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拯救可怜小类妖》
1. 小慈
相传祭阳镇,再向东四百里,有一座叫亶爱山,山上有一种野兽,名类,形状像野猫,但头上长着长长的黑毛,皮毛却是嘈杂的棕黄色,面相狰狞,呲牙咧嘴,极显邋遢、丑陋之姿,因体与猫类之,若不甚被误入山间的猎户见,常被驱赶、殴打,人恶,时擒而打至亡。
小慈就是一只类妖。
类虽貌丑,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异兽之一,天生根骨奇异,血肉自带草木香,据野史记载,食其皮肉,其者不妒。
类常群居,善水,喜净,多居于山湖野溪间。
而小慈幼年亦是居于群族之间。但不知何时,被修仙之人,意外发现与某物相结合,其骨血可大益修为。
仅仅数年,迫于修仙氏族的猎捕,类今已稀且不知其踪迹,四处漂零。
小慈曾经栖于亶爰山,幼时不知何岁,其族被数十位着紫袍的修仙者灭之,小慈尚幼,其母将其放入一珍珠间,潜入河底。类一族对此龟有恩,草龟见之,含而隐匿于乱石见。
龟目不移,一紫衣潜入水中,不久湖中犹如枯木逢春,草龟闻草香,竟落泪。
龟游千里,将慈托友,哺心珠悲戚而亡。
类受百年灵珠,化人形,常人难辩其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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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在自己洞穴松软的草剁里渐渐睁开了眼睛,坦露着与身上丑陋皮毛唯一不一样的洁白腹部,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小慈迷离双眼间看清外面在下丝丝密密的春雨,于是爪子动了动,眼睛又安心阖上。
本就犯懒不想出门,因为下雨所以躺得更加心安理得,没个两秒就睡着了。
约莫睡到临近正午,小慈因为太饿才醒来,不过洞穴里面有它特意留着当早饭吃的大桃子。
是它前两天去村落里准备挑一户来欺负的时候看到的。
它是类,杂食,既吃荤也吃素。小慈也料到自己白天醒不来的德性,怕饿到肚子痛,向来有囤积食物的习惯,所以最后放火烧农屋前,顺便把后院的桃全被摘了。
它蛮喜欢吃桃子的,清甜爽口,树上的桃子都不多,但胜在很大只,小慈留着吃了好些天才吃完。
小慈起身去到自己洞穴的外面,是一处崖洞,头顶有一片伸出来的石崖可以挡雨,石崖外就是一条蜿蜒流过的小溪。
小慈伸手往外面的清泉里接了一捧水漱漱口,下雨天气微寒,小慈的皮毛难免被下雨迸溅的水珠溅到,小慈回到洞穴里,小心地拿起白色的干净布条撸撸自己的脑袋、后背、爪子。
擦得干干净净,洞穴里也温暖舒适,小慈拿起草剁一旁的一只大桃子,青色居多,但已经微微泛红了。一开始小慈吃这种,以为会有些涩的,因为它以为不熟,但尝了一口以后,发现这种桃子青的也是甜的。
甜滋滋的蜜桃甜润脆口,小慈碰到塌边,往下舒服一倒,躺着慢悠悠吃完了一个果子。
外面还在下雨,小慈吃完果子,爪尖有些渗出的果液,黏糊糊地,小慈又躺了一会假寐,才懒懒散散地站到干燥的檐边,伸方才脏了的那只爪子出去,让雨水冲刷干净。
下午,天色放晴。小慈仅吃了一个青脆桃的肚子也急需要吃些荤类,凭着记忆,小慈找到了一处农舍,它记得有畜养兔子的,偷了其中最肥美的一只兔子,在后山里悄悄吃掉。
自从能化成了人形以后,小慈就不能再忍受生吃荤腥了。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小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但它像那些人一样烤熟以后再吃,确实会更好吃一些。
不会吃不下,干呕不止。
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上,小慈拿出一袋子细盐巴,咂摸着撒,大概均匀些,然后待盐巴也烤化了,爪子揪紧木叉子,吃香喷喷的兔肉。
小慈吃地唇齿喷香,心情也难得的美滋滋,眼里嘴里全放在手心的肉串上,狼吞虎咽,生怕下一秒就没得吃,勉强过来饿劲,才吃得没这么猴急。
不过还是吃的很快,小慈六岁就开始流浪,饥寒交迫的时候居多,肚子常常饿到有火烧感,直到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一旦饿了又有吃的,总是忍不住吃快,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慈吃饱喝足,就想着去干坏事。
无它,它憎恨人,恨不得把人全杀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不敢杀人。
因为小慈妖力低下,他们人狡猾,又多,而且会有专门的修士会保护他们。小慈不敢轻易惹大,只能干些小偷小摸,不小心纵个火,连自己的人形都不敢坦露。
至于人形为什么平时也不敢坦露呢?
无他,妖力太弱。
小慈很早便会化人形,但也有失误,会露个头顶的长毛出来,或者后尾长长的尾巴,脸上也不似人脸,嘴巴两侧有原形的几根类须,脸上会有似原形脸部皮毛的黄棕色的胎记。
饶是怎么看都不伦不类,小慈让竹妖给自己看过。
它说一看就像个妖怪,狐狸一看,也狞笑着说它更丑了。
不过现在,小慈妖力好了些,现在只有脸上的胎记无论怎么样都化不掉。
看起来像只黄棕色的花猫脸一样。
所以小慈即便化人形干坏事,躲躲藏藏也要带上个布条捂脸。
它也很厌恶别人说它丑,狐狸还可以,毕竟它贱小慈是知道的。
夜晚天色昏暗,乌鸦在树枝上低低地叫。
小慈蹑手蹑脚,鬼鬼嘘嘘地来到一户以前它从来没有莅临过的农户。
小慈躲在稻草堆旁倚着,打眼认真观察有没有符纸,要是破旧,太弱的,它也不怕。
这附近也几乎很少有修士之类的,反正怎么久它也没见过一个。
小慈确定可以欺负以后,在阴森森的弯月下无声狰笑了一会,谨慎地绑好布条,把原形的野猫脸也蒙好。溜到后面的菜地里,趁着无人在意,掏出个大布兜,把拔出来的水红萝卜放进去,把不喜欢的白萝卜,大白菜,通通拔掉抛河里。
几趟来回,小慈又累又兴奋。水红萝卜也太多了,小慈的布兜都装满了,多出来的也被它偷偷扔了。
差不多完事以后,小慈把自己饱满的布兜子放到后山的一个柿子树上挂着。
夜黑风高,小慈再去那个农户家的路上还是十分兴奋,一种报复的,放任自己缺德干坏事的心情充斥在心里。
小慈想到接下来要打人放火,爪子都控制不住不断交叠,扑通扑通加快跳动的小心脏都在为等会的坏事而酥痒难耐。
他们人族一族都该死的,小慈永远记得它们类一族的惨死。
小慈溜到灰蒙蒙的墙根后面,透过有一丝光线的木窗,猫身一跃,两弯月似的尖爪攀住木檐,眯起圆溜溜睫眼往里一探。
这是柴房,最方便纵火了,小慈高兴地长毛白类须都冒了出来。
小慈轻快地跳进去,拿起灶台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火,随便扔到差不多堆到屋顶的柴堆底。
怕火不大,把灶边易燃的稻草梗掳了一大把,飞抛到冉冉升起的火焰上。
“呜——”小慈小妖得志地笑。
温度升高,小慈赶紧跳窗溜了,又去到另一处较光亮的窗户。
火势渐猛,农人着急忙慌地出去灭火,一边还在咒骂是谁放的火。
对于小慈而言,听着他们哐哐当当的动静,只会开心得不得了,准备去干下一件坏事。
他们无能的骂声是兴奋剂,是小慈日日夜夜困于族类鲜血得以安眠的良药。
它都没有杀掉他们,它已经算是对得起它牝母给它取的名字,小慈。
慈,仁慈,和善。
小慈纵身一跃,进到这个房间。
没有大人。
全都去救火了。
只有摇床上躺有一个睡着的小孩。
脸蛋白白净净地,一看见小慈的脸,就拧着短眉准备哭。
外面忙乱嘈杂,小慈把房子里放着的各类物品统统扫到地上,把灯油和油灯到处挥洒,很快这里各处衣物和床衾都染上点点的火星子。
小慈被火光映照的黑色眼珠里跳跃着欢快的火苗,心情十分满足和舒畅。
离开前,对准小孩雪白嚎哭的丑脸呼呼就是两巴掌,拍到脸蛋扑红,小慈嘻嘻地笑,才在大人即将进来捉它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溜跑,一点影子也没让人发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死人族全都该死,男的该死,女的该死,小孩也通通给我死。”小慈高兴地嚎叫。
小慈站在不远处,望着烧到屋顶的大火,屋外几十米开外,老弱妇孺都在那里因为痛失居所而嚎啕痛哭,强壮的男人累死累活也灭不了这么大的火。
小慈心情好到爆炸,趁着慌乱,去抓了几只鸡和鸭。但畜养的畜生实在恶臭难忍,小慈把他们匆忙塞进布兜里,回到后山,一边拖着它的鸡鸭,一边拖着它的水红萝卜,深夜是它的保护色,悠悠地回深山的洞穴里。
死狐狸在它家附近的树桩上躺着,见它回来,就冲过来,想要接给小慈手里的东西。
小慈脸色一沉,一脚用力踹在狐狸膀子一样的大红粗腿上。
“干嘛?”小慈大声喊,手心攥布条攥得紧紧地。
“有没有鸡?”狐狸问,口水都快流到小慈的手上。
“快点给我一只鸡。”
“饿死了。”
狐狸毛茸茸的手握在小慈的爪子上,小慈想了想,鸡,它不咋爱吃,本来拿回来也是用来孝敬虎老大和野猪的,鸭的话就是留给蛇兄弟的。
给它一只也无妨。
“喏,拿去吧。”
“死狐狸,懒死你算了,整天在我家连吃带拿的。”
小慈一边说,一边又伸了一脚踹上吊儿郎当的红狐屁股。
屁股肉厚,红狐向来没骨气,随意拍拍屁股上的泥和灰。
“唉呀,小慈,是不是兄弟了?吃你点东西也斤斤计较。”
它一说话,小慈就想踹它。
“你别走,给我洗完萝卜才能走。”小慈拉直它的大红狐尾。
等小慈把鸡鸭都放好,红狐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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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杀了两只鸡,一只鸭,在火堆旁准备支火烤鸡鸭。
小慈拖着一布兜萝卜往崖洞下蜿蜒的小溪走去,准备清洗萝卜,路过撅着个大腚烤鸡的红狐,脚一勾,又恨恨踹了一脚解气。
“你倒是快呀,连本我就带了五个,都被你杀了三,你吃得完吗?“
“吃得完,吃得完,这么可能吃不完,要不是考虑你长身体,我也不会多宰个鸭子。”狐狸最擅长花言巧语。
“等会洗完,拿两个新鲜萝卜过来。”
“拿你妹!!!”小慈怒气冲冲地喊。
吃完鸡鸭,小慈一手抓起石桌上萝卜,一点不顾吃相地吃它辛苦拖回来的水红萝卜。
萝卜颜色红红的,很有色泽,小慈妖力低微,平时不是必要时刻都不会化成人形,此刻维持着它那个总被骂丑的邋遢野猫原形在吃,类的牙齿也像野猫,两侧有两个长长的尖牙。
小慈咬一口下去,清甜的萝卜汁水溢满口腔,红红的外皮,被咬下去的一口里面是白净如雪的萝卜肉,汁水都看似晶晶亮。
漂亮又好吃。
很快小慈就吃饱了,狐狸还在慢条斯理的啃鸡,一口肉,再抓起萝卜咬一口。
小慈看它几眼,让它吃完记得收拾,不然下次不要再来找它,它一只鸡都不会给它。
“唉呀,知道了知道了,哆嗦。”
“我这是来陪你,你总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旮旯山洞里。”
“我才不需要你陪我。”小慈嘴硬心软,这么多年都是它自己一个人住的。
“你们又不喜欢欺负人类,反正我是天天都要去干这种坏事的。”
“这个叫那个啥子。”小慈艰难地回想。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这么弄那些人?”狐狸问。
“就是不喜欢他们。”小慈任性地别过脸,从不解释自己的过往经历。
小慈不是一瞬间变坏的。它最开始是恨人类,但也只是讨厌那些杀了它族人的紫衣修仙者,还没有怪罪到整个人族。但是后来它出来流浪了,因为长相的原因,几乎都是被打,被驱赶,有几次甚至差点被打死了。
它是在一次次的被辱骂,殴打的过程中,身边也没什么劝导,很自然而然地就慢慢厌恶上了整个人族。
对于小慈的经历而言,是很正常,一个从来没有对它施舍过善意的族群,它凭什么不能恨乌及乌。
有时候光是被蜈蚣咬了一口,下次再见到其他蜈蚣依旧不会喜欢上它,害怕的同时,也会想要弄死它。
小慈对于人这种生物亦是如此,何况它还不止被咬了一口。
小慈觉得自己孤单到想死,很想念它的族类的时候,很想去到黄泉断桥边和它们团聚,但又觉得害怕,遗憾,因为它还没有给它们报仇,人类一族也还活得好好的。
翌日,小慈拿着剩下的一只鸡去犒劳虎妖,它是这座山的老大,小慈现在能在这座山头有个自己的崖洞全靠这位山老大,只不过时不时要收它点保护费。
“虎老大。”小慈在老虎的山洞外小心翼翼地喊,一根爪子轻轻地戳弄木门。
“小的来给你进供东西了。”
“是一只鸡!!!”
里头一阵嘶吼声传出来。
“才一只?当我猫呢?”
“有些少,但没关系,我明日还会再送五只鸡过来的。”小慈尖细着嗓子吼。
“放在外面。”低沉浑厚的虎嚎传来,小慈闻言类躯不禁一震。
小慈两爪悄悄把鸡放好在上面,转过身,四爪着地往外走,脸色也一下子从奉承变为轻蔑。
死蠢玩意,修炼了这么久还没练出原形,就只会用蛮力的蠢家伙,吃一辈子鸡还没只鸡聪明。
哼。小慈轻蔑地想。
小慈跃回房子,揣上装有五只萝卜和一只鸭的布兜,飞快地跃过竹林,穿过溪水旁矮矮红果荆丛,停留了一阵,欢快地吃了好久,又摘了满手的红浆液,用树叶小心包起来放到布兜上面。
去到一处有些冰凉的临水山顶处,小慈大声地呼喊,“蛇兄,我带了鸭和萝卜还有红浆果来看你!”
山洞里立即传来簌簌地软体动物蠕动的声音,很快里面窜出一个吐着红信子的蛇头。
嘶嘶嘶吐得很快,像是很兴奋的模样。
“小慈。”
“快点进来吧。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脆蛇是小慈来到这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它有些腼腆,但小慈就是很喜欢它。
小慈刚来的时候,因为长的丑,被排挤,竹妖年纪大了,常常闭关休息,小慈也不敢因为这些小事去找它。
小慈试过被打得吐血,匍匐在地,是小蛇过来救它,用蛇信给它找草药,一点点咬碎,敷在流血的伤口上。
红狐是后来搬到这里的。因为偷奸耍滑,惹到了老虎,被揍了个半死,小慈看见它吐血,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于是救了它,又求了老虎很久。
小聚了一会,小慈空着手回了崖洞里。
2. 蚊子妖
第二日,小慈睡到自然醒来,去到竹林里去修炼,竹妖有时醒来看见它也会再教它一两式修炼之术。
但今日竹妖也没理它。
小慈肚子饿了,也不想再修炼了。回山洞的路上,见野地上的山百合开得雪白娇嫩,没忍住摘了几朵带回去。
以前从镇上搜刮来的铜制花瓶,上面有几只活灵活现的大肥水虾,小慈最喜欢吃的就是白虾了,以前和族人在溪流里,爪子捂住一只虾就往嘴里咬,吃得满口鲜香。
把三支野百合插进花瓶里,小慈凑近去嗅,近到细细的胡须都触摸到白白的花瓣上面。
好香。
小慈把它摆好放在床头边上,挑水回来搞卫生的期间没忍住又摆弄了好几次,让花对自己呈现出最美的一面。
世界上只有花木这些不会像人和一些妖这么丑陋。
把原本有些凌乱的洞穴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搜刮回来的桌子椅子,床头,花瓶,灯笼,竹蜻蜓都擦了一遍。
搞完大清洁,忙碌完的小慈额头上都湿了一些,黑色凌乱的额发微黏,胡须上面挂上了小小的汗滴。
小慈拿毛巾擦擦汗,坐在洞穴外的石头上望着鸟雀,啃完了一只萝卜。
午间去崖洞外的溪流里洗了个澡,小慈是不舍得将它浅薄无多的妖力用在不是欺负人类身上,它没有给自己用过净身术,甚至从来不用妖力速干过身上的皮毛。
出了水,肆意地在暖暖的阳光下扭动身体,皮毛一嗦一嗦,不断摇出细细密密的水珠,舒服又惬意。
小慈有些热,把石洞旁放好的干布抓起,一边擦自己还未干的发丝,一边往洞穴里走。
暖暖又干净地窝在干草窝里睡了一个午觉,小慈精神饱满地醒来。
带上包裹,又准备去不远处的山村里挑一户,准备为它们化去身上的一些恶业。
是竹妖说过的,谁干了坏事都会留下恶业,会被佛祖记在心里,死后一一清算,而他们人族杀了它们类一族,而它现在报复回它们,难道不算是在帮他们减轻一些罪孽吗?
它甚至都还没杀过他们中的一个人,只是毁掉他们的家,都没有灭掉他们全家。
当然其实也不是小慈不想而是不敢,为了长久地让这些人类不好过,小慈只能这么干。
小慈今日行动得早,夜未深就看着熊熊烈火烧的支撑房子的木柱子都成火炭了。
外面有一个老太婆哭心裂肺地喊着,“我的老天爷啊!到底是谁烧了我的房子啊!”
她儿子就是以前上山里偶然碰到小慈,然后直冲冲地就往小慈身上砸了个钝刀,小慈险些被砸到,一命呜呼。
它要不是看到这个老太婆方才给些野猫喂些剩饭菜,才不会就仅仅烧掉他们的房子,它不能杀他,还不能不小心飞来个刀子让他断个手断个腿。
小慈把鸡鸭啊,这次又是萝卜,不过这次都白萝卜。
这个村叫萝卜村,家家户户种萝卜,各种品种都有,无论是水红萝卜还是白萝卜,亦或是青萝卜,红萝卜,小慈都吃腻了。
月正圆,时间还早。小慈把食物挂好藏匿在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宅前面一个破了的大水缸里面。
化好人形,用力施了施妖力,脸上的胡须还是收不回去,小慈只好继续拿出白布捂脸。
小慈去学字,它去到一个村不远处的小镇的夜市上逛。夜里这里会有一个唱戏说书的,还有唱歌跳舞的,热闹得紧。
小慈听着,依着坐台下的木柱子看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地唱戏。
声调凄凉委婉,但语调拉的太长,太轻,小慈本来就听不太懂,直接到听不清。
不过声柔柔地倒蛮好听的。
“你听说了吗,上月中旬,杏花村有一户人家全家都被妖精吸干精血,连畜生都不放过,被邻家发现时候,全都干瘪如柴了。”
“萝卜村也是啊,有好几户人家都被一个神出鬼没的妖精纵火烧掉了家呢,不过倒没人死,只是手段龌蹉了些,是个欺软怕硬的小妖,不敢面对大人,只敢对着无齿小儿动手。”
“我也听闻了,看爪痕听讲是只野猫精。猫狸这类畜生,我最讨厌了,狡猾诡诈的玩意。”
“我见到都想拿石子扔它们,现在都不敢来我家讨吃了。”
“纵火那个应该就不会伤人。不过杏花村那个应该好快就有南都的监察寮下派下来的修士了。”
“是啊,不过顺便将那个纵火的野猫精抓住多好啊,听讲家里吃的都会被它恶意毁坏,畜生都被火烧或者抛到河里去,有时候还会不知从那处突然飞出个石头砸人,有个猎户被砸到眼都瞎了。”
“唉呀,这些妖精真是渗人得慌啊。”
“讲到我都心慌慌。”
“是啊,我们这些穷乡僻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监察寮。”
“是啊,像沈都,龙城,江宁的那些大都邑,都好几年没有大妖作遂了,就算有,一会就有人处理。小妖不敢闹,大妖闹不久。”
“繁华是繁华,但都是些达官贵人才住得起。”
小慈听着他们谈话,虽然不认字,但听得懂。
而且都是它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物。它身形瘦小,像十三四岁的,可以轻易躲入木柱后。
小慈不知不觉听了好久。
把东西拖回家,拿起一张看不太懂的动物皮毛地图,也是小慈偷拿回来的,不过小慈不认字,一直没多大看懂。
狐狸有些墨水,明日去问问它吧。小慈不想吃萝卜了,它想再扩大一下做坏事的范围,这样也不会被轻易发现和追到。
小慈开始处处留意有没有修士出没,特意选了个山的另一面的稍远的村落行事。
那个吸血的兄弟真的太冲动了。
它那样的干不了多久的,估计等修士过来就活不久了。竹妖和它说过现在修仙大门派里都有很多特别厉害的修士,根本没有妖可以逃得过,要是他们齐力追缴。
以前小慈就见到过一只作恶的雁妖被五六个修士围住,根本逃不掉。
只是没想到它和狐狸的妙计并不是十分之妙。
彼时它正在百凤村里一户靠溪水的人家的玉米地上拔玉米。
小慈拿出它的布兜,爪子拧过玉米梗一划,尖甲锋利很快割断茎。小慈抓着青青的玉米衣,三两下剥开,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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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却是淡黄色还没成熟的玉米。
和它在门口看见他们挂着的一串串的金黄饱满的玉米相差甚远。
小慈看着有些失望,恨恨泄气一般将玉米尖咬断。
倏地圆圆黑黑的眼瞳瞪大,快速地又咀嚼了几口。
好鲜好嫩,好甜好好吃!
比水红萝卜好吃好多、好多,回甘还有甜甜的奶香。
小慈心道自己真是幸运到家了,几口把嫩黄玉米消灭掉。
欢欢喜喜地准备摘完这些玉米带回去。
这么好吃,施舍一些给臭狐狸,带一些回去给竹妖和蛇妖。
小慈几布兜的玉米都放好在回去的田径的草垛后面。
月黑风高,萤火虫星星点点地在静谧的村庄里游荡,小慈最喜欢在黑暗中干坏事,怀着隐秘而激动的心情回到那户人家的后墙根上。
小慈扒窗,大眼悄咪咪往里一瞥,却看到了一只正在吸血的妖精。
它生的很诡谲吓人,小慈饶是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生畜,一时间还是看不出来是那一种生物。
又大又宽的蝴蝶状白翼,三角头顶上,又长又高,犹如鹿的犄角,只不过细得多,似是用来感应的。
身形犹如蚊子,四只长脚极长,又细又瘦干,一双巨大的赤红义眼,下方是长长伸出的口具,正在捅开人的后背,往下腹的血囊里吸。
这样的画面,饶是小慈,也有些害怕。
这就是那个吸血的大妖吧。听说它还会吸干畜养的牲畜的血。
小慈担心它祸及自己,想着还是不凑热闹了,赶紧溜了。
静悄悄地往后面走,小慈呼吸都放轻了,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站住。猫妖。”
小慈被吓得呼吸一窒,纹丝不敢动。
蚊子妖很快吸完血,飞出来,面对面站在小慈面前。
“好丑的猫妖。”蚊子妖见到小慈正脸,嫌恶道。
小慈最忌讳被人说丑,长相又不是它能决定的,瞬间犟性涌上心头,掺着几分不明显的委屈,大声骂了回去,“丑你妹!”
“你全家都丑。”
小慈愤恨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丑蚊子妖。
它自己难道就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丑的吗?
这大妖也不和小慈争废话,眼中杀意横生,用法术把小慈捆住,足上的厉齿划开一道口子,类的血液往下不断流。
淡淡的草木香味从伤口处喷涌出来,血螻从未闻过血液是香的猫血。
那些死猫的血液都是又腥又臭的。
血螻血红义瞳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只长得邋邋遢遢,皮毛暗沉的野猫,腹部是白的,头顶的猫发格外长。
不是猫。
是类。
血螻瞳孔微微张大,翅膀猛地伸展起来,口具细细密密地舔净小慈伤口,皮毛上的血液。
最后扑通一声,两爪抓着小慈的身子就飞了起来。
小慈气急败坏地大喊,“你干嘛抓我?”
悬挂于半空中,小慈又摸不清血螻的心思,害怕它就这样摔它下去,犹如畏死的仓鼠,四条爪子死死缠住血螻一条腿。
3. 卡住
小慈被血螻掳回了老巢,一处水榭庭院。
这只妖住的竟然不是山洞巢穴之类的,临水,倒是有点蚊子的习性。
从半空下急速往下面坠落,小慈的心也跟着凉起来,“啊啊啊啊啊!”
吞了好几口气进肚子里,小慈难受极了。血螻瞄一眼它,嫌弃它惊吓的样子更丑了,獠牙潦草裸露,头顶的黑毛四处散落,短胖的身体跟个蜜蜂一样死死缠着它。
陡然一松,再用力一甩,小慈被抛下,重重摔到庭院里的晚香玉丛里。
尾椎骨好痛,小慈卷缩在被它砸出的凹洞里,奄奄一息。
黑色的眼瞳下面的眼睑处带有几点让人看不清的泪光。
四个婢女低眉谦恭地经过,对血螻的原形视若未睹,微微福了福身,齐声,“少主。”
小慈虚虚地望着它们,这血螻原来在人类这边已经混得有些名堂了,还有自己的府邸,看来来头不小。
“带草丛里的狸猫去玉兰苑里。”血螻低声吩咐。
婢子闻言接近小慈,只是看清以后,竟觉无法下手,这猫丑得吓人。
小慈用爪子凶恶拍开婢子的手,躲在草丛里抹了抹眼睛。
这大妖住的地方颇讲究,小慈瘸着腿,慢慢跟着一路走进来,绿荫繁多,被拉到一个圆拱白墙门,小慈不愿进去,被拖地踉跄几步,差点以头抢地。
走上三层木梯,小慈抬眼看到一个牌匾,玉兰苑,三个字它只认识玉字。
方一进门,大门就被关上了。
小慈使妖术不成,用力推门也不成,心灰意冷,颓然地靠坐在地上,看着陌生的环境,眼泪跟泄了洪一样,泊泊往下流。
—————————
那死蚊子妖在院子外面设了屏障,别人进得来,它出不去。
小慈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花木发呆。
倏地,门开了,小慈看见一个身着暗红赤服的男子走进来,身形极高,小慈人形大概只到它的胸膛处。
冰冷赤红的眼瞳,饶是小慈也认出它是谁的化形。
小慈紧张地做低伏弱。
“你捉我回来干嘛啊?大妖哥哥。”
“我只是只野猫精而已。”
“野猫精。”他看着小慈,饶有深意地念。
“有长得这么丑的野猫吗?”
“怎么没有?”小慈讨好回道。
“你现在不就看到了吗?”
血螻唇角微勾,像看只没有任何威胁的丑老鼠一样轻蔑地望着小慈。
小慈心思敏锐,心里有些不甘,但不敢惹到血螻,伏着头像以前被欺负一样,小奴隶一样低头示弱。
“你捉我回来到底想干什么啊?大妖哥哥。”小慈又问,到底还是害怕这只大蚊子精。
血螻也不理睬它,望了一眼,便觉得难以直视,丑得要命,施了下法术,给它化人形,不准它化原形。
看着小慈脸上化不掉的黄绿胎记,哧地笑了一下,很明显的嘲讽语气,“花猫脸,化都化不开。”
小慈心里很不舒服,它最讨厌别人说它丑的。
尤其是脸。
但这次小慈不敢发作。
血螻望着小慈一副人类十三四岁的模样,矮矮的,但不算瘦,脸上和大腿上都看得出来肉感,右手捂着方才被摔痛的髋部,一脸顺服,装可怜楚楚地哀求它。
血螻拂拂袖离开了。
小慈疯狂去敲结界,施展妖力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果然,良久,小慈就算用完了以前不舍得用的妖力,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顿时心灰意冷,惆怅地坐在门下。
小慈其实很怕死,心里很不安,手脚也发汗,冰冷黏腻。
小慈在这里住下来,出不去,屋里头的东西都被翻遍了,依旧找不到法子出去。小慈试过纵火,火还没燃起就灭了。
到后来小慈就放弃了。
坐在床榻上,静静地望了窗外很久。
饭食是一位老媪送来的。
是个鼠妇精,打眼一看跟个灰扑扑的雀儿一样。
鼠妇婆年纪很老了,头发花白,背驼,反应迟钝,小慈和她说话,它有时忘了回答小慈,大部分时候,思考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些小慈听不懂的方言。
背弯得似个骆驼,小慈都不知道是它天生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年老。
数日过去,血螻似乎是忘了小慈一般,从未来找过小慈。
小慈还想再求求它,万一还有一线生机。
“阿婆,我想见它。”
“你能帮我叫它过来吗?”
小慈最后还是等不及了。
小慈不明白死蚊子干嘛抓它回来,但是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莫非它知道自己是类,而且还知道类有什么用处?
要留着它慢慢吸它的血。
这个倒还可以,只要不杀它就可以了,小慈退一步想,已经不幻想它会放了自己,毕竟它是一只杀人如麻的大妖。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找我?”
门外传来蚊子精的声音。
小慈顿时心有些慌,想见到它,但是又害怕它,怕它主动过来找它是为了杀它或者对它干一些不好的事。
门被风吹开,蚊子的发丝都被吹起来,身形高大得小慈害怕。
小慈有些微微愣住,揪紧了手心。
“找我何事?”血螻冷道。
“大妖哥哥,你到底捉我来干嘛?”小慈怯怯问。
“我就是一只普通的野猫精。”小慈反复强调。
“哼。野猫精。”
“野猫血有你这么香的吗?类妖。”
它果然认出了自己是类而不是野猫。
“类又如何?”小慈心心翼翼地问。
“想知道?”
“小慈轻轻点点头。
不知道,要是不知道它为何抓自己回来,小慈可能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类,南山异兽,其状如狸而有髦,自为牝牡,血带芳香,对修炼大有裨益。”
“怎么?”
“你不知道?”
小慈连字都不认识多少个,族亲又都死了,自然不知道,只知道它们一族的血液是有些不同的,才惹得那些恶心的人类追逐灭族。
小慈讷讷地摇摇头。
“所以你不会杀我?”
“也不会吸我的血?而是……”
“拿我来修炼?”
“怎么修炼的?”
血,血螻嗜血,如此香的血怎能不喝,得喝一辈子。
血要吸,其他也都要,毕竟类可不好遇到了。
只不过,血螻拧着眉望着小慈化人形后依旧泛泛平庸的长相,粗糙暗沉地犹如深山里的野人一般,个子也只到它的一半多一些,最多六尺。
又矮又胖,还长得丑。
血螻对它暂时还下不去手。不禁想到类一族长相奇丑或许就是特意变丑,即便化形以后也化不去脸上的黄棕胎记,身材矮小,以此躲避有心之徒的不轨。
“你年岁几许?”血螻问它。
小慈警惕的望向他,随后想到告诉它也无妨。
“十五。”
十五,血螻心道,原来已经及笄,只是看着小。
只是实在太丑,血螻看着它实在寡淡乏味,它对身下妖极挑,只爱艳丽姝色。也不知这类猫种类是天生发育地比较慢,还是因为没养好,瘦瘦小小,毫无看点。
“你在这里住下,和鼠妇婆一起在这里当差。”血螻思考一阵,方才下了决定,类如今是稀世罕见的异兽,万不能放,先养养再说。
要几年过去,还是一副毫无长进的模样,就捂着脸,也要要了它。
不过是用来修炼的器物。
“嗯?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当个仆吗?”小慈不解问。
当然不是,但血螻看着它的脸,有些嫌恶它长得邋遢,不打算告诉它残酷的真相。
先是仆妖、再是器皿。
小慈原以为它既然只是让自己当个仆,世间妖类这么多,这蚊子妖这么强,自然是想抓几个回来都可以,定然可以让它钻了空子离开。
血螻离开前就解了玉兰苑里的结界。
在它走后,小慈立马钻出那个原先出不来的圆拱门,看着苑外的紫薇,白蝶自由自在地在繁木处翼动。
活动范围大了,小慈兴致勃勃地到处乱窜,想要摸到下一个出口。等血螻和鼠妇婆都注意不到自己时,自己偷偷就溜了。
只是小慈在各个庭苑里都瞧了瞧,翻墙爬树看了好几处,才发觉这处真的大,它暂时还找不到最大的大门,也不知道这蚊子妖有没有布下结界。
小慈沿着一个方向,走到腿酸脚痛,才看到一面高得离谱的灰白高墙,旁边没有任何栽树,而高墙上满是尖叉。
小慈发出类猫的低鸣声,有些气愤地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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跺脚。
该死的臭蚊子精,看它以后不直接烧了它这庭苑。
小慈用身上的小法术尝试点了一下火,发现这里是可以的。
心里纵火的痒意开始蔓延,小慈已经好久没放火了,手痒心更痒。
但小慈知道此刻放火,必然会失败,烧不大,且会被死蚊子妖发现,肯定会被打,小慈还摸不清它到底要对它干嘛。
直到数日后,有位丫鬟过来小慈这里,力度极大按住小慈挣扎的手,在小慈的腕子上切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底下一陶罐取血。
一日便罢,后来日日都来,甚至过分的,一日两回。
小慈唇白了好多。
看着每日流走的血,小慈先前觉得取血也未尝不可是自己太天真。如此流下去,它也会死的,成干尸而亡倒不如想办法逃出去。
小慈未曾一日放弃过逃出去的心思。
它本就是肆意妄为的山野精怪,在这里既没有人给它欺负,也没流动的溪流给它嬉水玩耍,本性在这里被压抑着。
小慈看着这比自己山洞大得多,也要讲究得多的宅苑。雕梁画栋,窗几明快,绿荫繁茂,摆得整整齐齐的盆植。
小慈却觉得不自在,它做梦都在想回到以前拖着几个大布兜高高兴兴回巢穴的日子,招猫逗狗,偷鸡摸鸭,上树摘果,偷萝卜偷苞米。
日子实在好不自在。
数日过去。
小慈坐不定,日日走下来,把不算大的玉兰苑全都绕了好几遍。观察了好几遍,爬过墙,钻过狗洞,挖过坑,下过池塘找出水口,通通不管用,无论那处,都有结界壁。
小慈把泛黄的白墙上攀岩的凌霄花都扒拉下来。这里有个破损的狭缝,因常年被这绿藤掩盖,或许也因为小慈住的玉兰苑其实十分偏僻,压根无妖过问过。
小慈用从鼠妇那得来的锄头,对准那个狭缝一顿砸,墙面兴许被藤腐蚀,灰尘大面积地脱落,很快破成一个洞。
小慈想也不想,头跟蛮牛似的往里钻。
探头一望。
似乎没有那处一碰就泛浅光的结界壁。
小慈窃喜,后肢不断往前推,类的臀部也似狸猫一样,上窄下宽,小慈化形后的身体也不例外,臀部和大腿都要较常人要胖一些,平时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衫看不出来,但现在石壁死死卡着小慈的髋骨两侧。
过了约莫一炷香,小慈尽力使出蛮劲,脸上憋得发青,丝丝挪动,直到下面大腿都被卡住,无法挪动,髋骨处一片片划伤似的拉扯痛。
估计已经磨出血了。
小慈欲哭无泪,久久无法动弹。
“有没有妖啊?”小慈哭嚎出声。
“救救我!”
“我动不了了!”
“唔——-”小慈闷哭出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哭起来青红交织的类猫脸缩在交叠的手臂上,腰部往下都悬在墙上,因为腰腹酸痛,上半身痛苦地压在沙地上。
“你倒是一天都安分不下来。”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大腿上被人踹了一脚,接着血螻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想跑?”
小慈却无暇在意。
也不在意什么骨气不骨气的,吸着鼻子,低声下气地求它。
“大妖哥哥,救救我,求求你了。”
屁股也被踹了一脚。
“啊!!!你干嘛!你!”小慈大声怒吼。
“挺圆的吗?”
“圆你妹!”小慈怒气冲冲。
被当蹴鞠一样踢不是什么好感觉,小慈自尊心强,不光讨厌旁的说它丑,也不喜欢谁拿它的身体部位作任何不好听的评价。
何况死鬼大妖嘴里满满的恶意。
死鬼蚊子,看它以后不抽烂它的屁股,再把它的老巢都给烧了,腌臢,恶心,屎盆子玩意。
“怎么不说话了?”血螻好以整闲地望着气地双腿不断扑腾的类猫。
“不求我可就走了。”
小慈脸色涨红,神情难得有些茫然的委屈。红润的手心上,印满了小小粒的沙砾印,手肘撑得发痛,脑门和头发都湿润。
被擦破的胯边也好痛,动也动不了,卡墙缝里怎么出来这样的法术它又没有学过。
“救我!!!”
“求求你了!!!”小慈嘶吼的声音透过墙壁传到血螻的耳中。
血螻唇角微勾。
4. 血螻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你要拿我炼药吗?”
小慈倚在窗檐问里面在品茗的大妖,语气大大咧咧。
血螻抬头瞥了它一眼,不作声。
炼药?
类,天生自有牝牡,是比它还要早出现的上古异兽之一。血液天生自带丰沛的香气,对它身上的修行和顽疾有奇效。
虽是长得丑,但化人形以后还过得去。只是不知是不是类妖特殊,还是被动了什么手脚,脸上的类痕隐不下去。
有时两侧的白毛胡须也出现,在三瓣嘴两侧整整齐齐。
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有牝牡。
也的确像野猫,脸上黄黄绿绿的色印,天生的胎记似的,不过人要是长成它这样的花猫脸,估计得天天捂脸。
一只邋邋遢遢,不伦不类的类妖。
长得丑,连个子也像野猫似的,瘦小,行为举止看起来蠢笨粗野,未经教化,似未及十三四岁的年纪。
罢了,只是拿来修行罢了,其他还不在考虑之内。
晚上血螻去到玉兰苑,恰好小慈在沐浴。
小慈年少贪顽,洗澡也不闲着,在里面吹薄薄皂荚泡。
它没读过书,字都不多识得几个,也不懂什么廉耻羞辱,见到血螻进来也毫无遮羞的反应。
当着血螻的面,把水花滋拉出来,挥洒在血螻身上,血螻衣服微微湿润,也不生气,只静静地等着它洗完。
小慈一见到它就心里不虞,望着它,抿着嘴,莫名显得倔强。
它今日的神色不太一样,看着自己眼睛幽幽地,像是要吃了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小慈对危险有一种动物性的敏锐,心底发毛,捡起旁边粗布的短褂先穿上,拿起短裤,背对着它,弓腰低头,快速地穿上。
“过来。”血螻发话。
小慈才不听它的,准备往外走。
走到门口,撞了一下空气墙,小慈气冲冲地回头,
“死蚊子,又设结界。”
“卑鄙无耻。”
“过来。”血螻再次命令,声音微哑。
“哼。”小慈闷闷不乐转过身,一副不甘任由拿捏的犟。
“转过头去。”
……
原来竹妖说真正的恶妖,不光杀人如麻,对妖也不会心慈手软到那里去是这个意思。
血螻它不光长得丑,它还是个喜欢糟蹋妖的恶心玩意。
小慈恶心坏了。
小慈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因而在涕泗横流时,心里早已经淬了毒,杀意横生,要将血螻千刀万剐。
血螻已经走了。
夏日傍晚,天色似点着了大火。屋外晚香玉的淡淡幽香随着微温的余风吹入窗,拂在小慈还挂着难堪泪痕的花脸上。
最后一次,小慈是被用被衾盖住脸,弄完血螻就走了。
徒留小慈蜷缩着凌乱的身影,湿透的长发,憋红的两颊,未干的泪涎。
小慈捂着白腹偏下的部位,又麻又涨。
小慈现在还不知不觉这样的事代表了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它自六岁以来,就开始自己讨生活。
身边也没个同类,也没开过化,路过村舍,店面牌匾,识得几个大字。各个山头躲着人四处游荡,觅食。
偶然见到山林间,房屋内,两物缠绵,也只当这就是□□,具体也不知何故。
对繁衍之类的事情也不明白个所以然。
小慈自然更加没有什么贞操观。
只是好痛。
小慈大大圆圆的黑眼瞳下的眼睑溢满了泪,想到牝母,竹妖,捂着酸胀的肚子,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
玉兰苑里。
夏季,雨水霖霖地落在茂盛的草叶上面,小慈坐在避雨的亭榭里,双手支着木栏,撑着脸,望着雨水发呆。
自打前两日,小慈被破身以后,就窝在苑里好吃好喝躺了整整两日。
这只死蚊子,真是什么破事都干得出来。
自知自己相貌的确长得不怎么样,三瓣像猫一样的唇,化不开的圆脸通是些深黄浅棕的胎记,偶尔一个不注意,白白的类须也会冒出来。
对自己这样的丑物都下得了手,它还真是一点都不挑,禽兽不如。
说不定这院子里这么大,不光只有它,住的不会都是和它差不多的吧。
院子大则大,也有婢子,但平时小慈的白玉苑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媪,照顾小慈的膳事起居。
血螻说让小慈当仆,但小慈才不会给它做任何事,不过来到这,这老媪也从来没让小慈做过任何事,话也极少。
小慈这两日行动不便,这鼠妇老媪虽老,在吃食上倒没亏待过小慈。
只不过和小慈以前自己弄的野味,烤炙,偷来的萝卜白菜很大不同。
老媪的膳食多绵软之物,连鲜嫩的大白菜都要炖的软烂,米饭蒸熟了像黏糕一样软,没有粒粒分明的感觉,多喝粥食汤水糖水,包子糕点,偶有一些自己弄的腌菜咸菜之类。
很多小慈以前在农户家里见过,或者听闻过,当时觉得看起来过于寡淡,小慈也很少这样吃过,而且自己弄过的几次风味都不太佳。
但老媪的看起来虽清淡,却十分有味。
除了要自己蹒跚着起来去扛水回来洗澡,小慈吃好喝好,想着要是以后有机会走,能带上老媪走,或者实在不行,自己学几手也不错。
雨水落细了些,小慈也不想待在亭子里伤春悲秋了,咬着根草,慢悠悠地往房里走。
血螻站在玉兰苑里的宅门外,静静地伫立,望着小慈拖履带脚地走回来。
看起来还似在山里那般流里流气,粗俗鄙陋,比野猫还要野。
“下雨了,还往外面跑干嘛?”
冷洌的眉骨往下轻扫一眼,瞧着这小类猫,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乱糟糟的,还沾上雨丝。
“干你屁事。”小慈一脸不服蹬它。
“呸。”小慈吐出口里的草管,目视前方,走上檐阶,看也不看他,胡乱地拍拍身上不知从哪偷来的的粗布麻衫,路过它时,甩甩头发上的雨丝。
血螻蹙着眉望着它入屋。
夏季日日都要沐浴,小慈刚淋了雨,想着等会就去担几桶井水回来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血螻跟着小慈进到它的房里,在屏风外的软榻坐着。
老媪给它奉茶。
“你又来我这干嘛?”小慈没好气地问。
“这宅苑不是我的?”血螻反问。
“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小慈也不理睬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有什么衣物可穿。
血螻给它送来的衣物它都不喜欢,都是些不方便行动的衣物。
小慈最后挑了一件短衫,还有一条白色的,摸起来很轻盈的裤子。
小慈挑完水,出了一身汗,往那木塌一望,那个讨厌鬼也在望着自己。
上次的惨剧就是在小慈洗完澡以后,小慈有些后怕。
大声不满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要洗澡了。”
没想到血螻却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它,似笑非笑地盯着它。
“你洗就是了。”
小慈洗完以后,在小慈惊慌失措的眼神里,血螻又拖着小慈干那种恶心的事。
后来小慈也就渐渐摸清,血螻就是特意在它准备洗澡这个点过来。毕竟一张丑脸,刚沐浴完起码干干净净,也不至于下不去手。
血螻从未亲过小慈,小慈也从未想过,甚至想到它要是敢靠近自己的脸,它非咬死他。
除了做那些恶心的事,间隙时还要捂着小慈的脸,咬开后颈处的皮肉,尖牙刺入吸血。
类的芳香腺囊其实在腿根的地方,那处的血液最香甜,也被糟蹋得最多。
小慈每隔几日就要被血螻过来搞个好几次,弄的它难受地要紧,小慈喊痛,喊停,它从来没理睬过,小慈每次搞完,都虚得要晕过去。
下面像破了一个大洞一样,连通着小慈的心房,都不知怎么的,空落落地。
恨意在心里蓬勃生长,小慈本来就气性极大又长,对伤害过它的向来睚眦必报,就算不能杀之为快,也必然要搞些下流的小动作报复回去。
在血螻过来的时候,小慈提前溜到鼠妇婆哪里,鬼鬼祟祟往它的茶水里面倒方才拉出来的尿。
黄黄的茶水,黄黄的尿,放少一些,茶叶放多些,它肯定喝不出来。
离开时,小慈看见灶台里蒸着东西,香香的桂花甜味整个屋子里面都是。
鼠妇婆还在坐在竹椅上倚着身后的灰墙,眯着眼打瞌睡。
小慈掀开盖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挑起一块白白的,上面缀了几点黄桂的糯米糕,热气腾腾,小慈呼了好久,才敢轻轻地咬了一角。
甜糯糯地。
小慈美滋滋地吃完了一块。
好像已经熟了,为什么鼠妇婆还没醒?
会不会烤糊了,火好像还蛮大的。
小慈小心翼翼地靠近还在阖眼打咪的老媪,一靠近就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泛着像是草木腐朽的行将就木之物的味道。
让小慈想到了它的牝奶,不过那时自己太小了,已经完全忘记它是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死的,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样的了。
忽然鼠妇婆受惊似睁开眼睛,人将老,厚重的眼皮也会将眼睛盖住,看起来小小的,模糊不清。
“婆婆,那个糕好像熟了。”
“是不是要拿出来了?”
小慈问她。
她缓慢地思索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呦!”一声,着急忙慌地推开小慈跑到灶头处。
“哎呦,都要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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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都烧没了,拎起来放在灶边一侧,鼠妇婆夹起里面的一块,底下果然有了一层薄薄的黄焦底。
鼠妇婆一副懵懵又遗憾的模样,小慈觉得好好笑,乐呵呵地靠过去,夹了一块起来尝。
“嗯?”焦焦的米香,又脆又甜。
小慈一旁啃吃啃吃地吃,随便说了句,“还蛮好吃的啊,焦焦的,脆脆的。”
“嗯。”
“好吃你多吃点。糊得还不是很厉害,要是变黑了那可就不能吃了。对身体不好。”
小慈以前小的时候没什么吃的,又弱,都是去捡些别人不要的吃,黑的糊的都吃过,到现在不也没事,听闻不在意笑了笑。
血螻啜了一口茶,直觉不对劲,又轻轻哺出来。
望了一眼鼠妇婆,神色不变。
又瞥了瞥在房里找衣服的小慈。
找了这么久还不行?它不统共就穿它那套破衣服,和它送来的几套短衫短裤,轮流穿,还需要思考这么长时间。
等小慈踢踢踏踏出来,血螻看着它,它也一脸装模作样的看着它。
“过来,喝杯茶再洗。”血螻淡淡道。
“不用了,我不爱喝茶。”
血螻也不说话,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慈。
“那等你渴了再喝。”
小慈闻言,那是它加过料的,它才不喝,立马不高兴了,野蛮地嚷嚷,“不要,我都说我不爱喝茶,你这里没白水吗?”
“烦死。”小慈气冲冲走去装好水的浴桶里,隔着一个屏风洗澡。
“阿婆,这壶水倒了吧。”
“里面被加了不能喝的东西。”
老人看血螻眼里没有怪罪的意思,应该是和自己无关的,伸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好的少主,下次我会注意的。”
“嗯。下去休息吧。”
小慈在后面的屏风,很近,自然什么都听到了。微顿了顿,浸泡在木桶里沉默地抿着唇又继续擦身。
血螻饶过屏风,眼神幽幽地望着它,视线慢慢下移,透过水面,落到小慈并起的□□。
小慈不知怎么的,感觉到有些不自在,觉得它的眼神冒犯,用手欲盖弥彰地胡乱捂了捂。
“下面洗干净点,我可不希望再喝到刚才的尿骚味。”
————————
回到卧榻,房里已经燃起了血螻喜欢的香料。
这香料小慈问过血螻,叫春袭来。
很好闻的味道,但小慈一想到是死蚊子精身上的味道又讨厌得不行。
但小慈现在只是个器皿,没有资格说不。血螻还拿了一大匣子这种香料过来,鼠妇婆时不时就拿起来点燃,熏得衣物上都是那股子香味。
和血螻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甚至更浓。
白烟袅袅自紫炉升起,偶被窗外飘来的活风吹散开。
小慈躺在床榻上,把身上的布抽出来掩在脸上面,只单单露出一双有些紧张的眼睛。
尽管小慈习惯了许多,但是一开始还是会有些不适感,毕竟是容纳位,而且越到后面,它体力跟不上血螻,一般它想要结束,血螻也不会停,弄到自己满意为止。
有时小慈已经晕过去,有时还在深夜或者凌晨,苦苦挨着。
……
小慈向来哭来得快,笑也来得快,情绪全写在脸上,遭受不公、欺辱,伤害时,也会想玉石俱焚。
“去死。”小慈臭骂它。
“畜生东西,你不得好死。”
“你出门吃狗屎,被人打,跌入粪坑吃屎饱死。”
小慈恶毒地笑,像是自己说出来了,诅咒就会成真。
血螻见怪不怪,不听话就要教训。咬咬牙冷笑,抬手狠狠掌掴了小慈的丑脸。
直到小慈脸上的黄绿的胎记都抽红了,哭得稀里哗啦求饶,血螻还是没有停,手紧紧捂着小慈红肿的脸。
小慈脸好痛,浑身痛得好似失去了知觉,哭声发出来一点,宽大的手捂得更加用力。小慈喘不过气,眼泪流进鼻子,溺水一样的痛。
小慈向来睚眦必报,也自认心狠,心硬如磐石,但这次结束,却不像是死了一样的冷脸,而是失声痛哭地喊了牝母的名字好久。
“啊———-死蚊子精——-你去死————啊—-”
血螻准备抽身离开,小慈脸红得可怖,眼泪要淹了眼睛,嘶吼着哭了出来。
“啊————牝母—————-啊————-”
“咳——咳——-呃————”小慈哭得太急,无助地跺脚,干呕不止。
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哭声可怜到鼠妇婆都于心不忍,曲着背,垂着眼皮去柴房烧水。
血螻听见房里尖锐嘶厉的哭声,悲怆可怖。停了一瞬,蹙了蹙眉,拂拂袖,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施了法术。
可以使用,但无法自伤。
一个炉鼎罢了,何须在意。
5. 当时只道是寻常
雨后,下人兴许是雨前来修剪过院子里的杂草,杂草堆起来散发出来清冽的草木寒气,娄夺在干净的石子路旁都闻得到。
那丑猫妖的一身皮肉就是这种草香,不过不冷,毕竟是活物,脸虽见不得人,化形后一身皮肤倒是温热滑腻,烘得很。
淡淡的草木体香还有它平日爱用的幽幽梅香,不看脸时,倒是香得紧。
牙也尖,嘴也利。
妖力低,心机浅,蠢猫一只。
耍来耍去也只有那些把戏。
想跑,想都不要想。
类,拥有上古异兽的血脉,谁人不觊觎,若是被那些自诩正义的仙门世家知道,指不定还不能如它如今这般,不剔骨抽血都是轻。炉鼎,它还如此丑陋,得亏如今稀有,要是以前,指不定还轮不到它人尽可夫。
丑的都推入丹炉里炼丹。
——————
半月后。
上次哭得如此凄惨,娄夺得了闲再来,却见妖已经一副没心没肺,还在玉兰树下弄了个秋千。
平整的草地被它挖得坑坑洼洼。
只是一见它就一副血海深仇,凝着张黄绿交加的冷脸,饶是心情好也给瞧阴了。
娄夺阴沉着脸看它拧过头,徒手在一个约莫两寸的坑里掘土,手爪子指缝里全是泥巴。
娄夺居高临下,俯视着小慈,像看一个平庸至极的蝼蚁。
“挖,要挖到何年何月才能挖到外面?”娄夺冷嘲热讽。
“你当你是兔子,还会打洞?”
“要真是兔子,这么久了,怎么还不给我一窝一窝地生崽?”
娄夺说的话十分恶意,小慈本就脾气爆,自尊心盛,登时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但又是容易湿眼睛的体质。
气急败坏地瞪着娄夺,眼里淬着浓烈的恨意。
“生,我生你妹,我小慈要是怀了你死蚊子精的种,我就算用手也给你掐死它。”
小慈从不是心慈手软的妖,它伤人,纵火,欺软怕硬,偷东西,打孩子……
小慈几乎是嘶吼地喊,太激动甚至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混杂着空气里的土腥味,不知为何,它感觉有些想吐。
小慈忍着难受的反应,和娄夺对峙。
“掐死?”娄夺脸色阴沉地比夜晚的天色还阴,冷笑几声,“那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了。”
“果然是野物,生性难驯。”
下一瞬,一条狗链锁住小慈的脖子上,娄夺在坑边拖着小慈往上走。
小慈扒拉着土,咬着牙抵抗,手指发红到指甲渐渐出了血。
窒息的感觉要将小慈淹没。
以前被打的时候也试过,没什么可怕的,小慈最后想。
小慈晕了。
在床榻上惊醒过来时,脖子上还是有异物感。
小慈脸上蒙着被子,什么也看不见。
身体的知觉渐渐苏醒。
小慈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空落落的感觉再度出现。
方才说的话不过是色厉内荏,小慈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半点可选,它妖力低,也不够聪明,它改变不了什么。
就如同它无法将人族通通杀光。
夏季的被子是偏薄的,原先在这的是一张很厚的冬被,不过天气热,小慈也没当回事过,只是后来死蚊子妖来找它多了,才安排了婢子送合季的被子过来。
薄被衾盖在脸上,亦是十分闷热,小慈好难受,压抑着哭声。
小慈只能用力去抓它。
不听话得很,背部被挠出了血,娄夺哧哧地笑了几声,脸色阴翳可怖,抓过小慈的双手。
啪啦,清脆的手腕脱臼的声音同时响起。小慈痛得都懵了,感受到操控不了手指,整手心都耷拉,继而以为自己手断,爆发出悲怆的哭声。
“啊—————”
“啊———————”
哭得尤为撕心裂肺,但血螻已经听过太多次了。这类猫喜恶分明,内心的那点想法全在脸上了。
娄夺封了它的嘴。
见它脸憋得通红,把被子扔了,残手甩到一侧,接下来类猫却半点也不敢挣扎。
生怕把它腿也折了。
小慈才多少岁,它真以为自己手断了,血螻折断后就离开了,也不再过问小慈的双手。
小慈手折了反思过是不是因为自己说过的话,因为它那天说了有了它的孩子就掐死它,它生气了就折断了它的手。
小慈开始有些后悔,怨自己不该如此说话。
后来小慈穿起了它带给它那些有长长袖子的衣袍,遮住自己软绵绵,耷拉下来的手。
没有手,小慈的生活处处不方便,得亏到了秋天,又准备到冬天。小慈以往无论冬夏都会每日洗一次澡。现如今,秋季,天气微凉,若是血螻不来,都是洗洗脸洗洗屁股,随意擦擦身子。
头发可以拜托鼠妇婆帮它洗洗,它躺好。
倒也过得下去。
但小慈眼底的眸光自是黯沉了下去。
手没了,土挖不了。几个废弃的土坑渐渐淋雨长草。
秋千也拆了,小慈嫌碍眼。
手废了,小慈想抓痒都没办法。
娄夺来了。
小慈在床上到处乱翻解痒的姿势不慎被看到。
怎么有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了?”娄夺问。
“痒。”小慈背对着它说。
“那里痒了?”
“后背。”
娄夺在小慈背部找地方,一边找一边问。
“嗯,就是下面一点那里。”
小慈轻舒了口气,应该是被蚊子叮了,前几日热,它撩起衣服睡,就被秋天的毒蚊子咬着了。
血螻脱掉小慈的衣服,看见它绵软的肚皮似乎大了,用手圈了圈。
“类猫,你胖了。”
“你才胖了。”小慈不高兴道,往后退了退,不想让它摸自己肚子。
娄夺仔细地瞧,这类猫因为修为太浅,连最基本的化形都不精。上半身细细条,到了腰部到髋的时候,就特别大。
像个梨子似的。
娄夺微眯起眼望白白净净,比梨肉还要白几分的软肚皮,上面好像真的肿起了,但它手断了,一直郁郁寡欢,不像是会大开食欲的样子。
可能孩子都有了,娄夺丝毫不在意地想。
夜里,小慈睡得沉,太累了连匀称的呼吸声都像是打呼。
娄夺在人进来前,将榻上遮光的帘布也拉了下来。
牵着小慈的手让大夫把脉。
“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恭喜少主,是喜脉。”
大夫看那手腕,只是脱臼,一摸,细瘦又软趴趴。
医者仁心,没忍住多言了几句,“少主,若手部脱臼久不接,会诱发疼痛不说,还会习惯性脱臼。”
大夫是镇上请的,是个新大夫。
明明声音都抖了,却还是为病人说了出来。
娄夺一双赤瞳,古井无波,手心随意掂量那只细瘦的手,从刚才说话,床上的呼吸声就低了很多,醒了还以为没有被发现。
“无事,不用接,断了便断了。”
感知到手里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待大夫走后,娄夺掀开帷帘,看见榻上的类猫妖已经哭成了一只泪猫。
黑亮的瞳孔泡在眼眶里,嘴巴大大地张开,像是难以置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妖,道,“你…你给我接回我的手。”
“呜——啊—————我不要生小孩——啊————”方才的话,小慈也听到了。
小慈到底年纪小,受到伤害时会放声大哭,哭笑都来得痛快,哭得撕心裂肺,酣畅淋漓,似是要将前十多年的苦痛都哭出来。
“你去死—————死蚊子————你不得好死———你——”小慈哭得涕泗横流,腿脚像是疯了一样踹血螻。
娄夺起先还能忍一忍,毕竟山精野怪,还能对它要求有多高,在毫无章法的腿脚准备踢到腹部时,血螻抓住发疯的类猫,狠狠抽了几巴掌。
好痛,来得猝不及防,小慈想用手挡住,却无法,只能哭着用手臂挡着脸。
“呃————啊—————”小慈嚎啕的哭声被吓停了,声音宛如幼童哭泣一般被吓得吸着鼻子一顿一顿。
腿脚也不敢踹血螻,被打了以后蜷缩着就往床角躲。
“别打我———别打我————”小慈害怕还会挥下来的巴掌,它脸都好痛,好肿了。
“呃———呃————”小慈只流泪,蜷缩在角落里半点不敢动弹,被打怕不敢发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慈伸开手臂,只有它自己,血螻已经走了。
下了榻,小慈用面盆里的水照了照,脸皮又红又肿,映衬着黄绿色交杂的胎记,简直是面目全非。
小慈看了几眼便看不下去了。
方才袖子捂脸的时候揩到了嘴角的血,已经脏了。
小慈看着袖子上已经干了血迹,散发出淡淡的的草木香,无甚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
袖子布粗,擦到脸上的伤口,带来更痛的刺辣感,小慈呲了呲牙,眼泪跟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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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睚眦必报,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孽种,心里早已经是恨得滴血,巴不得血螻下十九层地狱。
小慈心焦,找了一个桌子,摩挲着尖锐的桌子角,先是轻轻地动在肚皮上,缓缓压了下去,等到了微微有痛感时,小慈却直接被弹开。
原来不光锐器不能用,连桌角也不能,小慈一时犯了愁。
小慈踉跄跑去外面的三阶台阶上,直接往下面的石路上面倒,可当小慈睁眼,一点痛也没有,被空气接住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法术。小慈后知后觉,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陷入了迷茫。
就在外面坐到了夜深,小慈看着鼠妇婆蹒跚端来的粥食,热气腾腾。
鼠妇婆瞅了一眼它已经紫红交加的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是个仆。
放在小慈的旁边,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当她拿着药酒过来看见纹丝不动的碗,忍不住叹了叹气,敲了敲门,把药酒放到门外,端着冷粥离开了。
不一会,小慈推开了门。
看见了屋外的药酒,眼睫微微湿润。
“婆婆,你能帮帮我吗?”
鼠妇婆耳目不好,没听见,小慈拖着长袖跑到鼠妇婆旁边,冲动地搭着她的手臂。
“婆婆,你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小慈带着无助的哭腔问。
鼠妇婆仰头看着它,它看起来还很年轻,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不好运是个类妖。
“我一老婆子,那帮得了你啊?”鼠妇婆自然不敢帮它。它走了,她必死无疑。
小慈被拒绝以后,也没有再尝试,它是自尊心很强的,也极会看懂别人不愿的神态,呆立了一会,像小时候讨食不成,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里。
小慈开始了绝食。
饿得肚子都起火了,但是肚皮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死蚊子估计听鼠妇婆传话说它不吃东西,便来找它,果不其然,气得牙痒痒,手握紧了又松开。
“不吃,既然不要命了,那明日就拖去炼丹炉炼了。”
“反正一条烂命。”娄夺咬牙切齿道,雾色下,脸色冰冷异常。它向来心狠手辣,小慈有些害怕。
走到矮桌子上,像原形的狸猫一样舔吃上面摆凉的饭菜。
小慈自尊心作祟,以泪洗脸地吃完了所有饭。
饿太久,又是冷的,刚吃完,小慈就闹了肚子。
又拉又吐,昏昏沉沉了好久。
恍惚间,闻到了一股很苦的味道,婢子跪在小慈榻边,轻声唤醒小慈。
小慈往外望,就和血螻遥遥对视,蹙着眉,一身黑衣,宛如凶神恶煞,一双赤瞳是小慈醒来久久难以忘却的梦魇。
婢子道:“主子,喝药了。”
小慈动了动手,又放下。
小慈尝了一口,苦涩在嘴里蔓延。它自有能力觅食以来,就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了。
但这里没有小慈可以抱怨的倾诉者,而且血螻还在这里盯着,小慈只能耐着性子喝。
婢子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小慈觉得如此实在太慢了,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姐姐,直接把碗递到我嘴边。”小慈道。
婢子见状,把碗递到它嘴边,小慈又喊,“歪一些。”
小慈嘴碰到温热的药水,来不及思考,就开始猛饮。
一口气闷完,小慈苦得愁眉苦脸,龇牙咧嘴。
喝完药,婢子又端了一碗粥食给小慈,小慈吃完了,肠胃舒服了很多,卧在床榻上很快呼呼入眠。
婢子留下来,和鼠妇婆一起照顾小慈。
小慈问过她名字,叫莲灯。
是一只鲤鱼妖。
小慈看着她有时会有些愧疚,因为它以前常常吃鲤鱼。
它们类喜水,极通水性,自然吃鱼。
想到吃鱼,小慈又想到在箕尾山的时光,想念自己的崖洞,不知道自己的洞穴有没有被占了,毕竟自己收拾得真的很好,又干燥又温暖。
鸡鸭还有一些萝卜可能都被红狐吃光了。
野百合估计都枯萎了。
小慈趴在雕花的木窗栏上,望着窗外的玉兰,觉得十分拘束。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由自在的箕尾山,想和红狐打闹,想和脆蛇说说话,还想和竹妖吃顿饭……
山野无拘无束的野百合,永远比庭苑的白玉兰好看,小慈想。
山风是挡不住的,拂在脸上,发丝吹到脑后,恣意又自在。小慈回忆起在草坡上肆意蹦跑的时光,脚步是轻盈的,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6. 手好
玉兰花开了又凋谢,小慈躺在床榻上,垂眸静望窗外,耷拉的双手搭在日渐臃肿的白腹。
有时在雨后,小慈看着倒影里的自己,脸跟花猫似的,腹部还要怪异地高涨起来,瞧着更加丑陋恶心了。
没人比小慈更懂一副好相貌的重要,因为长得丑,它遭受过无数的殴打、轻视、侮辱,有时小慈也会想是不是长得好看些,血螻也不会这么多次打它的脸,如果好看会不会也让它也得到一些优待,比如手不用被折。
小慈开始躲着鼠妇婆和那个叫莲灯的婢女。
担心自己会污了它们的眼,也害怕看见它们脸上嫌恶的表情,更担心它们会因此欺辱它。
小慈小心翼翼,常常一个妖在房里待一天,有时在外面的草地上坐会,一呆就是一早上或一下午。孕期,
小慈常常嗜睡,有时房里用完饭,用皂角水洗去脸上的油污,躺到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
以前小慈看到的都是同类相交,它从来没有见过不同种也能孕子的。
小慈望着自己高耸的肚子,怀疑它是个怪胎。
它是类,而它是蚊子妖,两者一看就不同种,小慈有时发恶梦,梦到自己生出来的是一个又像蚊子妖又像类的怪物。
它也丑,蚊子也丑,指不定原形丑成个什么玩意。
小慈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
娄夺走到苑前,见到那挺着肚子的类妖坐在木阶上,头倚着旁的木栏就睡着了。它止步,后面的婢子跟着停了下来。
只听血螻嗤笑一声,脸上竟是愉悦,“坐着还能睡着。”
“把东西放到房里。”
“是。”婢子闻言,举着东西依次放到内室。
小慈长期独居,自带动物的敏锐警觉,一被碰就惊醒过来,怔愣着望着娄夺拦腰抱着它。
小慈见人、妖便下意识地捂脸,娄夺自是知道它近几个月的反常。
“挡什么脸?”
“现在才发现自己丑?”
血螻嘲笑它,小慈当即敞开了脸。
这样恶心的妖被它恶心到也是它小慈的福气。
“丑,你全家都丑。”
“你个死蚊子精凭什么说我?我看你爹丑,你娘丑,你妹丑,你弟丑,你祖宗十八代都丑。”
小慈牙尖嘴利,小时候被打了这么多次都没改过来,就被血螻打过几次,自是改不了掉粗野跋扈的性子。
“娘你个大头鬼,你爹死老婆,你舅奸你叔,你妹个傻豚你以后生孩子没□□,你以后出门被人捅死。”
小慈大嘴一张就是噼里啪啦地骂,娄夺听着它那张愈发热闹的嘴,脸色愈发黯沉,小慈的声音亦是跟着脸色愈发小声起来。
见风使舵,见机行事,小慈虽有时控制不住,但大部分时候为了少受点苦还是会用的。
小慈被放到榻上,下一秒就被掐住了嘴。
“下次嘴再这么臭,就拿点药毒哑了算了。”娄夺恶声威胁着道。
“呜呜…不…要….”下颚很痛,小慈用手臂艰难地挥打它,一边认错。
“我…知道…错了。”
娄夺看着手下鸭子一样的嘴,嘴唇软软地,嘟起来,艰难地说话。
“错那了?”娄夺好整以暇问。
“不该说你坏话。”因为嘴被掐住,小慈这句话说得相当含糊。
“什么?”娄夺装听不懂,手松了松。
小慈下颚放松了些,被血螻逼得紧,当即恼羞成怒地大喊,“我说我不该说你坏话。”
“你是聋了吗!!!”
吼得小慈通体舒畅,看了一眼脸色,感觉不是很难看,小慈才定了定心。
莲灯来给小慈送安胎药,进来以后,向娄夺简单行了个礼,将温热的汤药熟练地端到小慈的嘴边。
小慈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婢子离开后,小慈松了口气。
“蚊子精,我把孩子生出来以后,你能不能给我手掰回来,我手已经瘸了很久了。”
“我保证不会掐它的,而且你不是会用那种法术吗?到时候你给它也用一下,我那里动得了它。”小慈巴巴地望着娄夺,挺着个臃肿的肚子,双手耷拉着,显得很可怜。
娄夺戏谑地笑了笑,它妖力这么弱,确实不值得如此担忧。
娄夺接过它的手,几下给小慈掰了回来。
但脱臼太久了,还无法使用,关节神经移位也很痛,小慈痛苦地捂着手腕,眼睛又湿润了。
“为什么还是动不了?”小慈带着一点哭腔问。
“手。”
“我手是不是废了?”
小慈眼睑下垂下一滴泪,没有手真的很不方便,没有手它还怎么做回那个肆意潇洒的小妖精。
“废了便废了。”娄夺无所谓道。
反正以后也只能待在它身边给它生一窝一窝的崽,给它采补。长得这么丑,它还不让它给别人碰,也不让它进丹炉,它算是仁慈的了。
“你现在没有手不是一样过得下去?”
“没手还不会抓我了。”娄夺笑得邪气横生。
……
床顶有一块木,上面雕的分别是一条有脚的蛇,一只有很长尾羽的鸟。
小慈看了很久,直到双眼渐渐阖上。
小慈醒来,尝试握了握拳头,发现手指根本提不起劲,遂放弃。屋内燃起了红烛,应该是莲灯进来点的。
鼠妇婆没这么高。
小慈躺在床上顿了顿,摸了摸后颈上的一个口子,它知道肯定不是一个红包的模样,它虽总是骂它是死蚊子,但其实小慈也知道它肯定不是蚊子妖。
不过具体是什么妖,小慈肚里没点墨水,也不晓得。
有孕以后,它吸血的次数便少了很多,时常闻闻香味便罢了,今儿弄完它,倒是吸了蛮久的。
小慈想到便打了个冷颤,翻了翻身,感觉肚子空荡荡地,支着身,缓缓起来,下了榻,打开门,窗外已是萧条的黄昏。
小慈最不喜欢的就是黄昏,因为总是自己一个孤零零地。黄昏时,那些人族却是灯火阑珊,齐聚一屋,映得小慈越发孤独,寥落。
小慈讨厌这幅人形,好想变回原形,蜷缩到草堆里面。
它的原形更小,躲起来也会更方便。
现在的天气已经有些冷,夜晚更甚,小慈目见莲灯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过来,连忙躲回榻上。
莲灯在外面敲门,敲了两下,以为未醒,便开了门,看见榻上妖还闭着眼,轻轻摇了摇,“主子,用饭了。”
小慈点点头,背过身,闷闷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莲灯退下。
小慈听见门关的声音,下了床,尝试用手拿筷子用饭。不行,便还似自己原形那般,直接伸嘴舔食。
这样吃,嘴难免脏,可是等会莲灯就会拿洗澡水过来了。
小慈不愿让莲灯来给它洗,因为莲灯是个容貌姣好的雌鲤鱼。
她的目光不似鼠妇婆一个老妪的灰蒙模糊,过于明亮澄澈的眼睛会给小慈一股很强烈的不安全感。
小慈拿干脸巾擦去脸上的油污,背过身,莲灯进来送水。
不久鼠妇婆进来,关上门。
小慈才转过身,让老妪给它脱衣服。
浸泡到水中,鼠妇婆从背后给小慈舀水清洗梳理发丝。
鼠妇婆年老,力气不大,很轻柔,但眼神模糊,时有擦到小慈的眼睛的事,偶尔也有皂角泡清洗不净的问题,但小慈都不甚在意,反而安了安心。
只是自己的下面,小慈实在拉不下脸让老妪给它洗。
死蚊子妖倒是会帮它洗一下,只是它毕竟不是常常来,虽然它每次来,小慈都必须要烧水洗澡。
它不在的时候,小慈都只能自己艰难地清洗,手指渐渐有苏醒的感觉,小慈用力地捏着巾往自己下面擦。
洗完澡,鼠妇婆从背后高高举起一张被子大的干布,小慈半蹲下来,腋窝夹着布,绕了一圈,把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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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包住,往榻上面走。
衣物小慈虽然都挑着简单的穿,但没手还是穿不了,到最后,还是得鼠妇婆给它穿。
鼠妇婆走后,小慈在背后骂骂咧咧地。
“该死的蚊子妖,这叫过得下去,等我以后出去以后,不把它手折了,腿也折了,下面也剁了。”
小慈小声嘟囔,只是发窝囊气,也不敢真的让听见。
小慈在床上躺着看小画本,小慈认识的字不多,但这里太无聊,小慈一次看不懂,就看两次,反正有画,也不是完全看不懂,还可以猜一猜。
画本很旧,是有一天,好几个带剑的妖精抬过来的,好几个大箱子,在玉兰苑里格外明显。
莲灯打开,灰尘扑面而来,小慈被呛到,忙往外躲。
“什么鬼?什么狗屎都往我这放。”
小慈看着这些旧本,心里一阵无语,它又不认字看个屁。
后来莲灯和鼠妇婆帮忙收拾干净了。无聊透顶的小慈,也终于看起了书,有画的优先看,字多的撇一边。
几个月下来,书被看了一大半,小慈一只野妖,身上也居然多了些不明显的书卷气。
烛火快燃没了,小慈连忙用嘴叼了一根,续上火后,才回到榻上继续安生看书。
晚上又要很晚才睡了。小慈把画本按住,用腕骨艰难翻页,明亮的烛火在黑亮的眼珠里倒映,灼灼生辉。
娄夺到来时,打开门,看见烛火还没熄,还时不时听见一两声呜鸣和傻笑。
“看书?”娄夺看见粗鲁野蛮的类猫居然夜深看书,眼里不禁含了一些笑意。
小慈一时看入迷了不知它进来了。
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头。
“你怎么来了?”小慈警觉问。
“这里是我的宅邸,我何时不能来?”娄夺反问。
小慈不语,看见它只觉晦气,侧过身,继续看书。
娄夺看见它笨拙又艰难的翻书,抓起它的手臂,红光在手腕处闪烁,小慈感到手腕暖暖地,不久手便能动弹了。
“原来你在我手上也施了法术,怪不得我接上了也好不了。”
“你缺不缺德。”小慈蹙着眉埋怨,黑夜中黄黄的烛火盖住了它脸上花猫似的胎记,黑眸亮亮的,嘴巴肉很多,说起话来反而有些像嘟嘴,让人很想亲。
娄夺也不辩解,莫名心情很好。
指腹掐住它的下颚,咬着舌头,亲了几口。
“这么晚了还看书,不要眼睛了?”
“不要就不要,关你屁事。”
“牙尖嘴利。”娄夺骂它。
“你管得着吗?”小慈嘴快,嘴上半点吃不了亏。
娄夺从背后搂着它,看它在看什么,都是些稚子看的画本,居然也能看得如此认真。
闻到皮肉散发出来的淡淡草木香,掺着一点梅香,娄夺一只手伸进衣摆下,摸它圆滚的肚皮,有些心猿意马。
一个类罢了。
若是到了那些修仙世家手中,指不定落个什么下场。
娄夺更不明白它为何总这样劝自己,一个类而已。
也不知道是什么什么时候睡的。娄夺醒来时,已然是半夜,烛火已经熄了,类猫侧着身子睡着了,手下还盖着没看完的画本。
类身上毛发多,抱着也是暖烘烘的,娄夺看着它那张脸,暗觉心烦气躁,下了床离开。
小慈醒来,窝在暖融融的被子不想起床。昨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看着看着就没了记忆,也不知道那斯什么时候走的。
不久莲灯送热水过来,小慈掀开被子,才惊觉自己的手好了,撸起袖子跑到莲灯前面,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未脱,惊呼,“我爪子好了,我爪子好了。”
莲灯看着它的脸,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小慈才恍然自己行为有些唐突,虚遮着脸颊上的胎记,迷迷糊糊地往房间躲。
莲灯走了,小慈才去到外面漱口洗脸。
手拧毛巾还是有些使不上劲,但小慈已经很满足了。
7. 逃到书塾
冬去夏来,八个多月的时候,小慈的肚子已经大得看不到脚,穿鞋都得鼠妇婆帮它。
小慈的画本都看得差不多,现在已经开始看书。
看书没有画本有图可猜,小慈看得就是字,也不知道写得什么,有时候看懂一字半句,很有意思,想知道下面的内容也无师可问。
鼠妇婆不认字,它不敢问莲灯,也不屑问血螻。
于是渐渐地就放弃了。
有趣的画本都挑着看了几回。
无聊到玉兰树下的秋千都整了回来,土坑也挖了起来,不过这次还折了几枝玉兰枝,插在里面,当种花。
夜深点着烛火,小慈挑挑拣拣,选了本很早看过的画本当晚间读物。
有些忘记了看得还蛮有意思。小慈心情美滋滋时,房里的烛火就突然熄灭了。
小慈臭骂一声。
它知道怎么点都点不着,不消多想,就是死蚊子搞的鬼。
心含不甘地踹了几脚床板,小慈怨气满满,最后睡着了。
莲灯和鼠妇婆做的饭食,一开始小慈还挺喜欢吃,但半年过去,小慈还是怀念自己炙烤的鸡肉,鸭肉,鱼肉,兔肉,想念清甜到爆汁的萝卜,外红内白,咬一口甜到心口。
孕后期小慈肚子容易饿,常常会去后厨溜达一下,再顺个吃嘴回来,可吃来吃去,总不比自己四处溜达,偷来的香。
小慈生性自由散漫,被困于这一宅之间,就算天性乐观,也不免常常想逃,有时甚至会有一死了之的冲动想法。
不知何时,死蚊子来玉兰苑的次数越来越少,来的时间也愈发不定,有时清晨,有时夜晚,都是小慈睡着的时间,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下面一塌糊涂,脸上也好不到那去,累得小慈顾不上干净,结束后没个半响就阖着了,呼吸声重得像打呼。
半点也没注意到身后搂得死死的血螻。
小慈在玉兰苑种的玉兰花过半都活了,肚子也八个月大的时候,血螻带着重伤回来了。
那一天是小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玉兰苑以外的地方。
小慈被血螻的人安置到一个乡下的农庄里面,除了小慈熟悉的鼠妇婆,莲灯,还多了一个医者,原形是白鹤,叫白敬玉。
小慈猜测应该是它准备临产,所以安排的。
就那一天,至此小慈再不见血螻的身影。
不过也逃不了,那白鹤,莲灯都盯小慈盯得很严。小慈有一次专门去农庄附近转了转,发现没有死蚊子的屏障。
怪不得盯得紧。小慈心里骂骂咧咧地想。
自己的妖力也回来了些。只是肚子太大了,小慈化成原形反而不太方便,白鹤便帮小慈施了施化形术。
原来白鹤也会法术。
不过没有像死蚊子那样布屏障,应该是法术不强。
小慈心知肚明,现在死蚊子遇到了麻烦,是一个好时机逃出去。
农庄里有一片竹林,里面有一条青蛇,小慈认得那种蛇,竹妖和它说过,它的毒液可使人和妖立即晕倒,若不及时解毒,不久便会身亡。
小慈想到一个法子。
但也有些犹豫,莲灯和鼠妇婆对它有善意,小慈这辈子接收过太多恶意了,它很清楚,它不想毒死莲灯和鼠妇婆。
可若是不杀,她们若是通风报信,不知死蚊子会如何报复它,以它狠毒嗜血的本性,估计杀了它都是轻的。
就算她们对它有善意又如何,她们依旧是血螻的帮手。
算了。
它就是很坏的。小慈心烦意乱地想。
小慈在身上擦上竹子上的白灰,这白灰便是解毒的,用法术捉住青蛇,取出毒液。
白鹤身长八尺,又有法术,是小慈最难搞的妖,又擅长医理,但这是小慈唯一一次的机会了,就算失败它也要一试。
毒液小慈也没喝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味的。
小慈先是下到莲灯和鼠妇婆的茶水里,它们共住一屋,很快就晕倒过去,过了不久,小慈又连忙喂它们吃解药。
小慈也不大擅长,喂了一些,也不敢触摸气息,醒了还是死透了,都能让小慈胆战心惊。
剩下到了白鹤。
小慈送茶给它,它许久未动。
被逼得心里发慌,浑身战栗的小慈只能拿着剩下未经过半点掺杂的毒液来到白鹤的房间。
他端坐着望向小慈,眼光平稳,波澜不惊得让小慈害怕得想死。
要是失败了,死蚊子会弄死它的,会打断它的手腿,它会一辈子被锁在榻上,被吸血,诞下一个个孽种,永无天日,生不如死。
小慈光是想到,心脏就一阵绞痛。
“我腹中不适,你给我瞧瞧。”
白鹤带小慈坐下,刚准备给它把脉,小慈猛地将毒液灌它嘴里。
小慈完全爆发出兽类的狠戾,使尽妖力死死箍住它的手,而手死死捂着它的嘴,往里面倒。
小慈看着它闷红的脸,见它还不吞咽,心急如焚。
“你就吃了它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留解药。”
“我求求你了。”
知道自己的妖力很快就会被破掉,但是它太急了,它被困了好久、好久,它实在受不了了。
如果要继续困着,它宁愿死。
直到喉咙发出咕咚一声,白鹤喝了,但小慈还是不敢松手,莲灯还有鼠妇婆都是要待几分钟才晕的,法术快耗尽了,小慈烧掉肺腑里的内丹也拼命挤出妖力施法。
肺好痛,小慈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快死过去,手里人的力道才小了一些。
但小慈毕竟有孕,力气不够大,前期又太用力,肚子也猛然剧烈痛起来。
小慈忍了一会,松懈了些,最后在白鹤快昏时捂着肚子往外面跑。
走前匆匆抛下一包竹白粉。
身后的白鹤狰狞着眼球趴着用仅存的法术攻击小慈的腿部。
小慈摔了一觉,从木屋的五层木阶上摔了下来。小慈流着眼泪痛懵,肚子宛如被刀割一般,比任何一次殴打还痛。
小慈忍着痛爬起来,□□流出了一滩血。
流了就流了吧,反正不是它想要的。
小慈咬着牙,快步走出了农庄,这个农庄很偏僻,小慈不知道跑了多久,原形走着走着突然化了出来,肚皮大地小慈根本看不清路。
小慈下面好痛。
要死了,肺腑里的东西好像要炸掉,小慈吐出口里的血,在山林里一处树下产子。
从黄昏生到了乌鸦在树上都不叫了,小慈才生出一血迹斑斑的妖胎。
小慈虚白着脸看了一眼这团在自己肚子里住了八个月有余的肉。
怪了,怎么它是类,它父是死蚊子,怎么就生出个人胎的模样,莫非天生会化形术。
小慈晕得无法思考,脸上苍白得宛如死物。小慈无意识地想,原来痛得厉害是连感觉都感觉不出来的,只是模糊地知道好痛好痛。
小慈闻到了极其浓郁的草木香味。
□□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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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害怕。
它流了好多血。
小慈有力气以后,扶着树就起来了,血胎来不及弄死它,小慈就踉跄地离开了。
它知道山林里不安全,尤其外来的,它还快死的模样,不快些逃,不是被老虎吃,就是被狼吃。
可离开之际,小慈回头看了一眼那团暗粉的肉,恨透它是死蚊子的种又难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它毕竟是自己生出来的,又没对小慈做过不好的事,小慈心里感到不安与内疚。但随后很快又想到自身尚且难保,那死蚊子妖又有势力,妖力又强,指不定一会就找到它了。
小慈苍白到要死的脸上流下一滴泪,回头望了一眼那小得可怜的婴儿。
念了句对不起,怀着一腔孤勇便匆匆跑了。
在夜最深的时候,人类都在宵禁中,小慈打算去人类那里避避。
用竹妖教它的止血草药,在走的时候看见了,叼在嘴里,嚼碎了就吐出来敷在流血的□□。
小慈塞进去,牝户像个灌风的大洞一样,怕漏出来,小慈只能脱下里裤,把□□绑起来,不让药漏出来。
小慈溜到一处大屋,它看见牌匾上“书塾”两个字,读书的人应该都仁善些,它在画本里看到过,不以貌取人是书上必学的,读过书的应该对它也会好一些。
小慈溜到书塾墙侧的草垛中,奄奄一息地躺下来,被草压着,渐渐失去了神志。
小慈饿了就吃干草,虽然难吃,但吃下去,肚子不会烧得太痛。
刚开始小慈差不多动弹不得。
数不清第几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小慈爬出去,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喝了很多水。
它们类喜水,但小慈觉得莫名冷。
明明都到了一年中热的时候了。
幸好不是冬天。
雨水流在小慈的脸上,从眼角滑落,像流泪一样。小慈想起年幼牝母温暖的怀抱,想起自己大大的肚子,那团粉肉,终于在几天后,才在劫后重生的安静夜晚中,感到久久后怕,放声大哭起来。
死蚊子这种畜生也该死,和人一样都该死。
它小慈以后见到一个就杀一个,小慈几乎丧失理智地想。
小慈瘦了很多,变得更丑。
能行动以后,害怕人发现被打,小慈都是夜很深才敢溜出去偷些食物和水来养活自己。
小慈瘦弱到连鸡都捉不到了。
被鸡鸭群追着啄了几次,再也不敢去捉。
只能去菜畦里偷些菜和果来吃。
内丹不知道在那一天破了,小慈劫后余生好几天才意识到。
不过后面似乎还有一颗气息浓厚但不属于它的内丹在肺腑里面,缓慢地调息着它。
小慈在书塾里每天听着人类孩童清脆的读书声,有时觉得吵,有时也会认真地听一听,反正无聊,或许是那些画本的作用,小慈大约能听懂一些。
小慈有时看着那些小孩童稚,天真的脸。他们似乎永远没什么烦恼,不用考虑生计,每天就是成群结队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地读书。
从小流离失所,现今因为产子□□还时不时流血的小慈,在嫉妒的同时,微弱的心脏总是会有一种被扎到的感觉。
如果它们类一族没有都被他们这些人害死,残杀,它也会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不知是情绪变化还是今天去爬树摘梨子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去的后遗症,小慈脑袋昏沉沉,牝户又流出散发着草木香的鲜血,大腿根部湿湿黏黏地。
8. 哀嚎
夜晚凉风习习,一阵妖风刮来,枝头的黑鸦在枯掉的梨花树头上猛然叫起。
道士张贵喝得酩酊大醉,脸红扑扑地,走在绕绕弯弯的小巷里,突感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后脑。
他在城山的小庙里习过几年修,后因酗酒无度被逐出,但寻常小妖都能认得出来。
越往下走,凉意更甚,呜呜低鸣地,似婴儿啼哭声也越发明显。
道士怀疑是妖,搔搔头道,“怪哉,过去未曾听过如此怪的哭声。”
越走近,哭声越发悲怆,只见是从一书塾内传来。
“夜晚书塾怎么可能有婴儿哭。”
道士好歹学了几年修,便是在这镇上干支个牌子讲风水的,这几年酒兴大,学得辩妖识怪也忘得差不多,请的人也越发少了。
他们这行多招摇撞骗,时不时须得振振名声。
如此哭号莫不是因遭受巨大苦楚,许是处于什么弱势。
道士踩着木桩,攀着墙往书塾里头望,只见那草垛微微颤抖,哭声此起彼伏,很明显。
过了几日,张贵带着招牌大摇大摆来到书塾,摸着胡子振振有词。
“那草垛中有妖。”
“是一只猫妖。”
“是一只七阶大妖。”
“受了重伤,满身血。”
“前几日夜深哀啼被我听到。”
小慈醒着,一字一句都让它心如死灰,类须害怕地立起来。
“大胆酒徒休得在此胡言!”
