便等不及把他叫到了书房训话。
“找我有事?”
谭父坐在主位上泡茶,神色悠闲,见儿子入座便主动为他倒了杯茶,“朋友刚送的金骏眉,试试。”
谭季楼接过茶闻了闻,正要低头饮啜,却听到对面不紧不慢又兀自说起话来。
“这几年在美国都还好么?”
“还好。”
他简单回了两字,随手将茶倒到了一旁的金蟾茶宠身上。
父亲极少对他说这些关心的话。
谭父似乎没留意到他倒了茶,只是依旧慢条斯理地冲好手里的第二泡茶,又递一杯到儿子眼前。
“我听说你这两年很关照一个小姑娘,有这回事吗?”
这一杯茶,颜色,香气,都刚刚好。
热气白茫茫的,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谭季楼望着眼前那只价值不菲的紫砂茶杯,手指轻敲了两下桌沿,最终将茶饮下。
“有。”
老法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对人家有意思?”
“没有。”谭季楼将手头的两只茶杯相叠,又推回原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也是,一个小丫头而已,你犯不着。”谭父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苦口婆心道:“不过你倒是真该找对象了,改天我让你妈妈......”
谭季楼闻言,偏头轻哂一记。
“你笑什么?”谭父有些不悦。
“这里没人,你我何必装什么父慈子孝?”谭季楼抬起头,直视起父亲的眼睛,“我只是回来看望妈妈和奶奶,你不要多想。”
“谭季楼,这就是你对你老子说话的态度么!”
谭父被他的话激怒,猛得一拍桌案,咣当一声,杯中茶水洒落。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家门不幸!”
谭季楼静静接收着父亲的怒火却不为所动,眸中明灭,但终究只是一笑付之。
没什么必要。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好。”
“我回海城了,您自己多保重。”
-
一个月后,新加坡,樟宜机场。
接机口的人很多,各种族的人都有,嘴里说着各地的语言,谭季楼拎着自己的手提行李出来,没有在人群中找到他想见的人。
手机“叮”一声震动,国际漫游终于激活,锁屏下方跳出几条微信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许6圆】:直接出来
【许6圆】:我在大瀑布前等你
【许6圆】:[玫瑰]
樟宜机场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室内瀑布,从接机口走出来,就能听到巨大的流水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湿润空气。
寻着流水的声响找过去,谭季楼一眼就在瀑布边观赏拍照的一群人里发现了许如愿。
所有人都在驻足惊叹这壮观的人工奇迹,只有她没有,她好像只关心自己手机里的自拍拍得怎么样。
小姑娘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抹胸连体裤,肌肤胜雪,长发及腰,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她,身姿仍然出挑夺目。
“愿愿。”
“我的妈呀,你要吓死我吗?”
许如愿正在手机相册里查看刚拍好的live自拍,今天的蓝色烟熏妆简直画得完美,忽然听见一声恶魔低语,叫她名字。
一抬头,正是她那位,在送机车上签完婚前协议就拍拍屁股登机,然后消失一个多月的未婚夫。
这一回,他是真成了她的未婚夫。
“你一个人来的?”许如愿上下打量了谭季楼一眼,又往他身后看了看,“不是让你带个证婚人来吗?”
“他晚一点到。”
“哦。”
许如愿看回谭季楼,眼神中显出些漠不关心的情绪,她撇撇嘴,借低头看手机的机会,结束了这个话题。
谭季楼换了只手提行李,轻咳一声,“最近都还好么?”
“挺好的呀。”许如愿点了一下头,又冲他礼貌笑了笑。
“那就好。”
聊天再次终结。
许如愿感受到自己身边的空气在一点点凝固,她拿手指抚了抚眉毛,眼睛仍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微博推荐页已经刷新到了她完全不感兴趣的领域。
一个月过去,她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谁敢相信?面前这位,离她仅仅只有一米距离的冷漠霸道总裁,哦不,现在应该是霸道董事长,在三天后居然要成为她的合法丈夫。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人来了,我们走吧。”
不远处传来一句熟悉的普通话,带着浓重新加坡口音。抬头望去,只见女人穿着一套修身的黑色圣罗兰女士西装,短发干练利落,左耳戴一只夏帕瑞丽的巨大金耳饰,夸张且夺目。
“Emma姑姑。”许如愿甜腻喊出一声,赶紧站到女人身边。
她的救星回来了。
来人正是许如愿的堂姑许玉玲,东南亚有名的金牌律师,也是许如愿trustfund的监管人。她刚从抽烟区抽完烟回来。
“许久不见了,季楼。”
许玉玲轻拍了拍许如愿挽她胳膊的手,又主动同谭季楼打起招呼。
看样子挺熟,还握手呢,许如愿都看在眼里。
“姑姑好。”
身边石破天惊传来一句,姑娘瞬间炸毛,插着腰横在了两人中间,不让某人胡说八道。
“喂喂喂,搞搞清楚哦,这是我的姑姑!”
他们还没结婚呢,厚脸皮的老男人。
“Grace,注意礼貌。”许玉玲在她背后轻咳,小声提醒道:“你这样会让我认为你不是自愿结婚的哦。”
许如愿当然知道她在威胁她什么,许玉玲是她的证婚人,如果他们的感情没有通过她的认可,那么她完全可以在宣誓时反对这门婚事。
“哎呀姑姑,我们开玩笑的啦!”许如愿回头,朝许玉玲厚颜无耻地抛了个媚眼,“这是我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嘛~”
临门一脚的事,有些戏该演还是得演。
只见姑娘忽然雀跃上前,一头扎进了谭季楼的怀里。她感受到男人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他果然还是那么嫌弃她,但——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她在他耳边威胁。
很快,陌生的热度覆上她的背,她的腰,逐渐有力。于是她顺势攀上他的背,用手指反抵住他的肩膀,踮脚,在他脸侧吻了吻。
啵一声,水光迸溅。
“欢迎来到新加坡,我亲爱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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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六元666的粉丝群-
【许六元666】:(群主发布了新作品,快来看看!)
【性感母蟑螂】:哇哇哇,六元你回新加坡了?
【纽约林品如】:姐姐好美[笔芯][笔芯],我也好想去新加坡~
【老坛杉菜】:先赞后看,养成习惯!!
(全员疯狂吹彩虹屁中......)
【许六元666】:预告一下,过几天本人要宣布一件大事!!
【许六元666】:我在大眼发了红包,先到先得,冲冲冲@全体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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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时捷911飞驰在开阔公路上,红色车身耀眼张扬,音响里播放着轻松愉悦的R&B音乐。
许如愿发完红包,正在自己的粉丝群里潜水,一个人霸占着后排,懒洋洋靠在车窗上。
车里挺安静,有些过分安静。
许玉玲从后视镜找了眼后排的小侄女,暗示道:“Grace,你不跟季楼说说这几天的安排吗?”
姑娘闻言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慢悠悠回:“没啥安排吧,在家里待两天,然后去ROM领证咯。”
这天气要热不热,暖烘烘的,弄得人好想睡觉。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没等车里另外两个人搭话,就自管自翻了身,准备打个盹先。
许玉玲有些恨铁不成钢,于是转头主动找谭季楼聊天,“季楼,你之前来过新加坡?”
假寐的某人扶了扶墨镜,默默竖起了耳朵。
“读大学的时候来这里交换过两个月。”
“哦,那你应该挺熟悉这里了,新加坡不大。”
“其实也不算很熟,我很少跟朋友出去玩。”
“哦,那正好了,这几天可以让Grace带你四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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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许玉玲笑了笑,又在后视镜中眼神锁定正在偷听的某个小姑娘,高声提醒:“Grace,youhearme?”
许如愿:当律师的都这么火眼金睛吗?
装睡失败,姑娘不情不愿地坐起了些身子,嘟囔着回应道:“可是Emma姑姑,我这两天很忙哎?”
“你,”许玉玲并不相信她的鬼话,挑眉反问,“确定没时间?”
很好,又被威胁了。
仙女不吃眼前亏。
许如愿一秒露出狗腿笑容,“好的呢,姑姑放心,包在我身上。”
-
许玉玲把准夫妻送回圣淘沙的别墅就离开了。
这处房产是许如愿十二岁时,老爸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回新加坡时就住在这里。
三层的蓝色欧式小洋房,进门口一对唐纳德夫妇的定制雕像,是许仙女玩具城堡冒险的开始。
“叨扰了。”
然而,对于此刻眼前的一切,谭季楼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前院里种了很多玫瑰和蔷薇,虽然这两种花在本质上是一样东西,很多颜色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无法评价这是美或不美,只觉得花匠的手艺非凡,竟能把花架和秋千架融合得如此完美。但看到那些盛放的花,他感到压力倍增。
姑娘正埋头在密码锁上按密码,新做的甘露寺美甲太长,按键时挺费劲的,已经输错了两次,再来几次,Emma姑姑那里就会收到讯息。
“来都......来了......就当自己家......哈!终于开了!!”
开锁音乐响起,刚按下门把手推门,室内凉爽的空气就忍不住涌出来,带着清新的柑橘香气。
此外,还有一声疯过一声的撒欢狗叫。
门还没开全,一只穿着热狗服的黑色小腊肠就顺着门缝钻了出来,目标明确,直奔许如愿身后的陌生男子,边嗅着谭季楼的皮鞋裤腿,边冲他摇尾巴叫。
“许建国!注意形象!”
