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某个死去已久的亡魂罢了
她坠入黑暗之中，无数碎片从眼前飞逝而过，犹如夜幕一闪而过的流星。
这是西莉亚第二次进入空间狭缝，地脉已远遁，巨龙不见踪影，唯有她在星空中遨游。
阿克米诺斯的血脉之焰，灼烧着她手中的鳞片，金色焰光追寻离群巨龙的痕迹，她在数以万计的碎片中，搜寻唯一的可能性。
【诺亚。】
浩瀚的星海中，金焰渺小如烛火，却恒定如炽日，始终不曾熄灭。
恍惚中，她看到一双赤金色竖瞳，在无数闪烁的碎片中，猛地睁开。
【诺亚！】
似是听到她的呼唤，漆黑双翼自群星滑落，巨龙庞大的身形宛如一座高山，降临在她身后。
“你醒了？”西莉亚抬头，只看到空洞的双瞳。巨龙仍未醒来，这似乎只是他出于本能的行动。
是受到血脉之焰的影响，还是戈多碎片对他施加过某种力量？
但眼下无暇思考这些，西莉亚抱紧了巨龙双爪，释放大地之茧的力量，感受着地脉遥远的共鸣，她必须尽快找到一处深渊，并通过它前往主世界，与众人汇合。
“找到了，我们走！”
星辰般的碎片在不断放大，空间引力吸取着他们，紧随其后的，是被挤压的剧烈痛苦，仿佛皮肉骨骼正在被碾压成泥……
巨龙合拢双翼，双爪握紧人类，就像拥抱着他最珍贵的宝藏。
“沉寂。”黑暗的泉水流淌而出，覆盖住一人一龙，痛苦顿时减轻不少。她所选定的深渊也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阿厄斯。
然而，巨龙的背脊却突然散发出幽蓝的光辉，并迅速扩散，眨眼间便将他们吞噬。
“#&*的戈多！”西莉亚就知道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噼啪。”回应她的是碎裂声——佩戴的魔法护符，重金购买的新斗篷，甚至空间戒指，都开始出现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此刻，她十分庆幸自己早就把钱存进了银行里，匆忙中只能凭借直觉从中捞了几件小物件，攥紧在手中。
熟悉的坠落感袭来，她与巨龙坠入一片静谧的海。
“飞行术。”西莉亚爬上巨龙的背，生命与大地之力拂过，鳞片中挤出数颗幽蓝结晶，落入毫无波澜的海水中，巨龙也随之闭上双眼。
用魔力流将两人绑在一起后，她才观察起周围环境：放眼望去，只有平静的幽蓝海水，天空灰白，不见大地，也感受不到地脉，连魔力都异常稀薄。
“特地为我们建造的囚笼吗？”没有地脉，她便无法离开。魔力稀薄，诺亚就无法成长。
她望着镜面般的海水，像极了传说中的洛斯海，幽静的死亡之海，或许也是意识体们扎根的巢穴。
它本该存在于主世界，历史上曾有许多人亲眼见过它，包括她的老师。
但若有一位“神明”相助，也不是没可能转移进次世界里。
“炽日。”一轮新日在她身后缓缓升起，厚重的光明之力包裹着她的精神力，搅动起幽蓝的海水。
她使用了究极强化版的意识体摧毁魔法，不负她期待，很快就取得了成效，海水像被日光煮沸，开始翻腾。
隐约中，有嗡鸣声呼啸而过，那是意识体的精神在发出哀嚎。可他们并未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又或是被收割的麦田。
为什么？西莉亚思考着，却并未停手。大地之茧的力量环绕着她，可以确信眼前并非幻象，而是真实的洛斯海。这片海洋似乎无穷无尽，也不知那些能自我分裂增殖的意识体，在此繁衍了多久，多得根本杀不完。
“咔嚓”破裂声再次响起，她方才回过神来，警惕地四下打量。
片刻后，她才发现声音来源于自己掌心，那里正握着一枚指节大小的骨片，它玉石般的光洁外表，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那是数年前，一位路过的深渊主宰所赠，祂应许她，借用祂的力量。
霎时间，仿佛有只手拨开弥漫在脑中的迷雾：上当了！最大问题是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异，根本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她立刻停下杀戮，将大地之力灌注进骨片中，呼唤那位深渊主宰：【来找我！】
无须献祭仪式，无须力量载体，纯净的大地之力就是对祂最好的嘉奖和馈赠。