书孰的师傅不曾听闻近来有妖案,不信这类谗言,捧着书大声疾呼。
最后闹闹嚷嚷把道士赶了出去。
道士见不成,心中怒意横生,恐吓似诅咒道,“你们走着瞧吧,再过不久那妖便要大开杀戒,将你们通通杀掉。”
孩童叽叽喳喳,纷纷涌出来看热闹,闻言抱紧了伙伴,脸上又惊又俱。
夫子见状,气得白胡子都要歪了,口出急厉,口沫四射,“滚!你个大胆狂徒给我滚,休得在此处妖言惑众。妖自有灵,要杀也是杀你先。”
夫子作势就要拿书砸过去。
小慈担惊受怕,立起的类须在那道士被赶出去后久久才松了下来。
但孩童尚幼,又是对鬼神妖怪最好奇的年纪,以谣传谣,以讹传讹,就这么传了下去。
下课了,有空就往草剁里扔石头,扔吃完的果核,糖葫芦的木叉子,后来直接变成臭妖怪,我喂你喝尿吃屎。
恶心臭骚的尿屎萦绕在小慈身边,小慈本来是极其爱干净的,但这周围都是居民,人流太多,它重伤暂时还施展不了妖术,也不方便离开挪动。
小慈在书塾得以苟活了一段时间,□□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
妖力也恢复了一些。
小慈垂着满是戾气的眸子隔着层干矛草狠毒地望着一个人类小孩在它的头上拉尿。
黄尿的腥臊味很重,小慈恶心得想吐。
接连数月的欺辱,不教训一下就不是它小慈了。
一日,那位老头要出门参加宴会,回了一趟书塾告假,说要去去才能回,要那帮臭小孩等一下他。
出门没多久,那帮小孩就垒起桌椅唱大戏,喧闹得小慈心烦。
小慈以前就不会对小孩心慈手软。大人反而还需要用些阴谋小策。讲直白点,就是欺软怕硬,看他们弱小,不会反抗,都是呼呼两巴掌抽下去。
小慈的另一颗内丹比原本的还好用,化形术比以前不知精进了多少。虽然现在还只能短暂使使,
小慈化身成为那个胡须耷拉的老学究夫子,大摇大摆地回来,大发雷霆,把其中几个它记得最清楚的小孩,打到他们脸颊都出了血。
打完孩子,小慈佯装夫子气到不行离开了书塾,过了一会,又趴回草垛看戏。
那些小孩哭声震天,其中几个被小慈打得最惨的,捂着红肿到不行的脸蛋,一边哭嚷着我要回家,告诉我娘亲,一边往外跑。
小慈沾沾自喜的同时,眉眼低落地垂着,黑瞳里含着戾气。
娘亲,就知道找娘亲,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死人类,它才没有牝母的,小慈怨恨地想。
不久老头回来了,看见学堂空无一人,桌椅都乱糟糟,臭骂了几声,就离开了。
翌日,那帮挨打的学童的爹娘去找那个老头问责。
小慈躲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戏。
“不是我打的,我昨日我去宴会了,回来时都不见他们人。”老头焦急地解释着。
“不信的话,我可以去找昨日的同僚同你们作证。”
突然一婆妇出现,“前几日,我小儿和我说道,说有一醉酒的道士说书塾内有一七阶大妖,莫不是它干的。”
“也不是没可能。”一男人道。
“妖怪向来心狠手辣。”
“那这样便上报官府,到时看上头派不派监察寮的人下来。”
小慈闻言,哼哼唧唧地想,这种小事,又没出人命,监察寮才懒得理。
屋子小慈都不知烧了多少间了,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小慈看过这地方,也是和箕尾山差不多的穷乡僻壤。
就是这样想着,小慈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料突然有一穿青衣的男子,手臂在空气中胡乱挥了几下,一道银白色的光将小慈从草垛里扯了出来,甩在了地上。
众人见到小慈原形,纷纷唏嘘。
“娘,好丑的妖。”一个小男孩被娘亲抱着,捂着眼睛道。
一小女孩在大人腿后,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看妖精,挨得近看得真切,于是发现了小慈腿间的红血。
它受伤了,扬起脸怯怯地说,“娘亲,它流血了。”
小慈伤还未愈,重重摔在坚硬的地上,脑子一阵晕眩,□□控制不住的热流。
“兴许干坏事干多了,被修士打的。”那女娃的娘亲警惕地望着小慈。
“是妖。”
“快些将它杀了吧。”一人提议。
众人纷纷点头。
普通人不敢动手,而那位修士见状,又见着许多孩子脸上的伤口,一时怒从心生,率先动了手,拳打脚踢,小慈又被弄到重伤,脸色浮白,气息奄奄。
小慈被踢到肺,咳出一口热血。
小慈委屈又怨气无以得解,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便越发不顾痛得要裂开的肺腑,眼睫瞬间湿漉漉,嘶鸣着,厉声反驳,“明明是那帮小畜生总是在我身上排泄我才打他们的,饶是你们被这样对待,下手也不会比我轻!”
“呜————”
小慈哭了。
他们人类就算见到它原形的脸都会打它打个半死。
这回真要死了。小慈解脱地想。
那帮家长闻言立马骂骂咧咧地嘀咕,“都是孩子,不懂事,你看都打出血了,有这么残忍的吗?”
“就是,一定得好好教训这只野猫精。”
那个老夫子,也对小慈感到为难。近来未曾听说过什么妖案,想来不是恶妖。
是孩子的错在先,不愿冤冤相报何时了。
于是蹙了蹙眉,劝和道,“可这小猫精看着年纪也不大,身形瞧着也才十四、五岁,和你们孩子差不了多大啊。”
“人对妖羞辱,妖打人一顿,这就算了了。”
“还是不要结怨为好。”
小慈第一次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一些善意。
小慈自从□□生育过后,总会时不时流出一些血液,恶心又难堪。这回被打了以后,下面也毫无例外开始流血。
夫子去扯住那位又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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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手的修士,着急说道,“众生有灵,它既没闹出人命,还不至于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小慈昏厥了过去。
夫子的话没有让这群人完全放弃惩罚我。
妖吗,他们才不会和妖讲什么公平。何况他们不知道小慈是类,只是一只野猫精,野猫遍地都是,平时都是吃些剩饭剩菜,还总偷东西。
他们中有财力的家长找了一帮有修为的修士,又去到书塾里,找到伤痕累累的小慈,准备杀掉小慈。
夫子着急忙慌地拦着,那些人也不好用剑。
就在小慈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在小慈模糊的视线里。
人群中突然开出一条道,一批带剑的仙修纷至沓来,一袭身着利落白袍的男子,举着剑,挡在那摔倒的夫子前面。
“有妖为何不上报官府,还私下动手。”
那人叫嚷着,“这野猫打孩子,还打出了血。”
夫子看见小慈眼里的泪光,于心不忍,见着这天师,相貌堂堂,仙风道骨,应是什么有修为的仙家名士。
于是立即为小慈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分明是他们的孩子先对这妖侮辱在先,这妖才会起报复之心。”
“妖打了人一顿便罢了,他们还找人想要私下杀死这小野妖。”
原来读过很多书的人真的会对自己好很多,小慈心里被夫子的话语烫地软软。
许是草木香薰得小慈头晕,浑身又太痛,小慈喘着微薄的气息侧躺在地上,望着年迈的夫子,乌瞳下缓缓淌出泪来。
沈禹疏被那滴眼泪刺到了一般。只是动手,尚未闹出性命,就算是妖,也无须下此毒手。
顿时面若寒冰,目视那帮修士,“无上报监察寮便私下杀妖,来人,带回去。”
身后的白衣带剑修士闻言上前将那些布衣修士缉拿。
“这只野猫有孕,你们为何下此毒手。”宋鹊望了一眼沈禹疏,声带谴责道。
他乃医修,一眼瞧见了小慈鼓起的腹部,身下的异样,以为流产。瞧它伤重,于是又蹲下替它把脉。
小慈艰难地拢了拢后肢,应该是看到它□□的血液了,小慈想。
也是,方才被抽到腹部,里面就剧痛难忍,泊泊的液体往下涌,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只不过它不是有孕,只是早产以后又受重伤,可能那处伤着了。
小慈虚虚地掩着脸。
那位白衣服的,蹲在小慈的旁边,小慈眯着双眼,瞧着了他。
他好似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一种太过出类拔萃的感觉了,小慈直觉。
就好像红狐嘴里念叨的在它们狐狸族群里,无论身高样貌,还是修为能力,天生要比它要高几等的大哥一样。
这个人在这些人族当中,应该就是和红狐的那位优秀的大哥一样的存在。
他们说了会话。
那个白衣修士做了一个手势,渐渐地,一股暖流温暖地在小慈身体里、丹田里流淌,不久便止住了小慈浑身的血。
就在小慈浑身发热无力时,他俯身双手搂过它的身体,轻柔又稳当地将它抱了起来。
它流得血太多了,皮毛上,□□上尤甚,他身上的白袍上不可避免沾上了不规则的血垢。
小慈看见自己还未消下去的白腹上面都是血,暗想肯定是比以前更加丑了。
他也是个好人,为了不吓到他,它想用爪子捂住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于是小慈把脸埋进他的白袍里面。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书墨的香味,看着也是读过很多书的,应该是和那位夫子一样,是位不会以貌取妖,不会欺负它的人。
许是太累,他是个修为高强的修士,可以保护自己,在他身上小慈觉得很安心,安静地昏了过去。
9. 启蒙
小慈一动浑身都痛,头像被灌了水般沉,额上热乎乎地,火烧似的,微张嘴,呆滞地微眯着眼望向榻旁两人。
“它只是产后没坐好,伤到了里子。”宋鹊说。
“产后?”
“是,肚子虽然还未完全消下,但□□撕裂痕迹明显,许是不久前生育过。”
“它年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沈禹疏有些不忍道。
“恶徒不会因为年纪小就会放过它。”宋鹊平静道,目光却带了些不忍。
“何况它非猫妖。”
“看起来像,但它雌雄同体,应该是书上有记载过的类。”
“上古异兽?”
“正是。”
“不是很早就被灭族了吗?”
“谁知道。”
“看它这幅模样,估计过得也不怎么好。”
宋鹊拿起小慈的手,上下摆动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只重复,叹气道,“经脉位置都变了,手腕被强行脱臼过。”
接着又想去验一下它的脚。
“类这种上古异兽,妖力低又对修炼有奇效,若是被那些不走正道的仙人修士捉到,多半也是这种下场。”
宋鹊说的,沈禹疏也清楚,脸色凝重地望着榻上那张宛若死灰的脸。
“将它带回沈都罢。”下了决定般说。
“它脸上胎记有些化不去,认识类特征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宋鹊又道,对着榻上的妖,神色怜悯。
“无事。”沈禹疏望着小慈。
“我有法子。”
小慈心思敏锐,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如岩浆的脑子昏沉沉地,心里也止不住发苦水。
小慈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它就看见那位穿白衣的修士换了一套干净的黑袍常服,在它床侧给他喂水。
小木勺润湿它的唇瓣,慢慢流进去。
是很仔细的喂法。
小慈一语不发,而沈禹疏亦是安安静静喂。
良久,小慈才问,“你为什么救我?”
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地像是被刀割过。
“你不该被打死。”沈禹疏道。
“原来你们人也有讲道理的。”小慈有些心酸地道。
“你是类,不是野猫吧。”
小慈也没有隐瞒,他看起来应该是什么大都的人物,又有修为,应该是知道的。
“是的,我是类。”
“怎么,你要把我拿去炼丹炉炼了?”炼丹炉就是死蚊子经常威胁小慈时说的。
“不。”沈禹疏认真地回答小慈,目光柔和。
小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类是罕见的上古异兽,现如今在外面十分不安全,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回沈都,我可替你掩盖脸上的胎记,让人和妖都无法辨别出你是类妖。”
要带它回去,小慈心里还是有些警惕。
它有过被那死蚊子带到一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某一天突然那死蚊子精就过来弄它。
谁说得清楚现在的人以后会不会出尔反尔,也是变相的囚禁。
就算他救了它,但是长久的经历还是告诉小慈,不能轻信人类。小慈历经这几遭,如今只想回到箕尾山,自己的老窝里好好躲起来,从此和竹妖一般避世而居算了。
但若是此刻直接了当坦明自己不会留下,那人说不定会使什么计让它断个手,断个脚。
小慈不是没见过,它现在的手还不能像从前那般灵活大劲。
“嗯,谢谢郎君。”小慈虚弱道。
待伤好全,它小慈自会偷偷溜走,他若是善人,自不会追究与追捕阻拦。
“你叫什么名字?”沈禹疏问。
“小慈。”小慈答道,看着沈禹疏平静地,除了对自己有怜悯、可怜似乎别无他想的眸子,小慈闷闷地问,
“那你呢?”
“沈禹疏。”
“沈玉书,美玉的玉,书本的书吗?”小慈只认识一些寻常的字,又气虚,问出这句话都颇费心力。
“不是,禹是大禹的禹,疏是疏通的疏。”
小慈还是懵懵地,它自然没听说过人类大禹治水的典故。
苍白着脸,捂着唇轻勾了一下,道,“我都不认识这些字。说了也听不懂。”
“无碍。”沈禹疏柔声道,眼里也没什么波澜,但小慈极擅看眼色,看到了他眼里有对自己的包容。
“那你的慈是那个慈?”沈禹疏问。
“慈悲的慈。”小慈难得有些羞愧,它其实是个干过很多坏事的妖精。
“那你年方几何了?”沈禹疏问小慈。
小慈望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睛,浅色的眼珠,光明磊落,似乎不掺世俗人类那些污浊,似乎真的是个好人。
小慈实话实说,“十六、十七了罢。”小慈不计算这些,被关的时间久了,也渐渐忘了日子。
沈禹疏有些讶然,望着小慈单薄得跟张纸一样的身体,个子瘦小,这么久了唇色依旧苍白,有些不相信道,“你看起来要小许多。”
小慈知它化人形后生得不高,瘦小得不像个成人,这样的话,不知怎的,从风光霁月的沈禹疏嘴里的出来,格外让小慈介意。
小慈向来不自信自己的模样,将被衾盖过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天夜里,沈禹疏就带了小慈回沈都王城——岳阳城。
岳阳城是沈都最繁华的都市,各种灵药补丹也多。
一月后,小慈就伤好了许多。最开始宋鹊几乎每日过来替小慈把脉,药伴着一日三餐准时送入胃,到后面半旬过来瞧一次,每天晚上轻水准时送来的药汤,小慈的身体几乎以生骨催肉的速度快速恢复。
小慈的手腕也在宋鹊的针灸下日渐恢复。
一开始伤最重的时候,小慈几乎天天都可以看见沈禹疏。
什么人好,什么人坏,小慈其实说不太清楚。
但小慈就是不想离开了。
死蚊子就是在箕尾山附近的村庄里捉到它的,万一回去了,要被它发现了,指不定会不会被打死,推入丹炉里炼了。
还是谨慎为妙。
小慈经那一遭,真的害怕了,既然沈禹疏有能力保护它,小慈也惜命,自然也想要留下。
何况他还对它有恩。
小慈对人族虽讨厌,但经过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渐渐明白了,人有好坏之分,妖亦有好坏之分,不可以一概全。
小慈承认过去的自己偏激了,也暗自庆幸自己没能力杀人,否则便成了像是死蚊子那般的恶毒玩意。
小慈睡了好久,近来才慢慢下地。
总待在屋子里也闷得妖发慌,小慈扶着拐杖走出门,见到门边上有一圆木凳,便拿了出来,放到门边,佝着腰像个年迈的老人似的坐在上面,对着院子和天空观望,发长长的呆。
沈禹疏回来时便看见了这样的小慈。
明明才十多岁的年纪,却一副失去所有风华与活力的白首相,门边拄着木头拐杖,木凳子很矮,小慈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午后的阳光撒在它的发丝上,却让人感受不到半丝温暖。
沈禹疏想到宋鹊对小慈病情的判定,心里蓦地被扎了一下。
两手腕腕骨强行脱臼,产后破裂,腿骨被殴打断裂,失血过多,脖子和腿根深深浅浅、数不清的疤痕。
“小慈。”沈禹疏轻声唤它。
“嗯。”小慈也望向他。
“你回来了呀。”
沈禹疏轻嗯了一声。
“怎么今日出来了?”
“在里头呆久了,很闷。”
“嗯。”
“若是风大了一定要回去,宋鹊说过你不能再受风了。”
小慈轻点点头。
沈禹疏看它乖巧懂事,年纪又小,便不由心生怜爱。
“这三个月都得好好养起来,若是闷了,下回我带些书给你看,可好?”
养伤没什么地方可去,也只能看些这些了,小慈想了想,应承下来。
“好,谢谢你。”
“我不认字,只能看些带画的本子。”小慈说。
“行,那我便给你带些启蒙看的图册子。”
“走了,过不久就天晚了,风也凉。”沈禹疏走到小慈的身旁,准备搀扶它回去。
小慈让他搀扶着自己,一手拿过自己的拐杖,腿脚被书塾里的修士打折过,骨头伤了,轻易好不了,走起来也不利索,软趴趴地。
沈禹疏带小慈回到榻上。
小慈侧目便可看着沈禹疏在屋里四处倒腾,给它添水,收拾整理东西,扫洗桌面地板。
小慈是个连很少善意都会记得很久的妖,因为遭受过的恶意太多,所以一点好意都能显得弥足珍贵。而沈禹疏对它更是不止一点,恩意深重,救命之恩,就算要它小慈死,小慈也愿意。
既然要长居于此,待以后伤愈,它便好好报答恩人。
半年后,小慈伤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些肉。
沈禹疏知它一直居于山野,未经教化。便起了将它带到寻墨山下与其余修士一起念书习术的想法。
既有夫子看着,又有人可作伴,日子总不会像在这一直待着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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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小慈在海棠花下折花枝,有一枝开得极繁茂,小慈个子不够,一直在树下扑腾。
沈禹疏走到它身旁,替它折了下来,递给小慈。
见面多了,自然熟悉起来。
小慈看见了沈禹疏便十分高兴,黑色的眼瞳里闪闪地,眼睫弯弯,洋溢出狡黠的笑意,伸手从沈禹疏手里接过粉枝。
“谢谢你。”声调控制不住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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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上扬,透着轻快。
“不客气。”
沈禹疏摸过其根骨,比寻常修士还要更佳一些,内丹似乎天生强大一些。
“小慈,伤好许多了以后便去寻墨山下读书可好?”
小慈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很大,有一种想牵着的冲动。
小慈仰头作天真状问,“去寻墨山下读书?”
“是要离开你这里去那个地方住吗?”
小慈不想离开他,它还想要报答他。
沈禹疏以为它理解成了他要赶它出去,解释道,“不是,寻墨山离这不远,只是白日去那里上几堂课。”
小慈心安了安。
想着沈禹疏应该是觉得它读书太少了,和死蚊子一样觉得它没什么教养,只是不同于死鬼蚊子,沈禹疏的用意是为小慈好的。
小慈点点头,理解他的好意,开心地应承了下来。
沈禹疏给了小慈一份宣纸,上面有一些一行行的字,需要小慈按照字的意思去填完它。
小慈稀里哗啦地填完,沈禹疏拿起望了几眼。
隔日便带了一个新的铁饭盒给小慈,嘱托它中午用饭去食肆里用这个来盛,然后带着身长五尺多的小慈一边认路,一边叮嘱,将妖带到了一群九、十岁小孩子扎堆的学堂里。
小慈早前羡慕在书塾读书的学童,现如今自己去了更大的书院,上了几天学,体验了一番天天早起念书后,便很快闷闷不乐起来。
和自己消遣玩乐的看画本不同,它们读的书就只是书,通是教一些字,或者夫子讲一些大道理,迂腐又古板,小慈生性散漫惯了,上了几天就旷了。
术法课还好一些,小慈去听了听,上手试了试,很快就学会,于是通常是上半节睡半节。
沈禹疏送它去的学舍都是九、十年岁的稚子,而小慈虽字不比他们认的多,但年纪过了今年也十七了。
那些小孩喧嚷起来,吵得小慈脑瓜子哇哇叫。
小慈下学以后住的地方依然是沈禹疏的院子。
学堂里的小修士最开始问小慈来自何处,小慈不知怎么回答,随便编了个萝卜村。
“没听说过。”
“萝卜村?在哪的?”
小慈脑子里没有那些国镇家的概念,不懂他还在问什么?它不是都说是萝卜村了吗?
“就在沈都啊。”小慈低着头道。
“废话,我们都是来自沈都的。我是问你那个郡的。”
小慈懂个屁,在同学好奇的眼神下支支吾吾了好久。
“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复,夫子又来了,围在新同学的人都不欢而散。
“那人蠢成这样子,看着呆就算了,还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郡,只知道萝卜村,萝卜村,个土鳖。”那人做个鬼脸。
“呵呵呵呵呵。”周围人闻言笑作一团。
“你看它比我们高这么多,字都不识得几个,术法课也是睡觉,也不会和人说话,兴许是那里有问题的。”对面的人一边说一边指着脑袋。
“对,对,还总是用手挡着脸,以为自己有多好看吗。丑人多作怪。”
小慈在墙后面,三瓣类猫唇紧紧抿着。
若是以前,小慈定然要报复回去,但现在小慈心里有在乎的人了,知道了这样做、沈禹疏肯定会为它感到为难。
下学后,小慈拿了几册夫子交代明天要检查的册子装进布兜里。
小慈住在沈禹疏的院子里的旁舍里,正舍是沈禹疏住的。
沈禹疏似乎是沈都的大当家的长子,小慈在学堂里听到那些修士说闲话的时候,提到过沈禹疏,便特意仔细听了听。
寻墨书院离沈禹疏的院子有点距离,小慈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回到,气喘吁吁地四处环顾了一圈,看到没有想见的人的痕迹,小慈有些遗憾,叹了叹气,回房喝了口水。
沈禹疏在学院里的名声也很好。小慈有耳闻。女修上下学时,成群结队时嬉笑玩闹有时会红着脸喊沈禹疏的名字,小慈也在告示石上见到名列前茅的人里,都会有沈禹疏的名字。
“沈禹疏,剑道魁首。”小慈呢喃念道。
这是它去石下看榜单的时候,偶然间听见女修说的。
小慈那时读了些书,习了些字,在书册子上见过剑道二字,虽然魁首不认识,但也大概猜到是第一的意思。
毕竟石头上,剑道二字下面镌刻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沈禹疏的名字。
就算在学堂里的许多学子都不喜欢小慈,并且因为小慈最开始的许多行为而心生厌恶,时常在背后说它的坏话。
但这些在如今的小慈面前看来都不算什么。
小慈前十几年遭受的恶意实在太多了,到了这个被王城处处保护着的寻墨书院,宛如到了世外桃源般,就算有恶意,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10. 不丑
午后,宋鹊给小慈把脉。
宋鹊望着小慈挽起的发丝,脑后插着一根固定的玉笄,是书院学生的惯常发型,原本凌乱苍白,如今整齐利落起来,脸色也好了一些,身着一套启蒙堂的青色学生服饰,和先前两厢对比下,简直能说判若两妖。
宋鹊:“已无大碍了。但还须多注意,不可过度劳累。”
小慈点点头。
望向宋鹊,想到宋鹊也是对自己有恩的,心里也十分感激。
只是宋鹊不常住在这里,小慈不知该如何报答他。
“宋医师,这么长时间真的特别感谢你和禹疏哥哥。”
“不知我当如何报答你?”小慈低下头,谦卑问道。
“无须,我行医不求回报。”
“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一番话,听来实在是慰藉,小慈感到心里暖烘烘地。
小慈想起在画本上看过的一个故事,具体怎么样忘记了,只记得有一句话说,好人的身边都是好人,坏人的身边都是坏人。
“话虽如此,但我既无法离开这里,又一直需要你们照顾,总是白吃也不好。”
小慈过去遭受人族的恶意、欺凌太多,因而厌恶人类,干了许多不耻的坏事,但如今被二人所救,也幡然醒悟,人有好坏,对此深感抱歉,也是真心想要报答沈禹疏和宋鹊二人。
小慈扑通一声跪下,“我可以给你和沈禹疏当仆,好好伺候你们。”
“如果你们想要我的血,我也可以给你们。”小慈跪地笔直,语气坚定。
宋鹊不过一介医修,见小慈向他下跪,惊愕不已,连忙托小慈起来,“哎呀,不用你伺候。”
“也不用你的血。”
“你去伺候我们,屈才了。”
“我听禹疏说你内丹很好,你好好修炼,往后能保护像你自己一样的弱势之众就算报答我了。”
小慈见他拒意明显,这才松了嘴,复而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多谢恩人。”
“快快起来吧。”
“你们在干嘛?”沈禹疏进了屋内,便见着小慈给宋鹊下跪,微微蹙眉。
“怎么还跪下了?”
宋鹊忙解释,“你这小孩说要感谢我俩救它。”
“还说要给我们俩个当仆。”
“真是惊煞我也。”
“我正劝它呢。”宋鹊扶额笑。
小慈已跪完三个响头,抬起头,跪着望向走来的沈禹疏。
“禹疏哥哥,你回来了。”
沈禹疏点头嗯了一声,站它和宋鹊中间,忍不住道,“你快起来吧。”
小慈摇摇头。
“既然你也回来了,我本想晚上找个时间和你再说的。”
“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小慈没齿难忘。”
“我生来便丑陋,自幼独自一妖居于山,长于水,每逢见人,恶妖,它们都看我丑陋不堪,就难免不对我唾骂和殴打。”
小慈垂下眸子,它们类本身就是极纯善之妖。幼时,它牝母就曾和它说过,说它们类一族天生乐善,性良,因而得有记载,其肉食之可让人不妒。
小慈又道,“我遭受过很多无缘无故的伤害,这世上很少有人对我能像你们这般好,你们还愿意收留我,保护我,让我再次免受灾祸。这样的恩情,我真的十分感激。”
“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们。”
感谢恩人应该下跪,叩三个头,这是小慈以前在人类居群当中觅食无意见到过的,当时那人声泪俱下,令小慈记忆犹深,在画册里也见过,因而在此处效仿。
话毕,小慈又对着沈禹疏和宋鹊的方向极其庄重地跪下,叩下第一个响头,头伏得极低,声音极认真道,“我不认识多少人类的字,也不会说什么很好听的感恩之词,但是我知道若是不想办法报答你们,我的心会不安。”
就算是一点的善意,小慈都会记得很久。何况这么长时间的细心照顾,类心也非草木,小慈会记一辈子,也心甘情愿为他们做任何事。
“禹疏哥哥,请你也受我三拜,”
小慈学着它看到他们人类里的报恩,有模有样地对着沈禹疏叩下三个响头。
沈禹疏知它若是不跪完,心里会不安,受完它三拜,连忙拉着它手臂,扶了起来。
沈禹疏也知它性纯良,他们救过的妖、人数无其数,也有不少会这般感谢他们。
“好了,跪完,心意我便领了,就无须你来做什么为婢为奴。”
“我试过你根骨,上佳,当下人是屈就你了。”
“往后当个优秀的修士惩恶扬善才算才尽其用。”
宋鹊也笑道,“是啊,适才我也是这样说的。”
“好好学,往后便能和你禹疏哥哥一同去各处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了。”
当修士,小慈想,以前它就是一只需要被修士解决的坏妖,往后它也能像他们一般光明正大地维护正义了吗。
小慈若有所思望着一身挺括蓝袍的沈禹疏,手里的佩剑几乎没有离过手。
在书塾救它的那日,身长玉立,举着锋利长刃挡在满身血泪的小慈面前,极飒。
一颗能像沈禹疏一样当修士的种子在小慈的心里渐渐埋下。
小慈对他们认真地点点头。
用过晚膳,小慈去澡堂洗澡。
受伤卧床时期,都是用的净身术,但小慈还是更喜欢去水流划过身体,这样才有真切洗过的感觉、感受到体洁,让小慈舒服些。
澡堂建在一处温泉,白烟袅袅,十分幽静。
小慈很喜欢温泉。
沈禹疏带它来的这个地方,和它以前的居住的箕尾山和玉兰苑的气温都有很大差距,这里入秋了,比它那要冷许多。
类喜居住在气候炎热的地方,这样泡在水里才不会冷。
而这里虽然气温冷,但是温泉里暖融融地,能让小慈浑身立即暖起来。
小慈已经好久没嬉水,这处温泉池似乎只有它和沈禹疏会用,小慈心里觉得沈禹疏不会嫌弃它的原形,因为最开始被沈禹疏带回来时,小慈伤得很重,还无法化形。
都是沈禹疏来照顾它的。
小慈化了原形,一跃跳进热水里,快活地凫水,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水里更是漂亮到发光。
小慈快活地尖叫了几声。
小慈在水里四处乱窜,不知飞到何处,就要撞上一个冷白的胸膛,然后被水流温柔地撞开了。
小慈见着人,懵懵地抬头,“沈禹疏。”
“嗯。”
“在水里不要乱撞,有暗石和墙壁的。”
沈禹疏语气温和平静,但小慈看见他裸露的上半身,不知怎么的,脑袋似乎被温泉蒸腾的热气烘到了,烫得厉害,若是化成人脸,定是红成猴屁股了。
“你也在洗澡啊?”小慈问了个白痴问题。
“嗯。”沈禹疏轻点点头。
“只是泡一泡。”有时疲累时,沈禹疏便会来这泡泡温泉。
人族男女界限分明,沈禹疏虽见过原形的小慈,但若是见到它人形的身体,难免不妥,于是提出设屏障。
“我下回设个屏障,你一边我一边。”沈禹疏原本便考虑它的性别,特意在堂外设置了有人勿扰的牌子,用时候便挂上,但不知小慈是不认得,还是没注意到。
“好。不设也没关系的。”小慈无甚介意笑道。
沈禹疏定然不会对他做什么。若是他想,小慈早就无法安然无恙待在此处。
小慈如今已十分信任他。
小慈在水里化了人形,沈禹疏知它不甚懂人族男女有别,且就算懂,它也是都有,估计也不在意。
但沈禹疏出于种种考虑,还是设了一个屏障。
隐私之处,还是得尊重,就算是妖,
小慈从水里看到自己,还是觉得原形丑了些,化作人形,沈禹疏应该会容易接受一些。
一化形,小慈就看到一道白色的结界横亘在中间。
高度恰恰好,既不会看不到对方的脸,说话也不会听得见,不会让小慈敏感的内心感到疏远。
小慈在结界壁旁,安静地洗浴擦身,只是眼睛时不时瞥向沈禹疏。
沈禹疏一动不动,在白汽中脸色冷白,唇形极标致,唇色是如桃花般浅粉。
不久,沈禹疏洗完。
“先行告辞。”沈禹疏起身和小慈道别,小慈主动避开眼睛,直到人穿好浴袍,绕到屏风后,小慈什么也没看到。
待到人走以后,小慈还是很开心。
每次见到了沈禹疏,都能让小慈高兴好几天。
在水里游了好几圈,太热了,脑袋有些缺氧地昏昏沉沉,小慈才舒舒服服地起来。
沈禹疏的院子不算大,比小慈以前待过的玉兰苑要小很多,也要简朴很多,但是这里后面有一个很茂盛的后山。
小慈平时有空的时候,都可以去后山里游山玩水。
院子里也不是那种很大的白花,而是一种叫海棠的花。
花期到来的时候,粉白的花瓣像是小蜜蜂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到一起,热闹又繁盛。
就像小慈现在的生活一样。
上学以后,小慈早晚饭都是在偏苑里吃,午饭在食堂里吃。
最开始小慈在这里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会有一个叫轻水的人过来照顾它,一日三顿螻给它喂饭,有时也会是沈禹疏和宋鹊。
那时候沈禹疏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看它一回,有时也会给小慈洗洗脸,喂喂水和粥食。
但后来小慈渐渐病愈,沈禹疏也渐渐少些次数过来看小慈,只偶尔送些东西给小慈,或者夜晚归得早了些,才会和小慈一同吃顿轻水送上来的饭食。
送来的饭食极为固定,常常半旬方才见换一两菜。菜式和小慈在中午在食肆吃得差不多,应该就是食肆做的,端过来的。
而且十分寡淡,不比鼠妇婆的精细,味道也差很远。
小慈渐渐地就让人不用送了,自己跑去后山里觅食,抓鱼抓虾,逮个兔子,野鸡,也比那些香。
小慈想模仿鼠妇婆自己尝试弄一弄面食,糕点之类,但总是想起给她和莲灯下的毒,便久久愧疚,不敢深思。
别人对小慈的一点善意,因为来之不易,小慈向来能记很久,
“何必杀鼠妇婆呢?”可是不全杀了,万一被通风报信,以死蚊子的性子,小慈连全尸都不一定有。
就算不杀,被死蚊子发现了,她也活不久,小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要是死蚊子死了呢。
算了,小慈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它小慈本来就心狠手辣,何况最后它都喂了一些竹白粉给她们了,若是死了便死了。
课上,夫子讲到大禹治水。
小慈看着书本上陌生的字迹,结合夫子说道的三皇五帝,似乎明白了沈禹疏的名字来历。
禹疏。
大禹疏通河道治水。
尧舜禹就是三皇之一。都是德行高尚,为他们人类后人世代称颂的人。
定是家中寄予厚望的才会起这样的名字。
又有美好的含义,又好听,小慈不禁认真地听了下去。
大禹忙到三过家门而不入,小慈想,现在沈禹疏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它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禹疏。”小慈偷偷地念他的名字。
小慈逃课逃得多了,一开始只是被夫子警告几声,但小慈向来讨厌拘束,从小就不是坐得定的人,加之临近岁末,天气愈发寒凉,甚至下起了小慈从未见过的大雪,小慈头两天兴奋到不行,但是清晨起床室外太冷实在起不来。
直到有一日。
沈禹疏回来了,难得和小慈一起吃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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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上他带回来的涪陵的桃花酒,还有莞西的苏叶烤鹅,小慈喝酒喝不习惯,但是那份烤鹅,一整份,它差不多吃了大半。
沈禹疏见小慈吃得急,唯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模样,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不用急,慢慢吃。”
一口肉一口酒,极好吃,小慈不禁吃得有些微醺。
见到沈禹疏落了筷子,将剩下的都留给自己,小慈不免有些羞赧。
“我……你也吃啊!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沈禹疏眼里漏出一点笑意。
“无碍,就是特意带回来给你吃的。”
“你吃多些。太瘦了。”
小慈澄澈的眼睛望着他,心里有些触动。
小慈拿着个鸭腿,将上面的红酥皮大力往下咬,脸上都沾上润泽的油光。
沈禹疏望着小慈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两颊也有了一些肉,心里有些欣然,拿了张干净的小帕放在小慈旁边。
小慈被盯着,不自觉吃得斯文了些。
吃得差不多时,沈禹疏才和它说话。
“小慈,夫子和我说你时常旷课,有时一个早上甚至都不去一次。”沈禹疏温声问。
“为何不愿去学堂?”
“听不懂?”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但最大原因应该是学堂太无聊了,内容又不似画本有趣,照本宣科的,小慈说不出那种感觉,简直和被血螻囚禁在那所小小的苑里一样,小慈还是更加喜欢山野游荡,狂奔。
“还是因为没有朋友?”沈禹疏又问。
小慈猜测夫子肯定还说了它在学堂的其他东西。一时犯了难。
“额......”
“我是妖,我和人交往不习惯。”小慈坦白道。
小慈拿着笔匣初到学堂的时候,就算不刻意看下面的人的表情,也注意到后面的人在嘲笑它的模样。
小慈即便化去了脸上黄黄绿绿的胎记,面相没有那么缭乱,但终究是类猫,脸盘圆圆的,嘴巴看起来也像是有缺陷似的三瓣唇,也就是上唇像是被人从中间分开了一样,一张嘴看起来明显的呈现三瓣,上面两瓣,下面一瓣。
看起来和猫嘴是有些像的。
而且小慈以前被人意外看到脸都是免不了一顿臭骂或毒打,因此在面对那些小孩不加掩饰,过于直白的探究眼珠,也莫名觉得他们在觉得自己丑,面对它们,总是怯怯的,不敢直视。
何况小慈还听见过有人说过它丑,它那里敢和它们交谈,又从何交友。
小慈有些挫败,它从小到大就是没什么朋友,它长得这么丑,又不是都和脆蛇一样好。小慈假装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不敢直视沈禹疏过于温柔好看的眼睛,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内心,闷闷道,“我长得不好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慢慢地,小慈埋在袖子里的眼睛渐渐湿润。
沈禹疏在小慈对面坐了一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里又下起了大雪,出去关了关门,又加了些黑炭进去火炉。
“夜里冷,可以问轻水拿多套被衾。”
“今晚下大雪了,可以问它要个汤婆子暖暖,明天上学堂装好热水也可以拎着去暖手。”
“汤婆子?”小慈从来没有听说过,把眼泪蹭去,扬起头问。
“就是暖手的密封水壶。”
“学堂里没同学带吗?”沈禹疏以前上学堂的时候都会带个汤婆子,不然天冷手冰得无法写字,多难受,差不多过半的学童都会带。
“有。”原来是他们藏在袖子里的那个东西,那小慈知道了。
小慈脸长得幼,又瘦又小,个子才到沈禹疏的肩膀。看起来显小,实际年纪也不大,和沈禹疏的年岁差个起码五六岁,加之行为举止也颇散漫,沈禹疏也实在很难把他当成个已经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
看着小慈又懒懒散散地把头埋进手臂里,
沈禹疏忍不住温声劝了劝它,“学堂还是要去的。”
“你长得不丑。”
“交朋友要主动点,你不主动别人也不可能上赶着和你交朋友。”
“要是有人说你的相貌不好也只能说明这个人不值得交,学堂里有很多人,你也要去观察一下,什么人值得你认识。”
人走后,小慈才扬起脸。
交朋友。
它长得不丑。
它真的不丑吗?
小慈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听到自己相貌不好不是它的错,而是那个人的错。而且说的那个人还是剑道魁首,各个方面都很优秀的沈禹疏,令妖很信服。
小慈三步化作两步,跑到门外。
看见沈禹疏披着大氅,打着油纸伞又往外面走,身姿高大挺拔,一身利落白装,在凌冽的飘雪中显得格外干净,让小慈莫名感到很有安全感。
既然沈禹疏让它去学堂,那它就去吧,反正回了萁尾山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在这里还能认些字,学些术法,也不错,今早还因为太冷赖床不去上学的小慈心里美滋滋地想。
不过这个启蒙堂,小慈还是有些不喜欢,它说不清楚,它似乎无论怎么样都融不进去,他们似乎都已经有各自的朋友,就算小慈主动,也感到一层淡淡的隔阂横亘在中间。
小慈猜测可能是先前它眼神的缘故,其实启蒙堂的术法很简单,小慈不知怎么的,原先那颗内丹裂后,体内似乎有一颗更为平稳的调息着它。
有很多术法,它一望就会,难的,多练两回也会了。
想到宋鹊同它说的和沈禹疏一同去当修士,小慈现在才读启蒙堂,读完近思堂还有明德堂,才能去当修士。
时间长得要死。
小慈起了些换学堂的想法,反正一堆臭小孩,小嘴每天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小慈有时喜静,时常觉得心浮气躁。
小慈咂摸着找个好时机和禹疏哥哥提提。
11. 动情
小慈以前呆的箕尾山和玉兰苑,都是偏南的地方,冬季都是干冷,下大雨了就是湿冷,是不会下大雪。
雪花对于来自南方温热山林的类妖小慈而言,实在是太过稀奇的东西。
只是下雪以后,外面实在太冷了。
小慈玩过雪几回以后,兴趣便没了,时常窝在屋里。只是每天去上学,都需要下定决心,好生哄自己去。
不知是否因为那次险些丧命的大伤,小慈真的像是宋鹊说得骨子里亏了,养不回来,小慈和以前相比,格外畏寒。
不过沈禹疏从不紧小慈衣食,小慈一个南方妖,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外头还要披个大氅,手里长长的袖子里捂着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就算畏寒,也没多少个时候会被冷着。
岁尾了。
沈禹疏似乎回来的时间多了很多,小慈下课后基本上都可以看到他。
“禹疏哥哥,你回来了。”
小慈一见到沈禹疏就难掩高兴,小慈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也鲜少什么避嫌之类的人类礼节,冲着去,堪堪要扑到人怀里的姿势。
“对。”沈禹疏微微站定,垂眸望着它。
“下学了,何时放年假?”沈禹疏笑着问,眼里含着温暖的眸光,伸手自然地揉揉小慈的发丝。
小慈仰头望他。
小慈今日在学堂依旧还是找不到一个朋友,没有人和它说说话的糟糕心情在见到沈禹疏时全都一扫而空。
类猫的三瓣唇,淡淡地粉,雪天室外天气寒冷,脸上没有任何遮盖,脸上吹了风,唇瓣都变得红润润地,小慈穿得多,身上热,两颊也是粉扑扑的。
显得气色很好。
“嗯,下学了。”
“再过七八日吧。”
小慈像只小猫咪一样,两手臂亲昵地环住沈禹疏身着月牙色白袍的手臂,“近来几日你都常常呆在这里。”
“是没有活要干了吗?”
小慈也不这么清楚沈禹疏是干什么的,他每天具体都是在忙些什么。
沈禹疏对小慈向来都是长辈关怀的心态,且小慈个子就在沈禹疏的肩膀处,沈禹疏对它就像一个喜欢撒娇的弟弟或是妹妹,对小慈这样的动作没多在意。
望着小慈头顶上有些柔软的发旋,圆圆的眼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天真烂漫和信任,想起它不好的遭遇,便不由地心软,心生怜悯。
耐心道,“不是。”
“是准备过年了,人类有年节,一家人都要团聚,活可以留在过完年再干。”
小慈长长地哦了一声,知道了沈禹疏只是暂时不用去忙了,但心情还是很好。
“过年啊?”
“其实我也知道的。”
“我以前下山的时候见过,你们人类会在街上房屋上挂上好多灯笼,还会在天上放好多会发光的花。”
“那些小孩还会拿个彩灯,而且她们好多都是穿红颜色的衣裳。”
小慈不辞辛劳地嘀咕,分享它所见闻过的点点滴滴。
“可是我住的那个山过年是不会下雪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
“不像这里,雪落满了山。全都变白了。”小慈语气天真地说。
两人回到屋里,小慈才松开沈禹疏的手,沈禹疏习惯照顾人,在他背后关门。
沈禹疏听着小慈絮叨一样的话,这才找到了一些可说的点。它一直好奇小慈的来历,毕竟是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妖,于是问道,“那你住的那个山叫什么名字?”
小慈想也没想道,“箕尾山。”
一处不出名的荒山,沈禹疏也不认识。
救小慈的地方是沈都的一处偏远小村,与南诏毗邻。
“小慈,那你可还记得是谁折了你的手?”沈禹疏柔声细语问小慈。
他虽有戒心,但至今从未过问过小慈的来历。因小慈是明显的弱势,且那样的经历,实在难以启齿,又恐怕它想起会难受。
但如今小慈已经伤愈得差不多。
问清楚来历才更好。
小慈望了望高大挺拔的沈禹疏,脸色如常,似乎还没从方才欢快的气氛中脱离,停滞了一会,想起那天的乌鸦叫,□□的那团鲜血淋漓的肉团子,脸上有掩盖不了的愁绪。
小慈脸阴了一下。它知道沈禹疏是想问它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毕竟就算它是个类,但来历不明,还是了解清楚一些,才更好善后。
只是人类男子似乎是很在意另一半是否失身。
它和死蚊子精的由来实在龌蹉。
它的清白早已失了,那个该死的蚊子精,小慈一想到它,就恨得牙痒痒。
但自己连孩子都有过,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有了,沈禹疏肯定已经知道了它非清白之身。
小慈有些难过,思绪飘到远方。
小慈想起那双犹如梦魇般的血瞳义眼,脸色苍白道,“当然记得,此生难忘。”
沈禹疏望向小慈,似乎看见了它眼里的泪光,心里有些不忍。
“你是想问我的来历吗?”
“我没有失忆过,自然都记得。”
“把我捉去的是一只大妖,它不是什么寻常的妖类,形似蚊,身型巨大,会吸血,双目赤红,住的地方是一处水榭庭院,有众多仆妖,应该是一方颇有势力的大妖。”
小慈望着沈禹疏的眼睛,突然觉得既然说了个开头,沈禹疏也早知它不干净,干脆破罐子破摔全说了罢。
小慈回忆起如何逃脱的记忆,闷闷地说道,“后来,那大妖似遇到了什么麻烦,把我送到了一处乡下的农庄里,有一片竹林,把我养大的就是一个竹妖,所以我认识竹林中有一种蛇是有毒的。一日,我悄悄取了毒,将那大妖看管我的妖通通毒杀了,才逃出来的。”
“我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妖,妖力也很弱,连化形都化不好。”小慈有些紧张,说得混乱,说起和蚊子妖的初遇。
“那一日我下山觅食,碰到了那大妖虐杀人,我不想惹事,本想悄悄地逃开,但它注意到了我,还把我伤了,应该闻到我身上的血味就认出我来了。”
“后来就把我带了回去,那大妖原形极丑陋,有一双很大的白翼,抓着我就在天空上飞。”
“刚开始我问它要对我干什么。”
“它说只是个做个仆人,可后来我才知道好像是我可以拿来修炼,且我与它结合,生下来的东西应该是对它很有用的。”
小慈说得乱七八糟,简单和沈禹疏交代了自己的来历。
话毕,小慈小心翼翼地瞧了几眼沈禹疏的眼色。
沈禹疏听完脸色极凝重,沉得要滴出水,让小慈心里好受了些。
它不清白不是它的错,小慈开脱地想。
它原本只是山野间一个肆意潇洒的小妖,如果它先遇到月朗风清的沈禹疏,不是死蚊子妖,它也可以清清白白地喜欢他。
都是死蚊子的错。
小慈巴不得给它千刀万剐。
沈禹疏读得书多,从小慈的只言片语中就知晓这大妖就是血螻,同小慈一般都是罕见的上古异兽,只不过,血螻一族,妖力高强,极擅炼毒,在南诏神出鬼没,是众仙门世家这么多年来一块心病。
两亲缘相隔甚远的异兽血脉结合不知强到什么地步。
沈禹疏望着小慈一脸阴霾的脸,漆黑的眼瞳里含着水光,一时又有些难以启齿。
沉默良久。沈禹疏才启唇。
“小慈,那你肚里的孩子现如今在何处?”
小慈蹙着眉,这是它最不想回忆的东西。
“应该死了吧。”小慈视线刻意回避沈禹疏,语气缓慢阴郁。
“逃跑时我从台阶下摔下,流了很多血,逃到一个不知名深山里产子,担心被发现,我来不及杀了它,就匆匆跑了。”
台阶摔下,很多血,深山产子,沈禹疏越听眉头锁得越紧,手掌紧握得发白。
小慈唇抿得极紧,指甲陷进手心里留下深痕。
其实也不算来不及杀了,尽管小慈知道这是它与死蚊子的孽种,见它第一面就厌恶。
但它们类一族本就是母系氏族,以牝母为主。若相恋,牲父就来到牝母之处住下,诞下的类以后分开也是跟着牝母,与牲父关系不大。
毕竟它们类一族认为幼崽是在牝母肚子里长大的,也由牝母诞下,自然归由牝母。
因而最后小慈到底有些心软,见它细细弱弱地哭,跟块烂肉似的,小慈捏着它温热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软颈根本使不出劲,只轻轻地摩挲几下,念了句对不起就自顾不暇跑了。
询问的过程,小慈不可避免回忆了一遍。脸上笑意早已全无,嘴角怎么提也提不起来,用极丑陋的假笑弧度和沈禹疏匆匆道了别。
小慈跑着躲回了房间里,一进门,腿便软了下来,滑伏在门后,失声捂着嘴低低地呜咽,眼睛滚下一串串的眼泪。
为什么要问它这些,明明知道它那么不堪。
沈禹疏望着小慈跑动时,白色的衣袂在身后飘着,一只手捂着眼睛,他多年来办案,极擅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它伤心而哭了。
沈禹疏轻舒一口浊气,攥紧了手掌,望着侧室紧闭的房屋,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又不是一定要问的事。
翌日,沈禹疏去小慈的门外,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不久,门开了,小慈小小一只,站在门内,眼圈红红的,安静地望着沈禹疏。
沈禹疏望到它的眼睛,心里一哽。
“小慈。”沈禹疏不忍看着它。
小慈肿着一双眼望着他,眼尾梢潋滟发红。
沈禹疏心里泛起涟漪,低头柔声细语对小慈说,“过几日便是新年庙会,我带你出去逛逛,好吗?”
小慈哭了很久,夜很深才堪堪睡着。知晓他的意思,闻言轻点了点头。
“小慈。”
“昨日问你那些很抱歉。”沈禹疏低头道歉。
小慈摇摇头,说没关系。
沈禹疏攥紧拳头,像是思虑良久才道,“小慈,外面对你而言或许真的不安全,类作为上古异兽,却天生妖力低微,无论对于妖还是那些所谓仙门世家而言,外界于你而言都不是安全。”
“若你信任我,我沈禹疏定然保护你无恙。”
“我知你所言之形似蚊为何物,乃是上古异兽之一的血螻,来自西荒之地,现今匿于南诏,因其神出鬼没,各都剿灭数次都无果。”
“但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留意着那边的动向。”
“在这里,我可以保证是比外头要安全。”
小慈直直望着他,它明白沈禹疏的意思。
是要保护它的意思。
它一个妖独自生活了十多年,听到这样的话不亚于找到了一个令它永远心安的避难所,一时眼眶里眸光流转。
沈禹疏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面冷但其实心热,小慈心思敏感,在被照顾了几天后便发现了。
小慈小时候过得不好,时常被殴打,在满身青紫,一个个拳头,脚踹下,小慈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挨打,在这种无力的绝望下,小慈从小便渴望有一个求世主,在它血肉淋漓,一片狼籍下,救它于水火中。
而在那书塾内,夫子虽也挡在小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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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但不及沈禹疏对小慈的冲击力大。
能够保护自己的,不光得有那颗心,也要有能力,小慈见到沈禹疏的第一面,心脏便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
小慈想,或许那时它就喜欢上沈禹疏。
“我知道。”小慈说。它又不傻,它自然知道作为人中龙凤的沈禹疏可以保护它。
小慈原本还不太信任沈禹疏,想着伤愈后就悄悄离开,跑回箕尾山,但一直没走,就是因为贪恋沈禹疏的好。
小慈对沈禹疏说,“我没有想过离开。”
“如果你不让我离开,我自然想要赖在这里。我一个连化形都化不好的弱妖。”小慈自认贪心地说。
“自然不会。”沈禹疏怜其遭遇,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闻言微微蹙眉。
小慈开着门,早晨,风蛮大,沈禹疏个子高大,替它挡去了大多,但小慈听到敲门声便爬了起来,亵衣上仅仅披了件棉袄子。
沈禹疏注意到手都冻红了,瘦条条的身体打着轻颤,怕它体弱受了风寒,温声道,“先进去吧。”
“哦。”小慈躲开,让他进来。
沈禹疏进了门便关上了门,提醒小慈去穿好衣服。
小慈闻言去到榻边拿起衣裳去到屏风后穿。
小慈好了许多以后,沈禹疏就鲜少来小慈的卧房。望了这一圈,到处都是整洁有序,窗几明快,花瓶上插着几枝开得正好的不知名野花。
他不喜欢自己房间内的扫洗都要人搞,小慈伤愈前,都是他来弄,后来他忙起来,小慈伤愈合得差不多,他就没理过了。
如今瞧来,也无需他理。
不久,小慈就拿着脱下的亵衣从屏风后走出。
沈禹疏面对年少他五六岁,个子矮小,天生多桀的小慈便不由地心生怜惜,想对它好一些,压低声极温柔问道,“近来在学堂可还好?”
小慈本想说好,但一想起在学堂里自己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自己和闹哄哄的环境格格不入时,便说不出口了。
“禹疏哥哥。”小慈望向沈禹疏。
沈禹疏忍不住眼神柔软。
“我今年已经十七岁,就算我认识的字不多,术法也差,但我还是想去高年级的学堂里呆着。”
小慈低下头整理方才脱下的亵衣,“我看过了,他们年纪都小,我和他们聊不来,他们也不喜欢我。”
“我想去和我相同年纪的学堂里试试,如果还是不喜欢我就算了。”
沈禹疏可以感受到小慈内心的不自信,蹙了蹙眉,忍不住柔声安抚它,“不是这样的,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不要这样想。”
“可你字都没有会多少个,高年级学的东西更加晦涩难懂,我恐怕你学不来。”
小慈知道他在担忧这个,“我本就是一只野妖,你们人类那些诗言辞赋,我全都不是很感兴趣,我不是很在意这些。”
“启蒙堂的术法很简单,我一学就会了。”术法才是当修士的重要指标,小慈了解过。
“可我呆在这个学堂里,没有一个朋友,我很不开心。”
以前好歹还有红狐,和脆蛇。
小慈坦白自己的想法,对沈禹疏展现自己脆弱敏感的一面。
沈禹疏心一动,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既如此,那来年开学我便带你去明德堂。”
小慈觉得沈禹疏现如今对它宽容度极高,昨夜它没睡好,且学堂也即将放大假,因而懒根又翻了起来。
一群小屁孩,吵得要死,有什么好去的。
小慈佯装捂着嘴,打了好几个哈欠,湿漉漉地望着人。
“禹疏哥哥,我今日就不想去了。”
“他们在背后总说我坏话,我不想去了。”
沈禹疏看见它眼里的睡意,知道它昨晚没睡好,也知那个环境与它不合。他又不希得它给他拿个魁首、文才回来,于是很快松了嘴。
“不去了就不去了,我去和你夫子说。”
“不喜欢诗言这些可以,但起码要会写字,看得懂信件,寻常类妖书上记载似乎内丹很弱,但你身上的那颗似乎很好。”
“术法、剑术这些强身的本领须得好好学。若是遇到不懂就来问我,问夫子,切不过太过荒堕。”
小慈听到不用去上学,就已经兴高采烈地扑到榻上,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听到沈禹疏像是长辈一样的关怀,从小缺乏关爱的小慈心里像是暖流流过一样,忍不住心里偷偷恃宠而娇,忙说,“好、好,我知道的。”
“现在的术法课都很简单,我一听就会了。”
“我有空就去找那些术法的书册好好看,学一遍。”小慈乖乖道。
沈禹疏看着纯粹可爱的小慈,像是猫咪一样向他袒露柔软的白腹,心中难免溺爱,对那虐待过它的血螻便越发鄙夷。
“近思堂的内容就颇难了,你直接跳过了,不懂就要多问,知道吗?”
“好,那你好好睡一觉。我出去了。”
小慈望着他,眼睛还是红红地,但笑咪咪地,很乖巧地点点头。
沈禹疏望了它几眼,见它无恙,转头离开了。
小慈高兴坏了,在沈禹疏走后,解了衣裳,本想再睡一觉,结果太开心了,压根睡不着,最后在榻上扑腾翻滚了好几圈,还是特别开心。
沈禹疏温柔克制,修为高强,高大挺拔,月朗风清的气质,很快就完全侵占了敏感缺爱的小慈的心房。
沈禹疏,沈禹疏,真的好喜欢啊。”小慈小声地念叨。年方十七的小慈,终于开了情窍,尝到了简单的喜欢的甜蜜。
12. 妆裙
年节前几天,学堂放假了,小慈就自己一人在房里暖着身子,等待沈禹疏回来,亦或是去后山里去捉些野味回来贴补胃口。
后山的溪水是流动的,冬日也结不起来冰。小慈捕了五六条鱼,养在木桶里,够吃个三五日。
小慈筹谋着沈禹疏现如今回来的时间多了,它从宋鹊嘴里也知他吃得也草草了事,通不过食肆里的那些个东西,便有些替沈禹疏不满。
出于一种报恩的心态,和一种朦朦胧胧的喜欢,小慈想为沈禹疏做很多事,想给他洗衣做饭,想给他干各种各样的家务活,让他可以少些在公务以外的事上费心。还想,在他疲劳的时候,给他按肩松松骨。
这些都是小慈在画本上看到的,似乎都是妻子和仆人会干的事。
但是小慈自明自己长得丑,沈禹疏过于好看,小慈也从未从他的眼里看出过对自己有任何不一样的眼神。
小慈心里清楚怜悯不是爱。
所以相比沈禹疏的妻子,小慈代入的更像是仆人。
若是往后沈禹疏娶了妻子,要小慈伺候她,小慈也是不会拒绝的。
沈禹疏对它有恩。
小慈笑着点点木桶里最大的一条鲈鱼的头,“今晚就烤了你。”
又指了指旁的一条小鱼,“你炖鱼汤。”
晚上到了掌灯时分,小慈便披上了白毛大氅,抱着汤婆子就在门口候着。
临近过年,沈禹疏都这个时间回,小慈都差不多摸熟了。
见着不远处的沈禹疏,便兴冲冲地奔了过去。
“禹疏哥哥。”
轻轻甜甜,小慈居于南地,就算先前性情偏激,终究还是受一方风俗影响,声音带了些绕绕的吴侬软语。
沈禹疏瞧着一身黄衫的小慈,披着件白大氅,细细的白软毛围边包着它的脸,柔和颜色的衣裳适合它,冬日里看得暖暖地。
沈禹疏摸摸它的柔顺的长发,边走边笑着应承它。
“干嘛?”
“今日如此高兴。”
“我今日去后山里捕到了五条鱼。我特意嘱咐了轻水不用送饭菜过来给我们,今天晚上,我烤鱼,还有炖鱼汤给你吃。”
“你还会做这些?”沈禹疏有些好奇问。
小慈自小就独立,神气道,“当然,我不光会弄鱼,我还会弄鸡,鸭,就算是猪我也弄得。”
沈禹疏瞧它天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小慈跟在他身边,个子在他肩膀左右,是很让人怜爱的模样,便顺势地搭了个手环在它毛茸茸的肩膀上。
丝毫不吝啬夸奖,“这么厉害呢。”
“那我以后可有口福。”
小慈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夜里,小慈在正屋里,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噼里啪啦,烧得明红的炭火上的支架上烤着。
沈禹疏在桌案上看着文书,望见了在炭火前烘着小手,脸蛋被火光照着,渡上一层缱绻的黄光,轮廓看起来很柔和,黑瞳专注地望着炙烤的黑鱼。
炭火噼里啪啦地烧,鱼肉也滋滋做响,温暖中香气悠远。
沈禹疏胃同心一道微动,拿起文书看了一会竟一个字也没看懂下去。
望了望周围,桌案上有一个花瓶,不知小慈去那里采了一些山花回来插上。
花色娇白,叶片嫩绿,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前几日还是一种红的,才见花败了些,便有妖给他换了。
窗几明快,到处纤尘不染,书桌上的书籍和文书回来前都有被整理过的动作,好几次了,不消多想,沈禹疏近来都没有扫洗过,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这些的一点一滴,沈禹疏心细,一一看在心里,瞧着小慈认真的侧颜,便越觉着性子可爱。
除夕前一日,夜里,沈禹疏带小慈上街上去买新衣裳,顺便带它四处逛逛,透透气。
新年上街上各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得紧。
小慈爱动,现如今脸上又没了拘束,又有沈禹疏陪着,没有安全隐患,玩得很欢,瞧着什么新奇玩意都要扯着沈禹疏的袖子上去捡来看一遍。
沈禹疏一路随它去,路上见一成衣铺子,里头成色和样式都颇适合小慈。
“小慈。”沈禹疏轻唤小慈,“走,进去瞧瞧。”
出来时,小慈手里提了满满两抽的包裹。
沈禹疏伸手想给它拿,小慈高兴地一躲,摇摇头,声调都拉高了些笑着道,“不要,这是第一次有人带我买新衣,我要自己拿。”
沈禹疏哑然失笑。
小慈看着他俊眉修目,笑起来,弯弯勾起的弧度,就是让妖心情很好。
小慈难得赧然一笑,抱着手里看起来大其实不是很重的包裹,跟在沈禹疏的后头。
在路上小慈瞧见有很多搽着胭脂水粉的姑娘小姐,脸白白地,两颊粉粉地,唇上有娇嫩的口脂,额头上有粉红的花印。
以前小慈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些,在乡里时,女子、尤其爱美的年轻女子,都会在重要的节日里敷粉涂妆上街。
以博取心上人的喜爱。
小慈心里有些触动,它自知自己貌丑,现如今又有了心上人,便笨拙地想要自己也好看一些,这样一来,兴许沈禹疏也会有一些可能喜欢它不是。
小慈见着胭脂水粉的摊子便有些走不动了。
沈禹疏难得不忙,能带它出来。
要买就要快些决定。
小慈抓着沈禹疏的手臂,低声在沈禹疏耳侧旁呢喃,“禹疏哥哥,我想要买那些。”
沈禹疏望向通是妇人小姐扎堆的地方,不自在地轻咳了几下。
胭脂水粉这类的妆奁之物,向来都是女子所用,男子几乎不用,若沾染则极其易被认作缺乏阳刚之气。
不过想到类是雌雄同体的妖类。
沈禹疏心中表示理解,还是带了一副男孩打扮模样的小慈去了多是女子在挑选的摊子上挑选。
小慈虽是第一次买这些东西,但自幼独立,很会规划,不消半会,便给自己挑好了或许可能需要用到的妆物。
沈禹疏看着它拿着胭脂往手上搽的姿势,又特意拿到更光亮的地方比对,接着又问他好不好看。
沈禹疏不会这些,一律都说好看。
小慈对这样的回答也不恼,到最后,沈禹疏给了大半袋的碎银给摊主,小慈心满意得地拎着自己的小妆奁。
沈禹疏最后还是替它拿了衣裳。
知道了小慈爱女工,拎了拎手里不重的纸盒,想到给它买的衣裳全是男款的,便觉有些不妥。
“小慈,要不再去给你挑几套衣裙?”
“衣裙?”小慈想了想。
女子的衣裙更多姿多彩,穿起来可能更好看,小慈自然也喜欢。
“我想要。”小慈对银子没什么概念,衣物大街上的人都有,应该是很便宜的,于是直白道。
到最后,两人手里都提着满满的包裹,沈禹疏见小慈走得不轻松,他也不爱拎拿东西,便施了个法术,将东西全都存放好。
“都放好了。”沈禹疏解释。
小慈哦了一声。
看完了烟花,游了船,沈禹疏带小慈回去,路上还不忘叮嘱小慈。
“你那衣裙切不可在学堂里穿,脸上搽的妆物也不可在学堂用。人不同类,两性之间泾渭分明,我同书院里的夫子讲了你是个男生,若是换了女娘打扮,未免惹得非议。”
小慈坐在灵力驱使的马车上,一点也不晃,也不冷,闻言乖巧地点头。
可若是这样,那些好看的衣裙岂不是都没多少机会可穿,妆物也是。
小慈本来打算的是,学会了涂妆画粉,将自己打扮得犹如个人族娘子似得,白粉覆盖住原本的脸蛋,兴许就白了,看着悦目些,沈禹疏就有可能会喜欢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都没有多少机会穿那些衣裙?”小慈遗憾道。
沈禹疏见小慈真心喜欢,一时也犯起难来,斟酌着道,“也就上学堂这几年不能穿罢了。”
“开学就带你去明德堂了,读个三年便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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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当个厉害的修士,还得上太学读个四年,不过太学你要打扮应该也无碍。”
“喜欢涂妆画粉之类的,便先在家里扮来。”
小慈也知道这已经最好的安排,于是闷闷地点点头。
沈禹疏带着一些揶揄的笑意望着小慈,道,“怎的就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就是看大街上那些女娘装扮得好看。”小慈有些羞赧道,不敢直视沈禹疏过于疏朗好看的眉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必感到异样。”沈禹疏见小慈不自信,耐心引导。
小慈闻言,晶莹剔透的眸子盈盈地望着沈禹疏,带着几分仰慕和感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了家里,小慈便撸起袖子,忙忙碌碌地整理起它的大包小包。
“小慈,衣裳都是成衣,不知被多少人试过,你洗过了再穿。”沈禹疏在一旁提醒。
小慈刚准备将这些衣物都拿出来放进衣柜里,但闻言,才知道原来这些衣物是不干净的。
拿起来闻了闻。
没什么味道。
小慈:“啊?看着挺干净的。”
沈禹疏:“还是洗洗为好。”
小慈也爱干净,哦了一声。
但大冬天,也犯起了懒,这么多套衣裳,对于它而言,洗起来麻烦,用灵力,灵力也不太够。
将妆台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小慈就跑到正在窗棂处贴福字的沈禹疏旁边。
“禹疏哥哥,你用法术帮我净一下衣裳。”
“太多了,我洗起来好麻烦,我想放进柜子里。”
“天气太冷了,我不想手洗。”
小慈灵丹不弱,但尚在初修,很多法术都不会,不精。
沈禹疏点点头,十几套衣裳洗起来确实也忒折磨了。跟在小慈去了房里,见着琳琅满目的妆台,铜镜被擦得蹭亮。
小慈兴高采烈地拆开一个个装衣的礼盒,将一套套衣物搭在纤细的手臂上。
“禹疏哥哥,可以了,你施法术吧。”
“好,一套套来,堆在一起恐怕有遗漏。”
小慈哦一声,手忙脚乱,一套套拿起来让沈禹疏点。
沈禹疏望着它,喉咙轻滚,溢出一点笑意。
一一给它施法术,不一会儿,轻盈的布料便散发出干净清新的洗涤香。
小慈忙碌地将干净的一一装进还有一大半空位的黄花梨木柜里。
沈禹疏望着它整理,其实多月相处,他早已发现小慈性子有些敏感多思,但若是对你敞开心扉了,那便变得赤诚可爱。
沈禹疏瞧着小慈的一套套衣裳,冬季卖的自然也全是秋冬穿的,春夏热起来之前,还须带它再去买一趟。
就妆台上一面圆铜镜未免太小,连全身都照不到,小慈本身对自己没有自信,既然起了打扮之心,自然需要一面照得了全身的镜子。
这样才好选好合心意的衣裳,妆面。
小慈衣裙买了,妆奁之物也买了,沈禹疏便不由将它代入一个爱美爱俏的小妖。
望着小慈空落落的发丝,类天生头发旺盛,刚带小慈回来时,长发带血,缺乏养分枯黄分叉,如今,好生照顾了大半年,个子高了些,原先头发经由他修剪过一些,如今新生出来的乌黑、浓密。
原先不懂束发,发丝显得不修边幅、凌乱。上学堂须得束发,沈禹疏教过它一次,它便一直都这样梳,用一支他随手给的玉钗,简单地绾起后脑上发丝,额前碎发多,背后长发披散在背后。
看去也颇整洁安静。
带小慈玩完,又买了许多新物件,即将除夕大年,沈禹疏还须得回沈都王城里。
小慈现如今住的地方,是他在寻墨书院读书长居的,后来又在附近的监察寮里任职,住习惯了又图个方便,因此便也在那住下了。
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去吃顿饭,举办仙盟宴会时,也需要回一趟,打打交道,谈些事宜。
小慈身份特殊,沈禹疏深思熟虑,还是选择留它在这院子里。
13. 小雪人
知了小慈这来历,又与那南诏血螻有瓜葛,虽知寻墨山附近几处山头都有沈都长老布下的结界,周围又时不时有轮值,巡逻的仙家门修。
但那血螻神出鬼没,沈禹疏难免比以往多一层心眼。
而且,逢年过节,书院都放假归家,防守的力度难免比寻常要低。
出门前,望着在门口巴巴望着它的小慈,给整个院子和一部分后山的范围加了一层既不可以出也不可以入的结界。
若是有擅闯的,不光他知,能伤了那物,甚至还会触动整个寻墨山的结界,届时沈都的仙修全赶来,饶是十八般武艺也难逃。
不过这对小慈而言,实在太过憋闷。
沈禹疏知它爱动,爱在山林里四处肆意玩闹,平时有空时也都会去后山捕鱼捉虾,打个野鸡,居无定性,无拘无束的性子。
但类这一身份注定了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奢侈。
三天时间太长,范围越大,耗费的灵力自然越多,后山也只能留个约莫三个院子大的范围给它透透气。
小慈站在院子前不远处,望着即将离去的沈禹疏,伸手轻轻触了一下一碰就散发出微茫白光的结界壁内。
小慈不舍,声音细细地,“禹疏哥哥,你何时回来啊?”
沈禹疏望着它,柔声道,“不出三日便回了。”
沈禹疏透过结界壁揉揉小慈干净的发丝,轻声安抚道,“我既已知害你为血螻,便不敢掉以轻心了。”
“血螻一族不简单,以后若没有我的安排,不能擅自去太远玩了。”
“就三日,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沈禹疏温声道,语气温柔至极。
小慈扬起头,半句拒绝之言也说不出口。
它从未遇到像沈禹疏这般好看温柔之人,不嫌弃它,愿意接纳它,还保护它。
话毕,沈禹疏将一个海螺塞到小慈的手里,“我知你尚不会传音术,若你闷了,对着里面说话,我能听到,也能回你。”
小慈缺爱又敏感,眼圈红了一些,侧头掩饰时看到散发莹莹白光的薄壁,没有一丝被禁锢的不满、烦郁,反而有了一种被人细心呵护的踏实。
小慈浑身暖暖地,对沈禹疏甜蜜地笑,如珠似宝地抱紧手里的海螺,用自己都不觉含情脉脉的眸子望着沈禹疏。
沈禹疏瞧了一眼,觉得要被它的眼睛吸了进去,捂着唇轻咳了一声。
“你若是想自个弄些吃的,就和我说,我替你去告诉轻水,让它给你送些过来。”
“待我回来,再陪你去后山里捉那些山畜来吃。”
“嗯?”
它被关过好长时间,区区三日,不过轻而易举。
小慈乖乖地点点头,听话极了的模样,看得沈禹疏心很软。
小慈依依不舍地望着沈禹疏离开,最后还是忍不住道,“禹疏哥哥,你要早些回来。”
沈禹疏回头望着它,远远望着一身浅蓝衣裙的小慈,撑在门边望着他。
沈禹疏心里软成一团,觉出些眷恋的意味。
对着传音螺说了句,“快回去吧,天冷。”
“很快就回了。”
年初一,平南王王府设宴,沈都众仙门世家都来这参加年宴,洽谈饮酒。
宋鹊同沈禹疏相熟,坐在相邻的位置,瞧着沈禹疏坐下了便一副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勾唇的模样。
宋鹊轻唤,“沈禹疏。”
见人不搭理他,低头仔细一瞧便望见着手心上的传音螺,手指施了个暗咒,立即便听到里传来的声音。
被人窃听,沈禹疏抬眉望他。
“禹疏哥哥,你现在在干嘛呢?”
沈禹疏拟声传去,“吃宴呢。”
“哦,那宴会上人多不多啊?”
“蛮多的。”
“那宴会上有什么好吃的啊?”
“就些鸡鸭什么的。”
熟悉的软声软语,是小慈,宋鹊心里勾起了些兴味,听着那类妖接着拖了长长的声哦,两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聊。
一人一妖一言一语,倒一句回应也没落下。
宋鹊夹了一筷子酱鸭,沾了些甜酱,都不及旁的那两的对话腻得人发慌。
宋鹊听了半饷,后悔把声开了,施施然捏了个咒封上,落得耳根清净。
见人放下传音螺,宋鹊才吊了双眉,调侃道,“呦,怎么同样是恩人,就寻你来说了?”
沈禹疏摇摇头,无奈一笑,“不是,你不要乱说。”
“它住我那儿,又不在你那,自然熟些。”
“那我原来还日日都去瞧它,给它把脉。”
“瞧出来了,一口一个禹疏哥哥,腻死人了。”宋鹊呲牙咧嘴,一副被腻到不行的模样,
沈禹疏笑得无奈,“回头我让它也叫你宋鹊哥哥。”
“反正你年岁和我相仿。”
宋鹊轻啜一口茶,轻笑道,“你可别。”
“宋医师就很好。”
“那类妖你打算怎么处理?”宋鹊又传声问。
沈禹疏拿其青瓷杯,浅啜一口,慢条斯理道:“先留着在寻墨山读几年书,学点本领。”
宋鹊也是这般想,思及那类妖脑子没有受伤,救回来时,为了照顾它的心情,就没有问,但是现在基本好了,也该问清楚了。
于是问道:“它的来历你可问了?”
沈禹疏微点点头,若有所思垂着眸子道:“问清楚了,原是一山野小妖,偶被恶妖所害罢了。”
宋鹊想起那双羸弱虚绵的腕子,以及下身犹如失禁般的血,刺人眼目,医者仁心,有些悲悯地低下头,微点了点头。
“那恶妖它认识?”宋鹊又问。
“它不认字,原只是只山野小妖,但我已猜出来。”
沈禹疏手心微用力,茶水轻颤了一下。
“形似蚊,体形极大,眼赤如血。”
宋鹊双瞳微微张大,惊诧道:“血螻!”
沈禹疏不语,那便是血螻了。
宋鹊不由心惊,小慈是个类,类乃猫獭态,那血螻,蚊蛾态,二者亲缘相隔甚远。
“两上古异兽,形态相差甚大,那血脉融合程度岂不极高?”若是真的生下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宋鹊有些忧虑道。
“它是否真替那血螻诞下一妖种?”
沈禹疏默然点点头,脸色极凝重。唇上不动,继续用心语道,“它说逃出时在一荒山下产下一血胎,害怕被追到,匆匆抛下走了。”
宋鹊眉头依旧没松。
“那便是不知了。”
“那血螻在南诏颇有势力,又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你打算如何?”
“来年我便去南诏那边监察寮就任。”那妖种若是在血螻手中必定是日后的祸患,何况是迫害小慈的龌龊证明,就算杀了也合情理。
“南诏那边的监察寮管辖归南都所管吧。”
“师父不久前便上报龙城了,滇地多池沼,毒瘴之气盛行,妖邪屡禁不止。打算南诏监察寮以后由沈都和南都共同管辖。”
“下文书了吗?”宋鹊问道。
“尚未。”沈禹疏淡道。
“南诏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宋鹊蹙眉感叹道,毒瘴盛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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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物多,善用毒的也多。
“南都地处蛮荒之地,历史不及沈都渊远,越往西南多山便越发贫瘠,修士实力也远不及沈都强盛,早该由我们沈都来管,也由不得那血螻一族如此猖獗。”沈禹疏思及小慈的遭遇,语气稍激越,
“若你立志要去好好整改此地,那边毒物甚多,常杀人于无形,我若也去,也能随时注意些。”
宋鹊也有同去的想法。
沈禹疏点点头。宋鹊师从药王谷扁珍圣手,死人尚且能在他手里过几回,对南诏一程自然是好。
宋鹊:“许多异兽这百来年来,也几近销声匿迹。”
宋鹊:“现如今,那血螻发现了这类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鹊:“那类妖你打算带着去吗?”
宋鹊:“就留在书塾里也不是完全安全,带去南诏,我恐它又被那血螻捉去?”
这个问题沈禹疏不是没想到,只是还没想好,南诏毕竟初来乍到,不是他的主场,安排许多事来必定繁琐很多,且那血螻又在那横行霸道多年。
可若是留在沈都,小慈天真好动,难道一直困着它?可若是任它自由交往,他又远在南诏,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又当如何?
上古异兽的血脉,不光妖觊觎着,仙门百家不知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沈禹疏食不知味,思虑良久,犹未想到对策。
三日后,赶在黄昏前,沈禹疏便赶回了寻墨山。
一进门,便见着小慈坐在木檐阶前,托着下巴,一副极无聊、乏味发呆的模样。
乌黑的眼瞳一见来的人是沈禹疏便微微瞪大。
许是知道沈禹疏今日要回来,不光穿了套明黄色的衣裙,巴掌大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白粉,唇上晶莹的红润,许是涂妆的经验还不算多,两颊的胭脂扑多了些。
瞧着有种喜庆的感觉,沈禹疏想到街上见到的年画娃娃。
“禹疏哥哥!”小慈猛地扑到沈禹疏的身上。
“你终于回来了,我从早上就开始等你,你怎么到晚上才回来呀。”小慈声甜甜地喊。
冬日冷,小慈穿了棉袄,穿了白毛大氅,脖子间毛茸茸地扎到人怀里。
沈禹疏蓦地心软了,搂着小慈的肩膀低低轻嗯一声。
还是带着去吧。
年纪这般小,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启蒙堂这么久也没交到什么朋友,让它独自留在这里得多孤独。
沈禹疏笑道,“你就一直干坐着等?不去书房里拿些书来读读?”
沈禹疏往周围环顾了一圈,院子里的雪都扫地蛮干净的,木阶上干干净净,一点雪也没有,水缸旁堆了个红萝卜鼻子的雪人,折了两种院里的干树枝当手。
看来也不是干坐着,无聊顶了就扫雪、堆雪人了。
雪人在空落落的院子倒颇有意趣,添了几分活人的灵动。
小慈黏糊糊圈着沈禹疏的手,以前养伤时,沈禹疏怕他闷,就给它带了很多画本册子,看完了又托人去兰亭阁里借一批回来。
小慈用搅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声音道,“看啊,我一会在屋里看会书,一会出来看再一边等着你回来。”
“小雪人堆得蛮好看的。”沈禹疏夸它。
小慈喜笑颜开,又问,“那我脸上的妆呢?”
沈禹疏不懂女子的妆物如何算好看,但觉得小慈眼睛灼灼地,看起来蛮顺眼的,于是便道,“好看。”
“我学了三日呢。”
“嗯。喜欢便好,化妆乃是取悦自己。”
取悦自己?小慈想了想,它可不是,它是为了取悦他。
14. 无情道
年节过后,待那些仙门世家渐渐散去,监察寮之务沈禹疏打算推辞到了小慈读书之日方才去复职,先在家里处理些文书之类的。
归家不过几日的沈禹疏,四日后,带着小慈一道回了府邸。
只要沈禹疏回来了,小慈都会格外欢欣些。
沈夫人披着大氅,身着藏蓝色的曲裾,端庄贵气的模样让小慈见了一眼,便移不开了。她站在府门外笑吟吟地望着沈禹疏。
“娘。”沈禹疏下舆忙唤道。
“怎的回了又走,现如今才又回。”江如燕摸摸沈禹疏的大氅上的帽子,给他理了一下,适才见到跟在他身后,隔了几步距离的小慈。
轻水她倒认得,她安排去照顾沈禹疏的一些起居的。
他忙起来,和他爹一样,饭都能不吃。
“这位小郎君是?”江如燕看见小慈,问沈禹疏。
“这个是我上段时间在湘陵救的人,它没地方去了,又想报恩,又怕被报复,我便留他在我这当差。”
江如燕言听便知是个遭遇不好的可怜人,带了些怜爱望向小慈。
“真是命苦人。”沈母瞧他瘦瘦小小,年纪看起来才十五、十六大,语气带了些怜悯。
“可得好生保护好。”
“自然。”
“这不就连回家都带着来了。”
沈禹疏跟着回府邸里,又问,“爹呢?才过年节几日便去忙了?”
“是啊。”江如燕笑得眉眼弯起浅浅的褶子。
“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马尚且能停下歇歇,我看马不停蹄说得是他。”
沈禹疏笑了。
“那有这么夸张,我有回去龙城见着他,同他住了十多天,晚上熄灯不久便睡了,只不过早上天没亮就起了。”
“然后一天不见踪影,回来用顿饭或面,洗漱下便睡下是不?”
沈禹疏也要去忙,这倒没多注意过,仔细回想了一番,“这倒也是。”
“没办法啊,爹现在这个位置,沈都这么大,都得他管,上头有龙城,下头有百姓的。”
“我去监察寮干,最忙那段时间,熬了好几天追捕一蝉妖,活生生给我熬瘦了五斤。”沈禹疏向沈母诉苦。
小慈在一旁看着沈禹疏同他娘亲说话,眼色里透出了一些羡慕。
若是小慈的牝母、牲父没有被杀,小慈也会这样,不会有自幼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会讨厌黄昏,白日去疯玩,觅食了回来,就可以窝在牝母的怀里,被牝母柔软的腹部贴着,长长的类发散发出淡淡的草木葱茏的香味,偏硬的爪子轻轻地,有节律地抓揉小慈的白腹。
这些想象由来还是来自小慈对年幼时的回忆的加工。
但是看到沈禹疏幸福并没有让小慈燃起报复、不满之意。
在小慈心里,沈禹疏值得这些。
且这些年来,小慈遭受过太多苦痛,心灵上的压抑,伤春悲秋中也自认为成熟了很多,对人性和妖性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于是只能暗自神伤和笨拙地安慰自己,每个妖、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暗自定下的,它就是要遭受这些,这是没有办法的。
只是那死蚊子妖若落入它手,它必千刀万剐了它。
见母子叙旧,轻水见状,拉拉小慈的衣服,“走,小慈,我们出去走走。”
小慈点头,跟在其后出去。
沈都王,号平南王,府邸不是很大,许是惯常只有沈禹疏的娘亲住在这里,沈禹疏和他爹两人都蛮忙的,不过宅院虽不及小慈见到那血螻的大而恢弘,却也小巧精致,应有尽有。
亭台楼阁,假石池泽,多花木,清幽安静,
沈禹疏见小慈走了,暗自捏了个咒,在平南王府设了个屏障。
沈母见状,有些惊讶。
“那小类妖到底招惹了那方势力?”沈母也是上古异兽,是青丘的神鸟,灌灌,灌灌的翎羽可解惑,因而见着小慈,沈母便从气息当中认出了小慈。
何况被监察寮带回来的,是妖的概率本身就比寻常人高。
沈禹疏没惊讶娘会看出来了,只望着小慈的方向蹙着眉道,“南诏那边的。”
“这可不简单。”沈母拧眉,她年轻时,也曾跟着丈夫去过南诏,那地方极为凶险。
“是。”沈禹疏淡道。
“前不久师父就上报龙城了,提议南诏由沈都和南都共治,我和爹说了,若成了,我带沈都的人去。”
沈母望着正当风华的儿子,惊才绝艳,意气风发,说不出一句含有劝意的话。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为人母的也不希望他往后能有多大成就,多有本事,只求他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但他这儿子出生便被沈族寄予厚望的,禹疏、禹疏,三皇五帝中的大禹,起先她还忧心这样的名字太重了,数次和家中长辈商量,想替沈禹疏换个轻盈些的名字,有风有水,有乐有安的字,一开始,的确是改了,叫沈如风。
她起这个名字也很简单,明确,希望他往后自由洒脱,不受拘束。
但后来年岁渐长,不知是否因她也是上古异兽,血脉和人一族也算相隔甚远。沈禹疏三岁便识千字,五岁能掐诀画符,十二岁,半大点小子,就握剑耍得颇有飒气。
后来在近思堂同龙城的学子一次比试时,一眼便被龙城第一的剑魁龙骧剑主相中,带去了龙骧剑阁修炼。
不可否认,当时他笑着回来同她说道,她也为他感到欣喜,自豪。
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看着他跟着他爹兴高采烈地前往龙城。
后来,在龙城太学结业,剑试夺得了魁首,后来又和他师父一道办理了一起难缠的妖案,他三剑将恶妖屠杀,声名大振,甚至从龙城传到了数千里之远的沈都,连乡下都略有所闻。
那时江如燕就冥冥觉出他比他爹,可能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吗。”
“既然有这份志向,我自不会说什么,只会默默支持你。”沈母语气柔和,眼里带着赞赏和肯定。
“只是要去的话,定然是要万分小心,万事也要筹谋稳妥了再行事。”
“南诏闷又潮、蝇虫毒物便多,又有骇人听闻的蛊术。”
“我也曾去过,那里的人和妖,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真会用那些毒虫来炼制毒蛊,可使人暴毙,听话、浑身痛痒难耐,都不是什么稀奇的。”
沈禹疏轻点头,“行,娘,我晓得嘞。”
“宋鹊也想到这些,他说要同我一道去到时。”
“他你还不清楚吗?鬼精鬼精的,死人都能给你药活,儿子定然出不了事。”
“那便行。”
“到时再觅多几位能人剑士一道去。一人能行,终究不如众人行。”
沈禹疏点头,他心中正有此意,他现如今便在物色人。
“在找呢。”
小慈无聊,望了好几眼里头,都不见沈禹疏走出来。
“轻水。”小慈喊旁边的轻水。
“干嘛?”轻水瞥他一眼。
轻水望向府外,突然见一丫鬟前来通报。
“夫人,少爷,邬家来拜年了。”
沈母一喜,望向沈禹疏,“邬家来了,快去迎一迎。”
“这月净听说出落得很出挑,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也该是时候物色物色,挑个知心人了。”
“好似你幼时我还和邬家定了娃娃亲呢?”
“看看还作不作得数。”
沈母一边走,一边笑道。
小慈在一旁恰好听得一清二楚,虽是妖,但它也知道定亲什么意思,就是一男一女结成夫妻。
一时心如死灰。
沈禹疏跟在她身后,径直从小慈身旁经过。
听她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无奈地笑了笑,自他及冠以后,每一年都提。
“娘,别说这些话,我现如今还无心于这些。”
“我这一天天的,五湖四海到处转的,那有时间陪人家。”
“哎呀,你不懂。”见着人了,沈母也无暇同他解释。
她这儿子二十及冠,便回了沈都,一年四季,各镇各县的监察寮四处跑。那里乱,去那里,那里的妖祟案难,就先办那个。就是因为这样,她每一年都要催。
就是生怕他孑然一身,身后没有多些牵挂,做事就容易冲动、鲁莽,因为不怕后。
可若是有妻有子女就不一样了。
心里头始终有个挂念,会前瞻后顾些。
沈禹疏跟着沈母去迎客进来。
“禹疏回来了呀。”一妇人热情道。
沈禹疏微作揖,喊了一声尊称。
“真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
沈母堆笑,“是吗,你这月娘子也是啊,打眼一瞧,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眉清目秀,儒雅斯文的,好一个外秀内敛的标致儿。”
“多谢燕娘子。”邬月净微微欠身,笑意靥靥道。
“这厢多礼了。”沈母笑着将人托起。
小慈在一侧看着两家人亲密往来,尤其在意那位邬娘子,不过一路瞧来,沈禹疏似乎对那位邬娘子没有什么眼神对视。
回了主堂内,小慈同轻水不善茶水,在外面的石桌上候着,轻水轻车熟路拿了碟酥香瓜子。
小慈一边嗑一边问。
“轻水,这么多年,禹疏哥哥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男人?女人?”轻水没个正经问。
“女人没有,男人我倒是怀疑有一个。”
小慈惊诧抬头,“嗯?是谁?”
“宋鹊呗。”
“两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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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学便同吃同住,连一条裤子都要换着穿。”
“裤子很便宜啊?”小慈不解问,不懂会有一条裤子还需要轮流穿。
轻水当然知道沈禹疏不是买不起裤子。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类比你懂吗?”
“哦——”小慈呆呆地长哦一声,随即大喊,“怎么可能,禹疏哥哥绝对不喜欢宋医师。”
他们根本没有那种情愫。
“你乱讲!”
轻水见他如此,哧哧地笑了几声,“所以就是没有喽。”
“你知道我们以前的太学的人都是怎么说他的吗?”轻水对小慈轻挥手招耳。
小慈将耳朵竖起,靠到他嘴边。
“说他能夺得魁首就是因为修的无情道。”
“一心一意只有他手里那把剑。”
这话带有太深的学子才懂的语言色彩,小慈一个启蒙堂小生,听得云里雾里。
“无情道?什么鬼?”
轻水头靠回来,见他是真听不懂。
“就是一种修炼方法,不能谈情说爱,一旦谈情说爱就会修为尽失。”
小慈听懂了,瘪了瘪嘴,“这怎么可能?瞎扯的吧,喜欢人就会修为尽失。”
轻水不在意地笑了笑,“哎呀,就是瞎扯的。我们说那个人修的是无情道的意思是说他道心太稳了,眼里除了那把剑,无暇顾及那些情情爱爱之类的。”
“哦~”
“禹疏哥哥这么厉害。”
轻水喝了口茶,“当然啦,不是我吹,你看他耍一次剑你就知道了,这人只是平时看着平易近人,要拔了剑,你感觉剑侠大概就是他那样的了。”
“好帅!!!”小慈犯花痴,它已经想象到了。
“呵。”轻水轻呵一声,见惯了似的,淡定啜了一口茶。
“我劝你迷途知返啊,可别动什么心思,都说了是无情道了,到时可别哭哭啼啼。”
已经动了心思的小慈还不敢承认,捂了捂脸,嘴硬道,“自然没有。”
能和沈禹疏在一起的应当是和方才那位邬娘子一般知书达理,亭亭玉立、清清白白的娘子才是。
小慈早就听说人族婚嫁最注重女子一方是否贞洁,它早就不干不净,连孩子都生了一个,如何配得上干净美好的沈禹疏。
小慈托着腮有些发愁地想。
何况它还生地不美,长相不合人族的眼光。
“呼———”小慈长叹一口气。
“咋了?”轻水挑眉望它。
小慈垂眉,心事重重地摇头。
夜晚,小慈和轻水用完饭,小慈心情不佳,吃了几口便打算回榻上躺躺,刚绕过一假石头,便看见了沈禹疏和那位邬娘子。
“禹疏哥,听我母亲说幼时你我曾有一娃娃亲。”
“我似乎心悦于你,不知你是否有意?”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定然是极紧张。小慈耳朵完全竖立起来,类猫胡须也露了出来,认真听亭子上的对话。
“月娘子,承蒙你的厚爱。我心实在惶恐。但非你不好,而是我如今还尚未有这个想法。”
“还请另觅良人。”
小慈松了一口气,往后一退,悄咪咪地打算离开。
邬娘子被拒绝后,也不放弃,夜晚和沈夫人提了留宿几日,沈母看出她眼里的情意,心里也喜欢她,有意撮合。
于是第二日,小慈仍然看到了留在沈府的邬月净。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昨夜听完沈禹疏的话,小慈心里第一想法是放松了下来。
幸好沈禹疏不喜欢,但随即也想到它就在他身边,他回答她只说了暂时还没这个想法,就是也不喜欢它。
不是说不喜欢吧,只能说沈禹疏对它根本没有任何情爱之意,只是把它当作一个需要呵护、照顾的小辈。
沈禹疏进门后,便瞧见了小慈那张愁眉苦脸,犹如阴雨连绵。
“怎么了?皱着一张脸?”