许如愿一把拎住小狗的热狗服,将它提进自己怀里,用手捏住了它过于热情的嘴。“不好意思哈,我儿子好久没见到新朋友来我家,他高兴坏了。”姑娘冲他抱歉一笑。
“你......儿子?”
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沉,看他那紧皱的眉头,他应该是真疑惑。
很奇怪吗?
“对呀,早晚也都是你儿子啦!”许如愿松开捂狗嘴的手,笑着拍了拍谭季楼的手臂,十分大方,“你摸摸他呗?”
“汪!”
谭季楼猛得挡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许如愿眨了眨眼,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就碰一下胳膊,用得着这么排斥嘛,她上下打量他一眼。可谭季楼的注意力并不在她。
男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怀里的小狗,仿佛那不是狗,而是什么他碰一下就会亵渎灵魂的魑魅。
“谭季楼,你厌狗?”
许如愿瞬间警觉起来,把建国往门缝里一塞,顺手关上了门。
“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他在说谎。
“但我儿子好像不大喜欢你,给他点儿时间吧。”许如愿看着他,视线掠过他不自觉捏紧的拳头,轻笑了笑。说罢退后一步靠在门把手上,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阿坎,立刻马上来我家接个人。”
“男人。”
“不许告诉姑姑。”
-
许建国是一只好狗狗,早睡早起,每天八点都会准时跳上许如愿的床,为她提供贴心的狗狗叫醒服务。
一般的情况下,许如愿会把建国抱到一楼的狗狗房里让他自己玩一会儿,然后自己回卧室继续睡回笼觉。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Grace,快去洗漱,我给你带了坤记的芋头糕和豆浆咖啡哦!”
清清早晨,几乎从不在下午三点前出门的姑姑居然出现在了她家的餐厅,并且,还给她带了早饭。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视线移到另一边。
奶了个腿的,哪来的东南亚土著?这红色花短袖配绿裤衩子,简直快把她的眼睛丑瞎了。
等等,这背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6. Chapter 6
“老天,是不是这里呀?”
姑娘叉腰站在树荫下捣鼓手机导航,地图显示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可姑姑告诉她的古董店仍不见踪影。
果然昨晚把谭季楼赶去酒店住的事情没瞒住姑姑。大早上的带着某人过来兴师问罪,幸好她演技不错给糊弄了过去。
好不容易应付了突如其来的爱情测试,许玉玲又突然要去马六甲出差,非要她立刻马上带着谭季楼来牛车水取一件东西。
许如愿是个矛盾的姑娘,她总是按时去上普拉提课,并且会打很好的高尔夫,但她讨厌运动,尤其在又热又晒的下午走路,况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像美式烧烤串成精一样的男人。
救命,真的很土。
没品的老男人。
许如愿忍无可忍,又朝身边的烤串扫了一眼。好歹她也是一个手握10.6万粉丝的时尚博主,跟谭季楼一起行动,咦,简直把她的个人品味也拉低了。
但烧烤串本人显然没有这种觉悟。
“手机给我。”
谭季楼要走了她的手机,沉着冷静地,开始重新规划路线。
十分钟后。
“应该就是这里。”
十分不起眼的门户,甚至没有招牌,如果不说,根本没人看得出这是一家古董店。很难相信,这居然是精致女王许玉玲女士会踏足的地方。
许如愿上前敲了敲门,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门就被推开了。
叮铃,很古老的风铃声。
“咩事啊?”
左侧的柜台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阿公,sorry啊,偶母似港白话(我不会讲粤语)。”
许如愿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一身复古形制的衬衫马甲,左眼戴单片水晶眼镜,看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了。
老先生正在修钟表,闻言抬眸往门口的两人扫一眼。
那眼神阴测测的,看得许如愿有些后背发凉,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有关古董店不好的传闻,赶紧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妖魔鬼怪快离开”。
“你好,EmmaHui让我们来这里取东西。”
谭季楼直接折过许如愿,走到了柜台前。
“哦,我知啊。”老先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颤巍巍站起身,朝两人招了招手,“来,里们跟我过来拍揪。”
“拍照?”许如愿听懂了老先生的港普,于是更加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在古董店里拍照?
说话间,老先生已经一脚踩上了去二楼的楼梯,见身后一直没人跟上,便不耐烦地转回身,“快啲啦!里们不是要结芬咩?你Auntie让我给你们拍照片啦。”
-
复古结婚照,是姑姑送的礼物。
不知道姑姑从哪里搜罗来了一套娘惹服,Vintage的卡峇雅和珠绣鞋,据说花了很多心思。
这种南洋风满满的传统服饰,许如愿只在小时候的电视剧里看过。
她从小跟外公在临杭的栖春山区长大,自认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爸爸出身新加坡的峇峇家庭,所以她应该也算得上是半个小娘惹。
“Youlooksocute,yourhusbandisaluckyman.(你看起来真美,你老公是个幸运的人。)”
造型师为她梳完传统的娘惹发髻,十分贴头皮的丸子头发型,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幸好许如愿拥有一颗完美的头颅。
黑发配鲜艳的鲜花发饰,出奇地衬出了她少有的元气可爱的气质。
“Yes,heis.(没错,他是很幸运。)”
许如愿冲造型师俏皮地笑了笑,她现在很喜欢姑姑送她的礼物,“Havewefinished?(我们好了吗?)”
造型师点了点头,带着她离开了化妆间。
“Whywetakepictureshere,anythingspecial?(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拍照,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Youaregettingmarried,aren''tyou?(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Yes,injusttwodays,Istillcan''tbelieveit.(是啊,就在两天以后,我还是不敢相信呢。)”
“Takeiteasy.Inthepast,coupleswhogettingmarriedaletomyAhGongtakephoto.Theirmarriageslaterallturnouttobehappyandshiokone.(放轻松。过去要结婚的新人都会来我爷爷这里拍照。他们后面的婚姻都很幸福美满呢。)”
造型师替她拂开了通往摄影室的珠帘,玉石碰撞的声响,许如愿逐渐看清了不远处的男人,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谭季楼也换好了拍照的衣服。
棕色的西装三件套,胸口戴一枚金怀表,原本顺毛的头发也已经用发油梳好。
他侧身立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只彩色的瓷杯。从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能看出来,他对手里这玩意儿挺感兴趣的,至少比对她的兴趣足。
这个男人的确是该死的帅气,窗外的天光透进来,恰恰好好,描摹出他的精致侧颜。
额头,鼻梁,下巴,每一个角度都是要人命的完美。
“快啲啦!别站在门口不动啦!”
老先生站在那台巨大的古董照相机前朝许如愿招了招手,又转头喊谭季楼,“里也是,过去坐好,先拍揪,买东西的事情一会再讲啦!哎!”
许如愿被赶到了正对摄影机的真皮沙发前,跟谭季楼碰了头。两人不约而同向对方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照着老先生的吩咐在沙发上各自坐好。
“哎!靓女啊,靠近你先生一点啦,要恩爱哦,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老先生边说边从照相机里探出头,手朝谭季楼的方向挥了挥,有点不耐烦的意思。许如愿被他喊得有些害怕,回头看了谭季楼,不怎么敢。
她要跟他长长久久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看镜头。”
谭季楼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侧头看向她,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腰间多了道温热的力量。
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
咔一声,镜头定格。
-
拍完照片出来,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要去吃点东西么?”谭季楼主动接过了许如愿手里的东西,那套娘惹服。
“当然要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了块芋头糕就出来拍照片了,我都快饿死了。”
许如愿叹了口气,一边用手挡着太阳,一边拿出了手机,“哎呀,这里我都没来过,你等我查查地图。”
“不用查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牛杂店还不错。”谭季楼抽走了她手机。
“你不是不熟悉新加坡?”
许如愿下意识就去他手里抢手机,手机可是她的命根子。谭季楼笑了笑,轻车熟路躲开她的手,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走吧,我请客。”
-
滨海湾花园的夜景,游客来新加坡旅游一向是要来打卡的,所以许如愿也带谭季楼来,算是还他的牛杂。
不管怎么样,两天后他们都要结婚了。
夜里的小风一吹,看看绿色植物和彩色霓虹灯,这感觉还挺惬意的。许如愿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来自拍,古董店姐姐盘的头发确实很好看。
“你的狗,叫建国?”
谭季楼在她身边靠着栏杆看风景,忽然提起她的狗。
“嗯,许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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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男孩儿,六岁了。”她对着镜头皱了皱鼻子,按下快门,呀,她真是天生丽质,简直美呆了。
“他一直住新加坡吗?”
“没,我去美国读书的时候老爸送我的,怕我一个人在康村里无聊呢。”她抬头瞟了谭季楼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开门见山道:“小叔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狗狗?”
“没有不喜欢。”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回答,许如愿眯了眯眼睛,在镜头前摆出一个嘟嘴的姿态,又问:“那你昨天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你讨厌的其实是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谭季楼回头看向她。身边,女孩轻轻靠在栏杆上,自顾自对着手里的手机做出俏皮的表情。逆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是如此的明亮,像是天上的星辰,人间的一切烦杂都不应该为她所扰。
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何必要去煞那风景。
沉默了片刻,谭季楼移开目光,淡声说道:“小时候,被狗咬过。”
话落的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禁觉得,这样的解释听起来有点莫名的……温和,甚至带着点想要迁就的意味。
许如愿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
“哦,所以,哦,你......”
