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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拾伍

作者:开花番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徽音病倒了。


    自那天淋了大雨,起初不过是偶有咳嗽两声,而后竟是来势汹汹如山倒一般,一卧难起了,大有一副心绝的模样。


    短短几日,于懵懂无知之间,后半生便惶惶然皆成了定数。谁人能不因此而心如死灰?


    流盈见之心如刀绞,她平时素知自家小姐的性子,面上看着柔顺,实则心志如松,平生唯求俯仰无愧。程氏满门,向恶以姻亲固权。今骤陷天家倾轧,如清溪坠瀑,碎玉折兰。此间剧变,孰能堪受?


    程徽音看着窗牖之外的景色,已是近了居庸关,至京城便是毋需几日。风物人物,皆与甘州殊异。自忖悲怀已竭,纵添乡思,亦不复痛矣。


    直至车架缓缓止于午门之外,忽见高墙朱阙之下,父母身影伫立。万般隐忍,终化骤雨狂风,剜心刺骨,鼻尖一酸,她踉踉跄跄走了过去,扑进了母亲怀里。


    陆氏看到自己挂怀的孩子,面如死灰,泪盈于睫,怜抚其发,哽咽了一句,“我的儿呐。”


    程如林缓步上前,目视尚留在此地的三皇子,恭敬行礼,“感谢三殿下,护送小女。”


    谢明绪慌忙将程如林扶了起来,“程将军折煞我也。我才是那个应当道谢之人。母后此举实在是唐突,我尚年幼,未能洞察此中诸般利害。”


    “累及程三小姐清誉,实乃我与母后之过,谢程公不咎之恩。”


    言罢,伏地长揖,“今当亲谒母后,请收成命。”


    程如林后之后觉,回望程徽音,“小女可是知悉…”


    谢明绪遥望那抹背影,默然未答。广袖之下,十指掐入掌心,终复深躬,先行入宫。


    程如林目送谢明绪,长叹一声。纵使他贵为天子,亦不过是一个孩子,困于九重宫阙,亦谈不得几分由心。


    惶然仰视巍巍宫门,无数人欲踏入此门,建不世之功立业,酬青云之志。此刻,朱门正为他缓缓而开。


    然而,他却怕了。


    他惧怕天威浩荡,终须舍妻弃子。亦怕,九重威权,尽蚀赤子初心。


    忽觉袖角微动。垂首视之,幼女正仰面而望。眸澄似水,烟波流转,如有星河倾泻。


    恍闻心底惊雷乍起,誓言铮然:“音儿,为父必护你周全。”数十载后,生死践行之际,方忆此刻。


    今日一念,竟成毕生之诺。


    三人缓缓行过午门,踏入巍峨殿宇。程徽音初睹天家气象,玉砌雕栏映日红,九重宫阙接苍穹。云移雉尾开金锁,月傍龙楼照玉弓。


    行至长阶之前,程如林上殿面圣。陆氏则携程徽音赴中宫谒皇后娘娘。程如林摸了摸程徽音的头,“音儿,莫怕。”


    程徽音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嫣然一笑,“有父亲和母亲在,女儿不怕。”


    此言一出,忽而忆及近些时日所受之苦,顿觉如刀剜心,强抑悲声,喃喃道:“然也,父亲母亲在侧,音儿便毋需要怕。”


    内侍前来领路,程徽音拜别父亲,随着母亲走入甬道。行至坤宁宫前,岂料皇后娘娘已是久候于此,看见二人前来,欣然相应,先扶她免礼,“云舒,本宫盼你候你,甚苦。”


    如此盛情恩典,陆氏却是面色澹然。她轻轻推开皇后伸过来的手,恭敬道:“娘娘,礼数不可废。”话落,遂撩起裙角,缓缓跪拜,“臣妇携女叩见皇后娘娘。”


    一人立于阶上,一人跪于阶下。一道阶梯硬生生横于两人面前,自是已无年少穿花添酒,惟余天壤悬隔之君臣。


    皇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欲探手而扶,“云舒,你可是怪本宫?”


    陆氏缓缓起身,依旧是面无表情,“臣妇不敢。”


    此番行事实在太驳中宫颜面,左右内侍见之互递眼色,皆对这位边关而来的将军夫人嗤之以鼻——娘娘如此抬举,竟不识趣。


    程徽音亦暗自惊诧,母亲素日里温柔如水,何曾有过如此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态。


    正思绪纷纭之时,忽闻轻笑盈耳,循声抬头。但见皇后娘娘展颜,香靥凝羞一笑开,蛾眉弯弯,珠钗微颤。


    “你实怨本宫,幼时便是如此,每生闷气,则颦眉捻袖,至今仍是未改。”


    程徽音闻言,侧目而视,恰见母亲捻袖之指骤然僵住,倏尔,皇后探手相握,“且入内叙话。”


    程徽音恭随两人之后,不知为何,忽而忆及那日雨夜与三皇子…到底是皇后所出所养,待人待物实在是神韵颇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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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得正殿,皇后踞于宝座之上,程徽音随母后坐在圈椅。皇后扬了扬手,众侍从皆被屏退,大殿之内,唯余三人。


    及至此刻,皇后凤目方落于程徽音身上,“这便是音儿?同你幼时竟是这般相像。”皇后眼睛亮亮,看着程徽音,欣喜溢于言表。


    偏皇后越是喜爱,越让陆氏如临大敌,她扭头侧目女儿,“臣女诞此女时颇为艰难,未足月而产,血崩几殆。”


    “幸蒙上天垂怜,终是从鬼门关逃了出来。我与夫君视若珍宝,惟愿她此生安然。不想今番蒙皇恩青垂,将徽音召进宫来。若是臣妇可以决断,宁死不容她履此刀锋。”


    此话说得太重,字字句句毫不掩饰锋芒,竟将天恩斥如虎狼。虽斧钺加颈之语,亦不过如此。


    皇后听闻依旧不气不恼,“云舒,别来数载,你倒是与少时相较丝毫未变。”她端起茶碗,用茶盖儿轻拨浮叶,抿了一口,“其实,你与我,何尝不是同一种人呢?”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皇后由“本宫”变为“我”,岂非透着此番由衷之感慨?


    “你逐“自由”如痴,本宫求“君心”若狂,有何区别?皆是作茧自缚于心底之欲罢了。”


    陆氏容色寂然,“臣妇与娘娘殊异,至少臣妇得偿所愿,而娘娘自登于凤位,自与圣上登于万峦之巅,可曾再得到过圣上全心相待?”字字句句如凌厉之锋,直直戳人心窝。


    “你是对的,父亲亦是对的,我不该嫁给他。”皇后置茶碗于案几,定定看着茶叶上下沉浮。


    陆氏默然,或许也意识到情急之下所言太重,只得轻声叹了口气,“罢了,往事已矣。”


    皇后将茶盖儿合上,微微阖目,“未逝也。”


    话落,皇后召来贴身婢女,令其引程徽音去见公主。临走前,皇后亲为程徽音整理发髻,簪以早备之玉兰簪。


    白兰玉,恰是母亲平生最爱。


    至此,这茫茫大殿便惟余两人,六棱花槅渐掩。陆氏未及回身,忽闻砰然巨响。


    待回头,方见凤冠委地。


    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一国之母。


    直直跪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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