“遇到什么事了。”沈禹疏负手走到它面前。
小慈见他突然回来了,猝然站了起来,“没,没什么事。”
过了一会,小慈佯装好奇问。
“禹疏哥哥,你以后何时会娶妻啊?”
沈禹疏以为它担心以后他娶了妻子便不保护它,解释道,“我不知啊,放心吧,我帮你处理完血螻的事以后再想这些。”
“没事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有真心喜欢的人,尽管和她在一起便罢,我不在意的。”
“我也会像对你这般对她好。”
沈禹疏知道小慈善良,心思细腻,笑道,“好啊。”
所以就是对自己没意思,以后会娶一名妻子,小慈不明显地苦笑了一下。
没事的,没事的,沈禹疏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它还可以有机会。
15. 白玉珠
又过了几日,邬娘子迟迟不走,沈母也有意撮合,沈禹疏实无此心,又怕言语过伤姑娘心,便寻了个理由,带上小慈回了寻墨山避避。
待那邬娘子走后,再让轻水过来传话,看时间还来得及,再回去和娘聚几日。
“宋鹊问过夫子,开春带你去明德堂,文才上跟不太上,三年慢慢学,还赶得来。但近思堂三年,就学了大量基本的术法,剑理,他告诉我院长说若你在这一个月内,基本掌握了,就可以进入明德堂。”
“近思堂也都是些很基础的,这一月我也时时在此,你好好修习,不懂就问我,不然开学就得先去近思堂学了。”
小慈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手指搅在一起,有些不太情愿地望着沈禹疏脚旁那一堆明显是给它的书。
沈禹疏见它犯懒,轻勾了勾唇,扬起的丹凤眼微挑起,透出狡黠的弧光,“来吧,过来搬你的书。”
“要在那处搬张桌椅,还是回房间里看,那个舒服就按那个来吧。”沈禹疏指了指他旁的一大个空位。
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沈禹疏在一屋之下,小慈自然是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哪有桌椅?”小慈蹲下刚想搬起那些书,闻言仰头看向沈禹疏。
“明日我托轻水送一套上来。”
“嗯。”
小慈把书搬起,放到了平时吃饭的矮桌子上,拿了一本,抓抓头皮,便逼着自己认真学了起来。
一边学,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地无声念叨着,有时手脚还需试练好几次。
只是这么多书,学了一整天,虽然似沈禹疏说得不难,小慈也看了上手没几次就会了,但记忆起来也颇费脑力,心力,学到下午,将一本书约莫看到了三分二,小慈就头昏脑胀的。
小慈躲到屏风后,悄咪咪地露出一只眼睛看沈禹疏。
沈禹疏五感很好,很快注意到他,抬望直直望向小慈。
小慈见到他就心情好了许多,一对视,也不怯,甜甜地笑,露出薄薄猫唇里的白齿,声音蜜糖一样清甜,
“禹疏哥哥。”
“嗯?”沈禹疏心情忽明,隔着一段距离望它,
“看书看了许久,累了吧。”
“我陪你去后山走走?可好?”
“好啊。”小慈自然巴不得。
“我要去抓虾,还要再掐一条小鱼炖鱼汤喝?”
学了这么久,都把小慈学饿了,中午吃得是轻水送来的饭菜,晚上,小慈早早就琢磨好了要犒劳下辛苦的自己和沈禹疏了。
“好。”沈禹疏刚好也有些乏了,也想出去走动走动。
夜里,小慈处理完虾,只只装进蒸屉里,放到大锅里盖上盖子慢慢蒸。
等弄好一蒜碟,一碗米白的鱼汤,一大盘红润光泽的河虾,一碟青菜,恰好这时轻水送了桌椅上来。
沈禹疏帮忙将桌椅安放好。
轻水见到小慈端出来的饭菜,眼里冒光,垂涎欲滴。
“哇,小慈,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做羹汤。”
小慈心思敏感,对旁的对自己的评价总是很在意,它不喜欢别的说它的外貌,因为大多暗含贬低,侮辱。
但也像个普通人、妖般,听得出好赖,喜欢别人夸它、喜欢它。
小慈笑得眼睛弯起,乌黑的眼瞳在烛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显得颇单纯烂漫,“是吗?还有很多,你要不要留下吃一些。”
沈禹疏在一旁也说,“对啊,留下吧。”
“反正你吃的估计也是食肆里那些。那有小慈弄得好吃。”
吃完,沈禹疏本想陪小慈一同去洗碗,小慈连连推脱,语气强硬说不用。
轻水见状,吃人嘴短,忙上去接过说我和小慈一块洗。虽说平时他只是给沈禹疏送饭,但过后过来拿的碗筷都是清洗干净过后的。
沈禹疏虽是少爷,但以前在龙城读书时,就没有什么架子,平时很多小事都是亲力亲为,全然没有龙城那边的仙家名族的子弟盛气凌人的坏毛病。
小慈对轻水更是没沈禹疏这般有耐心,一把挥开,不耐烦道,“你也走开,连十个碗都没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别磨磨蹭蹭的。”
小慈自小独立,箕尾山的崖洞,不比沈禹疏的正室要小,它都理得十分像模像样。
小慈说过要伺候沈禹疏,就会说到做到。洗衣做饭,打扫洗碗,这些已经是唯一能用得上小慈的地方,小慈没觉得有什么,它心甘情愿。
洗完碗筷,收拾好饭桌,小慈擦了擦手。
再说,大冬天的,用热水洗碗,对小慈而言,真不觉得有任何难受。
以前在箕尾山犯懒,虽然不下雪,也不如在这里冷,但溪水也是冻骨的。
比这难受多了。
沈禹疏望着小慈,披散着长长的发丝,刚从澡堂里回来,收拾好东西,又回到正室准备开始看书。
沈禹疏也理解小慈为他做的一些事,这些很多事,其实他轻易施施法术就可以做到,但他过去不用,要自己亲力亲为,就是他觉得人不光只专注在修行上,也要扫一扫自己身边的居室,自己动一下手,保持对周围环境的一种留意。
但小慈是为了报恩。
算了,由着它来吧。
只不过要让沈禹疏在院子里待一个月,他实在受不了,意外听闻了天玑阁拍卖一种,可甄别指定妖类的识灵珠,只需佩戴在身上,只要妖类靠近公里之内,便会变色,越近颜色越深。
沈禹疏一听,便托人拍了回来,用捆妖链子串好,给了小慈当手链随身带着。
后面,小慈看着这颗纯白无瑕的珠子,有些心烦,沈禹疏去监察寮办案了,它只能独自一妖在房内看书。
半旬过去,小慈看完了约莫一半多一些的书。
沈禹疏回来抽查了一回这段时间的学习效果,提了些意见,最后拍拍郁郁寡欢的小慈的肩,鼓励道,“很棒,就按这么学下去,开学必然能去明德堂。”
其实小慈真的学得很好,饶是过去成绩优异的沈禹疏也承认,只是时间短,有些学的粗糙了些,但基本都会了,理解透彻。
小慈坚定地抬眸,对着沈禹疏点了点头。
重振斗志的小慈,回去越发发奋图强,以前的小懒妖,自由放纵,现如今,整日埋头书籍,手指拿着树枝勾画,挥打,每日不学到头昏昏然,都不会去睡觉。
一月后,沈禹疏领着自家拿了甲等的争气妖,难掩笑意把人带到明德堂书苑里来。
“学了一月便甲等,连跳六级,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生。”梅夫子捋着胡子,对着小慈笑道。
“那便去凤藻阁?”夫子问小慈。
“凤藻阁是明德堂的优生齐聚地,然后下有青衿阁和兰皋阁。第一个,你去,学业兴许会很紧张,但若是适应,可进步飞快,后面两个便氛围轻松些,但容易放纵。”
“你选哪一个啊?”夫子对小慈和蔼地笑。
小慈摸不清,望向沈禹疏。
“你想选哪个?”沈禹疏没什么家长架子,更像平易近人的哥哥,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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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的意思,但环境对小慈而言应该蛮重要的,小慈性子本身有些自由散漫。
沈禹疏眼里带了些期待望向小慈,轻柔地按了按它的肩膀。
“想快些成为修士,就没有捷径,要下苦功夫,可若是觉得压力大,那就选个轻松点的,慢慢来也很好。”沈禹疏劝道,
小慈对压力没什么概念,它想快些成为修士,和沈禹疏一同去办案。
“我去凤藻阁。”
沈禹疏笑得欣慰,揉了揉小慈的肩。
春来,准备开学的日子倒是下起了绵绵的春雨来,不愿上学的都郁闷着脸来到书院,小慈亦是如此。
龙城的文书迟迟批不下来,南都不愿将南诏的监察寮分权给沈都。
下春雨,倒是比下大雪还要冷一些,不是干冷,是湿冷。
又下雨的,天又冷的,早上从温暖的榻上,看看外头雾蒙蒙的天,小慈就顿觉心烦意乱,侧过头,不愿起床。
不久海螺传来悠远的响声。
传音螺不光能传话,还能定时发出响声提醒。
这是沈禹疏后来和小慈说的。
小慈幽幽怨怨地起床,趴在还温热的被衾里,用力地捏紧拳头,捶了一下床。
最后小慈还是起了床,推开门,看见昨日沈禹疏又没回来。
感觉天都更加阴沉了。
小慈独自用完早饭便上学,明德堂比启蒙堂要远得多,安排在寻墨山的最上面的地方,其次是近思堂,启蒙堂,小慈疑心这样的安排就是因为明德堂的学子会御剑。
不过现在还没学,小慈也只能苦哈哈地靠脚走。
有些学子路程较远的,会直接将天马驱至学堂大门口。
像小慈这种,路程不远,无须用天马,天气好,还能算作锻炼锻炼,但像现在这般天气,就颇难受了。
小慈套上雨具,水靴上满是泥巴。
小慈一边走,一边思念沈禹疏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这学是一定要上的吗?
这一天不上行不行?
第一天去明德堂上学的体验就不是很好,甚至是糟糕,小慈和几个走路来的同学,形容狼狈,发丝凌乱,还须将身上雨具,满是黄泥的水靴用水洗干净了。
小慈马不停蹄,哼哧哼哧把东西一一处理完,等找个空位坐下没多久,铛铛的钟声响起,还没等小慈休息片刻夫子便来了。
开学的第一天,小慈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基本可以环视整个学堂,总体而言,比以前的启蒙堂不知安静了多少。
有人像小慈这般苦着张脸,安静地恍若窗外暗沉的雾色,有人就和久未见的朋友,兴致勃勃地聊天,有人在埋头在看书。
小慈瘪了瘪嘴,捏了捏手上的白玉似的珠子。
一直纯白无瑕,小慈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用,沈禹疏不在它身边,它总忍不住去看它,也会很害怕它会突然变色,打它个措手不及。
小慈记得,血螻的羽翼是极大的,振摇起来飞得极快,小慈对沈禹疏说的什么公里不敏感,它只知道血螻飞得很快。
小慈担忧,珠子从立即的纯白到如血液般暗红的深色。
珠子那有沈禹疏好,但小慈也知道不可以这么贪心,沈禹疏不是它的,他心地好,心系天下,他还要去拯救很多像小慈一样的人、妖。
不
过学堂,这么多人,这里的夫子也都是较为年长的修士,这里又是大都城,大妖一般不敢在这里作祟,小慈但愿自己是太过多虑了。
16. 受伤
学堂的钟声响起不久以后,小慈身边依旧没有一个人,心情也莫名有些低落。
怀疑是自己的嘴巴,兴许太怪了,让人不想接近。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踏声,伴着明显的几声清脆笑声。
小慈心思微动,好奇望向窗外。
突然,一位束着高马尾,个子高挑的男子出现了,他在门外微微站定,喘着粗气,吐出的白汽格外明显。
随即不久,他身后又撞上两个差不多高的男子,那先来的那位男子便撑住门,坏笑着使坏不让他们进。
“哎呀,夫子来了,夫子来了。”他身后的男子见到
了夫子,焦急地喊。
那人手一松,笑吟吟地露出个一颗白白的尖虎牙。
许是那人太过鲜活了,小慈觉得他身上似乎暖暖的。
三人站定环顾了,有虎牙那个男子眼疾手快,一眼便看到了小慈旁的位置,还没等小慈移开眼,那人就坐到了小慈的身旁。
剩下的两位只能分别坐到了第一排的唯留的两个空位上。
带着蓬勃的热气,近距离下看,肤色白净细腻,似乎能看见光下细小的绒毛,嘴唇红润,两黑眸直勾勾地,一点不露怯地盯着小慈。
他应该和沈禹疏一样,是人类当中算是上乘的长相吧,小慈想。
不过和沈禹疏相比,它还是更加喜欢沈禹疏。
林停云见是生面孔,主动打了招呼,道:“这位兄台,似乎不曾见过。”
“新来的?”
小慈有些高兴,有人和它主动说话。
小慈笑道,“对。”
“那你叫啥名字?”
“我叫小慈。”
“姓呢?”
“没有,我就叫小慈的。”
“哦。”林停云以为他是个孤儿,没有家的可怜人,识趣地闭了嘴。
认真细瞧了一番新同学,林停云才发现它的嘴唇和其余人的不太一样,呈三瓣,好似是天生缺陷。
“那你呢?”小慈有些紧张,抿了抿唇。
“我啊,我叫林停云,停下的停,白云的云。”
夫子不久后就过来了,小慈也不说话了。
林停云隔了一个过道的学子认识他,递本书给他看,林停云看了一眼,在底下悄悄抛了回去。
扔完还笑着道了句什么话。小慈没太听懂。
又经过几日,小慈心里对这位同桌有了一些浅显的了解。他人缘极好,活泼爱笑,男生多喜欢和他玩,女生也喜欢悄悄地看他。
他甚至连术法和剑术也很好,虽然凤藻阁没有几个是差的。
开学第一门剑术课就是学御剑。
“诶,小慈你剑叫什么的?”林停云问,看它那剑成色颇好,通体银色,剑柄上镌刻着瑞龙纹路。
看着像是龙城龙骧阁出的。
小慈将剑拔了出鞘,“叫慈悲。”
“好柔的名字。”
“不过倒和你名字蛮配的,小慈。”
小慈认同的点点头,问,“那你的呢?”
林停云拔出黑剑,锋利的声音听起来令人耳朵一抖。
“你这把剑好利。”小慈惊讶道,目不转睛,这剑很有特色,通体乌黑,上面刻着繁复纹路的剑纹,细看下,是一只黑鹤振翅欲飞,似要攻击。
只见刀柄下方白得发亮的剑刃,刻着鹤徊二字。
“真漂亮,这把剑。”
林停云挑眉,神采奕奕,“自然。”
“夫子来了。”小慈道。
林停云抱着剑,端正了一下姿势。
“夫子好!”众人行了礼,夫子微微躬身,沉声道,
“好!”
“我是你们的剑道老师,鄙人姓陈。”
“若有何不懂的,都可来找我。”
“第一堂课,我们便学御剑。”
“御剑,讲究心平气和,将……”
夫子简单说了几句。
小慈摩挲的手里的剑,有些忐忑,它以前都是握的树枝,这是它握剑的第一天。
小慈见过沈禹疏握剑,也曾带过它御剑飞行,在天上飞的感觉很好。
可小慈终归是半路出家,渐渐地看着周围人全都会了,尤其是林停云根本就不需要学,他本来就会,在这里飞着玩。
看得小慈心里十分焦灼。
一节剑术课结束,大冷天的,小慈愣是出了汗,额上带上臊热出来的汗。
它是垫底的,小慈灰心地想,有些难以接受。
昨日禹疏哥哥才觉得它优秀,对它很骄傲,可是今天,一个学堂四十多人,只有三五个人尚未掌握御剑的。
放学,明德堂学业要比启蒙堂多很多,下学的时间也要晚很多,小慈垂头丧气地拿着包,穿上走泥路用的水靴,路上有几个人下学是同路的,小慈不认识,一路上听他们在说什么话。
“你听说了吗?”
“凤藻堂那个第一名,林停云,他是龙城的皇子。”
“什么皇子,过去龙城势大罢了,如今我们沈都英才倍出,半点不比他们差了。”
“是啊,差不多近七年,龙虎榜上前三的全是我们沈都的了。前二十里,几乎过半都是我们沈都的。”
“那确实啊,我们沈都王他不贪啊。”
“你瞧那些龙城,江宁、南都他们那些个王,哪个不为自己兴修宅苑,养个三妻四妾的,可我们这儿,平南王只有一处私苑,钱财全都用在了民本上,几乎是个孩童,只要在沈都出生的,都有机会上书塾。十三岁学术法,剑术。”
“是啊,不过这得悄悄说,龙城这几年这不频繁送人来我们沈都这边来学的。”
那人接着又很小声地道,不过小慈是类妖,耳极灵光,“你知道吗?那林停云就是龙城主的私室生的,听说,他娘还逼死了那正妻呢。”
“我猜他来我们这,就是被龙城主所不喜,毕竟这几年才听说有他这门子皇子的。”
“哈哈哈哈,确实。”
道听途说,小慈不怎么相信。它觉得林停云人挺好的。
突然林停云从一旁出现,小慈想要吓吓他们,立即对着他大喊,“林停云。”
那两个说闲话的就被吓到了,有些心虚地望了几眼林停云和小慈的方向,拉着手臂就跑了。
林停云看见那两人跑了,啧了啧嘴,对着小慈笑了笑,走到小慈身旁,接过它的油纸伞和小慈共走。
“你听到刚才那两人说我坏话了?”
小慈对着他点点头。
“那你耳朵还蛮好的。”林停云笑着说,尖尖的虎牙又露了出来。
小慈望了一眼,有人和它同行,蛮开心的。
“你才厉害。”妖类五感灵不稀奇,人有才稀有。小慈实话实说。
路上遇到了岔路,小慈和林停云道了别,沉重的心情因为林停云的热情好了许多。
小慈希望回到家就能见到沈禹疏。
它已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它的另一个家,并单方面地视沈禹疏是它的家人,主心骨。
回到去,大门没有任何动静,小慈有些失落,黯下了眸子。淡白色的光屏障,可以为它挡风挡雨,小慈一靠近它,可以轻易地融进去。
为了让小慈更安心在书院学习,这屏障便一直保留了下来。不过改动了些,小慈能自由出入,其余指定的人也可进入。
昨日也是蛮晚才回来的。小慈拿了剑出来,在庭院里练习御剑。
吃过饭,洗完澡,小慈写完夫子布置的本子,又温习了一遍。
还是没有听到任何沈禹疏回来的动静。
小慈换上了亵衣,睡前,透过窗台也看了一会,还是没见到一抹白色的沈禹疏。
小慈睡觉极警觉,夜里听到了,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而来,抬手望了一眼手腕上的白珠,没有变色,才堪堪安下心来。
“当真没事吗?”宋鹊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无碍。”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小慈急忙下床,塞上鞋子就往外面跑。
“禹疏哥哥。”小慈打开门。
看到宋鹊搀扶着沈禹疏,沈禹疏捂着腹部,脸色很白。
夜里真蛮凉的,小慈就穿一件薄薄的亵衣,冷风一刮,一身的温度就跑了,不知是担心还是太冷了,小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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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发抖,跑到沈禹疏身边搀扶着他另一半。
“你受伤了。”
“怎么还受伤了?”小慈看着沈禹疏苍白神色,便心痛如绞。
宋鹊开了门,“走吧,进来。”
小慈一身亵衣搀扶着沈禹疏进去,眼睛红了一圈,湿漉漉地险些要掉了泪。宋鹊摸了摸鼻子,别过了眼。
亵衣单薄沈禹疏在光下才看到小慈是何般情境。
白净的锁骨漏了很多出来,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更以下的光景。
实在是失仪,不过可能类妖不讲究这些,一时沈禹疏犯起难了,很快移开眼,手作握拳状轻咳了身。
原形时候那处倒不明显,化为人形后,或许因更细长,它又有过孕,那处也如人类女子般鼓起,虽不丰,但也是需要避嫌的。
“下回就算再急,也得披上件大衣再过来。”
“不准穿着亵衣出来。”沈禹疏难得颇有些严厉道。
小慈对他的伤正心中发愁,也没空多想,嗯嗯嗯地点头。
从背后托着沈禹疏的身子,刚想要给他脱衣,沈禹疏抬了抬手,“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还轻嘶了一声,小慈眼红到了下眼睑,垂下眸子,一眼便看见沈禹疏白袍上有一道渗出来的血痕。
眼皮子一眨,豆大的泪就往下滚。
沈禹疏看着小慈抿着唇哭,以为是方才自己拒了它的好意,一时动作都顿了下来。
“怎么了,你反倒哭了,我这流血的都没哭。”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沈禹疏向来当它弟弟、妹妹,耐下心来哄它。
小慈哪里需要一个病人哄它,觉得自己在欺负沈禹疏。
“你不用哄我,我只是看到你流血了,没忍住才哭。”
小慈倔强别过脸,“你不用管我。”
小慈帮它将脱下的衣物一一拿好,放进脏衣篓里。
去到外头见到宋鹊还没走,小慈以为是还要察看接下来的病况。
问宋鹊,“禹疏哥哥,是被何物所伤?”
“无甚大碍,只是剑伤。”
宋鹊不敢和它说实话,是血螻干的。
血螻神出鬼没,他们去处理妖祟案时,便遇到了它。
它们去到不算远的地方办案,那血螻极狡猾,说出来恐小慈害怕。
夜深,宋鹊赶在离开前,给沈禹疏上了第二遍药。
“它回屋里去了。”宋鹊低声说。
“刚才它问我你这伤是谁弄的,我给你说了剑伤。你可别让它看见了伤口。”
沈禹疏想到方才,那血螻几妖是为了救那妖才攻击他,言行举止,从未提及过小慈,应该还不知小慈的去向,闻言低嗯了一声。
揭开绷带,血腥味大过草药味。一道偏圆形的血口出现在皮肉上,血螻险些将吸血的口具刺入沈禹疏的身体。
不过未伤及脏器物,只是刺入皮层,流血多。
止住血,便无多大碍。
“你与血螻交手,那血螻惯常狡猾的,若不是用了毒,它也伤不了你。”
“待龙城文书批下,你我前去定然是要万分小心的。”
沈禹疏微点点头,在宋鹊说话之际,随时关注外头的动静。
“宋鹊,在这里,还是不要提它了。”
宋鹊轻点头,刚顿下,门外就传来动静。
小慈穿着亵衣,抱着好几张被衾,吸着鼻子小声嗫嚅道,“禹疏哥哥,今晚我在你这里睡,我睡在地板上。”
“你受伤了,不方便,我照顾你。”
沈禹疏望了一眼小慈,有些愠色,恼小慈又穿得如此单薄。
“不用,方才说过,让你回去穿多件衣裳,是一点都没听到是吧?”
“不是,我都拿着被子过来了,衣服也拿来了,一会我就躺下了。”小慈以为沈禹疏担心它冷着,仓皇解释。第一次被沈禹疏指责,黑瞳落寞,脸色有些苍白。
沈禹疏怨小慈不懂阴阳有别的人类道理,但思及它本来就不是人,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伤口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宋鹊望了一眼小慈,便很快移回了眸子,“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17. 殉身
人走后,小慈还立在屋内,呆呆地望着榻上的人。
“就算你说不用,我也要留下。”
小慈本就打着被沈禹疏拒绝,也要赖在这里的心态。小慈自个在榻旁的位置,放下东西,见沈禹疏准备躺下,但不太利索。
于是立即走到他榻边,“我来,我来。”
小慈软软细细的手臂挂在沈禹疏的身上,触感柔软让沈禹疏脸一变,连忙轻推开小慈,无奈受伤,小慈着急,反而被压得更紧。
小慈最后弯身给沈禹疏掖被子,沈禹疏一眼没看它,担忧看到不该看得地方。
小慈是妖,自然不懂人类不可坦胸露乳。
可它现如今常态为人,谁知道它在学堂里也这样,意识不到这是一个不雅放荡的举止。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甚至会被当成无知来伤害。
夏季衣物单薄,小慈那处也不知会不会一直发育。就算不会,但也很明显了。
沈禹疏估摸着过几日得带它买几身内衣。再让宋鹊好好教教它,医师好开口些。
小慈望了望沈禹疏闭上了眼,唇上白白的,失血多了,没多少血色。
“禹疏哥哥,若是起夜,要喝水,要穿衣裳,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叫醒我。”
“嗯。”沈禹疏轻嗯了一声。
小慈铺好地铺,慢慢地起身,走到烛火旁。熄了火,屋内昏昏地,一阵困意也席卷上来,小慈望了一眼榻上人安安静静,许是准备睡了。
小慈躺到铺好的被窝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果不其然,沈禹疏没有叫它做任何事。
小慈要去上学,传音螺照常响起。小慈望着榻上鼓起的一团,沈禹疏还没醒,今日他可能都在家里了。
小慈又担心他的伤口,动了旷课的念头。静悄悄地起身,去澡堂洗漱完后,去后山找到了往日见到的野荠,过去在一处不知名的山里,它曾认识过一位年纪很大的独身老鼠精,她和它说这个能吃。她采过这个,放入清水中煮一下,就放到米粥里煮。
小慈喝过一碗,觉得挺淡的,适合解腻味。
生病要吃清淡的。小慈生病都是自己料理,对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有一些了解。
沈禹疏有伤,应当是没有胃口吃肉荤之类的,吃这个正正好。
炖上野荠粥,小慈回去望了望,见人还未醒来,便上前细细瞧了一下,摸了下额头温度后,再替人紧紧掩好被衾。
沈禹疏醒来之际,小慈连忙跑到他跟前。
“禹疏哥哥,你醒了。”
沈禹疏看见它没去上学,在屋内陪着他,心中微动。小妖穿着月白色的棉袄子,蹭上来时,手热乎乎的,长长的发丝都刮到沈禹疏的脸。
屋内小慈前不久又添了碳,屋内温暖干燥。
案上小慈方才坐的地方,桌案上有一本掀开的书。
小慈从外头回来,双手拿着一盆冒白汽的热水回来。
“禹疏哥哥,你来洗漱吧。”
“好。”
沈禹疏在洗漱,小慈就在旁边说话。
“禹疏哥哥,我还煮了粥,还热着。我去盛一碗给你吃?”
“嗯。”沈禹疏一晚上过去也饿得难受。
“禹疏哥哥,你伤口还痛吗?”
沈禹疏摇摇头。
“禹疏哥哥,到底是何物伤你?”
“只是一邪修。”
“哦——”
小慈见他开始洗脸了,去了厨房,给他端了一大碗菜粥回来。
沈禹疏没什么胃口,看见了冒着腾腾热气的青粥,里头浮着嫩绿的菜叶,看起来颇清淡爽口,一时也有些食欲。
“多谢。”沈禹疏接过匙勺。
小慈望他一眼,难得腼腆地笑了一下,“不用。”
和你的相比,这一点根本不算什么,小慈想。
“这些天学得可好?”沈禹疏见小慈看的书,此刻又有空,就习惯问了问它。
“挺好的。”小慈悻悻道,才不会和他提它在阁里垫底的事,太丢脸了。
“那便好。”
过不久,宋鹊过来换药,外头雪虽化了,但仍然是天寒地冻的,小慈觉得换伤应当也不算难事。
和宋鹊提了一嘴,“宋医师,要不你教一下我如何换药,下回我来给禹疏哥哥换就行了。”
“就不用麻烦你跑来跑去的。”
宋鹊和沈禹疏对视一眼,宋鹊笑着说,“不用,你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但你终究没学过医理,不懂伤口随时都会可能会感染的。我不光来包扎,最重要是要观察伤口是否恶化。”
说得有理有据,小慈自然相信,也不敢揽这瓷器活。
“好罢,那就麻烦宋医师了。”
同样救过它,他就是一口一个宋医师,沈禹疏就是一口一个禹疏哥哥,着实偏心得令人发笑。
“不用。”
小慈其实很想看看沈禹疏的伤口到底有多大、多严重,心里也好有个底,宋鹊给沈禹疏换药时,它本打算跟着去,被宋鹊说不宜观看,留在了门外。
如今见沈禹疏在穿上衣服,便走到他跟前,声音怯生生道,“禹疏哥哥,我能否看看你腹上的伤口。”
沈禹疏才不会让它看。看了恐唤起它的心魇,披上衣服,系上扣子,动作一点不停。
“你看什么看,又不是医师,有什么好看的?”沈禹疏搪塞它。
小慈还是没有机会看到,只当他是怕它担心,不敢让它看。
除妖祟哪有这么简单,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大妖就更多,一般修士与其鏖战,满身鲜血,死的其实都是修士。
小慈想,若是沈禹疏死了,它该怎么办?
宋鹊可能会收留它,但护不了它。他只是一介医师。它可能会给血螻捉回去,被囚禁,被奸污,被推入火炉炼了,活得生不如死。
沈禹疏现在就是小慈的主心骨,小慈光是想到就眼眶打转着泪,闷着声说出自己的心底话,“禹疏哥哥,要是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
“就算黄泉路,我也要跟着你。”小慈眼圈红彤彤,盈满了泪,不想沈禹疏看到自己哭,又微微偏过头去。
沈禹疏望着小慈泪湿执拗的脸,听到诸如他死它也跟着死的荒谬言论就不由头上一热,愠起一层薄怒,低斥道,“什么你死我也死,你算我那门子人,还要为我殉身?”
小慈眼泪径直流了下来。
“那门子都不算,可我一想到你要是死了,我就不想活了。”
小慈向来情绪外露,什么都在脸上,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说完之后,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刻意压低哭声,哭地隐忍,打得沈禹疏一个措手不及。
它不回答你为什么这样做,就会说它的感受。
感受谁能改变啊?难受了边哭,开心了便笑,他死了就不想活了,让他从现在开始孤立它,放它走吗,指不定还要怎么跟你寻死觅活,要是被血螻或者其他心术不正之人、妖捉到,岂不是造孽吗?
沈禹疏看见了它哭,又想起它在书塾满身是血,脸上血泪交加,绝望悲怆的模样。一时心里像沾了水的棉花,湿答答地软。
伸手轻轻刮掉小慈眼下的泪珠,压低声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下次一定万分注意,不会受伤了?好吧?”
“再哭,脸上就要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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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脸猫了。”
他越哄,小慈便越能感受到沈禹疏的好,对它的关爱,它的哭声在他这里是有用的。不是血螻那种,它的哭声是助兴药,也不像那些殴打它的恶人、恶妖,它的哭声是他们胜利、它痛苦的证明。
心里像是有了支撑一样,小慈哭得稀里哗啦,唇瓣都哭干了,像是要哭尽这辈子的苦痛。
“好了,好了。”沈禹疏拿个手帕给它擦眼泪,帕子湿透了,还拧过两回水。
“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沈禹疏现在已经不劝它不哭了。他一说不哭了,小慈哭地更厉害,下雨一样。
等到哭声停了,沈禹疏把帕子又拧了一回水。
在人、妖当中,第一次见到如此能哭的东西。
看着小慈红肿的眼皮,有些无奈道,“去洗把脸吧。”
小慈沙哑地闷嗯了一声,出了门。
沈禹疏望着它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摊上了大事。
小慈这么爱哭,以后莫不是见到他受伤就得哭?他本来在这里住,除了图方便,就是为了躲他娘,他这种活,刀光剑影,术法符咒的,哪有不受伤的。他更是三五个月,总得有个意外,像现在这样受个轻伤,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罢了,以后或许就习惯了。哭便哭罢,说明是在意他的不是,以后能有个小妖在家里候着,盼着你也不错。
难受了,还能给你煮碗热腾腾的清粥暖暖胃,沈禹疏揉了揉手里的湿帕轻笑。
沈禹疏在家修养,但第二天,小慈还是被赶了回学堂。
“又不远,你中午吃饭不在食肆吃了,回来吃呗,一日除了上课都在家里头,这不和在家差不多吗?”
“我又不会御剑。”小慈小声嘀咕。意思它上下学来回走动都颇费时间。
沈禹疏瞧它那小模样就想笑。
“那不去上课怎么行?”
“你当还是启蒙堂,你自己看看书就会?”沈禹疏手心抱着书卷,弯起上挑的眸眼里夹着促狭的笑意,看得妖心砰砰。
小慈脸一红,忿忿拎了书袋,去上学。
回到学堂,已经算晚了一些,夫子都来了。
小慈学见到的迟到的学子一般,去到前门,乖乖地同讲台上的夫子打报告。
夫子对小慈面生,不是常迟到的人,许是不小心起迟了,宽容地点了点头。
小慈如释重负,快步走回到位置上坐下,
“同桌,你可算回来了。”林停云哭嚎道,没有情都让他嚎出三分情。
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小慈想起了红狐。不知它和脆蛇,还有竹妖,现如今如何了。
它们或许发现了它不见了,会很焦急,但它们的妖力都不强,可能也只会为它伤心。小慈也不希望它们去找它,外头太危险了,它现在也过得不错,希望它们都能留在箕尾山,平平安安地。
不知为何,小慈还是觉得需要回到箕尾山一趟,万一它们去找它了,又或每天都在焦急。
只是它就在箕尾山附近被血螻掳走,若是回去,还须得和沈禹疏商量一番。
而且它不通地理,几经周折,现今也不知这地方离箕尾山有多远。
“你怎么突然请假了。”林停云问。
“家里哥哥生病了。我留在家里照顾。”
“哦—-”原来不是孤儿。不过学子的由来多种多样,林停云对这些也没有太多的探究欲。
约莫过了五、六日,沈禹疏就又出去,忙到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慈课业上有些跟不上,便自个下了学,去后山找个空地练习。
偶尔见到个山鸡,野兔,还能打回家饱餐一顿。
18. 鸡肠
小慈看着文赋夫子发下来批改过的册子。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红圈。小慈不懂为何它都写正确了,还要特意标注出来,结果翻到最后。
写着一个丙,下面一行红字批注。
字太丑。
小慈自尊心强,有些愧于接受批评。明明都写对了,就因为写得不好看、就给它打低分,于是忿忿轻捶了一下桌案。
林停云见小慈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配上一双幽怨的眼睛,加上它的嘴不同,莫名觉得它像只带有怨气的金鱼。
一时起了逗弄之意,仔细望了一眼小慈的摊开的纸上,到底是什么让它不满。
突然,一股爆发出来的笑声在小慈的耳廓响起,刺耳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慈,梅夫子说你字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字真的好丑啊!”
“像鸡肠。”
“好像启蒙堂字体啊。”
小慈有些生气瞪它,气急道,“你才启蒙堂字体。”
见林停云还在笑,露出个里面那颗狡猾的尖牙,伸手就要在林停云身上作势要打他。
闹了一番,追追打打,林停云身上挨了小慈两拳揍。钟声响起,林停云连连认输,小慈才放过他。
好死不死,下一堂就是文赋。
梅夫子是个个子高瘦,相貌清癯,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夫子。
也是个治学态度十分严谨的夫子。
“好,下课。”
“小慈,你出来一下。”下课了,梅夫子合上书籍,叫了一声小慈的名字。
小慈有些受惊,担心要说它什么。近来它又没逃课,留在家里的也让沈禹疏帮它告了假,它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啊?
“我近来都看了我们堂上所有学子的字体,其中唯独你的字体堪忧啊。”
“我听闻你只学了一月,这倒也可以理解。”
“但凤藻阁的学子都是向往去往监察寮,你也是如此吧?”
小慈知道了,这夫子是让它好好学写字,心里热热地,有些羞赧轻点点头。
夫子手搭在小慈的肩上。
“既如此,那就得练好字了。监察寮当修士,自然避免不了联络。”
“可若是字体太差,难免不会让人看错,看不懂。”
“出于这层的考虑,我建议你还是要把字写好。”
“听闻你是禹疏带来的,他写的字可是一手人人称赞的玉版十三行,秀逸灵动,笔法精到,你可找他的字来多多临摹。”
“好,我回去就练。”小慈低着脑袋,学着他们人类对夫子时常说致谢的样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夫子。”
“无事,回去罢。”
“嗯。”
小慈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学堂里。
这个夫子也是个好夫子。小慈不光从他身上得到了尊重,还得到了难得的看重,让从小处在人、妖边缘的小慈感到了一些受宠若惊的滋味。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小慈想。它现在什么都在慢慢进步,以后它要是有强大的实力后,就算没有禹疏哥哥,它也不会再惧怕血螻。
它还可以像沈禹疏一样,帮助更多像自己这样的人、妖。
一开始偏激恨世到杀尽天下人的小慈在这一刻,心才开始敞亮起来。
小慈愈发认真对待学业,上山打猎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基本上只有沈禹疏回来的时候,小慈才会开锅。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往往波折蜿蜒。就算小慈刻苦,但将近十年的差距,岂是它这么容易就追赶上。
旬中,旬末都各自有一次集中大考。
旬中的名次给了小慈一个沉重的打击,它是凤藻阁倒数第一。
其中它的同桌林停云是第一,明德堂第一。
小慈知晓自己的能力在第几后,心情就有些闷闷不乐,感到灰心无比。
尤其在知道自己在其余两个堂的的名次,真要排起来,它也在偏后的位置。
原本在箕尾山肆意野蛮长大的小慈也开始有了学业上的压力,一股郁郁不得志的气息在小慈的身上散发着。
放学后,小慈慢慢走路回家。
要是沈禹疏问起这么办?
它好差。
小慈心里闷得像是夜晚暗沉的天气一般,脚上不断踢着一颗倒霉的石子。
它真的适合当修士吗?小慈不禁扪心自问。
一阵哭声突然从旁边不远的草丛里传来,小慈竖起耳朵。
“不要打我了。”
“不要打了吧。”
“怕什么?”
“他不敢和夫子说的。”
“要是敢说,我让他在学舍里混不下去。”
小慈觉得那哭声很惨,心里想起了很多被打的画面,心中微动,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只见灌木丛后一个有些胖胖的男修,被踢了一脚腹部,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最后,痛苦地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口血。
没人能比小慈更能共情那种被打到呕血的滋味。很痛,嘴巴里一股腥苦,要是咳得厉害,肺腑会像破了个大洞似,呼吸都困难。
小慈脑子里轰鸣作响,心里极其愤怒。
阴沉着脸,唰地拔出剑,指向那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也是高年级的,见小慈拔剑,同时掏出了剑。
“你谁啊?”其中最高壮的那个剑弩弓张道,站在小慈面前,气势吓人。
“干你屁事。”小慈不堪示弱道。
小慈见他们迟迟不动,率先动起了手,挑飞其中最近一人的剑。
“哼,连剑都拿不稳,你是那个阁的?”
另一个人勉强和小慈对了几招,也落下阵来。
望着那两人仓皇跑了,小慈猜测他们应该是学堂那些不学无术的人。
“你没事吧?”小慈蹲到那位男修面前。
田不满捂着胸口,艰难地摇摇头。
“谢谢你。”
小慈摇了摇头。
那人苦笑着道:“你家里可有厉害的人能护着你?”
小慈诧异望向他,不明所以。
“他们那帮人最善欺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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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了。你今日打跑他们,他们那一帮人必然记恨心里,若你没有人护着,也会和我一样变成他们针对的目标。”
“无碍,他们打不过我。”小慈可从来不怕谁。
“可是他们不止两个人,要是一堆人,你也打不过他的。”
“那管他来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小慈以前山林里闯荡,就没怕过。
“我是凤藻阁小慈,要是他们以后还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那男修很胖,个子不高,看起来是一副颇憨厚,也是很容易挨欺负的样子,不过倒是白白净净的,嘴边的血迹也因此显得很明显。
小慈心脏闷闷地,原来吐血看起来这么惨。
它小时候不知道吐过多少次了。
“给你,擦擦脸吧。”小慈重体面,把一张白帕递给他。
“哦,谢谢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田不满。”
填不满。小慈疑惑,怎么会起这种名字。对比他的体型,听起来就带有很大恶意。
“怎么会叫这个名字的?”
“是我外婆给我起的,她说取自不自满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田不满解释。
小慈恍然大悟,它看到他的体型,率先代入了不好的意思,原来人类的字还能这么解释。
“你是不是也因为我这个名字和体型搭配起来觉得很滑稽。”
小慈搀扶着他,他身上肉多,手心的触感软软的,“有点。”
“很正常,每次我吃东西,他们那些人都会来到我面前。说我,吃这么多,果然是填不满。”
其实田不满小时候是不胖,甚至算得上瘦,只是后来生了一场病,吃了一种带有副作用的药才变得如此之胖,瘦也瘦不下来。其实他吃得一直不算多,也没有不合理的饮食习惯。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住在学舍里的。”田不满苦涩地笑了笑。
“你回家去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没事,我送你到学舍。”
小慈怀疑他被欺负就是发生在学舍里的,一时想跟着去。
田不满连忙推脱,“不用,不用,不用你送我。”
“我以后还要在学舍里住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偶尔不爽才打我,平日在学舍里大多数都是相安其无事的。”
小慈最后还是回了去。
谁料回到家里就见到了沈禹疏。
“禹疏哥哥,你回来了。”小慈兴奋跑到他面前。
沈禹疏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柔软的发丝。
“今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了?”
“路上遇到了一个同学被欺负,帮他打跑了人。”小慈笑眯眯道。
“还有这么坏的人,你可得小心,挨欺负了你可千万要同我说。”
“嗯。”小慈自带亲热,黏糊糊揽着他的手臂。
“还有认得出那两个人的话,明日还要回去告诉夫子。”
小慈正有此意,对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19. 红襦裙
第二日,那人就在凤藻堂等着小慈。
“不满,你来找我,他们又欺负你了?”
田不满摇摇头。
“小慈,昨日我和那两人只是开玩笑,你千万别和夫子说。”
小慈耳聪目明,也懂看眼色,皱眉道,“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
“不是,不是。”田不满怯下阵来,看起来有些颇窝囊,看得小慈微微气大。
“我学舍里的人和他们都是朋友,我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
“会没有人理我,和我说话的。”田不满脑门上都是细汗,手心也有黏糊的冷汗,在恳切哀求小慈。
小慈感受到一阵无力,它也理解被孤立的痛苦。
“你是那个阁的?”小慈想试试能不能帮他换个学堂。
“可无论哪个阁,我都要住在那个学舍里。都已经安排好了的。”
“又没有哪个学舍会平白无故多出个空位给我。”田不满着急地想哭。
他被打,他无论怎么讨好他们,他们都不和他交朋友,他也觉得那个环境呆不下去,可是他没有家,他只能住在学舍里。
就算被欺负,也要捱完这三年。
“会有办法的。”小慈见他有些失态,眼里湿湿的,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
田不满苍白地摇摇头,哭丧着脸说,“你不用管我的,其实我也不是总是被打的,他们有时候也会把我当朋友,和我玩的。”
“小慈,你真的不用管我。”
“昨天真的谢谢你了。”
“我走了。”钟声敲响,田不满匆匆地跑了。
小慈有些闷闷不乐地进了学堂。
“刚才那小胖修找你干嘛?”林停云好奇问小慈。
“说得眼里都含泪了。”
“没什么。”小慈闷道。但思及林停云在这儿待的时间久,认识的人又多,兴许消息也是四通八达。
“林停云,你认不认识田不满?”
林停云听语气,猜测那个小胖修就是田不满。
“这不废话吗?我认识,能用绰号称呼?”
“不过它这名,有点意思。”林停云坏笑着说。
“怎么这么有意思的名,我现在才知道。”
“田不满,填不满。”饶有趣味地念。
小慈为田不满不平,捶了一拳他的后背。林停云被打,反而笑得更灿烂,咧着尖尖的虎牙趴在桌案上笑。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的,是不自满的意思。”
“哈哈哈哈,可是谁看到他的体型不会想到那个啊!”
“你说,你老实说,你听到不是这个反应?”林停云一张俊脸靠得很近,笑得唇红齿白逼问小慈。
“哼。”小慈哼了一声。
林停云知道果然如他所料,得意地交着手,托在脑后,极不正经的坐姿,长腿踩在桌案底下的横木,有一下没一下地翘。
“你想打听他什么?”林停云好以整暇问。
小慈肩膀靠到林停云肩膀上,低声道,“诶,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我想知道他在那个阁那个学堂,还有他的家世如何。”
“怎么了?你突然要知道他这些?”
小慈凑到他耳朵旁,和他说了和田不满发生的事。
“打他还是朋友,不会是受虐多了,那里都出问题了吧。”林停云难以置信地咧着唇,指着自己的脑袋夸张道,脸上一片悚然。
“可能是那个环境孤立他,他太孤独了就想要有个人和他说说话吧。”
“就把他们错认成朋友。”小慈在启蒙堂有过类似的经历,说出它觉得的想法。
林停云若有所思地想。
春季,四五月天就暖了很多,臃肿的大衣也慢慢褪下。
沈禹疏看着小慈,想着不能再拖了。还须得给它买。只是这种东西,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去,可他若是不跟去,小慈能懂吗,它一个妖精。
罢了,罢了,去到铺子里就成了,难不成没有店里的小二带它去了解。
买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小慈,换套衣裙,等会带你出去买些东西。”
小慈一听沈禹疏要带它出去,还要给它买东西,眼倏地亮了起来,头立即从书里抬了出来。
“买什么?”
“买些贴身衣物,”沈禹疏有些不自在说。
“不是有亵衣了吗?”以前沈禹疏带它去买衣裳就一并帮它买过,小慈有些不懂为什么这么快又要买。
“那不一样。”沈禹疏看着小慈。它是类妖,它们类应该是不在意这些蔽不蔽体的问题,但如今它化为人形,身边交往大多是人族,就须得遵循这些礼制约束。
“这回买些女子专用的贴身衣物。”
“哦-。”小慈哦了一声。人类女子的东西大多精巧姝丽,这样的东西即便是小慈这样的妖,也很喜欢。
小慈只当沈禹疏又要买好看的衣物给它。
小慈速速换了一套浅绿色袄裙,出去照了照铜镜,沈禹疏远远看着,觉着它束发不太好,一般女子不会束这样的男子发型。
不过小慈应该也不知如何绾发。
他也不会。
“小慈,换个头发,用帕子束个辫子好些。”
“啊?辫子?”小慈知道辫子是何物,但是不会怎么编。
“我不会。”
“那我帮你。”沈禹疏也体谅它一个类妖不懂这些,走到它身后,接过它的发丝。
“哦。”小慈以为那样会更好看,把簪子解下来,往脑后捋长发。
铜镜是按照小慈的身高来定的,能将小慈从头到脚完全照到,但沈禹疏个子八寸有余,就只能到肩膀以下。
小慈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身后人的存在感极强烈,小慈的心脏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跳,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和沈禹疏。
它在沈禹疏面前看起来瘦小了很多。
沈禹疏和血螻一样高大,但是一点不会像血螻一样,带给小慈不悦,厌恶的心理,反而是憧憬,仰慕。
发丝被轻柔地牵拉,小慈的头皮微微发麻,像是年幼时,被牝母温柔地梳理发丝,一种很舒服,又令现在敏感自卑,吃过太过苦的小慈难以置信会有谁会这样温柔细致地对待它。
像是被暖流慢慢从四肢流向心脏,小慈受宠若惊,浑身不敢动弹。
沈禹疏编到尾部,腰带里掏出了条白帕子,给小慈束牢实。
类血自带草木香,淡淡的草木香味在发丝上也很明显,只需稍稍低头便能闻到,方才小慈拔掉簪子,长发全散下,沈禹疏就闻到了那股极好闻的发香。
发丝柔顺黑亮,是一头极浓密的秀发,但在阳光下又反射成漂亮的黑茶色。
不过它原形时,皮毛就滑不溜秋,在水里晶莹透亮。
沈禹疏学着那些爱俏的女孩子,将小慈长及腰的辫子斜放到前面,又给它细心地扯松了些,让细发散了一些下来,修饰两鬓。
“好了。”沈禹疏说。
“嗯嗯。”小慈呆呆地望了一眼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又激动。
好像好看了许多。
“那走罢。”沈禹疏说。
沈禹疏就请了一个时辰带它去买东西。
目标明确,径直就带了小慈去到一清幽的成衣铺子,既有买夏装的,又有买贴身衣物的。
“你去选,选好了我付钱。”沈禹疏对小慈说。
“姑娘,你带它去瞧瞧,挑个五六套夏装,再买几套内衣。”沈禹疏对店里的佣工说道了需求,便去休憩区里等小慈去挑。
等待的时间有些闷,小慈去试衣了,沈禹疏自个瞎逛,在买女子的衣裙处逗留了会。
有一套红色的襦裙,色彩明丽,瞧着十分可爱喜庆,沈禹疏一眼便相中那套。
那小类妖过去的日子总是郁郁寡欢,太多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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霾,穿上红色,瞧着就吉祥如意、明媚活泼些,也算是冲冲喜,给身上带些喜气。
小慈皮肤白,个子不高不低,身形偏清瘦,穿上也定然好看。
“姑娘,帮我取一下那套下来。”
沈禹疏以目比对了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很轻薄滑凉。
“有没有小一寸的。”
“有的,有的,您稍等。”
“禹疏哥哥,我挑好了。”小慈拿着好几套浅色衣裙回来,贴身衣服那位姑娘给它包好了。
“怎么都挑这些浅颜色的,不喜欢明黄,湖蓝,石榴红这些颜色吗?”
小慈在学舍读了些书,基本也同化了一些审美。
“那些都太艳了,要特别好看的人才撑得起来的。”
“而且,入夏太阳大,好热的,浅色看起来清凉些。”
沈禹疏点头,“你喜欢便好。”
接着指了指那套换了小寸的红色襦裙,“这套呢,我觉得适合你,买一套?”
小慈看了一眼,但听见是沈禹疏特意为它选的,也不管深浅艳素,“要,禹疏哥哥挑的我都喜欢。”
小慈高兴地挽住沈禹疏的胳膊,黏黏糊糊地把脸蹭到他的肩膀上。
沈禹疏轻笑了笑,带着小慈去了掌柜那处结账。
出了门,对门便是首饰铺,
沈禹疏看着小慈空落落的乌发,这么久了,他也知道了小慈爱好美好之物,对于簪花,珠钗子也定然中意。
近来这么乖,每日都勤勉读书,修习,还考上了凤藻堂,虽还有些跟不上,但才学了多久,也是十分可贵。
“走,去对面看看。”
“好啊。”小慈对这些钱财没概念,只当是想要便可以随便买的,钱去做做工就可以赚到。
虽然如此,但小慈也没夸张到将整个铺子的珠钗都挑了去,看见别的人都是挑了一支几样的,想到家里奁台上都没多大位置,便有样学样,挑了最喜欢的几样。
买了很多东西,小慈的心情很好。跟着回去的路上,还在天辇上,将木盒里的各样珠钗首饰都细细地擦一遍,观摩很久。
“禹疏哥哥,真的好喜欢你。”
“谢谢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
小慈熟悉起来,便完全暴露了类妖的不懂人类社交礼节,十分热情粘人,也不懂两性有别的道理,猛地把头埋进沈禹疏的脖子里,手臂紧紧环住他,身子完全贴到他身上,鼻息间的热气也打在他脸上,脖子上。
即便知道小慈不算男,也不算女,沈禹疏还是有些抗拒。
“小慈,下来。”
“不能随便抱人。”
“为什么?”小慈松开手,天真问。
“可是我刚才就是很想抱你。”
“我又没做什么。”小慈想,血螻以前也这样抱过它,只不过它都是为了搞那种事,因为有对比,小慈也更加清楚这和它对沈禹疏表达单纯喜欢的不同。血螻那些是赤裸裸的□□,它用手臂紧紧环住沈禹疏,越喜欢便控制不住环得越紧,而血螻出于欲望,往往是下面的动作更大。
脸上也布满要吃掉小慈的丑恶嘴脸。
“抱抱而已。”小慈心有余悸,从沈禹疏身上退了下来。
接下来小慈便安静了许多,沈禹疏望着小慈,便又觉是否自己太敏感,冷落了它。
殊不知小慈是因为在学堂中,渐渐明白人类的贞操观,方才那一举动,唤起它被血螻染指的记忆,觉得自己在人类当中,算是个脏东西。是不可以靠沈禹疏靠得太近的,一种为方才玷污了如灼灼明月的沈禹疏的愧疚,自厌心理。
送小慈回到家里,沈禹疏便接到一下属的消息,没歇息会,就离开了。
小慈望着他离开,反复地提醒自己,这么好的沈禹疏应该值得更好,何况它不光脏,而且长得也不算美,沈禹疏根本不可能喜欢它。
20. 小虾面
林停云抱剑依靠在一绿树前,望着远处一白胖男修对着几位嚣张跋扈的男修卑躬屈膝,腰背恍似永远直不起来。
“王兄,那位被欺负的男修是谁啊?”
“怎么不反抗?”
王子服一脸难隐地望了几眼,“不知啊,有几回都有学子替他找过夫子,每回问他,他都说没人欺负他,后来夫子去学舍里查看,就装得关系好些,慢慢就不了了之了。”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哪有人愿意一直被打,林停云微微蹙起眉,眉眼低垂。
王子服瞧见那帮人一同成群结伙离开,田不满就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有些不忍地说,“其实也有可能是他没地方回了,只能忍着,他来自沈都一偏僻小村,自小父母双亡,被接到舅舅家过。”
“可寄人篱下,他舅舅就一监察寮的小修,家里有老有小,又有三个孩子。”
“回去了估计也惹得诸多不愉快,在学舍里熬过三年估计就好很多了。”
林停云脸色不虞。没有做错,为何要挨欺负的人隐忍。
林停云越说便越忿忿,少年人意气风发,最厌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握紧拳头轻砸了一下桌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看小爷不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小慈自小便是被欺负的边缘妖精,很有同感,“就是。”
小慈想到田不满找它说的话。
“不过,那田不满似乎和我们想法还不一样。”
“我们须得好好劝劝他。”
林停云凝眸思虑一会,道,“是,我们得约他谈谈。”
————————
“每日都布置这些多堂测做,每门课好几份,什么符咒默写,分辨选择正确的符咒图案,有些还要分析,让人找出错处,如何画才能改进,忒烦人,难得要死。”
“就是,连医修学的我们也需要掌握一些,写基本的药理方子。”
“一门也不想学。”
李胜与学舍中的人,越说便越气愤,好逸恶劳的性子也暴露出来。
“不想写便不写了呗。”
“反正又不能成为什么大修士,进入监察寮还需要步步考核,我们当中,能有几人进入?”
一众人本身就不愿写,他们本都是沈都的商贾之家,不愁衣食,过来修炼,不过是图个虚名,往后说出去好听些,不显得不学无术,没什么用。
田不满夜里回到学舍
“唷,我们学舍的天师回来了呢。”
天师是监察寮的修士的尊称。
“今日又苦学几时辰?”
田不满刻意回避尖酸的话语,谄媚地笑笑,“我没有,我只是去完成下夫子布置的学册,不做要留堂的。”
“哼。”李胜哼了一身。
“既然你写了,便也替我们的都一一写了罢。”
“都一个学舍的,我们又不需要去监察寮当那破修士。”
“可我也不怎么会,而且夫子也会看出来的。”田不满紧张道,手指死死绞着。
李胜看他一副蠢钝如猪的样子就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抬起脚,踹了田不满的大腿一脚。
田不满吃痛,被踹倒在地。
“不会想想办法吗?”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问别人要得了答案。原先在近思堂,我本来都以为你考不上明德堂的了,谁知道一开学了,就又见到你了。排名还挺高的呢。”
“还差点就进了凤藻阁呢。”
田不满擦擦眼睛,拿着一大捧的学册。去澡堂的角落里,忍着蚊虫,挑着灯,终于在夜色都起亮的时候,写完了所有。
回到榻上,一倒便累得睡着了。
第二日,不是学堂的起床钟喊醒了田不满,而是噼里啪啷的起床声。
田不满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醒来,脑子混沌一片下床洗漱。
“李胜,你们的我写完了。”田不满洗漱完,对他们说。
“知道了。”
“让你写,是让你学多几回,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对吧?”
旁的两个男生对着李胜嬉笑一番,田不满向来被他们孤立在外,对此也只能不明显地苦笑了一下。
田不满想,下回还是聪明点,直接问他们拿他们的作业便罢,不然被打还要熬着夜给他们写。
“不满。”小慈对不远处的田不满挥手,兴高彩烈地喊,林停云抱着剑沉稳地像个带小孩的大人跟在它身后。
田不满看见小慈也很高兴,顿下来,腼腆地笑了笑,“小慈。”
“
“上回你让我不用管你。”小慈说。
“我觉得还是不太好,我觉得你要是一直这样,只会挨他们欺负的。”
“你觉得他们真的把你当朋友吗?”
“朋友是不会这样殴打你的。任何在意你的人都不会无缘无故打你。”
田不满有些伤心的垂下头,“我也不明白。”
“我是从小地方考来这里的,就在这里读近思堂,那时候一入学,我为了和他们交朋友,我主动跟着他们,还主动替他们搞完学舍里的卫生。”
“但是我不明白,他们就是不和我玩,有一些人明明都没有我付出得多,他们却玩得很好。”
“后来,他们甚至孤立我,欺负我,就连学舍里的所有活,他们都默认是我要做的。”
林停云越听眉蹙得越紧,“你为何要帮他们搞卫生?”
“我以为我表现好了,他们就会和我玩。”田不满眼圈红了一些。
“如果不是什么心底纯良之人,人说到底都是很会得寸进尺的动物。你一味地去讨好他们,他们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渐渐地,觉得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田不满自己就是亲历者,他又怎么会不懂,他望向这个高挑白皙的男生,紧了紧书带,道,“我后来也发现了,我也开始不搞,并和他们拉开距离,但他们依旧不搞,直到脏了,我忍不下去才搞。”
“搞卫生这些都还好,我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也只怪自己不懂相处之道,我也知道他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人,但是我不明白他们后来为什么还要打我。”
“他们就是坏。”小慈算是听明白了,顿时怒不可遏。
林停云倒没这么激动,问他,“那你为何不转学舍?”
田不满苦笑,“位子往常都会有空余的,但近年各地都爱送学子来沈都,自然是换不了。”
“而且后来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就越发变本加厉地打我。”
小慈想,它倒是有个法子。沈禹疏定然也会帮助田不满。它可以让田不满搬来它房间,和它一同住,反正打地铺都比在那破学舍好。
不过小慈还是不敢擅自作主,打算先问问沈禹疏意见。
小慈和林停云对视一眼。
小慈对田不满说。
“我房里倒是有空位置,不过我要问问我哥哥。”
林停云其实是龙城的王爷,就算在沈都,自然也是住府邸,当然可以容下他。
只不过,他和这人不算相熟,或许会很尴尬。
而且还要看人愿不愿意。
“小慈,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田不满惯常付出,对别人的好意避讳如深,拒绝他们的好意。
“他们并不是常常打我,只要我听话些,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三年罢了。”
“何况就算换了住的地方,我还是得在这个学堂里学习,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不宜闹得太僵。”
田不满离开后。
小慈和林停云久久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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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停云扯嘴皮子,暗讽道,“不是常常打他,只要我听话,就不会打我。”
“那有这么好,我看只会变本加厉。”
“就是。”小慈也认同。
小慈:“如果可以换学堂,换个地方住就好了。”
林停云:“那有这么简单?”
林停云:“学堂之间又不是不会一起上课。”
林停云:“除非我们找到他被欺负的证据,找到夫子,还要他自己亲口承认是殴打欺凌。”
林停云:“否则他一句朋友玩闹,咱俩都白搭。”
林停云:“我们反倒成了罪人。”
小慈若有所思点点头。
小慈回到家里,依旧在发愁,它其实很想拜托沈禹疏帮他,但是沈禹疏很忙,而且这种事,怎么说啊。
沈禹疏管的都是些关乎生死的大事,他们这些事对比起来,就像大材小用。
“禹疏哥哥。”
沈禹疏刚回来,小慈就站门外叫他,
沈禹疏笑了笑,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
小慈跑到他旁边,扯着沈禹疏的衣袖,亲呢地跟在他身旁,“禹疏哥哥,我想带一个朋友回来家里住可以吗?”
沈禹疏脸上闪过异色。侧室不大,也只有一个卧榻。若是同性别的倒还好。
但小慈。
沈禹疏警惕问,“一起睡?”
小慈:“不是,他打地铺。”
沈禹疏:“男的女的?”
“男的。”小慈说。
“不行。”沈禹疏看着小慈,果断拒绝。小慈的身体不一样,男的女的都不可同住,男的更加得戒备。
“为什么?”
“可他在学舍里被欺负。”
“学舍又没多余的床榻给他睡。”
“有这种事,应该去找夫子。”沈禹疏油盐不进,
小慈嘴笨,不知怎么解释,拉着沈禹疏的手臂,焦急地剁了剁脚,“哎呀,不是这样的,他……”
“好了,别急了,你想带回家住的人叫什么名字?”
沈禹疏坐下,倒了杯茶打算仔细问问小慈。
小慈:“他叫田不满。”
沈禹疏:“和你同在凤藻阁的?”
小慈:“不是,他在青衿阁。”
不同班,能有多熟,还带回家住,同一间房。
沈禹疏一点都不放心,“怎么认识的?”
“放学时见到他被人欺负,我帮了他。”
沈禹疏这会才想起几天前,它同他说过。
沈禹疏:“所以才认识几天?”
小慈有些躲避沈禹疏的眼神。它也知道和田不满不算太熟,但它就是见不得弱者挨欺负。脆蛇不认识都能救它。它看田不满觉得看到以前的自己。红狐它也帮了,也没什么。
小慈老实道,“三四天左右吧。”
才认识三四天,肯定是不能让一起睡,沈禹疏想,不过小慈的初心是好的。
“夫子不处理的吗?不应该着急带回家。”沈禹疏一针见血,慢条斯理道,“他被欺负,你想帮他脱离困境,先得替他找好被欺负的证据,和夫子说明白,而不是让他只远离那些霸凌的人,他毕竟还要在学堂念书修习,就算换了阁,各个阁之间有时也是互通的。”
小慈闻言觉得的确这样处理好一些,轻点了点头。
还得从长计议。
既然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小慈也就心思开朗了些,见沈禹疏回来,想到他今日挺迟回来的,估摸蛮忙的。
“禹疏哥哥,厨房里有面和小虾,你饿不饿?我弄给你吃。”
沈禹疏近来回到家都能享受到小慈的小厨房照顾,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嗯,有些饿了。”
小慈雀跃地喊了一声好,“我去给你弄。”
21. 三一二
书院里,每七日便休沐两日。
小慈从林停云口中也知道田不满就算休假,路程遥远,也不会回家,而是留在书院学舍里留宿。
休沐日,林停云和一道约定好时间回了书院的学舍里找田不满。
“哪间学舍啊?”小慈问林停云。
林停云看了眼学舍号,道,“叁壹贰。”
小慈找到“三一二”。
“不满!”
学舍里空无一人,田不满正拿着一张湿布在擦拭窗棂。抬眼就看见穿着浅黄薄衫的小慈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其身后还站着握着一把黑剑的林停云,一身宝蓝锦袍,高挑俊朗。
田不满脸上既震惊又高兴。
“小慈,你怎么来了?”
好似自来了这里念书,就没有过朋友过来找过自己。田不满有些难过地想。
“你们怎么来了?”田不满急忙打开门。
“现在学舍里没什么人,这一层应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
“你们过来是要做什么吗?”
小慈听出了他的不自信,直截了当说,“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有人能来陪陪他就可以了。田不满想。
“你们进来吧。”
“反正没什么人。”
小慈望了一眼林停云,走了进去。
望着学舍里,东西摆放得有些凌乱,但地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小慈随意看了各个床铺,就看见了有着田不满木牌的床榻边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学堂的学册。
这么多?不应该啊。
小慈随手拿起来翻来看看。
里面分别有五六个名字。
林停云全程蹙着眉,环顾了一圈。最后看到小慈在翻看什么东西,微微俯身在它脑后,同样在看。
林停云:“可恶!居然连自己的习册都要别人写。”
小慈:“就是!”
田不满听着他们两个,觉得唱戏一样一唱一和,觉得好好笑,又有些感动,笑眯眯地没脾气似地说,“最开始我也不愿意给他们写,但是后来还是算了,还是懒得招惹他们了。”
被欺负习惯以后,容忍程度也会随之提高。田不满解释,“其实只要我写完自己的那份,再替他们的改一点,眷抄一遍就可以了。”
林停云听着他还是一味忍让,就眉头止不住一跳,有些火大,“现在是五份,那以后,一旦没有人想写,就全都给你,五六十份,你还写得完吗?”
小慈对得寸进尺也深有感悟。以前在箕尾山被那些野兽欺负的时候,它一旦一直不反抗,选择忍让,它们就会变本加厉,从开始的抢它的东西,变成殴打它,逼它吃屎喝尿。
不过那时候小慈也很偏激,抱着打死了就打死的血性,后来那些野兽见从它身上捞不到更多的好处,要是欺负狠了,还会被疯猫子一样的小慈活活咬伤。
这才慢慢收敛。
田不满被林停云的话一时噎住,“我……我……”
“可我不帮他们写,他们就打我,这两个对比,我觉得写写习册也没什么。”
田不满难得脸上有了一点苦色,像是在缓缓思考这些年的经历,“到时候太多了写不完,大不了再被打,反正都是在熬。”
小慈的心蓦地梗了一下。
反正都是在熬。
小慈想起它幼时在箕尾山、在各处乡下流浪觅食的日子,想起它在玉兰苑,在一个一成不变的地方待了差不多两年,反抗被血螻打到脸出血,掰折手腕。
自知痛苦才会用熬这个字来形容。
小慈不禁有些可怜他,“我…我们都在想办法帮你。”
“不会一直需要你熬的。”
田不满心里热热地,眼里有浅浅的泪光,笑着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帮我?”
田不满听了小慈的话,扬起脸,“这样真的可以吗?”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林停云反问。
“就算你现在身上有伤,到时候争论,没有实际的证据,他们也只会不承认。”
小慈也点点头。
“那好。”田不满也点头,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田不满舔了舔唇,以为他们准备要走了,“谢谢你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在休沐日来找我。我真的特别开心。”
小慈:“没关系,其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蛮近的,要是你会御剑,可能半柱香都不用。”
小慈知道被孤立的感觉不好受,“下午我去后山捉鱼,打山鸡,你要来吗?”
田不满连连点头。
林停云:“你会弄?”
小慈白他一眼,“废话。”
林停云哧哧笑了几声。
“去玩不带我??我也要去。”
“诶,说实话,既然就在寻墨山附近,带我去你家坐坐呗。”林停云说道。
林停云听闻它这同桌,入学时可是大名鼎鼎的沈禹疏领着去见夫子的,而小慈又说它孤儿又有一哥哥,这哥哥不就是沈禹疏吧。
虽然不知道是那门子哥哥。
但应该不是那种关系。林停云看着小慈,才到他的肩膀,虽然或许是他长得高,但瞧着他这同桌就一点不像明德堂的,像初入近思堂的。
沈禹疏,可没听说有什么相好、龙阳之癖。
小慈很愉快地答应了,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人陪它。
“可以啊,都来吧,我家里有厨房。”
“不过我得问问我哥哥先。”
平整的山路上,林停云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人。
只见小慈瞧着时间,对着一海螺口说话。
“禹疏哥哥,我想带两个朋友回家吃烤鱼。”
林停云目瞪口呆,连忙跟上小慈。
“沈禹疏?”
“真是沈禹疏?”
小慈不明白沈禹疏怎么了。
“对啊,就是沈禹疏啊?”
不一会儿,小慈的传音螺震了一下,小慈拿到耳侧。
“可以。他们是谁?”
小慈拿到嘴边,“嗯,一个就是田不满,然后还有一个是我现在的同桌,叫林停云。”
沈禹疏很快又传来,“好,回到了再和我说一声。”
林停云听得云里雾里,“你每天回到家还要和他报备吗?”
“休沐日,出个门回去还要报备?”
“不是。等会你就知道了。”
沈禹疏的意思是到了给他们开屏障。过去小慈休沐日需要外出,的确也需要和沈禹疏报备。不过有了珠子以后就不严格了,只需要随身携带传音螺就可以了。
不过出什么远门,小慈觉得还是需要报备给沈禹疏。不过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去过稍远的地方,基本都在寻墨山转悠。
原先想到要回箕尾山看看,沈禹疏帮它安排了人去瞧瞧了。
也没什么需要出什么远门。
在小溪里捉完鱼,打了三只山鸡,一妖两人都有些饿了。
跟着小慈去到一处院子时,林停云和田不满都可以感应到有一面屏障。
林停云看着一阵无语,“不是,你们家还要设屏障?”
林停云:“沈禹疏被仇家追杀了?”
林停云:“寻墨山附近不是日日都有小修巡逻的吗?”
小慈不想自己的事被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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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不光彩,而且会有暴露它是妖的风险。
想到沈禹疏在监察寮当天师,应该是极容易被寻仇的。
小慈想了一下,“禹疏哥哥有仇家。担心伤害到我。”
林停云蹙着眉,勉强相信了它的话。
望着小慈拿出海螺,用明显不同于和他们对话时的轻甜嗓音同传音那边的人说话,“禹疏哥哥,我们去到屏障外了。可以开一下了。”
或许在忙,过了半响,小慈才放下手中的海螺,对他们说,“可以进去了。”
“禹疏哥哥,我们抓了很多鱼虾,还有山鸡,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吃那些,我给你留着。”
到小慈准备开始烤的时候,沈禹疏才给了回音,“不用给我留,我很晚才回去。”
又是很晚,小慈有些低落地哦了一声。
夜里,沈禹疏果然很晚才回来,但就算是再晚,小慈如果不是太困了一个不小心睡过去,一般都会等到沈禹疏回来为止。
已是初夏,天气是有些热的,小慈穿着薄薄的亵衣,在旁室,一听到屋外有开门的声音,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便急匆匆下床穿鞋,跑去开了门,见着果然是沈禹疏,兴冲冲地跑到沈禹疏的面前。
小慈扬起头,看到沈禹疏脸上有难掩的倦意。
沈禹疏对小慈笑了笑,“怎么还不睡?每日都要等我吗?”
“有些饿了,有没有什么面条之类的,随意帮我弄点。”
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头有些不舒服。
小慈有些心疼,“有的,有的,当然有。”
没有小慈也给他去后山捕两条鱼回来给他吃。
应该是蛮饿的,小慈也不打算弄那些炙烤,煮汤、粥,太费时。快些吃上才是正事。
水缸里还有两条鱼和五六只大虾,小慈把虾都拿出来,处理好里头的脏物,下热油爆炒至红润入味,装好盘子后,加水,煮面。
待沈禹疏从澡堂里沐浴回来时,小慈已经在桌案上等着他。
“禹疏哥哥,可以吃了。”小慈也有些饿,也想陪沈禹疏一道吃,自己案前摆了一小碗面,而沈禹疏的则是一大碗。
每次夜宵,小慈都会盛一小碗陪自己吃,沈禹疏习以为常。
落座时,从手里化出了一个小瓷瓶,放到小慈的面前。
“这是补气血的丹药,我看你唇上总没色,做事也容易恹恹地。问过宋鹊,大伤后都会气血虚。”
“每日吃一颗这些,对身体有好处。”
小慈心里暖暖地,压不下去的嘴角甜丝丝地。原来被在乎是这种感觉,精细到连它的嘴唇颜色都能看到。
“嗯。”小慈笑着接过,弯弯的眼睫,白白的牙齿,“谢谢禹疏哥哥。”声音又乖又甜。
“不用。”
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吸引人味蕾,沈禹疏坐下吃面,见小慈只吃面,不吃虾,一看就是要全留给他的样子。
沈禹疏伸手夹了一个虾给它。
小慈受宠若惊,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沈禹疏夹过菜,但每一次都会令小慈很开心,心里微微悸动。
“哦,谢谢。”
吃完面,小慈拿起碗去洗,沈禹疏便收拾桌案。
吃饱喝足,小慈趟在床上看自己的手腕上的白珠子。它从来没变过,血螻应该还没发现过它,应该不会有事的,就一个晚上而已,而且它也一直待林停云和田不满身边。
休沐日最后一日,小慈将传音螺塞给田不满。
“可以的。”小慈很认真的点头。
田不满重重地吸一口气,抿着唇握紧手中的海螺。
“嗯。”
22. 传音螺
归家的几人回到学舍,一回来便看到榻上有各自的习册子。
几人得意地望着在一旁,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却老老实实给他们完成课业任务的田不满,意味深长地笑。
其中一人拿起掀开看了看,发现全是空的,惊讶道,“怎么全是空的?”
“怎么没写?”其余人也纷纷拿起看了,质问板正坐着的田不满。
田不满在一旁也不敢看他们,手握紧,手心和身上都出了冷汗。
三人都查看了一翻,六份里一份都没写,全是空的。
“田不满,你想干嘛?”
“又欠打了?”
田不满将袖子里的海螺藏好。
颤抖地望着他们,轻呼了一口气,抖着音道,“你们的任务就应该自己做,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做?”
“哼,我看你是骨头硬了?”
小慈和林停云在楼外的树林里,林停云双手操纵符咒窃听,听闻有动静,唤了小慈过来。
小慈听到内容,拳头都捏紧了。
林停云亦然,愤愤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应该可以了,我们快进去。”林停云说完,听着田不满就要被打,便拉着小慈急忙往上跑。
“住手!”林停云一脚踹开门,大声喝道,脸上带着戾气望着准备动手的几人。
林停云镇场子,小慈急忙窜到田不满的身边,把人拉起来。
“没事吧,他们没有打你吧?”小慈焦急问,
只是被推倒的田不满摇摇头。
“你们欺负人!”小慈嚣张地指着那几人骂。
“我要把你们的事通通告诉夫子。让你们这帮屎盆子玩意统统滚出书院。”
“呵,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欺负他了?”李胜身长八尺,面相颇凶,逼近口出不逊的小慈。
林停云见状,拔了剑,挡在了小慈和田不满身前。
剑身极锋利,林停云身高比他还要高上几分,因而气势上更盛一筹。
嚣张跋扈谁不会,林停云头微微仰高,剑指着他的胸膛,“你干嘛?”
“还想动手?”
小慈知道林停云凤藻阁第一,定然比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强,哼笑着,“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你们猜我们为什么能提前预料到你要打人就进来?”
田不满将袖子里的海螺递给小慈。
三人认出那是传音螺,顿时脸白了白。
“原来早有预谋啊。”
“田不满,想不到你还认识这两人。”
“那我们便走着瞧呗,看看是我们被赶出书院,还是留在书院。”
“夫子,那传音螺是可以捏造的,你不信问那些学舍里的人,我们真没打过他。”
夫子拿起传音螺仔细望了一圈。
成色如此好,里头有一个天矶阁的刻章标识,区区几个学子,哪有能力捏造?
“这传音螺是谁给你的?”夫子问一旁的田不满。
“是我。”小慈答道。
夫子是青衿阁的,不认识小慈。
“我是凤藻阁的小慈,这海螺是我哥哥给我的。”
“你哥哥?”
“李夫子。”恰好被通传来接自己阁的学生的梅夫子走来。
李夫子见梅夫子来了,连忙起身,两人俱作了一下揖。
“你这两位学生说他们欺负那位学生。”
“还有证据。”
“不过他们又说他们没打,这传音是捏造的。”
林停云闻言,立即忿忿不平道,“怎么可能是捏造的,李夫子你没看到传音螺里那个标识吗?”
“天矶阁出品。没有个七阶修为根本捏造不了。”
“我们都是学生,哪有这个本事?”
梅夫子也拿起海螺一看,对李夫子说,“对啊。”
李夫子有些为难,“可天矶阁的,自然也贵重,连进入都有门槛,能买到的,应该修为也早在七阶之上,这位名叫小慈的学子不是还有一位哥哥吗?”
梅夫子闻言轻笑,“李夫子,它哥哥你放心,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就是沈禹疏啊。”
“他你还不相信吗?”
“啊,这样。”
“可从未听说他还有个弟弟。”
“许是关系比较好,不是血缘之亲。”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争论的。”李夫子望向方才打诳语的三人。
“明明就是你们欲打人在先,还不肯承认,先前就略有耳闻你们在学舍里欺负学子,为非作歹。”
“既然如此,叫你们家长过来,我同他们说道,隔日你们便收拾东西回家吧,我们书院不收恶徒。”
一场风波过去。田不满第一次感到轻松。
“小慈,谢谢你。”田不满对小慈道谢。
林停云在身后,田不满微微躬身,作了一个揖,“这位林学子,也十分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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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恩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小慈拍拍他的肩,“不用报答,你我是朋友,不必说得这么清。”
“下回我还去学舍找你玩,反正离得这么近。”小慈也缺一个朋友。
田不满看着善解人意,活泼开朗的小慈。心中十分欢喜,也有些羡慕小慈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好。”
田不满又望向林停云。
林停云抱着剑,语气有点不善,“干什么?我就要你报答。”
“我才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小爷有钱有才,什么都不缺。”
“你就安心在青衿阁念书修行吧,要是有人还欺负你,尽管和我说,我定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田不满望着两人嬉笑离去,眼含羡慕。
第二日,那些以往欺负过田不满的学子和其中几位家长,苦苦哀求田不满,去找夫子求情,让他们一个机会留在学堂里读书吧,他们愿意赔偿。
田不满对那帮人恨之入骨。人虽看着柔和,但确是一等一的执拗性子,“我不需要,我不是夫子,我作不了主。”
“你们在干什么?”恰好李夫子过来督办他们是否收拾好东西,准备隔日就领一批新学员入住。
见到他们拉拉扯扯,百般骚扰田不满。心中不悦,冷声道,“我们学院可没有殴打欺凌过同学的人还能留在书院里读的道理,就算是他来求情也没有这种规矩,院规就是院规,快些收拾好东西离开。”
“若是被我捉到真有在打人的证据,那还不一定是退学了,我们书院是有必要上报到大理寺,他们进去蹲个十天半个月,吃点牢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快些收拾东西吧,我明日还要领一批新学子上来住。”
“你们不愿学,大把的人想学。”
李夫子走到田不满面前,语气柔和了些,叫了他出去。
“他们既已经被退学,往后若是再发生类似的,可别再藏着掖着。”
田不满低头轻嗯一声。
夫子知他性子胆怯,在阁中也很少说话发言,学业不上不下,在学堂里存在感极低,对他印象不深。
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既无事便回去罢。”
“夫子。”田不满久久不动,有些卑怯地喊了一声李夫子。
“嗯。怎么了?”
“我想转去凤藻阁,需要达到什么要求吗?”
“暑试、寒试,一次考得明德堂前五十即可。”
23. 竹妖
“小慈,我想考去凤藻阁了。”田不满看着水溪里的小慈道。
小慈没急着回他,撩开裤袖在水里,长发高高竖起,专注地看着清水,蓦地躬身往里一抓,一条白鱼从它手心里激烈翻腾。
“捉到了,今晚加餐!”
阳光下,小慈束起的长发如丝般披散在肩上,举着比它手大很多的白鱼,皮肤在光下润泽的白,三瓣分裂开的唇笑起来没这么奇怪,反倒因为弧度大而添了几分狡黠可爱。
“你刚才说你要考来凤藻阁吗?”
田不满点点头,把木桶递给小慈。
“来呀来呀。”
“反正青衿阁那里你也待得不开心,换个环境兴许就好了。”
“我原来在启蒙堂读,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换了个环境就好了。”小慈以身说法。
田不满点点头,又问,“你还去过启蒙堂读过啊?”
“你那时候就和沈禹疏一起生活吗?”
小慈听出来田不满以为它十一二岁就和沈禹疏住在一起的意思。
它十一二岁的时候,还是箕尾山一头四处乱滚觅食打架的野妖,那时候沈禹疏应该二十多,在龙城读太学。
小慈摇摇头,“不是的,我十六岁才遇到沈禹疏的,我被恶妖歹害,意外受了重伤,他救了我,安排我来读书。”
“而且他对我有恩,我也想对他好。”
它们类妖都是很纯粹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田不满坐在石墩上,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望着一双乌瞳的小慈,想沈禹疏对小慈有恩,小慈对他也有恩。他外婆死了,他身边没有谁像小慈一样对他好,他也要对小慈好。
“那个恶妖是谁?”田不满又问。
小慈摇摇头,坐在田不满旁边,腿垂在水流里荡,低垂着令人看不清神色的眉眼。
“是很恶心的东西。别问了,问了就是再回忆一遍。”
田不满万事唯小慈在先,闻言立即有些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小慈。”
“下次要是再遇到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小慈对他笑了。
“你保护我?”
“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我可是凤藻阁小慈,以后还会是沈都监察寮的天师。”
田不满看见小慈比寻常人要大的乌黑眼瞳在说这些话时,发出莹莹的亮光,似乎十分神气。
小慈明媚、活泼。田不满心底暗自把小慈当成未来的目标,也学小慈给自己打气,不再垂头丧气。
“是,我也要考上凤藻阁,以后也要当惩恶扬善的天师。”
小慈望着他笑呵呵,“你学我。”接着一跃而下,穿上自己的鞋履。
“走吧,我们去后山再逛逛,我记得那处有片竹林,里面有好几窝野兔子。”
“捉几只回去养着慢慢吃。”
田不满有些忧虑地望着小慈,有些杞人忧天,“小慈,我们这样吃,后山的野物会不会都被我们吃完啊?”
小慈住了这么久箕尾山,还从来没遇到过山上的猎物被吃完过。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日日吃。”
“而且这么大一座山,靠山吃山,哪儿这么容易吃得完。”
小慈把沈禹疏给它的传音螺好好地用一根以前同沈禹疏去首饰铺子里买的金丝红绳串起来,挂在胸口处。
这样一震动,它就可以知道。
沈禹疏现在在外面办事,小慈不敢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去找他。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般不会主动传音给他。
下午,太阳渐渐落山,小慈和田不满四手满满。
屏障小慈今早的时候同沈禹疏说过,它要约朋友来家里,沈禹疏问清楚是田不满以后,就给屏障改动了下。
田不满一靠近,也像小慈一样可以融进去。
“小慈,好厉害。”田不满一边笑着轻轻触摸那道散发着淡白色光的屏障,一边跨过去。
“你知道吗?其实沈禹疏是我们很多人的仰慕。”
小慈早有耳闻。
“我听说过一些。”
“他做过什么?”小慈好奇问,它想知道有关沈禹疏的任何事。
“你和我说说呗。”
“沈禹疏是很多年前,龙城大试的断层魁首。”
“断层魁首?”小慈疑惑问。
“就是比第二名的分数要高很多。”
“而且在近思堂比试,一眼便被龙骧阁剑主李青冥相中,进入龙城读书。”
“而且,而且,在太学也一直是第一,甩龙城那边的人一大截,那时候我们沈都的很多学子就听说了他的名字,简直就跟天上的明星似的。”
“后来,甚至在和龙骧剑主一同屠杀一九阶恶妖的时候,三剑就杀了那头恶妖,帅死了。”
“那时候,那些亲眼看见的人,将那三剑的姿势一一示范给其他人听,那时候几乎所有学子都耳濡目染,耍那三剑式也渐渐成了风气。”
“你知道那三剑他们还起了一个什么名字吗?”
小慈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自将沈禹疏归于自己的人,听到这些话,心脏像爆开的烟火似的,骄傲极了。
“叫什么?”小慈双眼憧憬,悸动地问。
田不满凑近它的脸颊。
“叫斩蛟三决。沈禹疏的剑就叫斩蛟嘛,大禹治水,再配上有斩杀蛟龙治水的神话,多精彩。”
“他的名字好,他的剑名也很有深意的。”
小慈听得大脑要开出花,三剑斩杀大恶妖,斩杀蛟龙,大禹疏通河道。
沈禹疏真的是好帅。
“嘿嘿。”
“禹疏哥哥好帅。”小慈捂住红彤彤的脸蛋。
田不满看着小慈觉得很可爱,轻笑了笑。
等小慈冷静下来,想起好像从没有见田不满有过佩剑。
“欸,不满,那你的剑名叫什么?”
田不满揉了揉手,有些失落道,“我还没有自己的剑,我现在用的还是学堂里的铁剑。”
“太贵了,而且以后能不能当上天师还说不准。”
“不过,我倒想好名字了,就叫不满。”
“你的呢?”
“我和你的也差不多,我的叫慈悲。”
“小慈,慈悲。”
像个菩萨一样慈悲。
“小慈,这剑名真适合你。”
“是吗!谢谢。”
小慈笑嘻嘻回道,“你的也不赖吗。”
“剑就是修士的另一条命了,每个人都费尽心思,希望寄予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给它。”
“这样的。”小慈若有所思。
早知道的话,它的剑就该和沈禹疏背后悄咪咪地拉上点关系了。
叫什么慈疏、念禹。
隐晦点的话,就是迟疏、念鱼,不过好像没什么能说得出口的好听的意义。
小慈笑得压不下上扬的嘴角。越想越害羞,算了算了,还是叫慈悲好了。
下一学年,田不满果然考来了凤藻阁。
其实凤藻阁的选拔除了最初的按排名进入,后面的进入不是一成不变。只要是有志于学的人,即便排名不是很够。
但只要梅夫子看到了诚意,点头了便都能来。
何况田不满,排名也够了。
只是小慈。梅夫子摸着胡子。它天资可以和林停云相比,只是太迟启蒙,需要时间。
梅夫子每次集中大考后都要找排名靠后的学子谈话。
毫无疑问,又有小慈。
“小慈,出来一下。”梅夫子在讲台上叫小慈。
小慈苦叹一声,登地从位子上难堪站起。
坐在一旁的林停云,立即幸灾乐祸地笑,“欸,梅夫子又叫你了,小慈。”
小慈闷闷不乐,“我知道。”起身在林停云肩膀上抽了一巴掌。
林停云吃痛,缩肩,呲牙咧嘴地笑。
田不满在一旁安慰小慈,“没关系的,梅夫子不凶的。”
小慈点点头。它当然知道。
“小慈,你也看到了,你的排名,不算高。”
“但你学的时间少,不要气馁。慢慢来。有什么不会多请教夫子或同学。”
“嗯嗯。”
虽然梅夫子不凶,但小慈希望以后能考好些,不要梅夫子来找它谈话了。
夏末秋初时,沈禹疏的人带回来消息,说箕尾山内并没有发现有一个叫晓晓的红狐,也没有一个叫小翠的青蛇,更没有竹妖。捉了山中一只野猪,问清楚了,才知道,竹子妖已寿终。另外两妖离开了。
沈禹疏同小慈说了此事。
小慈听闻竹妖已死,易湿的眼眸霎那落泪。
元龟将它托给竹妖时,竹妖年纪就已经很大了,精力也总不好。但它清醒时,都会教小慈一些东西。
虽然零零散散,对小慈而言也没多少用,也总是需要小慈自己一妖独自谋生。
但小慈对它还是有感情。知道它只是老了,无力护它。所以每回竹妖问它,有没有挨欺负,小慈都说没有。受了重伤,就去找脆蛇问些草药,好了再回去。
“禹疏哥哥,红狐和脆蛇可能去找我了。”
“它们后面还没有消息?”小慈流着泪说。
“它们在南诏境内,那处不受我们沈都监察寮管辖,而且那妖物横行。恐怕要寻到它们需要时间。”
“不过,我安排了那边的暗防随时替你留意下。”
小慈眨巴眨巴眼眸,漆黑的瞳仁里又垂下泪。
“那血螻,有没有去到那座山头?”