她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昨天一切的反常瞬间都有了答案,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真相——谭季楼怕狗。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他谭季楼害怕的东西。
“很久以前的事了。”谭季楼淡淡接起她的话,算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许如愿用力抿住了自己的嘴唇,她现在有点想笑,毕竟她刚发现了某人的弱点,一个以后她完全可以用来拿捏他的弱点。但出于道德,她又忍不住同情多年前那个被人类最好朋友伤害的小孩,她知道打狂犬疫苗有多难受。
“我会好好教育建国的,”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谭季楼的肩膀,“你放心,狗毒不食父啦!”
“我没兴趣。”
他淡淡扫了一眼自己被拍过的肩膀,说罢,转过头继续欣赏狮城夜景,“你的狗你自己养。”
许如愿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到底是谁在圣母心泛滥?
“切,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要不是我们结婚了,我也不想让我的宝贝儿跟你扯上关系OK?”
“嗯,我也不想在我银行卡流水上看到买狗粮的消费记录。”
许如愿语塞,她确实用他的卡给建国买过狗粮,但那时候她又不知道那是他的卡!
“九点了,我要回酒店。”谭季楼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好像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拿钱侮辱了一位纯洁仙女,转头云淡风也清地问许如愿:“你怎么走?”
她帮谭季楼订的酒店就在这附近。只要她点一下头,他就能立马得到豁免,抛下她,功成身退。
“一起吧,我们顺路。”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消息。
-
两人结伴走至出口,不远处的车道上停着一辆敞篷阿斯顿马丁,打着双闪。
谭季楼认得那辆车,正是昨天送他来金沙酒店的那辆。
许如愿一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另一手拆散了自己的丸子头。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瞧他一眼,也做出一副只要离开他立马就能得到解脱的样子。
“那就晚安咯,未婚夫。”
“嗯,晚安。”
谭季楼回了她两字,正要转身离开。
“哦,对了,”姑娘叫住了他,脸蛋笑眯眯搁在车门上,任由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反正新加坡你也熟,明天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玩儿吧。”
“你要去哪里?”他轻皱了皱眉。
“当然是去婚前单身派对,难道你没有?”
她冲他挑了挑眉。
7. Chapter 7
新加坡附近,某私人海岛。
午后阳光正好,碧蓝海水静悄悄,观景位置绝佳的水上屋里,仍留着昨夜狂欢的痕迹。
枕垫四散在地,空气中弥漫着带有香水余调的酒气,羽绒,花瓣,彩带,相当肆意地落在了一切可能的地方。
“许小姐?许小姐?请问您在里面吗?”
房门被敲响,私人管家的叫醒服务来得有些匆忙。
许如愿猛得从吊床上坐起身,藤床发出吱嘎响声,晃悠悠,真不记得昨晚上朋友们哄着喝了多少,弄得她的头到现在还是痛的。
就在这时,大脑的某根神经率先反应出一件事,连带着心脏一抽,她赶紧回头看了眼床头钟上的时间。
“啊啊啊!!!”
-
新加坡ROM大门前。
天气预报说五点会下雨,现下天已经阴了,有风,树木摇曳着,灰而模糊的影子留在地上乱晃,弄得人心烦。
“人还没来么?”
“让你看笑话了,”谭季楼感到身边有人走近,拂开西服袖子看了看时间,“你不是还要回海城开会么?不必陪我等在这里,去机场吧。”
“无妨,会推迟了。”男人轻笑了笑,“什么会也没你的终生大事重要啊,何况,万一你真单方面被那小姑娘毁了婚,我也好安慰安慰你不是么?”
“倒也不必。”
话音刚落,只见车辆入口的转角处,匆匆跑来一个小姑娘,身上还穿着在海滩度假的吊带和短裤。
可以说的上是狼狈,盘起的长发因剧烈奔跑而散乱,发髻松散不堪,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粘在了额头上,小腿至脚踝处还有不少海水晒干后留下的沙子。
“Sorry啊,我,咳咳咳!!!我睡过头了......现在.......现在进去还来得及吗?”
许如愿在距离谭季楼两步的地方刹停,像是菲迪皮德斯终于到达了雅典,整个人几乎只靠身后的柱子在支撑。肺像是烧着了一般,背后的汗跟瀑布似的猛猛流,这辈子为别人拼命的滋味,她算是尝过了。
“你觉得呢?”
头顶凉飕飕飘下几个字。
她猛得抬起头,与之视线相交。刹那间,被他眼底的寒意灼伤。不知道是出于对他本人的恐惧或是愧疚,她匆忙收回了视线,低下头。
“阿季,不介绍一下吗?”耳边忽然落下一声温声浅笑。
许如愿这才注意到谭季楼身边多站着一个人,大概就是他之前说过会晚些到的证婚人。
男人穿着一套极具质感的米色亚麻西装,金丝眼镜下的双眼饱含春色,看着他,许如愿才算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他朝她笑得还算友好,是不是代表她的迟到问题不大?
“现在还有这个必要么?”谭季楼冷冷瞥他一眼。
许如愿的心陡然一紧。
“礼数到底还是周全些好,”男人笑着扶了扶眼镜,遂转过头跟许如愿自我介绍:“许小姐午安,我是阿季的表哥,叶初蘅。”
从没听说过谭季楼有哥哥,初听见时她有点微微惊讶,但转念一想,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谭季楼的家庭。即使他们认识多年,又即将结婚,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有什么朋友,家里几口人,赚多少钱,这些她一概不知。
思绪收回,许如愿打量着眼前这个越看越眼熟的男人,脑海里紧急搜索起关于“叶初蘅”这个名字的所有记忆。
叶初蘅,想起来了,现在的崇明叶氏是他在当家。
外界评价他人品极佳,为人谦和有礼,连宋徽音这样挑剔的女人,都夸他是豪门世家里少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如玉君子。
没想到品格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居然流着一样的血......
“许如愿。”
冰冷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谭季楼叫了她的全名,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冷淡的口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冰冻。
视线落至她周身,淡淡开口:“我知道你从前对我有些成见,但你实在不应该用自己的终生大事来报复我。”
狂风吹过,枯叶划过地砖,发出呲啦一声响。
直到此刻许如愿才彻底醒过神来,自己到底是闯了什么塌天大祸。这可不再是她跟朋友们撒个娇卖个乖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她错过了自己登记结婚的时间。
“我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她猛得凑到谭季楼身前,用尽全身力气否认他刚才的猜测,她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怎么可能是想耍你呢,我要是真想耍你我也犯不着把自己也搭进去呀......”
“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话被打断,谭季楼看向她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锐利而清晰,他似乎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耐心,逼迫她交出一个解释来结束这场闹剧。
“我......”许如愿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从没见谭季楼用如此粗暴且较真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从来没有。
“阿季。”身旁的叶初蘅轻声唤他。
谭季楼收回了视线,转过身背对许如愿。
眼泪从她睁圆的眼中流下,她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双手冰凉。她尝试着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起不来嘛,”她一边抹泪一边把脸上的碎发抹走,“我闹钟也开了十多个,谁能想到一个都没听到呢,而且,而且我昨天晚上也没有喝很多,我也觉得好奇怪啊......”
她望着离自己两步远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小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轰隆一声,暴雨倾盆。泥土和温热湿气混合的气息瞬间裹挟住所有人,冲刷掉了一切情绪。
“God,whatareyoudoing?”
许玉玲走出大门,正好看到了这场drama大戏,这相似的画面好像她前几天刚在某部狗血偶像剧里见到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这个不省心堂哥留下的不省心小侄女身上,她又觉得是百分百合理了。许玉玲在心里摇了摇头。随后径直走到了许如愿身边,像护犊子似的,把小侄女保护在了背后。
“季楼,实在抱歉,Grace她被我们宠坏了,差点耽误了大事。”
许如愿躲在许玉玲背后,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像是找到了能救命的那根鸡毛。
许玉玲略带歉意地向谭季楼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仿佛此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柔声提醒道:“哦对了,注册的事已经沟通好了,Dr.Chen在里面等你们。他一会儿还有事要走,你们快进去吧,材料我也已经帮你们递交好了。”
没人反对。
许如愿松下一口气,悄咪咪往对面偷看了一眼,正好被某人抓了个正着。
谭季楼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只跟她的视线接触了一秒就移开。他对许玉玲颔首以示礼貌:“让您费心了。”
“Perfect。”许玉玲笑眯眯点了点头,把身后的小侄女拉了出来,“快去吧。”
许如愿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等待他的邀请,她还是有点怕他,比之前更怕了。见她靠近,谭季楼终于稍稍将身子转向了她那侧,算是有了点要跟她交流的眉目。
她才发现,为了今天的登记,谭季楼做足了准备。
纯白色的燕尾西服,发型也梳得很时髦,他的胸口居然还别了一朵香槟色的玫瑰花。她突然记起前天自己在牛车水路途中随口说过的话——“小叔叔,如果登记那天你还穿成这副样子,那我绝对会逃婚的!”
愧疚第一次涌上她的胸腔,她抬手抚了抚那朵看着仍然娇鲜欲滴的玫瑰,轻声问:“小叔叔,还来得及吗?”
