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影不大想听他们母女俩聊天，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又顿住……幽幽回头意味深长地盯着林玉看。
二人垂泪相对，许久才平复激动的心接着寒暄，不过基本都是林夫人在说话，林玉乖巧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杜影伫立在门口不动，他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不用看见这烦心的画面。
但是一直都最后杜影也没有任何动作，目光深远始终凝视着林玉。
后来一连几日林夫人都在晟园，本来是该林玉照顾母亲，现在反过来母亲照顾林玉。
直到林府有事林夫人不得不回去，才离了晟园。
林玉知道母亲回去的消息，一夜没睡，仿佛又要回到过去。
林玉为此感到害怕，她缩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睛看不见以后耳朵变得异常敏感。林玉总是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听见外头冷风啪啪啪拍在门窗上的声音，还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身边有个……人。
可能不是人，因为烧着碳火的屋里比寻常冷得多。
林玉攥紧被子整个人猫在里边，倒也不是怕妖魔鬼怪，只是头昏目眩总是像喝了几缸子酒的状态实在是太难受了。
身体不见好，母亲又要回去了……思及己，林玉更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送别母亲，林玉在门口站了很久，她看不见母亲走时的模样，但是能猜测会是红着眼睛皱着下巴的样子。
唉-阿娘且再等等，等沐媱肚子里的孩子呱呱坠地，我便可以全身而退日夜守在阿娘身边。林玉心里这样想着，揪紧的心松了松得一丝喘息。
“夫人，外边风大，不如回去吧。”燕飞挨着林玉，轻声提醒。
林玉转动蓄满眼泪又被风干的眼睛，涩涩的有些酸痛，“那就，回去吧。”
燕飞扶着林玉徐徐而归，回去路上连妈妈找过来，“你在这呢。”连妈妈见到林玉立马笑脸盈盈。
“连妈妈？”
“诶，是我。”连妈妈和声和气，“老太太想你想得紧，本来是要亲自去你屋里看你，但是老太太腿疾犯了，疼得实在厉害就让我来找你。”
林玉闻言顿时着急起来，“可找人看了？”
“看了看了，只要别受着风没什么大碍。”连妈妈一面是一面上前从燕飞手里扶过林玉。
“老太太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呢。”
一路走到偏院，林玉还没进门就听见老太君嗳哟起来，十分欣喜道：“好孩子，总算是见到你的面了。”
林玉的眼睛恢复些许，能看到老太君大概得轮廓，不过表情什么的是看不见的。
老太君从连妈妈手里牵过林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她，瞧她瘦弱体态轻盈飘飘的，还有她头上结痂未愈的伤口，忍不住含着泪道：“好好的孩子，可惜破相了。”
“都怪那混小子！要不是他你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又是摔破头又是哭瞎眼……那混账东西害苦了你啊！”老太君说着说着空着的手掩面哭泣。
林玉手拿帕子给老太君擦泪，“祖母，不怪他，都是孙媳自个儿选的。”
“你不必为那混账说话，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得了报应……是天要收他。”老太君落泪不止，说到此处几度哽咽不语。
“他那个外室我来收拾，你好好养身子别伤心。”
“不！”林玉愣了一下，调整一下情绪接着道：“她肚子里还有杜影的孩子呢。”
“什么杜影的！我们杜家不认就不是。”老太君强硬道。
林玉沉默一会儿，低头流泪，声音瑟瑟道：“那是杜影唯一的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我不忍心看他在外受苦。而且那外室是杜影心尖尖上的人，要是对她不管不顾，只怕杜影死不瞑目。”
林玉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好像有风，但是头发丝又一动不动，真是怪了。
“你就是心肠太软才总是让人欺负了去。”老太君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道，看林玉这副风吹就折的样子也不好过多说些什么，况且杜影才走没多久也不好见血光……老太君思忖着到时候来个去母留子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顺着林玉道：“罢了罢了，这晟园你做主你想留就留吧。”
“多谢祖母。”林玉这才擦干眼泪抬头看向老太君，虽然她看得并不清楚。
“你这眼睛如何了。”
林玉：“已经能看见东西了，只是看得不大清楚。”