沈禹疏望向小慈,看见它漆黑眼瞳里的害怕。
“未曾听闻。”
小慈心安了安。山里,田野里,村舍里,野猫多得很,血螻应该找不到它曾居于那里。而它们去寻它,红狐狡猾,脆蛇警惕,应该不会轻易遇害。
只是竹妖,最后一面未能见到。
小慈虽然伤心,但因为自己未曾亲眼目睹竹妖死去,一切都是没有实感的。
只是感觉心里空空地,脑海里不断浮现沈禹疏同它讲的竹妖已经死了的事实,想到再也见不到它了,小慈敏感脆弱的眼睛就不断淌下泪来。
沈禹疏料到它会伤心流泪。但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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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反而不好。
生离死别,世间亘古不变。
沈禹疏知道这种安慰不了。只拿出平时包扎用的软帕,给小慈擦眼泪。
小慈自认哭是很隐私的事情,也不想因为自己哭一直麻烦沈禹疏。沈禹疏本来就帮了它很多,每天也很辛苦。
流着泪,小慈维持艰难的体面,匆匆站起含糊道,“禹疏哥,我先回去了。”
沈禹疏一点头,小慈便擦着脸,夺门而出。
小慈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独自哭泣。
竹妖死了,它以后真的是孤身一妖。
一晚上,小慈侧卧在榻上,眼泪打湿了枕巾和衣袖。哭停了,慢慢又想到竹妖死了,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发热,流泪。
数次来回,辗转难眠。
第二日,沈禹疏站在外头。他母亲为异兽,因而自幼五感灵敏,虽不及两异兽血脉强大,但昨夜还是听到了小慈隐忍的哭声。
断断续续,估摸着一夜未眠。
“小慈。”沈禹疏站在门外。
不久门开了,小慈红肿着眼,安静地站在门边,”嗯。”
沈禹疏袖子下的手握紧,“今日就不上学了,我替你同夫子告假。”
“你在家好好休息。”
小慈确实无心去学堂,昨夜一夜没睡,不过倒没多困,只是很累。
小慈轻嗯一身。
“我让轻水送了早饭上来,你吃了再回去睡。”
小慈点点头。
同沈禹疏安静地用完早饭,小慈就回了房里睡下,混混沌沌中,好似真的睡着了。
小慈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太阳正盛时,早上勉强喝了碗粥,现如今肚里已经是空空。
饿得难受,小慈就去厨房里煮些东西吃,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以后再也没机会和竹妖吃顿饭了。小慈鼻头一酸,口里的食物都好似生酸了一样,泪水滑落掉入碗中,
第二日,小慈便照常去学堂了。
小慈也不打算亲自去找红狐和脆蛇。它自知自己现如今还不够强大,沈禹疏也帮它安排了人。他安排的人定然比它厉害,经验丰富。
于是便带着藏下的重重心事,继续躲在沈禹疏的庇护下。
只是后来小慈丝毫不敢再懈怠,每日除了短暂地看沈禹疏几眼,其余时间都投入到学业和基本生存需求中。变得强大,能够快些找到朋友,斩杀血螻的信念比夫子的话语更能鞭策小慈。
所有人都可以察觉到小慈的异样,连小慈也可以感觉到。
它很少再去后山打山鸡,捕鱼捉虾,和林停云在一起就是练剑,和田不满在一起,便是相约一同去书院背书,练咒。
小慈的各项课业也如同生根发芽的春笋般,以势如破竹的趋势提高。
虽说明德堂没有每次旬试,学子的课业成绩一一告之家长的习惯。因为秉承着十六、七岁都是半大的少年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考虑、决定。
但沈禹疏和梅夫子相熟,且小慈是他带回来的妖精,不认字,对人族很多事都知之不多,又在启蒙堂被孤立。所以沈禹疏难免不对它多留意,即便它去了明德堂。
小慈每次旬考的成绩,沈禹疏都知道。
刚开始跟不上,但自从和它说了箕尾山那事以后,成绩便一次比一次亮眼,最近的一次,甚至进了明德堂前十。
沈禹疏和小慈同住,不是没留意过。
它很少去后山摘花弄草,打鸡捕鱼,院里的白兔吃完以后再没蓄上。不过可能实在看不上食肆里的饭菜,要什么,都和轻水说了,让轻水直接送来,因而沈禹疏也算没断了口福。
这回办案的地方远,夜晚很晚,才回到院子里。
以往沈禹疏就找个就近的客栈住下,也不一定要回去寻墨山休息。但自从收留了小慈就不一样。要是能赶回来,沈禹疏多半都会选择回来睡。
果不其然,沈禹疏看着旁室的灯还亮着。
以往这个点,不是没见过小慈房里还燃着灯。只是近来,无论早回还是晚回,夜里的灯都是很迟才熄。
沈禹疏也清楚小慈夜晚不睡在做些什么。
挑灯夜读。
沈禹疏在门外轻轻敲门。
一次没开,又敲了第二遍,最后沈禹疏直接推开了门。
只见小慈趴在书桌上便睡着了。手下是密密麻麻掀开的书本,手里还捏着支墨笔,烛灯下,可以看见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沈禹疏在背后轻轻拍拍它的肩膀。
小慈怔愣地睁开眼,望见沈禹疏,还反应了一会儿。
“这么困了,怎么还不回榻上睡觉?”
”趴桌子上睡,明日脖子就难受了。”
“哦。”小慈困意惺忪,但也清醒了不少,无意识中站起来,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就睡了过去。
夏季了,天气渐热。寻墨山多树木,溪流,难免多蚊虫。
但山腰上也算是冬暖夏凉。沈禹疏给小慈掩好薄衾,拉好纱帘才离去。
沈禹疏知道现如今小慈心中担心那两位朋友。但南都不愿放权,血螻在南诏的势力也有在四处寻它,势单力薄即便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24. 莲灯现
而小慈,过于急切地想要变强大,压力不断注入身体里,渐渐地,犹如膨胀到极致的气球,只需轻轻一戳就会崩掉。
一个极为平常的一日,小慈手上的珠子变红了,血红一片,毫无征兆。
小慈在院子内,竹竿下,晾挂衣裳。抬手便看见了珠子变成了鲜红。
吓得手里的衣服都掉了,悚然望向四周。果然隔着敞开的院门,遥遥地就看见淡白色屏障外漠然站立的莲灯。
她没死?
她不是血螻的婢子吗?
怎么过来了?
小慈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它现在过得比在玉兰苑好一万倍,它再回去,它会死的。
明明它什么都快走上正轨,血螻还要来骚扰它,拖它进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小慈脸色血色全无,手心,后背全是冷汗,踉跄地跑到正室内。
“沈禹疏。它来了。”小慈急地快要哭,抖着音,艰难地把戴有红珠的手抬起给沈禹疏看。
沈禹疏冷静地望着小慈,先是传诏给寻墨山的势力,再是通报就近的监察寮,随后拿着剑就往外跑。
小慈步子软,落了几步跟在沈禹疏身后,手腕上的红珠如血般鲜艳。
沈禹疏飞出屏障,一剑就往莲灯刺去,莲灯转瞬即逝,下一秒又在另一处出现,黑暗中,犹如阴魂不散的魑魅魍魉。
不过躲了几次,最后还是被刺中,如同假象般立即便消失了。
彼时寻墨山巡逻的修士和宋鹊也赶来。
“怎么样?”宋鹊问。
沈禹疏:“无碍,只是注入灵力的假象。”
沈禹疏:“方才应该是南海的鱼灯。”
“鱼灯?”不是鲤鱼妖。小慈诧异问。
沈禹疏点点头。
“你认识她?”
小慈脸色苍白地站到两人面前,眼里还挂着不明显的泪光,发汗的手心蹭在发软的腿上。
“我原被血螻关在一苑里时,是那个妖婢来照顾我。”
“我为了逃出对她下过蛇毒。”
小慈捏紧腿,看着沈禹疏和宋鹊,脸上血色全无,“没想到真的没死。”
宋鹊皱眉,“没事,那时或许也是假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鹊接着又解释,“这鱼灯妖,只要灯芯不灭,假象就会一直出现。除了监视外,有时,假象还可以通过灯芯被操控,像是实形般具有灵力。”
小慈听明白了。鱼灯是杀不死的。
小慈望着手腕上的淡粉色的珠子,刚才随着沈禹疏和莲灯的对弈,颜色便慢慢削弱似的淡下来。
所以就是血螻无时无刻都有可能会出现,杀不死,砍不掉,随时监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要是出了屏障,无人护着它,稍不注意,它便会将自己掳走。
这样的事实像是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小慈的心上。
众人离去后。院子里就只剩下小慈和沈禹疏。
沈禹疏带它回房里休息。小慈惊魂未定,目光失癔般注视着手腕上的白珠子。
“明日还去上学吗?”沈禹疏见小慈的状态不太好。
“假象过不了屏障。”
小慈以为沈禹疏是要它好好留在院子里。一时沉默不语。它现在有机会强大,自然想上,夫子教的很有用,但那必然对沈禹疏而言是个麻烦。
“想上。”小慈哑着声道。
“行,那我不替你告假了。”
“放心,明日监察寮便会派人去书院巡逻,而且学堂的夫子大多都是退任的老天师,没有那个是弱的。”
“你大可以放心。”
“明日我送你去。”沈禹疏可从没打算过因为鱼灯妖出现就让小慈困在这一隅之内。
寻墨山乃学院,向来是监察寮看管的重中之地。南诏与此路途遥远,血螻就算在南诏势力大,神出鬼没,也插手不了这里。
沈禹疏坚定的语气令小慈信服。
“好。”
上学路上。
“小慈。”林停云在背后喊小慈。
林停云御剑到小慈的旁边,看见一旁的沈禹疏,有些拘谨道,“禹疏师兄好。”
沈禹疏和林停云在仙门宴上时常见过,以前龙城读书时也见过一两面,对人轻点了点头。
“你怎会想来沈都念书了?”沈禹疏问。
林停云的府邸就在寻墨山监察寮的旁边,监察寮出任务,林停云有时也会偷偷跟着去,躲在身后看他们如何破案,除恶妖。
昨夜还是去他上学的寻墨山,他好奇跟了去,也意外知道了昨夜他们院子发生了何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龙城那边对妖讳莫如深,不分好恶,格杀勿论。我不喜欢,就来了沈都念喽。”
沈禹疏闻言,只轻点点头。早些年,人与妖之间的冲突剧烈,龙城起源早,长老也多,对妖的印象也刻板,偏执。
小慈第一次听说林停云说这些,对妖格杀勿论,不喜欢,就来沈都念书。
看来沈都是个对妖讲公道的大都。
小慈一只曾被人多次无理由殴打,书塾险些被民间修士残忍杀死的妖精。望着林停云的方向都不自觉带了些微微的仰慕。
将小慈送到学堂,沈禹疏便走了。
沈禹疏一走,林停云便将手搭在小慈的肩上,开始套话。
“欸,小慈,昨夜是不是有妖去你们院子骚扰你们?”
小慈狐疑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林停云也没隐瞒,“我府邸就在监察寮边上,昨夜见是我们学院的方向,就去瞅了瞅。”
“我靠,谁知道竟然去到你家去了。”
“那妖不会就是沈禹疏的仇家吧。”
“嗯……算是吧。”
林停云利眼一扫,一眼看出小慈的犹豫,“你在犹豫什么?”
“没犹豫。”小慈假笑道。不知怎么和林停云说,其实它骗了他,那不是沈禹疏的仇家,是来捉它的。
“听闻是一只鱼灯妖。”
“可鱼灯妖若是不找到灯芯根本杀不死,且不算强,不像要杀沈禹疏,倒像要监视沈禹疏似的。”
小慈紧张望望手腕上的粉珠,有些汗颜,或许过不久林停云就知道了,鱼灯妖是监视它的。
“其实…其实,停云,我是骗你的,其实鱼灯妖是来监视我的,它幕后的操纵者想要捉走我。”
林停云双眼微微瞪大,惊讶道,“啊?为什么要捉你?”
“和你什么关系啊?”
“深仇大恨?人妖情债?”
小慈知道自己类妖的身份不好暴露,含糊道,“不算是,就是我身上有东西是那恶妖想要的。”
“传家宝啊。”
“嗯嗯。”小慈忙不迭点头,算是吧。
田不满见到林停云和小慈勾肩搭背在聊天,也凑了过去。
“你们注意到了没?”
“今日学堂各处多了很多监察寮的修士巡逻,可能是有大妖了藏在寻墨山了。”
林停云四周看了一眼,从小慈方才的话知道这定然是沈禹疏安排。保护小慈和学院里的师生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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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停云另一只手从背后搭上田不满的肩膀,挑眉道,“怎么?你害怕了?”
“有些。”田不满有些紧张道,不过同时也伴着一点雀跃。
只要上了近思堂,握了剑,学了法术的,没有那个学子不希望可以试试自己的功力。
“毕竟很可能是大妖。”田不满紧张兮兮道。
“我实力暂时还没这么强。”
林停云咧嘴笑,虎牙狡黠,眼里眸光流转,“这么不自信,你都进凤藻阁了。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若我见到了,定要与它对上几招。”
“让它瞧瞧小爷的厉害。”
田不满还是谨慎,也担忧林停云真要独自一人斗妖。他虽厉害,但他们终究只是学生,不是经验丰富的天师。
“见到了,最好还是不要孤身对抗,先找监察寮的天师,看如今的架势,谨慎为妙。”
林停云当然听进去,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呈个嘴爽。紧要关头,一帮人自然要比一个人好。
小慈也连忙认同地点点头。
“放心吧,禹疏哥哥给的珠子可以看到恶妖是否到来的,只要一变色,我们就知道了。”小慈和他们说出自己手上的珠子的用处。
另外两人闻言都十分好奇望着。
林停云和小慈坐得久,记得它这颗珠子原先是白色的。
捏起小慈的手腕,脸上是难掩的震惊,“真变色了?我去,以前是白色的,如今是粉色。”
“那个妖就埋伏在不远吧。”
小慈点点头。
“它来了,颜色还要深上几分,完全出现时,会变成红色。”
林停云:“这么厉害!沈禹疏给你怎么多好东西。”
“叫什么珠啊?”
“不知道。”小慈只知道它的效果。
三人都好奇地望着小慈手上的珠子,众目睽睽之下,珠子渐渐加深了颜色。
“小慈,变色了。”田不满惊惧地喊,林停云握紧手中剑,警惕地望向四周,小慈将脖子上的传音螺紧紧抓在手心。
莲灯的虚影突然出现在小慈的正前方。
巡逻的修士看见,立即施咒驱赶。
直到莲灯消失了,小慈回到学堂里手腕上的珠子又变回了淡粉色。
小慈找了个少人的地方,双唇微微发白,捏着抖动的传音螺,给沈禹疏留音,“禹疏哥,我回到学堂不久,手腕的珠子就变深了一些,那妖出现了一下,被修士打走。”
小慈说完,偏头就看见莲灯飘在它旁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慈被吓哭,拿起慈悲就往她身上劈。
一劈就散,但一会又出现,阴魂不散。
渐渐地,整个明德堂都知道了凤藻阁的小慈招惹了大妖,被假象妖一直跟踪着,监视着。
这假象妖大多人不知其种类,渐渐地,也知道它一般不会伤人,正义之辈想要击散它,轻易一记就可以,但不一会儿就会再出现,就跟苍蝇似的冥顽不灵。
渐渐地,学子们都习以为常。把小慈当个可怜的笑料,无聊读书时间的消遣,时不时课后击一击那易散难死的假象妖。
后来沈禹疏和小慈说,珠子的颜色代表血螻在莲灯身上施加的妖力,颜色越深,妖力越强,也越有可能掳走小慈。
但若是淡粉色,就只是监视。
自那天起,小慈手腕上的珠子再也没有变白过。自己的一举一动,血螻都知道,这个事实让小慈感到久久恶寒,手里的珠子也渐渐成了脱不下来的警钟,时刻让小慈提心吊胆。
25. 心脏烫穿
下午,林停云和田不满陪小慈一同回家,莲灯一出现,没等小慈动手。不是被林停云掐散,就是被田不满拍散。
林停云:“烦人至极的鱼灯妖。”
林停云:“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它,跟个赖皮狗似的,闻着味就来了。”
又出现了,田不满施个小咒,拍散她,“就是就是,烦人精。”
小慈满脸悒郁。
林停云和田不满对视一眼,凑到小慈的两旁。
林停云个子高,将手搭在小慈的肩上,“没事儿,小慈,你看,上下学,在学堂里,我和田不满都能保护你,回了家,沈禹疏的屏障也保护你,我们俩反正也没事,可以陪你等到沈禹疏回来嘛。”
田不满望望近来郁郁寡欢的小慈,“对啊对啊,小慈,我们都能保护你。”
“谢谢你们。”小慈心里很感动。
回到院子前时,就看见沈禹疏站在院门前,负着手,遥遥望着小慈。
今日早回来了许多。
小慈见到他就格外安心,和林停云、田不满都不同,沈禹疏才是小慈安全感的最大来源。
不安的心脏,令人窒息的监视,只有见到沈禹疏才会好很多。
小慈近来压力实在大了些,见了沈禹疏,眼里先热了热。
小慈:“禹疏哥,你回来了。”
沈禹疏垂眸静静望它,“嗯。”
黄昏时,夏季山间晚风蛮大的。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小慈的如瀑长发全都被吹凌乱。
突然,小慈手腕上的粉珠瞬间剧烈抖动,颜色血红。小慈惊慌失措地望着四方,接着连忙跑到沈禹疏的身后。沈禹疏暗暗捏紧了剑,将小慈护在身后。
莲灯如影般出现在屏障外,一双黑瞳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单薄屏障内的四人。
“少主妃,少主令我带你回去了。”
莲灯熟悉的声音犹如鬼魅在小慈耳旁低鸣。
“我不是少主妃。”小慈望了一眼面容越发冷凝的沈禹疏,讷讷道。
它没有和血螻成过亲。
莲灯似是听不到小慈说话。
“少主说,孩子很想你。”
一切都要被知道了。原来真的没死。
小慈脸色霎那煞白,“我…那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我的。”
“它该死。”
莲灯继续自说自话,“少主说,念慈总是哭,要娘亲。”
沈禹疏越听脸色便越冷冽,唇角压得极平。不想再听这灯妖在此胡言乱语,白光盈剑,提剑一跃。
林停云和田不满原是满脸难以置信得听着那鱼灯妖的话,但看小慈的反应,很快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林停云又望了一眼脸上无一点血色的小慈,便猜到了个大概。
强迫算什么情,还敢来骚扰,杀了都是轻的,于是冷着脸拔剑就上。
沈禹疏剑法熟练凌厉,剑剑落到实处,灵力溢满剑锋,道道白光刺目,林停云应战少,不算快,但胜在剑刃锋利,行云流水,灵力充沛。
昏黄的夜色下,白光和黑光交相映照,不消半刻,莲灯便如烟消散。
这么久就又走了,小慈看着又变浅色的珠子,不禁想,这次血螻不是真的要莲灯带它走。只是知道它身边的都是人族,刺破它腌臢的过去,让它的体面和自尊扫地。
让它被这些人知道它是个被它糟蹋过的二手货。
“谢谢你们。”小慈唇上没半点血色,不敢面对林停云,更不敢望见沈禹疏。他们的好,小慈也只能反馈苍白的道谢。
林停云似是看懂了小慈的内怯,似平常那般笑,虎牙温暖如春,“不用。”
“那灯妖不强,下回小爷我直接单挑她。”
田不满瞅了一眼小慈。
沈禹疏不发一言,望向回避他视线的小慈,“走吧,回去。”
林停云和田不满在背后说再见,小慈和他们挥挥手,默然回头,落后几步跟在沈禹疏身后。
回了院子里,小慈这会没半点以往没皮没脸的勇气黏在沈禹疏身边。
经历这些事,小慈的性格不可能还这么没心没肺。
它上了学堂,看了很多书,交了很多人类朋友,也渐渐同化和理解了很多人类的思想和观念。
人一族有一种叫贞操的东西,就是第一次做那些榻上之事的意思,这个东西,只能给要成亲的那个人,要是没有的话,就是失去了贞洁,变得肮脏。
就算不是小慈愿意,小慈是被血螻强迫,但它的肚子里孕育过一条生命,这都可以证明它不是干净的。
它和沈禹疏无论怎么看,在它们人类中看来,都是不平等,不般配的。
干净的沈禹疏就该和干净的人在一起。这样的结合,才是正确的,符合他们人类的伦理。
它是二手货,是脏东西。
原本还只有沈禹疏和宋鹊知道,现在林停云和田不满也知道了。小慈化了原形,蹲在门边,心里对血螻的恨渐渐淬成了毒。
明明它什么都要走上正轨了,偏偏那死蚊子精,小慈厌恶它,厌恶它把自己看成所有物,厌恶它用肚子里那个孽种威胁它,厌恶它让它在所有在乎的人面前撕开它腌臢的过去,泯灭它基本的体面和尊严。
白日小慈暗藏下所有不堪和心事,如常去上学。林停云和田不满也如常对待小慈,知道小慈心情不好,有时甚至说得上是刻意的讨好。
两人都对小慈的过去一知半解。但都清晰不是什么光鲜事,通通选择不知道,闭口不谈。
不知是那一天的夜晚。或许是接连数日,夜晚小慈睡不着,起夜都可以看到安静如鬼魅站立在屏障外的莲灯,一见到它,就飘到最近的屏障外,黑瞳灼灼地盯着小慈。
小慈焦虑地咬着手,在榻上躺到了天微微亮起都还是睡不着。眼皮很累,肚子很饿,很想吐,无论怎么样还是睡不着。
小慈焦虑发作,又开始想该如何面对外面的莲灯。想要是被血螻捉到,该怎么杀了它,还是如何自杀才能死去。
要是被血螻捉到,连死都死不了的。
沈禹疏会不会和那位邬娘子成亲,她们真般配。
小慈眼瞳里趟出泪,太焦虑,胃酸反刍,小慈捂着肚皮,在榻上干呕了一阵。
不想了,不想了,沈禹疏会保护它的,血螻会死的。
要实在不行,大不了死了。
死了就可以去黄泉地府找牝母,找竹妖了。
小慈起夜,口却很干。
它的什么都被血螻搞乱了。
小慈从恭房里出来,就看见,屏障外静悄悄地望着自己的莲灯。
小慈反正睡不着,心里的那颗气球也濒临崩溃边缘,既然血螻在监视它,那便说些恶心的话恶心恶心它。
“莲灯,没想到你居然真没死啊。”小慈恶毒地说。
“当初照顾我的时候应该就是你的灯芯吧,真是的,那时候应该把你直接毒死才对的。”
“不然我心慈手软了,到头来,害得还是我自己。”
“死蚊子精,你应该也听得到我说话的对吧。”
“我跟你说,如果你今后杀不了我,来日我小慈必然要将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不如死。”
“你还说我是什么少主妃,恶心谁呢?”小慈哧笑了一声,“还我们的孩子?”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糊涂没立即掐死它,让它好好入轮回。”
“血螻,我诅咒你此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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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死,你入轮回都只能入畜生道。”
小慈眼中的恨意深重。
“你说我什么都变好了。你为什么还总是阴魂不散。想要我的类血,想要强大的子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逞的。”
莲灯静静地站立,没有说话,但黑瞳里渐渐发出幽暗的红光,到最后居然变成了犹如血螻的那双冰冷赤瞳一样。
莲灯像是被附身了一般,看小慈的眼睛如同看向蝼蚁,无情又冷漠。
突然开始说话,语气是小慈熟悉的血螻的声音。
“类妖,你喜欢沈禹疏。”
小慈暗自握紧拳,刻意冷冷一笑,也不说是不是。
“死蚊子,你果然能附身。”
莲灯冷哼一声,“我不光能附身,我还能撕破屏障,抢走你。”
话毕,如惊雷入耳。还没等小慈反应过来,一道血光劈开白光屏障。
小慈反应不及,双腿打颤,一个不稳,就摔在地上,双手作应激的保护状。
“啊!”
一道白光剑影迅速飞到破开的屏障,随后沈禹疏飞到裂开的屏障处,数剑将莲灯逼出屏障。
操纵鱼灯妖难免会弱些,在屏障外,沈禹疏面容阴戾,下手极快,一剑刺入莲灯。
小慈的珠子由血红迅速变淡,莲灯再次消散。
不久一道莲灯虚影出现在屏障外。珠子渐渐加深,暗红色。
“你就是沈禹疏吧。”
语气就是血螻,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恶意。小慈的心中立即警钟打鸣。
“你知不知道它被我上了多少遍?连孩子都帮我生了一个。”
“听闻你是龙城剑魁,想来也是风光霁月吧,应该不会要一个被我玩过的婊子吧。”
“你不嫌脏吗?”
“嗯?类猫?”莲灯突然望向小慈,眼瞳血红。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
沈禹疏从血螻开始说话、浑身气压就极低,蕴着山海欲来之势。
补好了屏障,一跃飞起,一剑便将假象妖击散。
“恶心至极。”冷冷吐唇。
小慈木然地望着血螻消失的地方。迟钝地想明白它这次来的目的。让沈禹疏知道它是不干净的。
不知道沈禹疏会不会在乎它是不干净的。
手腕上的珠子最后变成了淡粉色。不知还会不会变色。
听完血螻对自己喜欢的人说的那些话,小慈不可能无动于衷。它虽是类妖,但它喜欢的是人,那就无可避免地联系到人的择偶准则。
小慈颓然地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满目疮痍的,被木虫全部蛀完的枯树。
没有生机、空洞。
肮脏。
沈禹疏站在小慈面前,小慈怔愣地望着他,心里头密密匝匝地痛,眼一眨,眼泪成串地滑落。
小慈在沈禹疏面前有好多次失声痛哭,所以小慈也慢慢接受能在沈禹疏面前哭,因为沈禹疏已经见过它最难堪的一面。
沈禹疏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或许也知道小慈在哭什么,明白血螻哪句话扎到它了。
轻轻地,稳当地把小慈横抱起来,忍不住温声安抚,“你不要理它说的,它胡说的。”
“没有什么脏不脏的。”
“你只是不小心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
“……呜…..真的….吗?”
小慈像是第一次那样,埋进沈禹疏的胸口里,眼泪像是失禁般全涌了出来。
“嗬……呜…….”
温热的泪水遽然就触及到了沈禹疏的胸口,沈禹疏心头一酸,心脏都要被烫穿一个大洞。
“当然。”沈禹疏双臂渐渐收紧。
26. 血蚊
沈禹疏在发现血螻用鱼灯妖骚扰小慈后,便立即细细研究了一番这种来自南海的妖。
万物相生相克,不久便在南海异志中发现如何截停鱼灯妖的跟踪,
鱼灯妖居于南海深境,擅躲避,极难觅到。但防治起来也不难,在其周围,往往伴生有灯笼草。
草如其名,通体散出浅光,鱼灯妖食之,可匿踪迹和气息。
同理人若炼成丹药服用,便可躲避鱼灯妖的追踪。
不过鱼灯妖罕见,丹药没什么人炼制,想要也只能自己去深海里采回来炼制,路途遥远,颇为繁琐,每隔个三五日便又再服用一次。沈禹疏便作罢。
小慈如今就在寻墨山,他身边念书,就算吃了丹药,鱼灯妖在山上找找大概也知道它在何处。
那鱼灯妖毕竟是假象,就算被附身操控,终究要弱上半成。不说他时时看着小慈,就算小慈现如今的能力,都不会轻易被掳走,何况学堂里,这么多夫子、修士。
沈禹疏找小慈谈过几回,小慈渐渐也熟悉莲灯的存在,手上的粉珠也不再会让小慈感到心烦,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日子一切如常。
盛夏时分,天气也越发炎热,蚊虫无论怎么驱散都好似萦绕在身边。
在黑夜的暗色中,散发着浅淡荧光的屏障外,一位身量清瘦的女子身影再次出现。
莲灯手里拿了一个布袋,里头挣动着细小的蚊子,袋子虽小,却估摸着有成千上万的赤蚊,暗红如血,似是吃饱了血似的,也不带任何响声。
血蚊四散,寻墨山还是一片安静,小慈在沉睡当中,眼睛闭得紧紧地,看不见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纱帘内细白的手腕上的粉珠瞬间变红。
那血蚊似是知道屏障里头的类妖的血是香的,对修为大有裨益的,一大扎在小慈旁室的屋顶的屏障外飞了很久。
直到小慈早上醒来,手上的珠子还是粉色,丝毫看不出昨夜变红过。
几日后,在学堂里,一只蚊子时时转在他和小慈身边,虽然不叫,但也烦人得紧。
林停云在抬手准备拍死它之际,却惊奇发现它与其他蚊子颇为不同。
便用法术捉了下来,困在透明小泡里,细看了一圈,惊奇地和身旁的小慈分享。
“欸,小慈你看,这蚊子全身都红,不知吸了那个倒霉蛋如此多血。”
小慈凑近,和他同样好奇,微微瞪大了漆黑如琉璃的乌瞳,细细瞧着小薄泡里的血蚊。
它久居山野村林,也从未见过这种赤蚊,疑惑道,“好奇怪,它不光肚子上是红的,连身子都是暗红色的。”
“像是吸饱了一样。”
林停云细细看,确实也是。
前后左右的其余人也好奇纷纷凑到林停云这张望。
一女修说,她也好似第一次见这种蚊。随后说道她有一朋友,好收集蚊虫,有将所以扰过她的蚊子都拍死贴在一册子上留着的习惯。
林停云吊儿郎当,玩心重。一听还有如此好玩的东西,忙问,“竟然有这等奇书,你和你那朋友还有回信不,能否借来让我等观摩观摩?”
女修脸红羞涩笑着点头答应去帮问问。
之后那奇特血蚊便被拘在了桌案上。
好几日,小慈都以为它要死了,结果都没死,时而停下歇歇,时而抖翼绕着圆泡飞。
好似不用吃东西似的。
过几日,那女修就带着好友过来。
那人本就有收集蚊子的奇癖,听说有这种奇特的血蚊,好奇不已甚至亲自前来,企图收入麾下。
小慈等人,怀着逗趣的心态,看完了那女修的蚊书。
这女修颇是个狠人,严谨至极。蚊子全都一一标明了死亡时间,有些蚊子甚至连死因都注明了,拍死的太多,后面都不赘述。颇为奇特的有饿死,撑死,压死,折翼而死。
最后所有蚊虫尸体都与赤蚊比对了一番,果然全无。
这赤蚊是个新来的种类。
众人看了个稀奇,得了点乐子,就还罢了。
小慈看了个乐呵,其实也并非无用,这种书,起码还无人有空了解世上有多少个蚊子,她就记载了许多。
林停云爽快把血蚊给那女修,小慈在一旁看着,瞧着那女修将那蚊虫拍死在纸上时,小慈挨得近,微小的血水溢出时,前面坐着的田不满突然惊诧道,“小慈,小慈,你的珠子变色了。”
小慈紧张看了一眼,果然血红一片,紧张之际,正当小慈拿出传音螺,林停云戒备那莲灯会出现时。
不过一会,那珠子渐渐淡下色彩。钟声响起后不久,就恢复成粉珠。
林停云推辞那女修,改日给她送来,这蚊子他还需细细研究一番,把血蚊那张纸要了回来。
三人带了回去,夜里沈禹疏回得早了些,小慈便立即告之今日的离奇事。
小慈指着手链,瞪大了圆圆的乌瞳,手舞足蹈地惊悚道,“当时那个女修在学堂里拍死那个血蚊,我手腕上的珠子立马就变红了。”
“我们还以为是那鱼灯妖要出来,结果上课钟声响起不久,珠子就慢慢变回粉色。”
“我们怀疑那种血蚊就是血螻的新诡计。”
田不满望向沈禹疏,一脸戒备,很认真地点头,“是真的,当时那个血蚊冒出血时,小慈手上的珠子就立即变色了。”
沈禹疏接过林停云递来的那张纸,上面有一只血蚊尸体。
“通体赤色。”沈禹疏仔细看这血蚊。
南诏妖物多毒,血螻带不走小慈,或许是想要下毒,借此相逼。
沈禹疏又道:“多吗,这种血蚊在书院里?”
林停云摇摇头,道,“未曾注意过。还是前几日,我见这血蚊频繁在我和小慈周围打转,好奇瞧了瞧,觉得不同才捉了起来。”
沈禹疏望着他,“那近来学院可有人发热生病之类的吗?”
林停云和小慈均摇摇头。
田不满住在学舍,了解得更多,“别的学舍里,倒听闻有几个身体不适回家休息。”
又道,“不过这种发烧了回家的,每段季节更迭,冷热交替之际都有这么几个。时多时少,也没什么怪异。”
“嗯。”沈禹疏点头。
“行,明日我便去找夫子问问。”
话毕,三人便离开了沈禹疏的正室,林停云和田不满各自回住处,小慈在屏障内送了送他们。
见二人都安全御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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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莲灯又在屏障外注视着小慈,目光木然。
小慈现在也懒得理她,反正有屏障,沈禹疏又在家,不能耐它何。扭头便跑回了正室内。
“禹疏哥,今日轻水送了鸭子,鸡蛋,还有一些绿叶菜。”
“你想吃些什么?”小慈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问。
沈禹疏凝眸望着它,认真思索了一下,“我想要喝点菜汤,剩下的你决定便好。”
小慈点点头。转头便出了门,去厨房里捣鼓。
用完饭,小慈去澡堂洗完澡,拿了今日夫子布置的学册回了正室内,在原先沈禹疏旁的书桌上学习。
它在院子里有两套书桌,一套在它的旁室,一套在沈禹疏这里,前者方便它自学,不会打扰到沈禹疏,后者则方便请教沈禹疏。
如果没有约好同林停云和田不满一道学习,小慈一般都会在沈禹疏这里,学到亥时,便再回自己那,状态好再学两个时辰,不好就学个一头半个时辰。
林停云和田不满都是很优秀的,基本功也很扎实,小慈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而沈禹疏更甚,基本上能给小慈串成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举一反三,查缺补漏。
沈禹疏在监察寮就任久,讲述时还能联系各类妖祟案,贴合实际,也让小慈有一种门门清,学得得心应手的滋味。
“禹疏哥,你真厉害!”小慈站在沈禹疏的座位旁,半弯着腰听他讲符咒题,听完后又觉得沈禹疏实在太厉害了,口直心快便忍不住夸沈禹疏的好。
沈禹疏听得多了,也渐渐习惯,只抿着唇,轻嗯了一声。
墙上的时漏不久到了亥时,请教完不懂的题,小慈起身准备收拾东西。
沈禹疏若有所思望着小慈动作。
它带来的书册极多,一般都堆积在桌案脚边上,许是晚上还有心思大学一场,长发如瀑半蹲着,理着那沓几近到半人高的书册,时不时抽出来一本。
离开时,沈禹疏望它薄薄手臂上厚厚的学册,长长的乌发有一部分散在胸前,面容清秀安静。
“禹疏哥,我回去了。”小慈同他打声招呼。
“晚安。”
“嗯。”沈禹疏微微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类妖近来有什么心事。
忍不住低声叮嘱,“夜里不要学得太晚了。”
“过满则溢,欲速则不达。一步步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禹疏温柔好看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小慈,夜晚微凉,室内有淡淡的檀木燃香飘进小慈的鼻腔里,温暖又干燥。
小慈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眉眼,轻嗯了一身,便抱着书离开了。
出了门,小慈用手擦了擦眼角。
小慈不懂为什么沈禹疏总是那么好,这样的人,没有人和妖不会不动心。
他总能看懂它。
夜里,或许是沈禹疏的话总是对小慈很有用,小慈打心里也很信服他。小慈不再强撑着学,困意来了,便回了榻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入睡前,久久地望着屋外的窗棂,沈禹疏屋里的灯已经熄了,但小慈看着那个方向,心上还是泛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想到他对自己的好,又忍不住自作多情地自觉甜蜜。
27. 三人行
不过过了一日,因为发热归家的人才越发多了起来。
其中小慈待的凤藻阁也回去三五个人,近水的学阁有些甚至过半都告病假。
小慈心里也隐约猜到,这种赤蚊带有毒,可致人发热生病。
宋鹊在学舍给一个学子把脉,沈禹疏在一旁候着。
宋鹊把完脉,脸色微忧道,“所幸人之间是不会相互感染。”
“不过此赤蚊来自南诏之地,我也知之不多,暂时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彻底防治。”
“不过蚊一类,大多可以用驱蚊香。”
“寻墨书院在山上,和城镇有段距离,这些赤蚊现如今就只在寻墨书院这里有。”
“但邻水的那些学堂,发热之症比其余学堂都要多,可见已经在水中繁衍。”
“我们得快些寻到法子,否则,前防万防,蚊子叮咬也在所难免。”
沈禹疏默然点了点头,瞥向一旁的轻水。
“轻水,你去找一趟院长,让他安排学生告假。”
轻水点点头,便出了门。
宋鹊忙着看诊,拿药。沈禹疏便独自去了寻墨山的溪流池水旁,取了小修捕来的血蚊。
当天夜里,寻墨山上凡是有人的地方,全都点上了气味浓郁的驱蚊香。好几箱子的床纱帐被送了上书院里,只要留在学舍暂时归不了家的学子都可以去领一套。
因为血蚊之事,学院里的人大多回了家。
有发热病症的,便通通被监察寮的人安排进了斋堂里。
小慈告了假,而田不满无家可回,只能继续在学舍里,小慈便打算带他回去它和沈禹疏的院子里。
田不满满脸犹豫地望着大大咧咧的小慈,想起小慈能生宝宝,应该算是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叫人回家。
“不了。”
“小慈谢谢你。”
“但还是算了,你那也没有其他房间了,你我同居一室,会对你的名声不好的。”
小慈一时犯起了难。
它是类妖,和他们人类不同,也没有那种男女之间不能同居的规矩。以前在崖洞里,它有时也会和红狐、脆蛇睡一窝。
但沈禹疏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类妖身份出来。但它又被血螻戳破有过一个孩子的事,猫妖也是分雄雌的,它似乎也只能是一个假扮男生的女生。
“这样啊。”小慈说。
“我觉得没关系的吧。”沈禹疏每天都忙,小慈总是待在院子里也很无聊,想要有人过来陪陪它。
“有时禹疏哥受伤,我都是在他房间打地铺照顾他的。”
“我们两个可以轮流睡榻。”小慈提出建议。
“何况你留在学舍里,就算有驱蚊香和蚊帐也要时刻注意着,何况还有那莲灯。你和我总是混在一起,我怕血螻已经记住你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怕你一个人抵不过。”
“还是过来同我一起吧。”
小慈据理力争,田不满也有些犹豫了。
“那好,谢谢小慈。”田不满不擅接受来自别人的好意,脸含羞赧,白胖的脸颊涨得红扑扑的。
“你们两个约好了一同住?”林停云阔步走进来,闻言微微不满道。
“不行!我也要去。那恶妖是想要抢走小慈,万一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只从上次和莲灯一同对弈过,林停云便有些念念不忘。何况干的都是跟踪、强掳的腌臢事,而且对象还是他的同桌。
林停云忿忿不平。
小慈望着他,其实它也想要林停云过来。毕竟三人蛇鼠一窝,已经很熟了。
要是林停云来了,还能多一些乐趣,也能保护他和田不满。
“可……”小慈犹豫,想起他的身份似乎在人类当中算是上层的,暗示问,“如果你来了,你能睡得了地上?”
“睡!为何睡不得?”林停云眼微微瞪大,一脸不服地望着小慈。
“当我是娇生惯养的?”
“小爷除魔卫道,能屈能伸的。”
小慈噗哧一笑,林停云愿意来,它自然很愿意,“好,既然你不介意那你就来吧,虽然床榻不太大,空地还是蛮多的。”
下学路上。
“你哥会同意吗?”田不满手心紧紧攥着包袱带子。
小慈:“这突然告假,我也来不及和他商量。”
“不过我在传音螺上留了言,他一般都会很快听的,估计是同意了,没来得及回。”小慈耐心解释。
“放心吧,禹疏哥人很好的,何况我基本都不怎么敢往屏障外跑,你们来也可以陪陪我。”
田不满自然愿意,一个人哪有和小慈在一起好玩,何况沈禹疏的屏障看起来的确比他那一帘纱帐更有安全感。
林停云手里就拿着把黑剑,听见两人的话,忍不住道,“怕什么?”
“若是一男一女同居一室或许需要担心,但两男一女,我们又不是什么不相干之人,他沈禹疏就睡在一旁,有何担心的。”
“何况他不在,我们还能保护小慈,简直就是两全之策好吗?”
“怎么会不同意?”
小慈手里的传音螺震了震,小慈拿起来听。另外两人都安静下来。
林停云耳目聪,听完了忍不住调侃地啧了一声。
小慈则高兴道,“禹疏哥说可以,不过他说三人一室太挤了,让我去他那处打地铺。你们两个睡我那边。”
田不满松了口气,对这个决定也满意些,“这样也好,毕竟你和沈禹疏也相熟些。”
不过小慈听完还是晕乎乎地,心里不断泛起涟漪,忍不住甜丝丝地。
小慈两眼弯弯,漆黑的瞳仁盈如弯月,兴高采烈地回田不满,“是啊。”
去到了屏障前。
“屏障内是不是一只蚊子也没有?”田不满进屏障时忍不住好奇问。
小慈摇摇头,“禹疏哥怕我无聊,屏障范围比较大,有草木又有溪流,那些被困在里面的蚊子,还可以再生出很多后代来咬我。”
“血蚊也不一定没有,禹疏哥说过,屏障无法过滤过活水中细小的虫子,所以血蚊的后代从水里化蚊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我目前还没在院子里见过一只。”
田不满哦了一声。
田不满:“没事,还有驱蚊香和纱帐。”
小慈点点头。
三人在屏障内玩地很开心,突然的告假,夫子也来不及布置任何的课后学册,三人在院子后山里,捕鱼,戏水,一起弄饭菜,都够折腾好一阵子。
三人捕够了鱼,装好在木蒌里。
“还是下午,问一下禹疏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去弄饭菜。”小慈说。
夏季天气炎热,但溪流太浅不够如今人形的小慈袅水。田不满和林停云还在溪流里寻找,摸鱼抓虾。
田不满听见小慈的话,点了点头,“嗯,你问。”
林停云想到小慈等会要说的话,忍不住犯混,夹着嗓子,学小慈平时对沈禹疏说话的腔调。
“禹疏哥哥,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犹如一声惊雷入耳,田不满猛地发出脆耳的笑声。小慈羞赧难当,猛地跳下石墩就要去打林停云。
“我才没有这么奇怪。”小慈羞怒难当骂。
“学人精!”
林停云笑个不停,跑着被小慈打到了也不恼。
“哈哈哈哈哈,明明就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拖长了音笑兮兮继续学小慈的语气,“禹-疏-哥哥-”
小慈再也受不了,羞红了脸,在水里追着林停云猛打。
田不满在一旁乐呵呵地看戏。
黄昏时,沈禹疏回来时,就见到三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木亭里看书。
林停云率先注意到,拍了一下小慈的后背,含着揶揄的坏笑,“喂,你禹疏哥哥回来了。”
小慈立即回头一望,心中一喜,来不及理会林停云,便跑了去沈禹疏面前。
“禹疏哥,你回来了。”
一身淡青色的小袄,从亭子下来跑得很快,如墨瞳仁灼灼地望着人,白齿粉唇,气色好了,笑起来也多了些鲜活气。
“嗯。”沈禹疏淡声应它。
小慈笑着问他,“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今晚弄烤鱼吃。”
沈禹疏:“还好,不算饿。”
小慈:“那血蚊有对策了吗?”
小慈:“那些发热的人有没有好转?”
沈禹疏上了木亭坐下,小慈顺手便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沈禹疏喝了一口解渴后和那三人说,“此血蚊应该是来自南诏苗蛊。蛊毒之术向来不外传,捂得很死。暂时还找不到解药。”
“目前尚无因为发热而害人性命的。最早中毒蚊的现如今在用药下也渐渐好转。”
“只是需要躺个十天半月,又难除。”
“目前也只能大家都谨慎些,燃香,用药,谨防被血蚊叮咬。待监察寮寻到法子。”
小慈现在上进心强烈,有些担忧学业,“那是不是血蚊不除,寻墨书院就一直无法开放,不能上学了?”
“嗯,目前从安全考量是这样的。”沈禹疏道。
林停云向来就不喜上学,尽管来沈都读书修行是他自己选的,对小慈撇了撇嘴,挑眉道,“你很想上学吗?”
“上学最没意思了。”
“我倒觉得在这智斗那血螻,看监察寮办案有意思多了。”
林停云望向沈禹疏,诚恳道,“沈天师,明日你去何处办案,能否带上我?我绝不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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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腿。”
沈禹疏不点头,望了望三人,最后望向林停云道,“你剑术很好,我们遣散了学子,血螻恐怕有下一步,我又远去办案,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小慈好些。”
剑术很好,还是沈禹疏,林停云的心有些飘飘然,难掩笑意,伸手挡了一下笑得明显的虎牙,“当然没问题,也是。”
“那鱼灯妖我与她对过,无甚可怕。”
“但他们两个菜鸟就有些难对付了。”
小慈一听菜鸟就不服,拳头快准狠地就往林停云胳膊上捶了一下。
“说谁菜呢?”
沈禹疏轻笑了笑。
夜里小慈带林停云和田不满去澡堂里洗澡。
“你们去这一边,我去那边。”小慈指着屏障的两边说。
田不满望着小慈,本来就有些好奇小慈为何要女扮男装,见时机刚好便借机问了。
“小慈,你既然是女生,为何要假扮男生,在学堂里?”
小慈静默了一瞬。
谁也不知道会被血螻戳破自己的秘密,这样一来为了隐瞒自己妖精的身份,也只能硬说自己是人类女人。
小慈只能扯出沈禹疏来打幌子。
“禹疏哥哥安排的,可能是为了避嫌吧。”
林停云却心里闪过一丝疑云。若是寻常人类女子,小慈也没有一副貌若西子之相,甚至嘴唇还是缺陷的三瓣。它说是血螻想要它有的什么东西。
但能有什么呢?小慈又说它是孤儿。也从未和他们透露过任何以前的事。
林停云望着小慈那双较常人要大上几分的乌黑瞳仁,上唇裂开的三瓣粉唇,猫嘴一样,如瀑布般及腰的乌发。
好长的头发,女修一般很少会留这么长的头发。
头发好滑,长得不咋样,头发增添了三分好颜色。
林停云从背后偷偷摸了一下小慈的发尾,很柔顺,乌黑油亮,连一点枯黄分叉也没有,就连女孩子用发油精心养护的头发也没有这样好看的。
林停云微低下头,问,“欸,小慈,为何你平日不剪短一些头发?”
林停云靠得近,小慈现在皮毛养好了,头发极浓密,轻易便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木香。
很好闻、清新的味道,像雨后青草,林停云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小慈拿起一束头发,它一直都留这个样子的。仔细看了下发尾,疑惑道,“很长吗?不算很长吧。”
不过头发留多长确实没有什么明文的规定。林停云不自然地轻咳了咳。
“有些吧,夏季不是比较热吗?很多人都会修短,打薄些,我看你的头发很多。”
夸毛发多,对小慈这样的类妖而言是赞美。
小慈摇摇头,“我变成孤儿前,我牝…娘亲和我说过,头发是很重要的,叫我轻易不可以剪,要好好留着。”
“哦。”林停云想原来是家里习俗。
小慈望着根根分明的直发,其实它们类的皮毛是可以入药的,毛发之类的毕竟都由类的精血滋养。不过也只能治些伤风感冒,清热解毒之类。
夜里,田不满先将带来的床衾在小慈里卧房内铺好。
刚放假,三人都不太想学习,林停云搞了几本志怪话本来看。
小慈现如今已经放松了很多,何况如今它身边有很多人陪着它,夜里沈禹疏还睡在它旁边。
而且若是血螻捉到了红狐和脆蛇,必然会拿来威胁它。
现如今都尚未有动静,应该是无恙的。
夜里说说笑笑一阵,小慈也有些乏了。
揽起榻边上自己的被衾,“夜深了,我不看了,我先去睡了。”
小慈走了,田不满主动去到底下的地铺睡。
反正都是他的床铺。
“停云,以后夜里你就睡榻上吧。”
林停云正在小慈的房内转悠,闻言,想也不想,直截了当道,“不必,你我轮流就好。”
田不满一张肉脸,脸上没什么棱角,性格也和脸皮一样软和,很没脾气地对身姿卓越的林停云笑着道,“没关系的,我就睡在这就好了。”
“你留在这里保护我和小慈,也应该收点好处。”
林停云见他意见坚定,轻点了点头。
“你看小慈还蛮多妆物的。”林停云望见了镜台上的胭脂,随意道,拿一盒胭脂仔细观摩了下,还有一大半。
不过也是,在学院里没有男修会涂妆化粉的。
扭头在小慈的全身铜镜前照镜子。
“唉,哥真帅!”
“没办法!”
田不满知道林停云在耍宝,回头就忍不住笑了。
田不满很满意这回自己的决定。
来到这凤藻阁以后,连空气都变得轻快了,小慈和林停云都是极好的人。
28.做戏
夜晚小慈抱着床衾站到沈禹疏的卧房外,望着在书房里坐着在看文书的沈禹疏。
明黄的烛光下,安静的脸庞似是渡上了一层薄薄的的暖光,棱角柔和了很多,让小慈的内心莫名平静。
“禹疏哥哥,我进去铺床了。”小慈问他一声。
沈禹疏抬眸,轻嗯了一声。
进入到沈禹疏的卧房,虽然小慈不是第一次进入,也时不时就进来擦拭、整理一下东西,但一想到这段时间都可以和沈禹疏睡在一间房里,心里还是有一层隐秘的激动。
卧房似乎是人类格外隐秘的地方,这次它也没伤,沈禹疏也没伤。一踏入这个地方,小慈似乎就可以闻到有那种沈禹疏特有的香味。
卧房昏暗,只有书房和外面的灯透进来的光线,小慈打着火折子,点燃灯座上的油灯。
在沈禹疏的卧榻外,临窗的位置,小慈铺好了床,便熄下了明亮的油灯,按亮旁的一颗夜明珠灯。
光线柔和,适合入眠。
小慈睡下,辗转了几回,望着书房的方向发了会呆。
不久,外面突然有一股浓郁的燃香飘来。
小慈蹙了蹙眉。
“禹疏哥哥,你还不睡吗?”小慈问,
“你先睡。”
“你燃了驱蚊香?”
“嗯,谨防万一。”
“你闻不习惯吗?”
“没…没有。”小慈只是更喜欢沈禹疏身上的香味。
沈禹疏的影子离开了,但小慈睡不着,心里有些激动。
过了一会又隔着木墙问沈禹疏,“你在看些什么啊?”
沈禹疏在看各地搜刮回来的有关南诏苗蛊的孤本残卷,近来监察寮夜里都需要看这些。
“看些孤本,看看找不找得到根治血蚊的法子。”
“哦…”
“要不要我也帮你看?反正我也睡不着。”
沈禹疏本想说不必,毕竟小慈只是个学子,应该看不懂,但想到既然小慈睡不着,那便来瞧瞧。
反正他都要看一回。
“可以。”
小慈扑腾从床单上站起,夏季易热,穿得也单薄,睡觉时候一般就穿个素白的短衫短裤,很是简单轻便的服饰。
小慈踩着木屣,随手掏出一条绸缎发带,将脑后的长发熟练地束了起来。
沈禹疏递一本尚未看过的给小慈。
小慈望了几眼他,接过,坐到它惯常坐的桌案上,认真看书。
小慈看了几眼就傻眼。
怪不得方才沈禹疏犹豫了,这些古文还不是小慈现如今的水平完全理解的了,晦涩难懂。
小慈看得相当挣扎。
怪不得说监察寮的天师难入,医修,剑修,文赋,术修,样样都得过关,小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和沈禹疏还差了一大截。
但来日方长,它每日努力一些,以后也定然可以成为像沈禹疏一样的天师,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看了几页,小慈就放弃了。
“禹疏哥哥,我看不懂。”小慈颓败地趴在桌子上。
沈禹疏捧着书册,微勾了勾唇。
“那很正常。你才接触这些多久。”
“去睡吧。”
“不困。”小慈闷闷道。
“你饿不饿啊?”
“夜里要看到何时啊?”
沈禹疏拿起茶水,喝了口,“估计蛮迟的,看完这两册。”
“你既不困,我也有些饿了,你去弄个面给我吧。”
终于找到一些用处的小慈终于没这么郁闷了。
“好。”
“我去给你弄。”
出了正屋门,月黑风高的,风夜深了也有些凉,小慈望了一眼屏障外,只见莲灯神色异常冰冷,直勾勾地追着小慈。
小慈有些害怕,手上的珠子还是淡粉的,应该没事,沈禹疏还在一旁呢,只加快了步子往厨房里跑。
吃完一碗热汤面,小慈也乏了,收拾完碗筷,回了里头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格外安稳,一夜黑甜。
玉兰苑内,从前小慈闲得发慌种下的玉兰已经枝繁叶茂。
血螻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稚子尚幼,还不会行,也不会说话。莲藕白臂挂在血螻的脖子上,安静地将脑袋窝在娄夺的肩上。
“念慈,想不想见你里阿?”
“阿…阿…”
“是里阿。”血螻难得温情地说。
“阿…阿…”
不厌其烦地又教了几回,血螻想到昨晚那类猫直接进了那沈禹疏的卧房,一整晚都没有出来,戾气隐隐难以压下。
“念慈,你里阿都跟其他男人跑了,等阿吉抓它回来,我们好好惩罚它。”
娄念慈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一双黑亮的瞳仁,单纯地望着血螻,粉唇张合,跟着它念,“吉…它…”
血螻低下头,亲了亲它的眼瞳。
“你都不知道有里阿的存在。”
“我可怜的念慈。”
“阿吉不久就把里阿带回来,好好陪着念慈,再给念慈生多几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血螻眼里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檐外的玉兰树,轻触了触手里的米团子的脸颊,低下头,靠近发丝的地方,可以清晰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香味。
想起那股子温香,柔顺的长发,一双暗色的赤瞳染上新血般艳。
“阿吉也想你里阿了。”
“欸,小慈,还没见过换过女装呢?”
“换套来瞧瞧呗。”这几日林停云都同他们待在这里,什么都玩腻了,有些无聊。
小慈昨日准备沐浴去房里找衣裳时,林停云就意外望见了它那衣柜里,五颜六色,各色衣裙无论冬夏都具全。
“这沈禹疏对你也忒好了。”
“连衣裳都给你买这么多,金簪银簪也有,当真是阔绰。”
“阔绰?这些很贵吗?”
林停云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它。怀疑小慈的身份定有猫腻。
田不满也好奇地望着小慈,“当然了,金子和银子都能值很多钱的。”
小慈讪笑,“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我要在这里住得久,禹疏哥哥又见我喜欢,才给我买的吧。”
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可怜,小慈想起沈禹疏以前看它的眼神,心里隐隐有另一种答案。
“还有,为什么要换给你看?”小慈蛮横道。
“我才不换。”
“不换就不换呗。”林停云望着小慈凶巴巴的圆脸,伸手在它脑后,轻扯了一把它的长发。
“嘶!”
“林停云!!!”小慈抬手就要抽他。
林停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开。
“略略略”地作鬼脸,把小慈气得不轻,在身后追着他打。
好一阵鸡飞狗跳,嬉笑打闹,田不满看着,心里乐呵呵。
小慈追到院门前,林停云站在屏障外,也不打算出去,停了下来,伸手就掐住小慈的手腕。
“好了,好了,别打了。”
话毕,小慈就看见莲灯的虚影出现在屏障外。
林停云跟着一望,看了一眼小慈手上的粉珠,没有变色。施了个法术就击散了。
林停云看见刚才他一握小慈的手腕,那鱼灯妖就立即现身,一肚子的坏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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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着小慈的手腕拉近,湿热的气息喷薄在小慈的耳廓上,小慈狐疑地望了望他。
小慈六岁流浪,戒备心强,也算伶俐狡猾,闻言,乌黑的瞳仁狐狸般狡黠地亮了亮。
笑着轻轻点点头,“可以。”
反正沈禹疏也不在,既然那莲灯是血螻派过来监视小慈的,那就试一试。
就站在屏障内一段距离内。
林停云伸手牵住小慈的手掌,十指紧紧相扣。
那莲灯果然立即就出现了。
两人见状,面对着面,小慈扬起面,林停云慢慢低下头。
田不满目光呆滞,一脸惊悚地望着突然抽风要亲起来的两人。
小慈见手里的珠子还是粉色的,没有任何加深的倾向,轻推了推林停云。
林停云立即站定,望着外面的鱼灯妖。
田不满见他们要亲又不亲,狐疑地跟了上去。
“你们在干嘛?”
林停云挡着唇,对他悄声说,“我们在试鱼灯妖是不是一直监视着小慈。”
“果然,方才我一和小慈有那种暧昧接触,那个鱼灯妖虚影就立即出现。”
“反正也无聊,我和小慈就弄来试试看。”
小慈点点头,望着外面熟悉的鱼灯妖。
“有一回晚上,我睡不着,跑出去骂它,那次,鱼灯妖好似被血螻附身了一般,珠子立即变成血液一样的鲜红,血螻直接附体了似的,和我说话,接着撕开屏障就要冲进来捉我。”
“不过那时候沈禹疏在,就没事了。”
林停云也知道一些关于鱼灯妖的消息,“鱼灯妖即便不是虚影,附身实力只有原身的十之三四成。”
“所以是打不过沈禹疏。”
小慈认同地点点头。
“就是打不过。”
林停云若有所思,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纸。
“既然如此。”
“这是镇定符,贴上去,无论多高强的妖都动不了,不过只能维持两炷香的时间。”
“我们可以试试引它出来,再定住它。”
小慈望着皓腕上一直淡粉色的珠子,“禹疏哥说过,血螻有昼伏夜出的习性,我们白日弄这些动静,它或许知道,但不会有动静。只会不断派虚影来监视。”
“等到夜里,我们可以试探一下、摸清楚那妖的底细。”小慈道。
田不满比较保守,在一旁有些紧张地望了望那鱼灯妖的影子,林停云则平静许多。
林停云心里燃起一股子坏兴味,扯过小慈,回到屋子里,三人围成一个圈。
林停云:“方才那个我们弄得太假了,若要试它出来,要做就要做全套。”
林停云说完了,小慈和他对视一眼,认同地点点头。
“可以,反正又不是真的。”
田不满则有些不安,担心他们玩得太过火,而那血螻,就算林停云在,又有沈禹疏的屏障,寻墨山如今也是监察寮的重点关注地,但还是难免担忧地望着他们,“可以是可以,不过还是等到夜里沈天师回来了再弄,会不会好一些。”
小慈摇摇头,“不可。”
沈禹疏回来了它干不出这种事。
林停云也拒绝,沈禹疏和他们辈份不同,要是他在一旁,他和小慈可没胆子演。
“沈禹疏说晚上六刻回。”小慈说。
沈禹疏知道小慈有等他的习惯,一般知道何时回来时,都会提前和小慈说一声。
“这次他就在寻墨山下的监察寮,很近,要赶回也极快。”小慈捏紧手里的传音螺。
林停云想了想,“那我们五刻半就开始行动。”
“好。”小慈点点头。
29.血螻现
夏季昼长夜短,临近黄昏时,太阳还在,只是不烈,暖光零零碎碎散在山林间。
小慈总是对山林很有感情,它自幼便长于山林间,而今虽不是在自己熟悉的崖洞,但沈禹疏的这处院子,就在寻墨山上。
甚至在如今小慈的心目中,这处院子,已经超越它那个孤零零的崖洞了。
小慈以前被血螻困在玉兰苑,会有想死的冲动,因为小慈觉得困于一隅束缚了它的天性。
但如今,小慈安然地望着这方庭院,它想就算也算是困它在这里,但它已经也渐渐对这个地方,对那个人产生了眷恋。
小慈承认从前自己是个未经教化的恶妖,但自从沈禹疏救下它,它就被引向了一条很好走的路。
在这里,有他在,小慈就会特别安心。
小慈也知道这样过于依赖于一个人类男人是不好的。
它知道,在他们人类当中,雄性和雌性到了年纪,几乎都是要缔结一种很亲密的关系,到那时,沈禹疏和他的妻子才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她们会睡在一张床上,会一起吃很多很多顿饭,那样的关系,小慈就算不是人类,也知道融不进去。
小慈也清楚那时它和沈禹疏的关系也会改变。
小慈现如今这样想想便会产生从天上狠狠摔下来的落差感和难以避免的心痛、心酸。
但即便如此,它依旧觉得沈禹疏是个特别好的人。它喜欢上这样的人,是它的幸运。它也愿意永远默默地留在他身边,不打扰他和他的妻子,甚至像对沈禹疏一样,对她们好。
林停云在亭子里,望着发神的小慈,拍了拍它的肩膀。
“那开始了。”
小慈点点头。
小慈牵住林停云的衣袖,跟着他跑回房间里。
田不满在正屋内躲着,用灵识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啊……”小慈回想起以前下山偶然见到的情形,熟练地哼叫起来。
林停云在一旁用力地摇着床腿,刻意发出激烈的摇床的声音,喘着浓重的粗气。
嗓音低哑又带着刻意的欲望,伴着林停云用力推床的姿势,亲眼目睹的小慈觉出一种怪异的滑稽。
小慈乐了乐。
小慈那些方面的经验最多就是来源于血螻。但后来小慈在学堂里看过几册他们人类画的风月话本。
这类事他们人类是叫鱼水之欢的。
和小慈糟糕地,从来不是它情愿的强逼,充斥着太多动物□□望的相比,他们的□□看起来要温和很多,里面似乎夹杂着轻抚,安慰。
所以那时小慈看完了,只觉得十分陌生,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也是在那些画册里的小字里,小慈知道了人类一族无论雄雌都对雌性的第一次极其看重。成亲后第一次行房,若是处子,是会流血的,人类便是从这样瞧出来的。
所以又叫做落红。
小慈如今读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书,已经了解到了很多他们人类方方面面的知识。
自小慈和林停云回到房间里,不久便传来那股暧昧的声响,田不满灵识就探到莲灯的虚影,
但鱼灯妖一直都没动静,隔着屏障,只是静静地,眼神悠远地注视着小慈房间内的动静。
就在小慈一声极其高亢的叫声以后,鱼灯妖陡然分身化成几个,在淡白色的屏障外疯狂地砸着。
林停云和小慈听到外面的声响,急忙停下,用灵识来查看。
“糟糕!”林停云脸色微红,举着符纸拿不定主意。
“好几个分身,几乎一模一样,不止该贴到那个上去。”
“你快和沈禹疏说,我先出去。”
话毕,林停云便握剑冲了出去。
小慈见状,连忙将传音螺拿起。
“禹疏哥,不好了,鱼灯妖发疯了,在攻击屏障。”
随后抖着手握紧慈悲剑就出去了。
鱼灯妖见着小慈、双目陡然由黑转红,极阴鸷地盯着小慈,仿佛要将小慈抽筋剥皮。
分身合一,一股血色爆发,数不清的血蚊犹如黑云笼罩。
原本这时外面还有一些昏黄的天光、此刻全是一片黑。
林停云见莲灯的实影,双指掐着黄符,呢喃地念咒。
一道黄光划过,符纸贴到了鱼灯妖的额头上,
鱼灯妖立即顿住。身旁的血蚊群也渐渐散去。
小慈轻呼一口浊气,手心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田不满原是举着烛台,见那鱼灯妖被定住了,手脚都稳了一些。
“吓死我了,好歹是捉到了。”
“她的双目确实和寻常不一样,是深红色的。”
天色昏暗,田不满举着烛台,三人走近了些,隔着薄薄的屏障,一眼便可以看到。
小慈和那双熟悉的赤瞳对视。她眼珠转转,亦是定定地,冰冷地望着小慈。
小慈太熟悉这双眼睛了,冷笑一声,用咒语施剑,慈悲剑立即从屏障中飞出,往鱼灯妖的胸口刺去。
这回真的刺入了,不是虚影,胸口的衣裙湿了一个大口,不断流出汩汩的红血。
小慈眼含恨意地注视着她。
莲灯却似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双手摸上慈悲剑的剑柄。
“类猫。”
“你这般恨我?”
果然就是血螻,小慈想也没想,“自然,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小慈的话说完,莲灯的脸色就变得极难看,赤瞳死死地注视着小慈。
血蚊群这时重新回来,很快院子里遮天蔽日。
莲灯勾着唇角,撕下额头上的符纸,拔出胸口的剑,血蚊渐渐填充它的伤口,最终变成了巨大的血螻原形,振动着白翼,凸起的血瞳义眼没有焦距地盯着三人。
小慈紧张地望着血螻和血蚊群开始攻击屏障了。
胸口的传音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沈禹疏和其他修士也没来。
林停云出了屏障和血螻对打,拖延时间。
田不满紧张地望着四周,同时双手和小慈一样,输出灵力支撑岌岌可危的屏障。
“沈天师怎么还没来?”
“符纸根本定不住这妖这么久。”
“呃……”突然,林停云被重击,重重地摔下地。
眼见血螻就要俯冲下去再次进攻。
小慈来不及思考,猛地就飞出了屏障,握紧剑柄,挡在林停云的前面。
“类猫,你终于出来了。”
血螻暗红义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慈。小慈忍不住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心室内跳出来。
身后一阵凉风习习,小慈身后的血蚊群渐渐开始分流,一部分攻击屏障,大批则涌向小慈和林停云的方向,
“类猫,就算你恨我,也没关系。”
“你迟早是我的。”
一个瞬移,出现在小慈的面前,小慈来不及提剑刺它,就被拦腰抱住,小慈颤抖着剧烈挣扎,下一秒就被施了咒,动弹不得。
林停云见小慈被捉住,忍着痛站起,握紧黑剑继续和血螻对抗。
田不满见小慈被血螻捉住,心急如焚,同样握着铁剑就往外飞。
但林停云和田不满终究只是学子,势单力薄,不一会儿,两人都重伤倒地。
血螻记得林停云和小慈方才干的事。
干瘦的巨爪禁锢着无法动弹的小慈,垂眸冰冷望着脚下的林停云。
突然像是极气急,猛地一脚往林停云胸口处踹去,狠狠碾压,“你也敢碰它。”
林停云痛苦地挣扎,吐出一口热血。小慈猛地眼里蓄满了泪水,但被施了法术,无法动弹,只能痛苦地颤抖着。
“不……不要……”
沈禹疏路上被血蚊群缠住,等赶回院子时,就看到了二人重伤,小慈被身长近十寸的巨大血螻抱在怀里的模样。
小慈痛苦地哭泣。沈禹疏眼中一刺。
“禹疏哥。”
小慈哭着喊,身下血螻的手掌也猛然收紧。
血螻天生力大,小慈以前被它打,一巴掌能把小慈拍得脑子晕晕沉沉很久,脸上青紫交加,难以散去。此刻箍着小慈的胯骨,紧得生疼。
“呜……”
小慈厌恨它极了,像个鬼一样阴魂不散。
“这一个两个野男人倒都挺护着你。”血螻对它讥讽道。
沈禹疏望着小慈虚软无力地靠在血螻的身上,血螻紧紧地托抱着它,就有一种气不打一处出的气恼。
沈禹疏提剑和血螻鏖战,小慈在空中被四处带着,颠簸地想吐。
小慈真的想吐了,往血螻的方向埋了埋,“呕”一声全吐了上面。
血螻忍不住啧了一声,想把它扔到地上去。
“立剑阵,万剑穿心。”沈禹疏将剑悬空于血螻的头顶。
“快,恶妖在那!”一大批身着监察寮白装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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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赶来。
任是血螻在南诏多为非作歹,寻墨山终究是沈都的学院,是监察寮重点保护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且鱼灯妖附身、终究会削弱灵力,娄夺也自知寡不敌众。
娄夺死死箍着手里的类猫,它不理解,一个区区的类猫,丑陋平庸,何况人妖殊途,这群人类何故要护着它。
多管闲事。
娄夺不愿撒手,数万剑光径直劈下。娄夺吐出一口灼血,手一松,怀里的类猫往下摔,被沈禹疏接住。
“呜……”
眼见那类猫被人接住,猛地就扎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像是找到依托般紧搂着闷哭起来。
血螻满口腥苦,气得心口针扎似的。
这类猫何时这样对过它。
巨大的蚊蛾体再度化蚊散去,难以捉摸。
小慈眼眶发热,不断流出汩汩热泪,手臂越发用力的抱着沈禹疏,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
沈禹疏只默然地抱紧它,类妖的双手双脚像是趴树的树蛙一样紧紧地抱着它,胸口处贴近心脏的衣物源源不断地传来温热到滚烫的湿意。
一下子,沈禹疏的心口变得极酸,一种没有及时赶回来,让脆弱敏感的小慈受到二次伤害的悔意。
沈禹疏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小慈这样哭了。
宋鹊也赶来,带了唯一受伤的林停云回去治疗。
林停云卧在床榻上,一动,胸口就闷闷地痛,被那该死的血螻踹后的后遗症。
“该死的血螻,待我伤好了,看我不带人去踏平南诏,看它如何为非作歹。”
“居然敢踹小爷。”
“好了,好了,少爷熄熄怒。”赵总管拿着一盅药,还冒着白气,耐心地喂给林停云。
“待几日王爷过来了,定然帮你讨回公道。”
“哼,就他。”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南诏被处理好。”
“停云,我们来看你了。”小慈在门外喊。
“进来!”林停云尚年轻,恢复力惊人,这一声中气十足地让小慈不信他受了伤。
“你好多了没?”小慈仔细瞧他。
林停云在它危险之际,愿意为它与血螻单打,这样的情谊,小慈真的很感激。
“没多大伤。”
林停云从床上坐起,“这回我看我们重创了那血螻一趟,也不亏。”
“你看,你腕上的珠子都变白了。”
“还是白珠子顺眼些。”
小慈望着他视线看向自己手腕上金丝红绳上缀的珠子。
的确,自那血螻被沈禹疏重创以后,小慈的珠子就变成了最初的白色。莲灯自此从未见再出现过。
只是血螻不除去,终究就跟一根刺扎在小慈的心里。
这次血螻在沈都兴风作浪,实在太过于猖獗,沈禹疏和监察寮目睹的修士联合上书龙城,重提南诏分权,剿灭血螻之事。
以往默不作声的龙城主林正廷在历经林停云被血螻重伤,觉出这南诏血螻实在过于猖狂,南都的确无力管治,终于才肯点头。
而南都王即便再不愿,在各都的威逼下也只能同意和沈都共治南诏。毕竟南都监察寮下的恶妖竟然能去到沈都学府随意谋害学子,甚至还猖狂到伤了龙城的皇子。
这等丑闻传出去,统统表明了南都无力监管南诏这块硬骨头,各地都纷纷叫嚷着要分权,闹到如此难堪,不分也不行。
带小慈看完林停云,沈禹疏就领着小慈去了外头的酒楼里订了个包厢吃饭。
上回血螻对沈禹疏的冲击太大,他要是再迟一步,恐怕这妖就再不能安然无恙地坐他旁边开怀吃食。
自那以后,沈禹疏就巴不得把小慈拴在裤腰带上,那那都看着才放心。
酒楼的莞西烤鸭,沈禹疏带小慈来吃过好几次,也时常打包回来给小慈加餐。小慈很喜欢吃,吃得手上、脸上都有浅浅的红油亮光。
沈禹疏见它又吃得急了,从背后轻轻抚它柔顺的长发,“吃慢点,喜欢吃我明日还能带给你。”
“不,明日要吃荷叶鸡了。”小慈没心没肺地笑,手里还拿着一个酥红脆皮的烧鸭腿。
“好。”沈禹疏莞尔,弯起的眼眸里有稀碎的宠溺。
沈禹疏心里对它极其宽容。像小慈这样的命运多桀的妖,短短的十几年吃了人半生都难有的苦。他觉得它只要能够健健康康、乐观点,好好活下去就已经很棒了。
30.出发南诏
30
林停云听闻沈都已成功拿到了南诏分权,并由沈禹疏主理,五日后便启程下南诏,不由动了些心思。
林停云自幼跌打损伤都好得极快,除耳聪目明外,还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
因为他娘亲就是异兽,异兽与异兽,若是亲缘相距甚远便能融合得极好,极其强大,同理,异兽与人也相隔甚远,但人终究比异兽平庸些,故而人与异兽之子,虽也强,但比之前者、还是差了些。
“沈天师,听闻你准备下南诏除血螻了,能否带上我去。”林停云问沈禹疏。
沈禹疏望着他,思索片刻。他知林停云天赋异禀,且当日,与那血螻原形亦可对上一阵,与众多的剑修相比,算得上翘楚。
只是到底年轻,缺乏历练,锐气太盛。
不过就当历练也不错,温和的学堂里培养不出真正优秀的天师。
“可以是可以。”
“不过你最好还是和你爹谈拢。”
“这可不同你一意孤行想来沈都读书一样。”
林停云闻言黯下眸子。
“自然,我自然清楚。”
“多谢沈天师。”林停云握拳,微弓腰敬重地向沈禹疏作了个揖。
沈禹疏点点头。
田不满见到小慈在收拾一个个的包裹,像是要准备远行。
一时心慌,“小慈,你要去那那里啊?”
小慈见他来了,先笑了笑,然后解释,“禹疏哥说沈都拿到南诏分权,即日他就带我一同去南诏剿灭血螻。”
“你也要去啊!”田不满有此失落道。
不过转念一想,上回若不是沈禹疏回来了,在寻墨山,小慈照样会被掳走。何况他现在也知道小慈不是人,而是妖,是异兽之一的类,会被很多心术不正的人、妖所觊觎的。
小慈一边收拾,一边嗯嗯地回他。
小慈要去南诏。田不满见小慈也没空,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小慈真的是极好的“人”。田不满没有家,最爱他的外婆也早就死了,他其实也无甚牵挂,而和小慈、林停云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时光,反而是他这十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停云,你知道了吗?”
“小慈和沈天师准备下南诏剿灭血螻了。”田不满对趴在桌上的林停云小声地说。
林停云看着旁边空落落的位置,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起昨日不快的对话。
“我就要去南诏。”
“你敢去?”
“腿都给你打折。”
林停云手腕虚支着脑袋,“知道,那又如何?”
“我爹不让我去,沈禹疏也不敢收我。”
“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今日是小慈和沈禹疏启程下南诏的日子,林停云被他爹很有先见之明地锁在了府邸里,前门后门都有人把守,雇佣的小修士围了一圈。
林停云在房子里兜兜转转,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今日出不去,明日我还能出去,明日不行还有后日,我不信还能困住小爷我一辈子。”
田不满鬼鬼祟祟地来到林停云的云安府,寻了个偏僻少人的角落,抖着手眼疾手快地将两个巡逻的修士打了两个手刀。
林停云说过,此处到处是修士,切不可用灵力。
田不满捂紧脸上的黑巾,府墙太高,田不满实在爬不上去,按照林停云说的,将一个红色小旗子举起,用力地扬了几下。
不久,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墙面上出现了一个高挑白皙的人。
田不满圆圆的眼睛立即笑眯了。
林停云即便不用灵力,身手也天生地敏捷,一跃而下,稳稳地站立在田不满面前。
“我去……这么高?你怎么爬的?”田不满满脸惊喜和感叹。
林停云警惕地望向四周,“别问了,快跑吧。”
“嗯嗯。”田不满带着他走。
不料一个转身,巡逻的修士就注意到两人,高声呼喊着各处的修士来捉二人。
田不满来不及思考,只拼命地和林停云飞奔着。
“天马在哪。”
田不满气喘吁吁指着,林停云立即摧剑,黑剑散发出蓬勃的灵力,腾空而起,林停云拉着田不满站上去。
普通的修士没有林停云的御剑快,上了天马内,两人手心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林停云和田不满不敢休息,催动灵力注入天马中,不久寻墨城便消失不见了。
天马会自主认路,到了晚上,两人便到达了南诏和沈都的接壤地。
夜里,小慈和沈禹疏刚用完饭。
外头突然领了灰头土脸的两个人进来。
小慈看见了分别拎着一个深蓝色包袱的林停云和田不满时,首先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兴。
“你们怎么来了?”小慈兴高采烈道。
“想来就来了。”林停云傲道。
林停云料他爹已经和沈禹疏他们串好气,他刚才下了地没多久,就被监察寮的人带了过来。
龙骧剑主李青冥在沈禹疏旁,望着桀骜不驯的林停云笑了笑。
“林停云是吧。”
“你爹让我们送你回去。”
林停云一听,还要送他回去,气性立即就上来了,犟着脸嘴硬道,“我不回!”
“你告诉他,回了我也能再逃出来。”
“反正我不回。”
“打死也不回。”
沈禹疏见状没忍住勾了勾唇,龙骧剑主倒是个爽朗性子,听着这对冤家似的父子,喝着酒,险些喷了些出来。
笑着说,“你当你爹不是为你好吗?”
“你一个毛头小子,来这里的天师都是监察寮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一个明德堂的学子,到时出了什么事,谁管得了你这么多?”
“南诏之行绝非儿戏,你还是回去吧。”
林停云一动不动,还是倔强倨傲地站着,脊背高墙一样挺直。
“我早已将明德堂内容全都学完。”
“剑术上不光是明德堂第一,在各都的龙虎榜上都算是排得上前十的。”
“而且沈天师也说我有能力去。”
李青冥哈哈大笑。少年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谁又没有年轻过呢。
“既如此,你便留在此处罢。”
李青冥望向一旁的田不满,眉头皱得极深。
“你呢?”
“你来凑什么热闹。”
此人相貌周正,年龄颇大,比夫子还威严,田不满没有林停云那样的实力,紧张地腿颤,支支吾吾很久说不出话。
林停云见状,信口就开始胡诌,“他是我的小厮,我求过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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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他誓死要来追随我的。”
“怎么了?不行吗?”
话毕,田不满感激地望着他,小慈偷偷捂嘴扑哧一笑。
“没想到令尊之子有如此大的人格魅力。”李青冥道。
“行吧,既如此,便都留下罢。”
沈禹疏望着田不满和林停云两人,又看向小慈。
沈禹疏回头碰到了田不满。
“田学子。”沈禹疏叫住田不满。
“沈天师。”田不满低着头微作揖。
“不必小礼。”
“南诏之行不是儿戏,我知你与小慈关系很好,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小慈也会十分难受。”
田不满实力不及林停云好,沈禹疏也知方才的话不过是林停云信口开河,还是想要劝田不满回去。
田不满扭着手心,眼神刚开始躲避,渐渐地却鼓起了勇气般对沈禹疏坚定道,“沈天师,我不愿,我也知南诏之行凶多吉少。”
“我没有什么朋友,我最牵挂的外婆也早已去世,我身后无甚牵挂,而小慈是我唯一的朋友,没理由它遇到困难我不帮它。”
“而且…而且…我也想当独当一面的天师,我天资虽不及停云、小慈的好,可我的符咒修得也是明德堂第一。”
“就算、就算,和其他各都的学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符咒多考究细枝末节,繁文细节,田不满知道自己剑术方面是很难比得过有天赋的,但符咒一学,并不太依赖于天资,而田不满没多少优点,唯独有耐性和细心。
“既如此,便留下罢。”沈禹疏松了嘴。
“谢沈天师。”
田不满见人走了,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屁颠颠地就跑回了房内,拍了一拳在镜子前在捯饬刘海的林停云。
“咋了,怎么乐?”
“沈天师同意我留下了。”
小慈见他们二人来了,则高兴坏了。带上在路上买的好吃的就去找他们。和人勾肩搭背,吵吵闹闹,聊了个尽兴。
此行不光有沈都精挑数百精锐,龙城也派了人下来,由沈禹疏的师傅龙骧阁剑主李青冥率领。
南诏湿气重,夏季也比寻墨山炎热多了。
蝉鸣声呜呜地,震耳欲聋。
小慈看着四处陌生的山林,不知入了南诏,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居住过很久的箕尾山。
也不知红狐和脆蛇到了何处。
小慈跑到沈禹疏身边,“禹疏哥,你可知箕尾山大约在地图上的何处?”
沈禹疏拿出舆图,给小慈大约指了个地方,“我们途中如果不出意外,会经过你居住过的那座山。”
“哦—”
“到时带你回去瞧瞧。”沈禹疏又承诺小慈。
小慈甜滋滋地说好。
入了南诏境内数日过去,一日,小慈手中的白珠子就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粉色应该是不强的。
小慈四处张望,果然在客栈的木栅栏外的屏障又见到了莲灯。
出现得实在太多了,小慈都已经驾轻就熟。
但沈禹疏自带它来南诏后,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小慈,所以小慈一点也不害怕。
“禹疏哥,莲灯又来了。”小慈站在他身旁,示意手里的粉珠子。
“什么,它又来了。”林停云看见小慈腕上的白珠又变色。
31.怜香惜玉
沈禹疏则微蹙了眉,盯着不远处犹如鬼魅般的鱼灯妖。
虽弱,但实在难缠。而且如今他们在南诏,又被监视着,恐怕什么动静,血螻都清楚,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我已托人去南海采集灯笼草,那鱼灯妖一般只可标记一人,服用那灯笼草炼制的丹药,就可以躲避追踪。”
“约莫三日便可以送到。”
小慈听完,才舒了一口气。
不用想都知道,标记的那“人”就是自己,只有它和那莲灯在玉兰苑生活过一段时间。
南诏位于南都的最西面,植被茂盛,多雨潮热,夏季清晨雾气大得看不清路。
不过小慈自小就在山林里长大,对这些山野潮湿的天气早已适应。
清晨,透过紧闭的窗棂,小慈可以清晰地看见窗外缭绕的白雾。
自那次它被血螻险些拐了去,沈禹疏就盯它盯得很紧,到了南诏以后,客栈如果有双榻房就订双榻房,如果没有,一般都是小慈睡榻,沈禹疏就在榻外边打地铺。
小慈好几次觉得难以为情,觉得自己睡榻,让沈禹疏睡地上,对沈禹疏很不公平。
睡一起怎么了?人类如此多讲究。各躺各的,又不做那事。
“禹疏哥,这个是大床房,很大的,你上来同我一起睡就好了呀。”小慈拍拍一看就睡得下它和沈禹疏的大床,对沈禹疏说。
“你总睡地上,这里雾气又重,多不舒服啊?”
又没有干燥绵软的草垛,不然小慈必须得给他在地上厚厚铺上一层,像它老巢里的床一样,干燥又温暖。
沈禹疏摇摇头,继续铺床。
小慈跑到他旁边,撒娇地搂着他的手臂,“禹疏哥,你别在意这么多,好不好?”
“我又不是你们人类,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有,我们类又不讲究这个。”
“还是说,你担心你以后的妻子知道你和一个类妖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沈禹疏不知道小慈又想到那了,摇摇头否认。
小慈见沈禹疏还是无动于衷,赖在下面不让他铺,“不准铺!”
“你晚上必须和我睡,不准铺床了。”
“小慈,别捣乱。”沈禹疏轻声对小慈说。
小慈耳朵酥酥麻地,脸上有些发热,整个身躯倒在沈禹疏还没铺好的床褥上,背后压着沈禹疏铺床的手臂。
“就不。”
“你就和我睡好不好?”
“你是恩人,我是报恩的,却让你睡地上,我睡榻上,我有些不安。”小慈其实是个良心未泯的妖精,甚至有时细腻敏感到似个正常“人”。
“为何不安?”沈禹疏问。
“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怎么会有人对我怎么好。”
“你就上来榻上睡吧,我睡觉很乖的,也不流口水的,我就乖乖挨着边,保证不会弄到你的。”小慈诚恳地请求,一双如墨般的乌瞳纯粹得犹如上好的黑曜石。
话已至此,沈禹疏也只好顿下动作。
小慈眼疾手快起来,麻溜地将地上干净的枕头、被衾通通拿回木榻上,将自己的被褥推进去,细心给沈禹疏铺床。
“好了。”小慈露出得逞的笑。
“睡睡能怎么了?你们人类真的好迂腐,我都不知道和红狐、脆蛇睡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就算没有像寻墨山那样下雪,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那时候脆蛇一般都冬眠,醒不来,我和红狐就让它到我家里睡,我们醒着可以保护它,然后我和红狐都是有暖和的皮毛的,夜里就挤到一张床上睡觉。”
“那时冷红狐很懒洗脚的,不洗澡就算了,居然连脚都不洗就想上我的床。”
小慈回忆起过去的往事,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它现在真的有些想念红狐和脆蛇了。
见沈禹疏在认真听它说话,小慈笑吟吟,心情很好,“然后每次都被我拉着大红狐尾从床上扯下来,到水溪旁盯着它洗完脚才给它上床。”
然后脚冰得要死还时不时触上小慈的类尾上取暖,小慈被冰着,脾气又爆,往往直接一拳抽在红狐身上。
沈禹疏知道红狐和脆蛇,是小慈在箕尾山的朋友,不过他安排的人尚未查到它们有关的消息,
“那你以前过得还蛮不错的。”沈禹疏笑道。
小慈讪讪笑,其实和红狐、脆蛇还有竹妖在一起的时光确实很美好,但毕竟是山林,它们三种都不是什么厉害的猛兽,其实都是总体过得唯唯诺诺。
除此之外,小慈其实还干过蛮多坏事的,烧人房屋,破坏庄稼,欺负小孩……
现在经历过教化的小慈也明白了很多的大道理,对自己以前的行为也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小慈是直率坦诚的妖,也不想对沈禹疏隐瞒半分,只是此刻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不说出来,过去不成熟犯下的错误的负罪感就会像一根刺永远留在小慈心上。小慈眉眼低垂,眸色变得黯淡起来。
思虑一阵,小慈鼓起勇气对沈禹疏坦白道,“禹疏哥哥。”
“嗯?”沈禹疏望着它。
“其实在被血螻抓走之前,我是一只很坏的妖。”
“我的族群是被一群紫衣修士杀尽的,我被我牝母托给一乌龟,乌龟含着我,我才侥幸活下去,后来乌龟死了将我托付给年迈的竹妖。”
“竹妖年纪大了,其实无力养大我,我就去四处流浪觅食,因为相貌,在人类当中被打得多了,又因为血仇,我就恨上所有人族。”
“为了报复我不光会在村舍间偷东西,破坏作物,还会烧屋,打人,那些打过我的,与我接下梁子的,都会被我一一扔石头报复。”
小慈望着沈禹疏越皱越深的眉,心里很忐忑,害怕沈禹疏会不再喜欢它,连忙解释。
“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就只有一个猎户,它一见我就把斧头往我身上砸,我差点被捅死,一气之下我才扔石头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的。”
小慈越解释到最后越心虚,怯怯地观察着沈禹疏的脸色。
“可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那些坏事了。”小慈弱弱认错,语气十分诚恳。
沈禹疏望着紧张兮兮的小慈,眼神突然转向柔和。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在贫瘠的环境里也养不出娇贵的花。小慈即便做过恶也有迹可寻。
“行了,我知道了。”
他以后多多看着它些,他清楚它本性不坏。
“以后你也不会随便遭受殴打了,往后不干了就行了。”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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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禹疏说出小慈想听的话。
小慈眼睛热了热。
“嗯。”很沙哑地嗯了一声。
“谢谢禹疏哥哥。”
“不用。”沈禹疏看见小慈眼里的湿意,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哽住的滋味,不太舒服。
他真是一点不想再看见它哭了。
小慈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刻意低了低头,抿了抿发酸的嘴唇,没忍住想哭的冲动,又不想被沈禹疏看见,下意识就偏头望向窗外,眼眶一湿。
沈禹疏看着小慈隐忍的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小慈的经历,亲眼在书塾目睹过它的痛苦,他理解它的不安,苦楚,懂它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像是无师自通一样,又或者是血螻的话,小慈对他的一些特别的行为,他其实也知道小慈对它的心思。
他起初想要回避这份感情。但现在,他看见小慈那双盈满了泪的乌黑眼瞳,心里难受极了,一股想要抱着它,轻轻地亲亲它的眼睛、脸颊的冲动在脑海里不断流转。
沈禹疏望着它,突然懂了为什么会有我见尤怜,怜香惜玉。
他一看见这双泪朦朦的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怎么又哭了。”
“不哭、不哭。”
“哥抱抱。”
“嗬……”小慈泪涟涟地望着他。
沈禹疏心一酸,心脏被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直接伸手把小慈搂进怀里,轻轻地拍它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哄小慈。
林停云过来找小慈要几本话本来看看,方一打开门,就沉默地马上关上了。
谁懂啊。
林停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小慈和沈禹疏绝对有一腿。
回到房里,田不满在收拾衣服,林停云拍拍他的肩头。
“你知道吗?我刚才去看小慈,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田不满一脸好奇,“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快和我说说。”
林停云挤眉弄眼,难掩激动,“小慈,小慈它和沈禹疏抱在一起,老亲密了。”
“就在窗边,小慈在哭,沈禹疏紧紧抱着它,就差把脸贴它眼睛上了,而且床上有两个枕头。”
“他们夜里都睡在一张床上的。”
“捉妖天师和他救下的可怜妖精。”
“好一段人妖情缘。”
田不满听完林停云说的,心里也对小慈和沈禹疏的感情很感兴趣,如果小慈真的能和沈禹疏在一起就太好了。
沈禹疏应该可以保护好小慈的。
小慈被沈禹疏抱着,很快就停止了哭泣。
“不哭了。”沈禹疏轻柔搂着小慈的肩。
窄窄的,个子也十分惹人怜爱,沈禹疏从高而下,可以看见它红红的眼睑里,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
轻轻地用手划了一下眼下,把多余的眼泪擦掉。
“嗯。”小慈点点头,带着些还未褪去的哭腔,老实道,“哭不出来了。”
沈禹疏低哑地笑了,见它不哭了,也就松开手,保持开适当的距离。
“哭又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想一直哭?”