下一秒,温热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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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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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许六元666的粉丝群-
【性感母蟑螂】:家人们,真塌房了呀[哭泣]
【老坛杉菜】:钻戒好大,6元你好有实力[哭泣][哭泣]
【请求猛男支援】:游艇派对!!!私人海岛!!!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小姐生活!!!6元你是我上流圈子唯一的人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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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萨心肠】:原来这就是要公布的大事嘛,说好的和姐妹们一起单身呢,呜呜呜,元子,元子,你还是要幸福呀[哭泣][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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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岁冷艳继母】:新婚快乐!!嗑到了!!!嗑到了!!!
(全员疯狂嗑cp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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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大平层内,堆满了最新发售的各色奢侈品成衣和包袋。
这大概算是自己的小钱钱失而复得后的报复性消费,许如愿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新打下的江山,笑容安详,突然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她半个月前发的结婚vlog火了。
点赞量突破了十万大关。
许如愿给自己的定位是时尚博主,而时尚频道一直算不了抖音的大热门,她的更新频率又很看心情,有时候难产有时候腹泻,还喜欢发生活日常水视频。
从大二到现在好不容易攒了个十万粉丝,不少还是宋大小姐看不下去偷偷买给她的。因此她当然很有自知之明,平常的视频能有个一万赞都够她和朋友们大宴三日,再吹嘘个半年。
许如愿猛得从沙发上坐起身,条件反射地切换到主页刷新数据。
昨天刚发的初夏穿搭指南的数据怎么如此惨淡,许如愿的心情一秒坠入谷底。更莫名其妙的是评论区点赞最多的评论居然是——想看姐夫?
人类的本质难道真是磕cp?
“汪汪汪!!!”
正在自己新爱马仕狗窝里睡觉的建国忽然坐起身子,蹬着自己的小短腿死命够上沙发,咬住了她的袜子。
许如愿没理,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结婚vlog上,还是别难为自己看点高兴的。
点赞量已经来到了一百万。
一百万。
如果一个赞值一块钱的话,这能买十个基础款的爱马仕包包,一条净度不错的钻石项链,又或者是,在山区造一间还算舒服的图书室。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啊。
“汪汪汪汪汪!!!”
建国像是读懂了她此刻的心情,更加激动地扒拉起沙发,许如愿回过神,被小狗努力挣扎的样子萌坏,笑眯眯把它抱上了沙发。
“小心你的腰啊建国,咱以后是网红狗了,平时要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她喜滋滋地摸着建国的狗头,手指熟练地切换抖音界面,视线忽然停留在一个整齐数字上。
20.0万粉丝。
?!!
她居然有二十万粉了。
嗯?
刚清完的消息框还在不断跳出新的提醒,99+。
视线快速在主页的那两个庞大数字之间来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流量密码是***?
绝对不可能!!!
许如愿狠狠摇了摇头,试图摇走脑海里呼之欲出的那个可怕的答案。姑娘长呼一口气,直直躺回沙发里。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时。
厨房突然砰得响了一声。
烧焦的气味瞬间充满整个客厅。
坏了!
她的夜宵!
8. Chapter 8
凌晨一点。
“真的不用去医院?”
迈巴赫后座,小姑娘哭得泪眼婆娑,眼眶泛红,身体还在因为两小时前经历的厨房爆炸事故而恐惧颤抖,小狗也受了惊吓,躲在她怀里不敢见人。
“你,你,你不是在出差么,怎么会,会,会在海城?”
许如愿一把鼻涕一把泪。
“刚好回来。”谭季楼扯了张纸巾给她,“需要带你去医院吗?”
许如愿没看见,捧起小狗在它身子上蹭了蹭,又哭唧唧问:“我刚才是不是闯祸了,是不是要被投诉上长宁老娘舅了?”
“这些事律师会处理。”
谭季楼将纸巾折了两折,放在了扶手上。
“我那些衣服包包呢?”许如愿转过头,很紧张地追问道。
谭季楼理袖子的手一停,挑眉看她,“衣服鞋子比你人重要?”
“那,那,那可都是刚买的限量款欸!”
小姑娘一下就急了。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啪一声掉在椅子上。
她瞬间愣在原地,嘴里反复呢喃着“完蛋了”三个字。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许如愿毅然决然地拍了拍驾驶室的座位。
“陈特助,麻烦你快送我回公寓!”
本仙女的江山啊啊......
“老板?”陈则初不敢答应,在后视镜中察言观色。
谭季楼摇了摇头,再次将扶手上的纸巾递到她眼前,放轻自己的声音安慰道:“别哭了,我在跟你开玩笑。”
“去西森半岛。”
-
搬回西森半岛这两天,谭季楼一直都住在书房。
他不是一个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的人,睡觉而已,况且,他也不过才改掉彻夜不眠的习惯。
年中,公司事务不少,但他选择待在家里办公,无论如何,他打算离她近一些。
那晚,他去迟了。
书房里很静,午后阳光安稳待在玻璃门外的花园里,光影在薄纱窗帘中变换,一切抛诸脑后。
谭季楼没有在工作时接私人电话的习惯,除了两个人的电话以外。
“什么事?”
手机开了公放,随即传来浅淡笑声。
“我关心自己的弟弟,不可以么?”
谭季楼看了一眼通话界面,左上角显示:下午4点30分整。
提醒休息的通知弹窗准时出现。
“在忙,挂了。”
他冷声回,伸手就要挂断电话。
“阿季,钱是赚不完的,”叶初蘅叫住了他,说明来意:“明早一起打高尔夫?”
“没空。”谭季楼仍旧惜字如金。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又是一声轻笑,语气了然:“果然,有家室了就是不一样。”
翻阅文件的手一停,谭季楼再次看向通话界面,皱眉问:“老地方?”
“明早七点,老地方。”
-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结婚两周,因为煮夜宵不小心炸掉厨房,许如愿被迫开启了同居生活。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真把厨房炸了?”
纽约时间凌晨四点,宋大小姐因为通宵赶课题报告而形容憔悴,黄气痘痘黑眼圈打败了高贵优雅的白天鹅,但宋徽音此刻明显顾不得这些。
她用力推了把蓝光眼镜,猛得从沙发上跪坐起来,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现场给许如愿做个全身检查。
“哎呀,反正现在已经没事啦。”
许如愿对着镜头摆了摆手。
姑娘是个心大的,事情仅仅过去两天,厨房里冲天火势的灼热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仅存的记忆在她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就跟这事只是她在手机上偶然刷到的民生新闻一样。
“来,建国,跟干妈打个招呼。”
她抱着建国跟宋徽音打了个招呼,想故意岔开话题,可宋大小姐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许如愿,你别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跟你说,你这人......”
“嘘......”
许如愿煞有介事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突然熹贵妃上身。
“干嘛?”
宋大小姐成功被她唬住,鄙夷看她。
“嘿嘿,尬你一下咯。”
许如愿很不要脸地耸肩笑了笑,一边摸着建国的小脑袋,一边主动交待了爆炸事故的后期处理情况。
“行吧,人没事就行,你总算没白结这婚。”
宋大小姐听完朝镜头摆了摆手,懒懒打出一个哈欠,整个人顺势陷进那只酒红色懒人沙发里。
忽然,宋徽音眼睛一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向许如愿勾了勾手指:“傻白甜小姐,你的先婚后爱剧情发展得怎么样了,说来听听?”
“撒么什???”
许如愿皱眉,装没听懂。
FaceTime里的女人轻笑一声,“你们都同居了,总该擦点爱情的小火花了吧?”
“搞笑,”许如愿哼了哼,一点都不赞同她的说法,边低头整理建国脖子上的爱马仕项圈,边小声嘀咕:“以前又不是没跟他住过。”
“哦?”宋徽音的耳朵尖,脑子还灵光。
“宋中姬!你差不多得了!”
许如愿突然一个暴起。
“他早出晚归,我昼伏夜出,平时根本就碰不到一起,我们只是普通室友关系,请不要把我代入你写的玛丽苏小说,谢谢。”
姑娘把怀里的小狗放到一旁,撸了撸袖子,一副势必要跟她舌战到底的样子。
“许六元666同志,你破防了。”
“我没有!”
“哦,对了,”宋徽音并不理会她,自管自拿起手机点进许如愿的抖音主页,边刷边点头,赞许道:“我看你最近发的抖音了,不错嘛,蹭你年上老公的流量倒是涨了不少粉丝。”
“谁说我涨粉是因为他!”许如愿决口反驳,“是金子总会发光的OK?”
“宝宝,别自欺欺人了,OK?”
语气悠悠的,宋大小姐抬眸扫了她一眼。
“我看是你欺人太甚!”
许如愿捏紧了拳头,真恨不得穿过网线去纽约锤这个毒妇一顿。
“你以前跟非主流橄榄球哥谈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我也没说你什么吧?你要这样恩将仇报吗?”
忍无可忍,她终于翻起旧账,那个宋大小姐光辉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许如愿!你要死伐?”
果不其然,宋大小姐也水灵灵破防了。
眼看着俩姑娘就要隔着屏幕开战,敲门声响起。
“嘘——等会儿再跟你吵!”
许如愿一个眼疾手快关了宋徽音的麦,清了清嗓子恢复平常,应门回:“王妈,有什么事吗?”
“吃饭了。”
门外响起清冷男声,是谭季楼。
一瞟手机上的时间,居然五点多了。
锁屏界面突然跳出一条信息:这就是你说的平时碰不到一起?