“那就好，能看见东西就能恢复之前那般，你好好养着，要是想回老宅随时都能来。”老太君慈爱地拉着林玉的手，目光怜悯多为心疼。
林玉颔首道：“孙媳谢过祖母。”
二人又寒暄几句，连妈妈来传话，“老太太马车都备好了。”
“祖母也要走了么？”林玉眉毛展开，眼睛睁大了些，惊诧道。
“我也不想走，只是杜宅还有很多事要料理。”老太君伸手摸摸林玉的脑袋，不舍从指尖溜出来。
“等空闲了，我肯定来看你。”
“祖母，不必劳烦，孙媳会自己去找您。”林玉心里五味杂陈，才展开得眉毛又蹙在一起。
林玉将老太君送到门口，这次她没站多久，转身回去的时候又忍不住再回头望一眼马车的尾巴，嘴里喃喃自语起来，“还请祖母原谅孙媳原谅孙媳，不，原谅我……”
林玉忽感一阵恶寒，后背又是一阵凉嗖嗖。
林玉问燕飞：“是起风了么？”
燕飞摇摇头，“夫人，现在没有风，太阳倒是大的很。”
林玉微微抬头，前几日的乌云都散了，唯见烈阳悬挂高空，刺眼的阳光逼得人眯上眼。
“我想……睡会儿。”林玉眼睛酸酸辣辣，难受地合上双目。
“……夫人！夫人！”
燕飞喊我做什么？林玉昏死之前模糊听见燕飞在喊她，太困了，睡醒了再问问她。
林玉以为自己睡着了，在床上躺着，床边来来往往都是大夫。
热，渗入骨髓的热从里到外折磨着林玉，让她在梦中万般煎熬。
梦里林玉不知道是做梦，她一身白裙蓝色袄子，戴着风帽挤在人群里。
“嘿，你也来看砍头啊。”
林玉面对这个看不清脸的青年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解道：“什么砍头？”
“你不知道？来这的人可都是来看砍头的。”
青年见林玉还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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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懵圈，就一边指着台上的刽子手一边说道：“你自己看，红刀鬼在洗刀子了，一会儿这把大砍刀就会把跪在地上那个家伙头砍掉！”青年说到砍掉时语气兴奋非常。
林玉顺着青年的手看过去，骤然瞳孔一缩，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杜影收到眼睛里。
“杜影？”林玉不可置信地小声唤他，台上的人似乎捕捉到了杂乱人声中的一声轻唤。
杜影转动眼睛看向台下，对上看他的眼睛，看见林玉眼里的胆怯害怕和……担心。
“林……玉。”
林玉听见也看见了，杜影的嘴唇颤抖蠕动着，双目含着热泪。
一时间，林玉失神，不解他为何会这个反应——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他真的，真的，放不下她。
噗——
刽子手喝一口浊酒不咽下去，一口气全吐在砍刀上。
一刀。
鲜血四溅。
两刀。
白骨裸露。
三刀。
血脉偾张。
林玉惊得合不上微张的嘴，震惊的脸上早已眼泪鼻涕糊在一起。
为什么砍这么多刀，这是真的吗，杜影真的这么死的？那太残忍了，就是他无恶不作也不该于此。
混乱的大脑，没有任何依据的瞎猜。
林玉不受控制地挤过人群，爬上台的时候踉跄一下，整个人栽倒在地。
咕噜咕噜——哒，哒，哒。
杜影的脑袋在台上滚过来，掉下斩首台，慢慢悠悠停在林玉面前。
林玉还趴在地上，抬头就看见这颗血淋淋的脑袋。
林玉愣了一下，鬼使神差伸出手抱起这颗脑袋——心脏咚咚咚跳得迅猛如雷像是被砍断脑袋前疯了般想将剩下几十年的次数都跳完。
手也抖成了筛子，在配合着心跳。
林玉控制不住自己，她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热的，想死的。
“杜影你是杜影你真的是杜影你死的这么惨你，你是杜影，杜影……”林玉撩开脑袋上的头发，这张脸就是杜影，和躺在棺材里的不同，怀里这个很脏很丑很恶心。
嘴唇白的嘴皮烂的，眼下乌黑的眼睛发红的。
“杜影杜影杜影……”林玉魔怔了一直喊着杜影，确认是杜影之后将这颗脑袋死死抱在怀里，深怕有人来抢走似的。
不多时她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林玉惊恐的神情未退，抬头看向面前多出来的人。
“？！！”
林玉懵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杜影，穿着寿服，披散着头发，脸色铁青难看，像个恶鬼。
如果眼前是杜影，那么怀里的是什么？
林玉楞楞地低头，小心地松开怀里的脑袋，只见这颗脑袋化成了一滩血水，浸染了林玉全身上下。
林玉的怀里顿时一片空空，她抬头看杜影，“你是恨我恨到要来带我一起走么？”
杜影眉心动了动，眼睛里隐隐有怒火，他抿唇不语，朝林玉走了两步蹲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林玉歪了一下头，松着肩膀驼着背全身疲惫不已，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我的妻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