“去擦擦鼻子,今晚睡早些,明日要早些启程了。”
小慈乖巧地点点头,“嗯嗯。”
32.一榻之上
夜深了,两人都准备休息。
小慈上榻时,沈禹疏坐在榻边,小慈的头发自他帮它剪过一次它就不愿再剪掉了。
不过长到一定长度倒不长了。它的头发会自主维系该有的长度。
发丝很柔顺,夜晚凉快,窗边偶会吹来蛮大的风,长发无意识地拂过沈禹疏的脸,一股无法忽视的温香涌进沈禹疏的鼻里。
夜深幽静,闭上了双眼,嗅觉便格外灵敏,幽幽的草木淡香不断从床里侧传出来,味道十分好闻,但太淡了,让人想要靠近。
沈禹疏甚至升起想把身旁妖抱进怀里的冲动,贴着它的发丝睡,但沈禹疏知道这不可以,他和小慈尚未在一起,也还没有成亲。
不过沈禹疏当天夜里睡得极安稳。
小慈和沈禹疏都合衣而睡,沈禹疏睡在外侧,小慈睡在内侧,沈禹疏睡得板正,小慈一开始也睡地正经,睡着睡着,就动了起来,熄灯了以后,就不自觉把头偏向了沈禹疏的方向,侧着身子睡。
小慈在皎洁的清辉下用灵敏的视线一点一点描摹沈禹疏的侧脸,被衾下挺阔的身形。
真的好羡慕沈禹疏未来的妻子。
床榻上实在是一个太暧昧、又很容易勾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小慈年方十七,十八,正是通情事的年纪。何况它还在血螻的胁迫下早早通了那档子事,即便苦痛多了,但已是知了那融合的滋味。
小慈心里痒痒地,沈禹疏个子和血螻人形差不多高,好似还要隐隐高上一些,如果是被沈禹疏压着……
小慈脸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但脑子不受控制,很没良心地想到了那些事。
小慈很没节操地想,如果沈禹疏想要它的话,它可以什么都给他,而且它决不会要求他对自己负责,也不会对他的以后的爱人呷酸沾醋。
血螻想要它给它生强大的子嗣,它才不愿意。但是如果沈禹疏想要的话,小慈想,它愿意给沈禹疏生,生多少个都没关系。它还会很爱很爱它和沈禹疏的宝宝。
不过沈禹疏这么好,在这么庞大的人类族群里都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根据小慈从各类动物族群的阅历来看,沈禹疏这种雄性是不会缺雌性的。
就连自己,都上赶着想给沈禹疏繁育后代,小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地想。
醒来,热热暖暖的温香极明显地飘到沈禹疏的鼻下,软软的□□触感很紧密贴在他的身侧。沈禹疏一睁眼,就看见柔顺的黑发贴在他的颈窝里,小慈靠在他身上,很匀称地呼吸着。
沈禹疏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里游窜,心脏也不自禁地跳动得很快,浑身不敢动弹,唯有手部控制不住地轻轻环住怀里的软热。
沈禹疏心里热乎乎地,觉得以后要是每天能抱着这样又香又软的小妖睡觉也真不错。
沈禹疏仔细地望着怀里安静的睡颜。
小慈早已不似当初救回来的那般不堪入目,养好了以后,面皮软乎乎地,又白净,早上睡得太熟了,脸颊上都透着淡淡的粉,嘴唇也是,肉、汤从来没缺过,又有专门的丹药,气血好了,唇色都透着红润。
沈禹疏看得口有些干。
哪丑了,明明挺好看的。
不过自打上了明德堂应该就无人再说它丑了,这不交到了两个朋友,听夫子说,在学堂里和同学也玩得挺好的。
哪丑了,明明养养就好看了。启蒙堂那帮不识货的坏崽子。
小慈朦朦胧胧地醒来,睁眼看见自己已经越过界,睡到了沈禹疏的身上,见人没醒立即起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挪回了原位。
没想到晚上居然这么恶睡。
小慈想起以前红狐骂它晚上把它揣下床,又想起以前在玉兰苑,夜里迷迷糊糊醒来,血螻脸色难看地按着它的腿,威胁它再踢到它就把它腿给折了。
沈禹疏察觉到小慈的动作,心里微微不悦。
小慈醒了没多久,沈禹疏就起来了。
等沈禹疏洗漱时,小慈才起来。
小慈先去换衣裳,换好了,沈禹疏恰好给它端好温水盆,叫他过去洗漱。
小慈现如今和沈禹疏来南诏,已经无需顾虑太多,小慈女装和男装,想穿那套就换那套。不过小慈其实现在也会打扮了,更喜欢精致多彩的女裙。
刚才沈禹疏同它说今晚要带它们去玩,到的地方有一个热闹的集市,会有许多风俗节目,小慈对此很感兴趣。
但凡沈禹疏带它出去玩,一定会给它买东西的。
出去玩,要好看些。内心有些小自卑的小慈特意在妆台前扑了一些粉,仔细擦了点胭脂,口脂。
化妆这种东西,属于熟能生巧,小慈自小自力更生,动手能力极强,画的次数不多,但已经弄得颇有模有样。
客栈下大多都在用早饭时,林停云才被田不满叫醒。
“快起来,再迟就来不及了。”田不满催他。
“行了,知道了。”
洗漱完,方一出门,就看见了楼下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身影,一身石榴红齐胸下裙,淡黄色的上襦长袖,脸皮扑了粉,白生生地,打眼一看,林停云还以为是那家明丽俏皮的千金小姐。
林停云见人不多,一边向小慈的方向走去,一边流氓似的吹口哨。
“呦,同桌,今儿打扮得楞个好看。”
林停云想起昨晚看到了,又特意瞧了瞧沈禹疏在那。
养了个妖精媳妇在家里,还供它上学堂。
真强。
小慈知道林停云在调侃,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小慈也不会说什么它本来就很好看,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其实心里有些自卑,以及有过貌丑经历的小慈是说不出口的。
年少的容貌自卑,即便在成长后,长开了,会打扮了,也依旧会根深蒂固地留在小慈心里。
田不满也早就看见了小慈的装扮,林停云开口以后才找着机会说。
面对着好看了特别多的小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哈哈,小慈,其实我也觉得你这身打扮特别好看。”
“红色很衬你。”
“你该多穿些鲜艳的。”
小慈对田不满认真的夸奖则有些不好意思了,“哈,是吗,谢谢。”
小慈这套衣裙还是沈禹疏给它选的,这还是它第一次穿出门。
看来禹疏哥哥的眼光是很好的。小慈的心里美滋滋的。
林停云和田不满的话,让小慈对自己也有了一些自信。
既然是好看的,那沈禹疏也应当是觉得好看的。小慈吃着早饭,一边寻找沈禹疏去了何处。
方才出去同外头人说话交代事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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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沈禹疏唤小慈,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葫芦瓶。
“隐迹丹送来了。吃一颗吧。”
“哦哦。”小慈伸手接过。
“每隔个五日吃一回就可以了。”
“好。”
小慈吃了一颗,但珠子没有立即变色,待他们一行出发以后不久,珠子就变回最初白玉似的颜色。
“嗬嗬,真厉害。”小慈如释重负,笑盈盈看向沈禹疏。
沈禹疏摸摸它的头。
御剑太耗灵力,他们出行一般用天马或者普通的马车。
南都在南诏一共有五个监察寮,沈禹疏和他师傅分别就去南诏深境最近的两个监察寮,现如今五批队伍都已经分开了,在靠近南都的区域里,那些人已经抵达,并开始搜罗血螻的踪迹。
小慈一直打开马车上的木帘,望着外头的景色,总期盼着能见到有关箕尾山的一些熟悉的景色。
“小慈,路上经过了你的住过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沈禹疏柔声对小慈说。
“好-”小慈回过头。
南诏秘境,玉兰苑内。
“少主,我追踪不到少主妃的踪迹。”
“嗯。”
“你下去吧。”
娄夺脸色不虞,知道是那沈禹疏捣的鬼。
没什么,那类猫迟早是它的。
“啊吉!”
“啊吉!”
一声声清脆的稚童的叫声自门外传来。
念慈如今一岁多了,已经会走路了。
“带他进来。”娄夺吩咐外头的婢女,
“是。”
娄夺对这个它和类猫的血脉很上心,毕竟是那类猫给它生的,是它们血脉交融的证明。
类猫现在长开了,会打扮了,穿那套人类女人的红装裙,唇上点了红,描了眉,梳了鬓发,活脱脱就是一个女人似的。
红襦裙颜色太明艳,不像寻常打扮,反倒有几分像人族群的嫁衣。
听说还是那沈禹疏给它挑的,娄夺冷冷勾唇。
既如此,待它回来了,就穿着这套它爱的人类男人送的红襦裙。里头什么都不穿,撩起来就可以上它。
光是这样想想,脑海里那股子温香,记忆里那股柔窒到极致的触感就充满了全身,娄夺下腹猛地一紧。
将孩子交给婢女,回了类猫睡过的软榻,拿了它用过的亵裤,上面还留有淡到几乎要闻不到的草木香。
白色细软的亵裤很快湿了。
浓烈的腥味将原先的味道完全覆盖住。
……
“苍螟,你说你会炼情蛊。”
“是。”
“不过需要四十九天的心头血。”
婢女端来酸苦的药汤,娄夺一口喝完。
类猫以后会是它的。
它会不爱沈禹疏,下了情蛊以后,它只爱它。
只会对它笑,对它哭,要它抱。
心甘情愿、浓情蜜意地同它上床。
会爱它们的孩子,愿意给它生孩子。
留在家里,给它洗手作羹汤,醒来睡在它怀里。
肚子鼓起来了,会笑得眼睛弯弯,乌瞳亮亮地望着它,会主动贴在它怀里,发顶的温香,热呼呼的身体,全都是它的。
沈禹疏算个什么东西,类猫只能是它的。
33.夺灵怪象
当天夜里,沈禹疏和宋鹊,还有小慈一行人就到了离江监察寮。
监察寮是处理公务的,没有适合这么多人留宿的地方,沈禹疏交接完事务后,便寻了个就近的客栈落脚。
这天恰好是离江的花朝节。
沈禹疏这些年各处办妖案,对四方时事都颇有见闻,因而动了些带小慈他们去玩玩、多见识一下的心思。
各个地方造就的风俗文化不同,这也是小慈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小慈和田不满走在前面,好奇地张望各处。
这个地方水雾多,又近南端,阳光充足,随意一瞥,都是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的盛景。
而这里花朝节,自然也是有很多花。小慈一路走来,眼里光华流转,不舍得错过一点这特别的景象。
热热闹闹地,各家各户家门口的悬梁上挂七色的花圈,有很多花贩子把各类满满当当铺好在摊子上,整个一香气馥郁、多姿多彩的花街。
这里的花多,因而很多花都不贵,行人大多手里也都捧着花,各处飘来都是甜蜜的花香,颜色娇嫩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慈想不明白沈禹疏他们会说这地方妖祟很多,这处明明有很多地方人类族群,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过得很好啊。
夜里各种各样的花灯亮起,琳琅满目,有绿色□□灯,四爪会来回动,极灵巧,有红色的鲤鱼灯,竹编的兔子灯,带有长长珠子的琉璃红灯……
很多小慈都很想买一只带回寻墨山当夜灯。
不过全买了也不现实,小慈最后挑了那个最先看到的□□灯,买了以后,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青绿的外皮上,还点有偏粉的白粉圆点,模仿□□身上的斑点。
颜色不大真实,却十分美观,精巧。
到了花街的尽头最热闹的歌舞节目,有人上去舞火把,打金花。
南诏的姑娘,也都很特别,头发全盘上去,这里花多,她们就把花一层一层地盘上去,由小到大,成扇形。
她们的服饰应该就是当地的传统服饰,短襟袄裙,绣有繁复的花样。
笑颜如画,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在跳舞,不像人类反倒像一群活泼的精灵。
小慈四处张望,简直看花了眼。
它在寻墨山上过方舆学,知道了他们这一整个世界是由冰都、龙城、江宁,南都、沈都这五个地方而划分,其中南诏就在南都的最西边的一块地方。
小慈现如今已经见识过了世界到底有多大,心中便越发痛恨囚禁过它两年,把它当禁脔对待的血螻。
世间如此精彩,它却要将它的骨头拧断,打算将它一生困于一隅,对它施行一次次的奸污,迫使它孕育一个个强大的子嗣,让它成为一团没有灵魂的生灵。
如今还来百般扰它,让莲灯监视它,不准它和别的男人来往,用它被奸污生下的孩子来威胁,简直恶心至极。
小慈心里又想到不好的事情,在玉兰苑待的那段日子,它其实忘不了,即便离开了,遇到了沈禹疏和重新来到了一个适合它的地方,依旧无法改变它对小慈心灵上的伤害。
有时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就会让原本平静的小慈的心情变得阴郁,厌世。
但这样诸如此类的心理变化,小慈知道这是需要它自己克服的,毕竟沈禹疏他们已经帮它到这个程度了。
望着车水马龙,张灯结彩的繁景,小慈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暗自将心里的所有暗疮、悒郁都一一埋藏好,神色如常地走着。
玩了一通,大家回到客栈时都已经很累了。小慈把手心里各色的繁花装到花瓶里,摆好角度,面向它和沈禹疏的榻上要开得最美。
客栈的夜灯没有新意,小慈就把□□灯挂在卧榻顶的横木上。
等到夜晚熄灯了,就可以点亮□□灯。
不久,监察寮接到任务,说不远处有一客栈有三级诡象出现。
沈禹疏让小慈和林停云、田不满,一妖两人都留在客栈,又安排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天师在客栈里守着人,就离开了。
林停云见都有两位天师,又有许多监察寮的修士,沈禹疏又设有屏障,觉得小慈已经是十分安全。想要跟着去探案,沈禹疏点头以后就跟着去了。
小慈和田不满其实也想去。
但沈禹疏不准他们去。
林停云握着剑,得意洋洋和小慈、田不满挥手,“小慈,不满,走啦,你俩在客栈好好看家啊!”
田不满笑着同他挥手,小慈不满低声哼了一声。
沈禹疏见小慈趴在桌上,闹着小脾气,握拳轻笑了笑。
“好了,在客栈多看看书。”
小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客栈外头的空地蛮大的,两位天师,一位姓楚,一位姓李,都是沉稳乐观的人。见小慈和田不满两人躲在客栈里都快闷出屁来了。
两人也不是什么闲着的性格,同沈禹疏传了下信。夜里就带这两位凤藻阁小生去了一就近的村落抓些偷窃的小妖。
一个以前干过小偷小摸的妖精,现在去抓着这些小偷小摸的妖的小慈有些心虚地问,“楚天师,那些小妖精要是被抓到了,会怎么处理的?”
楚天师和李天师自然知道小慈是只类妖。它和血螻这一案弄得寻墨山的监察寮的都知道了。不过沈禹疏嘱托他们不要多言,目前也只有寻墨山附近这几所监察寮的知道。
楚天师看它一眼,起了些逗弄之意,“抓了呀,先打好几棍,然后关进牢里。”
小慈想了想,干了坏事打几棍没关系,但是关进牢里要多久。
“要关多久的?”
“十年,八年罢。”
“啊?这么久啊!”小慈犯起愁,这么久都见不到沈禹疏,它会有多难过。
“哈哈哈。”李天师用剑身打一把楚天师,“你别吓人家小修士了。”
“要是过得好,衣食无忧的谁会去偷,无仇无怨的谁会去犯法,人一样,妖也一样,虽然会有一些特殊情况。但大体上,像是偷窃这样的,我们都是会分情况处理的。”
“若是活不下去,去偷了,我们还得想想办法帮帮,若是因为坏去偷,就需要去牢里关一段时间,再好好教育下。被抓到的次数多,冥顽不改的,就要关很久。”
小慈哦了一声。心中若有所思。它幼时应该算前者,后来长大了算后者,因为它恨人类。
路不算远,走着去的,小慈和田不满走在前面,楚天师和李天师在身后善后。
两人提着灯笼走着走着,草丛里突然弹出来一硬石头,田不满来不及反应,就踹了个正着。
“鹅…鹅……”田不满忍着痛。
路黑无灯,田不满将掌灯拿下,才看清这一硬石头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骷髅头啊!!!”
小慈就在旁边,也看见了,也惊慌失色。
“楚天师,李天师,有骷髅头啊!!!”小慈被吓得无法动弹。
楚天师和李天师连忙跑到两人身旁,仔细观察这骷髅头。
“小胖子,你踩到我了,你摊上大事了。”骷髅头的牙齿突然开始张合,发出声音。
田不满颤颤巍巍地反驳,“明明是你自己在路中间,月黑风高的,我又看不仔细、我才不慎踢到你的。”
骷髅头顿时哭丧着脸说,“我也是被人故意放到这里的。”
田不满脸色被吓红,闻言又有些觉得不可理喻,断断续续地反驳。
“那你……那你怎么不去怪那个挪你到这的人?”
“反倒来威胁我一个过路人。”
只听那骷髅头继续哭号着说。
“那人运势正盛,我不敢招惹啊。”
小慈闻言有些生气了,不服气地嚷嚷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运衰了,好你个欺软怕硬的坏妖。”
骷髅头装可怜,哭唧唧道,“你们也运盛,所以我才不敢害你们,欺软怕硬也是人之常情,你也不要怪我,如果你同情我,请把我埋进土里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田不满心想他毕竟是踢到了它,当即脚一动就要上前帮忙。
小慈见多识广,知道在外闯荡,最好谁也不要相信的道理,这骷髅妖一开始便出言不善,还须谨慎。
连忙扯住他,“别理,万一有诈,不可轻信。”
田不满望着小慈,也犹豫了,夜晚天色沉,这骷髅就仅有个骷髅头在此处。
楚天师看着,突然开口提醒他们,
“骷髅虽自然之物化为妖,其实不算妖,更应该说是鬼。”
“鬼的话,多半不愿入轮回,就是生前余念未了。且看它仅有头颅,必然是生前被害,怨气散不去。”
此话听来很有道理,田不满这下彻底不敢上前帮忙。
“前方有一 村,我们先探探,切勿轻信,过几日,我们知道的确无恙后,再来帮这孤魂野鬼也可以。”
“骷髅妖,可以吗?”田不满问。
“好吧。”骷髅妖一脸伤心道。
待人走后不久。
“哼,小鬼,倒挺聪明的。”
沈禹疏和宋鹊来到这一偏僻农舍,虽是农舍,却各处弥漫着阴森之气,内里寸草不生,栅栏外草却比人高。
“天师,听说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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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来自沈都的,你可得帮帮我爹了,他被一恶妖缠住,日日夜夜睡不着,死也死不去。”
沈禹疏和宋鹊一行人进门去查看了一番,沈禹疏四处打量了一番,又不养狗,为何空气里弥漫的狗堆里死狗的味道。
难闻地紧。
宋鹊看向榻上的老人,瘦骨嶙峋,脸颊两侧上生有微黄的毛发,看了一圈面相,发觉竟不像人反倒像狗。
又像人又像某一熟悉的动物,最为渗人。宋鹊施了个暗咒,模糊自己看到的此人面目。
隔着帕子把了下脉。
“看着将死之相,脉搏却怪异地稳健。”
那老人的儿子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道士说是难缠的恶妖附体了。”
“两位天师能否驱散这恶妖,让老人得个安乐死。”
“老人自己试过,我,还有托过南诏的修士都试过,无论怎么杀,都是死不了的。”
“就是这样,睡也睡不着,浑身酸痛无力,畏水,怕狗,有时还会浑身抽搐着叫痛。”
宋鹊怀疑这肯定是招惹邪祟了。
“你说你们这附近有牛被血葛藤绊倒,牲畜上屋,牛尾缠树,母鸡公鸡白天夜里都打鸣的怪象。”
“是的。”
“何时开始出现的?”
“三月前罢,先有我家的牛总被血葛藤绊倒。”
“这我起先也没多担心,后来就越发诡异,牛开始频繁发出叫声,夜里也叫,我还特意察看了好几日,夜里都不睡的,白日里去放它吃草,它牛尾频繁缠住树头,似乎是预测到了有邪祟上门了似得发焦灼。”
“再后来就是,我阿父开始频繁睡不着,浑身酸痛热痒,接着皮肤开始溃烂,最后好了,但是长相和皮肤也越来越像狗。”
“相信天师也看到了。”
“后来牛死了,家里的鸡就开始出问题了,也是白天夜里不睡,无论公鸡母鸡一整天都在打鸣,尖锐狠厉,有时夜里公鸡还会飞到屋顶上,进到屋里面,无论怎么样驱赶都不愿离开。”
宋鹊望了望沈禹疏,轻呼了一口气,说,“禽鸟得气之先。是最善于感知气息变化。定然有妖怪在作祟。”
“且看这种种表现,可以猜测是夺了。”
“夺出现,往往是因为有极深怨气生成的邪灵前来复仇。”
众天师俱望向那位老人的儿子。
沈禹疏和宋鹊对视一眼。
宋鹊先出了声,“你阿父以前是干什么的?”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很快低下头。
“我家…我家就是很寻常的农户。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请仙君帮帮我阿父吧。”
“他不求活着,只求快些死了去了。”
这人话一说完,榻上的老人就像是中邪了一样,开始浑身抽搐,还发出几声尖厉的狗叫。
眼见那老人就要扑下床,去咬他儿子,沈禹疏连忙施了个咒,定住那老人。
宋鹊摇了摇折扇。
“你还不说实话,狗都要来咬你了。”
“快说。你阿父生前做了什么。”
“没有啊,真的没有。”
“我也不知。”那人双唇惨白,轻轻地打着颤。
“他也就年轻时候嗜好赌博,兴许是那时惹下的祸端。”
“我真不知啊。”
他话一说完,一声急厉,极其尖锐的公鸡打鸣声响起,像是要把喉咙都扯烂。
“咯咯咯咯咯咯!”
“又来了。”那人脸上一脸惧色。
“仙师们,我先走了。”
“你要问什么,就问他吧。”那人指向他原本念叨的阿父,拿起提灯连忙就跑了。
“这夺灵事件极少出现。”宋鹊望着那人急匆匆地跑,若有所思道。
“也不知这老头干了些什么事害得人化夺不愿入轮回。”
沈禹疏神色凝重地望了几眼那老头。
“夺不愿散是因为它的怨屈得不到申报。现如今我们不是要帮这老人查清恶灵,而是替他揭露此人的恶行,化去仇怨,才可重入轮回。”
“你到底干了何事?”沈禹疏慢慢收紧手里的符咒。
但只有几声狗叫,那老人一只手死死捂着喉咙,一只手挣扎地拉开那只手,双手挣扎地博弈。
直到那老人晕了过去,外头响起了极其诡异的声音,农舍里的鸡叫声嘶鸣着,停下后就开始了扯着嗓子疯叫的蝉鸣声,如泣血般悲烈。
夜深了,众人也只得明日再来。
沈禹疏贴了四道黄符在四方,通了灵,让怨灵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34.发情期
很多天师可能半辈子才见一次的夺,而他林停云才十六,就看见了。
今日之奇闻,虽然可怖,但实在是太过稀奇了,林停云当鬼故事,一回到客栈就跑去和小慈他们说分享。
客栈下面,好几桌子的客人,几碟花生米,连小二,老板都站在一旁,听林停云说道今日所见闻。
“推门一入,只见那老人,一副狗相,那脸上生有黄毛,极为吓人。若是忽略身高,真的就像是一条狗呢。”
“恐怖得很。”林停云嚼一口花生米,呲了下牙。
“而且拿房子里,怎么说呢,一股子很怪的味道,我从来没有闻到过,反正挺臭的。”
……
“那老人不愿说去他干过的事,然后那院子外便刮起了阵阵凉风,鸡舍里的鸡无论公母,都发疯了的叫,鸡叫完了就蝉鸣大作,我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饶是小慈曾经试过独自一妖在箕尾山的崖洞里居住,成长的岁月里也算是四处游荡,走南闯北,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之事,一对听得心里有些害怕。
“真这么恐怖吗?”小慈捂着脸看向林停云。
林停云戏谑地笑了一下,对小慈说,“当然。”
“你夜里上恭房可要拉多个人陪你去了。”
“那地方离这可不远。”
小慈作惊惧状,双手紧紧扒着田不满的肉手臂。
“小慈,我也怕……”田不满没出息地说,小慈蹭到他的手心,摸到一手的冷汗。
沈禹疏恰好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进了门,率先望向小慈,在看到小慈的举止先轻蹙了蹙眉。
“停云,你别吓他们。”沈禹疏走近他们坐的位置,对林停云说。
林停云见沈禹疏都说话了。
“好了,其实那夺是怨灵所化,我们已下符安抚过,暂时不会轻易伤人的。”
“只是不知道那老头到底做了何事,让那怨灵不愿下轮回。”
“若是一般杀害,入了轮回,也可快快转世。”
“莫不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连人都不愿当了。”
小慈见沈禹疏回来了,便松开了抱住田不满的手,兴冲冲跑到沈禹疏面前。
“禹疏哥,你回来了。”
“你们今日去遇到了夺了?”
“嗯。”沈禹疏轻点头。
“不用担心,那夺灵尚未化恶。”
“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那就好。”小慈轻舒了口气。双手习惯性地亲热地环着沈禹疏的手臂。
“但你还是要注意些安全。”
“不然我会担心你的。”小慈说出心底话。
但落到沈禹疏的耳朵里,就成了软乎乎的熨贴。
沈禹疏低下头,用其他人都听不到的耳语对小慈说,“好。会注意的。”
小慈眼睛弯了弯。
“禹疏哥,你知道我今日同楚天师他们去了那里吗?”
沈禹疏眸色清浅,似澄澈的琥珀。他自然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对小慈点了下头,示意它可以继续说。
“我们去了附近一小村里捉了好几个偷窃的小妖。”
“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和田不满还遇到了一个骷髅头精。”
“天太黑了,当时不满看不清路,它就在路中间,不满就不小心踹了它一下。待我们都看清楚以后,都被吓了一跳。”
“我被吓得什么都忘了,连剑都拔不出来。”小慈打着哈哈同沈禹疏分享。
“不过幸好那骷髅头不会伤人。”
……
小慈将今日唯一的骷髅头精见闻一五一十全同沈禹疏讲了。
沈禹疏听完,摸了摸小慈的头顶。
“不轻易帮是对的。”
“不确认来路的东西万不可轻易触碰,也不能轻信。”沈禹疏在监察寮就任天师,见过太多这样的借着善心而谋害性命的事。
小慈认真地点点头,黏糊糊地贴了贴沈禹疏的手臂,享受沈禹疏对它的教导和呵护。
kkkkkkk
夜里。
小慈洗好澡换好亵衣,回到妆镜前分别拿起两个小瓷瓶各倒了一颗丹药服下。
沈禹疏刚好回房,见小慈在吃药。想起它的三补丸似乎也差不多吃完。
“小慈,你的补丸是不是快吃完了?”沈禹疏问。
小慈这才想起,把药丸倒出来,仔细数了下。
“还有五颗。”
“怎么了?”
“是还要再吃吗?”小慈问。它以为吃完了就不用吃了。
沈禹疏看小慈的气血比以前好了很多,皮肤细腻光滑,唇色红润,黑□□亮,感觉确实不太需要再补了。
“我明日再问问宋鹊。”
“不好吃吗?这补丸?”沈禹疏又细心问,以为小慈不愿吃是觉得难吃。
小慈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吃起来没什么味道的。”
“那就行。”沈禹疏说。
“夜也深了,禹疏哥你快去洗澡吧。”
“我给你把干净的衣裳放在里头了。”
“好。”
平时沈禹疏回来得迟,小慈本来就只是个学子,闲得时间多,和沈禹疏同住以后,见沈禹疏辛苦,小慈一般都会主动做一些诸如收收衣裳、整理床铺的小事。
既是因为报恩,也是因为对人暗藏的喜欢。
沈禹疏夜里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真好闻。
小慈一般习惯等沈禹疏也困了才会睡。
现如今小慈没有学业烦恼,在客栈里待的时间久,就去借了几册话本来看。
小慈还保留了一些以前的坏习惯,看闲书喜欢躺在榻上看。
沈禹疏在桌案上处理一些文书时,小慈就窝在对面的榻里,枕着软乎乎的枕头看话本,时不时发出几声被逗笑的声音。
但今日许是出去抓妖累了,不知不觉话本撇一旁,眼睛紧紧闭着,睡着了。
这边雾气极重,夜深还有些凉,沈禹疏把小慈四仰八叉的双腿摆整,再给它盖上被衾,理了理过界的长发,避免被他压到了痛。
弄完这些,沈禹疏俯身静静地望着小慈的熟睡的脸蛋,睡沉了呼吸声会有些重,像只很有生命力的小猫似的。
小猫身上的皮毛还是香的。
沈禹疏笑了笑,把小慈的话本册子放好在床头上的空位,熄了灯躺平在外侧。
听着匀称的呼吸声和葱郁的木香,沈禹疏很快陷入沉睡。
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却见小慈似乎在发噩梦似的,双手双腿挣扎,胡乱地揣着被。
沈禹疏点着了灯,只见小慈拧着黑眉,浑身冒着热汗,身上也是热乎乎地。
“小慈、小慈。”沈禹疏轻唤它。
小慈迷瞪地睁开双眼。
“怎么了。身体那里不舒服?”沈禹疏望着小慈蹙了蹙眉。
小慈微张着唇,呼着热气,似是极难受般吐息。
“身体里好热……”
“好奇怪。”小慈脸色很红,晕乎乎地喃喃。
沈禹疏的手贴上小慈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
有些热。
“头痛吗?”
小慈摇摇头,艰难说,“但你的手凉凉的,好舒服。”
“禹疏哥,我还想要摸摸你。”
“好热…..好热……”小慈双手揪着身上的亵衣。
“好热……脑子好像要化掉了。”
小慈胡乱挣动,衣物难免移动。
沈禹疏回避了一下视线,稍作思考便隐隐猜到了小慈是怎么了。
类或许也和猫一样,有发情期。
沈禹疏立即掐了个诀,念了个传音咒给宋鹊。
等候期间,沈禹疏任小慈胡乱抓着他的手。
宋鹊赶来了,沈禹疏用薄衣裳将小慈不能露的地方盖好,施了个咒,让小慈无法扯下。
宋鹊初时脸色凝重地把脉,随后眉目渐渐舒展,望着满脸焦灼的沈禹疏心平气和道,“只是身体养好了,营养跟上后的发情期,就跟女子的葵水,男子的阳遗般,属于类妖的正常发应。”
沈禹疏还是微微蹙着眉。手底那双手汗涔涔地,看似柔若无骨,实际都把他手给按痛了。
“那类的发情期一般多久?”
“它这样夜里也睡不好,身上又难受。”
宋鹊脸色微赧了一下,稍沉思了会,拉着沈禹疏暗下说了几句话。
沈禹疏问他,“那里有?”
“青楼勾栏里大把。”
“你去买回来。”
“你……”怎么不去。宋鹊下意识就想这样说,但思及沈禹疏去了,他就得照顾发情热的小慈。这…他…不合适。
头也没回便出了门,“我去,我现在就去。”
小慈见沈禹疏回来了,身上难受,便忍不住述苦撒娇。
“禹疏哥,难受。”小慈呢喃,眼里挂满了泪,漆黑的眼珠里蕴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渴求。
沈禹疏忍下心里的那股子热气,耐着性子道,“再忍一忍,等宋鹊回来就好了。”
“嗬…可是现在就好难受。”小慈哭呐着。
一股疯狂想要被进入的欲望占据上风,小慈身为类妖,虽雌雄同体,但初尝情欲是在下方,现如今喜欢的也是男人,因而身体也倾向于牝。
年轻时就被血螻开了苞,尽管痛苦居多,但次数太多,也总有那么几次是让小慈尝到滋味。
“禹疏哥,你先出去吧。”小慈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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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堪道。
沈禹疏读出它的意思,眼神回避了一下,退到屏风后。
沈禹疏在屏风外听了个完全。
不久,探到宋鹊回来后,将房间施了闭音咒,才大步流星走出门。
“东西?”沈禹疏伸手问宋鹊。
宋鹊化出一个木匣子,沈禹疏接过打开,里头不止一件。
“多谢。”
匆匆道了谢,沈禹疏便回了房。
只是见到榻上眉目含情,双颊染红,虽有鼓起的被衾遮羞,但依旧看得出来小慈在做什么。
沈禹疏顿时呼吸都变灼热了,将打开的木匣放在榻边。
“小慈,我替你问过宋鹊,这只是类的发情期,是正常的。不要过于担忧。”
沈禹疏握拳状轻咳了一下,脸色微红,“你可以用这些。”
“我去外头守着。”话毕,沈禹疏便起身准备出去。
小慈眼泪湿湿地望着沈禹疏,觉得自己又麻烦了沈禹疏,夜都这么深了,整个客栈都在安静中,它却突然这样,扰得沈禹疏睡不好。
“你不要去外头守着。”
“好不好?”
“禹疏哥,你来弄我好不好。”小慈也不是完全不知情期一事,只是到了年纪还没有,便以为它可能本来就是没有的。
情期自己抚慰,起码得要一日,但这种事,毕竟出于生物繁衍的本性,只要留了□□在里面就会好得很快。
“我不用你负责的。”小慈又说。
小慈头昏脑胀,见沈禹疏踟蹰,突然又思及沈禹疏或许不喜欢它,又黯下眸子,怔怔道,“不过,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
小慈脸上满眼的卑意,沈禹疏有些不忍。
同时一股热意从下腹升起,沈禹疏微微咬紧下颌,太阳穴凸起,眼神似有形般刮过小慈的全身。
沈禹疏没思考多久,把木匣里的东西取出,目光灼灼地望着小慈。
“你可想好了?”沈禹疏又问,热气喷薄而出,打在小慈发热的脸颊上。
小慈朦胧地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点头。
“我要你。”
“好。”沈禹疏盯着小慈,轻启唇,说出小慈想要的回答。
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他本来就对这个捡来的妖有那种心思。
若它愿意,回了寻墨山便娶回门。
一夜颠鸾倒凤,花枝乱颤。
今晚风大,榻上的纱帐被越吹越深入,甚至飘到沈禹疏的肩背上,但无人顾及得了这么多。
小慈倒有这空,五指脱力地抓着纱帐,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晚上如身处刚收割的夏季田野般,草木被划伤,流出汁水,香味经久不散。
一夜荒唐,但又都是小慈亲眼目睹的。
小慈心里头甜滋滋地醒来,睁开眼入目的就是沈禹疏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一双手臂夹在小慈身下,双手紧紧搂着小慈。
小慈也不动弹,担心扰醒沈禹疏,脑袋安静窝在沈禹疏的胸口,准备睡个回笼觉。
一妖一人都未着寸物,皮肉相贴的滋味让小慈觉得和沈禹疏的距离又接近了许多。尽管自己脖子,腰上,大腿手腕上都有青红的痕迹,但小慈还是觉得很开心。
小慈又睡着了,半梦半醒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沈禹疏已经洗漱好,换好了白袍,一副准备出去的模样。
小慈立即从榻上立起,“你要出去了吗?”
“嗯。”沈禹疏点点头,走到它面前,摸了摸它柔顺的长发。
“你若还困就再睡睡,我让他们不来扰你了。”
“饿了就自个直接下去楼下点些东西来吃。”
这些小慈都知道。对沈禹疏点了点头。
“我知道。”
“对了,我还去药房里给你抓了几把避子汤药,你起了记得煮来喝了。”
小慈脸上闪过一丝难过。
沈禹疏不想要它给他生小孩吗?
“嗯嗯。”
“好。”
“我知道了。”小慈也不敢问,一连串地应允。
沈禹疏看着小慈低垂的眼帘,似是知道了它心里又在想什么。
“你不要想多了。”
“你年纪才多大?”
“这些对于你而言还太早了。”
“在客栈里等我回来,或者跟楚天师李天师出去走走,也挺好。”
“嗯。”沈禹疏摸小慈的头,小慈心里最后那点难过彻底消失了,转而泛上丝丝缕缕的甜蜜,犹如浸泡在四月的春花里。
小慈扑回榻上,把头埋进沈禹疏的枕头里,发出了闷笑声。
小慈很不值钱地想,就算以后它得不到沈禹疏的喜欢,和他终身相爱的机会,但这一刻,这段时间,谁都不可以否认它是快乐的。
35.心头血
“今晨你就问我什么避子汤对身体不会有害。”宋鹊揶揄地问沈禹疏。
“莫非你们昨夜?”
沈禹疏轻咳了一声,“我只是帮它。”
宋鹊:“呵,帮到这境地?不像你啊。”
“以前有一狐妖中情毒,你怎么不帮?”
“我与她不相熟。”沈禹疏淡淡道。
“何况我对她没那种意思。”
宋鹊一副了然的笑,“所以你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藏挺深,沈狗。”宋鹊对沈禹疏动手动脚。
“我还真当你是什么温柔兄长,稳重大家长。”
沈禹疏被拍了一下肩背就躲开了。
“欸,我与它可没亲缘关系,何况差得也不算大。”
“都九岁还不大。”宋鹊笑骂。
“才九岁那大了,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大九岂不是能抱三块了。”
沈禹疏嘴角微勾,丹凤眼挑起,难得显露出几分俊朗的戏谑,带了些调侃意味地说,“何况大点会疼人。”
“哼。”宋鹊哼哼唧唧,心里暗骂他老牛大口吃嫩草。
不过那类妖如今这境地,若是和沈禹疏在一起了,那就必然有沈都的势力保护。
这异兽注定的多灾多难的日子可就可以结束了。
外头有一天师走进。
“沈天师,宋医师。”
沈禹疏轻颔首,示意他说。
“我与李盛去私访,那金老头,年轻时家里原是做些小生意的,但后来没落了,而他又有好赌的恶习,不久家里的钱都输没了,最后逼不得已一家就去了别的地方生活了。”
“后来中年时候才归乡,或许在外闯荡成了,有了银两,在镇上甚至开了一所酒楼。”
“不过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就盘出去了。”
“他本身又好赌,不久在乡下还是变得一穷二白,不过年纪大了就不再出去打拼了。”
“留在乡下每日混着,名声也不太好,小孩都怕他,后来就是被夺报复了。”
两人都听得出来疑云就在那笔开酒楼的横财上。
宋鹊问:“他那时上那去打拼了?”
“太久了,暂时未知。”
“问过他儿子那家,都捂得严严实实,不愿透露。”
“那老头神智又不清。”宋鹊说。
沈禹疏点点头。
“看他儿子的神色,定然知道些什么。”
“既然问他不愿说,我们可以用问噩珠试试。”
“不过他应该不是主犯,只是个旁观者,所以夺从未害过他。”
两人又多带了两位天师,四人便一道去了那金老头儿子家。
他儿子在村里另起了一所房子,毕竟他爹惹了邪物,村民也害怕,他妻子、儿女,自个也睡不好,忧心忡忡。只得把他爹送到僻远的老房子里住。
这回见着了沈禹疏一行人,甚至连门都不开了。
沈禹疏和其余人见状都知他心里有鬼,极大可能知晓过去的一些蛛丝马迹。
两位天师在外头守着,沈禹疏施了施咒,在大门前贴了黄符,里头的人便无法动弹了。
“你们这些天师敢擅闯民宅,我要去官府上告你们。”
“分明是你不愿按照我们监察寮办案流程来,我们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宋鹊淡道。
沈禹疏没多废话,催动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问噩珠,用在那人身上。
不过半晌,便收回了灵珠,对宋鹊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宋鹊诧异道。
沈禹疏点点头。
“我只看到他年幼里有一段记忆,有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娘亲,急匆匆地拖着他远离一处紧紧闭着的大门,那女人连他的耳朵都要死死捂住,听不到一点声音。”
“而且不止一次。”
问噩珠收好,那男人也渐渐恢复清明。
“你阿父生前有没有什么好友?”
那男人依旧摇头,不愿意透露半分。
男人的线索断了,众人也只得从其他地方再入手。
夺灵由怨灵生成,自然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曾经对它不好的,它都无一例外报复回去。
这么久了,这个男人都没有被害,估计他是真不知情,夺灵也对它无多大怨,平时也只吓唬下他。
血海水榭。
莲灯弓着身子跪在娄夺面前,姿态恭敬。
昔日它被少主安排去看守一类妖,却不慎被那类妖下毒,同为下人的鼠妇精早已因毒不幸逝世。她则侥幸活了下去。
可莲灯心里不怪那类妖。
它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后来她去追寻它逃跑的踪迹,一路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直到羸弱到奄奄一息的血胎。
她都以为此生都见不到它了。
莲灯:“少主,寻不到少主妃的踪迹了。”
莲灯:“气息消失了。”
娄夺蹙眉,眉宇间压着久久难以散去的郁气,“寻不到。”
莲灯不敢抬头,“是,或许隐藏了气息。”
“在南海,灯笼草就生长在我们的海域里,可以隐蔽我们,炼制成丹药服用也可以隐蔽气息让我们找不到。”
莲灯提醒血螻自己的追踪能力并非毫无破绽。
血螻垂下眸子沉思。
莲灯派去跟踪不是长久之计,沈都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血螻轻点点头,表示知晓,示意她下去。
“娄夺。”
娄夺正烦闷,抬头就望见了走来的苍螟,一身青袍,拿着素白的折扇,青灰带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娄夺与苍螟自小便相识。苍螟一族世代为血螻的药师,精通毒蛊、医术。
“有何事?”娄夺闷声问。
“血蠓处理得如何?”
苍螟在血螻对面的位子坐下,桌案上放着几本人童才会看的画本。
“都种好了。”
“嗯。”娄夺无甚意外。
“你那小孩才多大?能看得懂这些吗?”
“我虽用药蛊给你救了它回来,可它脑子可不算灵光。”
娄夺望着苍螟说指的画册,轻摇了摇头。
“不是给念慈的。”
“是那类猫看的。”
“它心思多,我不让它出院子,寻来给它看的。”
苍螟若有所思望着那些画着小人,猫狗的画本。上面还保留着记录留下的折子印。
苍螟抬头见娄夺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轻蔑地笑了笑,嘲道,“又在想那类妖?”
这么丑的妖,也就血香了些,也值得?
它可从未听说过类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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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春情名器。
苍螟慢慢合上手上的折扇,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讥讽又耐人寻味。
“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对那类妖心慈手软。”
“类妖如此稀奇,血液对你的头疾又有奇效。就该打折了它的腿,让它一辈子住在苑阁里。”
“不能走动,一辈子只能给你吸血和绵延子嗣。”
“若是怕它闷坏了去,就再给它点画本,奇具消遣消遣。”
娄夺瞥了一眼它,自然明白苍螟话里的意思。
它不是没后悔过没有这样干。
当初若是腿打折了,那类猫无论如何也跑不了。只是秋后算账谁不会。娄夺一想到那类猫如今同那姓沈的厮混在一起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类猫灵力弱,脑子笨,一开始反抗,但到后面都一直安安分分地,何况肚里都落了种了,谁能料到它会不顾一切逃跑。
连孩子都不要了。
贱货。
得亏运气好,逃出去后还给沈禹疏给捡着了。
但凡不是他,那个婊子都跑不了。
早被它捉回玉兰苑里待着,娄夺一时恨意交加,幽幽地想,若是回了,那双腿定然是保不住了。这辈子都只能安安份份地躺在床上,出去也只能任由仆妖推着走。
一辈子都要掌控在它手底下。
娄夺望着手心深思,那类妖下贱,不值一提,在它看来不过区区一器皿,所以它随意染指它,它不听话就打它,不惜打折它也要把它捏在手里。
可娄夺又不自禁想到那类猫哭泣的模样,漆黑含水的乌瞳里,可怜极了。那类猫还经常用那双怨恨至极的眸子蹬着它。
若是打折了那类猫的腿,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给它好脸色了。
娄夺突然想到那类妖在玉兰苑里那些啼笑皆非的举措,又忍不住唇角微勾,但很快想到它们的念慈就被这样被它扔在深山里,脸色立即又变得极阴鸷。
对苍螟冷笑一声,似不在意道,“无碍,腿没了多没意思。”
“夹都夹不紧。”
“以后那些人类修士还能不能保护它还说不准。”
“哦,对了。”娄夺又道,“你安排的那些毒物,仔细着点,可不要碰到那类猫了。”
苍螟见它还类猫类猫地叫,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什么类猫类猫的。”
“类就是类,你还要加个猫。”
“娄夺,你爱上它了吧。”
娄夺不语。它的心意还轮不到它来问。
苍螟见状,也只冷笑一声,对不可一世的娄夺说,“心头血用完了,等下我要取血。”
明明都动心了,还要装不在乎,当苍螟不知道它拿情蛊来干嘛。
苍螟对自己的蛊毒向来很有信心,取血时便对娄夺说。
“你放心吧。”
“这情蛊用了,不用打折腿,你那类猫这辈子都对你绵绵软软的。”
“哼。”娄夺忍着胸口的刺痛闷哼一声。
绵绵软软,有何意思。
那类猫就是要有点爪子才有意思。
脸上喜怒最是分明,大概它惹恼了它,还是会瞪它,惹急了,眼睛就啪嗒啪嗒地掉珍珠子,有时还会哭呐着大骂它,说些惹得心软的胡话。
终究会是它的,娄夺忍着心口痛,心里的占有欲也升到顶峰。
36.想你嘛
“楚天师,你去问过那村落里的人那骷髅头的事了吗?”
小慈刚起了床,吃完早饭,又混着蜜饯喝完了沈禹疏给它的药,见楚天师从外头里回来,便忍不住问他。
“哦。问了。早上一起我就去办这事。”
“哎呦,怎么一股子酸苦味?”
“你生病了?”
小慈裂开唇笑了笑,“不是。”
“只是补药。”
“我去问过了,那骷髅头就喜欢这样各个路口,这样候着,专门吓唬外来人的,但因为神出鬼没,这边监察寮的人捉不到。又因为就算有人被它骗着,唬着,也只是整蛊一下,没造成什么人伤,也不要钱财。”
“所以这里的人也就不怎么管它了。”
“而且它一般人被它唬过一回就不信了。后来就只盯着外来人,大伙就更不管它了,”
“这样啊。”小慈觉得那骷髅头真奇怪。
忍不住问楚天师,“为什么要这样做?”
“它不是鬼吗、你说它生前遇不测才会只有一个头颅,难道它不应该去报复那些害它的人吗?”
“怎么会在这些地方弄些小整蛊就算了?”
小慈疑惑,不禁想到不会是那骷髅精也像它从前一样,是被好多人族联合起来欺负过的,然后因为妖力低下,只能搞些小动作来报复。
楚江也摇摇头。
“我也想找到它,想问问当年是谁害死它,不过寻了好久都找不着。”
既然找不着,又不生事惹人注意,那就是不需他们插手。
既知它无害以后,他就不再多上心了。
“不知啊,或许它也不知道生前是何人害死它的。”
“或者已经报仇了,只是在人间玩玩。”
“反正这么久了也不作什么妖。它这样吓唬或许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爱好。”楚天师笑着道,
“又或者再玩几年,腻味了就自个回黄泉入轮回了。”
“哦—-。”小慈点点头。
小慈还在想,万一那骷髅头精真是如它所料,是被很多人联合起来害死的,但又因为灵力低微无法报复的。
那它要不要去问问它,想办法帮它报仇,好散去怨气,重入轮回。
但那骷髅头精为何不去找监察寮。
他不同于自己,它是妖,全族群只有它一妖了,监察寮都是人也不会帮它一个妖杀人,但会帮人啊。
小慈其实自己这些年来,也渐渐把仇恨放下了,不光是因为弱和意识到不该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上了学以后,读到了他们人类史书上记载到,前十年里,那紫衣一派,因为杀戮妖物过多,早已遭受反噬,十有八九死绝,剩下的也都遣散。
小慈记得清清楚楚那紫衣的纹路,所以当夫子在堂上施法化出那紫衣图样的时候,它一眼便认了出来。
就算小慈说是所有人族都恨透了,但自从遇到书塾里那位维护它的老夫子,还有沈禹疏,来到了寻墨山遇到很多人以后,心里早已经对很多人类都改观了,心里深处也只怨恨幼年时杀灭它族类的修士和曾无缘无故给过它伤害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骷髅妖已经放下了,小慈想着自己都能放下,或许那骷髅妖也是。
渐渐地,小慈便将骷髅头精抛之脑后。
却不料,在小慈同伙伴准备去一大镇上逛逛的时候,却遇到那骷髅妖简单化了个人形又在招摇撞骗。
“小朋友,过来我这里好不好?”
“我这里有很多饴糖喔。”
大大的黑布头套盖住头颅,肥大的宽裤空荡荡地,腿细地宛如两条细竹竿。
手里的确拿着一纸袋的麦芽饴糖。
小慈遥遥地望着它,知道等一会那些吃上它糖的小孩就会哭着稀里哗啦回去找爹娘。
小慈上前去拉住它的手腕,细细地,好似真是一根骨头。
“骷髅妖。”
“你为何要这样骗人?欺负人?”
小慈疑惑,它过去也弱,也爱欺负人,但它都能干些不用费嘴皮子的坏事,明明有更好的,偷庄稼,偷东西,烧房子,为何只招摇撞骗,哄骗人再惩罚些不轻不重的。
那骷髅妖见过小慈,又看见不远处那两位天师打扮的人,见它两黑眼珠大大地,没什么坏心眼似的,于是傲娇就道,“我就爱,怎么了?”
或许夹了些骷髅妖生前待过地方的方言,小慈听不太懂,但什么语气还是听出来。
“哦。”小慈没多大反应道。
骷髅妖见他们一伙人瞧着他,不太敢干坏事,打算溜了。
却不料那猫妖紧紧地抓着它的骨头。
“骷髅妖,你不要走。”小慈对它说。
“我想问一下你,你是不是被坏人害死的,但因为弱没法报仇所以怨气难消,才不想入轮回?”
“我。”小慈又看向田不满和李天师他们。
“还有他们,我们都可以来帮你的。”
骷髅妖听着这弱了吧唧的小猫妖说要救它,扑哧一声笑了,因为是骨头下颌,没有肉,所以笑声也有些奇怪。
麻杆一样的五指张开,骷髅妖指着剩下袋子的饴糖问小慈,“小猫妖,吃不吃糖?”
“我心中自然有怨、有仇。但我已经令他生不如死还是觉得不够。但我的能力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不愿再为人了,我觉得就当这骷髅妖也不错。”
小慈定定地望着它空洞的眼眶,不懂他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连人都不再想当了。即便让仇人生不如死还不够。
不过又想到,若是让它再遇到灭它全族类的紫衣邪修,它肯定也觉得生不如死还不够。
小慈看不见他的眼珠,也不知道他的神色如何,它肯与它说这些,定然是信任自己,小慈心思细腻,不忍拒绝它,接过它手里的糖,轻轻念了句,“谢谢。”
待小慈走回去,那骷髅妖已经一点踪影也不见了。
小慈不懂骷髅妖到底经历了什么,它也有很多仇人、仇妖,但都不至于不入轮回。
不是能喝黄泉水忘掉一切的吗?话本上小慈见过都这样说的。
“禹疏哥。”小慈躺在榻上,想着骷髅妖的事。手里的新话本都变得没意思了。
沈禹疏刚从澡间里出来,头发微湿散着,身上还带着潮意,一靠近,小慈的鼻尖就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荚香气。
沈禹疏抬眸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
“我觉得我遇到的骷髅妖好生奇怪。它生前到底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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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连人都不愿当了。”
“它说它已经让它的仇人都生不如死了,但它觉得还是不够。”
“那人到底对它做了什么?搞得那骷髅妖这般恨。”
沈禹疏最近就在调查那夺灵找寻血螻的踪迹,听到小慈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小慈见他认真听着自己说话、又说,“那个骷髅妖今日还给了我糖吃。”
“它去蒙骗人,但是也不害人,只是吓吓他们,糖也是好糖,没下毒的。”
那些糖蛮多的,小慈不太喜太甜,吃了几颗就放下了。
“喏,它给我的糖。”小慈指了指桌案上的糖给沈禹疏看。
“你要吃吗?”
沈禹疏拿起来那些糖,没吃,仔细观察了一遍。
他在监察寮就任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恶徒,戒备心也极强,因此听到小慈如此轻松的说辞,脸色颇有些不虞。
“下回不要拿任何陌生人或者妖给的东西。”
“尤其是吃食。”语气难得带了些轻微的训斥意味。
小慈仰头望着他。
他在小慈心中没半分凶相,且小慈喜欢他,因而一点没有被训斥的不悦感觉,反而因为知道是关心,心上不由自主地泛甜。
小慈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客栈里一片安静,近来沈禹疏忙,既要处理那夺妖,又要时时找、堤防那血螻,回来得也晚,沐完身子就到入眠的点。
沈禹疏见小慈还在躺那看小话本。
“夜深了,小慈,别看话本了,准备睡觉了。”
小慈哦了一声,把手里的话本放好,挪了挪身子,躺到里面的枕头上。
沈禹疏手一挥,熄灭了灯台里的油烛,周围一片黑暗,接着小慈挂在床边的□□灯的浅浅灯光映在沈禹疏年轻俊朗的脸上,散发着昏黄温馨的光线,整个人都让小慈简单的心动。
沈禹疏上了榻,他刚洗完,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皂荚子的清爽的l味道。
小慈鼻子比狗都灵,喜欢得不得了。
自和沈禹疏同床,就算不共枕,小慈心里都美滋滋地。
小慈和沈禹疏不久前有过更加亲密的距离,因此喜欢他的小慈也放开了一些自己黏人的习惯,沈禹疏一上来,它就跟个极喜欢主人的小动物一样两手臂圈在沈禹疏的身上,白净软腻的脸颊亲热地贴在沈禹疏的肩膀上。
小慈丝毫不觉怪异,很自然地倾诉自己的思念,“禹疏哥,我好想你啊!”
沈禹疏一躺下,就有颗脑袋暖烘烘往他身上拱,夏季身上又滑腻凉润地,直接贴上来,话里又黏糊糊地全是对他的思念。
再硬的心在这里都要软了。
沈禹疏以前不懂为何会有吹枕头风这一说辞,今儿算懂了。
捏着小慈软绵绵的手掌心把玩,胸口发出低哑沉闷的笑声,“每日都见着也能想?”
发丝干净又柔软,带着幽幽的暗芳,沈禹疏心思微动,两大手搂着身旁妖的腰胯往上托了托,牢牢抱住。
小慈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了埋脸,笑得很不值钱又很可爱的样子,“嗬嗬,想,就是想你嘛。”
沈禹疏疏朗地笑了,微微上挑的眼尾里全是惺忪的笑意,手掌把小慈乱拱的脑袋按进怀里深抱了一会。
37.别害怕
炎炎夏日两人都身着薄亵衣紧紧依偎在一起。
说不清楚,或许是睡前闹这么一出,两个都清醒了不少,昏暗的光线下,小慈和沈禹疏一对视,眼神就变得羞涩、多情。
沈禹疏自然察觉到小慈的心意,喜欢地紧,搂着手里的窄腰往上带,头微微低下,不等小慈反应过来,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小慈的脸上。
两人咬着嘴,对接吻都很生疏,碰起来都有些羞涩,但都在蠢蠢欲动,所以温吞地接了很长时间的吻。
小慈脸越来越热,沈禹疏也一样。
若是灯光再亮些,也定能看见两人脸上微红的痕迹。
小慈心里害羞但说话却很大胆。
小慈咽了咽紧张的口水。
“禹疏哥哥,你想要吗?”
“我可以给你的。”
小慈红着脸,目光灼热明亮,呼出的气息喷在男人的颈侧旁,“我愿意的。”
沈禹疏漆黑如墨的眼珠盯着它白腻的面皮,轻嗯了一声。
只一个单字,声音却极暗哑。
小慈耳朵都要酥倒一片。
夜晚风依旧刮得很大,客栈桌案上的摆着装饰用的青木瓜,不知何时被猫闯进来,划破了皮,源源不断地流出乳白色的粘稠水液。
不知过了多久,那坏猫又出现了。许是天气热,母猫发情了,夜里一会像是痛极了般叫地极高亢,但片刻后又好似情到浓处婉转绵密到极致。
小慈有些紧张地捂着自己的嘴,听着外头的猫叫声,客栈隔音不好,它一点声音也不敢叫出来,忍得额前的碎发都湿了,黏连在两鬓边。
风一吹进来,小慈便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客栈外夜凉似水,但都不及此刻站立在屏障外的高大黑影的赤色瞳孔阴冷骇人。
娄夺难得亲自过来走了一趟,想着来瞧瞧那类猫,却没料到见到了这对奸夫□□。
好一对交颈鸳鸯,水乳交融。
娄夺愤怒到了极致,恨不得冲进去把那姓沈的男人杀了。但人族的监察寮自然也不知吃干饭的,这夜晚熟睡,易遭受袭击,既来了南诏自然便有应对之策。
娄夺无法进入,只能双目猩红,牙关咬得死紧听着这缠绵动静。
一缕血色的散魂飘了进去。
那个叫沈禹疏的人族修士正伏在那类猫的身上。
娄夺望着这散发着淡淡金色的屏障,眉眼极狠戾地盯着楼上正敞开着窗棂的楼阁,手心的拳头攥得骨节都发白。
叫得还挺欢。可从没听过它会叫得这般软和。
和它就是要死要活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臭婊子。
这么快就勾得这沈禹疏都直接对它这样的烂货都动了心。
娄夺脸色极阴沉地骂小慈。
当初就应该腿打折了,让它那也去不了,一辈子被它锁在榻上,大着肚皮给它孕育一个又一个强大的血脉。
还换上了女装。
真以为能当个女人嫁给沈禹疏。
娄夺讥讽地想。
听着里头的摇床声,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歇了多久后又何时重新开始,娄夺像是自虐般,脸色比风雨欲来的天色还暗沉,待到了天色熹亮,才挪步离开。
掌心的指甲痕又痛又痒,缓慢地淌出血液,娄夺抬起手心上的月牙色鸳鸯肚兜,低头便嗅到那股子久违的草木温香。
能把它勾死,这味道。
小慈、小慈……
娄夺把脸埋进那丝绸肚兜里,似乎嗅到了它的腥血味和那股香气死死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好香,好香……
娄夺原本头疾欲裂的脑颅在闻到那草木味就像吸了灵香般奇迹地减缓了疼痛。娄夺双目嗜血般猩红,满脑子都是过去那类猫暖玉般的身子。
以前多好啊。
头疾喝了类猫血就不会犯了,再不济,也能去闻闻它的体香,顺带纾解下欲望,想弄几次就几次。
迟早会是它的。血螻几近疯癫地想。
只是还未到时机罢了。
就算不情愿,它此生此世都会是它的。就算骂它,打它,也得换上女装和它成亲,做它孩子的生母,成为属于它的东西的坡年。
那沈禹疏居然敢弄它的东西,娄夺从方才杀意横生中过渡而来,如今想得是杀了他,都对他太轻松了。
早上起来,小慈还在熟睡,沈禹疏洗漱完,回来亲了它几口都没醒。
沈禹疏站在窗边静静地望了一会,去到淡金色的屏障外四处巡视了一圈。
宋鹊醒来看到那灵阵有遗留痕迹,便和沈禹疏一样,都知道了昨夜那血螻来了。
宋鹊望了几眼二楼的窗边,窗棂外还有一个小平台,平时小慈会拿那些洗干净的衣裳出来晾晒。
“那血螻灵力在你窗边出现过。”
沈禹疏望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你也留在此处。”沈禹疏有些不放心,担心那血螻又有什么诡计,想让宋鹊也留在客栈里。
宋鹊点点头,应了下来,他为医修,本身用武耍剑符这些就薄弱些,也适合在这当后援。
小慈睡得很晚才起,也没有人去打扰过它。
小慈知道定然是沈禹疏同人说了些什么,心里比喝了花蜜还甜。
起来把外头晾晒的这几日的衣物拿回房间收起来时,小慈清点折好它和沈禹疏的衣物,却发现它少了一件内衣。
一条白色绣有两只鸳鸯的肚兜。
小慈皱了皱眉头,不解到底是谁偷了。
它清清楚楚地记得它前一日才穿过那件内衣,现在却不见了,外头又封地严实,心里怀疑起了这客栈里有偷窃的登徒子。
怀着难言的心情,小慈还是决定先和沈禹疏说一下。
捏着胸口的传音螺。
“禹疏哥,我怀疑客栈里有偷东西的坏人。我昨日有一件晾在外头的里衣不见了。”
等了一会,沈禹疏很快传了音过来。
知道小慈害怕血螻,沈禹疏没有直接和它说他今晨看到的。
“别担心,没事的,夜里我回来再同你说。”
“你若是害怕就去找宋鹊。”
“他今日留在客栈里。”
“这几日你也别往外头跑了。”
小慈隐隐约约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哦。我知道了。”捏着传音螺说完,小慈就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外,望着它刚洗干净的被褥单子发了一会呆。
沈禹疏让它别去外面了。宋鹊也留在客栈了。
难道是血螻来过,它拿走的。
应该就是血螻拿的。虽然不直接说,但小慈也猜到了。
想到昨夜它和沈禹疏欢好,而那血螻在外面盯着,还顺带拿走它的贴身内衣,小慈就不由感到膈应和恶心,同时一股寒意从后脑勺直冲脑门。
小慈浑身气到微微发抖,厌恶极了那血螻。
小慈心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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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地低声咒骂。
走到外头就看见林停云打着哈欠,抻着个懒腰出来。
林停云不愿留在客栈,平时这个点都和他们出去办案了,小慈好奇问他,“欸?你今日怎么不和禹疏哥出去的?”
“他说这几天留在客栈里,让我多留意客栈的动静。”
小慈哦了一声。
林停云见它心里有想法,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小慈吐出一口浊气道。
林停云心细,从小慈带有阴霾的脸色上,又从沈禹疏不让他出去,看出了些端倪。
“怎么了?是那血螻又来扰你了?”林停云语气和缓,他平时大大咧咧地,其实内心细腻,认真安慰起来也十分温柔。
小慈把他当好朋友,闷闷地趴桌子上点了点头。
在林停云的引导下,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咦,好变态。”林停云听完,忍不住呲牙咧嘴地跟着小慈吐槽。
“它居然偷你贴身衣物了。”
“不过那血螻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谁要它念念不忘。”小慈闷闷不乐道。
林停云见状,也顿了顿。
这小类妖蛮可怜的。
林停云眼神柔和了很多,轻拍拍小慈的肩,靠得很近对小慈说,“放心吧!小慈。有我们在,那血螻指定带不走你。”
“我也会帮你的。”
“你不要害怕。”
林停云是个很好的人,这里的很多人类都是好人,小慈很早就知道。
“我知道。”小慈说。
“我没事,我也不怕那血螻。”小慈淡定地说,好似真的一点恐惧都没有。
林停云没多想真的信了,便下楼去用午饭。
夜里沈禹疏回来时,小慈刚洗完澡,正拿起一本正经学习的书准备看一下。结果听到门响、一回头就瞧见了高挑清隽的沈禹疏。
小慈笑了笑,几步拥了上去。
“禹疏哥,你回来了。”
“用了饭没有?”
“尚未。”沈禹疏捏着眉心道,眉眼间带着一些疲意。
小慈知道他累,有些心疼,于是温声道,“那我去叫小二给你做,你要吃些什么?”
沈禹疏平静地望着小慈,想起方才他归来,林停云同他说的话,暗下了神色问它,“你知道了他来过,对吗?”
沈禹疏和小慈都极不喜欢对对方说起血螻的名字。
小慈和他对视着,似有心灵感应般,当然知道沈禹疏指得是谁。
小慈低垂着眉眼,心里一股麻涌劲挤了上来,轻轻嗯了一声。
“它应该昨夜来过。”
只一个晚上就不见了,小慈独立惯了,万事总习惯留个心眼,因而记得清楚自己的衣物多了还是少了。
沈禹疏望着小慈阴翳的神色,心里有些难受。
沈禹疏总觉得小慈年纪小,又经历过那般苦难,总是忍不住想起它过去痛苦哭呦的样子,像是灰暗不堪的幼雏般。
一切像是不受控制又顺其自然一样,沈禹疏轻轻搂住小慈。
“别害怕,有我在呢。”
小慈自认坚强,原本以为上午和友人说过,自己就慢慢克服了过去。
现如今温暖的胸膛近在面前,小慈贪恋这样的温度,双手也紧紧环住沈禹疏的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它的身体席卷,小慈敏感又缺爱的眼睛里湿湿地,很沙哑地嗯了一声。
38.连理花
娄夺将手心上质感细腻的软绸松松叠好,放在榻边,时不时头疾犯了,便拿起轻嗅一番。
但终究不过是隔靴抓痒,更何况娄夺原先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那类猫原先握在它的手心里,被它锢在玉兰苑里,是它想要就能要的存在,不光身子它用得,就连血都喝得。
何须拿着几日便散了味的衣物。
何况下一回再去,那帮人类修士又不知找了什么法子,进不去半分,那类猫被保护得严丝不入。
婢女将念慈抱来,他身上原先是有他生母的气味,可越长大,或许因为他刚出生就差点命悬一线,是被它用虫蛊之术救回的,现如今那味道早已不纯。
娄夺望着那双乌黑的眼瞳,一见它就咯咯地笑,越长大,便不知这性子是随了谁。
类猫?娄夺冷哼着想。
它可从未见过它有这幅纯真无邪、没心没肺的模样。
娄夺自幼亲缘淡薄,生母早亡,血螻一族向来强者为王,尔虞我诈,娄夺靠杀戮了父兄姊弟上位,骨子里带着冷情冷血。
但不知怎么的,或许是那类猫在玉兰苑生活的那段日子太过鲜活,它从未见过,又或者是它特别的类血香对它的顽疾有裨益。
娄夺目光带着一些柔和望着它们的孩子。
它被生母抛弃在深山里,未曾有过一日被那类猫抱过,娄夺心里有些可怜它,又对那类猫起了些怨。
念慈都这么大了,连母亲的味道都没闻到过几次。
娄夺盯着它粉雕玉琢的脸蛋,大大圆圆的眼瞳像极了它生母。类猫爱哭,眼珠子里总蓄着泪,总喜欢不甘怨恨地用这双眼睛望着它。
因而从小到如今,只要它们的唯一的孩子一哭,眼珠子湿湿地望着它,娄夺就立即心软了。
娄夺抱着它,目光难得柔和地望着大腿上正在扒拉它手指的小肉墩。
若是那类猫没跑,留在玉兰苑里安安分分地给它生儿育女,娄夺捏捏手里的份量格外小的手指,目光定定地投向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珠。
类妖一族都是母系氏族,以牝为荣,以牝为主,牝孕育诞下的孩子全归于牝母,牲父是没有资格抢夺的。
因而那类猫生下孩子后,虽然因为它,对它们的孩子厌恶至极,但绝对不会伤到念慈。
何况那类猫心肠软,念慈又爱哭,指不定两母子相处了没个两日,它就心软了,抱着它们的孩子在胸口里柔声细语地哄。
娄夺这样想着,突然对着念慈笑了笑。
它可还未曾见过那类猫会对谁柔声细语。
但随即很快又想到很多它面对那人类修士的模样,脸色又很快阴下去。
娄夺把折好的柔软布料递到怀里犯困的念慈旁,大发好心地给它和类猫有血缘羁绊的孩子分享所剩无几的淡香。
念慈是它和那类猫的血脉,两根骨相差甚远的异兽种,生来便天资极佳,五感超然,或许也识得这香味是谁的,竟然双手挣动,可怜兮兮地低声哭泣起来,模样像是想要生母的呵护和怀抱。
娄夺心里顿时酸麻极了。
哄好了孩子,把它交给了下人,脸上蕴着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神色的娄夺便召了苍螟。
沈禹疏不知寻到了什么法子加严了那客栈的防守,小慈为了不麻烦到沈禹疏,也为了自己的安全。已经待在客栈里好几日都不出门了。
林停云同田不满有时虽留在客栈里陪它。但他们毕竟是想要来这游历,长见识,所以还是常常小慈一妖待在这客栈里。
都快要闷出虫来了。小慈站在二楼客栈的栏杆前,无聊透顶了,支着脸望着远处一对人类男女在成亲。
小慈在原来的箕尾山的人类村落里不是没见过人类结亲的场面。
但这里的有些不同。
过去看见的成婚的人类女子,都是用红布盖着浓妆艳抹的脸蛋,满身的红袍,用一把扇子挡着脸,全由那同样一身红的人类男子牵着走。
而这边的成亲,那人类女子则没有盖头,完全露出姣好白净的容颜,头顶带着似乎是银子弄的头冠帽,一圈的流苏堪堪盖到眼睫上,银冠往上再叠上南诏多有的鲜花弄成的花冠。
阳光下银光闪闪,花朵也都是新鲜的生花,花冠不是俗气地五颜六色的花朵扎成一堆,像这位新娘子,发冠就是粉白色为主,偶有几片绿叶。
又银冠又叠加花冠的,小慈看着觉得蛮重的,但莫名觉得那漂亮新娘子的发顶定然是香喷喷地。
一片热闹非凡,宾客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喜笑颜开地祝贺那对结亲的新人。
小慈如今长大了,对幼时还有一些记忆,它们类一族的话,也是有类似于这种牝牲缔结关系的仪式。不过它们都是牲来到牝的家族,然后有了关系,牝再在家族举行仪式,将牲纳入家族。
不像人类它们,牝既去了陌生的牲家,还要承担起牲家族繁育的责任。
这种对小慈这样的类妖而言,是感觉很吃亏的。就算它听说他们牲是会给钱的。
但沈禹疏是人类,小慈的家族也早亡了。
若是可以的话,小慈望着不远处的男方和女方紧紧牵连的双手,两颊微微泛粉。
如果是沈禹疏的话,小慈不会介意这些,也不会觉得吃亏。
要是沈禹疏以后能和它也这样成亲就好了,小慈支着脸傻乎乎地笑。
能嫁给心悦之人,定然十分开心,小慈天真地想。
要是它的话,沈禹疏就算什么都不给它作为结亲的钱,它也愿意嫁给他的。
小慈没心没肺地想,想了一会又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下午,客栈的厨房里炖了羊骨肉药膳汤,药材是宋鹊特意给后厨的,炖来给大家补补。加了药材,味道自然是不太美味。
小慈也不喜欢吃苦,但沈禹疏知道小慈身体不好,每日早上都特意叮嘱一句。
自认很听沈禹疏话的小慈自然日日落实。
喝完下午汤,小慈在院子里散步解闷,就见上午看到的那对新人,换了套素净利落的蓝布装,大大的发冠也脱下,手里拎着花篮望它们客栈里走。
小慈离他们近,院子里没什么人,他们就先和小慈打招呼。
花篮里的是一簇簇的白花,花蕊微黄,香味清甜,像是在昭示着这对新人的新婚甜蜜。
小慈不熟练地同他们寒暄了几句,离开时,手里已经捧上了新妇送的一大捧花,用宽大柔软的绿叶包着。
南诏水雾多,下午下过一场小雨,洁白的花瓣上还沾有晶莹的水珠。
作为野妖的小慈受宠若惊,难得意识到这是他们人类地方风俗的人文情怀,成婚要送花给附近的人。
小慈心里暖暖地,很想立即和沈禹疏分享。
小慈带着被那对新人传染的甜蜜情愫,俯下身,鼻尖轻轻地点在白花上。
花香很柔和,一点都布冲,甜香味沁心脾。
后来店里的小厮和小慈说,那花是连理花,谁接到了新婚夫妇送的连理花,不久便可以和心爱之人成婚了。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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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知道这不完全可信,但还是暗自给花底部淋了淋水,将花带回了它和沈禹疏的房间里放好。
夜里沈禹疏回到房里,看见桌案上瓜果盘旁新出现的摆得整整齐齐的连理花盘,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小慈。
沈禹疏这几年也算走遍五湖四海,自然知晓这连理花,南诏新人成婚后便要四处送年轻人这连理花。
连理花在南诏又名成亲花,情人花。
花色洁白如玉,味道清新淡雅,但却是最会令知情的情人不忍直视的存在。
沈禹疏不会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这花放在他和小慈的房里合适极了。
若是那客栈的小二送来的,那得加钱。
眼光好。
“这花谁送来的?”沈禹疏问旁边的小慈。
小慈想起那对新人,和这花的意思,眼神飘了飘。
“嗯…客栈旁有对新人成亲,下午突然来到客栈和我说了几句话,就送给我了。”
原来是小慈摆的,沈禹疏人精一样,一眼看出小慈脸上的羞涩,也不和它说他也知道这花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地望着小慈笑了笑。
沈禹疏累了一天,手指犯无聊劲似的,卷着小慈的长发发尾,另一只手轻轻拥着怀里的妖,低头嗅它干净发顶上的暖香。
类妖的血液香味对人类并不带蛊惑作用,但气味极好闻,是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喜欢的味道。
沈禹疏嗅觉和妖一样灵敏,自然对这香味如痴如醉。
和小慈心意相通,又有了情爱的痕迹以后,沈禹疏就对它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沈禹疏此刻拥着怀里满身馨香,对自己春心萌动,将连理花带回房的小慈,心里的占有欲望更是到达了顶峰。
沈禹疏不止一次阴暗地想。那血螻算什么东西,他不可能给它机会从他手心里抢走他的小慈。甚至等他捉到他,他还要将它凌迟至死。
小慈只能是他沈禹疏的。
成亲要和他成,夫君得是他,它孩子的父亲也必须得是他。
有过一子又如何。
小慈的心在他身上。
小慈感受到沈禹疏对自己明显的属于男女之间的爱意,心里欢喜极了,热情地回抱沈禹疏,丝毫不吝啬地对男人投怀送抱。
还没到点,晚饭也尚未用,沈禹疏也不把小慈往床上带,只静静地拥着它。
小慈被动比沈禹疏还早接受情欲,身子敏感的同时也可以轻易读出沈禹疏眼里的欲念。
小慈紧张呼出一口热气喷在沈禹疏的耳廓,“你想要吗?”
沈禹疏抿抿唇,目光比外头黑沉的天色还要幽深地注视小慈,捧着小慈的后脑轻柔地亲了亲嘴唇。
“尚未用饭。”
“夜里先。”
小慈也喜欢和沈禹疏这样温情的,犹如小动物般眷恋的相贴,亲吻。
闷在沈禹疏的怀里,心情很不错地嗯了一声。
小慈虽然没问沈禹疏以后会不会成亲,沈禹疏也不提,但小慈从他的动作中明确感知到,沈禹疏以后会和它成亲。
小慈心口喝了蜜一样甜,连理花的清甜味道也形成了小慈对初次恋爱的具象感觉。
是纯洁、甜过花蜜的恋爱。
小慈慢慢贴上沈禹疏的唇瓣,沈禹疏原本只打算回房换个衣裳,却和小慈咬着嘴,接了个长得透不过气的吻。
小慈肺活量不够沈禹疏一个常年四处捉妖的天师,结束完一吻,早已脸色红润,唇微张着,红生生地喘着气,伏倒在沈禹疏的身上。
39.变质
南诏的雨季炎热而潮湿,下午几乎都要下一场雨,有时是大到绿树都要摇头摆脑的倾盆大雨,有时则是绵绵的细雨。
水汽盛,植被茂密,翠绿的叶片上也总带着水珠,走在有天的路上,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微凉的潮意。
下过雨,空气闻起来舒服很多。客栈里种有很多微黄的缅桂花,近看是黄,远看就像长在树上的连理花。
香气浅淡却悠远,在二楼也能清晰地闻到。
在南诏异域,和沈禹疏正式在一起的这段雨季里,情事的味道在嗅觉敏感的小慈看来,是带有雨水、淡雅花香、汗水缠连的混合体,同时也是极美好的。
是完全不同于过去小慈和血螻糟糕的,充斥满满性暴力的体感。
沈禹疏是温柔地,是会时时注意着小慈的感受,会在掠夺小慈时,细致亲吻小慈的脸颊,嘴唇,缓解小慈身上的不安和痛楚。
但也不是完全听信于小慈,这样的事,说到底本质还是占有和掠夺,是不可能一直柔情似水,跟细水长流似的。
一次两次倒还好。
毕竟沈禹疏是个正常男人,上了床,都一样,都是狂风骤雨,脑子里装不下除了下头几两肉以外的其他事。
前期还有些体贴小慈的理智,后面一旦见小慈讨到了欢,就算小慈抽泣、求饶也不会停下,直至都送上高潮。
沈禹疏对小慈下手不会心软,痴心暗许的小慈也不会有怨言。被弄得难受了,刺激得大脑都要疯掉,柔软身体还是主动地抱紧沈禹疏,搂着不断搏动的脖颈,和沈禹疏接黏黏糊糊的长吻。
南诏的雨季潮湿粘腻,易动情的小慈亦是如此。
沈禹疏过去总修身养性,过去二十多年都多专注于修炼,连自渎都少有。
但自将小慈带回他的院子,日夜相处多了,他才发现他并飞心如磐石,对情事不感兴趣。
小慈性格娇俏可爱,但丝毫不任性,娇气。
反而有时还特能让人心软软地,尤其是红着鼻尖流眼泪的样子,哭得眼湿红,连长眉上都是晕红一片。
让人特别想亲亲它,保护它。
每天他从外头来,回到院子里,它就第一个冲出来既投怀又送抱。说了一回也不改,下次还一样,热切到后来沈禹疏根本不忍拒绝。
后来他发现小慈对自己动情了。
沈禹疏犹豫过后,再接过小慈的搂抱时,就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些雄性对雌性□□的色彩。
沈禹疏闻到过小慈身上的香味很多次,毕竟小慈总是主动靠近他,又丝毫不害臊地亲亲搂搂。一开始沈禹疏也只是心思单纯地觉得小慈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像是下过雨后清新的草木香,闻着十分舒心。
但后来,沈禹疏再闻到这种带有小慈体温的温香,这种香味就成了催情香。
一闻到沈禹疏便会对浑身散发着这种气味的小慈产生不可言状的强烈占有欲和亲近欲。
这一切的失控都来源于一天醒来身体下的异样。
那天夜里,沈禹疏恰好受了伤,宋鹊送他回来,小慈穿着单薄亵衣就直接贴上来,
柔软的触感,单薄的身形,散发着温香的丝发,以及那双乌黑眼瞳全都是他的眼神。
沈禹疏说它都不愿走,硬要留在打个地铺睡在他房里。
于是沈禹疏夜里睡着时,不知真的是它的散发出的气味,还是沈禹疏的臆想,反正沈禹疏对小慈梦遗了。
旖旎温情,该做的全都做了。
醒来沈禹疏感受到□□的异样,一种亵渎了小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不由紧闭上眼,暗自握紧了手按在紧皱的眉心上。
他二十有六、七了,居然对才十多岁的小慈起了反应。
小慈撑死了才十八、十九多,连二十都没有。
九岁之差。
沈禹疏趁着小慈未醒来,立即去处理残局。回来见人还睡得香呼呼的,呼吸声很沉,趴着睡,黑亮的头发将下半张脸都盖住了。
沈禹疏不知被什么驱使了,或许是黑发下的脸皮,面团似的,瞧起来很软,他不由地蹲下身,给小慈的长发理了理,不让它挡住小慈呼吸。
那一刻也是沈禹疏无比清晰感觉到他对小慈的感情变质了。不再是单纯的对它哥哥的好。
是想要亲它,咬它,同它睡觉。
一年前。
类猫的踪迹迟迟找不到,头疾又犯了,娄夺的眉宇间压着浓到化不开的戾气。
夜里,经过一场激烈的鏖战,血螻带着满身的血气从寺庙的莲池旁离开。
已经捉到蠓母,但血螻也受了伤,急需要吸些生血来补充灵气。
血螻四处寻觅了一番,最后去到一处看起来很大的农庄里。里头既有人也有很多牲畜。
血螻只想速速吸完血,然后亲自去找那类猫的踪迹。
就算是死了,它也要见到尸体。
若不是当初逮捕这蠓母,蠓母异变率领血蠓重创了它的势力,那类猫也没机会逃走。
娄夺如鬼魅般来到农庄外,夜深了,四处一片寂静。
就近去了蓄养牲畜的农舍,就在那马栏鸡舍间的草棚里,娄夺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血螻一族有昼伏夜出的习性,夜视能力必然极佳,因而娄夺一眼看见那明显和牲畜不同的怪物。
似人,却又不似,像狗,身上密密匝匝的黄狗毛,又不太像,手是五指的,腿脚也像人,但身上一股狗味,头顶有像根尾巴的黑毛。
那怪物极其警觉,看见了血螻的原形,满身的血气,浑身应激般往身后的草垛里躲藏。
这牲畜太怪,血螻都下不去嘴。
血螻望着它这副小心翼翼躲闪的姿势皱了皱眉心。
它和类猫闹得最凶的时候,那类猫好像就是这样的。
它眼里容不得沙子,类猫脑子又蠢,性子又犟,不会说些聪明话,当然得被它教训,最厉害的时候,地都下不了,满身的青紫,脸颊高高肿起,躺在榻上,它一入门,就极警觉地望着它,浑身不受控制似地往床角里躲。
看得它又气又烦。
后来乖多了,它不就不教训它了。
娄夺望着这小怪物,它也不高,身形瘦小,和那类猫蛮像的,不过类猫比它好看多了。
带着不知是不是可怜,或许因为它有些像被它驯养期间的类猫。
娄夺化成了人形的模样,颇为温柔道,“小怪物,我不杀你。”
“你到底是何物,是人还是狗?”
那怪物抬起眼,看着原本如邪灵鬼魅般的满身鲜血的妖怪化成了一位高大俊朗的男人。
它会妖术,或许可以为自己报仇。
端童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这样了。
“我是人。”
声音像被沙石磨过。娄夺皱眉,望着它头顶杂乱的黑长毛。
类猫那一头黑发,可比它这好看多了,又滑又香的,闻着能让它安心入眠的程度。
“为何头有黑毛?”
“将马尾混以狗血交粘生牢。”
不消多说,娄夺便已经猜到这身狗毛从何而来了。
将人造畜,娄夺只在他们人族的书册上读过。
没想到竟然让它碰着了。
人类果真是的,妖不放过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的同类都能下此狠手。娄夺冷讽地想。
“你可想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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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夺说不出清楚是因为它有些像类猫,还是因为人族一族实在太过分,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端童望着娄夺主动问他要不要复仇,它人形模样颇为俊美无俦,端童就以为它就是自己幻想过无数次能救自己,替他惩戒害他恶人的天上神仙。
端童顾不得这么多了,猛地跪到娄夺的脚下,粗粝又急切的说,“想!我巴不得他们生不如死!将我尝试的一一奉还,我还想要他们死后全堕入无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血螻望着他那双黑瞳,灰扑扑的,布满极深的怨恨和倔强,莫名想到那类猫,它也是这般恨它吗?