发送人:宋大小姐[猪头]
啪一声,许如愿合上笔记本电脑,几乎没有一秒犹豫。
-
楼下餐厅。
“小姐,水煮鱼来啦,今天的鲈鱼可新鲜了!我一早去市场挑的,您尝尝!”
王妈是谭季楼家的住家保姆,做饭顶级好吃,赛过以前家里所有的厨师。王妈烧的饭菜,总能让她想起在栖春山的田埂上奔跑的感觉。
而且,经过两天的观察,许如愿发现,王妈和谭季楼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
“谢谢王妈。”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长腿。
谭季楼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自己的沙拉。许如愿很快速地扫了一眼碗里的构成,那绿色鲜艳得她一整个毛骨悚然。
“少爷,今天的鲈鱼很新鲜,您要吃点吗?”
王妈也看到了那碗沙拉,表情是万里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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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
谭季楼注意到某人扭曲的面部表情,淡然撇来一眼,然后走到许如愿对面的位置坐下。
只摆了四个位置的餐桌,空间并不大。
许如愿也想不通,为什么这里餐厅的面积会比她单身公寓里的还要小。她轻咳一声,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让自己坐得宽适一些。
“太太说您从美国回来瘦了不少。”
被无情拒绝的王妈并不死心:“总吃素对身体不好呀,我炖了鸡汤,散养的走地鸡,我去给你盛一碗吧?”
“王妈,你回房休息吧。”谭季楼叫住了她。
“哎,好。”王妈停住走去厨房的脚步,失望地点了点头,随后重新盈起点笑意,柔声对许如愿交待道:“小姐,你有需要就叫我哦。”
她似乎在请求她的帮忙。
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挑食还是一件需要让长辈担心的事吗?
面前的水煮鱼正在散发诱人的香气,许如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嗯,她讨厌不尊重美食的人。
王妈做好吃的水煮鱼,王妈好。
谭季楼不吃王妈的水煮鱼,谭季楼坏。
“吃饭吧。”
谭季楼似乎感受到了那道不友善的目光,抬起头,喊口令似的刻意对着她说了一声。
“哦。”
许如愿轻哼了哼,猛得捧起泰国香米饭,狠狠夹了一块有鱼有豆芽的水煮鱼,满满盖饭上。香辣的汤汁顺着饭粒的缝隙就往下漏,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刚好,来上一口。
就这个干饭爽!
许如愿轻呷一声,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锁屏上的消息提示还真不少,一看,刚才被强制结束聊天的宋大小姐果然还没死心,在她微信里连发了二十多个“在干嘛”。
与此同时,餐桌的另一头,传来富有节奏的沙拉叶咀嚼声。
她撇了撇嘴,在输入框里打:在风吹草低见牛羊呢[微笑]。然后稍稍抬起手机,拍了半个谭季楼的沙拉碗给她。
【宋大小姐[猪头]】:哟,叔叔这么健康?
【许6圆】:他有病,我可是美美水煮鱼呢!
【宋大小姐[猪头]】:手挺好看的[玫瑰]
【许6圆】:宝贝,你没事吧???
【宋大小姐[猪头]】:你才有事,还不快发个抖音蹭流量,笨[流汗]
“咳咳咳......”
许如愿被辣油呛到,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当心。”
对面很快送了杯水过来。
莲花状的青瓷茶具,冰裂纹美得惊心动魄。但,更惊心动魄的,是提杯子的那只手。
两指轻捏杯沿,三指微垂,雨后云间透出的温润青光映在微微泛红的指尖,真是好看。
好看。
许如愿的心有点痒。
不,不是有点,是痒极了。
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只要她把这只手po上网,她绝对会收获一波极其可观的流量。
试试吗?
试试?
“我吃好了,先回书房处理文件,你慢用。”
许如愿吓了一跳,迅速熄灭手机屏幕,抬头看向正跟她道别的谭季楼。
“怎么了?”谭季楼问。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点难看,赶紧放松了眉毛,扬起嘴角向他笑了笑,“没事,小叔叔你要注意休息哦?”
“嗯。”
谭季楼走了。
“呼......”
姑娘长舒下一口气,几乎瘫倒在椅背上。
眼前的水煮鱼还在冒热气,但她失去了动筷的兴趣。
视线偏移,青瓷杯上的温度似乎尚未散去。
那温吞的青色,此刻成为了人鱼姬梦幻的尾巴,招引着她,一下又一下。
她再次打开手机。
界面仍停留在抖音,消息界面亮着红点。
99+。
9. Chapter 9
“进。”
黑金胡桃木门内,传来沉稳男声。
许如愿的手在抖。
这套别墅的隔音很好,以至于现在,她压根听不到一点儿动静来判断里面情况。
但99+的数字逼着她握住了门把手。
“什么事?”
谭季楼正在批阅文件,指尖那支黑色钢笔有点眼熟。他工作时习惯戴眼镜,无框眼镜,镜片上映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屏幕,冷而蓝的光,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很看得出他此时心绪不佳。
“王妈煮了八宝汤,让我给你送一碗。”
“放茶几上吧。”
“哦。”
在谭季楼投来视线的一瞬间,许如愿别开了头,装作自然转身,将手里的八宝汤平稳放到了茶几上。
她现在紧张到想吐。
“女人,就要有自己的事业,”宋大小姐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自媒体这风口给你遇上了,不抓你是不是猪?猪都能飞了!”
许如愿觉得自己才不是猪。
但她也想飞。
虽然之前开美甲店美甲店倒闭,投火锅店火锅店停业整顿,干啥啥不行,但她还想飞。
她不喜欢创业毒药这个称号。
丢脸。
丢老爸的脸。
“还有事?”谭季楼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
三个字,像是女巫药水锅里添的最后一瓶药剂,砰一声,勇气药水炼成。
许如愿喝下了药水。
“我有。”
姑娘转过身,两手摆在身后,目光诚恳。
丹凤眼扑扇扑扇,水灵灵的,很漂亮。
谭季楼打量她两秒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先去把门关上。”
许如愿乖巧照做。
书房的环境并不亮。
黑金轻奢风格的装修,黄质的灯光从墙边的落地灯里泄出来,给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滤镜,浓浓的复古味道,羊毛地毯上,黑色丝绒沙发上,黑胡桃木的书架上,一切,一切。
跟放电影似的。
许如愿很喜欢看文艺片,尤其,爱情文艺片。
“合法夫妻,培养感情不是很正常。”
宋徽音刚才这么给她洗脑。
没错,说得没错。
咔哒一声,许如愿合上了门。
光还是那么暗,弄得很多界线都不清明起来,仿佛这间书房变得很小很小,因为只装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转过身,发现谭季楼正在看她,又或者说,观察。
脑子反应两秒钟,她朝他笑了笑,抬起左手将自己的头发别到耳后,于是顺理成章地露出了那枚漂亮的结婚戒指。
豪镶鸽子蛋粉钻,要多闪有多闪。
“坐吧。”
谭季楼收回视线,低头把手里的八宝汤搅拌均匀。
“好哦~”
许如愿夹着嗓子应,笑容要多甜美有多甜美。真正的演员,即使摄影机没有对向自己时,也不能出戏。她坐到了离谭季楼最近的位置,很近,她雪白的膝盖离谭季楼端碗的手只有几厘米。
真是的,他的书房真小。
许如愿吸起一口气,将两只手盖到了膝盖上。
喉咙咽两下,开口。
“老公~”
某人舀汤的手一停,当啷一声,陶瓷碰撞的声音,很突兀,且匆忙。
“你要么,我还没喝?”
搅匀的八宝汤直接端到了她眼前,味道甜丝丝。“不要哦。”许如愿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食指,娇滴滴地把碗推了回去,“老公,你喝。”
“钱不够花了?”
谭季楼的视线滑过那只戒指,轻皱了皱眉头。自从结婚以后,许如愿就没戴过婚戒。他将八宝汤放回茶几上,抬头正视她,“之前的黑卡你可以继续用,没有限额。或者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告诉我,不必这么勉强自己。”
“嗯嗯~”许如愿摇摇头,撅了撅小嘴,“一点都不勉强哦~”
“我勉强。”
说完,快速拿起茶几上的八宝汤饮尽。
“你冷静一下,有什么需要一会儿发我微信,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回去休息吧。”
谭季楼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那背影,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奶了个腿的,宋大小姐别不是坑她的吧?许如愿无语,不是说女人会撒娇,男人魂就飘吗?
她刚才撒的还不够?
还是说谭季楼不是男人?
“小叔叔,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跟你约会。”
许如愿两手撑上他办公桌,表情坚决。她还是习惯这么跟谭季楼沟通。
她没发现自己这样子,跟当初跑他公司要说法没什么两样,“你很无聊?”
谭季楼从他的报表里抬起头,隔着防蓝光镜片看她,缓缓挑起一记眉毛。
“不啊,但我觉得我们两个有必要培养一下夫妻感情,你觉得呢?”
她还了他一记挑眉。
“明天不行,我约了朋友打高尔夫。”谭季楼收回视线,坐直些身子,着手整理起面前的那一堆报表文件。
动作看着实在没什么章法。
“高尔夫,我可以呀!有什么费用我来,你的也我来!”许如愿拍了一下桌面,有点激动。她会打高尔夫,觉得这个约会行,择日不如撞日。
“不是钱的事,”某人淡然拒绝,“时间不合适。”
“几点?”