“嗤。”率先到来的是炽白幽火，在她身前一簇簇亮起，灼烧、撕扯着空间。
“啪。”手心骨片彻底破碎，化作齑粉，一只仅有半人高的小骷髅，从尘埃中跃出。
她的魔力正被迅速抽离，小骷髅背后展开与它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型骨翼，汹涌火焰从中升腾而起，刹那间，天空与海洋都被白焰笼罩。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庞大而洁白的手骨，从白焰中探出。
西莉亚伸出手，刚触碰冰冷的白骨，对方便一阵颤栗，白焰更为猛烈。下一刻，巨大的骷髅头颅从火中现身，白焰骤然收缩，凝聚成眼眶中的幽火。
祂看到眼前渺小的人类，嗅闻着她的力量与气息。浓厚的大地之力中，暗藏一丝熟悉的味道，祂仿佛回到了那诸神还未死去的过去。
“带我前往你所在的深渊。”
“是。”骨翼完全展开，白焰再度炽盛，空间被挤压般膨胀收缩，一道通往深渊的扭曲旋涡，在他们面前显现。
幽蓝之海不再平静，浪潮前赴后继而来，却都在白焰中化作虚无。
骨翼缓缓包围她和巨龙，在一股温柔和煦的力量中，她的意识缓缓下沉。
…………
西莉亚睁开眼时，看到繁茂的枝叶，筛下斑斑点点的阳光，而身下铺着干燥而柔软的草，隐约还能嗅到草叶的清香。
她坐起身打量周围：这像是一处房间，有着床铺、书柜、桌椅等一系列家具，还有三扇明亮的窗户，但同时也有许多植物在屋中生长，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头顶是绿意盎然的树叶。摸了把墙壁，从手感和外表，都很像树干。
“沙沙”，西莉亚警惕地转身，看着墙上的藤蔓花枝逐渐退去，露出一处自然孔洞，热烈的阳光自洞口照入，瘦削的身影从光中走来。
“你醒了。”那是个肤色白皙，双瞳燃烧炽白火焰的少年，他递来怀中的藤篮，里面盛满了各色浆果，“饿了吗？先吃些吧。”
“你是……深渊主宰？”
“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克洛诺斯。”
“感谢您的帮助，克洛诺斯。”西莉亚接过篮子，浆果甜蜜的香气袭来，她塞了两颗进嘴，顿觉活了过来，枯竭的魔力再次涌出。
“多谢。”她又塞了一把，每种味道都有区别，有点像草莓，酸甜而微硬，有的像桑葚，纯甜而多汁。
“不客气，我该如何称呼你，受召者？”
“我叫西莉亚。”她停下咀嚼，直视那对炽白焰瞳，“你怎么知道我是受召者？”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能令生命之流臣服？”少年看向她的胸腔位置，“但你的大地之茧却未曾分离，看来祂的力量已然耗尽。”
西莉亚震惊，“你是谁？”
“某个死去已久的亡魂罢了。”少年不以为意，目光投向窗外，“想出去走走吗，西莉亚？”
“不知与我一起的那头巨龙……”
“他还在沉睡，跟我来吧。”
她跟随少年走出屋，满眼绿意扑面而来，他们步入茂密的森林，而西莉亚也看清了“房间”的全貌——那是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树，垂落下无数藤蔓枝条，像极了曾在永恒山脉所见的不死之树萨洛达。
留意到她的视线，少年开口道：“在很久以前，大地与生机遍布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巨树。”
西莉亚点头，“神治时代吗？”
少年露出怀念之色，“你们是这样称呼那段过去的啊。”
“那是个怎样的时代？”
“对我而言，最好的时代。”他的声音如泉水，温柔而清澈，却带着几分难以诉说的悲意。
少年走在前方，植物为他让开道路，“我们这些深渊主宰，不，更准确地说，大多数深渊生灵，都是那个时代幻兽的后裔。当我们足够强大，能够承受幻兽之力后，有些生灵将会激发远古遗留的记忆。活得越久，越强大，记忆便复苏更多。”
“直到最终，彻底成为那些不死的亡魂。”
少年停下脚步，“到了。”
西莉亚还没从他那番震撼发言中回过神来，抬头就瞧见前方卧着一头庞大无比的巨龙，显然不是诺亚原有的体型。
她走近巨龙，他正躺在一片金色的花丛中，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每片花瓣都随之舒展。
血脉之焰告诉她，眼前的龙就是诺亚。只是他不再是那副乖巧的睡姿，而是双翼合拢于身前，像是怀抱着什么。