它没这么过分吧。
它后面乖些了,它不也对它挺好的吗。手给它弄回来了,还安排了仆妖好生好气地照顾它,除了喝它几口血,让它生几个娃娃,也没做什么了不是。
“好,我帮你。”娄夺难得善心大发。
不过它可没有通地府的本领,但一场似真的幻觉还是它可以给,报复区区几个人类也做得到。
永安客栈。
总困着小慈不是长久之计,沈禹疏察清那骷髅精应当就是那夺灵以后,小慈也知晓后,对骷髅精很关心,于是总提出想和沈禹疏一同去。
沈禹疏起先强硬拒绝,被小慈扯着衣角三说四托,便犹豫了,最后被小慈吹了几天枕头风,彻底依了它,带着它一同去办案。
小慈被沈禹疏答应带出去的晚上时,高兴的不得了,抱着人又贴又亲。一面开心地笑,一面马不停蹄地就去跑到外面,敲林停云和田不满的房间,得意地说明日它也能和他们一样去办案了。
沈禹疏给它方才太过激动乱抛的软枕头摆放整齐,无奈地笑了笑。
罢了,罢了,或许真的闷坏了。
既然出来了,就当历练历练了,总在温室里,也不好,打铁还需自身硬,何况跟在他身边,他总归放心些。
第二日一早,小慈一点没赖床,跟着沈禹疏一同起了床。
它其实一直都很想跟着沈禹疏一同去办案,尤其是听说那些妖案格外厉害时,它总害怕在它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沈禹疏会遇到了危险。
可沈禹疏怕它被血螻捉,他看护不过来时,它会被恶妖害,就出于好意安排它在严防的客栈里。小慈那时也担心自己成为沈禹疏的负担,于是安分,一声不吭地留在客栈里。
可时间久了,心里又开始担心起沈禹疏会遇到危险。
小慈心里其实也害怕血螻,害怕再回到那个玉兰苑。
但去便去,小慈思虑过很多。
它想过了,若沈禹疏遇到危险,它是绝不苟活的,若沈禹疏安全,也定然能保护它。
何况,小慈还想过,它也是需要自己克服的,它以后可不想留在院子里等沈禹疏回来了,它是要当天师的,和沈禹疏一同携手天涯,天天都要呆在一起的。
这样想着,小慈就彻底想通了,于是开始百般哀求沈禹疏带它去。
沈禹疏一早去安排事务,小慈和林停云,田不满他们三认识就被安排坐在同一辆天马里。
今晨起,天空就飘起了细雨,并不适合御剑飞行。
小慈一路都蛮开心的。
它过去总一个妖住在崖洞,日子虽然也算平静安逸,但终究不及如今快乐,因为这里有可以给他安全感的沈禹疏。
沈禹疏对小慈而言就像一根定海神杖一样,有他在,它就会平安,这样的意识对于一直相当于踽踽独行的小慈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所以小慈现如今吃了隐迹丹不再变色的手珠,忙后回来坐在它身旁的沈禹疏都是能够让小慈可以在天马上和朋友打闹斗嘴以及轻松地开怀大笑的重要因素。
40.血螻使绊
一行人一同去了先前那荒辟农庄,林停云几乎每晚回来都会和小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真假参半地说办案遇到的怪事。
而夺灵又是书上有名的极其凶险之事。
小慈望着明显乌云密布,凉风阵阵的破旧农屋,不知是什么野草,几乎长满了院子旁,比小慈还高,半生半黄,但就是枯萎不下去。
草木极盛就容易阴气重,鸡畜又时不时叫一声,小慈不曾见过,心里有些发虚,不动声色地紧紧跟在沈禹疏身边。
手腕紧紧捏着自己的剑。
怪不得天师考验要难了,这性命攸关的事,不可儿戏啊,小慈哭哈哈地想。
沈禹疏带了实力明显不够格的小慈出来,自然得多留一份心眼在它身上,因而小慈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他眼下。
不由微勾了勾唇,任小慈跟条小尾巴似的缠在他身边。
田不满其实也怕,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监察寮的天师们来这里了,但这里鬼魅之气太明显了,他真的害怕啊。
天师之路不好走啊。
这在学堂里当学子和在监察寮当天师杀妖办案隔着一层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相比小慈和田不满,有更多经验的林停云则显得淡定多了。他被安排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天师,四处走动巡防,马不停蹄,忙起来,步子都生风,已经相当有天师风范了。
小慈望着都羡慕坏了。
它要是也有这么帅就好了。
小慈努力压下因邪灵出没自然生成的阴寒气流带来的恐惧。
沈禹疏他们在布阵,准备再次召骷髅精来试试能不能问清楚它当年的事,想想办法给它消怨。
前段时间他们就一直在找那些异象背后藏有的夺灵髓,沈禹疏一一探究,便发现夺灵髓的载体都是一块块的人骨。
组合起来就是除了骷髅头以外的人体骨骸。
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几乎十成确认夺灵就是骷髅头精。
灵阵布好了,骨头碎片合并。
六边均站有六位天师,释放灵力催动召灵阵。
小慈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召灵阵,在它心里原本就只是书本上干巴巴的理论,可如今确实亲眼目睹。
风声越来越大,院子里的老头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声音尖锐嘶呖,宛如暴起的恶犬。
小慈年幼有过被狗追着咬过的经历,寻常狗不怕,但类似这样发疯的恶犬特别怕,骨头都寒了一些,脸色青了又白,直往沈禹疏身边躲了躲,挡住自己的视线。
沈禹疏望了它一眼,也体谅它年纪小,胆子小一些,轻轻按了按它的肩膀,安抚道,“别怕。”
小慈仰头望他,“嗯-”
不久那骷髅头妖就来了,来的第一面不是一个骷髅头的模样。
而是一团黑魂裹着猩红的圆团模样。
“怎么看不清骨头了的?”小慈好奇。
“化夺了。”沈禹疏解释,不显地将小慈护在身后。
不知为何,那团黑魂似乎是认识小慈,径直飘到的小慈和沈禹疏的前面。
沈禹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夺灵,上回还是只有一团黑魂,这回不仅裹了层血雾,也更强了似的。
而且径直就往小慈的身后去,像是对小慈十分感兴趣似的。
沈禹疏护得紧,几次辗转,那黑魂都掳不走小慈,似乎气急了隐隐有些暴动。
小慈不懂为何上回还给它糖吃的骷髅头妖现在怎么就逮着它来捉了。
沈禹疏也想不通,明明这夺灵的仇人还在屋里,不去找他报复,反而想要过来捉小慈。
那团黑不溜秋的魂魄也越来越快,小慈躲在沈禹疏身后,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那骷髅头快到出现虚影的头颅就出现在小慈的脸侧。
小慈被吓到魂都要飞了。
刹那间还感觉到一股吸力吸住自己的身体,小慈出于对危险的应激,紧紧地抓住沈禹疏的手臂,生怕自己被掳走了。
小慈脸上血色全无,手上出了一层的冷汗。
沈禹疏一手掳着它,还要一边使剑和那夺灵对峙。
两方对弈的动作快到小慈都看不清,脑仁晕乎乎地,想吐。
林停云和楚天师的剑法算好,看得清战局,分别一前一后跃起加入,支援沈禹疏。
那夺灵果然变强大了。
三人和它对弈了整整一炷香还没出胜算。
在场的是个明眼人的都看出,那夺灵针对的是小慈。
“早就说了吧,不带它出来,那夺灵应该就是被血螻操纵的。”宋鹊暗骂,有些焦灼地望着上头的剑光幻影。
血螻在南诏盘踞已久,势力定然遍布南诏四境。自身都要万分小心,那类妖还要和它渊源颇深,带它出来,不就是让它被捉的份吗。
宋鹊也来不及嫌弃沈禹疏的决定不理智,危急之下也只能尽力冷静下来看有什么破解之法。
双方的灵力都渐渐消耗,动作都不可能再如一开始那般快。
沈禹疏不知和林停云说了什么,林停云立即退了下来。
跑到木屋里,将那老头带了出来。
林停云脸上急出了一层汗,拖着蹒跚的老头到那团黑影旁。
那黑影也有些虚软,对战了三人这么久。
见着那老头果然顿了一下。
林停云气喘吁吁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些把握。
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那团黑魂,对着那老头就喊。
“爹!爹,你肯定是被冤枉的。”
“你辛辛苦苦养大我们子女几人,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你放心,我明日就去求神拜佛,让他们给你惩治这恶灵。”
“让它死后沦入畜生道。”
前面两句是方才沈禹疏用密语和林停云说的,后面完全就是林停云自己加工的。
这样做的目的,沈禹疏一和他说了,林停云很快就知晓了。
看来是很有用的,说完那个畜生道,那个黑魂就立即在原地爆起了,径直地,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凝望着林停云。
在万籁俱寂之际,天边突然响起一道响雷。
被林停云转移了夺灵,小慈已经晕透了,脸白得像擦了铅一样。
小慈也真是倒霉,菜鸟第一次出山就遇到这样的针对,沈禹疏也没办法,把站不稳的小慈,抱给就近的田不满后,转身就去视察那夺灵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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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动引火上山的林停云,就算以前再怎么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真刀真枪的局面都有些紧张了。擦擦额角边豆大的冷汗,手紧紧握着剑柄,一副随时准备迎战的模样。
但直到那惊雷声过了。
那夺灵都没有动作。
直到一道极其嘶呖的声音从那团黑魂里发出。
“我堕入畜牲道!!!该堕入的是你爹。”
“你们这些小畜生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他干过什么!!!”
“我来到这里,就是神佛的安排。”
众人望着义愤填膺的夺灵,都明白它已经脱离了幕后的操纵,回了神志。
宋鹊知道这是个机会。
立即高声对那夺灵朗声道。
“好!既然你是含怨恨而死的,我们也的确都被那坏老头蒙在鼓里,到如今都不知他到底对你做了何事。”
“但你如今能说,我们又是监察寮的修士,也能还你一个公道,你可直接和我们说清楚他的恶行。”
“这样不光在地府里,人间里也能给你一份公道。”
“公道?哈哈哈哈!”黑魂癫狂地发出尖锐的笑声。
“我要什么公道?公道有何用?”
“就算和你们说了,还是不够,无论怎样,还是不够!”黑魂悲怆地哭喊着。
黑魂外头裹着的红雾渐渐散去,随着怨念的不算宣泄,夺灵开始化恶。
夺灵化恶,将彻底失去理智,逢人就杀人,逢妖就杀妖,直到将自身全部精气耗尽,彻底消去。
一般到这个境地,只需将夺妖耗死就可以。
但至于耗多久,夺灵有多强大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都警惕地望着那夺灵。
“夺灵化恶,犹如将灵力化作灯油,只有油尽灯枯的可能,而且中途相当于火势最旺之际,也是最强之处。”
宋鹊知道的多,同他们说。
小慈有些紧张地望着沈禹疏。
怎么它一来就遇到这种事。
沈禹疏无暇顾及小慈,在邪风阵阵刮起,黑云如海潮般翻滚,夺灵一动,他便立即握着散着盈盈鸿光的斩蛟一跃而起,与夺灵对弈。
其余天师也开始跃起围剿夺灵。
小慈和田不满,宋鹊还有几位不善近战的天师则在一旁望着他们剑光缭乱的场景。
小慈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着那团黑魂,它很强,差不多六七位天师,居然还能打个势均力敌,还不是它最强的状态。
它真的担心它会伤到沈禹疏。
宋鹊也满脸沉重地望着。
这才化恶初期,若是现在都打个平局,那火烧最旺的时候,估计挺悬的。
怎么弄好呢。
还未等宋鹊想到对策,小慈目不转晴,忧心忡忡之际。
那夺灵突然异动起来,黑魂内部不断涌出先前的红雾。
且这次黑魂的颜色越发深,形态也不像最初的一个黑团,而是变大了,且能分裂成好几团黑红交加的雾霾分别对战。
小慈一见它变红,自己手心的珠子又红得像血。
便立即知道战火又引到自己身上了。
41.成亲
而如今这形态,应该就是宋医师所说的夺灵最强的时期了。
血螻就在不知何处操纵着夺灵,随时将自己掳走,这个想法让小慈浑身不寒而栗。
田不满看见小慈苍白的脸,半点血色都褪尽的唇瓣,将手里的符咒飘到小慈的四周,围成一团。
沈禹疏察觉到夺灵飞向小慈,和血色全无的小慈对视一眼。
念了一个瞬移咒便立即移动到小慈的面前。
“别怕。”沈禹疏边使剑,边对明显情绪不对的小慈说。
战火的阵地又转移到小慈身上,小慈被抱着带到那里,战局就跟到那里。
很多天师都在对抗中受了重伤,灵力也几近耗尽。林停云胸口上都是血,田不满被重击,从高处摔下吐了口血,也无力抵抗,只能伏倒在地。
宋鹊早传密令回监察寮支后援,但这夺灵一来就是发疯,发生这一连串事连半个时辰都不够,尚未能赶到。
现如今空中就只有两道剑影还在挣扎,沈禹疏手捞着小慈的腰,只和剑法了得的楚天师尚且还有能力和夺灵搏斗。
但夺灵不要命地消耗灵力。修士就算有心却没这种能力。
灵力耗尽便没有胜算。
最后楚天师也被重击倒地。
沈禹疏身上也有不慎被伤到而流出鲜血的地方。
小慈有些紧张地抱紧沈禹疏,沈禹疏战况紧急也顾不得它太多,搂得极紧,一边躲闪黑魂偷袭小慈的动作,一边挥舞剑锋朝夺灵劈。
这样的打斗是极耗体力的。
沈禹疏气喘吁吁,下颌滴的汗滴都流到小慈的鼻尖上。
“禹疏哥,要是还没有支援到了。你就把我给夺灵吧。”小慈率先打起了退堂鼓。
“没关系的。”
“大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夺妖失去了神志,被血螻彻底控制。若是沈禹疏也灵力耗尽,那么夺灵就会杀尽他们再掳走小慈,但若是小慈先被夺妖捉住了。
或许会直接拐着小慈,赶在支援来前赶紧离开。就算血螻还想操控夺灵杀死他们,沈禹疏也尚且有一些余力来保护他们。
小慈清楚,这里的人也都清楚。
但沈禹疏没空搭理它,连一个眼神都空不出给它,但脸色不算好看。
宋鹊在下面忙着给其他血迹斑斑的修士疗伤,满脸焦灼地望着上头的沈禹疏。
“沈禹疏!还有半柱香,他们就赶来了。”宋鹊在下面大声喊。
这话一说完,不知这夺灵是不是也是通了血螻神智的。像是知道自己时间紧迫了,攻势越发迅猛。
一道黑影化成的尖刃在沈禹疏带着小慈躲闪转身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沈禹疏的左胸。
小慈看见了,想替他挡住,但动作太慢了,来不及。
泊泊的鲜血从沈禹疏的伤口流出,小慈流着眼泪,来不及思考,哭着就焦急想用手给他捂住。
它是不是沈禹疏的灾星。它一跟他们出来,他们就都受了伤。
小慈有些后悔自己硬要跟着出来。让大家成为众矢之的。
它就应该闷在客栈里的。
小慈见沈禹疏伤得重,一时自责心理强烈,殊不知就算它不来,血螻也会安排发疯的夺灵去到客栈里生事。
小慈知道人类的心脏在右边的胸口,知道一旦那里被扎中,就算了大罗神仙来了也就不回来,于是一边害怕地哭,一边搂着沈禹疏的脖子,用自己的身体将沈禹疏的前胸包住,掌心太薄了,就拿着剑找个大概是心脏的位置的后背挡着。
这样也不是办法。
那黑影也越发急,半柱香的时间好似长得要命一样。
小慈哭得不能自己,眼泪流了沈禹疏的脖子湿漉漉地。
“禹疏哥,你把我抛下去吧。”
“不要再打了。”
“你留了好多血了。”小慈焦急地喊。
黑魂不知何时出现在沈禹疏的耳侧,小慈拼命伸手挥开它,却还是来不及,沈禹疏的脖子已经被划开一道血口。
血液几乎是流淌而下的。
“呜……啊—————”小慈彻底失声痛哭。
但四肢还是不敢乱动,怕自己印象到沈禹疏会更危险。
“沈禹疏,你放我下来。”
“啊——-你放我下来。”
“你让它捉走我。”
“等下你们都得死了……”
你死了,我也不会活。这句小慈没有说出口,只双眼红肿,决绝又深刻地盯着沈禹疏。
小慈见那黑魂定定着,像是在谋划着下一步往哪偷袭。它能分裂,速度极快时,多次都能伤到沈禹疏。
趁它还未反应过来,小慈剧烈挣扎着,双手想要掰开沈禹疏箍在它腰间的手。
但沈禹疏一言不发,神情极冷硬,修长有力的手臂像是越发收紧的铁索般,小慈的挣动幅度越大,他就压得越近。
“松开———沈禹疏—————”
“都会死的—————”
小慈泪眼婆娑地望着沈禹疏,嘴巴因为哭喊不自然地张开。
最后黑魂出现在沈禹疏的脑后,小慈连忙把剑柄往上提想要为沈禹疏挡住。沈禹疏也反应迅疾。
但黑魂的目标一直都在小慈身上。
为了将小慈剥开。
黑魂钻进他们的中间,沈禹疏的衣袍上凡是被经过的立即一片血红,而相反小慈则被巨大的吸力吸住,最后彻底被黑黑魂裹着身体。
沈禹疏望着害怕到发抖的小慈,牙关紧闭,眉宇间压着翻山倒海的戾气,握着剑柄的骨节用力到发白。
不过是眨眼间,一道白光闪过,沈禹疏就出现在小慈的面前,和小慈对视了一眼,便和夺灵开始争夺小慈。
沈禹疏在这场对抗中并不占上风,何况黑魂对于除了它要掳走的小慈以外的,一靠近些便会被划破皮肉。
不久沈禹疏的手臂和手上都是一片血色,看得小慈触目惊心。
“沈禹疏,你别管我了。”小慈都有些气急败坏,在亲眼目睹黑魂好几次就要从沈禹疏的右心脏的位置穿膛而过。
但沈禹疏还是不听,执拗地盘桓在黑魂周围,丝毫不让它有带走小慈的可能。
就这样鏖战着。
在又一次黑魂裹挟着小慈,迅速从沈禹疏经过,小慈亲眼目睹沈禹疏被抽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后,监察寮的支援终于来了。
小慈隐隐濒临崩溃的心脏终于悬崖勒马,
龙骧剑主李青冥也过来了,和十几位天师接上沈禹疏的位置,而这时夺灵也出现了一些黔驴技穷的迹象。
失控的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
夺灵分裂成两扎,一扎裹着小慈准备逃,被四位天师追着,另一边则被其余天师围攻着。
小慈的珠子开始有变动的痕迹,红色渐渐褪去一些,夺灵也裹不住尽力挣扎的小慈,小慈从空中坠落下去,比它的慈悲剑还要快接住它的是沈禹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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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看见他都被血染红的衣袍,眼泪伴着害怕的哭声失控地掉落。
“你留了好多血?你不会有事吧。”
小慈抖着手轻轻触摸他的湿润的衣袍。
左胸那个口子和脖子那个口子最大,小慈来不及思考,用剑划断长发,手心施加灵力,将其化成齑粉,往沈禹疏的血口上撒。
带有消毒的作用,且口子深,就算小慈的头发算不怎么痛的止血良药,沈禹疏还是咬牙闷哼了一声。
“痛了,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小慈红着眼圈说些安抚的话。
看见还是有好多小伤口,又准备切头发。
沈禹疏却按住了它的手。
“不要再切头发了,那些都是小伤。”
“留着好看。”
沈禹疏爱它一头的秀发,为了给它止血,现如今一下子短到肩头的地方了,沈禹疏颇有些惋惜。
小慈顿了顿,松开了发丝,似乎有些不解喃喃,“可是你还有伤口,头发会再长回来的。”
“不用,有药。”沈禹疏简单解释。
小慈毛发生长速度不及人类,留原先那头长发,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和吃了沈禹疏多少补品,银两。
用在小伤岂不是浪费。何况对沈禹疏而言,小慈的长发还不单单只是止血、发热等的好东西。
人类女子都是极珍视自己的长发的,小慈说过它牝母自小教诲过它不能乱剪自己的毛发,可见类一族群都是极其爱惜皮毛的。
何况沈禹疏爱搂着小慈的发顶入睡,闲时还喜欢把玩一下它的毛发。
夺灵很快被法术高强的天师降服,几张黄符牢牢定住。
黑魂渐渐淡却,夺灵的生命也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流失,到最后,也只是一颗下颌不断震动的骷髅头。
而那层象征它被血螻操控的血雾也早已消失。
小慈顿顿望着那颗骷髅头,它其实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它如果不是被血螻操控,也不会化恶。
小慈想到宋医师的话,有些不忍心地问沈禹疏,“禹疏哥,它真的会殒灭吗?”
沈禹疏也说不准。
就算他们修士见到这些鬼魂都说会有死后轮回的说法,但其实到底死后有没有黄泉地府,能遗忘前世所有记忆的孟婆汤,他们也不是亲眼所见,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实的还是出于一种对世道不公的美化捏造,世人众说纷纭。
但从这些诸如此类的说法,前者的居主流,沈禹疏也都是从一代代的修炼之士的典籍和口口相传听闻下来的。
但书上记载过夺灵化恶,最终都会魂飞魄散,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禹疏看见小慈敏感易泪的双眸,喉咙紧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对小慈点了点头。
“夺灵化恶,必定殒落。”
具体死后能不能入轮回,沈禹疏一个捉妖师也不得知。有盛行的流言说,随着时间流逝,消失的魂魄会慢慢聚回来,但这需要机缘和长久的岁月。
“原来都是一场梦。”骷髅头突然颌骨大大地张开,极悲呦地嚎哭起来。但因为没有血肉,只有几近发黄的骷髅,所以眼眶里一滴泪也没有。
“啊!!!-------”
“原来这世间没有陆判,都是骗鬼的!!!”
“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我从来没见过神仙。”
“我还以为我能让他永生永世堕落无间地狱。”
42.成亲
骷髅头直直望着一直在地上犹如尸体般的老人,老人双目灰暗,如同浑浊变质的臭墨,在与骷髅头对视的眼神里,掺着害怕,但也带着几分无法隐藏的几分狠辣。
骷髅头被他不善地瞪着,就算濒临陨落,依旧怒不可遏,尽管自身的怨灵已经耗尽,但不知是不是血螻又在控制它,它浑身铺满了血雾,骷髅头染了生血一样艳。
沈禹疏看见这红雾,立即警觉将小慈护在身后。
却见骷髅头只是挣脱了黄符,不久天空一道红光犹如雷电横劈在那老头身上。
再睁开眼,那老头浑身骨骸已经化成一具黑碳。那骷髅头倒还是安然无恙。
消失又重现的红雾似乎是血螻给他报复回这老头似的。
老人死后,骷髅头的骨骸也随着身上的红雾消散而快速风化。
心软柔软的小慈哭得不能自已。
刚才它问禹疏哥,他说,如果知道陨落的孤魂野鬼的名讳,弄成牌位,供奉到香火旺盛的寺庙里,神佛会怜悯其遭遇,就能加快魂魄修补的速度。
虽然也是无法验证真假,但小慈宁可信其有。
小慈和骷髅妖有过一些交集,它又已是强弩之末,于是不顾沈禹疏的阻拦就跑到那骷髅妖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给你去寺庙里立牌位好不好?小骷髅头。”
“他们说,这样可以修补好你的魂魄。”
骷髅头的下颌剧烈抖动起来,“小猫妖,谢谢你啊。我们只有这几面之缘。”
端童自然也是知道立牌位是什么,在人间游历时就听说过效果会更好,最好上奉的生灵和它生前有过交集,知道它的生平来历。对它的遭遇有敬畏、怜悯之心,这样神佛也更快看到它。
但这也是人间的说辞而已。
真正魂飞魄散以后会不会有这些神佛菩萨什么的,谁也没个准数。
端童抱着羸弱的声音说。
“我叫端童。”
“生平是南诏五陵田鱼村人,幼年村里发洪水,父母不幸去世,后来奔波四处讨生,被那死老头用一颗毒糖拐骗。”
“为了牟利,将我皮剥去,以热狗血混合狗毛黏连皮肉,易形成会写字作画的奇兽,不听话,轻则则打骂,重则殴打至流血骨断,学成后,在各镇街让我招摇撞骗,牟取巨利,直至一大妖助我,才得以化夺复仇。”
后来的事,不用说,小慈也知道。
大妖应该就是血螻吧。
只是血螻应该不完全是为了助它,也是端童恰好满足了化夺的条件,夺灵强大,可以方便它利用。
“好。”
“我记住了。”小慈对它说。
“我过几日就去香火最旺的寺庙里给你牌位供起来。”
“多谢你。”
骷髅头精恢复神志后,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地,这样的经历和模样,伴着渐渐被风吹化散开的骨灰也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微微动容。
“我化成散魂了其实也不错。”
“起码什么仇怨都想不起来了,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骷髅头最后释怀地说。
小慈说不出什么话来。
它和端童同属于命苦之人,甚至或许端童的痛苦还要再多些,毕竟族灭时,它的牝母给了唯一的求生机会它,血螻奸辱虐待它,但和端童一个人类被折磨成奇兽这样的经历小慈觉得还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何况它还要再幸运些,遇到了沈禹疏。
小慈小心翼翼捧了一手心掺着骨灰的泥。
手腕的血红珠子早已褪成了白珠子。
小慈走回到沈禹疏身旁,夺灵一案算告落,农屋里乌云渐渐散却,天光微亮。
夺灵一案已结,但血螻的踪迹依旧成谜,找不到任何线索,也不知它盘踞在何处。
但众人从各处的情报以及这夺妖被操控为它所用,都对它在南诏的势力广布心知肚明。
小慈重情,心肠软。
因为夺灵一案回到客栈里头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
直到带它去了这里香火旺盛的灵隐寺,将端童的骨灰放入香灰,在主持的指导下,将镌刻好的牌位供奉好,小慈的心才算是定了下来。
袅袅的线香布满供奉台上,络绎不绝的人流,跪在垫子上的人都在低眉顺目地念念有词。
小慈以前不是没去过这些地方,但它都是偷灵台上的能吃的供奉来吃。
这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小慈觉得。
小慈在沈禹疏的引导下,生疏地学习上香祈祷。
在那里,小慈不光替端童好好许了愿,在神圣的佛祖前,小慈还祈祷,今生今世能和沈禹疏喜结连理,白头偕老,一辈子平平安安。
这回客栈里的天师除了小慈一个猎物以外几乎全都受了伤。
沈禹疏身上也尤其严重。
回去客栈里,脱下的那件衣袍,几近染透血迹。除了脖子和左胸的口子,上半身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伤口,都不大,但胜在多。
小慈看的时候,还以为血肉都模糊了。
宋鹊在上药,它躲在一旁搭把手,眼角红彤彤地,控制不住流了好几滴金水。
事后沈禹疏在客栈养伤,它就一直呆在房里忙前忙后,给沈禹疏端药递水。
沈禹疏的师父安排了人暂时接管了离江这边监察寮的人手补缺,让沈禹疏在客栈里可以安心养伤。
十几二十几的青俊年,犹如南诏的夏季,蓬勃的血气里都带着火,宋鹊替沈禹疏上了几次药之后,就都是小慈帮忙上。
夏季炎热,类妖的体温也和所有恒温动物一样,冬暖夏凉。
滑腻凉润的手指,光是轻轻柔柔地从伤口搔过一遍,微凉如玉的触感都让沈禹疏的鼻息一深,看小慈的眼神都带有幽深了几分。
小慈每次上药都犹如临大敌,十分严苛、认真。因此甚至看不出身旁人直勾勾地望着它。
直到擦到下面腹部的时候,沈禹疏撩起小慈的后背的发丝,像捏个小猫咪一样轻掐小慈的细颈,小慈才惶然抬头。
沈禹疏出力托着小慈的腰,小慈也主动小心靠近。
先是头顶被沈禹疏抵住,细细地被亲了几口发顶,而后两人唇齿不熟练地触碰,接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吻。
沈禹疏有伤,小慈怕他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剧烈动作会裂开,不敢和以前一样故意说那些主动的话,来引诱决心不大的沈禹疏做那些事。
接吻容易缺氧,小慈眼珠子带上了些氤氲的水气,瞧着人湿漉漉地。
但小慈没有下一步动作,沈禹疏也不会动它。
虽说不干那种事,但是和沈禹疏接吻是很舒服地。
一整个下午小慈和沈禹疏都留在房里,没什么正事要干,室内连理花又清甜缠绵,一人一妖就断断续续亲了几近一个下午。
小慈现在脸颊还带着明显的红润,红扑扑地发热。湿润、疲软的手指一触上脸颊,都要被烫一下。
沈禹疏则正常许多。
但唇上颜色也很足,餍足后就去窗檐旁的软椅上捧着一卷书看,一副清心寡欲的君子模样。
小慈去洗把脸回来,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房间,把桌案上枯萎的连理花清理掉时还有些不舍得。
沈禹疏看书,小慈不太想看书,出门去找林停云和田不满他们聊会天。林停云说它午睡呼吸不流畅,脸上红得跟涂了胭脂似的,要它去找宋医师瞧瞧。
小慈自然知道它没病,也知道为什么会红,得意地咧嘴笑,笑哈哈说,“没事儿,我们类就是这样的。”
说了几声屁话,小慈就跑去楼下玩,见缅桂花开得好,摘了一盘子代替原来的花盘放在房里养着。
客栈里的人都在养伤,尤其沈禹疏,只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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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想见到他便能找到他,所以这些天小慈的情绪也格外高涨。
又有林停云和田不满陪着,那些闲得无聊的天师也喜欢逗他们三个年纪小的,那段日子趣事多了,又有爱情的滋补,小慈脸上的肉又多了些,脸皮白里透红,吃饱睡足地,浑身都透出一股被养得很好、懒洋洋的精气神。
沈禹疏最喜欢看它这幅没心没肺笑的模样,似乎过去什么不好的阴霾都从它身上消失了。
也经常喜欢在只有两人的时候,搂着香喷喷的小慈,像是吸猫一样亲小慈软乎的面皮。
小慈这样的类妖,就是很喜欢这样的亲昵接触,沈禹疏对它有生理性的天然好感,小慈同样也是一样。
一人一妖,眼睛一连上,嘴巴就能碰一碰。
“禹疏哥,等回沈都以后,你会娶我吗?”夜深人静,小慈卧在榻边,双手撑在下巴上,好奇地问准备上床的沈禹疏。
“你看到话本上什么风月故事了?”沈禹疏莞尔问小慈。
小慈呵呵地笑,说,“我刚才看到一个故事就是说,有一对互相相爱的情人,他们刚开始特别恩爱,山盟海誓的,但最后还是因为男方家里人不同意,不愿意娶不够有钱有势的女方,然后她们就分开了,最后各自成了家,各有各的儿女小家了。”
这是个虐恋故事,所以小慈说到后面,明显有一些怅然。
沈禹疏猜它和自己说是联想到了它和他之间。
觉得有些好笑地掐了一把小慈白腻的脸肉,有些无奈地问它,“你都和我有肌肤之亲了,我能不对你负责吗?”
沈禹疏这话说得拨妖心弦,小慈脸立即生出了一层不明显的粉。
但沈禹疏觉得这样的小慈可爱。
继续说,“你要我负责,也不是一定要回到沈都,在南诏我也能娶你。”
“明日就和你成亲,洞房花烛?”沈禹疏话里难得夹了些不正经,语气调侃。
小慈自然知道洞房花烛要干些什么,看着沈禹疏昏黄灯火下夹着明显笑意的眼神,眼珠倒映出好看的流光,小慈的脸彻底爆红。
沈禹疏感受到指尖触到的细腻脸皮在发烫,没忍住轻轻闷笑出了声。
小慈害羞死了,躲进靠墙的床边,双手捂着脸降温,不敢直视沈禹疏揶揄死妖的笑意,
一旦上过床,亲密事也会越发自然。
沈禹疏上榻,手臂从小慈背后伸过它腰下,轻轻搂它进怀里,嗅它柔顺的发丝上的温香,心情很不错道,“放心,肯定把你娶进我家门,我家里人也定然喜欢你的。”
“只是回到了沈都再举办婚宴,就可以办得全一些。”
“不过可以在南诏简单办一个,等回了沈都通知我家里人,再补办一个正式的。”
一榻之上,沈禹疏和小慈细细商量,小慈望着他真的将他们以后的日子都想好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幸福感将小慈包围住。
小慈弯着眼睫,靠在他肩膀上,眉宇间含着脉脉的情意。
“好。”
“我都可以。”
小慈得到的明确的回应后反而不怎么着急了。
成亲是一次的。它如今又因为血螻行动不便的,沈禹疏来南诏也是奉命办事的,小慈觉得还是不需要办小的了。
它还是想一切尘埃落定,再和沈禹疏成亲。
小慈轻轻贴着沈禹疏有力搏动的胸口,手指打着圈道,“不过,你我如今都不方便,还是等我们回了沈都依照你们家那边的规矩来办吧。”
沈禹疏闷闷的笑声从发顶传来。
沈禹疏托着它的脸亲了一下,“规矩?没什么规矩的。”
“不过都依你。”
“今晚就再洞房花烛一次好不好?新娘子?”
沈禹疏依旧一点都不知羞地带着揶揄的语气逗小慈。
但小慈也不恼,脸红红地,羞答答地点头。
43.嫉妒
月华洒落在渐渐散开的纱帐上,挡住里面缠连交合的画面。
小慈说来也有两三年无需外出觅食,前一二年被血螻囚禁在玉兰苑里,后面逃出了被沈禹疏救下,就过上衣食无忧的读书日子。
因而这一身腻子白的皮肉在小慈身上也是真实存在的。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
小慈鼻子、嘴唇长得不好看,但那双黑曜石般的乌瞳没人敢说不好看,更别说皮肤白净细腻,远看像光滑的玉面,近看也嫩生生,犹如婴儿的肌肤。
最近胃口好,大腿上也多了些肉,莹润饱满。
沈禹疏拥有着小慈,这种感觉让沈禹疏油然升起一股可怕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小慈是他的。
这个地方那个该死的血螻怎么能进来。还要在最深处留了籽,孵出了胎。沈禹疏一想到这些,内心对小慈的阴暗心理就如同贪婪至极的罪恶般滋生。
想干死它。
又恨自己居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过小慈这幅模样的雄性。
血螻不光看过,还用上了。
听小慈说,差不多两年呢。估计没有百次也有千次了吧。
连孩子都生了。
沈禹疏咬牙切齿。
不是觉得小慈脏,而是对血螻抢走了他本应该得到的独属的不甘。
哼。
还叫念慈。沈禹疏冰冷又嫌恶地想。
以后也只会给他生。
所以后来小慈哀求他射进去时,沈禹疏半点没有犹豫,甚至想到就算避子汤失效了也没关系。
有了就有了。
他会立即告诉他爹娘,八抬大轿,三媒六礼,风风光光娶它进门。
他爹毕竟是沈都王,就算不隆重办,南诏那边也会知道他沈禹疏娶了谁为妻,那血螻定然被气得吐血。
沈禹疏有时侯真想一了白了,一点避子汤都不给小慈喝算了,尤其在刚才小慈点头答应的时候。
血螻和它有过一子,他也可以和它有一个孩子,这样就算血螻有孩子要挟,他和它之间有感情基础的孩子定然更有胜算。
本来有很大赢资的沈禹疏甚至心眼小到这个都要锱铢必较。
到后面,小慈的小腹都微微鼓起。
好不容易等到沈禹疏放过小慈,小慈也一点不记仇,也不在意沈禹疏帮不帮它清理,沈禹疏要是准备睡了,向它伸手了,它乖乖就挪过去,趴到沈禹疏的怀里,任人抱着它。
是一副记吃不记打的模样。
夺妖一案结束,去的人除了没什么攻击力的宋鹊和作为两方的争夺物的小慈没受伤以外,几乎都带了伤,不是重伤都起码不算轻。
一帮子没啥事的天师,能走动的就去外头街上溜达溜达,不能走动的就卧在房里养伤,有些不愿走动又不想整日卧榻的就在客栈里喝药吹水打牌,消遣时间。
小慈作为一个香饽饽,就算闷,也只能选择待在客栈的庇护里。
但人多了些,多人陪小慈玩,小慈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沈禹疏在楼上看文书,小慈原先也陪他看,不过它看话本子。
看了没一会,小慈连话本都有些腻味了。但沈禹疏还是脸色如常定定地手执书卷在看。
小慈还是呆了一阵,它向来很珍惜能和沈禹疏在一起的时间。
外头突然传来林停云喊它出来打牌的声音。
沈禹疏抬头望了小慈一眼。
小慈立即咧开嘴对他笑了笑。
玩牌玩不了多久,然后小慈就抛下书卷出去玩了。
夜里用完饭,小慈也玩牌玩累了。
它们玩的牌不是赌钱的那种,因为都是学子,没什么钱,就纯玩,输赢交换货币全是叶子。没多大看头,玩久了也没什么多吸引的趣味。
回到房里,小慈看见沈禹疏也终于不再看文书,卧在榻上休息,手里拿着小慈的闲话本子看。
小慈去屏风后的盥洗盆洗洗手,干干净净地走到沈禹疏面前,也不脱鞋袜,耷拉着脚,黏黏糊糊地靠上沈禹疏的身上。
“禹疏哥,你终于不看那些卷宗了。”小慈拿脸轻轻地贴在沈禹疏身上,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晰的药味。
一点不难闻,反而令小慈感到安心。
沈禹疏合上话册子。
双眸低垂着从上往下望着小慈。
他伤好得差不多了,早就可以抱着小慈,双手在感受到怀里的温热后,便自然地将妖渐渐收紧在怀里。
不用低头都闻得到清浅的草木香。
“嗯。”
“看完了。”
沈禹疏抱着小慈,忽然就觉得有些困乏了。
但时间又太早了,小慈也都还不困。
小慈絮絮叨叨地开始和沈禹疏说刚才发生的什么趣事,说林停云很坏总耍赖,赌叶子不好玩,还被楚天师他们嘲笑小孩子玩牌输不起钱,只能赌叶子。
沈禹疏听到后面压着嗓子低沉地笑了笑。
“赌博不好,就玩玩叶子就好了。”
“你别听他们的。”
小慈年岁小,又是被沈禹疏救回家里养的,对沈禹疏的感情不单单是情爱之事那么简单,也有一种对年上阅历更多的年长者的依赖和信服。
小慈听话地点点头。
说了会话,一榻之上,一人一妖又靠得如此温情,难免滋生些暧昧不清的心思。
说不清是谁先靠近得谁。
两道混乱紧张的呼吸声贴合在一起,沈禹疏最先受不了,深吸一口气,把小慈压在身下亲。
小慈脸红扑扑,主动张口回应身上的人。
沉重的重量压在身上,小慈不光能感受到他凌乱的呼吸,更能感受到跳动得很快的心跳。
它也是,心脏怦怦地跳,不是那种受惊后的心跳很快,而是一种很舒服的悸动感。
小慈很喜欢这种感觉。
和沈禹疏接吻很舒服,对沈禹疏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也很美妙。
小慈朦朦胧胧地想,这可能才是情爱的滋味。
不能一步登天,要循序渐进,要慢慢体会。
玉兰苑里。
眼线在千里之外的永安客栈外将所见所听全都一一传送回血螻灵识里。
因而娄夺可以清晰地看见小慈和沈禹疏在室外发生的一切事情。
尽管画面不多,断断续续,但却骗不了娄夺的眼睛。
类猫和那个该死的人类男人两情相悦。
一颦一笑,眼里是娄夺从未见过的光彩夺目。
全心全意,满脸满心全是那个沈都修士。
娄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牙都要咬碎。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部一挥而倒,茶杯、案盘全都被砸碎,但心里怒火却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来,反而越烧越旺。
苍螟走进来啊,看见满地狼藉,不禁蹙起了眉。
看着血螻闭着眼在冥想,便知它又看那类妖了。
“一个类妖罢了,也值得你这样。”
“那类妖除了能繁衍强大的子嗣以外,还有何作用,长得泛泛,当后妃都嫌多余。往后你占领人族后,天下之大,就算异兽难寻,也指定找得到一二个。”
“要你对那类妖实在有执念,事成了,你再弄它回来不就成。”
娄夺睁开血眸,不发一言。
苍螟也不多说,晒笑离开。
夜里,娄夺心情阴郁地回到小慈曾在玉兰苑睡的阁房。
不料却看见了一道身形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及腰,身型便瘦小,但腰往下要宽一些,不穿裙就穿简单的上衫下裤都有婀娜之意。
娄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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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微眯起。
一步踏了进去。
待看清那物的正脸后,娄夺脸色立即阴了下去。
那妖察觉到它不悦,立即跪下弓下了身。
娄夺见状脸色越发难看。
类猫生行粗野,可从不会给它下跪,就算哭着在榻上跪着挨它弄,脊骨都是硬的,宁死不屈。
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
而这猫妖顶着肖似类猫的样貌、身姿,却奴颜婢膝。
没半点意思。
“苍螟安排你来的?”
“是青苍主安排我进来的。”猫妖恭敬道,眼里掺了些害怕和讨好。
苍螟就是青苍主。
娄夺暗嫌它又在自作多情。
“滚,要么回去找苍螟,要么你就去别个苑阁里当个妖仆,往后不准进这里。”
“听见了吗?”
娄夺看着它那张颇像类猫的脸蛋,不禁又怒火丛生。
“听…….听见了。”猫妖脸都被吓白了,尾巴都不慎露了出来。
“抬起脸来。”娄夺突然又命令。
猫妖颤颤巍巍地抬起脸,乌黑的眼瞳里夹了些期盼。
若是往后能留在这里,就能衣食无忧了吧。
这南诏血螻它早有耳闻。
在南诏盘踞已久,盘根错节,极其难除,有钱有权。
今日一进来这血螻的南离府,恍若进入了桃花源般,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大得好似进了就再也走不出去一般。
的确,这里若是没有这里熟悉的妖引着,几乎不可能出去。
这血螻一族能在南诏为非作歹多年,除了天生强大的异兽血脉,就是这隐蔽到几乎从未被人发现过的府邸。
雪和憧憬着,一巴掌却将它抽倒在地。
雪和捂着火辣辣的脸,嘴角流出鲜血,惊愕地回头望着突然打它的血螻。
为何?
苍螟说它会喜欢自己的样貌,纳它进后苑的。
娄夺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地蹲在伏倒在地的雪和旁,宛如看一只可以随意泄愤的蝼蚁。
“啊————”高大的雄性躯体蹲在一旁,在雪和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又抬手狠狠抽了雪和另一侧脸。
雪和尖叫。
却听见血螻阴冷的声音。
“臭婊子,敢背叛我。”
雪和脑子不算灵光。以为血螻认错了,不知道血螻是看见了它和心心念念的妖相似的脸,一怒之下拿它泄愤。
雪和抽泣地说,“我不是,主公,你认错了。”
“我没有背叛过你。”
血螻对它上半句充耳不闻,但看见它顶着和类猫一样的脸,乌瞳含水不甘地望着它。
怒火不消反增。
血螻阴哧哧地笑了。
抬脚一点力度没留踹在雪和的肚子上。
雪和下一刻便拼命捂着肚皮蜷缩,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还说没有?”
“烂货。”
“孩子都生了还跑?”
巨大的拳头降临到雪和的头顶,宛如恶鬼索魂。
“贱货。”
接连的拳打脚踢混着明显发泄的骂言。
雪和很快满身血痕,奄奄一息。
被打了一顿后,它也被血螻收下了。
雪和也从这一顿几近发泄的暴行中知道了血螻有一个背叛了它,给它生过一个孩子就跑了的雌性。
雪和因为它被血螻殴打了一顿,心里不由对它有些厌恶。
血螻都这么爱它了,又给它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况连孩子都有了,还要跑。
抛家弃子。
不过这血螻下手忒狠了。
估计它也是在血螻不顺心或惹到血螻时会被打。加上遇到对它更好的,就跑了,背叛了血螻。
44.金钟罩
在客栈休养了没多久,沈禹疏就接到一处监察寮通报传来的消息,说寻到了有关血螻势力的一些踪迹。
众人便出发去到那个地方。
到了一名为莲湖的小镇后,便如常寻了一客栈入住。
夺灵一案后,小慈又重新失去了可以出去的自由。
望着客栈内又荧荧亮起的白光屏障。
因为天师夜里总要休息,入眠是修士防备能力最弱的时候,所以这些屏障都是极强的,且据小慈知道,它还能识别来者是何物。
小慈也不想再给沈禹疏惹麻烦。
清晨,在看到沈禹疏穿戴好,又准备拎着剑出门办案时,倒回榻上两眼就是一闭。
沈禹疏望着它挣扎着起来看它一眼,不一会又软趴趴地瘫在了床榻,忍不住勾了勾唇。
在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双眼紧闭的小慈的唇瓣上浅浅地亲了一口。
小慈倏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凉气带着体温贴在自己脸上。还没睁开眼,嘴巴就控制不住大大扬起。
小慈双手大大张开,用力地搂着靠在自己身上亲的沈禹疏。
“偷亲我。”
“嗯。”沈禹疏微勾着唇点头。
时间不多了,沈禹疏同它说了几句,便出了门。
小慈见到人走后,心里感到一些失落,但因为困,伤心中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沈禹疏和宋鹊来到双莲村,这里据说是现今血螻娄夺的生母的栖居地。
这里的卷宗标点记载,这里附近也是它出没最频繁最多的地方。
这处的监察寮数日前捕到一蜻蜓妖,说三日前在白凉山下的密草中有血螻的蛾兵。
因为蜻蜓妖那时还有近十天才能化人形,且蜻蜓隐蔽,藏匿在如人高的水草中的血蛾注意不到。
沈禹疏和宋鹊一行修士跟着蜻蜓妖来到那处,水草丰茂又泥泞难行,最终也只发现了几具牛的森森白骨。
“血蛾相当于血螻一族的兵将,过去也只有三五桩,如今各处却都频繁传来有血蛾异动的痕迹,只怕血螻有心准备与我们人修起战了。”宋鹊有些忧心重重道。
沈禹疏望了望那几具牛骨,“血蛾繁育周期有三月多,且越优越的蛾兵需血量也就越高。”
“一般吸食人畜血,都会被监察寮发现,不久就被立案诛杀。让各处的天师优先处理血蛾,将它们繁殖的水泽一一清了其实也还好。”
“血蛾不难除,过去也有动静,一直都闹不起来。”沈禹疏眉宇闪过一丝忧色。
吐出了口浊气。
“只怕血螻还有什么其他动静是我们不知道的。”
大多天师都从血蛾看出血螻一族有异常。
但看出又有何用,单凭血蛾这么长时间了,都被他们压制着,血螻也定然知道,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尚且不知这血螻到底有多少算计。
新上任的血螻妖主,神出鬼没,什么都捉摸不定的。
只听说弑父杀兄,极其善于伪装,先前只是一个前妖主底下一个默默无闻的幼子。
能从尸山血海,血螻一族如此多后裔中爬起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
且听说它娘亲,是前妖主好不容易找到的古苗疆的圣女。
古苗疆,长期久居在瘴厉毒雾中,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底细。
只有一些野史记载,古苗疆的妖其实都是毒虫化来,天生极通蛊毒。
血螻从雪和的房里出来。
苍螟站在一旁,神色见怪不怪。
“如何?”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身形如此肖像那类妖的,脸也给它易了一下,是不是比你那类猫还要美上几分。”
血螻糅了糅额边的太阳穴,没什么表情,“猫位太臭。”
“不耐c。”
苍螟蓦地嗤笑一声。
“前者我倒知道,只是后者我没用过,也不清楚。”
“若事成了,把那类妖给我也弄一弄。”苍螟饶有兴致道。
娄夺定定地望着它,微微眯起了赤瞳,皮笑肉不笑地微勾起唇,轻蔑道,“若成了。”
“你要玩便拿去玩。”
苍螟忽视它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又道,“那帮人修和类妖进了莲湖村了。”
娄夺神色微妙地笑了笑。
“好啊。好戏登场了。”
“血蠓的孵化期还有半月吧。”
“那类猫是不是又被留在那客栈里了。”
苍螟点头。
血螻不太想等到血蠓完全爆发再将那类猫夺回来。
那时无论那方都乱成一锅粥,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故,那类猫自刎了可不好。
而且它也有些想那类猫身上的滋味了。
尤其是和那腥臭的猫血对比。简直是天堑之别。
光是想着那股子深入骨髓的温香,血螻的下腹就升起一股肿胀的热气。
腿根上的香囊,一直都没被吸,定然满满地全是浓郁的香血。
娄夺想得骨头缝都痒了。
“既然夺灵不成,你又想要那类猫,那你就趁着这次机会出去捉它回来。”
苍螟自然明白血螻的意思。
莲湖是它们的势力最强盛的地方,盘根错节的全是它们的妖兵妖将,想要困住那帮子天师不成问题。
只是这必然风险也高些。苍螟有些不愿。
“哼,你不懂那类猫,到时那帮人修死得差不多了,它一看我们要捉它,它不会想活的。”
“就算我们一直有鱼妖盯着它。”
“变故太大。”
“我可不想我家念慈才一岁多就没了娘。”
苍螟想到那个没用的孩子,靠着它的毒蛊才勉强吊着条命。
只是血螻对它和类妖的独子倒是极为上心。
只是它往后终究难当大任,苍螟没多上心,但也没拒绝娄夺想要迫切抢回类妖的要求。
“行了,我去。”
客栈内,小慈和这里的小厮混熟了,拿着青菜萝卜一同在圈养着兔子的箱笼里喂白兔。
小慈过去看小白兔可爱,可从没吃过小兔子呢。
一直吃的都是猪鸭鸡这类的。
不过自从沈禹疏在沈都的时候,带小慈去外头吃饭,吃过一次当地有名的麻辣兔头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小兔子好看又好吃。
小慈嘻嘻地笑。
一边喂一边想着晚上怎么吃这大肉兔。
小慈给它喂胡萝卜,喂完了,见它身上的皮毛白净光滑,一点不脏的感觉,鞠下身子,轻轻地将一只红眼小兔子抱了起来。
“小兔子,好可爱。”
小慈摸摸它柔顺的毛发。
外头苍螟似笑非笑地望着院子里头天真烂漫的小慈。
当真是被保护得好好,还有心思在这里养兔子。
沈禹疏他们已经被蝎子拖住了。
莲灯幻化成伤痕累累的沈禹疏的模样,装作被苍螟用剑抵着脖子。
小慈在后院里,直到看见手上的白珠子又变成了红色才意识到屏障外有变故。
匆忙跑到前院,一眼就见到了被一为青衣蒙面男子用剑抵着脖子的沈禹疏,今晨才见的一身干净蓝袍全染了血,变成了清晰的暗色。
发丝凌乱,奄奄一息,手还捂着胸口的血口。
小慈的大脑灰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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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疏哥!”小慈看着屏障外的沈禹疏喊,声里带了些哭腔。
“你回去!”
“不要管我。”
“沈禹疏”在外头对着小慈大声急喊,声音仿得几乎就是一模一样,似乎真的在为小慈着想。
小慈紧张坏了。
李天师挡在小慈的面前,就算是沈禹疏也不让它有踏出屏障的可能。
沈禹疏安排他在客栈里看着小慈的,曾说过,无论是谁来了,都不可以让小慈踏出屏障一丝。
李木岿然不动地望着外面。
他是监察寮十几年的大天师了,方才也接到了远处沈禹疏那方的请求支援的烟花炮。
但他一直没接到任何其他人有关沈禹疏被敌方劫持的消息的密语。
就算是有特殊法子截停了密语。
但那些个法子他这么久所认识的都不多,且难寻,难得。
可能性很小。
“先不要轻举妄动。”
李木用心语对小慈道,“我没接到有沈天师他们任何的密语。”
“还有待考证,先不急。”
“就算是,你也不准出去。你我势单力薄,也救不了他。”
小慈听到后面,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涌了出来。
“嗬……”
担忧哭泣的小慈一边拿袖子擦脸,一边拿起胸口的传音螺。
里面没有声音。
小慈对里面哽咽地说话,“禹疏哥,你是不是回来客栈了?”
苍螟望着那类妖对着那个传音螺说话。
不敢确认蝎子是否将沈禹疏彻底压住。
“类妖,你若是想救你的禹疏哥哥,就快些出来。”
“否则我就将你禹疏哥哥杀了。”苍螟将剑划进“沈禹疏”的脖子里,威胁道。
小慈等不到传音螺里有声响,只看到屏障外沈禹疏如溪流般流淌的鲜血。
为了拿出公信力,苍螟还拿出了一个金钟罩,将沈禹疏抛了进去,投到屏障外。
“这是前不久天玑阁出的金钟罩,你们总该信了吧。”
“只要你进来,沈禹疏肯定就活着。”
金钟罩,是有名的维护交易的物件,专防出尔反尔。
“类妖,血螻要的从来都是你,沈禹疏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小慈捏着海螺,真的动了心思。
“李天师,你就让我去吧。”小慈哭着说。
沈禹疏在金钟罩里因流血过多而闷哼着,小慈心里痛到不行。
小慈泪涟涟地道,“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我只怕万一是真的。”
“你让我去吧。”
“沈禹疏死了,我也不活了。”
李木望着它们连金钟罩都有,一时也有些迟疑。
传音螺久久没有动静,李天师也没说有沈禹疏的消息,小慈蠢蠢欲动起来,一下子用手推来李天师,往一侧的屏障里跑。
李木拼命去追小慈的身影,不料小慈化了原形后是极敏捷小巧地,连根飞扬的皮毛都触摸不上。
小慈跳进了金钟罩里,把发顶的新长没多长的发丝全扯了下来,化成齑粉敷在“沈禹疏”的脖子上,和其他血口上。
苍螟笑得意味深长地望着这对苦命鸳鸯。
“沈禹疏”渐渐化成了莲灯的模样,小慈才真正感受到了心脏突然停止跳动的感觉。
小慈浑身颤抖起来,宛如身后是罗刹恶鬼,失控般大声痛哭,抖动的手不停地拍着不可能被拍开的金罩。
“啊—————-”小慈不知所措地哀嚎,不停地喊沈禹疏的名字。
企图沈禹疏再一次像是救世主一样救它。
45.双胎池
沈禹疏和蝎子精来了几个来回才有时间听传音螺的声音。
听完沈禹疏脸都白了几个度。
“楚江,这蝎子精你来弄。”
楚江还忙着自个周围一堆杀都杀不尽的血蛾。
见沈禹疏脸色不对,连忙顶了上去,“怎么了?”
“客栈出问题了,有假冒我的。”
楚江头皮发麻,以小慈对沈禹疏在意的程度,很大可能是会出事的。
楚江深吸了一口气,只对沈禹疏说了一句,“你快去吧,这里我能顶。”便挪不开半点心思理睬任何人,剑锋快得连他自己都要看不清,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妖。
沈禹疏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快的速度御剑。
等赶到客栈,就见苍螟已经准备收起金钟罩里的小慈了,李天师在一旁负伤捂着胸口。
沈禹疏迅速砍断了金钟罩的连接,将小慈连同金钟罩拍进了屏障内。
将李天师也送进了屏障内,才飞出与苍螟对弈。
苍螟功夫自然不及快到生风的沈禹疏,大多血蛾也被方才的天师灭杀,苍螟趁着剩下血蛾的消耗,丝毫不恋战跑了。
小慈在金钟罩里,软着腿,泪糊了满脸,刚才如灭顶的恐惧在见到沈禹疏以后,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血螻纠缠的经历就像挥之不尽的阴霾,让小慈的心情悒郁,时时有不如一死来之,也不用成为负担的错觉。
沈禹疏蹲到恍若失了神智的小慈的面前。
小慈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红着眼和沈禹疏对视。
沈禹疏解开金钟罩,轻柔又稳定地将它抱了起来。
小慈在熟悉的怀抱里,渐渐地才回了神。
小慈看向方才为求自己而负伤的李天师,正被几个小厮搀扶着起来。
“禹疏哥,李天师为了救我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他。”
沈禹疏望了几眼李木,对小慈点头,“是,我知道,有小厮呢,我一会再去寻些好的金疮药送去。”
“你别担心。”
小慈闻言才泄下了气,也不顾自己和沈禹疏脏不脏,往沈禹疏的胸膛埋了埋,被温热的手臂紧紧环住让劫后余生的小慈又敏感地落泪。
等沈禹疏抱它回榻上,小慈不愿让沈禹疏担心,早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禹疏哥,我有些累了。”
“我想要自己睡一会。”小慈有气无力道。
沈禹疏去洗了条毛巾,给小慈擦了擦脸,闻言没说什么。
“好,你好好睡一觉。”
“就当方才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沈禹疏牵起小慈的手,麻利地给它擦擦手上的灰尘,继续叮嘱道,“下次就算真见到是我被挟持了也不准出去了。知道吗?”
“我生前想要护着你,死后也不想你过得不好。”
“若我出事了,你得好好活着。”
“我死了,宋鹊会帮我护着你,再不行,还有我爹,我娘,我师父。”
“你不要害怕。”
沈禹疏说完这几句,便匆匆离去,赶去支援楚江他们。
小慈背过身卧在榻上泪流了满面。
沈禹疏的一番话精准击中了小慈柔软脆弱的心灵。
但无可否认,小慈的创伤后遗因为他的话而在慢慢自愈。
闭上双眼休息了一阵,小慈实在不困,起床洗了把脸,就去找李天师,问了一趟有什么需要帮忙地,又仔细察看了一番伤处,道了几声谢,小慈才离去。
等忙完这一遭,沈禹疏和其余人也都回了。
小慈抱着膝盖坐在院门的楼梯上,一见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就忙跑去迎了迎。
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伤。
但自从来这里,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小慈望了一圈沈禹疏,是受伤最少的,就手臂上有一道红口。
林停云伤得有些重,龇牙咧嘴地由楚天师托着腰。
小慈见状过去帮忙。
大家都是冒着生命的风险去外头办案,何况自己身上甚至都还没有伤,于是小慈在一边帮忙给伤患敷药的时候,一边告诫自己,应该坚强些,既然没死就好好活着。
在这里,小慈被动地成长着,在跌跌撞撞中也渐渐学会自勉。
经那苍螟一闹,再三斟酌,沈禹疏终究还是选择将小慈带着去。
一来在客栈里远,时日长,就算客栈的屏障牢固,但并非完全没有法子破开。
且那血螻阴谋诡计多,沈禹疏对小慈还是不放心。
他清楚小慈心地柔软,就算不是他,是其他它在乎的人,它都会尽力保全。毕竟它心里肯定也清楚,就算被血螻掳走,血螻因为它的异兽血脉也不会杀了它。
何况血螻还与它有过一子,言语中也有让小慈回去尽到抚育的责任的意思。
小慈和监察寮的天师同为一体,他们商榷的时候也不会避讳它。因而小慈也很快了解到了血螻的动向。
血螻一族有大动作要搞。
且很严重。
小慈位于其中,能感受到越发低迷,严峻的氛围。
来来往往的书信越来越多,沈禹疏夜里很晚都不睡,其余天师也是各处匆匆来去奔走。
而且和林停云、田不满的交流,也越发证明小慈的直觉没有错。
按他们的说法是,血螻有挑起人妖大战的意图,且半月以内就会起征兆。
但因为深出鬼没,至今他们还找不到血螻背后的动作。
一般血蛾的出现就预兆着妖族又准备寻衅滋事。
而据他们说,此次血蛾的预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多,各都各地都出现了大批次的血蛾,来势汹汹。
现在各地的监察寮都已经没空捉妖,全都忙于处理那些蛾兵。
小慈也跟随着沈禹疏去清理过血蛾好几次。
那些血蛾,小慈早在学堂当中了解过,通体灰白,和寻常蛾子差不多,体型和血螻的原型有些肖似,两条干瘦的长肢腿,头部呈倒三角,凸起的义眼是血色的。
用来攻击的是锋利的爪子,大多不算很强,连小慈都能应对,但数量太多,容易误伤且难缠。
沈禹疏他们还提到过现如今都找不到过血螻的栖居地的任何消息。
小慈很想帮他们,只可惜,它被掳走的那天是夜里,它也看不清血螻到底飞过了什么地方。
只记得经过了好几次光亮的人族集居的地方,不久就被抛下,砸在草里。
莲湖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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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位处的这片区域,正好处于江流的下游,地势平坦,因此水路也是四通八达,故也有名称为水都。
池沼多,自然血蛾也就跟着多,基本上灭都灭不完。
小慈跟着去莲湖镇内一流通的主流江域里追踪一批隐匿起来的极大血蛾群。
那群血蛾,被有经验的天师提醒过,说它们已经到了雌虫的繁育期,若是不及时处理,后续将数量可能翻上两番。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便沿着水路四处寻觅,小慈跟沈禹疏,宋鹊,还有两位不认识的天师,田不满,林停云分为一路。
来往的商船方便一般都是走的这条江,因而在缓缓流动的江流旁,都是一条街,或者大路。小摊小贩在路两旁摆上各种各样的商品。
宋鹊一路观察,不久便察觉到了此地的异样。
“为何这里这么多有孕的妇人?”
“这街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宋鹊望着路过的又一堆人里,六女两男,看起来不相识,不是搭伴一起出来。但六女里面就有三女肚子高高鼓起。
沈禹疏同样也在看,眼神捉摸不定。
“对,不光有孕,且经过的,十有八九个都是身形消瘦的,脸色青白,一副气血亏空的模样。”
宋鹊从专业角度说里一句,“气色倒还好,女人孕子本来就是对气血有损的。”
“倒是看那肚皮鼓起的程度有些奇怪,要是足月双胎倒也正常,但是不可能十人里就有一人是双胎吧?”
“这好生奇怪。”
林停云轻拍了拍宋鹊的衣袖,“宋医师,你瞧,这里小孩也都蛮多成双成对的,可能这个地方就是有点说法的,多双胎。”
几人眼神复杂地望着一群有十多个小孩跑过。她们当中,起码有三对长相肖似的。
宋鹊拉住一旁在拉货的大爷。
“欸,大爷,为何这里这么多妇人都有孕的?”
“而且肚子都这么大?”
大爷听见宋鹊的疑问,脸上没有一点意外。反而自豪地望着他们爽朗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天师吧,看这服饰都不一样。”
“你们或许没听说过。”
“我们这是可是福地啊。”
“我们这有一灵池,里面有一并蒂红莲,喝了那儿的水了,妇人都可以怀孕,且多是双胎,吉祥得很。”
这还吉祥,宋鹊轻嗤一声,“妇人生孕一胎都实属不易,还多是双胎。”
那人笑呵,也不生气,“天师,我们农人可不一样,我们是一定要有后的,否则我们的土地怎么办?且双胎,生出男娃娃的可能也大些,一男一女就是好,两男也不错,两女就是晦气了。”
沈禹疏蹙眉,宋鹊脸色微嫌恶。
沈禹疏怀疑那池水有问题,问那人,“那喝了莲池水可有孕的来历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人道:“好久以前就有了,可能我未出生前就有了,那里有一方石碑,刻着双莲池,双莲就是双胎的意思,应该什么时候立的就是什么时候有的。”
沈禹疏打消了疑惑。
应该不是被下了什么能致使妇人快速有孕的东西。
楚天师那边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妇人奇状,都想去查一查。不过现如今迫在眉睫的还是那血蛾。
46.黑虫
最后在一河流的下游,周围都是庄稼水田的地方找到了。
不过那个天师可能有些判断错了,见到的雌血蛾后腹全都是平坦,已经过了繁育期。
众人挥剑将见到的血蛾全灭了。
但河流中流淌着多少血蛾尚且不知。
沈禹疏蹲在一旁看那腥红的血蛾躯体。
“不是文天师的判断有误了。”
“这血蛾或许被动过手脚,繁育周期变短了。”
这一段时间,大多监察寮的天师每日都在苦苦追杀,却依旧有一种杀之不尽的感觉。
宋鹊也对其他人点点头,这段时间它也看了各地的卷宗,在同一张舆图上标红统计了一番,蛾虫出现的频率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几近呈现爆发性增长的趋势。
“恐怕这回血螻一族是有备而来。”
众人闻言都脸色凝重,沉默地望着涓涓流动的水流,不知里面还流淌着多少未孵化的幼蛾。
小慈听着宋鹊的话,情绪也有些低落,望着远处如血的残阳,头顶上越来愈多的秃鹫闻到血味在高空上盘旋。
小慈清楚自己如今和他们是息息相关的。他们若出事了,它也不会好过。
血螻一族原来是可以和如此庞大的人族对抗的存在。这个认识让如今站在人类一边的小慈感到阵阵发嘘。
后面那些天师也几乎同步发现的血蛾的繁殖周期变短的异样。
只是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之前,他们还是得没日没夜地捕杀繁育出来的血蛾。
四处纷飞的血蛾暴动,像是昭示着一场末日来临的前兆般。
甚至连民间的散修,学子都加入了,只要会简单的法术都可以。
小慈清晨从榻上醒来,就感觉下腹烧着一股熟悉的热气。
小慈呼出一口热气,蜷缩双腿尽力压抑身体深处的渴望。
但终究还是饮鸠止渴。
小慈只能把头埋进外侧似乎还留有沈禹疏的味道的软枕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就在小慈摸索着拉榻边的柜子里的东西时,沈禹疏恰好洗漱完出来。
一眼就瞧见了小慈的不对劲。
沈禹疏替它将柜子里的暖玉拿了出来。
摸了摸它的额头,将它额上过长的碎发往上撸了上去,温声道,“又来了?”
小慈双手拉着他抵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臂,黏糊糊地贴上去亲了几口。
“嗯…”
“但还是外头的事重要。”
“你快去吧。”小慈知道现在外面形势紧迫,他们都不适合做这些事。
“我自己能处理好。”
沈禹疏轻柔地摩挲了一下它滚烫嫩滑的脸,耐心地在它额头上亲了一下。
“嗯。小慈很乖的。”
“但不用你自个辛苦挨着,上回我问过宋鹊了,他有能暂时抑制情期的药。”
“我一会出门,托小二煎好给你送上来。”
小慈对他点点头。
“那你今日就留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了。”
小慈又点点头,望着沈禹疏离去。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药汤就送到屏风外。
小慈喝了药,又回榻上躺了半个时辰,身体里燥动的热气就散了。
客栈的屏障范围也在血蛾出现后尽可能调动了到了最大,在这个范围内,置办了很多临时帐棚,给一些受伤的天师和外来帮助又不慎受伤的修士暂时休息。
人蛮多的,小二和掌柜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要给那些伤患上药,煎药、照顾他们。
小慈好了许多就跟着下去一同帮忙。
马不停蹄的日子时间过得好快。
小慈只记得帮了十几个人包扎完伤口,去厨房帮忙端了几回,煎了两三趟药,一日的时间就过了。
当天空中晚霞如血般燃起,不知外面的剿杀进行到那一步了,但小慈嗅觉敏感,甚至闻到了在客栈里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似乎真的要变天了。
小慈心里犯上了一股焦灼劲,不断地抠着指甲,有些烦躁为何自己今日来发情期。
不然它就能跟在沈禹疏身边,就不用见不着他,又总担心他。
不过沈禹疏这么强,应该没事的。小慈自我安慰。心里其实很担心血螻因为它而刻意针对沈禹疏,会使什么诡计针对他。
小慈好不容易得了些歇息的时间,又盼着沈禹疏回来。爬上了客栈最高的天台上,眺望着远方看有没有御剑归来的身影。
可小慈没先盼到沈禹疏回来,却眼目极灵地望见了在远处一处亮着明灯的寺庙的上方,盘桓着一层诡异的黑雾。
密密匝匝的小黑点,像是小慈看见的未孵化的蛙卵一样。
小慈灵敏地嗅到那些不寻常的浮动的黑点的危险气息。
没等小慈飞跑下去告诉其余认识的天师时,沈禹疏就先回来了。
沈禹疏身上卷着风,脸上带着不显的疲意,风尘仆仆地赶回,其后还跟着林停云和宋鹊。
小慈半点不嫌沈禹疏身上的腥血味,笑着扑上去,自然地环上沈禹疏的手,上下都仔细地看了一回。
沈禹疏也不拒绝它。
一边看,小慈一边问自己的另一位好友,“欸,不满呢?”
“他怎么没跟你们回?”
“他今日同楚天师了。”林停云一边去一旁的水盆里洗剑,一边回小慈。
“哦。”小慈轻叹口气。
沈禹疏这一整日没停过,和小慈寻了个就近的木凳就坐了下来。
林停云阅历少,这几日又忙得能遛出火来,便忍不住和小慈今日他们去了哪,到底遇到了它娘的多少的血蛾。
“我靠,小慈你不知道。”
“我可能这辈子没在一日之内耍过这么长时间的剑。”
林停云原本一个贵公子,今日出去外头滚了一圈,整个人都变了个样似的,灰头土脸,穿着一身又是血又是灰的衣裳,大声地骂苦颇为好笑。
“我手都要抡冒烟了。”
林停云抬起他颤抖的右手示意给小慈看。
小慈被他的语气和比喻逗到,没忍住扑哧一笑。
那握剑的掌心磨红得跟涂了胭脂似的,手臂抖得让在场的其余天师都不忍直视了。
一旁的一位中年天师率先发出了声,“小子,你就是练得少了。”
“这才哪到哪?”
“我以前还弄过连续一天一夜的。”
“怎么可能?”旁边一天师一看他就吹大牛,笑着拍他后背。
“一天一夜,手都得废了好吧。”
“唬人年轻呢。”
小慈低声问旁边的沈禹疏,“是真的吗?”
沈禹疏点点头,带了些逗小慈的意思,抬手指了指那中年天师的剑,说,“你瞧他那把剑,叫青挥,拿起来和拿两双筷子差不多,能不挥一天一夜吗?”
小慈又被逗到,扑哧一笑。
他们一回来,气氛就容易变得热热闹闹地。
说了几句闲话,小慈就连忙扯着沈禹疏去到客栈顶上,指那团一般人根本看不到的黑雾给沈禹疏看。
“我大约六时、七时那时就发现了那团黑雾。”
“好像是很多密密麻麻的虫子。”
“很奇怪。”
沈禹疏眼力没小慈一个妖精好,按小慈指的位置,用了个法术才看清了。
“这么远你都看得到?”
“这么厉害。”
小慈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禹疏施法用袋子捕了一袋那些虫回来,在客栈里和宋鹊他们商讨。
小慈好奇地望了望被困在袋子里的飞虫。
这些虫子会飞,和以前见过到的血蚊一样有些相像,但肯定不是。
田不满看见了沈禹疏袋子里的飞虫,以为又是在学堂里遇到的血蚊。
“小慈,沈天师拿下来的是血蚊吗?”
“它又来投毒了?”
沈禹疏闻言望向田不满和小慈,摇了摇头,“不是血蚊,体型更小,偏圆润。”
一旁的宋鹊见状拿起袋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道,“这虫我也从未在古书上见过,兴许是新种。”
“但南诏妖物多精通虫蛊之术的,它们的蛊毒又向来秘而不宣。”
“这虫我们可以先试验一下,看它是否有毒。”
用饭之前,捉来了好几只在客栈厨房为非作歹已久的老鼠,大家看着虫子叮咬了过去,趁着毒性没这么快发作,其余人就先去用饭先了。
每个人都累得慌,消耗又大。
但后厨饭菜还是管够的。
小慈今日没出门,但在客栈也是跑了半天,吃了一碗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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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碗汤,胳膊都抡冒烟的林停云吃了两碗还在吃,田不满更别说了,抬头都是菜吃完要夹菜。
小慈体力没他们消耗厉害,但也知道他们今日都很辛苦,便留在饭桌上给他们走几步路盛饭盛汤。
小慈见沈禹疏又吃完了一碗饭,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他的碗问,“禹疏哥,你还吃吗?”
“我给你盛。”
“好,谢谢。”沈禹疏客气道了声谢。
小慈笑得很甜跑去后厨给他盛饭。
等小慈回来,林停云已经又准备把一碗饭干完了,把另一个盛汤的饭碗递给小慈。
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道,“小慈,麻烦再帮我盛一碗饭。”
小慈把沈禹疏的放下,见他吃得猴急,接过碗时,没忍住提醒他,“欸,你别吃太急,夜里饿了反正还有夜宵的。”
“别一饿一饱,吃坏了肚子。”
“好,我知道的。”
“饿得紧。”林停云含糊道,但速度还是慢了下去,吃相也雅观了些。
楚天师在一旁喝着酒,调侃他们两个,“吃得跟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可别告诉你爹,说我们沈都的监察寮连饭都不给你吃。”
沈禹疏喝小慈给他盛的汤水,一边打着趣道,“年轻人不经饿的,饿一会就前胸贴后背了的。”
小慈也注意到一直在看老鼠现在都没来得及吃点东西的宋鹊,去盛了碗汤给宋鹊。
“宋天师,你喝碗汤吧。”
宋鹊没急着喝,伸手接过和小慈道了声谢。
等大家基本都用完饭,宋鹊也恰好带了血蠓和已经死透的老鼠回来,证明了那些小虫是带有毒性的。
小慈和林停云他们没见过这种东西,很好奇地盯着,宋鹊指着盒子里的生物对他们道,“你们瞧,这虫子是带有毒性的,不过,它这叮咬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脾性的,咬了没多久就死了。”
在见证的同时,小慈也注意到宋鹊验证的盒子是和沈禹疏的布袋一样材质制成。好奇宋鹊和沈禹疏为何都要用那种特殊料子来包住虫子,就算有毒,只要不被咬到不就行了。
小慈问了沈禹疏。
一旁的宋鹊也听见了,不禁莞尔。
“只要被咬才会中毒?”
“小慈。”
宋鹊耐心地和小慈说,“这世间不是被毒物接触到才会中毒的。”
“有一些毒物邪得很,能通过生物与生物之间互相传染毒性的。”
“你看像瘟疫就是这么来的。”
“一旦有一人被毒物感染到了,接下来那人和其他人接触久了便会传染给其他人,有时甚至没有身体接触,光是呼吸或者共用一份东西都能传递过去。”
“所以我们在探明某一样不了解的生物时,总要用这种专门能隔绝的布料包住了才好。”
小慈听得专注,这还是小慈第一次听说这些。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古怪又凶险的东西。
小慈满脸惊悚,对宋鹊很认真地点点头。
“宋医师,你懂得好多,真的好厉害。”小慈由衷地感叹。
宋鹊对它笑了笑,心情甚佳。
沈禹疏见状暗自撇了撇嘴。
这谁不知道。
“小慈,等会我们还要去你发现的那团黑雾所在的寺庙察看一下那虫子的来历,你要去吗?”
沈禹疏有些担心小慈还在发情期,身子可能不太舒服。
小慈当然想跟着沈禹疏,想都没想连忙地点头,“要去,我要去。”
田不满一直看不见小慈同他指的那团黑虫,直到御剑近了,才恍然看到。
“小慈,你的眼睛也太牛了吧。”
“还自带夜视能力。”
“比蝙蝠还厉害。”
林停云在一旁没忍住笑了。
“什么蝙蝠?小慈它本来就不是人好吧,它是妖精。”
田不满嘿嘿傻笑。
林停云又说,“不过小慈这眼睛确实厉害,应该在大多妖精当中都算得上翘楚。”
林停云身上也有来自母亲的一半妖族血统,但方才站在天台,也看不见,行到接近一半多,才看到小慈所指的黑雾。
小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自己的视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这个小慈还是第一次知道。
47.害羞
黑雾旁,小慈和他们一样用屏障包着身体,将那些虫子在干什么都一览无余。
小慈注意到有很多两个虫子尾巴黏连在一起的样子。
它当然很快就知道这是虫子繁衍的□□。
因为小慈以前在山野的时候,见过好多次交尾的蜻蜓。
在下大雨前尤其多。那时候蜻蜓盘旋在稻田间,飞得很低,小慈抬眼就能看见。
“那些虫子是在□□吗?”田不满和小慈确认地询问。
“应该是的。”小慈点头。
大家仔细望着那些交尾的虫子。
它们□□的时间不长,尾巴分开以后,其中一虫子就从上空飞了下去。
在寺庙里的莲花池的水面浮着,水下到底怎么样,大家都看不清,但应该就是产卵之类的。
宋鹊绕着这片池子四处转里一圈。
“这池子应该就是那些虫子选中的繁衍地了。”
“但方才我们绕在那些飞虫周围,它们都不围着我们的屏障,对我们没有攻击的欲望,可见这类虫子虽然有毒,但性情温和,不轻易会咬人。”
小慈想到宋鹊原先在客栈里说这些虫子一咬就死。
不禁暗想,当然不能轻易叮咬,咬了命就没了。
夜很深了,寺庙里也没什么人,特别安静。
小慈望着池子中央的莲花发呆。
现在正值夏季,莲花盛开的的季节,幽幽的莲花暗香格外清晰。
这寺庙他们从正门进入,一位老主持给他们开的。
寺庙叫祈福寺,里面的池子也就是这里的妇人能孕双胎的缘由,池子叫双莲池,旁有一块大石镌刻着名字。
但主持和他们介绍说的是惯常说的双胎池。
宋鹊亲眼望见那虫子在里头产卵,而今又听见那主持说,每日都有不少人来这寺庙里,祈福多子多福,舀池水来喝。
“这水你们都生喝?”宋鹊从医师的角度考虑,觉得这水难以入口。
“不煮一下?”
“池水都是流动的,干净得很,何况这么久了,都是怎么来的。也没人出事。”主持轻松答道。
“有讲究的或许会拿回去煮煮。”
“其他慕名而来的外乡人,都是难以怀孕,来祈求儿女的,一听我们这的名声,拜了送子观音,就连忙取来喝了,那还管得了这么多。”
小慈望着那湖中央的莲花,它是两朵花连在同一条绿茎上的。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
沈禹疏和宋鹊一块忙,林停云和小慈几人没事做,在一旁聊天。
林停云和小慈解释它不懂的莲花异样。
“那种叫做并蒂莲来的。一般在莲池里很少见到的。”
“像在我们龙城的宫殿里,若是莲池里有并蒂莲的出现,那些宫里的娘娘都会在那摆宴赏莲的。”
“哇。”小慈惊叹。
“原来这么稀罕。”
“这里的池水人喝了不光能生双胎,莲花生在这里,都能长出并蒂莲呢。”
小慈跑到池子旁观看,台阶上不知为何有许多碎石,又暗,小慈不慎一个趄趔,在台阶下滑了一下,摔在了台阶上,膝盖被撞到,支撑的右手掌心被擦皮了皮,流出血。
林停云和田不满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小慈。
“没事,就摔了一下。”
身上没多大事,穿着裤子,膝盖也没擦破皮,只是红了,就是掌心。
这种碎石擦伤,看着伤口不大,但实际很痛。
小慈痛得呲牙咧嘴,恰好有个台阶可以下去池水边的。
小慈下意识就是去沾水洗洗干净伤口。
其余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都流动的水,又要上药粉,看着也蛮清澈的。
直到小慈伸手进去,没成想,一会儿,发现自己方才伸手清洗的水域变得黑压压的,小慈低头细看,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幼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恶心!!!”
“不满,停云,你们快来看!”
“里面有东西在喝我血。”
小慈幸好自己伤口不大,一下子就洗完了,捂着手,头皮发麻地往上跑。
林停云和田不满低下头看,头皮微微发麻。
沈禹疏和其他天师听到小慈的尖叫,立马就过来看它。
沈禹疏也只看到了一些黑影。小慈的血太少了,水面一会就恢复原样。
沈禹疏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木香,又听小慈说刚才摔跤了去池子里洗手。
拎起的右手看了一圈。
“在哪摔的?”
小慈用左手擦擦鼻尖,“台阶上。”
“不看路。”沈禹疏评价。
小慈辩解,“石子多,又没灯。”
刚才才听到其他人夸它夜视能力好的沈禹疏没信它,“还没灯?我看你就是没看路。”
小慈笑眯眯地打哈哈。
“摔都摔了。”
沈禹疏闻言轻哼了一声,接着掏出一瓶药粉,捏着小慈的手腕给小慈上药。
这种药粉不是那种不会痛的药,现在伤员多,那些不痛的都紧着受重伤的,小慈咬着牙,痛得厉害时好几次都想抽回手。
沈禹疏怕它挣扎,药粉洒了、冷面无私地牢牢按着它的手。
“还有哪里摔到了。”沈禹疏问它。
小慈痛出了一圈生理眼泪。
“还有膝盖,但是没破。”
沈禹疏蹙眉蹲下看了一眼,确实没伤,起身把药收了起来。
在这间隙里,宋鹊去外头寻了鸡血回来了。
将血倒进小慈刚才洗手的那片水里。
时间过了蛮久的,才见水里那团黑压压的虫群。
“欸?”
“怎么出现得这么慢?”小慈作为亲历者,它洗完手没多久就出了的。
小慈想起以前血螻就喜欢吸自己的血。想到它的血应该是更吸引那些虫子的。
宋鹊用特制的容器装了一兜子那些虫子。
“这应该是那些飞虫的幼虫了。”
“这里的妇人大多身形瘦削,一副气血亏空的模样,或许和喝了这里的水有一定缘故。”
宋鹊猜测道,沈禹疏沉眸望着那片不一会儿又散去的水域。
“其他水域最好也一并查查,我回去就告之其他监察寮,最怕这就是血螻的新诡计,也好让他们也谨防。”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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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点点头。
他这几天,不光要捕那些飞虫弄多几次试验,还要试试将这些幼虫孵化,进一步证明这毒虫的由来。
了解得越多越好,越早越好。
回到客栈,沈禹疏和宋鹊便各奔回房各自忙碌起来。
夜里林停云和田不满的手臂都酸痛不已。
客栈里房子紧张,他们两位难兄难弟如今住一小屋里。
小慈去给他们送宋鹊给的伤药。
一进入,就听到榻上林停云的哭惨叫。
“小慈、你快来给我捏捏手。”
“手都要废了。”
田不满也在在一旁苦唧唧地躺着。
“小慈,我也是……”
“原先感觉还好,洗了个澡,歇了会。”
田不满艰难地将抖成筛子的右手抬起,一边道,“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抬都抬不起,连馒头都握不起了。”
他们两个看着实在很可怜,又很好笑。
小慈反正也没什么事。陪他们聊会天,换上伤药,意思意思给他们按按手。
两人见小慈真给他们按手,一时心里都十分感动。
“小慈,你真好。”田不满有些羞涩道。
小慈低头很认真给他按。
轮到林停云时。
“小慈,够义气,不白交你这朋友。”
小慈扬眉骄傲道,“那是自然!”
伤药渐渐发热起效果,小慈又给他们友情按摩了一下,插科打诨了几句后,大家心情也不错。
林停云摆了摆手。
“好了,小慈,不用给我捏了。”
“我有些乏了,先睡了。”
林停云近来每日鸡都没起就得出去忙,累够呛得,这回又沾床,身上又舒坦了些就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田不满自然也这幅模样,他都累瘦了十多斤。
小慈离开前还给他们熄了灯。
带着药匣回到了房里,小慈黏糊糊地凑近沈禹疏,捏了捏他惯性握剑的那柄胳膊。
硬梆梆地。
也不像那俩一捏就呼痛。
还特别有力,小慈对此深有体会。
靠的近,沈禹疏身上的男香就格外明显,又暖又沉地,小慈有些不想挪开。
“禹疏哥,你手痛不痛?我也给你用一些伤药?”
“不然容易扭到了。”
沈禹疏摇了摇头。
“我无碍。”
小慈盯着他的眼睛看,“那我给你按按?”
沈禹疏这才抬起了头,将小慈搂在怀里亲了几口,解了解乏。
“好,你给我按按。”
“胳膊和肩膀近来都累得很。”
“嗯。”小慈有模有样地在站他背后,给他捏完胳膊再捶背。
等按摩小妖下班的时候,手都微微发酸了,但小慈心情还不错。
夜里两人为了节省时间,一块洗了个澡,虽然没做什么,但小慈还是十分害羞。
睡到榻上时,身上带着微凉的水汽,脸蛋却带着微微红润的痕迹。
小慈心脏扑扑乱跳,很激动,但一头被拉着扎进沈禹疏的怀里时,很快又安心地睡着了。
48.红狐脆蛇
翌日,小慈喝完一碗抑制发情的药,就和他们一道出去办案。
今日要去到那些肚子很大、身形却瘦削的孕妇家,看看她们的肚子是否真的和那些双胎池水有关。
他们去了好几位有孕妇的人家。宋鹊给她们全把了一次脉。但脉像全都显示没有异常。
又进了一户大宅院。
宋鹊隔着一张帕子给一有孕的妇人把脉。
“如何?”沈禹疏在宋鹊把完后问。
“脉象正常,只是气血有些亏空。”
这大宅院里有住宅大夫,也和主人家的在一旁,知道他们所来定然是有异动,闻言也有话道,“是的,老夫也一直把到这个结果。”
“不过也奇也怪哉。”大夫对宋鹊道。
“夫人喝了池水后,半月不到我就确诊出了双胎的孕脉,那时也是气血亏空,我以为是夫人瘦弱,想着时间还早,补补就好了。”
“这大宅里也不缺钱,人参灵芝需要都能要来,我按照以往的经验,一一给夫人补了,但成效都甚微。”
“后来我如实告之老爷,他又去请了几位大夫来瞧,都和我一样的结果。”
“那时我们就都以为可能是夫人天生吸收不好。”
“但气血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孕妇孕子对身体负担沉重,没几个气血是多好的,所以也就慢慢放下了。”
宋鹊见这大夫经验丰富,且对此地双胎知之甚多,便屏退了大宅里的其余人,留下这大夫打算单独问问。
“先生在此处任了多久大夫?”
李大夫笑了笑,“大约也有二十余年了。”
“那最近你可有听闻有什么不对劲的病例?”
李大夫思索了片刻,疑惑地摇了摇头,“未曾听闻过。”
“和从前差不多。”
“难道有妖精在胎儿上作祟?”
“这倒没有。”
“我们只是怀疑。”宋鹊含糊道。
“先生有没有见过未到足月,肚子突然就一夜瘪了下去的?”
李大夫没有摇头只说,“流产也是一夜消下去的。”
“不过倒是有听说过,有几户人家的妇人,五六个月,熟睡之际,第二日醒来,肚子便空了。”
“原先的南都监察寮来察过几天,见也没出人命,与找不到缘由,便草草结案,不理了。”
“那这几年,因怀孕去世的女子比以往多吗?”沈禹疏问。
“感觉没什么变化。”
“孕双胎本来风险便高些,也容易流产。”
一下子又没了下落。
在场的自己人和妖都用暗语交流。
“那孕妇兴许怀得不是孩子,而是寄生虫。”
“可那些孕妇确实生出是孩子,若是虫,如此离奇,不可能不上报监察寮。”
“不一定,这么久了证明这池水确实有孕双胎的效果,可若是生出了虫,而有的人的的确确生出了双胎,那么那人只会觉得晦气,闭口不谈,毕竟这么久了。”宋鹊道。
又去把了好几家孕妇的脉,和当地好几位医师聊过,也越发验证了宋鹊观点的可能性。
尤其过了几天,宋鹊得知那户大宅院里的那个妇人,腹部扁平,郁郁寡欢又来到祈福寺饮泉求子。
妇人不愿意透露半句。
去到大宅里,全都如常打着马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
最后还是因为找到了那位夫子。
“那户人家夜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出了虫。”
“密密麻麻地。”
“守口如瓶都是因为不光彩呀。”
“别人去的都生出了健健康康的双胎。”
“也就只能对外宣称流了。”
“毕竟这双胎池都有上千年历史了。假不得,比金子还真。”
回到客栈。
宋鹊着手著明卷宗。沈禹疏恰好过来问他情况如何。
“这毒物应该就是偶然去到那双胎池里繁衍的。有些妇人喝到了带有虫种的,就在五六月之际生出了虫,因为那双胎池历史悠久,且其中又不断有人确实得幸没喝到带有虫卵的生出了双胎,一部分人怕名声不好,就以流产掩盖了过去。”
“而且那毒物应该幼虫时候时不带毒的。”
“我做过几回试验。”
“似乎受过孕的成虫才会有毒,且未被叮咬的老鼠,接触中毒的病体后,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沈禹疏听出了宋鹊的意思。
“此物有传染性。”
宋鹊点点头。
“那如今是否有人出现发病症状?”
宋鹊摇摇头,“我得知后立即就安排专人仆杀了大量,又各地寻访有无发热病患,都没有。”
“莲池也抽干水,暴晒两天了。”
“且我观察过了,这毒物极温和,轻易绝不咬人,只在逼急了,才咬那老鼠一口。”
“咬后没一会就死了。”
“没多大威胁,我们注意到了,谨防它大量繁殖,成为瘟疫源就行了。”
沈禹疏点了点头,也不妨碍他写著明。
明日大概全大千的监察寮都知道这毒虫了。
“你给它起什么名字?”沈禹疏最后问了一嘴。
“叫胎虫。”
化成胎的虫,沈禹疏一想到就头皮发麻,拂了拂袖,快步走了。
真是什么东西都敢让人喝。
以后该封了那处池。
小慈一见沈禹疏回来了,便问他去找宋鹊说了什么,它也对那种它发现的虫子很好奇。
沈禹疏一一全和它讲了。
小慈生过一个孩子,心里很有触动,惊悚地呲着牙,手捂着嘴,觉得很难以接受。
“生出虫子?”
“密密麻麻的虫子?”
“好可怕。”
“那些妇人肯定怕得要死。”小慈难以自控地代入了自己。
沈禹疏捏了捏它的鼻子。
“而且宋鹊还说了,那些受孕的母虫,若不慎被叮咬,毒性是会传染的。”
还会传染!
小慈又惊恐了几分,说了句,“都好可怕。”然后就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浑身盖住。
沈禹疏见状忍不住莞尔。
“你瞧,这个就告诉了我们什么?”沈禹疏坐到榻边,把小慈翻出来,按在怀里。
小慈笑眯眯往他身上扎。
圆圆的眼睛变成半弯的弯月,软又热的脸贴到沈禹疏的手掌上,兴高采烈地问,“告诉了什么?”
沈禹疏轻轻拍了一下它臀部,“告诉了不能乱喝外面的水。”
“尤其有特殊效用的。”
“你以前不是还拿陌生妖送的糖吗?”沈禹疏记仇道。
陌生妖就是端童,小慈现在也知道那事不稳重,热乎乎往它身上凑。
“我记得,呵呵,下次肯定不会了。”
“吃的用的,都不能要,离开过自己视线下的水和食物都不能吃。”小慈捏着手指一个一个念叨,
其实沈禹疏对小慈不光教育上很严格,送它去学堂读书,平时教导也很严格,小慈到如今都清晰记得他对自己的一些要求。
脆蛇和红狐找了小慈好久,但到现如今都还没找到。
脆蛇有些失去信心了。
“红狐,你说我们能找到小慈吗?”
红狐拿着爪上的舆图,单手掐了掐腰,也不太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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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能找到的。”
“我们连南诏都还没走出。”
脆蛇滑到一丛树荫下,红狐跟着也到一处干燥的草地上坐下休息。
脆蛇沮丧地说,“原来我们连南诏都还没出到。”
“小慈到底去了哪里?”
“它不会被打死了吧。”脆蛇青色的眼瞳里流下晶莹的泪光。
红狐也不知道。
竹妖死前告诉它,原来小慈是如今稀世罕见的类妖,不是野猫,它早前在家乡那边也听说过类的名声。
趋之若鹜。
而小慈久久未归,恐怕早遭觊觎,已经遇难了。
如果再找不到小慈,它真打算一路赶路回去老家找它大哥帮忙。
只要让它再见到小慈,起码让它知道它还活着没有。
南诏密林阳光充沛,多雨多雾,巨大的树冠下,树身比两个人抱起来还大。
苍螟今日有空又有闲心,恰好上山采采药,没想到倒让它遇到意外之喜了。
一只狐狸,一条蛇。
还有它们口里的小慈。
小慈,不知是不是就是那类猫了。
苍螟化作那类猫的模样出现倒在它们即将经过的地方。
只听到那两弱妖立即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它身边。
“小慈,真的是小慈!”