“早上七点。”
“我可以!”
许如愿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按住了他刚要翻开的新文件,“小叔叔我认真的,如果明天我能起来,你就带我去打高尔夫,好不好?”
谭季楼没说话,只是默默抽走了自己的文件。
什么意思?
“喂,我一个女孩子主动要跟你约会,你这样会不会很没有礼貌?”
许如愿敲了敲他的桌面。
漂亮的万宝龙钢笔,墨水流畅,在签字处利落留下一个签名。
“明早六点半,我在车库等你。”
-
翌日早晨,半岛高尔夫俱乐部,地下停车库。
姑娘躺在奔驰大G的副驾驶上,车座被调到了最低,眼睛将合未合,很看得出她此刻有多困。
“实在困就待在休息室里休息,我让陈则初来接你回家。”耳边传来。
“哪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困了?”许如愿倏得睁开眼。
“两只眼睛。”
“哦,那是你看错了。”
许如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查看时间。
八点半了。
锁屏小组件上赫然留着一个提醒事项:7:00和谭季楼约会,求不赖床。
“哎呀,我睡觉就说明小叔叔你的车技一流呀,快走吧,我们好像迟到了哦?”
许如愿利索解掉自己的安全带,先谭季楼一步跳下车。
想赶她走,没门。
-
这高尔夫球场许如愿不熟,以前总陪老爸回临杭打,他说那里的地形好,也是,海城这地方四平八达的,造的球场也四平八达,确实没什么技术性可说。
一路从地下车库上去,发现球场的装修挺新,但隔音不怎么样,离谭季楼要去的休息室还有段距离,就听见里面有很吵的笑声。
“我的朋友不都是叶初蘅那样的人,一会儿进去少说话。”
进门前,谭季楼这么提醒她。
什么意思?
威胁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当她三岁小孩呢,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心机老boy,你不会轻易得逞。许如愿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了他开门的背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没想到老谭你也会迟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甫一推门进去,就听见有张扬男声在朗诵诗歌,伴着更加放荡肆意的大笑,一下吵到了许如愿的耳朵。
有点耳熟的声音。
她从谭季楼身后走上了一些,只见真皮沙发上半瘫着一个花花公子,左拥右抱俩大胸萌妹,一个麻辣教师,一个甜心护士,说着萌出血的日语。二郎腿跷得很是嚣张,让许如愿一眼就注意到他脚上的那双玫红色LVtrainer,她现在算是知道谭季楼的衣品从哪里学来的了。
在看清男人长相的一瞬间,许如愿愣在了原地。
“时渊,你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视线里,笑盈盈走来一个文青,留着半长发,胡子长了半张脸,但许如愿的目光却被他手上的帝王绿扳指吸引。
好绿。
“我叫赵拂川,也是老谭的朋友,你不怕狗吧?”
许如愿才发现赵拂川脚边跟了一只杜宾,立耳,挺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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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往谭季楼那头扫去一眼。
“你回来了?”他略带意外地看了赵拂川一眼,然后默默远离了那只杜宾。
等一下,哪个赵拂川?
刚捐掉自己百亿身家,遁入空门的餐饮大王赵拂川?
和尚也打高尔夫?
“小美女看着有点儿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谭季楼一走开,许如愿跟花花公子之间就没有了隔离。男人视线锁定住正对面的许如愿,端详半晌,发出疑惑。由于他说完从鼻孔里发出没礼貌的哂笑,没人听得出他到底是真认识,还是在无差别搭讪。
但许如愿真认识他。
宋时渊,宋徽音口中的狂躁症二哥,此刻正心平气和地坐在离她两米的地方,鉴赏亚洲女性的ru房大小。
“没,没,是我比较大众脸,哈哈。”
许如愿被他盯得心里发怵,虚笑着应了两声,赶紧追随谭季楼的脚步去水吧倒水喝。她可太知道宋徽音这哥哥干过的好事了。
“喝点水。”谭季楼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把手里刚接的水递给了她。
“不用了,我想喝苹果汁。”
许如愿抬眸看谭季楼一眼,折过他,独自走到放着盒装小果汁的地方,装作忙碌地挑选了起来。
“宋二,能不能有点人样?”
忽然,谭季楼在她背后冷冷说。她听得出,他说这话是生气了。可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
背后又响起张扬笑声。
“得,得,得,我懂,我懂!”
宋时渊的语气越发兴奋起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谭季楼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自己的面子,这跟许如愿印象中有病就发绝不内耗的宋二少可太不一样。
她好奇地回头偷看,只见到宋时渊高举起双手,又对着谭季楼嬉皮笑脸地说:“兄弟妻不可欺,我懂!我懂!哈哈哈哈哈哈......”
“老谭,”赵拂川见状赶紧拉住谭季楼,“算了,我刚没拦住,让这小子喝了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不知道是不是许如愿的错觉,她似乎闻到空气中飘来了一丝兰花的馨香。
安静了,休息室里都安静了。
叶初蘅推门进来,手里握着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平静扫视屋子里的所有人,随后开口控场。
“阿季,先带小许去换衣服吧,你们晚了。”
-
更衣室旁,女士洗手间。
“音音,咋办啊,早知道我就不起这么早来打这个高尔夫了,我好怕怕......”
借口上洗手间,许如愿先一步逃出了那个信息量爆炸的休息室。她真快窒息了,球友的段位太高,她完全hold不住呀!
“没事,总之你一会儿别理我二哥就行,他也不乱咬人的,你就好好和你老公培养感情......许如愿,你脏不脏!”
屏幕上,练普拉提的宋大小姐被两根湿手指捏起,带进了更衣室。
好像没人。
更衣室里静悄悄,估计谭季楼已经换完衣服先上场了,居然没等她。
没等她,也好。
“我要不还是装病回家呢?”
许如愿边给自己想着临阵脱逃的法子,边往更深处的空更衣间走去。约会可以下次一定,但小命只有一条,她真这么觉得。
“瞧你那点出息!”宋大小姐在耳机里恨铁不成钢,就在这时,啪一声。
“啥声音,愿愿你没事吧?”
地上,多了只手机。
“我感觉我有事......”
许如愿仍旧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没动,手里空无一物,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血液都要烧着了,被硬控在了原地。
耳机里传来宋徽音越来越急切的询问。
“音子,我看到女人的避风港了......”她轻声报出暗号,安抚队友以及自己的情绪,“八块......有线,好看......好看......”
“我去?谁?你吃这么好?”
耳机里的宋大小姐秒懂,也跟着倒抽了一口气。
许如愿将视线上移,同步脸就自觉露出了优雅得体的笑容,手举到耳边,朝那人礼貌招了招手。
“Hi,小叔叔,你好吗?”
10. Chapter 10
许如愿突然想起,今天的玄学app上提醒过她今日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忌出门,她当时居然没信。
真该信的。
谁说鼻血就不是血。
不过现在,她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回忆自己究竟是怎么兵荒马乱地回的休息室。
反正脸都丢没了。
真的。
看到合约丈夫的腹肌流鼻血,自己还不会止,现在鼻子被他捏着,呼吸不了,所以只能像只哈巴狗似的,用嘴喘气。
好在鼻子是天生的,没do过,才不至于出尽洋相。
不幸中的万幸。
“别动。”男人低声道。
刚扬起的头又被轻轻掰回原位,她只是挺胸低头得有点累了,许如愿有苦难言。
“好累啊,我不行了。”
后背酸到忍无可忍,许如愿终于选择抗议出声。
谭季楼没松手,只是抬起左手手腕看了一眼表盘时间,“再等三分钟,如果没好我送你去医院。”
“哦。”许如愿摸了摸自己快被冰毛巾敷到失去感觉的后脖颈,又挣扎了一下:“小叔叔,但我感觉我没事了......”
“两分钟。”
谭季楼垂眸,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脖子,再次掰正她的姿势,“忍忍。”
两分钟后。
“还好不严重,自己清理一下。”
谭季楼把沙发上的消毒湿巾递给她,自己走去水吧洗手。
许如愿道了声谢,在他转身的瞬间,赶紧摸出手机,用前置镜头照了照自己的鬼样子。
“多吃辣的容易上火,以后自己当心些。”
顺着淅沥流水声,房间尽头这么慢悠悠传过来一句。
许如愿不敢反驳。
“知道啦,我只是偶尔嘴馋而已,我平时都很健康的,可爱吃手撕包菜了呢!”
许如愿一边用湿巾照着自拍成像擦干净自己脸上的血迹,一边碎碎念地向谭季楼澄清自己的饮食习惯。
空旷的休息室尽头,男人站在水池中央,中央岛台只堪堪挡住了他的部分大腿,全身比例在工整严明的大理石家具框架下,显得越发完美。
休闲的Polo衫扎在长裤里,丝毫没有弱化他的身材曲线,宽肩窄腰,大长腿,况且,许如愿现在很清楚这层藏青布料下面藏了什么。
鬼使神差的,她调转了摄像头。
“还有别的不舒服么?”谭季楼洗完手,提着一杯冰水走回来,递给了许如愿,关心她。
许如愿接过水,边喝边摇头。
“你刚才......是在拍照片么?”
“咳!咳!咳!咳......”