西莉亚钻入巨龙怀中，在他握紧的鳞爪中，找到一束半指长的黑发。
“他吸收过巢涌的力量，因此，我截取你的头发与气息，促进他的成长。”少年只是远远看着，没有靠近，巨龙的领地意识他已经领教过，不想让那头龙再破坏他辛苦培育的森林。
西莉亚又从龙腹钻了出来，“你记得我们睡了多久吗？”
诺亚这副模样绝对是成年体，更不必说他周围由巨龙气息孕育出的金色花丛，那是成年期巨龙将要苏醒的标志。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少年摇头，“而你们受那处空间的影响，时间在你们身上发生了畸变。”
西莉亚对少年行礼致谢，“多谢你的帮助，不知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他抬起头，眼中的炽白火焰微微闪动，“当然，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请说，我必竭尽全力。”
“能抱一抱我吗？就像母亲那样。”
西莉亚愣了一下，笑着走上前，轻轻将少年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着他的背。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克洛诺斯靠在她的肩膀上，永不熄灭的白焰之瞳中，涌出流金般的滚烫液体。
“母亲，我好想您。”
…………
由于诺亚的成年期将近，需要稳定的魔力环境，西莉亚便没有带他前往主世界。
她最担心的时间流速问题，克洛诺斯也给出了解答：他抓了一位前来深渊的死灵魔导师，西莉亚让对方帮忙捎了口信，也不知道老师他们收到了没。
现在，她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主世界的三倍。而此地，便是死灵法师中流传甚广、大名鼎鼎的深渊——阿什瑞蒙。据说每十个被契约的深渊生灵，至少有两个来自这里。因为元素风暴少，风景秀丽，本地土著脾气好等诸多原因，吸引了众多死灵法师前来。
以及最重要的事，主世界已经过去十年了。
“唉。”西莉亚背靠巨龙，嚼着浆果，顿时生出一种债多不愁之感。心里也不由庆幸克洛诺斯及时出现，否则他们被困在那处空间再久些，主世界早就毁灭了。
“你叹什么气？”低沉的嗓音响起，满目的金色花朵在瞬间收拢。
西莉亚惊讶地转身，对上一双赤金的竖瞳，“啊？”
龙瞳中流露出疑问，“萨拉？”
“诺亚？你醒了？就这样吗？”西莉亚比他还困惑，“不应该有点什么特殊变身？或者天降异象？”
“我是沉睡后苏醒，不是死亡后诈尸。”确定是她了，没错，“站远点，会有力量冲击。”
西莉亚走远了些，注视着漆黑巨龙缓缓起身，那片金色花丛化作光辉流向他的双瞳，龙角……
金色光辉越发耀眼，他的鳞片也染上光泽，巨龙沐浴在光中，散发出震人心魄的强大之美。
那是这颗星球的生命，自最初的魔力、最古老的传承中，孕育出的美。
“轰！”光辉如烈焰迸发，又如海浪席卷，滚滚而来，转眼间便将周围一切吞噬，漆黑火焰转瞬笼罩。
黑焰渐渐收缩，最后从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抬起头，鸦羽般的长发下，是一张野性十足的俊美脸庞，锐利轮廓没有一丝多余线条，赤金双瞳仿佛火焰流淌，蜜色肌肤上有金色符文隐现。
西莉亚视线继续向下，流畅清晰的锁骨下，是饱满而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将黑色猎衣撑得紧绷，更衬得那一截腰线细窄。
她走上前问道：“诺亚，我能摸摸你的胸肌吗？”
“嗯？”诺亚微微挑眉，身为一头刚成年的巨龙，他并不明白人类的意图。
听他答应了，西莉亚直接上手，“哇，好大！”
当莫勒等人，依靠巨龙的血脉感知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他们时，听到的便是这声感慨。
“莉亚？”
西莉亚缓缓转头，看到精灵似笑非笑的艳丽面容。
第182章 我暂时的主人，请尽情驱使我吧
急！偷摸好友胸肌被双方的家长发现了怎么办？
“误会。”西莉亚拍了两下弹软的胸肌，尴尬地笑笑，“手滑。”
“喜欢就摸吧。”多尔比笛微笑道，“我想诺亚不会介意的。”