“走,快去看看!”
“小慈,你没事吧?”脆蛇焦急问。
红狐体型大些,连忙将“小慈”扶了起来。
苍螟似笑非笑地睁开眼睛。
“小慈?”
“我可不是那类妖。”
苍螟立即化成人形,将那两妖捆住。
红狐和脆蛇都无法挣开,四目惊恐地望着苍螟。
它们都是弱妖。平时在山里都是被欺负的份。就算出来找小慈也是小心翼翼,尽可能避免和坏妖、坏人冲突。
因而苍螟轻而易举就将两只妖精带回了血海渊进献给血螻。
两只妖精在它手里都不老实。
脆蛇:“红狐,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红狐同样哭唧唧:“可能真要死了。”
脆蛇没手,尾巴卷着红狐的狐狸尾巴,红狐抱着卷着自己尾巴的蛇尾,两妖哭嚎着相依为命抱在一起。
把苍螟都给看笑了。
两只这么弱的妖,它又不爱杀生,还不屑于杀。
“放心吧。”
“你们不会死的。”
“它现在可宝贝着你们的类妖朋友呢。”
两妖闻言都很快明白什么回事,很快停下了哭嚎,面面相觑了几眼。
后来红狐和脆蛇就被苍螟带进了一处很豪奢的府邸。
去见到了那个“宝贝”着小慈的妖。
是血螻。
红狐骨头都寒了几分。
它哥都救不回它了。
“娄夺,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娄夺一直扶额闭目沉思着,闻言慢慢睁开了眼皮,暗红到发黑的眼瞳不带丝毫情绪望向地上的两只弱妖。
“一只狐狸,一条蛇。”
“什么来历?”
“你心心念念的类妖的朋友。”
娄夺眼里燃起了一丝兴趣。
“朋友?”
妖精之间若实力相差悬殊,是会对弱妖产生不可言状的恐惧感。尤其脆蛇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强大的妖精,害怕地全身蜷缩,红狐也没好到哪去,毛骨悚然,皮毛都要竖起来了。
两妖不久就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严防死守的阁楼。
“小慈真惹着大麻烦了。”红狐一副眼里无光的模样说。
脆蛇颓然地点点头。
49.伤离别
小慈在客栈里依旧忙碌如常,也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大祸即将来临。
在那天发生之前,小慈还在为那胎虫案彻底告一段落,血蛾也因为大力镇压,数量慢慢被压制住而感到轻松。
甚至沈禹疏回来都没以前那么忙,会陪小慈多说说话,会抱着小慈亲嘴,然后和小慈做令人和妖都欢喜的事。
就算周围还隐隐有一种风暴来袭前的宁静,但小慈终究是个被保护的角色,感觉不到太多。
在莲湖的那个寻常客栈里,它得到更多的是爱和关心,身体被滋补得很莹润,就连平时说话的嗓音里都带着甜丝丝的蜜意,是让人一听就感觉没多少忧心事而温柔仁慈的好脾气。
小慈在这里成长了很多,其实不光性情变得越发温柔小意,长得也越来越像南诏温热雨季里挂在枝头上纯白无暇的连理花。
皮肤白净,粉面桃腮,笑起来没有烦心事的眼珠黑又圆,唇红齿白地,让人看了一点移不开眼,是已经不用涂脂抹粉,掩盖小慈过去自卑的缺陷,都可以看出有一些姿色的姝丽。
小慈常照镜子,对自己的长相已经足够满足了。毕竟它的脸骨已经成型了,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它是不能黑的,也要尽可能休息好,否则就会憔悴,脸色蜡黄,丑上好几分。
一旦拥有了一些原先未曾拥有过的,就算自我劝慰满足,但还是会忍不住乱七八糟想一想。
小慈如今对着镜子就是有些不太满意自己的个子了。
虽然不算矮。
小慈比以前已经高了好几分。
但小慈还是不满意,它希望自己再高一些,和沈禹疏能再般配一些就好了。
它在高大的沈禹疏旁边,无论怎么看都是偏小的。如果不了解他们的话,也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哥弟或者哥妹俩,反正很少会引到夫妻上想。
小慈就算对着镜子想,也只会想到这种问题是因为自己的身形,而丝毫考虑不到自己的一张看着就嫌小的圆脸大眼。
因为小慈的相貌显小缘故,沈禹疏其实也没少因此被相熟的天师朋友调侃。
尤其宋鹊,都不知骂了他多少回老牛吃嫩草。
后来正值二六、未到不惑的沈禹疏也回去也捏着小慈的圆润光滑的脸肉,对着自己在镜面中,明显有棱有角,面容成熟稳重的脸上找到了原因。
就算他也正值风华正茂又如何,他和小慈相比,在相同的年纪,他都比小慈要看起来成熟老练很多。
小慈也只是脸长得显小而已,心里可一点不小了。
沈禹疏自个心知肚明,也喜欢得紧,更不想让旁的人知道。
因此当那天夜晚,客栈众人都在休息时,小慈主动坐上沈禹疏的腿上,唇齿相依,缠绵黏连,准备共赴云雨。
外头屏障外却突然被一圈密密匝匝的蛾兵围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鸣声。
所有人都惊醒起来。
沈禹疏衣服尚未动分寸,对榻上衣衫不整的小慈暗哑轻言了句,“我先去看看。”
握起床头的剑就往窗户上看,待看清了立即施咒移了下去。
小慈见状,也听到外头哐哐铛铛的动静,匆匆忙忙地将半露的亵衣套好,下了榻扒着窗户看外头的动静。
只见客栈外站满了蚁群似的蛾兵。
小慈头皮微微发紧。
大晚上的。
其实那些蛾兵不管它们也没什么,客栈根本进不了,就算它们数量多。
但就是刻意制造出来的声音格外吵,所以那些天师们还是提起剑出了外面杀。
夜晚突袭,很大可能有诈,沈禹疏又在屏障之外挥剑挥得火热。
小慈赶紧裹好衣裳,匆匆忙忙就往院子里跑了。
沈禹疏一见小慈从大门内出来了。
血螻夜晚派出蛾兵突袭背后必定还有阴谋。但无论如何只要小慈出不了这个屏障就没事。
沈禹疏远远地望着站在屏障边的小慈,空出一只手给屏障施了个法术,防止小慈因为一时冲动跑出来。
莲灯见全客栈的人都被惊醒了。才手捏着只头颅般大的传音螺从密密麻麻的蛾兵中开出一条血路来。
随后如鬼魅般飘到小慈的上空。
小慈白净的腕骨上的珠子红艳得像血。
沈禹疏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小慈那边的动静,从莲灯出现,就立即回到屏障里,隔在小慈和鱼灯妖的中间。
不久,传音螺里传出两道的熟悉痛苦哭喊声就立即让小慈的血液都要凉透,手脚结了冰一样冷。
“是红狐和脆蛇!”小慈脸色惶恐,目露不安对面前的沈禹疏说。
随即听到后面越发尖锐的惨叫,小慈倏然红了眼圈焦急冲外面的莲灯大喊,“你们到底把它们怎么了?”
沈禹疏见小慈有些失控了,轻轻按住小慈的肩膀。
忍不住安抚道,“别慌,先确认是不是真的先。”
周围还在厮杀,血蛾的腥血味铺天盖地地袭来,这种味道和血螻的血味很相像,小慈感到有些恶心。
莲灯虚影没有莲灯原形看起来的有实感,听不懂话,说话也不带什么起伏。
“少主说,若你乖乖跟它回玉兰苑,那两只妖精就会安然无恙,但你要是执迷不悟,它们就不单止现在流点血这么简单了。”
莲灯说完,但单凭一个传音螺里的惨叫,红狐和脆蛇的尖锐呼喊,小慈还是不完全相信的,毕竟血螻阴谋诡计这么多,传音螺的声音也是可以捏造的。
直到第二日,莲灯带着好几撮红狐毛发和几片带血丝的熟悉蟒状纹路蛇鳞过来,小慈才意识到血螻没有骗它。
红狐和脆蛇真的被血螻捉住了。
现在成了它的把柄。
它们为什么会被血螻捉,小慈当然明白。因为它是类,是上古异兽,血螻觊觎它。
何况这么久了,它们应该是离开箕尾山想去找它的路上被血螻的喽啰发现的。
小慈对着那些毛发和蛇鳞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最后小慈脸色灰白,沉默地回房里收拾包袱。
小慈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五味杂陈地望着小慈,带着怜悯,可怜,沈禹疏也只是安静地陪在小慈身边,多次都想对小慈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沈禹疏见小慈回了房,不久也紧跟其后回了房里。
小慈脑子里空空如也,但手已经在无知觉地开始收拾自己想带过去往后好好留恋的东西了。
沈禹疏看见小慈在收拾包袱,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他们现在是恋人。
但沈禹疏也清楚,它的朋友耽搁不起。看血螻现在的做派,小慈去了,它们都不会死,但小慈去了。
他不甘。
小慈还会遭受血螻的暴行。
但前后者孰轻孰重。无论是谁都分得清。
他终究还是护不住它。
龙城、沈都、无论哪一个大都都不会因为小慈一个小妖而立即起兵南诏。
就算他沈禹疏意愿强烈,说服了他爹,但沈都还有其他长老,兹事体大,光是商议是否要带兵,绸缪,起码也要花上一月半旬。
若等他和监察寮众修士勦灭血螻一族,这是个未知数,起码一年往上。
而小慈的把柄还握在血螻身上,是一天都拖不得。
沈禹疏当了二十多年的天之骄子,第一回尝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什么剑道魁首,龙虎榜千年第一人,都它娘是狗屁。
什么名头都是虚的。
到头来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了。
沈禹疏咽下口里的苦涩,牙关紧咬,隔着屏风,死死盯着衣柜里正在收拾衣裳、物件的小慈,暗自将拳头攥得死紧。
当初他就应该再多找些人去查小慈的那些妖精朋友们。
现在好了,给了那该死的蚊子精从他手里生生抢走小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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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小慈和沈禹疏无言、沉默如冰的半炷香时间里。
沈禹疏心里早已暗自下了毒誓。
往后他沈禹疏一定要爬得比他爹还高,不光在沈都要有话事权,在龙城、整个大千都举足轻重。
只有站上了更高的位子,才有能力护住他想要护的。
沈禹疏望着小慈不敢直视他的视线,痛恨地说不出一句话,一股血腥味在口腔和脑海里蔓延。
去了便去罢。
以后他还能夺回来。
时间长短罢了。
沈禹疏双眼红了一片,想负手离去,却挪不动半点步子,眼睛牢牢地盯着不知以后何时还能再相见的小慈。
相见了不知是何场面。
它回了那血螻身边,会再被打吗?
沈禹疏盯着它皓白的细腕。
以前不知它到底做了何事,还是那血螻天生性情暴戾,连手腕都被掰脱臼过。
以后会再被掰吗?
类妖是难得的异兽血脉,血螻又是有名的异兽,不同异兽融合之子一般都是下一任血螻王。
在他还不能去救它的这些日子里,它会被血螻占有、奸辱多少次。
直至腹部再次鼓起吗。
沈禹疏心脏密密匝匝地痛,说是万剑穿心也不为过。
被打,怀孕,这些尚未确定,但奸污必然是确定的。
沈禹疏的手心攥得死紧,下颌骨死咬着无论如何都松不开,指甲痕嵌入手心,不久真流出鲜血的血迹。
小慈收拾好东西,遥遥望向沈禹疏的时候。
四目相对,两行泪都控制不住淌了下来。
沈禹疏流着眼泪依旧固执地望着小慈。
小慈努力咽了咽,才将喉咙里的酸水咽下。
世道总对它不公,幼年灭族奔波流浪,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血螻强掳,囚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遇到了他,却没想到是好梦一场空,反倒还伤了他的心,自己也不痛快。
自认倒霉的小慈只能苍白地安慰。
“禹疏哥,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被你救下、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我总厄运缠身的,可能真是个扫把星。”
“我们不在一起了,对你反而更好呢。”
“我去败败那死蚊子的运气。”
小慈状若轻松地哽咽道,笑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沈禹疏双目通红。
小慈泪涟涟地注视着。
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沈禹
疏哭呢。
原来他也会哭。
“你不是什么扫把星。”沈禹疏眼里划过一滴泪,却顾不得去擦。
“谁说的?”
“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你等我。”
沈禹疏心里对血螻的杀意早已到了顶峰。
夺妻之仇,此生不共戴天。
小慈留下豆大般的泪珠,袖子捂着眼睛,呜呜地哽咽。
“嗯-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等——-你—唔——”
小慈捂着脑袋失声痛哭。
——“来救我。”
小慈一想到要回到血螻身边,要困在那小小的一隅之间,就巴不得一命归西。
沈禹疏自然也知小慈有自轻的心理,心里哀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你别做傻事。”
“好好活着。”
“只要我沈禹疏还活着,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珍惜你。”
小慈知道他的意思,他们都心知肚明,此番离去,它要面对的都是什么。
温热柔软的身子再度扑进沈禹疏的身上,两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环得紧,像是害怕此生都不能再抱了一样。
悲呦的哭声在怀里,胸口的衣料上很快晕开一摊水痕,沈禹疏的心犹如被刀生生捅开了,又反复铺平,眼睛红得跟鬼一样。
50.重回玉兰苑
小慈和沈禹疏抱了很久。
但外头的血蛾兵又如停歇了一阵时间的浪潮般涌了上来。
小慈泪流了满脸,心脏好似痛得失去了任何知觉。
小慈拎着包袱一无反顾地离开了。
莲灯一直在外面等候,小慈触摸屏障,一根手指都出不去。
莲灯被血螻附了一部分灵识,见状脸色极其不虞地望着屏障里的小慈,冷漠地暗讽。
“都什么地步了。”
“那人修对你还真舍不得。”
“上午再不出来,下午就该收到一条狐尾一条蛇尾了。“
“血螻”话一毕,原本在院门的木柱旁静立的沈禹疏就瞬移到小慈和它的面前。
小慈望着他,眼圈又红了一圈。
沈禹疏难得气急败坏地失了控。
对着屏障外的莲灯剑拔弩张,极不稳重,像是喝了假酒一样叫骂。
“去你娘的,死血螻,我们以后走着瞧。”
“它小慈以后一定是我的,是我沈禹疏的妻子。”
可自己还是要走的。
小慈心里微微酸痛。
沈禹疏本该是个骄傲的人。
他向来都是万人仰望,天资优越得不行。何时需要这样用以后,用诳语强撑着自己。
“你给我等着。”
“不出一月,我便要将你们血螻一族杀绝,一个不落。”
“尤其是你,碎尸万段。”沈禹疏红着眼咬牙切齿,尾音很重。
小慈好哭又好笑地望着因为它不理智,胡乱发疯的沈禹疏。心里头数以万计的小毫针扎似的,麻涨麻涨地,快呼吸不过来了。
小慈泪满盈眶、深情脉脉地望着沈禹疏。
扒拉着他的手臂,怕他真的冲动,出去和被血螻附体的莲灯打起来。
不是担心沈禹疏打不过,而是担心血螻使诈。
“沈禹疏。”
“你别冲动!”他真要冲出去。小慈连忙拉住他。
“血螻”见着他们就在自己面前拉拉扯扯地,眼睛危险地半眯起,神色极其难看地望着小慈和那修士眉目含情的双眼。
哭,还哭。
哭一天一夜了。
它娘的。
回去干死它。
“姓沈的。”血螻同样不甘示弱地对沈禹疏叫板。
“灭我血螻一族?”
“差不多三百年了,你们人族没一个人能做到,就凭你?”
“你连它都护不住。”
“你等着吧。”娄夺挑衅沈禹疏,望着小慈眼里不带一丝掩饰的呷呢,好似小慈已经是它的所有物。
“不出一月,你死的那天,它肚子里都要又有我的种了。”
小慈听到这样的话,恨不得将肚子里的胎宫都切了,不想为血螻孕育一个孽种。
可它总盼着沈禹疏总有一天会救它的。
沈禹疏都承诺会和它成亲,会永远爱它的。
它还想万一以后能给沈禹疏生宝宝。
何况它根本不知如何切除胎宫,要是死了该怎么办。
小慈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它这辈子就囿于血螻的后宅,给它生一辈子的孩子,直到年老体弱,再也生不出,或者后面一个不小心抑郁得病早死了。
这些都是命。
所以小慈最后还是对沈禹疏说出了自己像是离别的心里话。
小慈紧紧地捉着沈禹疏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上,很珍惜地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它们才听得到的声音耳语。
“沈禹疏。”小慈的嘴唇微微颤抖。
“救不了我也没关系的。”小慈抹了抹眼。
“我只盼着你好好过完这辈子。”
“沈禹疏,我爱你。”
一说完,小慈又再度潸然泪下。
“血螻”脸色极阴鸷地瞪着他们。
沈禹疏眼圈红得吓人,死死盯着小慈,不发一言,含着不屈、心痛和对小慈轻易放弃对他们感情的轻微愠怒。
这日以后。小慈就消失了。
热闹客栈内好似死了人一般安静,每个人都沉默寡言,脸上带着雾色。
小慈被莲灯紧紧拉着手走了一段路,直到走进一处陌生的密林里,一席黑魂突然冒出,神不知鬼不觉就将小慈掳走了。
当小慈带着沉重的心情站立在了那熟悉的镌刻着玉兰苑的圆拱门前。
高大如山的血螻正站在三层木阶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它。
小慈则浑身如坠入冰窟,手脚冷地不像话。
它怕血螻吗?
怕、怕得要死。
如果不是沈禹疏要它好好活着,它真想一命呜呼。
小慈的唇瓣白生生地,因为害怕,肠胃应激性的抽搐,小慈未进门就开始剧烈干呕。
娄夺脸色黑了又灰。
几步走到小慈的面前,不顾小慈的抗拒,强硬按住小慈的手腕,恶狠狠道,“你最好祈祷别怀了那人修的孽种。”
娄夺脸色比黑压压的天色还要阴沉,在把出小慈没有孕脉后,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这类猫它亲眼目睹过和那人修苟且,且都不知同床共枕了多少次。
有了也不足稀奇。
只不过回到了它身边,有了必然就留不得,必须流了那孽胎。
小慈抗拒自己的接触,一被触上就开始挣扎,眼里掩饰不了的厌恶和恨意。
血螻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压得很平。
都不知被那姓沈的弄过几回,都回了,还在这不愿跟它服软,四处拿乔,装忠贞烈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不识好歹。
血螻冷笑着,也不和它闹着玩,强硬把妖箍在怀里,拖着往屋内拖。
骨头硬,桀骜不驯,不情愿又如何?
对类猫这种不忠的贱蹄子,就不能心软,下手越狠才越听话。
它娄夺就不信,它一辈子都能这样。既然不听话,它有的是法子让它听话、安安份份地雌伏于它。
强力将小慈拖回了苑阁里,抛在卧榻上。
脑袋刹那砸到了木榻上,脑子里一片轰鸣。
小慈呆愣地望着周围的布置,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好似小慈好不容易以死逃出,遇到沈禹疏后的美好日子都是大梦一场。
在这里的回忆如同潮水般从小慈最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里涌现。
不听话会被打,会被弄出很多血,捂着脸被搞得昏天倒地,会被掰折手腕……
小慈害怕得浑身血液都要倒流,得了空隙就将剑拔了出来,剑尖颤颤巍巍地指着欲行暴欲的血螻。
娄夺望着小慈如今越发有棱有角的模样,不是以前的胡乱撒泼打滚了,还会握剑指着它了。
不禁轻蔑地笑出了声。
“还慈悲剑呢。”
“你敢杀我吗?”
“你的两个妖精朋友不顾了?”
娄夺笑容肆意,一双血瞳色气地黏连在小慈的白净的脖子,脸,手腕上,甚至裹着严严实实衣裳的微鼓胸脯,滑到向下收窄的腰胯部。
眼神如蜗牛粘液般黏腻,一点点地刮过自己的全身,小慈顿感浑身冰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手腕一痛,手一软,长剑脱下落下。
小慈被扑到在这张熟悉的黄花梨木榻上,身上如山的重量压得小慈几近透不过气来。
黏腻温热的异样触感最先在小慈的雪白的细颈出现,粗砺的唇舌卷过小慈的后颈,最后在一个熟悉的位置,尖牙猛地扎入细嫩的皮肉。
小慈浑身都瞬间不敢动弹,害怕血螻失去理智,将它血液吸光了。
它就成一具干尸。就再也见不到沈禹疏了。
血螻见身下抓打的力气立即消了下去,却没因为小慈安分雌伏的行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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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没有趣味,反倒遂了它觊觎了许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欲念。
娄夺闻到久违的温香,一头便扎了进去。
扯着小慈的头发,压着它细白的后颈,在浓郁的草木香下,鼻息继续往下,唇舌逐渐往下蔓延,每一寸皮肉都不肯放过,将血液全都吸食殆尽。
这都不能怪自己,娄夺痴迷地望着红着眼圈,又白又香的小慈。
它的头颅内在闻到它身上那股嗜骨诛心的香味,几乎像是烟花升空般,轰然炸开。
死它身上都行。
这辈子能睡到它这样的尤物,死了都值了。
类猫长开了。
娄夺摩挲身下滑腻的脸蛋,压着它的唇,又找到里面的舌头,紧紧攫住,死死压制着强吻。小慈咬牙想要咬断它的舌头,最后还没成功,就被娄夺发现,下了死劲掐着小慈下巴,迫使它张开嘴巴承受。
娄夺一边吞咽着唇齿里香甜的口涎,一边大力蹂躏手里绵密的触感。
被它弄那年,十五还是十六,忘了,反正看着年岁蛮小的。
现如今十八、九了吧。
个子高了点,以前小小的一只,站起来个子都不到它肩膀。在榻上就更小,搂进怀里,真就跟个体型稍大的狸猫似的。
还白了。
眉毛修过了,头发理顺了,也懂得如何梳理整齐得体的发型了。
身上山野出生的粗鲁野蛮,在去了那人族修炼了几年,竟都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看来不光有女大十八变,妖大也十八变。
不过,说类猫是女也没错,虽然类妖一族天生牝牲,雌雄同体,但它在它这里,就只能是一个雌性,一辈子被压的命。
……
小慈可以说是血螻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第一个晚上,可以说是失控,发了疯一样搞小慈。
小慈一开始还有些侥幸的心思,和血螻不痛不痒的反抗。
但当后颈的皮肉被刺入,身体被剜开时,小慈就已经心如死灰,知道反抗只是徒劳。
但后面,血螻像是不止疲倦,要了它的命一样弄。
没有人和妖可以承受那样的搞法的。
小慈又哭又叫,拼命推打身上的暴徒,却只落得了更快,更紧的鞭笞。
小慈手指挣扎到指甲缝里都出了血,浑身没有一块好皮。
有一段时间的就变成了青紫交加的淤痕,还新鲜的就是红痕。
木榻上的软枕,灰蓝的床单,全都湿了,既有汗水、血迹,又有粘稠的糊状物。
小慈的香腺被咬穿,里面储存很久都未被动过的浓血全被犯了血瘾似的的血螻一一吸食殆尽。
类妖鲜血,尤其香囊里的,对血螻的头疾有奇效,血螻被久违的快感疯狂刺激,原形都化了出来。
巨大的阴影将角落里的被吓得类尾都露出来的小慈覆盖住。
口具扎进小慈的腺体里就吸了几口血,因为体型差距过大,怕小慈就这样死了。
又克制地不敢再刺入,在表面浅尝辄止地舔食上面的血味。
“好香……好香……”娄夺控制不住地喃喃。
小慈体力不支又被吸血,脸色虚浮地吓人,毫无亮光、不复光彩的双瞳呆滞地望着埋在腿间吸血的怪物。
“小慈。”血螻深红的义眼抬了起来,和小慈漂亮无光的黑瞳对视了一眼。
小慈厌恶地把脸扭偏。
血螻无机质的义眼转了转,犹如暗夜修罗般,尖牙慢慢收敛,眼底变得极冰冷。
小慈后面当然也为自己分不清场合,不懂眼色而付出了代价。
血螻示它为所有物,知道小慈是骨头硬的性子,但不代表它就会容忍它放肆。
不听话就要教训到听话。
床上弄它让它吃不够教训,那就下手打,打还不听话,那就要关进笼子里,直到知错为止。
51.带小孩
三日后。
等到小慈再睁开眼,身上已经换了一套素白的亵衣。
床榻上的东西全都换了。
但小慈依旧动弹不得,一动浑身就痛。
被车轱辘碾碎了的感觉。
小慈目光半阖着投向透着光线射入的窗棂,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静静地浮动,光阴在渐渐地流逝。
现在还是夏季,窗外的玉兰树没有开花,枝繁叶茂地长着。
小慈不喜欢玉兰树,它想要回到寻墨山,寻墨山有开得密密麻麻,粉嫩热闹的海棠树,或者回到南诏客栈里也不错,纯洁甜美的连理花,清新淡雅的缅桂花。
说到底,小慈就是想沈禹疏了。
小慈的眼底缓缓淌出眼泪,很快浸湿了手心。
高瘦的阴影将小慈覆盖住。
娄夺见到小慈又落泪,不用多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弄了几顿,连教训都不算教训,连衣物,身子都是它给它整理的。
它对它不好吗?
它有何比不上那人修。
“又哭了?”娄夺没好气问。
“哭什么?”娄夺明知故问质问泪濛濛的小慈,从身后抱着小慈。
“呃—————”身体里的异样让小慈痛苦地长哼了一声。
又来了。
小慈哭到眼泪都止不住。
小慈来到玉兰苑的第四天,才真正见到那个在它肚皮里待过几个月的孩子。
那时小慈还下不了地。
穿着长袖长裤的宽松亵衣都挡不住身上的青紫交加的痕迹。
娄夺抱着怀里拿着一个白团子走进来时,小慈望见它就应激性往纱帐靠墙的角落里钻。
小慈不安地望着娄夺坐在榻上,身上有刺一样抖,望见那个小孩手紧紧捏着拨浪鼓在摇动。粉白的指节很细嫩干净。
和自己全是青紫红痕的手指相差甚远。
小孩的眼神很澄澈。娄夺又不悦地望着自己,在娄夺向它招手的时候,小慈忙不迭地滚爬了出去。
“抱抱它。你生的。”娄夺望着小慈下命令。
娄夺将那小孩放在木榻上,坐在一旁看着小慈。
它生的。
原来是它生的。
小慈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张白糯米脸上和自己一个印子印出来的黑亮瞳仁。
仓促地摆了几下手,小慈迫于血螻的强压,生疏地把它猛地强搂进怀里。
柔软、极温热的触感居然让小慈胆战心惊。
而念慈望着这个浑身一股子药味的陌生小妖精,下意识就是抗拒,轻易挣开了就往娄夺的怀里靠。
“吉。”小慈听着那小孩叫娄夺。
原来会说话了。小慈怔怔地想。
娄夺将念慈抱紧,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慈,对它怀里的小孩倒是很好脾气道,“它就是你娘亲,你不要它抱?”
“没闻到它身上的味?”
语气里带着揶揄的语气。
那小孩滴溜溜的双眼闻言又转向小慈。
小慈好奇又茫然地望着它们。
原来它这么小也听得懂话。
小慈从未带过小孩,它觉得这么小的幼童,应该都很笨,和它说什么都听不懂,不知道。
小孩很认真地摇摇头。
“臭。”
药味已经重过小慈身体里散发的草木体香,而且小慈香囊里的红血已经被血螻吸食得差不多了。
血螻随手拉过小慈的一棒细软长发,伸到那小孩挺翘的鼻下。
“你再闻闻。”血螻同它说。
那小孩很听它话,果然凑下去闻了闻。
“香!”很雀跃地道。
“娘!”像是确定小慈的身份了,甜甜地对血螻喊了一声。
血螻眼里含着清浅的眸光。
小慈望着亲密的父子俩,融不进去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抗拒,局促地偏过头,不看他们,只任它们摆弄自己的长发。
“嘶!”小孩一二岁时都喜欢扯头发,在娄夺未注意到的时候,小慈的头发猛地就被它重重扯了一把。
痛觉来得猝不及防,小慈呲牙咧嘴捂着头皮,而娄夺见状,立即沉下脸教训似地轻抽了一下那小孩作坏的小手。
“你娘的头发也敢扯。”娄夺低声呵斥。
念慈怯怯地不敢说一句话。
“去和它道歉。”
那个叫念慈的小孩缓缓靠近自己,小慈有些想躲开。
它被它扯这一点点痛,哪里及它血螻给它的痛。小慈觉得娄夺在逞长辈威风,以大欺小。
念慈语言功能尚不熟练,见小慈眼里没有凶意,怯生生地,很无害,一下子便扎进了它的怀里。
小慈怕它摔了,手忙脚乱地连忙接住它。
小慈瘦小,稍有重量的身躯都能压倒它。
这个叫念慈的小孩趴在它怀里挣动着爬起来,像颗热乎乎的小肉虫,顿时小慈柔软细腻的心里闪过无数很异样的东西,像被羽毛轻轻搔弄心弦。
娄夺望着母子俩的互动,心情很好似的勾起了唇。
再多生几个,那类猫还能跑哪去。
孩子几个围一圈,就能包住它了。
后来,小慈就看见那个叫念慈的小孩和十几个仆妖搬到了玉兰苑,那小孩就和它同住了起来。
小慈起初不适应,膈应那小孩。
但小慈心思细腻,又是通情理的性子。就算知道那孩子来得不光鲜,是它被侮辱,强行来的。
但它什么也不懂来到这世上,这一切好像都与它无关。
就算错也是血螻的错。
或许又是那亲密的一抱,小慈对它并没有那些偏激的想法,但也不想和它有太深的感情,怕和血螻的羁绊加深,一直不冷不热地对着它。
血螻让它抱它就抱,不让它抱的时候,小慈绝不会主动抱它。
或许是那个孩子也看出了小慈的情绪,对自己没有娄夺对自己的那般上心。几次去寻小慈,都讨了个空,就不再主动了。
见着小慈的眼睛都是胆怯内向地。
娄夺日日都来小慈这,夜里更是夜夜留宿在小慈这,自然也瞧出了小慈对念慈的冷淡。
不知和念慈聊了小慈什么,当天夜里就来小慈这儿大发雷霆。
“你还以为你还有机会去找那个姓沈的修士?”
“你这一辈子都逃不了。”
“就算死,我也会拖着你。”
血螻狠毒决绝的话让小慈的心刺麻麻地痛,如鲠在喉,心里的苦水、酸水怎么吐都吐不出。
为什么它会这么倒霉,遇到了它这个坏种。它这一世本来可以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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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所爱的沈禹疏修成正缘,却全都被它毁了。
小慈犯起了倔。
“时局未定,谁又说得定?”小慈还抱着沈禹疏会来救它的心思,有些任性地说。
“我只爱他。”小慈双眸蓄着泪,不屈地说。
“我就要等他,要是等不到他,我就一死了之。”
娄夺望着它一听就没有仔细斟酌过的单纯泄怒的话,哧哧地冷笑了起来。
“死?你到了我手里,死不死可轮不到你说了算。”
“何况,以后若我生擒了那沈禹疏,我还要折磨给你看。”
娄夺呷呢糅着怀里绵密的触感,有些心猿意马,话也往荤了说,“你说,那沈禹疏亲眼看见我玩你,会作何感想?”
小慈厌恶地皱了皱眉,“你恶心。”
血螻阴哧哧地笑了。
“恶心又如何?恶心你还不是要给我生一窝窝的崽。”
“别让我再看见你对念慈有摆脸子的情况了。”
“姓沈的护不住你。”
“你既然回来了,就给我听话地当娘作妇。”
“往后你我还不但只有念慈一个,有了就给我生。别给我拿乔和做一些得不偿失的蠢事。”
娄夺话里威胁的意思很浓。小慈眼皮子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娄夺瞧着气不打一处出。
玉兰苑一如即往地出不去。院子里有很多仆妖,却让小慈一个新手带孩子,血螻还不许它们帮小慈,只能教小慈怎么带。
小慈自被警告过,又不慎被发现偷闲躲懒,挨了几记耳光和恶狠狠威胁后就彻底老实了,不敢不对这个小孩不冷不热,要温柔,要耐心,要细致。
念慈也不记仇,或许是它身上有刻在骨子里的对生母的眷恋,它对小慈有天然的好感,很轻易就黏上了不会欺负它的小慈。
它会走路,爱玩,但脚板子软,走不长,总要抱着。
它对小慈很依赖,被小慈抱过以后,其余任何仆妖,除了血螻,通通都不要。
血螻来了,见到小慈安分守己抱孩子,向来喜闻乐见,自然也不会主动接手。
渐渐地白日里就全都是小慈在抱孩子。
细胳膊累得慌。
小慈白日里抱孩子、带孩子,夜里还要伺候血螻。
黑眼圈久久不散,显得眼睛都大了几分。
好生辛苦。
小慈体验了一番带孩子的感觉,直觉感受到了为母的不易。小孩这些,看看倒还好,真要日日对着,真是太乏味无趣。
但小慈又不敢怠慢它,那些仆妖都盯着它。
稍有不慎就去告小慈的状,不严重,次数不多,血螻不会对它下狠手,就是夜里要吃苦头,但小慈也害怕。
不知血螻去哪找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楼器物。
小慈被弄了几回,骨头都发寒。
还不如被打几个耳光。
小慈现在也不敢再说那些寻死觅活,对沈禹疏深情不渝的话了。
血螻还捏着小慈的两只把柄。
小慈伤好了一些,能下路以后,就带小慈去了地牢里看红狐和脆蛇了。
当天夜里,小慈献了好久殷勤,腰都要用废了,后来接连好几天白天兢兢业业带小孩,夜里乖乖主动点,才换得血螻把它们从又脏又臭的大牢里放出来。
52.诉苦
命苦的小类妖
在小慈的努力下,不到七天,第五日,小慈就在玉兰阁里见到了没有镣铐藤捆着的红狐和脆蛇了。
红狐和脆蛇望着小慈带着一个眼睛和它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的人形小孩,而小慈化成没有胎记的人形模样,穿着人类女人的俏丽粉白衣裙,瞧着真的就像是它们在村落间见到的那些已经嫁作人妇,给人生儿育女的妇人一样。
不过那些妇人大多身材偏丰腴,手上也带有很多劳作的痕迹,孕育过好几个孩子的胸脯也是鼓鼓囊囊地。
小慈看起来就比较清瘦,它们这些弱妖,个子都不是很高的,而小慈一只类,寻常猫的大小,个子化形后比它们还要矮小一些。
因此看着它细窄的胳膊抱着怀里一个大肉罐似的孩子,两位相当于娘家“人”的妖精的就觉得它特别辛苦。
两妖唉声叹气。
红狐小时候家里多弟妹什么的,对奶孩子很熟练,伸手就想要替救它们出来的小慈抱孩子。
小慈见着它们安然无恙,近来低落的心情也高了些,轻笑着摇摇头。
“不、不用。”
“已经睡着了。等等我就放上床了。”小慈好不容易抱睡着了,不想换来换取,反倒醒了。
红狐低下头哦了一声。
也对,小慈现如今也该熟稔了。
带小孩又不是什么需要多聪明的事,就是要精力,要时间罢了。
久别重逢。两妖对小慈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十五六岁,那一头乱糟糟头发,脸上全是青绿交加胎记的小慈。
会恨天怨地地骂它要杀尽所有人族。
脸上带着稚气,戾气,被惹急了,呲牙咧嘴地逞凶斗恶,猫咪一样三瓣唇旁边还会冒出白白的类须。
那成想,现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小慈离开了大山估摸着两三年了。它们两妖留在山里头就还好,一切都如常,而小慈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两妖都险些认不出了。
红狐见着它过得不好了,又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
见小慈轻手轻脚地放好了孩子,忙扯着它的袖子,上下瞅了一眼它,低声问它,“你是不是不吃饭呀?”
“瘦这么多。”
“我知道你不愿和那个大妖在一块。”
“但你先照顾我自己,竹妖临终可让我嘱托你,让你万事放宽心,世上没什么坎过不去的。”
“只要你自己心里过得去了,日子慢慢就顺了。”
小慈不清楚红狐和脆蛇知道自己多少的事情,以它现在的心境听来,这样的话就跟让它先好好认命,和娄夺先好好过的意思一样。
小慈苦涩地笑笑,事实上,它也只能这样。
万事都有个限度,学业会有压力,崩溃了就学不下去了,它在这里也有个限度,过不下去了,身体自然也就撑不下去了。
小慈连连点头,它们都是处在妖界边缘的小妖精,它自己身上又带着珍贵资源,极易遭觊觎,这都是命,它们也帮不了它。
“是、是、是,我知道。”
“你们俩不用担心我。”
“我们都过得好好的。”小慈眼睫湿了一圈。
其余两妖也是相看两伤。
小慈去外头望了望,把门锁紧,窗户的帘子也放下来。
回去房里又低声问它们,“血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你们出去?”
小慈担心血螻会一直留着它们当自己的把柄。
不过又想到自己都回了,只要血螻对自己用了过去那些让它求死不能的妖术,它哪里还逃得了。
有没有它们,都不是要遂它的愿。
“没呢,它没说。”
“它还安排了几个仆妖将我们带去了一个安静的厢房里,说让我们在此处做客,平日可以多陪陪你。”
红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下面的。
脆蛇就接上了它的话,凑近小慈的耳畔,悄悄地说,“它还说,等到你待产期过了,要让你们的二娃娃也认识认识我们,再安排下属送我们回去。”
它现在都还没有妊娠反应,那得起码一年多,小慈想。
的确,那时应该也早已经定局。
沈禹疏成功勦灭血螻,它就获救。若沈禹疏他们败了,小慈也不知他们会成何境地,但小慈认为他们人族底基深厚,也不是血螻轻易能勦灭的,他们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只是那时自己的话,不知成何境地了。
宋鹊给它的假孕丹,若月份大了,也定然会被发现。
一年,它应该又生出一个妖种来了。
它和心心念念、相爱的沈禹疏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却要它接二连三地给血螻那个坏种生强大的妖种。
小慈一想到就焦虑得想要咬爪子。
都怪类天生是上古异兽,若是没有这些裨益他物的能力,就不会让小慈遭遇这些种种。
小慈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来源于与自身能力严重不匹配的稀有生理资源。
小慈轻叹一口气。
“嗯,你们留在这儿也行。”
反正要是沈禹疏成功救它们出去了,它们就自由了,若是没成,它们就留在这里等到它生下孩子再陪陪它再离开,反正它也活着,它们也自由了。小慈破罐子破摔地想。
撑不下去就死了算了。
小慈扶着额,望了几眼榻上睡得香喷喷的小孩有些心烦地想。
红狐和脆蛇也看出小慈的郁郁寡欢,纷纷长叹了口气,两个妖都是山野来的,也不讲究,就随便坐到小慈坐下的贵妃榻的脚踏板上。
“你说我们这些小妖的,娘的!命真苦。”红狐怨声载道。
它前不久和脆蛇被那死鬼血螻抓去那牢里打了一顿,如今身上都还有伤。
有以前的妖友同自己骂苦,小慈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就是。”小慈深有感触。
忍不住吐起了苦水。
“它娘的,那个死蚊子,你都不知道它嚯嚯我多久了。有一回我没看好那小兔崽子,夜里那耳光框框就往我脸上砸。”
红狐和脆蛇都瞠目结舌,“我地个亲娘嘞!!!”
“小慈你这过得也忒惨了。”
“我以为那大妖就逼你生几个娃娃,没想到它还打你!!!”
脆蛇嘶嘶地凑近小慈肤若凝脂的脸颊上,关心道,“哎呦,现在还痛不痛?好了没?”
小慈说出来后,心气都顺了很多。
捂了捂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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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矫情地说,“不痛、早不痛了。”
“以前小的时候,在山里不也老被打。又不是没被打过。”
大山老林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三只妖都有一个相似的悲惨童年。
红狐长叹口气。
“也是。”
“咱仨先忍忍。”
“我们有法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你放心哈,小慈。”
脆蛇也在一旁认同地点点头。
小慈柔软的心弦被拨动了几分。
“好。”
看见小慈见完它那两个妖精朋友后果然脸色看上去好看多了,眼神也没这么呆若木鸡,娄夺就知道自己的法子有用。
虽然它们门窗紧闭,但说的什么内容不都全被它听到了。
类猫小时候原来也这么苦。
一开始看着这么嚣张跋扈,还以为是被什么妖精宠养长大的。
不过就凭它们三个小妖,类猫又想要离开,简直天方夜谭,想都不要再想了。
就算死,它都要拉它进黄泉。
来世它再和那类猫再续孽缘。
“当初的说好,类妖抢回来了,就给我玩几天的。”苍螟走进来,眼尾带着冷笑。
娄夺的眼神突然寒了下来。
眼中戾气蔓延,冷冽低气压地望着它。
“怎么?”
“就一定要我将它给你吗?”
“我现在不愿意了。”
“我要将纳它为正位。”
“正位?”苍螟嗤笑。
“娄夺,你果然动心了。”
“既然这样,我当然不夺你所好。”
“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它而忘记我们共同的目标。”
“我知道。”
“那类猫血脉强大,虽然不是什么正统妖族,但念在它往后会为我们一族诞下许多妖格优越的后嗣,让它承正统也无错。
“何况,后嗣都一个生母,也没有你我年少时这么多勾心斗角,岂不是更好?”
娄夺真是对那类妖动情了,连死后共墓都想好了。
不过若娄夺对那类妖痴情,只让那类妖诞下后嗣的话,的确是可以省下很多事。
一母同胞,终究要比同父异母好得多。
苍螟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若想好了,就这样做吧。”
小慈抱了很久,才终于把它哄睡着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清闲的时间,小慈夜里又总休息不好,此刻眼皮子沉地厉害,小心翼翼地爬上榻,想要好好睡一觉。
眼一闭没多久就阖着了。
小慈睡不久,醒来外头阳光还烈。它中午哄睡着的。
小慈安静地躺着,被困得久了,也很无聊,把搁置床边哄孩子的小拨浪鼓捏在手心细看了看,又摇了摇。
小慈记得以前在启蒙堂读书,沈禹疏带它去买书笔墨时,也给它买过一个拨浪鼓,很大,上面的红刺绣也很精美。
因为太大,又不是小慈这个年纪该玩的东西,小慈就留在了寻墨山里。
真是好想沈禹疏。小慈敏感的眼眶又潮湿,卧在榻上压着声独自抽泣。
早知道当初在南诏该和他成亲先的。现在好了,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53.怨妖带娃
小慈在这里睡不好,又辛苦,心情也郁郁寡欢,身体和心灵都得不到滋养,消瘦了很多,脸上的光泽都褪去了很多。
娄夺日日都去光顾,自然看得清楚。
揉了一把小慈骨架一样的后背,腹部平坦都一点肚子都看不出来了,细窄的侧面摸上,是不用一只手都能圈起。
面青灰、口唇白,整个妖都透出一股疲累,提不起精神的死气。
笑也不会笑。
好像自己真的亏待了它一样。
明明吃的用的,都给它最好的。
娄夺捏着它薄薄的肚皮不悦道,“瘦了这么多。”
“你平日里不吃饭?”
“鼠婆,往后它吃了多少,都要告诉我。”
鼠婆不是以前那个年纪很大的鼠妇婆,是一只白鼠炼成的女妖,人形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妇模样。
平时在这里监督小慈,在小慈和血螻房门紧闭的时候,才会帮小慈看一下孩子。
不过血螻白日时常要出去忙,夜里才归,这样的青天白日就拉着小慈苟且也没多少次,除了小慈一开始回来的那几天。
小慈每日都盼着那个小孩快快睡着,血螻又恰好不在时,这样它才能将门锁着,假装和那小孩睡觉,勉强偷得一会闲。
得亏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是很多觉的。
何况小慈已经抱出经验,那个鼠婆又教它用红布带怎么兜着小孩在背上,一般如果它不挣动,很快都会睡着。
也不会一直累着小慈的胳膊。
小慈今早被扰醒的时间晚,睡得足了。现在也不困。
小孩小心翼翼地被它从背上托抱下来,放到榻上时,以为有异动,摇着手打了个哭颤。
小慈真不想它醒,连忙手忙脚乱学那鼠婆教的,轻拍它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哄它。
不久听到怀里渐渐安稳的呼吸,小慈才轻舒了口气。
将它放下,轻轻盖好被子,都没有醒。
小慈不困,在它一旁保持原状跪了一会,见真的睡实了,才缓缓起身。
小慈住的阁楼还是以前那套,不大不小,在榻边旁是一面是背阳的窗棂,窗外种着一丛丛的散着幽香的晚香玉。
中午用完饭以后一般都能很快哄睡着,如果那小孩不被闹醒,又睡得死,甚至可以睡到下午太阳挂一半以后的时间。
尽管是背阳的窗户,小慈还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
怕弄醒榻上那个小孩,小慈把遮光的纱帘放下。
室内突然就暗了许多。
小慈下榻,轻声走到衣柜里,将自己偷偷带来的包袱拿出来。
里面有沈禹疏以前给它带的手珠,传音螺,慈悲剑,还有一些以前给它买的小玩意,妆奁之物,金银珠钗,和三四套衣裙。
它知道血螻肯定不会让它带着这些东西回来,所以给它的包袱用了学来的障眼法。
所幸血螻也没查到过,只是撕烂了小慈回来穿着的那套寻常人类穿的衣裙。
但小慈所有的衣裙都是沈禹疏给它买的。
当时被扯烂的衣裳,不算完全破破烂烂,撕成片片的那种,只有从上到下一个大撕口。
因为那时娄夺怒火中烧,情欲上头,一心想要恐吓和不耐烦想要快点占有小慈,所以抓着小慈的衣襟就往下撕扯,夏季小慈就穿着那种薄纱制成的,裂帛声一下子就划拉到了大腿上。
一个大口子,小慈起初还抱着看看能不能补回来的心思,但等找到针线,补完了以后,发现针脚歪歪扭扭,才发现已经算是彻底报废了。
后来就是留在柜子里,被小孩意外乱翻找了出来。
血螻当时在场看见了,脸色阴沉可怖,立即喊外头的妖仆将小孩带走,厉声急色地瞪它,将它从榻腿猛地抛上生硬的木床。
那衣裳塞进它嘴里,以及难以言喻的地方,弄了它一整晚。
那件破衣裳也彻底成了一块沾满□□的脏布。
小慈取下来以后,哭了很久。
最后自个拿去偷偷烧了。
得亏还有红狐和脆蛇,不然小慈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红狐和脆蛇两个妖,每天都雷打不动地过来玉兰苑看望小慈。
当然娄夺在时,小慈一般都无法接待它们。
但过后如果娄夺走了,它们又很快会再来找小慈。
那个时候小慈通常已经穿着完整。
虽然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抱着怀里不谙世事的肉墩也很不情愿。
但见到摇着红尾,发出细细“嘶嘶”声的红狐和脆蛇,还是会努力挤出不让它们担心的笑容。
红狐和脆蛇心里都不好受。
红狐一来就想帮瘦弱的小慈带孩子。
“来!小兔崽子。”
“狐叔抱你。”红狐伸着手,还算客气道。
小慈手其实很酸,已经迫不及待就想把它抛给狐狸带了。
但偏偏这回它不愿意了。
就算小慈已经手臂前倾,一副把它送出去的模样,它还是挣扎地往小慈胸口上扑。
生怕红狐把它抢走似的,抓小慈抓得死紧。
“你怎么老要抱,我很累的。”小慈压低声特别小声埋怨它。
“唔唔。”娄念慈在小慈怀里耍赖,头往小慈的脖子上又伸了几分。
小慈怕它哭。
“不用了。”
“我抱吧。”小慈无奈道,又坐了下来,挑了个省力的姿势抱着它坐在腿上。
红狐被拒绝了也骂骂咧咧。
它也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小慈和娄夺的血脉。
被掳走生下的孩子还能是怎么来的。
红狐一想到就气急,满腔怒火不知该往何处撒。
“都一岁多了,还整天要抱的,不知道都被惯成什么样了。”最后那句说得极小声。
“你少说两句吧,隔墙有耳的。”脆蛇小声提醒它。
小慈也望着它们默认地点点头。
三只妖精在屋里面叙旧聊天,后来念慈也愿意被脆蛇抱,小慈的双手终于得了解脱。
脆蛇柔和地揽着那个孩子,肉乎乎地,很紧实。
有些重量。
脆蛇不禁对小慈笑道,“它怎么会这么黏你。”
“好重啊。”
小慈才有空去喝了口水,闻言有些怨气道,“谁知道。”
“水!水!”娄念慈见小慈喝水了,叫唤着小慈给它水喝。
小慈立即转身给它拿奶嘴杯给它倒。
“喝吧。”
还没等喝了几口水,又伸着手想要小慈抱回它。
小慈撇了撇嘴,怨气满满地接过又准备要哭的它。
“你也和你那个死鬼爹一样,整天就知道欺负我。”小慈小声嘟囔,满脸怨气。
小慈包袱里的东西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某一天,小慈再去柜子里翻,就找不到了。
小慈茫然,四处翻箱倒柜的找,小孩子哭闹,它都没心思哄,只能用背带背着它继续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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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确认真的不见的时候,小慈的眼圈一下子了就热了。
拿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角。
然后负着很浓的怨气坐在榻上开始等娄夺回来。
连背上的孩子都没心思放下来。直到它睡醒不舒服挣扎时,小慈才放它下来抱着它。
小慈心里有怨,也不想抱它。
“你走开。”小慈轻轻推一把它。
它一个屁股墩直接坐到榻上,复而又站起来,往小慈靠近。
到最后小慈也不愿意抱它,负着气瞪它。
最后哭了,被外面的仆妖抱走了。
小慈冷眼漠视它们的怨诽。
晚上已经从鼠妇嘴里知道了小慈行为的娄夺自然不悦,脸沉到谷底,负着手阔步走到门前。
一推开门,就看见同样沉着脸,而且怒目圆睁死死瞪着自己的小慈。
“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小慈一副兔子被惹急也会咬人的样大声喊。
“还给你?”娄夺摩挲着手指,轻蔑地笑。
“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
“你命令我?”
“连你都是我的,那些废物我自然想扔就扔,想砸烂就砸烂。”
扔那里消得了娄夺发现时候的怒气,要不是当时它和孩子都睡沉了,娄夺当场就抽它两个刮子,干烂它。
小慈闻言难堪极了。
但又反驳不出半句话,憋屈化作了泪水,绵延地掉落。
“啊!!!死蚊子!你不得好死!”小慈被无理霸道的娄夺气到跺脚。
娄夺也不欲和发烂疯的小慈闹,摔门离开了。
渐渐地,小慈的憋屈就不了了之。
东西都毁了,就算小慈闹翻了天,娄夺也给不了它。
何况娄夺压根没想过给它。
夜里教训了一顿,不也还是老实了。
小慈带来的东西全没了。
生闷气闹心,不愿意伺候娄夺,也被打了,下狠手弄了。
满身痛楚的小慈渐渐地,又只能把心事埋进心里。
中午饭后是那小孩午觉的时间,也是小慈难得的闲暇时间。
小慈和以前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小慈上过学,大部分的字都认识了,可以看懂以前看不懂的书,不用只单看那些有图的画本。
小慈还会写字。
屋子外蝉鸣声呜呜地响,小慈翻到以前看不懂的书册,随意拿了一册来翻阅。
血螻给它的,其实就算全是字的书,也都是一些稚子开化看的,小慈这个年纪,看懂了就立即没了兴趣了。
以前在沈禹疏那里的时候,在寻墨山时,沈禹疏就去学院的藏书阁里给它借来看,来了南诏以后,就给它订了时兴的书册,每七天就有人送到客栈里。
小慈潦草翻完以后,就寻了其他事做,拿起砚台上的毛笔,取了一旁的一张宣纸开始写字。
小慈记得以前是没有笔墨纸砚,不知为何,回来以后就见到有了。
或许是死血螻以后打算常留。
娄夺从外头回来,一见它,一旁候着的妖仆就迎了上去。
“如何?”
“在屋里,或许睡了。”
娄夺闻言没停留,径直走到大门前,轻手推开了门。
榻上只有孩子,环顾了一圈,直到目光触到小慈。
在写字。娄夺的嘴角轻轻扬起。
哼,倒要多谢那人族学堂的教导了,倒是让它也有了一个端正文静的妻子。
54.眷写
小慈一听到门响声,手中的毛笔就立即顿下,勾出极黑的墨点。
“写什么?”娄夺好以整暇绕到它身后。
“玉版十三行。”待看清了写的什么时,娄夺眼皮缓缓抬起,眉宇间压着要结冰的戾气。
“你还敢学它的字?”
“当我死了?”
娄夺逼问,大手强硬攥着小慈的腕子。
“写什么是我的自由。”小慈气红了脸说,挣着自己被捏痛的手。
“自由,你还有什么自由。”娄夺咬牙切齿。
“你现在都是我的。”
“我不允许你和那个姓沈的人修有任何瓜葛,你就不能有。”
小慈涨红了脸瞪它。
“手是我的,我爱写什么写什么。”
“你管不着。”小慈红着眼大声反驳。
娄夺说话还是压低了声,而小慈气急败坏,顾不上太多,声音太大,榻上熟睡的孩子也听到了,爆发出尖锐的哭嚎声。
娄夺看见了连想打断它腿的心都有。
小慈触及到它阴狠的视线,以为它又要掰折自己的手。
“还是你又要掰折我的手。”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小慈眼底滑落。
“你掰就掰啊!”
“我还不愿意天天抱那个讨厌的小孩。”
小慈连它们的小孩都讨厌,更更不可能会心甘情愿留在它身边。
“你再说一遍。”听到小慈骂到了念慈身上,娄夺脸沉如水,静静地凝望着小慈。
小慈却发了疯似的。
“我就是不愿意、不愿意。”
“我不单止不想抱那个小孩!
“我还不愿意和你成亲!”
“不愿意给你生小孩!不愿意看见你!”小慈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几近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娄夺的脸色铁青,身上的温度更是降到冰点。
但小慈近来也是被它气得不轻了。
它的传音螺、手珠,妆奁之物全被偷去砸了,衣裙全被撕毁,金银首饰全被它拿去当了。
连剑都没收了。
它现在关于沈禹疏的任何念想全都没了。
现如今连它写什么字都要管了。
真的欺妖太甚了。小慈红着眼圈,愤恨地瞪着它。
一个耳光从头顶降临,小慈的右脸被抽偏,嘴角被牙齿磕到,流出了带有浓郁草木味的血液。
小慈依旧不服,恨恨地回瞪着它。
像是冥顽不灵的兽类一样。
娄夺都要被气笑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再次伸手的时候,小慈也扑了上去,和娄夺扭打了起来。
可怜小慈一个弱妖,那里抵得过天生根骨奇异的娄夺,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是全方位压制。
很快小慈就被打得发丝凌乱,两颊高高肿起。
但小慈不要命的疯猫子一样,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比如娄夺的手被它咬出了一排整齐的带血牙印。
娄夺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性子,望了几眼自己手心手背上都流出暗红的血液,对着小慈露着白牙,哧哧地冷笑了几声,便捉着小慈的脚腕把小慈强硬地扯到身下。
……
小慈吃了大苦头。
第二日红狐和脆蛇来看它的时候,它在榻上,穿着一件单薄亵衣,头发疯子一样凌乱,脸上全是红印子,身上没被衣裳挡住的地方,触目都是无法直视的密密麻麻的又青又紫。
一副被□□过后的场景。
眼圈红得吓妖,浑身一股子那种事的味道,一见它们还要望里面躲,让它们滚,可把红狐和脆蛇心疼坏了。
等到小慈冷静了许多,两妖才带着伤药去给小慈上妖。
红狐是个讲实际的妖精,清楚它们只是弱妖,有骨气固然值得尊重,但现如今它们寄人篱下,它还是希望小慈变通些,能忍就忍,少受点伤,少吃点苦才是硬道理。
红狐轻柔地给小慈的凌乱长发撩到耳后,有些不争气地念叨,“你说,你说你和那恶妖呕什么气?”
“你和它斗,争,不就是被打的份。”
小慈倔强地偏过脸,不愿意理睬它。
脆蛇小心翼翼地拿着棉花给小慈脸上、身上涂红肿的伤口。
红狐见它不愿听自己说,一时也语塞了。
若不是它们太莽撞,小慈也应该和它口中说的那个很好的沈禹疏幸福美满地在一起了。
小慈终究是为它们承担了太多。
“你不愿意听我说就算了。”
“我也不说了。”
“你说你以前不是对虎妖都可以做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怎么这个血螻就不行了呢?”
小慈也不知道。
如果它从未遇到过沈禹疏,一直就留在着玉兰苑里,或许它就可以这样得过且过地过下去。
小慈眼睛又红了。
脆蛇见小慈情绪不对了,连忙打住红狐。
“哎呀,你少说几句了。”
“小慈,你别理它说的,它也是想为你好,想你少受点伤。”
小慈哽咽地不能说话,它当然知道,于是连连点头。
小慈的下面其实也受了伤,娄夺这次真的动怒了,下了狠手。
小慈现在不会和以前那样总流血,但这次却流了不少。甚至一天后也不见好转,还隐隐有恶化的征兆。
红肿刺痛得不行。
拉尿像被刀喇一样痛。
但这是□□,小慈知道这是秘不可宣的地方,而且小慈又发起了高热,整个身体都是昏昏沉沉,虚软无力,提不起一丝劲儿的。
直到娄夺夜里回来,想带生病的小慈去洗澡的时候,才见到它的异样。
薄纱撩起,一股异样的气味就涌了出来。
和寻常很不一样的濡红一片。
“啧,怎么不见好。”娄夺暗骂一声。
终于明白它怎么会发烧。
娘的,下面都发臭了都不会吭一声。
娄夺去外头吩咐妖立即去请医师过来。
小慈□□发炎流脓,不适合再穿亵裤这样的贴身物件,更别说衣裙这些,闷到伤口的材质。
得亏娄夺近来不忙,好生过来日日照顾它卧榻。
娄夺拉开小慈腿上薄纱,仔细地察看伤口,甚至动手分开了一下。
原本烂红一片,如今好多了。
但依旧有些异味。
“都发臭了。”娄夺坏心思地说。
“我出门没注意到,你也是个哑巴。”娄夺对小慈冷嘲热讽。
“嘴不会说话吗?”
“我有说过不让你请医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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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夺很大力地掐了一把它的脸。
小慈自尊心强,闻言,啪嗒啪嗒地流眼泪,一边愤恨地瞪着它。
娄夺没想到会是它最先习惯这类猫的怒目圆瞪,现如今甚至还能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
不过这放纵的前提是小慈没有和它闹大。若是再和它做对,甚至扭打到一起,娄夺生性冷血狠戾,依旧不会对它下轻手。
雌性就是需要驯服,尤其不乖的,野性难驯的。
娄夺摩挲这它结浅痂的脸颊上。
都不光滑了,粗砺。
“下次你乖点,我不就不打你了。”娄夺见它一身伤,下面又被它弄狠了,痛得难受,难得耐着性子规劝小慈。
“我如今那里对你好了?”
“你背叛我,去找野男人睡了,我都不嫌弃你。”
它背叛它。
小慈圆眼不可置信竟然有妖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凶狠地瞪着它。
“我背叛你?”
“我从来没和你在一起过。”小慈冷漠无情道。
小心翼翼地拢了拢腿心,也不顾脸色阴鸷骇妖的娄夺,侧了侧身子,头朝里闭上眼睛。
又有伤,又动不了,娄夺一时气都没处撒,拂拂袖子摔门离开了。
娄夺摔门离开后,便去了雪和的屋子里。
雪和战战兢兢地望着它,近来它都不来了。
它还以为过不久它就能走了。
雪和见它神色不好,便慢慢凑近它,却闻到它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的草香味。
下过雨的青草芳香。
“闻什么?”娄夺问它,沉眸望向它的眼珠。
“你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
“呵,是吗。”
“当然香了。类你可听说过?”
雪和只是一介猫妖,当然不知道,摇摇头。
但它猜测近来严防死守,立了足足三层屏障的南苑应该住的就是那只类了。
雪和和娄夺回了房,雪和跪在木榻上,主动给娄夺脱衣物。
娄夺掐着它的脖子恶狠狠望着它的眼睛发泄了一通。
“我那里比不上那个姓沈的?”
“你喜欢他。喜欢他。”
娄夺又将它代入它了。雪和揉着酸涨的肚子,脖子上一道鲜艳的红圈痕。
而且雪和也知道南苑那个类就是它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像,散发异香,背叛娄夺出轨一个姓沈的修士的类妖。
雪和轻蔑地笑。
类妖命真好呀。娄夺都舍不得弄它,特意留着它来宣泄本该对它的恶欲。
南苑近来多了这么多妖仆过去,少主唯一的孩子也搬了过去。听闻就是它生的。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这么多仆妖伺候它,雪和只要一想到就自发厌恶起了那个住在南苑最里的玉兰苑的类妖。
听闻它还要比自己丑上几分。
估计就是因为那一身迷香蛊惑了娄夺。
雪和心胸狭窄,狸猫在人界地位低微,它自小被排挤、被殴打。因而最想要的就是安然无恙、像个贵人一样养尊处优的生活。
明明所有的苦痛都是娄夺给的,小慈甚至没有见过它一面,可它却因为和小慈同属于娄夺的后宅竞争者而只怨恨起了同样处于弱势的小慈,对真正的罪魁祸首却选择了奴颜婢膝。
55.妊娠反应
“孩子尿裤子了,你快去收拾一下。”
“打盆热水给它洗洗。”
小慈坐在门口,厌烦地偏了偏头,不想听,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进去收拾。
带孩子,带孩子。
整天都要它带。
如果是沈禹疏,肯定不会让它做这么多活,又不是它愿意生的。凭什么什么都要它来弄。
小慈想到沈禹疏就越想越委屈。
以前在沈禹疏那里,它没干过多少活,就算有,也是它主动、干得心甘情愿,沈禹疏见到了也只会夸它。
不是如今这样,什么都要催它来干。
明明有时它都会好心做一下。
偏偏还要被那些血螻的人提醒一下。
好似压着小慈去做一样。
憋屈得要死。
沈禹疏不会让它做这么多活,也尊重它,会照顾它,宠它,它受一点伤,他都会注意到。
只有他才会在乎自己的。
可是他现在不在小慈身边。
小慈泪光湿湿地弯腰,低头麻利地解下小孩的裤子,一副认了命的模样,去外头打水,搬回房里。
蹲着抱小孩,给它洗屁股。
洗完以后。
小慈撸起袖子擦擦眼角不显的眼泪。
去死,死血螻不得好死,小慈愤愤地咒骂,口里止不住地发酸,眼睛很快又红了一圈。
小慈伤好了以后,娄夺去了几趟雪和那里,气也渐渐消了,不再踏足雪和的院子。
雪和去求苍螟替它想想办法。
苍螟却让它少花点心思,问它什么时候想自由了就和它说一声。
雪和才不愿意。
它还要等。等它怀上少主的孩子,它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苍螟看透它,暗讽它不要痴心妄想,娄夺如果不想让它怀,它不可能怀得了。
苍螟好意提醒它,“血螻身体构造不一样,如果它不想你怀,你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金液。”
相比心甘情愿想为自己搏得好的后世的雪和,心里另有所属的小慈就要痛苦很多了。
类妖血脉的特殊,娄夺不单单只是想让它生一两个这么简单。
而是要它负担起整个血螻族群扩张后的子嗣。
娄夺手一伸到小慈的腰上,小慈都要心惊胆跳地发抖。
相比以前的小慈不打扮,行为常常粗野无礼,现在端着一股劲,长发飘飘,有模有样的小慈,自然也让它有了很多兴致。
以前送书匣,现在送衣裙。
一箱箱地抬来。
它自然也料到小慈不会愿意穿,就算要穿都会作对地往丑了穿。
娄夺专门安排了仆妖,每天晚上替小慈选好穿那套衣裙,第二日,小慈一有不情愿穿的行为,就会被提醒,被勒令。
给小慈的衣裙里,全是女式的,五颜六色,其中红衣最多,甚至有和沈禹疏送它的那套红襦裙相像的襦裙都有。
后来小慈也才明白那套红襦裙就是娄夺为了特意折辱它而找来的。
青天白日地就让它换上,里面什么亵衣也不让小慈穿,撩起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折辱小慈。
漂亮的衣裙容易刺激娄夺对小慈的欲望,小慈也拒绝不了,无论是衣裙还是娄夺。
时常流泪的眼睛,整天都是微红的,想到伤心委屈时,还会带着一包泪。
小慈出不去,大部分时光也被孩子和娄夺占去。
小慈抱着孩子,不料孩子突然伏在它颈侧睡着了。刚睡着没多久,还犯着迷盹,小慈托抱着手里肉乎乎的大腿的手轻轻地晃动它睡觉,不一会儿小孩果然就睡踏实了。
小慈扯扯被它压住的头发,轻呼了一口气,但还是想稳妥些,再抱一会让它睡得再实些。
娄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类猫在低眉顺眼地照顾它们的小孩,意识到这个的娄夺心里属于雄性对雌性的占有欲得到了满足。
已经是它的雌性了。
留在后宅里,认了命给它生儿育女,最好以它为天,死心塌地地伺候它。
娄夺心情畅快,想起它那个该死的情夫因为它可快要急疯了。
听说他想要沈都起兵,被他爹打了,脸都肿了。
娄夺站在自己的身后,阴影将自己完全盖住,压迫感极强。这个认知让被打、弄怕的小慈不敢动弹,唇色微微发白,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小慈对待它的行为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娄夺,不能躲,不能瞪,要听话,要柔顺。
娄夺低头沉醉地闻小慈乌黑长发散发出的草木温香。
闻够了,搂着小慈的腰,不顾熟睡的孩子就对小慈动手动脚。
小慈也不敢反抗,低垂着眉眼,托着孩子柔弱的颈部倒在自己单薄的后肩上。
任由娄夺低头咬着自己的嘴,掠夺自己的呼吸。
一吻完毕,娄夺已经起了反应,夹着孩子依旧对小慈发起了情。
小慈被吻得缺氧,大脑的精力在这里,早已被繁重的□□,繁琐的育子任务所消耗殆尽。
麻木地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一旁的孩子摇床上,小慈就将它推到外面给鼠妇照顾。
以前小慈不懂,就将孩子放在摇床上。结果血螻动作一点不会轻的,就算小慈拼命压住了声,孩子依旧被它们的动静吵醒。
但那时血螻正弄得上头,舒服得头皮都打紧,才不会放过小慈。
只加快了速度,又快又莽地弄完了,才脸色不悦地将打着哭盹的孩子抱出去给外头紧张候着的仆妖带。
小慈肤色在以前沈都就已经被养得白净了,现如今被囚于一阁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浑身又被捂白了一层,腻子水粉一样白。
喘不过气来时,脸颊上就起了一层红,显得气色都好了很多。
娄夺对它这幅模样也是喜欢的紧,很有感觉。
一双玉臂,掐一下就红了一圈,和身上其他地方一样娇气。
小贱妇怎么这么会勾引,怪不得无论到哪都能勾引到雄兽弄它。
血螻阴暗又恶毒,明明小慈是被它强迫,却成了勾引。它和沈禹疏自由恋爱,自然而然产生感情,在它眼里却成了小慈是骨头里都是浪蹄子。
在它发泄时,小慈还要被它骂贱妇、婊子、小妓子、母狗……
语言带有驯化作用。
渐渐地,小慈那颗盼着沈禹疏来救自己的希望曙光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过于频繁的语言侮辱,身体暴行,无论洗过多少次澡,好像都洗不掉留在里面的脏液。
何况有时还不让小慈洗。
近半个月了,小慈焦虑地咬着手指。
按理来说,宋鹊给它的假孕丹应该起作用了。
怎么还没有妊娠反应的。
不知是不是小慈太焦虑了,夜里竟然真的反胃,呕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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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夺亲眼目睹,赤红的双瞳染上了思考的神色定定移到小慈宽松亵衣下依旧清瘦细窄的腰杆。
立即安排仆妖去请医师过来。
原来不是小慈没有妊娠反应,而是已经有了,只是孕早期没有反应。
娄夺十分高兴。
摸了小慈平坦的小腹好几回。嘴上也不闲着,玩玩具似的,强硬地亲亲小慈的脸颊,又亲亲散发着温香的发顶。
小慈面上不惊也不喜,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娄夺本来以为它还要闹一闹,流几滴珍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也算它懂眼色。
娄夺满心欢喜望着小慈,手指随意卷着小慈落到胸前的长发打圈,小慈则若是所思地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假孕丹有三月效果,若这三月内,沈禹疏来救自己了,小慈就又能见到他了,或许还能往后都和他在一起。
只是它还是也不免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沈禹疏。
毕竟沈禹疏干干净净地。
它昨天夜里才又被娄夺呷玩着。
洗都洗不干净,闭不上的感觉也一直如影随行,像在提醒自己有多脏一样。
小慈怀孕了,对付人族大变的准备也做好了,娄夺也有空开始准备它和小慈的婚事了。
拜了天地,若是那时和沈禹疏兵戎相见又如何,小慈和它才是天地见证、名正言顺的夫妻。
就算,娄夺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算它败了,死了,小慈的首婚也是和他的。
初吻、初夜,第一个孩子,第一次成亲……通通都是它的。
娄夺捏捏手里软软薄薄的脸皮,白面团似的。
原来初回来时,脸颊还有些肉的,哭起来都泛着股珠圆肉润的可爱,肉呼呼地,三瓣唇伤心地裂开,两颊松鼠一样鼓起来。
看起来凄凉又可爱。
娄夺想起都没忍住笑了。
短短十多天后,就不这么哭了,但脸上、身上的肉也消瘦了许多。
跟它就这么不情愿,娄夺有些妒忌地想。
“大夫说你营养不够,太瘦,还思虑过度,孕前三个月不能碰你。”
“以前也没见你胖多少,吃也没吃少,怎么这回就碰不得了。”娄夺手下揉着小慈的柔软的小腹。
小慈怀念慈的时候,那时候那个大夫可没说过这些闺房禁忌,娄夺想弄它就弄它。
娄夺还记得它孕七八月的时候,它去追捕血蠓,被重创,压力大地不行,头疾又犯,夜里很深才回到血海渊,一见着它,闻到那股子骚动的香,下头就起了反应,一晚上弄了它好几顿,它托着圆滚的肚皮眼泪汪汪地,乌瞳亮晶晶地,又是可怜、可爱。
小慈听着娄夺的禽兽发言,心里骂骂咧咧,暗暗嗤之以鼻。
如果是沈禹疏,才不会整天都想和它做这些。
幸好小慈现如今又假孕,发情期也不会来,不然让它对着娄夺发情,小慈真是接受不了。
小慈的鄙夷其实在脸上很明显。娄夺自然早早看透它的小心思。
但没和它争,毕竟都要成婚了,又是它有孕的雌性,娄夺刮刮它的鼻尖。
小慈轻微瘪瘪嘴,连忙躲开。
娄夺见状心里有些不好受了,从背后活捉猎物的姿势,用力地箍住它,把它死死箍在怀里哧哧的邪笑。
小慈动弹不得,麻木似的任他抱着。
56.红狐大哥
原来小孩子的语言能力是某一段时间突然有了质的飞跃。前段时间还不太伶俐的小孩,不知怎么的,被小慈带了段时间,已经会较为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夜里喂念慈喝完睡前的热羊奶以后,小慈就抱它榻上,准备哄睡它。
不久娄夺也上来了。小慈暗自嫌弃地抱着孩子往里面让,不明显地背对着它。
它不睡觉,爬到小慈身上滚了滚,又咕蛹爬到娄夺身上,睡在他们中间滴溜着黑瞳。
这样看起来太像一家,小慈讨厌和血螻有这种太暧昧的关系,刻意又不自在地偏开眼,躲避念慈观察自己的视线。
念慈还小,童言童语。
但夹在貌合神离的爹娘身边,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兴许也看出了什么,但还不理解。
只是觉得里阿格外冷,特别不待见 阿吉 。
“阿吉,为何里阿的这里从来不看你。”念慈的温热小手掌按上小慈的双眼。
小慈来不及躲,就被温热的小肉手按住了眼。
血螻听到儿子的话后在一旁笑得渗骨得慌,白牙森森。
小慈的后背止不住地发凉,一股彻骨的寒意倏然从脚底板升到后脑。
“你里阿啊,又有小宝宝了,脾气大得很呢。”和念慈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小慈。
“抱念慈出去给鼠妇吧。”娄夺轻声对小慈下命令。
它脾气大!
小慈从娄夺刚才的话猜到了一些,检讨自己或许一直装得都不够好,只是娄夺没点破它。
唇白生生地,趿拉着脚,赶紧抱了孩子送出去。
回来时小慈怯怯地望着它,低着头。
“过来。”娄夺拍拍床板。
小慈爬上去,安分躺好。
它现在有孕,娄夺不会对它干什么。
一晚上果然也没做什么,只是夏季,和以前一样搂得死紧就热得慌。
日子一日日渡过,小慈以前都不曾有过什么强烈的妊娠反应,吃了宋鹊给它的假孕药,反倒整日嗜睡,又容易犯恶心。
红狐和脆蛇也听闻了小慈怀孕的消息。脆蛇略通岐黄之术,神色十分复杂地给才年仅十九的小慈把脉。
小慈担心它们隔墙有耳,假孕这样明显惹怒娄夺地事,谁也不敢告诉。
所以医术不算高明的脆蛇就真的把出了脉象流利的孕脉。
脆蛇清澈透亮的蛇眸都晦暗了几分。
红狐情绪复杂。
小慈连忙抽回手,笑得有些难过地说,“没事的。”
红狐嘴里不知暗骂着什么,骂骂咧咧地席地而坐。
“我大哥方才来找我了。”
“本来想要用金子赎我的。”
“血螻不要,反而给了我哥一箱银两,说它是把我当贵客待的,等到来年夏天必然会送我回去的。”红狐轻蔑地笑。
“我大哥只能应允了下来,又和它商量了下,才允许我大哥来见我。”
脆蛇和红狐也知道,它们的危机自然已经解除,但这一切的代价都是它们的好朋友的一辈子。
小慈没什么所谓地扶着额笑了笑,这种结果对它们而言已经算是不错了的。
它们自责它们不小心害得小慈,小慈同样自责自己类的特殊身份害得它们被血螻捉住、沦落至此。
于是甚至驾轻就熟地安慰起来它们。
“那你们就等来年再走呗。”
“现在就先在这里陪陪我。”
红狐和脆蛇心情复杂,都很难挤出笑意,尤其在知道小慈才被捉回来一月时间都没到肚子里就有了一个妖种。
它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小慈还是它们当中最年幼的,它和脆蛇都尚未通那些事,但小慈却被逼着接连生下了一个两个。
看那大的,都差不多两岁了,刚离开箕尾山才多久,就有了。
那时在箕尾山,小慈心性才多大,色厉内荏的小屁妖一个,有空了就和它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地。
望见小慈的肚子,又看见那个墩肥的臭小孩又来蹭小慈讨抱,红狐一想到就心情坏得不行。
相比红狐直白的怒火值蹭蹭上涨,内敛敏感的脆蛇则心里酸酸地,想帮小慈,却无能为力。
红狐见小慈呼了口气,妥协了似的又要弯腰抱那小孩。走过去一把扯过那小孩抱起,不让它去烦小慈。
可那小孩也是个犟牛似的,红狐抱起它就好声好气地哄,它偏不要,死都要小慈抱着。
红狐一时犯了急,就强硬地抱着,不断加筹码哄血螻的小王八蛋子。
哭得声音都震了,都没能让红狐得逞。小慈反倒心软了。
伸手接过红狐手中快要鲤鱼打挺的念慈,对气急败坏的红狐说,“它也是无辜的。”
红狐心里一痛,把小孩给小慈。
它是无辜,那小慈也是无辜,凭什么却要小慈来承担这些。
红狐快要气炸了,头顶都要冒出青烟来。
又怕隔墙有耳,红狐只能不停地来回喃喃,“它是无辜,你就不是无辜吗?”
“草它n良的血lou,看老子以后不弄死它!!!”
红狐愤恨地呲牙,大红狐狸尾巴生气地高高翘起,拳头攥得死紧,憋不住地低声嘶吼,“啊!!!!!”
“气死我了!!!”
脆蛇见状心酸地笑了笑,相比之下,小慈反倒显得有些开怀,扑哧笑了一声。
念慈见娘亲笑了,实在太罕见了,没忍住看愣了,随即害羞似的扎进小慈的怀里。
小慈开始养胎以后,就轻松了很多。小孩不用事事都要它带着,那些仆妖整日跟着它,带孩子的同时,也照顾小慈的起居,防着小慈磕着绊着。
听说了南苑那位又有孕以后,雪和就时常去南苑周围转,希望能见一见那类妖。
可惜,连根毛发都见不着。
倒是见到了一行狐狸,拿来了血螻的令牌,得以进了第一层屏障里。
听说那类妖就是因为有两个朋友做把柄,才会被血螻捉回来的。
它们都被关在了第一层屏障里,类妖就在最里面的第三层屏障里。
一层又一层地,剥洋葱似的,想要逃出去,和被救出去,都是难如登天。
雪和这时又庆幸地想,虽然自己得不到娄夺的宠幸,但起码它是自由的。
那类妖血脉如此珍贵,估计到死都得在圈定的宅苑里渡过。
那也好生无趣。雪和一只野猫这样一来想,心上也平衡了许多。
红狐的哥哥和红狐见了几回面,不久红狐再来找小慈,就悄悄地将了解到的局势告诉小慈。
红狐还特意让大哥去偷偷打听了那沈都沈禹疏的消息。
结果发现根本不用多打听,都传得沸沸扬扬。
那以沈禹疏为首的监察寮,全都宣扬着起兵南诏,勦灭血螻一族。
而其中自然当以沈禹疏的父亲掌管下的沈都最为热闹。毕竟其他各都,起兵又不是什么好事,劳民损钱的,要找也只能找自个家。
五大都之一的沈都,那里说就会为了都王儿子的情人而起兵,何况还是一不知名的小妖精。
红狐将自己知道的小慈或许想听的全都告诉小慈。但诸如沈禹疏有传言被他父亲掌掴的事,半点不敢说。
给小慈太大希望的话也不敢说。
怕倒是愿望落空,小慈只怕会久久难以释怀。
小慈听到沈禹疏为救它如此艰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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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有些难受与失落,但也觉得正常。
它自个选择来了这囚笼,因为类的血脉,血螻夜有意当它是血螻一族唯一的雌母,扑朔迷离、至今没有任何风声传出的巢穴,三层的屏障,严防死守的蛾兵……
沈禹疏要救它,谈何容易。
如果是沈禹疏必败的局面。小慈宁愿他不要来救它。
只是情爱而已,还不值得为它豁出性命。
何况它们还只是无名无份的恋人。
就当分手了罢。
小慈既没有欢喜,甚至有些对沈禹疏没有信心,但又隐隐怀揣着沈禹疏会不顾一切过来救它的希翼。
沈禹疏回去和父亲借兵,说南诏频有异动,恐有挑起大战的心思,希望可以领军加快搜寻到血螻的巢穴。
沈父一眼看出沈禹疏的心思。
近来他都听宋鹊说了。他喜欢的那个类妖,原本被血螻所囚,甚至还替它孕有一子,不知怎么的,逃出就被他给救了。
一人一妖相处中互生情愫。
但偏生那妖精最初不幸招惹了那血螻,又是如今天下都极其稀缺的类,血脉如此珍贵,那血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沈禹疏年轻,容易冲动。
沈父虽心痛他,但也不免有私心,不想他再与那类妖有纠葛。
人生一世,那血螻神出鬼没,长期盘踞在南诏毒境,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
沈父拒绝了沈禹疏。
沈禹疏红了眼,跪下来求他。
沈父难为道,“我不是不借给兵力,而是如今血螻又没有明显的异动,只是为了咱们的一己私情,为了一只妖精,那里有说服力去说服开战?”
“这可不是儿戏。”
“一旦被你给挑起人妖战乱,不可避免要死好多人。”
“迂回些,你按照原来的安排,一步步来,起码人都活着?”
“好不好?”
沈父的意思就是让沈禹疏放弃去救小慈,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步扩张监察寮的势力,逐步侵蚀血螻一族的势力。
沈禹疏眼圈却像染了血一样红得吓人。
“不好。”
“爹。”
“一点都不好。”
沈禹疏说不出话,牙齿上下打颤,几乎是要哽咽起来,“那得多久啊?”
“小慈它等不了这么久的。”
“我要去救它的。”
“爹,你帮帮我。”
“小慈它会死的。我都答应了要和它成亲,娶它进门的。”
沈禹疏跪到他爹的脚边,几近卑微,卑劣到想用感情牌恳求他爹帮帮他。
沈禹疏不断说筹码,“而且,小慈是类妖,它要是被血螻抢走,生下来的妖种,以后必将会成为妖族的强大势力。”
“到那个时候,血螻一族将会更加强盛。”
“何况,小慈已经被迫给它诞下一子了。”
“我们也需要在它长大前将其除掉不是?”
“血螻一族在南诏势力广布,近两月以来,血蛾不是频繁异动吗?”
“监察寮的人也找到许多怪异之处,那血螻不出所料,短期内有很大可能挑起大变。”
后面说得有理有据,但沈父清楚没到那个份上。但自己骄傲不已的儿子都哭红了眼来求他,沈父不由地心软了。
折中取了个办法。
“既然这样,那我便给你一部分兵权,你先去试探一下,待到真正有变,我再带过去。”
沈禹疏知道这已经是他爹能给他的最大限度。
沈禹疏咬紧牙关,重重地给他爹磕了个头。
“好。”
“这就够了。”
“多谢爹。”
57.肉粥
沈禹疏从沈都率兵回到南诏,刚落地不久,宋鹊便匆匆赶来问他的现状以及告诉他近来查到的线索。
宋鹊望着沈禹疏眼下的青黑,过去神采飞扬的丹凤眼,如今满眼的冰冷和戾气。
没休息好,清俊的眉眼都带上了一层疲倦的郁色,唇色苍白,整张脸水墨画似的,只剩黑白两种颜色了。
宋鹊轻声叹口气。
“好歹是借到了。”
“你也不要担心太多了。”
“你夜里若是还睡不下,就来我这取入眠丹。”
“好歹休息好了才更有精力去救它。”
沈禹疏左手轻轻按压发痛的太阳穴,右手轻轻敲击一些刻着小人画的话本上,神情阴沉如霾,化不开的郁气浮现。
林停云和田不满听闻沈禹疏回来了,在它们回到客栈时,立即冲了出去。
小慈走了。他们也很想去救它回来。
沈禹疏能去寻他爹,其一是他有把握,其二是他爹信任支持他。
林停云虽是龙城皇子,但和他爹不和睦,何况那里会为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帮助他。
田不满更别说,一个草根修士,一身全靠自身莽。
两人都心里头门儿清,跟着他们目前才是最有可能救回小慈的路子。
只是夜极深了,客栈里头一派安静。
两人轻轻地敲打门,却没料到打开门的会是宋鹊。
“你们来找禹疏?”
“嗯。”林停云站稳点头。
田不满连连点头。
只是当他们齐齐抬头望向沈禹疏时,却都像是突然失了声似的。
沈禹疏过去即便不是什么豁达爽朗的人,但也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何况他天生天赋异禀,在整个大千都声名远扬。
当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斩蛟三诀,三岁小儿都在街边挥着木棍学耍。
骄傲如林停云见了沈禹疏都尊敬有余。
所以纵使沈禹疏常常一副稳重斯文,极好相与的人,他们对他还是自带敬重,万万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但如今见了这沈禹疏。
第一感觉就是冷。
不是说那种装出来的冷,林停云平时最看不惯那些个平时都没惹着他,就端着张大脸的人。
沈禹疏这一看就是那种心情极不好才散发出的冷。
曾经的面若冠玉,成了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似乎连眼底属于那个曾经的龙虎榜第一,千年难逢的剑道魁首的眸光都在小慈走后的那一夜里,彻底齑没成粉。
沈禹疏望着他们,眼底稍微回温了些。
“你们过来有何事?”沈禹疏一如平常对他们说话的声调。
“无碍,我们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们也很担心小慈,明日若你有何行动,能否带上我们?”
“我们知道接下来去找小慈的行动会更加危险,但我们真的很想去救小慈,我们保证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
沈禹疏神情凝重,林停云是龙城主的儿子,若是同他一起去找小慈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怪他肆意妄为。
只是,林停云确实是一把好手,剑术比大多数天师都要好,人也聪慧,当个天师都绰绰有余。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得和你爹说清楚了。”
“此行我不能跟你爹保证你能安全。”
林停云自然也听出沈禹疏的话里意。
“自然,这我定会与沈都撇清关系,生死自负。”
田不满也学林停云的姿势,恭敬道,“生死自负。”
次日清晨众人一齐商讨。
监察寮的天师这些天来,也紧着各处寻找血螻的踪迹,一寸一木都不放过,锁定了好几个可能的圈地。
沈禹疏借来的将士其实也就是修士,只不过他们走的是兵将之路,选拔比天师的选拔要轻松很多,主要胜在数量多。
天师可以说万里挑一,样样都得会,都得精通,就算实在学不会,某一项或几项就得格外优异才能通过多层的考核。而成为将士,只需某一门精通就可以了。
可以说将士大多都是选拔不上天师退而其次的选择,待历练够了,将士也可以再参与天师选拔,过了便可入职监察寮。
因此一般有职称的天师在将士当中就算是将领。
有意留在原处的天师就取了一部分兵线维持南诏原本的治安,而大多数都有意帮着明显困难很多的沈禹疏去找血螻的巢穴。
队伍约莫按四六分,原本驻守此地的为四,沈禹疏一方为六,各自分头行事。
小慈和血螻一同用晚饭。
小慈近来胃口都不好,吃什么带荤腥的都容易犯恶心。但不吃,养分又跟不上,肚里住了个寄生种。
娄夺看着它好不容易盯着才养起了一些肉的小慈又变得消瘦起来,手腕握起来,细得跟树枝似的,细窄到见骨的腰更是瘦得它都担心能不能担起后面臃肿圆滚的肚皮。
明明肉丝粥已经是切得极细,混着几乎只看得出有青菜的绿粥,但这类猫就尝了一口,还是吃出了里面的肉腥味。
“呕!”小慈连忙背过身一手抱着不安的腹部,一边捂着嘴鼻干呕。
“啊———不是说了,不要有肉吗?”
“我不要吃肉。”
“好臭。”
小慈犯恶心犯得难受,克制不住红着眼发脾气。
娄夺望着它因为干呕而哭红了的双眼,望着它腹部明显收窄的衣襟,忍不住哑声骂了几声娘。
“端下去。”
“给它弄些不带一点肉的菜粥上来。”
娄夺还在吃,小慈似乎都闻到了它碗里的肉味,见它的粥食还得等会时间,小慈自顾自起身准备去里间里待着。
“去哪?”娄夺一见它吃饭都不安分,四处走来走去。
“你粥臭,我想吐。”
话毕,没等娄夺说话,小慈就自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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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地背对着它回了房。
娄夺没空收拾它。又骂了几声,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
“出来喝粥。”
见粥端上来都好一阵了,小慈还不出来,娄夺的脸上都浮了一层愠色,对着里间沉声喝道。
念慈洗完澡被抱了出来,坐在饭桌旁的特制木椅上,乖巧地接过仆妖的喂食。
听到阿吉对里阿说话,没忍住好奇地望了望阿吉的神色,不久又见到在里间踩地板踩得哒哒作响的里阿。
念慈喜欢小慈这个里阿,它们是母子,念慈对它有着最天然的好感。
一见着它,都顾不上吃,手舞足蹈对它甜甜地笑。
小慈冷冷跨过娄夺旁,目光在看向念慈时,终究还是出于本能地柔和了一些下来。
小慈摸摸它的柔软的发丝。
“乖,快吃粥。”
见小慈拿着匙勺,垂着脑袋安静吃粥,娄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都柔和了些。
所以对小慈宣布了一个相当于恶耗的消息。
“过几日,我们就举行成亲。”
“这么久了,念慈也没个名正言顺的娘亲。”
小慈哑然地抬头望着又在胡说八道的娄夺。
“成亲!我不要和你成亲!”小慈身体被类似孕期的激素操纵,想都不想便口直心快吐了出去。
念慈好奇地望着突然又紧张起来的娘,和一旁脸色难看的爹。
“由不得你要不要。”
“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你想要那个姓沈的娶你。”
娄夺直勾勾地盯着小慈的眼睛,薄唇冰冷地张开,“做梦。”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身上都有孩子了,就安分些,不要再抱那些可笑的幻想了。”
“你这样的,在人间里算是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人妇了,人那姓沈的清清白白地,你配得上人家吗?”