冰水滑过喉咙,凉意像根细线似的直冲她的天灵盖,许如愿猛得咳嗽起来,脸烫烫的。
“对呀,我就觉得我刚才那这样太搞笑了,”姑娘眯眼睛笑笑,视线虚无缥缈地盯着眼前的地板,两手捧着玻璃杯,觉得自己解释略显苍白,又补了一句:“拍个自拍纪念一下嘛,嘿嘿。”
手心很湿,大概是捧了冰水的缘故。
“嘴角还有点,擦擦。”
谭季楼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提醒她脸上还有血迹没擦干净,说罢便从沙发站起身,走去窗边,观望球场上的情况。
他没发现自己偷拍了他。
应该。
许如愿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承认。如果未经允许就发布他人的背影照,算不算侵犯肖像权?
只是背影而已,谁认得出。
可就算没有侵犯肖像权,许不如愿在脑子里反驳道,宋大小姐怂恿她写的这玛丽苏文案,也足够算造谣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夫妻情分在,等到纸包不住火的那天,很难说谭季楼会不会让她收法院传票。
这一看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小叔叔?”许如愿试探着望向了窗边。
“怎么了?”
谭季楼回过头看她,神色早已恢复如常,眉目清冷。似乎是窗外的战况不容乐观,连带着波动了他的情绪,看起来有点烦。
“嗯,就是我最近在玩抖音......”
气势瞬间弱了一半,许如愿边说边默默撤回自己的视线,假装很忙地翻起手机。
“在网上偶尔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就是最近流量挺好的,都有几十万粉丝了,哈哈。”
“嗯。”男人平静应了一声,不怎么意外。
她头也不抬地盯着自己的抖音主页,妄图从满屏的火热数据中找到一点说下去的勇气,“就是我们最近不是结婚了嘛,还凑巧住在一起,哈哈......就可能会不小心拍到你呢......”
“我们,最近结婚?”
“哦,口误!是最近住一起,最近住一起......”许如愿满怀期待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显然,下意识对手指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的心虚,“所以,你可以也偶尔出镜一下下吗?不用露脸的那种?”
“所以,”谭季楼转过身,“你刚才是在拍我?”
脑袋嗡一声。
巨幅落地窗外,富豪们争相挥杆,球童欢呼,绿色的草地和蓝天,没有一点声音传进来,一切慢慢抽象成动态的画。
许如愿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人生的走马灯时刻,时光穿越她飞速而过,她却像是死了一样。
她的确快死了。
尴尬几乎要将她烤熟。
谭季楼没有把话说明白,但她知道她没得玩了。被拆穿后,人的自尊就像黄果树瀑布里的水,声势浩大地流逝,慌得人心惊肉跳,却无能无力。
许如愿感觉自己的五感在丧失,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呼吸不畅,听力下降,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在放映刚才自己当小丑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鞭尸。
不知道过了多久。
“......算了。”
耳边朦胧传来。
许如愿猛然回过神,呆呆道:“什么算了?”
谭季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跟前,戴好了手套,提着自己的球杆包,“我说,骗我的事就算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扔给她。
“手套戴上,先打球。”
-
走去停车场的走廊似乎变得格外长。
许如愿仍有些恍惚,她怎么也没想到谭季楼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连照片也没让自己删掉。
但这到底算不算原谅呢?
“唔......”
额头撞上了某个结实的后背。
“在想什么,路不看?”
谭季楼回过头查看追尾情况,某人不看路,全责。
“明明就是你玩手机分心走得慢好吧?”许如愿有点心虚,视线下瞟,落到谭季楼的手机上,屏幕界面有点眼熟,“哎,小叔叔你!”
下一秒,屏幕熄灭,谭季楼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强词夺理。”
“等一下!”
在谭季楼转身的瞬间,许如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找不到更好的时机来确定了,就是现在!
“刚才我问你出镜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谭季楼回头,垂眸看过来,视线掠过她的眼眸,最后停在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臂上。
没说话。
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许如愿抿了抿嘴唇,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顺势往下滑,扣住谭季楼露出的手腕,停了一会儿,又用小拇指去拆解他的拳头。
手套的布料刚刚好,是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厚度。
“你在做什么?”谭季楼的呼吸明显一紧,手想逃。
许如愿赶紧加重了力道,手指从他指缝里穿了进去,紧紧握住,又嫌不够,拿另一只手加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走廊里。
温度在两层皮革之间传递,她朝谭季楼身前凑了凑,笑道:“小叔叔,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许如愿,不要耍流氓。”
男人用力一抽手。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开始交缠。
谭季楼的眼神仍旧淡,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可他的长睫毛裹挟着这淡漠的情绪,逐渐变得飘渺,像云一样。
这又算什么,她读不懂了。
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道酥麻的力量,手一软,许如愿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手。
“先去打球。”
回过神时,谭季楼已经离开她走远了,看那背影,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手套,有洁癖得很。
许如愿撇了撇嘴,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摸出手机寻找附近的网约车,准备打道回府。她的伟大新媒体事业都要玩球了,还打什么球。
“你做账号,和你要跟我打高尔夫之间,有没有关系?”
前头传来谭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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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的声音,有些遥远,许如愿猛然抬起头。
男人停在大楼门口回头等她,两手插着口袋,仿佛随意,但他此刻的表情告诉许如愿,他很在意她的回答。
“小叔叔,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许如愿朝他灿烂一笑。
“我说了我是来跟你培养夫妻感情的呀?”
“是约会哦~”
-
室外高尔夫球场。
还没跟球队汇合,许如愿远远就听见了女人的欢呼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宋时渊在打球。他每挥一杆,身边那两个樱花妹子就会开启夸张的彩虹屁模式,感觉那方向的画风都变了。
这半天,还在打二号洞......
她扶着帽檐眺望整个球场,观察每个球洞的大致位置,确实是好久没打过高尔夫了,忽然有点怀念。
“想玩什么?”
谭季楼停完球车,在自己的包里给许如愿找球杆。
“比一场吗,我很厉害哦?”许如愿回头看他,下战书。
“行,那你用我的杆。”
谭季楼爽快答应,把自己的包递给了许如愿,走去找赵拂川借球杆。赵拂川正在陪他的狗在高尔夫球场上玩飞盘,离宋时渊远远的,两人聊了几句,就见到谭季楼往四处看了看。
叶初蘅不见了。
许如愿也发现了这事,心里纳闷,这四个人约好打高尔夫却在各玩儿各的,聚一起干嘛呢?
只见不远处赵拂川笑眯眯拍了拍谭季楼的肩膀,然后从地上拎起自己的球包朝许如愿走来,身后跟着狗,而谭季楼落在最后,脸黑。
“许小姐,打球介意多我一个么?”赵拂川礼貌问。
谭季楼背着刚借到的替补球杆包,折过他,走到许如愿身边,很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大高兴。
这俩人刚才吵架了?
“可以啊,一起呗。”
余光里,某人整理球杆的手一顿,意外朝她看过来。许如愿立刻盈上笑脸,解释道:“多点人才有意思嘛,嗷。”
谭季楼没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背起球包,先一步往高尔夫球车走去。
许如愿松下一口气,转身朝赵拂川做了个请的动作,“赵先生,我们走吧。”
-
“不行,不行!让我擦一下球!”
三个人打到二号洞的时候,宋时渊说什么也要加入他们,为表决心,还送走了自己的樱花妹。
一番周折后,四人终于打上了九洞的果岭,离游戏结束,还有九个洞。
只见宋二少双膝虔诚跪地,捡起离洞口只剩半米的白色小球,将它包裹进自己的昂贵Polo衫中反复擦拭。
边上站着三个人,手里抱着杆,就看他擦球。
杜宾在边上睡着了。
“好了好了,这次准行!”
宋时渊用两指捏住那颗球,小心翼翼放回了草地上。
“不是这里,”谭季楼正要出言提醒,被赵拂川碰了下胳膊,于是改口道:“就这里,快推吧。”
“这把推进,今天午饭我请客啊!”
宋时渊在开球的前一刻对身边的三人起誓,没等三人搭腔,他自己又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提气一口,推杆。
白色小球受力滚动,直冲球洞。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球在洞口徘徊一圈,竟然沿着离心力的方向切了出去,越滚越远,撞到了赵拂川的狗。
杜宾追着球跑了起来,三两下拦住了球,把球一叼,领功似的带回了赵拂川跟前。
这不是结局。
球刚一接触草坪,就又动了起来。“咚”得一声——
球进了。
“呵。”许如愿被这结果荒谬笑了。
“小妹妹,你他妈笑谁呢!”
宋时渊听到了笑声,瞬间情绪爆发,球杆一扔,朝许如愿这头看过来。谭季楼见状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你球技烂,还不能笑了?”
耗一上午才打完九个洞,又热太阳又晒,许如愿早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根本没耐心惯着这菜鸡无能狂怒。
“老子球烂?你个女的懂个**啊?”
“大叔,打不过就性别歧视是吧?有本事单挑吗?”
“比就比,老子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
“行!你要是输了,请跪下叫我姑奶奶!”