下一刻，精灵绮丽的美貌在面前放大，莫勒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莉亚喜欢的话，请不要见外地抚摸我吧？”
隔着法袍轻薄的织物，她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隐约感受到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精灵如玉石般雕琢的手指，轻轻勾着她的手腕。
“我不清楚你们在玩什么。”诺亚无法理解他们怪异的行为，后退两步，“但我需要你们解释现状。”
西莉亚立刻抽回手，轻咳一声，简略陈述了他们来到深渊后的经历，
诺亚抓住了重点，“这么说，当下最紧急的事，是前往那位戈多所在，向祂确认幕后者的身份？”
“更准确地说，向祂求助。以我们的力量，无法解决一位神明的碎片。”那群意识体在幕后筹划了近千年，都没能让生命之流消逝，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戈多曾在你的身上留下锚点，你能带领我们再次前往祂的所在。”
“锚点？”灿金竖瞳微微眯起，诺亚感受体内流动的力量，试着寻找神明留下的印记。在深埋的意识底层，听到一声轻笑，“哟，醒啦？”
隔着遥远漫长的时空，那道视线投来一瞥。但转瞬间，血脉与魔力同时上涌，刚建立的短暂链接被打破了。
他发出一声闷哼，金色血液从交错的符文间流出。
身旁人扶住他的手臂，指尖搭在发光的符文上，一股如大地厚重的温暖随之涌入，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力量。
“怎么样？”
“我感知到祂了，但被某种影响打断。”
“猜到了。”西莉亚没有太意外，那位忍耐许久都没出手，证明祂能进入外界的机会极少，自然不会白跑一趟，得在各个方面堵死他们的出路。
“既然如此，就先暂时回去商议吧。”拉特西斯看着诺亚手臂上*还未褪去的符文印记，“你刚成长，鳞片和肉。体都还稚嫩，需要稳定力量。”
黑龙族长展开双臂，拥抱两个孩子，“对你们来说，这或许是短暂的岁月。但于我们而言，这十年无比漫长。”
西莉亚靠在她的肩头，对上银发精灵宝石般的绯红双眸，许多难以言诉的情绪在其中沉浮，最终化作他眼中一抹温柔的笑意。
“莉亚，我们回家吧。”
“好……”“你要离开了吗？”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双瞳中燃烧着炽白火焰，从那磅礴的魔力来看，必然是西莉亚所说的深渊主宰。
“是，我得回家了。”见祂面露惆怅，西莉亚安慰道，“有空我会来找你玩的。”
少年抬起白焰之瞳，“契约我吧，西莉亚。你会需要我的知识与力量。”
西莉亚有心无力，“抱歉，以我现在的魔力恐怕无法支撑你的存在。”
“不使用本体就好。”少年摘下一颗眼睛，白焰升腾而起，化为一名与他形貌相仿的少年，只是双眸火焰淡去许多。
他伸出苍白的手，“请契约我吧。我想去看看，母亲想要庇护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模样。”
被他的话触动，西莉亚心头涌起一股莫名酸涩，被她强压了下去，“你清楚契约意味着什么吧，克洛诺斯？你将是我的仆从，为我所驱使。”
“是的，我清楚。”少年脸上露出少见的笑意，“因此，我使用了化身。请不要有任何负担地契约我吧。”
作为一名深渊主宰，他未免太懂人心了些。
西莉亚刚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契约深渊生灵，因为那位“跟踪狂”深渊主宰，她并未学习过召唤魔法，连基础的订立契约都没怎么了解。
不过好在，她有一位擅长契约魔法的老师。
收到她求助的目光，莫勒垂下了眼。从他的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弟子契约这位来路不明、积极自荐的深渊主宰。但从理智和利益角度分析，这位易掌控的主宰分身，本就拥有着幻兽的学识，将会成为他们重要的助力。
心中响起一声叹息。以高山语和精灵语撰写的光辉卷轴，在他的指尖逐渐显现。
“莉亚，我相信你的选择。但契约这件事，还是谨慎些为好。”莫勒指节微屈，卷轴便化作两份，落在他们面前。
少年随意扫一眼，便落下自身的魔力与真名。
西莉亚仔细看过去：老师这契约条件有点离谱了，简直把对方当成奴隶压榨。