最后那句话才是真正扎痛小慈的心房的话。
小慈眼眶倏然就红了,乌瞳湿湿,隐忍地垂下眸子。
念慈虽不太了解爹娘说了什么,但是看到小慈哭了,顿时手也不摇了,紧张兮兮地望着小慈。
娄夺见它忙着哭不吃饭,眼泪都要掉进粥里,长臂一伸,端起它那碗没喝完的粥。
给个巴掌再给个不算甜的枣地好生好气哄道,“好了,又哭。”
“如今我们才是一家,我不会不要你的。”
“你安安份份地,往后你想要什么不过分的,我都给你。好不好?”
小慈当它放屁,充耳不闻。
赌气般拍开它拿匙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房。
娄夺望着地上断开的白瓷勺,眼皮底下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鼠妇重新呈上一只新匙勺,娄夺手都捏红了,压着戾气,示意鼠妇再端一碗热的粥上来。
小慈最后还是被逼着喝完了一碗粥才被允许离开饭桌。
58.蓝衣白花钿
沈禹疏一行人找了许久,血蛾倒是杀了一批又一批,依旧找不到血螻的窝点。
不过倒是让他们抓到了一只隐身起来跟踪他们的黄毛狐狸。
“欸欸欸,别捉我。”
“我是只好狐狸呀。”
“我只是奉家主命来看看你们。”黄狐扑腾着爪子说。
“你家主是谁?”宋鹊轻轻揪起它的一只耳朵问。
“是是是。”
“是南山红狐。”
红狐?
沈禹疏蹲下,拍开宋鹊欺负狐狸的手。
“红狐?你们是不是有一只狐狸就是被血螻给捉去了?”
“是的,是我们家主的弟弟。”
“你们快些想办法将我隐匿起来,家主说过,若我被血螻它们发现,那它就再帮不了那个类妖传你们的消息了。”
沈禹疏施了施灵力给黄狐隐身,没有怀疑它。
在没有任何线索下,一个只妖力不高的狐狸。
接着一层灵布覆盖在狐狸身上,不久便将狐狸的声息隐匿彻底。
“你家主知道血螻的巢穴吗?”沈禹疏问他目前最想知道的。
黄毛狐狸认真摇摇头,轻声说,“它不知道,我们当时一同跟着家主去了狐弟待的箕尾山,不知怎么的,一群蛾兵出现,抓住我们,就将我们席卷而上,黑雾当中,我们什么都看不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们就掉入了一个叫南离府的宫殿。”
“南离府?”沈禹疏默念。
血螻一族果然谨慎。黑雾,席卷,连箕尾山都有隐匿的蛾兵,看来势力早已遍布南诏了。
“我能否见你们家主一面?”
“不行。”
“家主现如今被血螻监视着。”
“不过你们可以通过我和他说。”
“我们红狐有狐耳,我们可以用嘴发出特殊的波动,只有狐狸耳朵才能听到我们说的话。”
“这我倒从未听闻过。”宋鹊好奇道,见它黄毛的高耳又在动来动去。
“你们当然不知道。”
“这样特别的能力,必然是拿来给我们里应外合的,保护我们狐狸一族的。”
“如今为了救狐弟逼不得已才告诉你们的而已。”
“你们可别声张了去。”
“你家主信任我们,托我给它道声谢,我们定不会宣扬出去。”沈禹疏郑重承诺。
“嗯嗯,你们天师的名声比血螻好多。我们家主这才选择了你们。”黄狐敛下眸,颇有些垂头丧气地说。
南山红狐只是一个小族,惹上哪头其实都不好。
“家主和我说了,现如今类妖在那边被三层屏障困着,它目前也只去过第一层屏障里,狐弟还有它的蛇友就被血螻困在第一层屏障里。”
“它们到了点,就会有仆妖带它们去第三层屏障的一个名为玉兰苑的地方看望类妖。”
“狐弟还说过,那类妖现如今就和一个叫念慈的小孩住在一起,血螻时常去那个苑子里看类妖。”
“类妖现如今一切都安好。”黄狐隐晦地说。
虽然只是没什么大伤,身上小伤不止的。
但红狐交代过,这个姓沈的人修和那个小类妖是真心相爱的情人。
小类妖都怎么可怜了,它不能将太多太残忍的细节透露出来,得给它留个体面的美化,这是作为狐狸最基本的妖德。
沈禹疏也听出了黄狐的不欲对小慈的苦痛多言。
现如今一切安好,那刚去到的时候呢?血螻时常去那个苑子,只是看吗?
太多的事实其实大家都清楚,沈禹疏也心知肚明,但真正被说出来,还是会心如刀剜。
沈禹疏眼角微润,喉咙里止不住地发干,手里的拳头攥到发白,最后还是久久难以放下。
沈禹疏低嗯了一声。
“要你能传话给你口中的类妖的话,要是可以的话,能否帮我和它说几句话。”
黄狐忙不迭点头。
“你和它说,我也一切安好,我会去救它的,让它好好吃饭。”
沈禹疏都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会是这么的沙哑。
蹲下太容易难受了,沈禹疏紧握着剑柄,站了起来,双眼眺望远方。
黄狐离得近,可以清晰看到了那个人修眼里不显的泪光,心里也有些低落,爪子无措地抓了抓耳朵。
狐弟的好友,当时和红狐交流,因为怕遗漏细节,它都是和家主直接通耳,好让它更好找到他们协助他们。
据它了解,那个小类妖,不光被囚禁了起来,而且被打得很惨过,现如今好过了些,是因为又怀了小宝宝。
太惨了。
为什么不能让有情者终成眷属。黄狐脆弱、对爱情憧憬的小心灵被现实重创。
那个小类妖定然十分好吧,和这玉树临风的剑修,定然是才子佳人,十分般配。
成亲得在小慈肚子尚未显怀之前办完,何况娄夺有私心在它发起大变,大局未定之前就抢占先机在天地见证之下将小慈纳为它的妻后。
既是为了恶心那姓沈的,也是为了满足娄夺作为雄性对自己认定的雌性的占有欲。
孩子都给它生两个了,不嫁给它难道嫁给谁。
不过娄夺也清楚类猫不可能断了那条蠢蠢欲动、想和那姓沈的人修在一起的心。
就算死了,也不见得那贱货会忘。
娄夺想着来日夺势要当着小慈的面将那姓沈的人修虐杀。
可只怕血流得越多,类猫亲眼目睹它那奸夫是如何惨死的,只怕日日无法安眠,必定更加恨它,巴不得抽它筋剜它肉,而那人修则永远留在它心上,犹如白月,阑珊灯火。
永远也不会爱它。
娄夺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差不多两年多了吧,原本一小枝大,如今都亭亭如盖了。
早知当初对那类猫好一些。
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有情蛊。
没成想,它娄夺居然有一日也需要用蛊毒来控制自己未来的妻子。
小慈知道成亲的消息没几天,院子里的玉兰绿枝上,门楣窗户上就都挂上了各种多姿多彩的鲜花。
小慈见过南诏的婚宴,所以一见到这些类似的装饰就猜到了是什么。
原来血螻一族举办婚宴也是如南诏的婚嫁风俗一样。
小慈自然不愿嫁给血螻。
它在人类的学堂里上过学,又读过很多情爱话本,观念和寻常人的思维也趋近,觉得成亲是格外重要的,尤其是第一次的。
小慈求过神拜过佛,明明诚心诚意祈祷地都是和心心念念的沈禹疏成亲的。
是回到沈都,换上他那边的红嫁衣,金冠,一身的红妆八抬大轿,被沈禹疏手拉着手,牵进它家门的。
不是在这里,和死蚊子精成亲。
小慈闹脾气,不愿意成亲。
把挂在各处的鲜花不知扯烂了多少回,血螻现如今见它有孕不会打它,就算要打,小慈这时候是个硬骨头,也不怕它。
娄夺见它闹得紧,也知道它心里定然十分在意这首婚。
所以这亲是必须得成的。
“我不要成亲。”小慈眼泪汪汪地坐在榻上发呓般喃喃道,及腰的长发都凌乱不堪,跟个疯猫子似的。
因为太激动,脸上的胎记好似都若隐若现。
“为何小慈脸上的胎记又出现了?”脆蛇疑惑道。
红狐也不懂,摇了摇头。
看小慈的动静,三五个仆妖在房里收拾地上,桌案上犹如打过一架的场景,两妖一眼就看出它们来之前,来过小慈这里的是谁。
红狐看见小慈宛如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想到它又有身子,不是怕伤到它肚里的种,而是唯恐它伤到了身体,连忙跑上前哄劝它。
“哎呀,不哭了,不哭了。”
“成亲算什么的。”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红狐用超级小的声音对着小慈的耳畔低语。
小慈抿抿因为哭而咧开的嘴,有些委屈地吸吸鼻子望着红狐。
“我大哥和你说的那个沈禹疏取得了联络。”
“我们用我们狐族特有的耳语,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通过我和它联系了。”
小慈微微瞪大了眼,同样很低的声音,带着些惊喜问,“真的吗!”
“比金子还真。”
红狐贴着小慈的耳朵用气音道,“而且那个沈禹疏让我们和你说,他一定会来救你的,他说让你好好吃饭。”
小慈怔愣地听着这些话。心上止不住地泛甜,一字一句好似被碎石子抛向湖面,原本沉寂已久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小慈破涕而笑。
红狐和脆蛇见状也轻舒一口气。
脆蛇递小帕给红狐,红狐给小慈擦眼睛,哭到泛红的鼻子。
“成亲就成亲呗。”
“谁认啊?”
“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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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血螻一族妖知道。”
“以后把它们通通杀光。”红狐带着给小慈报仇的语气说些逗趣话。
“嗯。通通杀光。”小慈红着眼睛点头。
任小慈无论怎么闹,依旧阻挡不了真正成亲的那一日的到来。
吉日那天。
仆妖早早过来喊醒小慈,扯着小慈洗漱,换上前几日送来的婚服。
小慈试过好几回了。
娄夺提意见,改到最后,当然是极合它的眼光,也很合小慈的身。
一身藏蓝色的婚服,上头和中原的霞帔类似,图案掺了金线绣的,同样有类似的凤冠的银冠。
不同于小慈在南诏客栈见到的那多花少银冠,这幅冠,一看就更加沉,而且看着就很有年份,流苏又多又长。银冠上缀着一只正欲飞的凤凰,再往上才裹了一层的花串。
小慈被鼠妇强压着画好了南诏新娘特有的妆面。
脸擦得很白,两颊涂上淡淡的粉腮,眉毛描地又细又长,额头上点上白色的连理花花钿,乌黑的长发全部绾起来扎进银冠里,唇脂和两腮的颜色一样,淡粉色,透明有光泽的,和小慈过去用过的口脂很不一样,这个像是糊了猪油似的。
唇上不舒坦,脖子很酸,礼服不沉,但是很繁复,一一都令不愿成亲的小慈心情更加糟糕。
身后一处逼妖的高影将小慈覆盖,娄夺手牵着到膝盖高的念慈过来看一身正妆的小慈。
念慈是个小孩,足不出户,它虽然不太懂这是它爹娘成亲,但周围办喜事的氛围它可以感受到,各处都挂上了好多东西,里阿也特别特别好看,穿的衣服好长好好看,它都移不开眼睛了。
念慈顾不上小慈脸色的难看,浓重的妆发遮住了一些小慈脸上的阴云密布,不开心在姣好的容貌下都成了淡淡的好看愁绪,似乎真成了一个因为婚事繁重而感到疲倦,因为离家入新家而伤心的新娘子。
娄夺今日心情好,看小慈的黑脸都能看成红脸。
它们南诏不同于中原的大红,俗气艳丽,蓝衣黑发银冠,白花钿,樱花唇,更添了几分新娘的清纯、宜室宜家。
娄夺满心得意地望着小慈,心满意足地想,这才是嫁作妻妇的模样。
娄夺无视小慈的冷眼,走到化好正妆的小慈面前,当着念慈的面,突然按着小慈的腰,强行和小慈接吻。
小慈从它一碰自己就想咬它,手脚和身体都在挣扎,但娄夺一个雄性猛兽,力气不知比小慈大了多少,轻而易举就将小慈唇上的粉脂吃掉。
等娄夺松开嘴的时候,小慈的双眼都被气红了,嘴唇不用涂口脂都敷上了一层红润。
小慈双手用力抵开娄夺的身体,胸口剧烈喘息,身体都被气到发抖。
娄夺见它连婚服都穿了,还如此这般不情愿,心里也不免来气了,毕竟它也是一族之主,向来都是被奉承,被尊崇。
“怎么,都要嫁给我了,连亲两口都不行了?”
娄夺贴着小慈的耳朵耳语,手下也不安分,强硬地揉着小慈的软腹,而且有渐渐下移的趋势,语气带着呷呢,像是故意气小慈一样说,“下面都吃过我多少回了?连种都被扎进去两回了。”
“你生的现在就在你脚边。”
“你还在拿什么乔?”
小慈气得心口都发涨,喉头像被强行梗住了一样。
娄夺又在一遍遍地提醒它有多么的不堪,多么地配不上芝兰玉树般的沈禹疏。
过后小慈哭了一场,妆娘一路跟着给它补。
苍螟来时见到哭得够呛的类妖,没忍住暗讽娄夺。
“呦,这般不情愿呢。”
娄夺斜眼瞪它。
苍螟幸灾乐祸笑,“心疼了啊,那还不快去哄。”
“等会脸都哭成花猫了。”
“哭,哭就哭,新娘成婚哪有不哭的。”娄夺负气大声扬道。
“越哭姻缘越长久。”
最后一句说得格外大声,婚轿里的小慈都听见了,不一会儿,憋不下去的哭声越来越小,到后面,苍螟看见类妖咬着手帕,居然渐渐彻底消了哭声。
苍螟脸上坏意的笑彻底压不下去,娄夺脸黑如炭。
“你和这类妖之间倒真是有趣得很。”
“偏生和我闹似的。”娄夺不理睬它的揶揄,有些犯起了愁。
“你那情蛊到底何时弄好?”
“再不弄好,我家宅都不宁了。”
“过几日就可以了。”
59.婚典
沈禹疏跟着着黄狐传来的消息,来到了一处迷雾冲天的雨林。
这几日都一直下雨,空气潮得衣服都好似洗过没干直接套在身上似的。
只今日不同,今日阳光明媚,下午甚至还不知从何处而来,飘下了无数洁白的连理花花瓣。
多时,沈禹疏伸手便能接住一两朵。
想起过去小慈羞涩地端着连理花盘回房的模样,沈禹疏忍不住垂下头,眼尾尾红,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沈禹疏细细地嗅手心的花,清甜的味道一如沈禹疏过去在南诏的那所客栈闻到的一样。
“为何会突然天降花瓣的?”沈禹疏问身旁同样皱着眉在看花的宋鹊。
宋鹊一见异像,就一直在留意监察寮通用的联系令牌。
“哎呀,你看令牌。方才全南诏都下花瓣雨了。”
宋鹊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自己听说的告诉了沈禹疏。
“据说是每一任血螻家主成婚时都会出现的。”
说完,宋鹊果然看见沈禹疏的脸色立即变了。
“小黄,能否帮我问问你家主,今日血螻一族发生了何事。”沈禹疏蹲下身,问在一侧趴着的黄狐。
黄狐眨眨眼,其实它都知道,就是想着他们问起它,它就告诉他们,毕竟成亲不算是什么能救它们的细节。
但这个剑修应该会蛮伤心的。
“家主说,今日是血螻和类妖大婚的日子。”黄狐说。
沈禹疏胸口一阵刺痛,握着剑的手指骨用力到发白,暗自嘲讽,“都不爱它,还大婚上了。”
“糟践妖。”
宋鹊安抚地按按沈禹疏的肩膀。沈禹疏微侧过身,遮住眼底的湿润。
今日对小慈而言是最不快乐的一天。
但在年幼见识短的念慈看来,这天是特别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的主角,它都认识,分别是它的阿吉和里阿。
阿吉和里阿穿着同样好看的蓝色婚服,分别坐在用一条长长的百花绳连着的木轿上。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围观的妖精,祥和喜悦的吉乐奏起,两边的蝴蝶精团团围在一起,低飞着将轿子上的阿吉和里阿送进大殿里。
阿吉是雄性,脸可以露出来,在阳光下。
里阿是弱小的雌性,要用一把伞子替它挡住阳光,垂下的珠帘都遮住一些化好妆漂亮的脸了。
但走到那里,依旧惹起一阵喧嚷。
“新娘子真好看。”一只围观的小蝉精对着小慈惊叹道。
“可是为什么它看起来不开心啊?”小绿蛾的视力好,在一旁问蝉精。
“不开心?”小蝉精疑惑问。
“我也不知道。”小蝉精望向身后,“娘亲,为何会不开心?”
大蝉乐呵呵地笑了,它自然不知具体的缘故,但它经历过婚嫁,于是对着两只好奇的小妖精解释。
“成亲了就是嫁进王的宫殿里了,再也出不去了,或许是舍不得它的族亲和家乡了。”
“好可怜。”
“娘亲,如果要我离开你,我也不愿成亲。”蝉精伤心地说。
“哈哈,傻姑娘。”
“等你遇到心仪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新娘也是愿意嫁给王的,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时的伤感罢了。”大蝉精将自己的观念说给孩子听。
两个小妖眨眨眼,也想不出其他,相信了这套说辞。
新娘和王是真心相爱的。新娘为了王甘愿舍弃自己的族亲和家乡,真是一个勇敢的妖精。
王也举办大典将新娘子娶回宫殿里。
小慈幽怨、百般不满的强制婚典就这样在喜乐中、在不知真相的妖精美好的遐想下,成了旷世的美好爱恋。
新婚之夜,小慈早已经换上轻便严实的亵衣卧榻准备休息。
娄夺出去和它的那些族亲和下属喝酒。
一会就会回来。
成婚当晚会做什么?
小慈在话本子里看过很多了。
话本子里都是和喜欢的恩爱情深,水乳交融,它和娄夺算什么?
算血海深仇。
成婚当晚,这听起来都太暧昧,小慈不愿意和娄夺暧昧,得了空,立即赶在它回来前把门锁死了。
打死都要逞这回强。小慈今日气得够呛。
哐当两声,干脆利落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夜里娄夺回来果然动怒了。
砰砰砰地大力砸门,小慈从榻上原本差点儿睡着,一下子惊坐起。
还没等缓过神,娄夺便如暗夜鬼魅般阔步揣开门,高大的身影穿着藏蓝色的婚服出现在屏风旁,沉沉地、压着一股戾气瞥向小慈。
小慈感知到危险,咽了咽发干的口水,心虚地往里缩。
在娄夺抬手时。
“你不能打—-我,我怀有你的孩子了。”小慈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嘴上也口不择言,拿出自己身上对于娄夺而言最有筹码的一点。
没成想,娄夺听见了,倒真消了一半的火下去。
“现如今知道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脸了,敢在新婚夜里锁我门。”娄夺冷着长眉,呷呢揉着小慈的脸,手掌上有不知什么武器留下的茧子,很快给小慈的脸皮都擦红了。
小慈知道娄夺的意思,它原本真想要打它,抽它耳光子。
小慈宛如被冻住,一动不动,任它揉。
婚房内静谧,处处散发着连理花清甜味道,怀里妖又白又香,娄夺抱着它俯下身就开始上嘴了。
小慈躲了躲,被掐着下巴压在榻上强亲,被迫的咽下外来的涎液。
这一晚上,娄夺还记得医嘱,没动小慈,但其余能得的几乎都得了。
当最后,娄夺把念头放在那处时,小慈灵魂都要一震。
发红的双腿使尽全力、不要命似的踹娄夺。
娄夺险些真被它个悍妇踹下榻。
“你疯了,那里不可以的。”
“那里明明是…….”
小慈说不出口,觉得娄夺简直就是个疯子。
小慈嘴角轻微撕裂,黑发散乱,又黑又沉的眼珠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雄兽。
娄夺却哧剌剌地邪笑起来了,“那又如何?不可以吗?”
“我都不嫌你那处,你嫌什么?”
小慈依旧奋力挣扎,甚至低声下气地求了它
娄夺见它反抗强烈,想着的确着急了,它这小妻子,哪都小,下回准备好也不迟。
只是新婚夜,倒真是没趣得紧。
一晚上磨得小慈泪眼朦朦,气得眼睛跟红眼兔子似的。
结束后小慈累得双眼很快阖上,昏了过去。
但在脑海里也不安乐。
小慈做了一个像是预言一样的噩梦。
梦里玉兰花开了,到了来年的三四月。
念慈会跑了,个子都到了三四岁的样子。
它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沉甸甸的小孩,和现在的念慈生得很像,小孩紧紧地搂着它,头埋进它的颈后,而它抱得有些累。
往下一看,原来是肚子又有了,很臃肿,沉重的腹部,和手上的重量,几乎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梦境中的自己麻木冷漠地抱着孩子,脑海里似乎还覆盖了一层惨痛的记忆,记忆里,是小慈最恐惧的事,血螻杀死了沈禹疏,沈禹疏当着自己的面,满身鲜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而自己尖锐哭泣,而娄夺连根头发都不会给它摸到沈禹疏。
梦境中所有的画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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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调都是晦暗地,悲凉地,蒙上一层阴霾地。
那个接二连三怀孕诞子的自己,心境都是一层死灰似的,想死却死不掉。
小慈大哭着从梦魇中惊醒来,但久久难以释怀。
小慈脸白生生地,唇上血色渐渐退却,紧紧捂着剧痛的胸口蜷缩着发抖的身体。
生几个孩子,被血螻打几个巴掌都好,都不及梦境里那一幕所见的亲眼目睹沈禹疏渐渐死去的画面对小慈而言的恐怖。
它宁愿它这辈子就这样烂着,也不想要沈禹疏为了救它而失去了性命。
它宁愿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它,也不愿意看见他死。
如果不曾遇见自己,那样他就可以和个寻常的人类女子,和她渐渐相恋,相知,最后成亲,长相厮守,儿孙满堂,过完他们寻常人类所追求的简单快类的一生。
如果它不曾遇到他的话。
早在书塾那里就死了。
可是那样真的舍得吗?小慈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淌出滚烫的热泪。
娄夺被哭声扰到清梦,一睁开眼,就见怀里妖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好似奔了丧,哭爹喊娘地哭,眼泪珠链一样掉,连枕巾都热乎乎地,没来得及生起气来,心就软了下来。
像是被梦魇着了。
或许是不愿意和它成亲逼得。
娄夺搂着怀里妖的腰往上托了托,难得有耐心地哄它,“好了,不哭了。”
“犯了魇了?做什么噩梦了?”
“说出来就不成真了。”
小慈抗拒它的搂抱,但此刻没有心思踹它,打它,只一味地对那个梦境感到后怕地哭,也哭得说不出话。
“——-呃——啊——-呜———-”
新婚早上一大早娄夺就被小慈哭得心烦意乱,它主动低头哄了也不见好,渐渐地,就不耐烦起来了。
它哭,不就是为了两样,一是对那姓沈的念念不忘,二是不愿嫁给自己。
估计梦里梦到那人修死了。
娄夺如今思前想后,才不会蠢到当着它面将那姓沈的杀死,更不会当着它的面,折磨他或者当着那人修的面,和它缠绵。
如今它,只想一点瓜葛都不和那姓沈的有,最好小慈,和它们的孩子,一直都在后宅里,此生都不会见到那人修。
否则它的阻挠,只会让类猫更爱那人修,更加厌恶自己。
娄夺现在最怕就是那类猫想要鱼死网破,心情郁郁而身体遭不住去了。
生死两隔,它刚和类猫成亲,可不愿如此。
娄夺也硬不下心去打折小慈的腿,掰折它的手腕,一是怕它生怨,二是确实也动不下手了,毕竟都回来了,亲也成了,何况肚里都有第二个娃娃了。
就算气急了,也只打它过于直白的厌恶自己的脸,都没敢下狠力,见它眼睛红红,鼻子连到眼尾都一串水红,眼珠子犟犟地,手都控制不住收了劲下来。
类猫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其实也并非全是它的错,当初它们开的头就不好,类猫移情别恋,或者说从未爱上过它,也很正常。
有时理智回笼的娄夺也会久违地对泪兮兮的小慈产生愧疚的情绪。
于是当娄夺再次看见桌案上,它没限制小慈的纸笔后,留下的一张张的宣纸时,也没再大发雷霆。
类猫和那人修在那寻墨山读过一段时间书了,连字都写得颇有风骨了,挺拔秀气,一看就看得出仿得是谁的字。
连躲都不躲它了。
写的还是沈禹疏的名字。
娄夺没由来地心里嫉妒极了,吐出一口浊气,又因为无能为力,而拿着那些纸捏成一团颓然坐下。
当真如此喜欢那沈禹疏。
它娄夺在它面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了吧。
60.情蛊柔情
苍螟见那类妖和娄夺成亲时那副哭成泪猫的脸,便知娄夺定然急需它这情蛊。
情蛊的毒虫成功孵化出来时,苍螟立即便送了去给娄夺。
夜里,迫不及待的娄夺搂着怀里沉沉入睡的小慈,亲眼看着白到透明的蛊虫进了小慈的耳朵里。
第二日一醒来,情蛊就起效了。
温热的身子不再在醒来看见自己而苦着脸挣开,而是安安静静地任娄夺双臂搂着,时不时还会带着长又滑的发丝轻轻钻进娄夺的胸膛上。
娄夺垂眸望着它白净清瘦的一张脸,它醒了就睡不着了,见它醒了就单纯地望着它。
娄夺不知小慈是否对它有心跳加快的感觉,但它好像有了。
还特别明显,尤其在小慈对它投怀送抱的时候。
小慈有些疑惑地望着它。记忆里它好似很喜欢面前的这个雄妖,但是它明明记得它对它做过很多不好的事。
比如说,它箕尾山山下遇到了它,它却把它掳回了这里,甚至还把它从高空摔进了草里。
不过那时它长得丑,它是血螻王,对它也只有利用,心里应该只是把它当作炉鼎。
但它冷漠无情看起来也太英俊了。
记忆里小慈好像是个受虐狂,那时就好像悄悄对面前的这个曾对它冷冰冰的妖动了心。
虽然后来它也做错了很多事,很小慈好像还是很喜欢它。
既然已经原谅的话,应该就无须多理会。
而且它就算做了错事,打它、好像是因为它故意甩脸色了,又或者是它对它做坏事了,被它发现了才打的。
强行,不顾它的抽泣弄它的话,虽然一开始会很痛,但是有时候也蛮舒服的,而且它弄自己不就证明了它也喜欢它吗。
而且它还和它有了一个宝宝,它还取名叫念慈。
它离开后,它一直耍手段一定要找回自己。
自己那时好像还不愿意原谅它,躲在那些救过它的人修的保护下。
不过后来它这个坏妖用红狐和脆蛇威胁自己,它最后还是得跟回它。
为此它还和它闹了好一阵。
不过这个坏种,才回来多久,又让自己怀孕了。
小慈一见到娄夺,心脏就控制不住的悸动,好似很爱,很爱它,离不开它,有一种很强烈的好感就是一辈子都好想和它在一起。
被强取豪夺,强制受孕的记忆,在情蛊的篡改,美化下,都成了娄夺爱小慈的证明,成为小慈甜蜜而赧然的负担。
它长得也好好看,小慈笑得甜丝丝地望着娄夺。
眼珠又冷又沉,但是看着自己的时候很认真、专注,似乎还带着一些小慈读不太懂,又觉得很害羞的情愫。
小慈软绵绵地靠在它身上,在被醒来的娄夺笑着紧紧抱住腰,温热的触感相贴时,甜甜地盈笑,又羞涩地钻进宽阔的胸膛里。
甚至可以听见夫君闷闷地、惺忪的笑声。
小慈心上不断被拨动,犹如湖面不断泛起温柔的涟漪。
小慈觉得丝丝缕缕的幸福充斥了身体。
它对自己做过太多不好的事,有一段时间,自己甚至无法忍受它,怀着孕都想方设法跑了,到了一个书塾里,在差点快死的时候,被一群剑修救走了。
不过关于那些剑修的记忆好模糊,小慈记得它在一处开有海棠花的院子里养伤,甚至还在那里上学,不过那些记忆好似都很淡,小慈一直看不清模样。
不过既然都成亲了,娄夺又这么爱自己,小慈还是愿意和它过一辈子。
何况回来以后,娄夺虽有时打它,但都是被它闹到气得不行了,其实也是证明它很爱自己的不是。
何况都有念慈和肚子里的小宝宝了,还是不要和它再闹了。
宝宝要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小慈满脸慈爱地抚着自己软软的肚皮。
已经丝毫不记得宋鹊给它的假孕丹的事,忘了肚皮里是个假种。
里阿突然变得特别温柔可亲,念慈第一次看到,甚至惊讶地瞪大了和小慈如出一辙的乌瞳,难以置信地望着小慈。
直到小慈主动蹲下来,将它抱起来,念慈的小脑瓜里一边在放炮,一边摸着小慈的软软的脸皮确认真假。
“娘亲!” “欸。”
“里阿!”确认是真的,念慈脆脆地喊,既会人族的喊法又会南诏的喊娘亲的叫法。
“欸。”
小慈自然也很早就明白里阿是什么意思。
不厌其烦,又温柔地笑着诶了两声回应它。
小慈忘记了和沈禹疏相爱的记忆,脑海里全是和娄夺幸福一家的记忆与憧憬,过去脸上的阴霾一夜之间就全都消失殆尽了。
红狐和脆蛇自然也发现了小慈的异样。
“红狐、脆蛇,你们来了。”小慈乐呵呵地对它们笑,穿着一套杏子黄的薄纱襦裙,脸上虽然还是瘦薄的一层,但就是看得出来气色好多了。
一股从内而外洋溢出来的幸福。
娄夺回来得早。
红狐和脆蛇目瞪口呆望着小慈抱着孩子对娄夺含情脉脉的笑的场景。
“小慈吃错药了?”脆蛇问。
“小慈中邪了?”红狐同时问出了声。
血螻提前回来了,红狐和脆蛇被仆妖提前请了出去。
离开时,红狐和脆蛇还是很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小慈。
只看见它已经把孩子放在脚旁,扎进了高大的血螻怀里,它们甚至看不到小慈的脸了,只看见个黄色的衣角。
血螻头弯着,一看就知道在亲嘴。
红狐忍不住咦了一声。
“小慈今日不知被下了什么药似的,好像爱上那个血螻了?”
“居然还主动对它笑,对它投怀送抱。”
“很怪,非常怪。”
脆蛇同样凝重地点头,脑子里同样是满满的问号。
“狐狸和我说,小慈好似不知被血螻下了什么药似的,好像忘记了你,反倒对那血螻情根深种了。”宋鹊有些不自然道。
沈禹疏揉搓着拇指的手突然顿住,眼皮挑起,又黑又沉地望向宋鹊。
“忘了我?怎么会?”
“被喂了虫蛊?”
“极有可能。”宋鹊博学多闻,生在岐黄世家,对很多伤药毒蛊都极为了解和感兴趣。
“当年南诏的情蛊十分有名。”
“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甚至还在天玑阁买到过。”
“那可有什么法子能破?”
宋鹊摇摇头,这南诏虫蛊密而不宣,天下能有几人知道。
“我也不知,但终归是有法子的。”
小慈忘了他,而且还爱上了血螻。
沈禹疏没有亲眼目睹过,只是从黄狐说给宋鹊再说给他听,这样隐晦的语言表述,没有让沈禹疏有多大的痛感。
目前为止,沈禹疏想的全都是抢回小慈。就算忘了他,爱上了血螻又如何。
他会想办法给它解了,就算解不了,它也必须跟他。
他就算因为毒蛊而对血螻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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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别恋,他也绝不会成全它们。
它本该就是最爱他的,若不是被那血螻三番五次骚扰,阻碍,它本该就是他沈禹疏的妻子,在寻墨山一边上学堂,一边等他回家。
读完书了,若他们水到渠成,就该到年纪成亲了。他定然早早就告诉了爹娘,届时府里头张灯结彩,红布罗衣,都在准备给他迎娶新妇。
明媒正娶后,小慈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娘子了。
待到时机到了,若是小慈愿意,它们还能有一个小孩,届时他们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活泼可爱的小慈给它生下个同样活泼可爱的小肉团子,他们两个笨拙地做起父母,定然也是快意又幸福的。
这些都是沈禹疏和小慈在一起后的打算。
可惜天总不遂人愿,他养得皮肤白白,唇红齿白的小类妖,不光被抢去了,还要嫁与它,如今连心都没把握了。
沈禹疏生闷气、怨气。每当想到这层,心里头就格外不好受。
而为了尽量避免这种只徒增愤蹒而对救小慈毫无益处的心理状况,沈禹疏只能将自己全部精力都投放到领兵和四处搜找血螻巢穴的痕迹。
沈禹疏变得不再豁达,对找到小慈更是执拗偏执到了可怕。
就算再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又如何,若是整个南诏表面全都搜过一遍都找不到,那他就掘地三尺也迟早要把血螻的老巢翻出来。
杀死血螻,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妻子,逐渐刻成沈禹疏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娄夺和沈禹疏势同水火,娄夺也一直在刺探沈禹疏的队伍所在的位置,相当清楚他也一如当初的自己一样,对小慈有着除非死了否则永远无法堙灭的贼心。
可是同样天资卓然,早早成王的娄夺费尽心机夺回来的宝物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夺去呢。
娄夺单手抱起小慈,类相比于血螻而言,体型永远都很小,娄夺轻松就能把小慈抱坐在大腿上,单手从背后紧紧搂着类猫如今还不显孕而细窄的腰胯。
娄夺碎吻抱着的妻子,如今小慈已经爱上了它,不会刻意和它作对,甚至还有用那种柔情蜜意的眼神羞涩可爱地望着自己。
娄夺早已经不肯放手了,甚至想到若是败了,它也要拉着它和自己进地府,不愿它和那姓沈的在一起为其一,其二更是舍不得它,下一世它还贪心要得到它。
它死后,若它还活着,和那沈禹疏在一起,若是长久,起码半生,它死后去了黄泉,定然也会选陪伴它渡过漫长岁月,且对它一直温柔不变的沈禹疏。
娄夺对自己没有一点胜算,所以死了也要拖着它,死后要一直盯着它才敢放心。
娄夺对小慈的占有欲已经到了死后都要小慈殉葬的偏执病态地步,想到浓处,下嘴咬得小慈的嘴唇都发麻,烂红一片,小慈嘴里的唾液和空气都几近要被它不断吸食、吞咽殆尽。
小慈受了不了它又这样突然发疯,好似饿狗扑食要吃了自己的亲法,双手支着娄夺的胸膛用力抵开。
却被亲上欲头的娄夺理解成拒绝、不想要它,掐着小慈的两腕,强硬将小慈压在榻上,要将小慈生吞活咽的做派,小慈被逼得呜呜哽咽,想要吸点活命的空气都难。
往往进行到这一步,下一步就该就像是悬崖勒马一般,往往是勒不住的。
虽然没动真刀实枪,但小慈还是叫苦不迭。
那处能使的都被使了一遍。
印子和嘴唇一样红。
“坏种,跟狗似的。”小慈忍着身上的不适,抿抿同样高高肿起的嘴唇,小声骂它。
61.小妻子
小慈抱着念慈,想出去外面走走,刚走出玉兰苑不久,却被一处屏障拦着了。
“欸?为何还困着它?”小慈疑惑地触摸散发荧光的屏障。
它脑海记得一些关于灵力屏障的知识。
像这种,应该是九阶大妖最强的屏障了。
它如今不是都和娄夺它情投意合了吗?何况它们都成亲了,怎么能还锁着它,不让它自由走动。
还最强的。
把它当囚徒似的。
小慈有些来气了。
中午娄夺过来它这用饭。
“你把外头的屏障收了。”小慈掐着腰鼓着脸刁蛮道。
“我们明明都在一起了,你还不让我出去。”
“你想干嘛??”
小慈拧着细眉,气呼呼地说,被亲肿的嘴唇因为抱怨而鼓起特别可爱的弧度。
像金鱼。
娄夺几乎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
“你要出去干嘛?”
娄夺听着它像是小妻子犯娇的语气,扶着额笑,一副很是无可奈何地哄自己无理取闹的妻子的模样。
“我就要出去。”小慈有些撒气意味道。
“你能出去,我整日只能待在这个小苑里。”小慈不满道。
“闷都要闷死了。”
娄夺不喜欢听它说什么死不死的,脸很快沉了下去。
“什么死不死的,下次不准说。”
“你如今有孕,我外头有仇敌,待我平复下来,就放你出去。可好?”娄夺最后还是软下了语气,哄小孩似的语气。
小慈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妖,自诩善解人意。
“仇敌?什么仇敌啊?”小慈都不知道娄夺居然还结仇了。
虽然娄夺做过很多坏事,但从未听说过有与之作对的仇敌。
如今娄夺是小慈的主心骨,小慈着急上前问,揽住娄夺的手臂,整个妖贴上身上的姿势。
温温热热的牝类温香扑面而来来。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我和宝宝都在家等着你的。”
细言细语地,眼里装得全是自己,蛊惑的香气又一直萦绕在鼻侧,娄夺心脏无法自控地急促跳动。
娄夺前面的漫长岁月里,似乎都不曾感受过这种被在乎,被等待的感觉。
“嗯。”
娄夺赤色的血瞳视线幽深落在小慈圆圆的发顶上,细密的长发上有一个小巧的发旋。
娄夺眼角倏然弯起。
它真的赌赢了。
虽然靠情蛊很卑鄙,但无所谓了。
娄夺手下收紧,小慈有些吃痛,惊讶地望了一眼它,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它的身体是它的,心也得全是它的。
黏热的云雨过后,娄夺搂着同样汗津津的小慈,撩开它湿透的鬓发,又忍不住亲了几口没被光顾过的皮肤。
娄夺贴着小慈出了汗温凉的脸肉,嗓音暗哑,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欲念。
“小慈真乖。”
“以后等夫君灭掉人族,夫君就去龙城成立妖朝,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皇后?小慈不解。
还没等小慈说出疑惑。
娄夺又说,“往后,你再给夫君生四个儿女。念慈因为你我不小心,天生势弱,我们就留它在龙城,其余四个就分别守着冰都,沈都,江都,南都好不好?
小慈圆圆的黑眼珠子好奇地望着它。
对它说的沈都感到十分亲切,忍不住跟着喃喃,“沈都。”
“好好听的名字。”
娄夺笑得意味深长,眼里的光却不达眼底。
“哪好听了。”
“娄字才好听。”
小慈心思敏锐,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酸味。
“对,娄字最好听,大坏种。”笑吟吟地扑到娄夺的身上,双手肉贴肉地紧紧抱着娄夺。
娄夺被怀里温热柔腻的触感所触动,被骂笑了。
原来被类猫爱上的滋味是这样的,连说话声音都沁了甜,腻妖得慌。
如果没有情蛊的话,它永远不会对自己这样吧。但是会无私地给那姓沈的人修所有能给的温言软语。
娄夺手心绞着小慈的一缕长发,心情又很快转阴了。
“小慈要永远爱我,知道吗?”娄夺命令的口吻问。
小慈很俏皮地说,“不知道。”
娄夺轻笑着,佯装发狠地大力捏小慈的脸颊道,“不知道?不知道就c死你。”
话毕还暗示性地用身体撞了一下小慈的屁股。
小慈脸色微赧,手害羞地捂着自己的屁股。
“你不是大坏种,是大禽兽。”
它肚子里还有宝宝,医师都说不可以了。
乱来。
小慈的情蛊起效,早已经将这些解读为爱,虽然羞涩,但脸上还是甜笑。
甜滋滋的、又怀孕的小慈少挨了很多打,但身上密密麻麻的印子还是很难消去。
中了情蛊后的小慈也渐渐地产生了一些不可倾诉的心事,
娄夺对它做那些事是不是太频繁了。
它怀宝宝总是很困,也很容易累,但娄夺就是总是来闹它,它好几次都是困到、累到撑不下去昏过去的。
真的有牲妖这样对自己的牝妻的吗?
娄夺这个坏种都不知道克制一些,小慈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烦它了。
它都已经说过它好多次了,它还是一如往常,不顾小慈的意愿。
除了那些不可倾诉的不合之外,小慈还注意到很奇怪的一个地方,那就是它的房间的书案上有很多以前写过的字,看样子,不是娄夺的字,那就应该是它的。
可是那些宣纸上,总是频繁出现一个名字。
叫沈禹疏。
小慈只要一念这个名字,心脏就会隐隐作痛。
也会莫名想起一段话,大禹疏通河道。
它为何会写这个名字?又为什么知道这名字的由来。
小慈百思不得其解,但娄夺出去办事了,恰好这时红狐和脆蛇过来了,小慈便就近拿着黄纸去问它们。
“红狐、脆蛇,你们认识这个沈禹疏吗?”
“它是谁啊?”
红狐和脆蛇眨眨眼眼,娄夺派下属和它们说过如今小慈的状态,威胁了它们,要对小慈谨言慎行,半点不能透露小慈在寻墨山的任何事情,任何人。
隔墙有耳。
昧着良心的红狐眼睛不自然往高处撇,“嗯—-不认识。”
“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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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啊。”小慈捉住了唯一的重点。
红狐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口误的。”
小慈也不清楚它们知不知道,但小慈直觉告诉它,它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
小慈直觉红狐和脆蛇对这个沈禹疏缄默不言,而它们又都在娄夺的监管下。这极有可能是娄夺的手笔。
所以娄夺过去时,小慈没傻呼呼地上去问它。
小慈怀揣着怀疑的种子,直到某一天,血螻和小慈说它要离开几天,要去龙城夺权。
娄夺要去攻打人族了,它想要杀死人族,建立属于妖精的朝代,这个它和小慈说过。
小慈知道这是一场大战,难免会忧心它的丈夫。
“我也要跟你去。”小慈巴巴地望着娄夺,主动捏着娄夺的大手,一副黏着娄夺不愿撒手的模样。
“你去什么去。”
娄夺亲它脸,“你好好在家安心养胎,带带念慈,等我回来再接你安全去。”
“外头变数大,没有哪里比这里更令我放心的了。”
“听话。”娄夺弯腰亲了亲它的发顶。
娄夺要离开南诏前往龙城,红狐和脆蛇自然有所耳闻,且从小慈嘴里也得到了确切答案。
两只妖精自然意识到这是一次能救它们的机会。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
只是不知道到时把手这里的猴子难不难对付了。
红狐从玉兰苑离开后,进门转头就用耳语唤它大哥,让它将此事告之黄狐,也看看它大哥有何打算。
红狐大哥回头将此事告诉了黄狐,便将自己目前能帮到沈禹疏它们的地方全都一一交代。
黄狐也马不停蹄,将此事立即转达给沈禹疏他们。
沟通了几个来回,将所有事宜确认好后,就确立了营救计划。
“娄夺果真有挑起大战的想法。”
沈禹疏点点头。
没来得及多说一句,沈禹疏开始着手弄去往龙城的加急飞信。
“血螻有动作,让龙城那边的监察寮多加防备。”
宋鹊点点头。
“再叫上你师父回龙城那边吧。”
沈禹疏也有此意,话毕便立即掐诀传密语给在南诏的师父。
不到明日,全大千的监察寮都知道了血螻将有可能出现在龙城的消息。
红狐脆蛇和沈禹疏他们互通情报,很快都大致得出结论,小慈是被下了情蛊。
事后脆蛇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给红狐听。
“小慈的情蛊我有办法了?”
红狐尾巴摇得极快,诧异,“啊?你有什么办法?”
脆蛇难为情道,悄咪咪对它说,“其实,我不是普通的蛇,我是上古的昆蛇,我的尾巴是可以解除任何蛊毒的。”
其实不是任何蛊毒,是任何毒都可以。
断尾!!!
红狐瞪大了眼睛,瞳孔银币一样大。
“你……你…….这么豁得出去,为了兄弟的爱情。”
脆蛇抽它一巴掌,“哎呀,还会再长的,只不过时间久点。”
“那痛不痛?”
“吃药就不痛。”
“小慈为了我们都能把自己豁出去了,区区一条尾巴那里不行?”
62.沈禹疏?
“目前就是不知那血螻巢穴的入口了。”
沈禹疏若有所思:“宋鹊,我前几日道听途说,南海那边因这鱼灯妖的交易多了,如今已经催生出了一种名为鱼灯师的职业,酬金满意即可反向追踪鱼灯。”
“道听途说终究有风险。不过目前看来我觉得可以试试。”
“那你派人去找了?”
沈禹疏微微颌首。
“今日之内即可到达。”
宋鹊点点头,难得轻舒了口气。
“试一试啰。”
现如今久久找不到,众人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没成想倒真让他们歪打正着成了。
鱼灯师其实不是人,而是一只已经通人性的老蝙蝠妖,听闻鱼灯妖开始广泛商用后,为了谋生,就从渔夫转业鱼灯师。
虽说单子不多,但能被鱼灯追缉的人家,都不是什么简单人家,一两单能撑十多年。
鱼灯师和鱼灯妖打交道多了。
蝙蝠妖的天性便是能通过特殊的波动定位。
因而无论哪个鱼灯妖有多高强,它都能反向追踪出来鱼灯妖的灯芯在那。
沈禹疏一行循着鱼灯师,没想到倒真让他们到了仅仅在传闻中出现过的血海渊。
沈禹疏将票子递给蝙蝠妖。
“在任意当铺都可取出。”
蝙蝠妖接过,转身就准备走,沈禹疏抬手拦住它。
“师傅,别急。”
“看这血海渊规模宏大,你能否陪我们同去,价钱好说,而且我们定然竭尽全力保护你。”
蝙蝠妖摇摇头,直截了当地说,“不去。这南诏血螻阴狠毒辣,睚眦必报,我能帮你们到这,已经算是拿舍命之财。”
“你们也多加小心吧。”
话毕,蝙蝠妖便化了原形,振翅飞去。
众人没多想,能找到血螻的老巢已经是他们迟迟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的很大曙光。
跟在他们的庇护下的黄狐也立即将消息实时告知就近的红狐。
血海渊外头血蛾兵严防死守,是牵一发而都动全身,所幸此行大多都是经验丰富,眼光老辣的天师。
捂嘴抹杀干得很利索。
红狐在第一层屏障里躲着巡逻的蛾兵来回踱步。
蝎子精就是血螻留下的称王的猴子,利眼一扫,便看出了红狐的异样。
毒尾一扫,便将红狐一把抽到在地。
“你在此处干嘛?鬼鬼祟祟地。”
“我等我大哥来。”红狐害怕它的毒尾利爪,被抽到了就曲着尾巴伏地求饶,可怜兮兮地说出自己早前想好的理由。
“哼。”蝎子精低哼。
家主出发前曾吩咐过它,除了要看好玉兰苑的那位,这两只妖精也万不可动。
蝎子精有些怀疑,但也只能多加层心眼在红狐身上。
红狐却没料到,等它终于鼓起勇气爬起来时,蝎子精的背后都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群挺拔人修,剑驽弓张,个个剑里都带着血。
为首那个格外出挑。
还和自己对视了一眼。
红狐鼻子动了动,敏锐地察觉到他应该就是小慈所说的沈禹疏。
蝎子精还疑神疑鬼地望着自己,殊不知家都被被偷了。
红狐看到它身后的人,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翘起的嘴,瞪大的眼,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不过半刻,四位天师分别围在蝎子精周围,两三个来回,最后被那位最出挑的砍断了尾,一剑刺心。
血溅当场。
红狐看得呲牙咧嘴,心里头却高兴坏了,忍不住趾高气扬。
“天师们,我知道小慈在哪?”
“快来快来,我带你们去找它。”
它们和小慈终于得救了,红狐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在原地转圈圈了。
老巢里的蛾兵短时间内几乎是杀不尽的,不久血螻应该就知道他们闯进了血海渊,还带走了小慈。
所以还是得速战速诀。
何况沈禹疏早已心急如焚了想要见到小慈,就算死他也要救小慈出来。
三层屏障一层比一层牢固,最后一层,全部天师设破障阵,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破开。
沈禹疏为首阔步冲进去。
那些仆妖知道危险,全都着急忙慌地躲躲藏藏。
徒留小慈担惊受怕搂着怀里的孩子紧张兮兮地望着脆蛇。
脆蛇尾巴还伤着,青脸白白地,刚给小慈喂了尾巴汤,但解毒蛊还没这么快呢。
脆蛇知道外头的动静,定然是红狐成功了。
轻拍小慈的肩背苍白安慰小慈。
“放心,是你在乎的那个人来救你了。”
小慈的脑袋上浮满了问号。
人?它在乎的人?
它最在乎的明明是血螻。
还没等小慈问清楚,外头一个风姿卓然的握剑人修就闯了进来。
他的剑刃上还带着血,小慈满脸悚然地望着他。以为他就是血螻结下的仇敌,吓得原形的白类须都要竖出来。
小慈汗毛倒立,警惕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怀里紧紧揣着自己的宝宝。
沈禹疏看着小慈一副被他吓到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
“小慈。”沈禹疏轻唤它。
小慈闻言定睛望着他。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还没等小慈反应过来,房里面已经站了很多陌生人修,有些心情复杂地望着自己,有些眼带悲伤和怜悯。
有些进来看了一眼,像是负气一样地拂袖出去躲清静了。
沈禹疏在看到小慈懵懂,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小孩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刺痛。
仔细看,下腹已经微微鼓起了。
薄薄的衣衫下,青紫的痕迹多到遮都遮不下去。
虽然宋鹊和他说过小慈离开前问他拿了假孕丹,知道肚子里极大可能不是真的,但沈禹疏看见满身的痕迹,还是气得要吐血,恨不得现在就提剑手刃了那血螻。
见小慈松懈了些,时间也吃紧,沈禹疏也不顾得太多,几步走上前,将小慈怀里的小孩抢走,放塞进一旁的宋鹊手里。
宋鹊为了兄弟的爱情,皱着眉头接下这块嚎哭的肉团。
小慈哭红了眼,挣扎着要抢回宝宝。却没想到,那人修转头就将自己强硬地拦腰抱上身。
沈禹疏疾步抱着小慈走,单手都能把挣扎的小慈压地死死地,虚弱的脆蛇在身后急急地跟着大步流星的沈禹疏。
一边安抚乱动不安的小慈,“小慈不用挣扎,他们是救我们的人啊!”
“你被那坏血螻下了情蛊,都忘了你最爱的人了。”
小慈茫然得很,被人抱着跑身上都是颠颠地。
小慈懵懵地望着这位抱着自己,面容清俊的人修,他脸上白白净净的,但就是连胡子都不刮一下,虽然还是看得出来好看,但小慈觉得有些邋遢了。
而且好几次都不小心扎到它的手和脖子了。
脆蛇和自己解释他,但是他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
不过原来血螻这里这么多蛾兵。
这好像还是小慈第一次出来到这个地方。
它来的时候都没经过这里,来了以后,娄夺也从不会放它出去自己逛逛。
到现在它都不知道这娄夺的宅邸是如何的,到底有多大。
去到外面,红狐的大哥也在,红狐一出来,脑壳就被揍了。
脆蛇看不过眼,闭上了眼,小慈呲牙咧嘴看着,觉得红狐脑壳等会得起一个包了。
出了来,宋鹊才轻舒了口气。
只是他怀里的这个孩子,一直在哭,哭得它脑壳都要裂了。
小慈见他们并没有伤害自己的行为,红狐和脆蛇也都很信任他们,相信了脆蛇的说辞。
娄夺应该就是对自己下蛊了。
尤其小慈在看见他们在其他的别苑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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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甚至还要美上几分的小猫妖。
该死的死蚊子精,它还说爱它。
还要困着它去外头找其他妖精。
小慈气红了眼,情蛊的毒性还没消去,心里头还是最在乎血螻。
即便知道他瞒着自己乱搞,还是忍不住想它,挂念它。
小慈恨透这种感觉,心里又酸又刺痛。
沈禹疏在找到小慈以后,就全部心眼都留在了小慈身上,自然也看出了小慈对那猫妖的醋劲,以及对他的陌生和疏离。
沈禹疏沉默不语,知道这都不是小慈的错。
只紧紧地牵着小慈的手,无论怎样都不想撒手。
小慈见自己的宝宝哭得撕心裂肺,心里心疼坏了,想要甩开沈禹疏的手去抱,回头却见那人的双眼红得吓妖。
小慈不知怎么的,看见他哭了,好似心脏都停顿了一拍。
但念慈还在哭啊。
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它这么小,心里肯定害怕极了,没有自己肯定哄不好。
小慈继续甩了甩快大力到捏疼自己的大手,“可以麻烦你松一下手吗?”
“我孩子哭了。”
小慈以孩子的生母身份和他解释。
却没想到那人直接哭了,手虽然松开了,但小慈亲眼看见他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小慈的心不知怎么的隐隐作痛起来。
小慈捂着微微刺痛的胸口,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接过宋鹊手里对于他而言已经成了烫手山芋的念慈。
念慈扎进心心念念的小慈怀里,抽噎的小脸埋进小慈的后颈上,一抽一抽地抽噎,可把小慈心疼坏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
“没事的,没事的。”
小慈温柔又熟稔地哄孩子,手轻轻地顺它哭到汗湿的额发,散散热。
沈禹疏见状心里愤蹒,嫉妒极了,视线却半分都无法从小慈身上挪开。
“宋鹊,你能有办法可以解掉情蛊又失去过去的记忆。”
沈禹疏既想小慈爱他,又不想小慈记起过去痛苦的回忆,想要和小慈一了百了的从头来过。
宋鹊把嘴撇向一边,难以置信望向沈禹疏,“我没办法啊!”
“情蛊我都得再好好琢磨下。”
“还失忆?”
“万一伤到脑子了我怎么负责?”
宋鹊觉得沈禹疏简直因为小慈现在这幅模样气疯了。
脆蛇在一旁听着干着急,头顶鼓包的红狐连忙插嘴给它解释。
“情蛊解了,解了。”
“脆蛇懂解药。”
“只是药效还没起。”
见它们信誓旦旦,宋鹊也就信了。
“既然解了便好了。”宋鹊舒了口气,继而又安慰他的老友心情。
“失去过去的记忆也未必好,还得看小慈愿不愿意,何况风险这般高,稍有不慎便成了傻的,你能接受?”
沈禹疏也只是担心小慈想起一切会感到痛苦。也不愿意小慈只爱娄夺和他们的小孩而不爱他。
沈禹疏垂下眸子,轻轻颔了颌首,神情凝重地望着一旁的小慈。
小慈也狐疑地回望它。
还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警惕,小心。
沈禹疏气不打一处出,手心攥得死紧。
管它有几个孩子,反正情蛊解了以后,都得和他在一起。
回来就好了。
沈禹疏泄下气来,投向小慈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沈禹疏此时对它爱欲泛滥,发誓以后他定然加倍保护它,不让它再受半点伤害。
小慈望着那个抱着自己出来的人修,他身着一身利索靛蓝剑袍,眸子总是看着自己,而且眼神似乎总蕴含着小慈读不懂的深意。
脆蛇说他是它最爱的人,情蛊篡改了自己对他的记忆。
小慈跟着他们,那个蓝袍剑修对它越好,小慈就越相信红狐和脆蛇的说法。
63.不配
在软轿上。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慈抱着怀里睡熟的宝宝,轻声问坐在一旁的沈禹疏。
轿子里只有它们,是这个人特意安排给他们说话的。
“在一处书塾。”
沈禹疏伸手轻柔地摸摸它的发顶,小慈觉得不反感,任他摸。
沈禹疏见小慈频繁按手,知道它已经抱了很久,对着小慈摊开手,示意要帮小慈抱孩子。
小慈心中暗觉他是个好人,手也有些累了,一松,便被倾身靠近的沈禹疏接住孩子。
沈禹疏神色如常地接过它怀里的孩子,沉眸看了一眼。
看着有两岁的模样了。
算来,小慈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生下它了。
沈禹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心脏急促揪紧。
它如今还看不出长得像谁,脸很圆,肉很多,不过他对那双眼睛倒是记忆尤深,长得很像小慈的。
若换从前,这孩子既是小慈遭受迫害的证明,又是人人忌惮的妖种,若由血螻一族带大,那沈禹疏必然会想直接摔死它。
可如今,看小慈对它的心思。
沈禹疏也自认并非心如磐石。
他琢磨着待以后他和小慈成亲了,他再看小慈对它的情绪,若是想留就留在身边,若是不想那就给它找户好人家,送出去。
否则留着既膈应他又膈应小慈。
小慈坐轿子上,一直在想这个人到底自己认不认识。
不知怎么的,好似苦思冥想真让它想到了一些。
梦境中它奄奄一息、血流满地时,抬头望见的那个模糊的人修的轮廓越发清晰,好像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到了客栈里,小慈一下轿子,就莫名觉得这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林停云和田不满不敢去打扰沈禹疏和小慈叙旧,这时才见小慈有空,忙走到跟前想和小慈说话。
小慈在寻墨山的记忆,虽然很模糊,但小慈好像对他们有印象,它们一同在那个山上的院子里写夫子布置的作业,会一起去后山打山鸡、捉鱼。
但小慈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两人也体谅小慈,知道它的情况,被血螻喂了情蛊,主动和小慈说话,介绍自己。
到夜里小慈就从他们口中了解了个大概。
本来小慈可以知道得更多的,但是那个总看着它的那个人修亲自来催小慈回去,小慈迫于礼貌不得不跟他走。
“夜里我们睡一起啊?”小慈指着房里唯一的一个榻,惊讶地问他。
“嗯。”
“你不愿意?”沈禹疏温声问,话里没有一丝一定要小慈答应的语气。
“你不愿意的话,我在地上打地铺,你睡床上。”
“客栈里没有其他房间了吗?”小慈问。
“宝宝夜里有时会闹觉,可能会吵到你。”小慈有些担心地说。
它在这里,这个人应该就是它的保护者。
他本来就辛苦,小慈一个有夫之妇,不好意思和人同睡,也不好让人睡地铺,小孩子有时也确实会闹觉。
客栈里就算有沈禹疏也不会去。
“没有。”
“没关系。”
沈禹疏神色默然一一回答小慈。
转身又拿了一床床铺过来,小慈哄睡好孩子后,同样帮忙给他铺床。
夜深人静的时候,黑夜滋生小慈的心事。
小慈翻来覆去睡不着,和小慈分床的沈禹疏自然也心烦意乱睡不下去。
小慈最先发出了声,打破了宁静。
“沈禹疏。”
沈禹疏抬起眼皮直直望向它。
“嗯?”
“你们会杀了娄夺吗?”
“会。”沈禹疏不带一丝犹豫。
小慈闻言,有些难过地僵着了。
“这样啊。”
“那我的宝宝和我肚子里的宝宝不就没有爹了吗?”
“能不能给它一条活命,只是废掉它的修为,或者这辈子关它进牢里,让我们能偶尔去瞧它一两眼。”
沈禹疏望见小慈眼里的关切。
很不想和还被情蛊影响的小慈说话。
沈禹疏抱着直接打破小慈幻想的念头,斩钉截铁道,“不能,会直接杀了它,不留一丝活路。”
小慈顿时流起了泪,伤心地背过身,搂着它和娄夺的宝宝,耸着肩膀抽泣。
沈禹疏见状更是被气得不轻。
但一联想到它为何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他保护不了它。
沈禹疏最后还是听不得它哭,服了软,压低了声哄它,“好了,别哭了,你说了算,但等你过几天情蛊好了再和我商量好不好?”
小慈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人已经给台阶它下了。
小慈睡了一觉,夜里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
醒来后怅然若失。
和被娄夺种下情蛊一夜忘掉了沈禹疏一样,小慈体内的毒蛊解掉也是一夜。
小慈全想起来了。
它被沈禹疏救回来了,真是皆大欢喜。
可是,小慈迟疑起来。
它身上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微鼓起的腹部虽然是假的,但和它身上难消的性痕一样,都是被染指过的证明。
沈禹疏那么好,自然不会嫌它,可他越对自己好,小慈就越替他不值。
骨子深处其实自卑敏感的小慈,在再次历经一回成为禁脔的日子,就算表面看着安然无恙,其实心里早已千疮百孔,就算有沈禹疏也无济于事,只能一个妖在漫长岁月里独自舔舐心里的创伤,克服一次次那段时间的反噬。
沈禹疏醒来看见小慈背对着他还在哭。
昨夜明明都哄好了。怎么又哭了。
沈禹疏起身去看它。
却不料撞见了泪流满面的巴掌大的哭脸,眼珠含着水,琉璃珠子似的望着自己。
记起自己了。
这时的眼神才像久别重逢。
“禹疏哥。”小慈声音沙哑,眼里掺着泪光。
“嗯。”沈禹疏眼神极柔和应它。也终于敢下手,用手摸摸小慈的小脸,手和侧腰。
“哭什么呢?都给哭成个花猫了。”沈禹疏轻柔亲掉它眼角的泪。
榻上有熟睡的小孩,沈禹疏双手牢牢托着小慈从榻上下来,轻柔放到自己的地铺上。
小慈手臂挂在沈禹疏的脖子上,沈禹疏想要用温情的亲吻来哄小慈的时候。
小慈想起它这张嘴不知道给娄夺咬了多少回,甚至连那里都被用过。
自认脏兮兮的小慈不受控制地躲了一下。
沈禹疏眼里闪过一丝痛色,紧接着强硬地压着小慈亲,不给小慈一丝拒绝的可能。
原本和熙如春的视线如今跟带上了冷色和愠色的寒芒似的,如果小慈有勇气细看,还会发现里面有难以置信的痛色。
“躲什么?”
“我好不容易救你回来,你躲什么?”
“又不敢和我在一起了?”沈禹疏一眼戳穿小慈的内心。
小慈头低低,眼湿湿,不敢说一句话。
小慈不是一定需要爱情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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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被伤害过太多的小慈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能开始一段健康的恋情。
它们也只是在一起连三个月时间都不到的恋人,沈禹疏风光霁月的人,应该值得更好的人。
而不是它。
它脏兮兮的,不光被血螻□□染指过无数次,连孩子都有。
虽然肚子里那个虽然是假的,但鼓起的弧度已经难以忽视。看着它被娄夺掳走,被沈禹疏救回来,肚子却大了,很多人会作何感想,不了解的人也难免会出去说,惹出难听的风言风语。
到时候肯定对一直骄傲的沈禹疏的名声也不好,小慈都想到了。
灵魂其实也在惨痛哭泣的小慈畏畏缩缩,不敢再和沈禹疏在一起。
沈禹疏强亲够了,红着眼瞪要放弃自己的小慈。
小慈同样红着眼,哭着说,“我们只是恋人而已,而且已经分手了。”
“禹疏哥,你值得更好的。”
小慈说出自己的心底话。
话毕,沈禹疏视线如刀似的,冷酷无情地审判着小慈。
小慈浑身不自在。
不懂沈禹疏为什么不理解它。它早已经配不上爱情,何况它还带着一个孩子。
小慈的目前未来的打算里,以后就是自己带大这个孩子,然后独身终老。
及时砍断会比一直纠葛好很多,小慈深谙这个道理。
以前刚被娄夺掳走,小慈还想着沈禹疏救回它,它还要和他在一起,要给他生宝宝。
但当小慈真的再次经历以后,天真的心早已退却,被低配得感和自卑笼罩着的小慈无法再次直视过去深爱的爱人的眼神。
“沈禹疏,我们断了吧。”小慈深思熟虑道。
“我真的很谢谢你和其他天师救我,大恩大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小慈低着头,盯着沈禹疏的衣袍,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嫌弃我,可我再怎么说,也被压着成过亲了,孩子现在我也硬不下心抛弃了它。”
小慈泪光朦胧,“你说,你一个这么出众,自小骄傲的人,连亲都没成过一回的人,我怎么配得上你?”
“何况竹门对竹门,柴门对柴门,门当户对的道理我在话本子里也看过。”
“我们不合适。”
娄夺以前也和小慈说过。小慈听得又伤心又难受,可也没否认它说的不对。
人族结亲不光看重家世门第,还看重新娘是否初贞,它一个无亲无故的妖精,两样都不占。
沈禹疏觉得真讨厌,不知道小慈一个妖精,何时学会了他们人族的那些个破烂、陈腐规矩。
“合不合适不是由你说了算。”沈禹疏发狠了说。
沈禹疏死死捉着小慈的手,逼着小慈直视他的眼睛。
“别说你成过一回亲,生过多少个孩子了,既然你也知道我对你有恩,不惜性命也要救你回来。那你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和我在一起。”
“就算死你都得和我死一块。”
沈禹疏阴狠决绝地说,话毕,压着小慈的嘴唇又亲了下去,唇齿黏连,喉咙吞咽,直到榻上的小孩醒了才停下。
小慈擦擦眼角的泪痕,捂着缺氧到红扑扑的脸,狼狈地奔逃到榻上抱起孩子哄。
沈禹疏极阴鸷地望着自己,小慈看了一眼就难堪其重心虚躲开了。
小慈既没有勇气和自己在一起,还满心满意全在那个孩子身上。沈禹疏醋得不行,心里头也憋屈极了。
只是龙城那边久久没动静,沈禹疏连借酒消愁也没空,便要匆匆赶往龙城支援。
65.展信舒颜
两行车马分道扬镳。
小慈和红狐脆蛇,还有林停云、田不满一道去沈都。
去龙城不是它们这群比起来还是经验浅薄的可以做到的。
林停云心里有些担心龙城,毕竟是他的老家。
但他爹不许。
林停云也只能去沈都杀杀蛾兵。
他们都是被保护的角色,脸上还尚未多少刀光剑影的阴霾,就算知道,但都是乐观的人、妖,一路上又有着小慈怀里的娃娃可以玩,也算是其乐融融。
周围的熟友多,不用小慈像以前那样日日都要它抱着宝宝,可以说是轻松了不少。
小慈现在的肚子吃了宋鹊临别前给它煎的几副药以后,已经平复地差不多了。
小慈带了一段时间那小孩以后,终究还是个心软的妖,有感情了,就舍不得了。
小孩天生对作为生母的小慈有好感,小慈又不是什么心理变态的坏妖,自然也对自己生出来的有着天然的好感。
沈都如今还算安定,反正小慈目前经过的所有有人的地方,都还在正常运作。
像是最先经过的南诏,南都那些地方,很多都被蛾兵闹翻了,有的乱成一锅粥,有的已经人迹罕至。
小慈它们的轿子经过一处驿站,带着小孩子,不能长期车马劳顿,小孩子会累得慌,总是闹心的哭,所以赶了快路到沈都以后,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这回经过的驿站,是一整片大平原,全都划分好成整齐划一的农田,这个时节正值沈都秋种的季节,田野上每隔一些田就有三五个农人在田里劳作。
小慈抱着宝宝下来歇一歇脚,其他人有的去驿站里买些东西吃,有些去解手。
小慈望着广阔无垠的田野,这里还是一片安祥宁静,让小慈带有暗疮的心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还在田野间奔跑、肆意欢笑,庄稼也一直在生长,农人还在田野间大声说话劳作。
小慈因外面那些严峻的蛾兵,动荡的局面而紧紧绷起的心倏然就松了很多。
抱着小孩站一会都好累,小慈在驿站外头露天的木凳上坐下,才舒了口气。
小慈看见这里一派安乐,就想到沈禹疏。
它希望沈禹疏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如果可以,小慈想和他过像在这里看见的平静生活一样。
就和当初在寻墨山的小院里的那样就特别好。
小慈回忆起不禁勾唇笑了。
沈禹疏应该了结血螻那里的事后,就会带它回寻墨山,然后成亲。
成完亲以后。
它还想要给沈禹疏生几个宝宝。
到时候沈禹疏去当天师,它就和宝宝在家里等他,等到以后宝宝长大了,它们就去上学堂,它就和沈禹疏一同去执剑除恶,时时刻刻陪伴对方左右。
等监察寮的案情结束,它们就一同去接他们的宝宝下学,在寻墨山的院子里,过着凡世间最普通却也最幸福的生活。
小慈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滋味了。
这和娄夺地被动给它一个不情愿的家不一样,小慈喜欢的人是沈禹疏,带给它安全感的也是沈禹疏,只有和他建立一个家庭,才会让小慈打心底里头觉得幸福和高兴。
红狐从恭房里出来了,看见小慈还抱着孩子,伸手熟练接过。
“你去解手?”
“嗯。”小慈点点头,把孩子抱给它。
“小宝宝,红狐叔叔抱你。”红狐抱着怀里的小孩。
念慈见又被这个粗鲁的狐狸叔叔抱,眼角和小慈一样易湿,可怜巴巴又依依不舍地望着离开的小慈。
红狐看懂了它的表情,笑嘻嘻地,继续抱着它越发远离小慈,往田野下走,去看脆蛇和那另外两个人修在干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
脆蛇和红狐为了不引起注意,都化成了人形模样。
脆蛇说,“坐得屁股都累了,下来走走。”
站了没一回,有农人就在旁边的田里撒农料,一股子味。
林停云在田埂末尾差点被熏坏了,忙捂着鼻子催促前面的妖精和田不满快走。
农人农料撒地潇洒,有零星几粒撒到了林停云捂鼻子上的衣领上。
林停云嫌恶,刚想要掸开,却发觉出了这农料的异样。
“等等。”
林停云让它们先停下,然后满脸紧张望向撒着农料的老伯身上。
“老伯,你先别洒!”林停云急忙挥着双臂大声疾呼。
“你手里的农料我能看看吗?”
其余人和妖精见状满脸疑惑,田不满特意捡起脚边的细小农料看了看。
没来得及看清,见林停云一脸凝重,拿着那老伯的农料袋细细地察看。
田不满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接着看林停云手心上密密匝匝的农料,很快便认出了是什么。
胎虫卵。
和那些抽完水以后的莲塘泥里的幼卵几乎一摸一样。
小小、细长的黑点,最顶端尖处有一个红喙口。
两人脑子里都要轰鸣一声。
林停云的脸煞白一片,田不满的唇上起了一层冷汗,脸上刹那间就血色全无。
红狐和脆蛇不知所云地望着它们。
“这农料那里来?”林停云急切问那老伯,眼神里透着慌张。
“就去农铺里批发回来的。”
“怎么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天师。”农夫慌张问。
林停云又去找了几个农田里的农料,一一看了,全都是掺了胎虫幼卵的。
甚至在田野水道的下游,林停云还发现了胎虫的幼虫。
林停云的手都要抖成筛子。
农料里为什么会出现胎虫卵。
定然那里出了问题。
宋医师好像说过幼卵孵化需要人作为寄主,应该没事的。
可为什么会有孵化出来的幼虫出现在下游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林停云脑海中。
如果血螻还成功发动瘟疫的话,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他们人族全都得死。
田不满跑着去告诉护送他们回来的天师,林停云忍着满头大汗,顾不上手心的冷汗,抖着手拿出传音螺想要将胎虫消息告诉宋鹊。
很快回程沈都的一行都知道了沈都农田里的农料被动了手脚,被下了能致瘟疫爆发的胎虫卵。
监察寮消息流动很快。瘟疫太可怕,而今又值各地秋种,农料又太寻常,不久各都的监察寮都收到消息,一一安排人去暗访农料铺,各地耕地的现状。
只是还是太迟了。
各地联络网都纷至沓来传出有农料出问题,但也发现有些地方早已经出现了好几例先前从未察觉的发热案例。
胎虫瘟疫仅靠咳嗽中的口沫,或者感染者接触过不久的东西都会感染。
前期症状不明显时,感染者依旧可以感染其余人。
瘟疫的消息很快传出去,各地的官府也马上开始疫病防治。
但发现的时间太晚,来得也太仓促,各地统报上来的伤亡、发病人数都日日增长。
行程因瘟疫的出现而被迫停下,小慈他们一行也只能全都暂居在一客栈中避险。
小慈身边每个人都忙得脱不开身,行色匆匆早出晚归,凡是出了自己的房门全都要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小慈带着孩子,几乎日日都只能待在客栈的一个小阁里。
刚开始发生瘟疫时,小慈带着孩子也很惶恐不安,毕竟每日的死伤多少多少,症状如何小慈跟在那些天师身边都是耳濡目染。
但不久在宋鹊在监察寮发布的公示中,提及大部分妖类不受胎虫瘟疫影响,小慈才松下了一口气。
红狐、脆蛇原本每日十分谨慎地带着捂脸的特制布条,一听妖不会感染。
红狐被热得早受不了了,闻言一把就把脸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脆蛇见它一副人形模样当着众目睽睽脱下布条,立即将布条捂回它的嘴鼻上。
“你疯了?这里是都是人类!”
“而且只是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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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万一我们就这么倒霉呢。”
脆蛇小心警惕地说,捂着红狐的脸把妖拖回它们的房里说悄悄话。
小慈笑吟吟地望着它们。
不过为自己和宝宝的安全,小慈没敢跟着它们一块闹。
不过小慈有一种预感,它和红狐脆蛇应该都是不会感染的妖。
小慈相信不光自己注意到了,监察寮大部分天师应该也察觉到了,胎虫应该和血螻一族有密切联系。
血螻要利用它,不会就让它感染瘟疫死了。
何况血螻一族代表的是妖族势力,太多妖种因瘟疫死亡也不利于它往后成立新的朝代。
小慈猜测那一部分会被感染的妖,应该是和人族血脉有些联系,又或者和血螻一族有仇怨。
后来宋鹊也公布了会感染的妖种供大家避开。
红狐和脆蛇看见名单里果然没有自己的种类,第二天就施法化了个假的巾帕才出门。
小慈也带过几日那种又厚又闷地,它们要带着出去又跑又打,出一身热汗,应该是极难受的。
瘟疫对小慈没有影响,但小慈的传音螺也早被娄夺砸烂扔了,小慈在客栈里,对远在的龙城的沈禹疏,已经好几日没联系过。
周围的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脚上装上轮子,小慈暂时也找不到法子问人借到一个闲置下来的传音螺。
相隔越远,要能传音过去的传音螺价格也越贵。
小慈一分钱也没有。所以只能咬着嘴唇担忧,每日都翘着耳朵听外头传来有关龙城、沈天师的消息。
有时小慈也会安慰自己,就算有传音螺了,或许沈禹疏也没有空。
否则以沈禹疏的能力,还不能传个密信回来给自己吗?
小慈渐渐地也猜到沈禹疏是真的忙到顾不上它。
因为有一日夜很深,小慈突然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
小慈悄悄打开一条缝,就看见值夜的一个小修递了一封信给它。
“沈天师的信。”小修笑着说。
“方才在屏障外接到的。”
“哦,谢谢!”小慈高兴接过。
“不客气。”
话毕,人走了,小慈关好门,在夜灯浅黄的光线下就读完了这封信。
———小慈 展信舒颜
近来我在龙城一切都安好 切勿挂心 瘟疫横行 妖精泛滥 瘟疫虽对你无碍 但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
我很想你
小慈读到最后那句,没忍住大大咧开嘴笑了起来。
说不清楚,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小慈翻来覆去、从上往下看了好几遍,珍惜得拿到床上也不愿意撒手。
小慈也很想他。
但很显然,小慈现在的灵力还支撑不了一封送到数千里之外的龙城的密信回他。
沈禹疏也定然知道。
也猜到自己很担心他,所以他在百忙当中还是抽了空给自己写了一封短短的信。
小慈感到心里满满地,像是火炉里烧开的水一样,要满溢出来了。
“我也很想你。”小慈抱着那封如珍似宝的信纸在榻上害羞低声喃语,好似真的陷入了思春期般的羞涩少年般。
小慈翻来覆去,捂着红脸久久难以平复激动、窃喜的心情。
熟睡中的念慈惨遭激动过度要宣泄的亲娘大亲了好几口脸颊。
小慈眼波潋滟,眉梢顾盼生辉,久久难入入眠,最后还是在书案写了一封回信。
小慈满意地吹干宣纸上的墨汁,把纸细心折好,想着等沈禹疏回来了就给他看。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小慈又把它都快要倒背如流的信给折好收起。
沈禹疏的话,肯定也是十分高兴,但是会克制地勾唇笑,不会像自己那样外扬,可能会搂着自己亲几口。
小慈捂着嘴甜滋滋地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浅浅的弯月,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湖光。
如梦似得回到榻上,小慈侧着身子,轻柔搂着榻上散发着馨香的小肉枕,闭上眼睛,想着人睡着了。
65.展信舒颜
两行车马分道扬镳。
小慈和红狐脆蛇,还有林停云、田不满一道去沈都。
去龙城不是它们这群比起来还是经验浅薄的可以做到的。
林停云心里有些担心龙城,毕竟是他的老家。
但他爹不许。
林停云也只能去沈都杀杀蛾兵。
他们都是被保护的角色,脸上还尚未多少刀光剑影的阴霾,就算知道,但都是乐观的人、妖,一路上又有着小慈怀里的娃娃可以玩,也算是其乐融融。
周围的熟友多,不用小慈像以前那样日日都要它抱着宝宝,可以说是轻松了不少。
小慈现在的肚子吃了宋鹊临别前给它煎的几副药以后,已经平复地差不多了。
小慈带了一段时间那小孩以后,终究还是个心软的妖,有感情了,就舍不得了。
小孩天生对作为生母的小慈有好感,小慈又不是什么心理变态的坏妖,自然也对自己生出来的有着天然的好感。
沈都如今还算安定,反正小慈目前经过的所有有人的地方,都还在正常运作。
像是最先经过的南诏,南都那些地方,很多都被蛾兵闹翻了,有的乱成一锅粥,有的已经人迹罕至。
小慈它们的轿子经过一处驿站,带着小孩子,不能长期车马劳顿,小孩子会累得慌,总是闹心的哭,所以赶了快路到沈都以后,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这回经过的驿站,是一整片大平原,全都划分好成整齐划一的农田,这个时节正值沈都秋种的季节,田野上每隔一些田就有三五个农人在田里劳作。
小慈抱着宝宝下来歇一歇脚,其他人有的去驿站里买些东西吃,有些去解手。
小慈望着广阔无垠的田野,这里还是一片安祥宁静,让小慈带有暗疮的心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还在田野间奔跑、肆意欢笑,庄稼也一直在生长,农人还在田野间大声说话劳作。
小慈因外面那些严峻的蛾兵,动荡的局面而紧紧绷起的心倏然就松了很多。
抱着小孩站一会都好累,小慈在驿站外头露天的木凳上坐下,才舒了口气。
小慈看见这里一派安乐,就想到沈禹疏。
它希望沈禹疏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如果可以,小慈想和他过像在这里看见的平静生活一样。
就和当初在寻墨山的小院里的那样就特别好。
小慈回忆起不禁勾唇笑了。
沈禹疏应该了结血螻那里的事后,就会带它回寻墨山,然后成亲。
成完亲以后。
它还想要给沈禹疏生几个宝宝。
到时候沈禹疏去当天师,它就和宝宝在家里等他,等到以后宝宝长大了,它们就去上学堂,它就和沈禹疏一同去执剑除恶,时时刻刻陪伴对方左右。
等监察寮的案情结束,它们就一同去接他们的宝宝下学,在寻墨山的院子里,过着凡世间最普通却也最幸福的生活。
小慈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滋味了。
这和娄夺地被动给它一个不情愿的家不一样,小慈喜欢的人是沈禹疏,带给它安全感的也是沈禹疏,只有和他建立一个家庭,才会让小慈打心底里头觉得幸福和高兴。
红狐从恭房里出来了,看见小慈还抱着孩子,伸手熟练接过。
“你去解手?”
“嗯。”小慈点点头,把孩子抱给它。
“小宝宝,红狐叔叔抱你。”红狐抱着怀里的小孩。
念慈见又被这个粗鲁的狐狸叔叔抱,眼角和小慈一样易湿,可怜巴巴又依依不舍地望着离开的小慈。
红狐看懂了它的表情,笑嘻嘻地,继续抱着它越发远离小慈,往田野下走,去看脆蛇和那另外两个人修在干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
脆蛇和红狐为了不引起注意,都化成了人形模样。
脆蛇说,“坐得屁股都累了,下来走走。”
站了没一回,有农人就在旁边的田里撒农料,一股子味。
林停云在田埂末尾差点被熏坏了,忙捂着鼻子催促前面的妖精和田不满快走。
农人农料撒地潇洒,有零星几粒撒到了林停云捂鼻子上的衣领上。
林停云嫌恶,刚想要掸开,却发觉出了这农料的异样。
“等等。”
林停云让它们先停下,然后满脸紧张望向撒着农料的老伯身上。
“老伯,你先别洒!”林停云急忙挥着双臂大声疾呼。
“你手里的农料我能看看吗?”
其余人和妖精见状满脸疑惑,田不满特意捡起脚边的细小农料看了看。
没来得及看清,见林停云一脸凝重,拿着那老伯的农料袋细细地察看。
田不满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接着看林停云手心上密密匝匝的农料,很快便认出了是什么。
胎虫卵。
和那些抽完水以后的莲塘泥里的幼卵几乎一摸一样。
小小、细长的黑点,最顶端尖处有一个红喙口。
两人脑子里都要轰鸣一声。
林停云的脸煞白一片,田不满的唇上起了一层冷汗,脸上刹那间就血色全无。
红狐和脆蛇不知所云地望着它们。
“这农料那里来?”林停云急切问那老伯,眼神里透着慌张。
“就去农铺里批发回来的。”
“怎么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天师。”农夫慌张问。
林停云又去找了几个农田里的农料,一一看了,全都是掺了胎虫幼卵的。
甚至在田野水道的下游,林停云还发现了胎虫的幼虫。
林停云的手都要抖成筛子。
农料里为什么会出现胎虫卵。
定然那里出了问题。
宋医师好像说过幼卵孵化需要人作为寄主,应该没事的。
可为什么会有孵化出来的幼虫出现在下游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林停云脑海中。
如果血螻还成功发动瘟疫的话,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他们人族全都得死。
田不满跑着去告诉护送他们回来的天师,林停云忍着满头大汗,顾不上手心的冷汗,抖着手拿出传音螺想要将胎虫消息告诉宋鹊。
很快回程沈都的一行都知道了沈都农田里的农料被动了手脚,被下了能致瘟疫爆发的胎虫卵。
监察寮消息流动很快。瘟疫太可怕,而今又值各地秋种,农料又太寻常,不久各都的监察寮都收到消息,一一安排人去暗访农料铺,各地耕地的现状。
只是还是太迟了。
各地联络网都纷至沓来传出有农料出问题,但也发现有些地方早已经出现了好几例先前从未察觉的发热案例。
胎虫瘟疫仅靠咳嗽中的口沫,或者感染者接触过不久的东西都会感染。
前期症状不明显时,感染者依旧可以感染其余人。
瘟疫的消息很快传出去,各地的官府也马上开始疫病防治。
但发现的时间太晚,来得也太仓促,各地统报上来的伤亡、发病人数都日日增长。
行程因瘟疫的出现而被迫停下,小慈他们一行也只能全都暂居在一客栈中避险。
小慈身边每个人都忙得脱不开身,行色匆匆早出晚归,凡是出了自己的房门全都要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小慈带着孩子,几乎日日都只能待在客栈的一个小阁里。
刚开始发生瘟疫时,小慈带着孩子也很惶恐不安,毕竟每日的死伤多少多少,症状如何小慈跟在那些天师身边都是耳濡目染。
但不久在宋鹊在监察寮发布的公示中,提及大部分妖类不受胎虫瘟疫影响,小慈才松下了一口气。
红狐、脆蛇原本每日十分谨慎地带着捂脸的特制布条,一听妖不会感染。
红狐被热得早受不了了,闻言一把就把脸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脆蛇见它一副人形模样当着众目睽睽脱下布条,立即将布条捂回它的嘴鼻上。
“你疯了?这里是都是人类!”
“而且只是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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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万一我们就这么倒霉呢。”
脆蛇小心警惕地说,捂着红狐的脸把妖拖回它们的房里说悄悄话。
小慈笑吟吟地望着它们。
不过为自己和宝宝的安全,小慈没敢跟着它们一块闹。
不过小慈有一种预感,它和红狐脆蛇应该都是不会感染的妖。
小慈相信不光自己注意到了,监察寮大部分天师应该也察觉到了,胎虫应该和血螻一族有密切联系。
血螻要利用它,不会就让它感染瘟疫死了。
何况血螻一族代表的是妖族势力,太多妖种因瘟疫死亡也不利于它往后成立新的朝代。
小慈猜测那一部分会被感染的妖,应该是和人族血脉有些联系,又或者和血螻一族有仇怨。
后来宋鹊也公布了会感染的妖种供大家避开。
红狐和脆蛇看见名单里果然没有自己的种类,第二天就施法化了个假的巾帕才出门。
小慈也带过几日那种又厚又闷地,它们要带着出去又跑又打,出一身热汗,应该是极难受的。
瘟疫对小慈没有影响,但小慈的传音螺也早被娄夺砸烂扔了,小慈在客栈里,对远在的龙城的沈禹疏,已经好几日没联系过。
周围的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脚上装上轮子,小慈暂时也找不到法子问人借到一个闲置下来的传音螺。
相隔越远,要能传音过去的传音螺价格也越贵。
小慈一分钱也没有。所以只能咬着嘴唇担忧,每日都翘着耳朵听外头传来有关龙城、沈天师的消息。
有时小慈也会安慰自己,就算有传音螺了,或许沈禹疏也没有空。
否则以沈禹疏的能力,还不能传个密信回来给自己吗?
小慈渐渐地也猜到沈禹疏是真的忙到顾不上它。
因为有一日夜很深,小慈突然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
小慈悄悄打开一条缝,就看见值夜的一个小修递了一封信给它。
“沈天师的信。”小修笑着说。
“方才在屏障外接到的。”
“哦,谢谢!”小慈高兴接过。
“不客气。”
话毕,人走了,小慈关好门,在夜灯浅黄的光线下就读完了这封信。
———小慈 展信舒颜
近来我在龙城一切都安好 切勿挂心 瘟疫横行 妖精泛滥 瘟疫虽对你无碍 但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
我很想你
小慈读到最后那句,没忍住大大咧开嘴笑了起来。
说不清楚,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小慈翻来覆去、从上往下看了好几遍,珍惜得拿到床上也不愿意撒手。
小慈也很想他。
但很显然,小慈现在的灵力还支撑不了一封送到数千里之外的龙城的密信回他。
沈禹疏也定然知道。
也猜到自己很担心他,所以他在百忙当中还是抽了空给自己写了一封短短的信。
小慈感到心里满满地,像是火炉里烧开的水一样,要满溢出来了。
“我也很想你。”小慈抱着那封如珍似宝的信纸在榻上害羞低声喃语,好似真的陷入了思春期般的羞涩少年般。
小慈翻来覆去,捂着红脸久久难以平复激动、窃喜的心情。
熟睡中的念慈惨遭激动过度要宣泄的亲娘大亲了好几口脸颊。
小慈眼波潋滟,眉梢顾盼生辉,久久难入入眠,最后还是在书案写了一封回信。
小慈满意地吹干宣纸上的墨汁,把纸细心折好,想着等沈禹疏回来了就给他看。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小慈又把它都快要倒背如流的信给折好收起。
沈禹疏的话,肯定也是十分高兴,但是会克制地勾唇笑,不会像自己那样外扬,可能会搂着自己亲几口。
小慈捂着嘴甜滋滋地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浅浅的弯月,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湖光。
如梦似得回到榻上,小慈侧着身子,轻柔搂着榻上散发着馨香的小肉枕,闭上眼睛,想着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