-
11. Chapter 11
谁也没拦着两个人单挑。
“就九号洞吧,谁推的杆少算谁赢。”
赵拂川简单定了个规则,拉着谭季楼离开了比赛场地。
两人来到发球台。
“公平起见,咱俩猜拳,赢的先。”宋时渊边卷自己的袖子边说。
许如愿瞟了他一眼,直接拎着自己的球杆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你先。”
“小妹妹,你别后悔。”
宋时渊满脸不屑,但也没什么绅士风度,真就自己先上场了。许如愿撇了撇嘴,视线落到宋时渊的Polo衫上,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菜鸡大哥擦球擦的,居然衣服都留印了。
“我记得你,”宋时渊挥杆的手一停,忽然抬头朝许如愿这里看了过来,眼里带了点邪劲,“你是我小妹的朋友。”
这就水灵灵的又破防了?
许如愿轻提了提自己的帽檐,回敬他一个眼神,“Sowhat?”
宋时渊似乎是被挑衅到了,立马直起身子拿手里的球杆指着许如愿,晃了两下。
“所以,你要是输了,得让她来给我赔罪。”
口气狂的一批。
“快点开始吧,大叔。”许如愿不耐烦。
比赛正式开始。
球应声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猛男劲大,第一杆打挺远。
“NiceBirdie!”
三杆进洞,宋时渊激动欢呼,他一把拽下自己的鸭舌帽,居然当场表演了一个滑铲。
感觉像是赢了个世界冠军。
丢人现眼。
许如愿无视,自顾自走上发球台。一握杆,肌肉记忆启动,姿势摆好,深呼吸,思绪下沉。
仔细算起来,她打高尔夫很多年了,但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运动。无聊中年老男人玩儿的东西。他们觉得一个人掌控一整片球场的感觉很好,够装逼,够展示自己的财力,跟称王称霸差不多。
以前,老爸工作一直挺忙,但他有一个好优点,就是很会时间管理。基本每趟回临杭打高尔夫,老爸都会带上她。
一来他算陪了女儿,二来他算带女儿常回老家看看,三来他算培养了女儿高雅的运动,四来他还谈成了生意。
好处多多。
可她一个小学生懂什么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整个球场上就她一个小孩儿,她除了打球,也干不了别的。
但偶尔她也会有点用。
看她打球,有时会成为那群大人的中场休息,或者转折,或者华彩。比如有一次,老爸谈崩了一笔生意,竞争对手态度嚣张,扬言说那天他请客,好让老爸少亏些。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误打误撞一杆进洞。
那大叔的脸当时一下就臭了,因为一杆进洞,要给在场所有人包红包,大约是他半年的工资。
又比如说,现在——
白色小球被精准击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仿佛与空气完美契合,目标直冲远处的球洞。
球稳稳落上果岭。
以她的能力,下一杆终结没有难度。
然而,勇敢球球有自己的想法。
落地,弹跳,滚动,滚动......
Holeinone.
“好球!”
几米外的观众席发出一声惊呼。
许如愿回头看,发现欢呼的人竟然是谭季楼。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烈笑意,双手高举,为她鼓掌。
竟然是谭季楼。
-
在宋时渊发癫前,谭季楼把许如愿带走了。
“这样就走了,没事吗?”
一杆进洞,是许如愿没料到的事。她可不想花这冤枉钱,有这钱,不如多买几个包包。
“我有保险。”
“哦,那就好。”
车子平稳驶上高速,这是回西森半岛的路,许如愿松下一口气,暗自庆幸这场赶鸭子上架的约会终于要结束了。
“我和宋时渊是发小。”
万籁俱寂中,身边忽然没头没脑抛出一句。
“嗯,看得出来。”
许如愿没什么心情听他分享自己的童年,她正在刷自己的抖音评论区,怎么十条里有九条都在cue姐夫?
“我为他今天的口无遮拦道歉,”谭季楼的态度挺诚恳,“但他其实本性不坏。”
划手机的手一停,许如愿在心里笑了笑,回话:“小叔叔,我认识他的,他妹妹宋徽音也是我发小。”
谭季楼突然没了声音,沉默半晌,开口问:“愿愿,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没,哪有,哈哈,咱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哈哈。”瞎问什么大实话呢,许如愿回头,朝他开朗笑笑,意图缓和气氛。
“不重要。”
谭季楼神色如常,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眼前大道,方向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清者自清,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会知道的。”
“对对,谁说不是呢,哈哈。”许如愿笑了笑。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谁在乎?反正他是老爸认定的人,她非嫁不可的人。她在心里满不在乎地想,然后莫名有了动力,点开相册整理今天的拍摄素材。
九张照片,两条十秒的视频,还都是在休息室里拍的,怎么回事?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跟宋时渊battle上头,拍素材的事早忘得没影了。现在手头根本不够剪一期vlog,不妙,不妙。
“你刚才打我电话?”
车载电话响起,她分神抬头,发现来电显示是叶初蘅。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许如愿转了转眼珠。
边上,谭季楼似乎也发觉了叶初蘅的异常,轻皱了皱眉,“人呢?”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扣人去了......呵。”
女人的笑声?
许如愿整理相册的手一停,略带吃惊地嘟了嘟嘴,她知道她现在不能笑。不都说叶初蘅是海城君子兰,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么?鸽了兄弟聚会去追女人,这是玩哪出霸道总裁的戏码?
身边传来一声轻咳。
过于八卦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许如愿识相背过身,假装一点都不感兴趣地自顾自玩起手机。
“知道了。”谭季楼语气平淡。
看来谭季楼是这则桃色八卦的知情者,许如愿又一秒get。她默默打开微信,开始编辑文字。
“对了,你的车照你要求改好了,今晚正好去月山试试。”
电话里的叶初蘅毫无征兆地转移话题,许如愿正在激情打字中,就这么愣在了原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改装车?
谭季楼他还玩车??
就他这样穿西装都只会搭黑白灰的无趣商务男,怎么可能会是喜欢生死时速的热血青年啊???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偷瞄了某人一眼,结果被抓个正着。谭季楼深深回看,顺便回应叶初蘅:“今晚有事。”
“早上不还答应了么,出什么事了?”叶初蘅有些意外。
许如愿也不知道他晚上有安排。
“陪老婆。”
许如愿的手一抽,“咚”一声,手机掉进了车门和座椅的缝隙里。
叶初蘅笑了,“阿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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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要这么重色轻友么?”
“嗯,挂了。”
谭季楼的大拇指搭上挂断键。
“等等,先别挂!”
许如愿大喊一声,直接坐起身,“那个,晚上的局,介意再多我一个吗?”
-
凌晨十二点。
童话里,灰姑娘失去了她的南瓜马车,丢失水晶鞋,但也有十二个会跳舞的公主发现了那个魔法异世界。
“五分钟后再见不到人,我就走了,这次不会等你。”
魔鬼准时在电话里喊人。
“知道了,这就来啦!”
许如愿一手挂断电话,急急忙忙跑下楼,手里还拎着来不及换上的美丽但难穿的联名蕾丝蝴蝶结板鞋,她真怕谭季楼撇下她一个人去赴约。
这可是她用全部节操硬蹭来的宝贵素材。
天快入夏,前院的缘地植物郁郁葱葱得长,许如愿急,没避开,踩着拖鞋过,一不留心绊了一脚,膝盖磕在地缝上别提多狼狈,幸亏她穿了长裤,还是皮革的,耐造。
“还算准时。”
正揉着吃痛的膝盖推开大门,外头慢悠悠,冷淡淡地就这么评价了一句。
她猛得抬起头。
夜是深了,除了天上那半弯月光,就只剩眼前的那两束近光车灯。
纯黑色的柯尼赛格,旋翼门大展。许如愿认得这跑车品牌,但也仅此而已,什么型号值多少钱,她毫无概念,不过谁看到这造型都会说酷。
天色实在暗,男人随意坐在引擎盖上,只嚣张地给她留了个侧身剪影,背头,皮衣,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酷,怎一个酷字了得。
可惜许如愿不认识这个酷盖,她在心里感叹了两秒钟,赶紧拿出手机给谭季楼发消息,找不到他人,可不能算她迟到。
“许如愿,上车。”
男人叫住了她,手里正拿着有跟自己聊天界面的手机。
“谭季楼?!”许如愿傻了,“这你的车啊?”
谭季楼闻言轻皱了皱眉,两手插进皮衣兜,径直起身走去驾驶室:“不想去就上楼睡觉。”
逆光下,修长的身影被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黑色皮衣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背,双腿修长有力,他此刻就像一尊完美雕刻的黑曜石雕像,冷酷、孤傲,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无声的威压。
许如愿被他的气场震慑,丝毫没发觉某人已经走到了车门边,只差一步就要坐进车里。
“去不去?”
谭季楼单手搭在车门上,回头看她。
“去去去去!!!”
-
月山港东,有几条废弃的盘山公路。
几年前一家赛车俱乐部承包了这片区,建成了练习中心,有不少车队会来这里训练爬坡赛。
许如愿听朋友说过关于这条路上的传闻,总之敢在这儿玩车的人,要么是车技出神入化,要么就是不要命。
所以谭季楼属于哪一种?
她发现自己是真不了解他。
此刻,耳边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别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她的心脏在狂跳,甚至她感觉只要自己张嘴,心就会立马蹦出来。
她下意识紧闭了双眼。
凌晨两点半,手机的就寝提示在她腿上发出震动。
下一秒,车停了。
许如愿松下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到终点了,再过去就该是海边悬崖。嘶吼般的涛声告诉她,要是从这儿掉下去,肯定会死无全尸。
刺眼灯光中,隐约看见更近的崖边停着两辆跑车。
有人在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