“克洛诺斯，要不再……”她扭过头，却见少年将签好的契约递了过来。
见她面色犹豫，少年炽白焰瞳微弯，笑意从眼底浮现，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凡人。
“这只是一具化身。”
西莉亚放心地落下魔力，契约达成的那一刻，她似乎感受到整个深渊的呼唤。
【母亲】
她看着少年瞳中已然熄灭的火焰，此时，他几乎看不出深渊生灵的特质，连魔力都更为温和而微薄。
而他的本体再度化作骷髅原形，庞大体型投下的阴影，遮蔽了他们一行人。
西莉亚有些疑惑，他一向爱护这片精心养育了许久的繁茂森林，很少在这里使用本体。
“怎么……”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数声尖锐的爆破鸣响，又像是剧烈冲击引发的阵阵嗡鸣，随即是接连的破碎之声，仿佛世界间的壁垒正在崩裂。
西莉亚抬头望向天空，有股恐怖的力量，正从外界袭来，试图破入这处空间。
这熟悉的野蛮行径，不由让她想起另一位深渊主宰。
片刻后，漆黑巨镰破开空间，圣洁如天使的面容，从深渊的另一端探了出来。
祂漆黑无光的瞳锁定了目标，“玛尔德雅……”
“轰！”炽白焰光冲天而起，空间在它的灼烧下扭曲，巨型骷髅眼眶中的灵火剧烈跳动，似祂此刻愉悦的心情。
“克洛诺斯！”即便直面这样的力量，深渊主宰的半具身体也成功从空间中挤出，祂胸前的脸庞已睁开双目，满面怒容。
一时间，西莉亚脑中闪过许多思绪，它们被串连成线索，捞出了隐藏已久的真相。
她看向少年，是啊，深渊主宰怎么会有傻白甜呢？
少年观赏着深渊主宰无用的愤怒，“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西莉亚，这里交给我的本体就好。”
无数双眼睛在祂的身躯上展开，“吾不允！留下！”
更炽烈的火焰燎过，噬咬着漆黑巨镰，空中再次迸发出爆鸣，那是空间在两者力量角逐之下的哀鸣。
“走吧，回去再说。”莫勒开启传送门，深深看了眼少年。
…………
西莉亚从消散的漩涡中跳出，映入眼帘的便是盛放的焰花，庄园都落入火焰般的花海。
时隔十年，她再度回到阿克密的海鸟山庄，这里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莫勒打开通往龙岛的传送门，“请吧，几位。”
“难得来一次莉亚的家，该不会不欢迎我们吧？”多尔比笛却没走向传送门，而是漫步在灼艳夏花中，“这里真美。”
精灵眸光微动，“我只是认为，诺亚应该好好修养。”
少年却忽然开口，“他吸收了巢涌的力量，在西莉亚身边，就是最好的修养。”
此时，三位使魔从屋中迎了出来，“欢迎回来，莉亚。”“莉亚！我好想你！”“莉亚。”
但在注意到少年的那刻，立刻触发进战斗警戒，潘多发出尖叫，“这是什么东西啊！莉亚！”
西莉亚安抚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我好饿，好久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我们能在餐桌上说吗？”
听到她的请求后，三位使魔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才转身去厨房。
“我要冰淇淋，浆果乳酪口味的。”诺亚趁机点菜，“甜点也来些吧，简单点就好，比如奶冻和泡芙。”
“滚滚。”潘多摆手，“没有你的份！”
支开沃斯他们后，西莉亚也了解到克洛诺斯究竟是何时盯上他们的。
早在西莉亚前往第一处深渊费尔切斯后，她戒指里的那枚骨片，便触发了对方的感知。克洛诺斯便是从那时起就在窥视他们，并用气息覆盖了他们所在的区域。也因此，即便她使用了大地之力，那位来自阿卡雅的跟踪狂也始终没能发觉，她已来到深渊。
一切她所以为的巧合和幸运，都在祂的计算之中。西莉亚扶额，同为深渊主宰，祂们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你做这些，只是想与我签订契约？”论迹不论心，祂的确帮了她很多，这也是她愿意签订契约的原因之一。
“我和祂，都被古老的记忆同化，成为不死的亡魂。”少年凑近她，银灰双眸中隐有焰光跳动，“你应该能猜到，我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西莉亚？”
“大地之母？”
“是，我们想再次见到我们的母亲。”
她不想欺骗他，“我做不到，我是戈多的受召者，只能召唤出祂。”
“我知道，但既然你身上有母亲的气息，证明她仍未放弃这个世界。”少年望向窗外如火的花丛，语气笃定，“她会回来的。”
“那我们就算正式建立合作关系了。”西莉亚伸出手。
少年握住她的手，“是，我暂时的主人，请尽情驱使我吧。”
她当即开始使唤他，“所以，你对我们如何解决诺亚的锚点问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巨龙还需要稳定他的力量，而戈多所布的陷阱，可以向梦园求助。我们父亲的灵魂之力，残留于那座坟墓中。”
“梦园？”这倒是提醒了她，不知那头不靠谱的幻兽醒了没？她看向老师。
莫勒摇头，“自那次关闭后，梦园仍未开启，以塞似乎还在沉睡，没有再曾给出任何回应。”
少年双眸更亮了几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第183章 即便有一日离去，我也会再次归来
即便潘多叫着不欢迎巨龙，但傍晚的餐桌上仍出现了诺亚所要的甜点。
西莉亚看着桌前品尝着冰淇淋的男人，才有了一点已过去十年的实感——诺亚真正成年了。
与他少年时平平无奇的外表不同，现在的他，即便坐在老师和多尔比笛中间，也并不会被两人的光彩所掩盖，那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自然而野性的美。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起金色竖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多尔比笛长得不像。”
“那是当然，巨龙的成年体貌是为了求偶而生。”诺亚不以为然地挖了勺奶冻，“对巨龙来说，容貌、性别、甚至性格都不重要，只要能吸引、取悦伴侣，就是成功的蜕变。”
实话说，他对自己性格和思想都没变这种事感到庆幸。
西莉亚听着都觉得渗人，“这听起来太恐怖了。”还好戈多那家伙没让自己投胎巨龙，这是一群天生的恋爱脑啊！
“对巨龙而言，繁衍永远是头等大事。”诺亚嗤笑一声，“很可悲的种族吧，就算这样努力了，也无法挽回族群的衰败。或许，巨龙一族早就该消失于历史中，只是在强行延续罢了。”
“好啦好啦，族群的兴衰，还轮不着你个刚成年的小家伙来操心。”多尔比笛又将一杯冰淇淋递给他，轻抚着自己亲手为他绑的长辫，“你还太小，等你有了伴侣，子嗣和家庭，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
“呵。”诺亚接过冰淇淋，又与他聊起了霍尔提斯的事。
享用完丰盛晚餐后，西莉亚走出庄园，漫步在阿克密的街头。
正值盛夏时节，月莲绽放之际，整座岛屿都被纯净的月光笼罩，街头到处是拍照留念的游客。
十年时间过去了，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她找到一家过去常去的材料店，店主仍是那个生着垂耳的兽人青年，外表与当初没什么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店主认出了她，“你是，西莉亚吗？”
“你记性真好，老板。”
老板笑着摇头，“很少有人能忘记你吧，这几年也没见到埃曼了，你们又去了法尔斯大陆吗？”
“不，是比那更远的地方。”西莉亚忽然感到一阵疾风刮过，“嘭”地一声，一个孩子撞在她的腰上，头顶的兔耳一阵颤动。
“阿父阿父！”女童甩了甩脑袋，调转方向猛地扎进店主怀里，听着那动静，西莉亚觉得要是换个人类，估计会当场骨折。
“抱歉，我女儿不知轻重。”店主揽着怀中孩子，面露歉意，“阿罗，我教导过你，在外面要掌控自己的力量，不能冲撞别人。”
“没关系，我没事。”以西莉亚的体质，这点冲击都不足以引起她的直觉警示。
女童从阿父怀中抬起脑袋，水汪汪的粉色眼睛，像新生的玫瑰，“对不起，阿姨，我不小心撞到了你。”
时间过得真快，她也到了被人叫阿姨的年纪了。
这声阿姨不是白听的。西莉亚取出一枚透明的七瓣水晶花，用魔力将其转化为粉色，递给了小女孩，“喜欢吗？”
“嗯！”女童猛点头，任何小孩都拒绝不了这样闪闪发光的水晶花，尤其它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眸色。
“那就是你的啦！”
“谢谢阿姨！”女童爱不释手地摸着花，“阿父，你看！像月莲一样，会发光诶！比月莲好看，闪闪的！”
“看来你真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啊。”店主没有代孩子拒绝这份礼物，而是抱着孩子起身，走向仓库，“正是月莲盛放之时，带几支花走吧。”
能在阿克密这座炼金之城经营几十年，他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深渊之花，只有亲身前往过深渊，还得用特殊手段才能将其保留下来。但即便如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注定无法在此生长，仅能维系着被摘取的状态，并在时间中逐渐消逝。
但那仍然是深渊之花，无数死灵法师梦寐以求之物。因此，他的回礼是……
西莉亚看到他手中的三支月莲，瞧一眼光泽就知那是极为稀有的品种，往往有价无市，“这有点贵重……”
“自家种的，不值钱，拿着吧。”店主笑着塞给她，“如果你有所爱的人，便赠与他吧，月神会祝福你们的。”
西莉亚本不明白他的话中意，直到出门遇见在外等候的银发精灵。他没有用魔法遮掩容貌、混淆认知，而是从容地站在灯下。时而有被惊艳的路人，悄声议论，或是走到中途又折返回来。
对于这世上不只有自己是颜控这件事，西莉亚感到很欣慰。
“老师。”她走近对方，手中的月莲散发出月光般的银辉，落在精灵无瑕的面容，照亮他绯红的双眸。此刻，仿佛连月光也染上几分艳色。
“莉亚，这是给我的吗？”他注意到她怀中的花，眼眸含笑。
“是。”西莉亚递上一支月莲，“抱歉，我回来晚了。”
“不，莉亚，这并非是你们的过失，我很幸运能再见到你。”隔着花茎，他的手指轻勾住了她的指尖，喧嚣声像化作背景白噪音，渐渐远去。
“作为你的老师，我应该这么说，得体而克制，我永远应当如此。”精灵挨得更近了，银白长发掠过她的脸颊，吐息和声音都近在耳边。
西莉亚后退半步，却感到腰间覆上一节温热，“老师……”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莉亚？”莫勒靠在她的肩头，呼吸着她的气息，悔恨和后怕如海啸，在心头翻涌。
她回抱了他，轻轻摩挲着他的背，“当然，我在这里，老师。”
“我很害怕，莉亚。”她感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去过很多地方，用过许多方法，试图找到你的踪迹，但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我才明白。莉亚，你已经攀上我所无法企及的高峰，我的力量将不足以再庇护你，甚至无力追寻你的步伐。”
西莉亚安慰道：“那毕竟是一位神明，我们谁都无可奈何。”
不，如果他们拥有灵魂的连接，他就能跨越时空，永远感知到她的所在。
但她不会与他缔结灵魂的契约，尤其在前景未明的当下，她的灵魂将是打破末日困境的唯一可能。
正如斯诺所说，他们在神明的力量，末日的劫难面前，微小得不值一提。
“老师？”听他许久不曾出声，西莉亚扭头看去，却触碰到冰凉的湿意。
水晶般的泪，自他微红的眼角滑落，红眸似蒙上一层雾气，哀求而悲伤地注视着她。
西莉亚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连忙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被他握住双手，“莉亚，别再离开我。”
他恐惧着她的离去，只是想象着那种可能，便像利刃穿透心脏，苦痛钻入骨髓，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她拥抱住他，“我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即便终将离去，我也会再次归来。”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
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哀岛正举行一场会议，与会成员们商议该如何唤醒某头沉睡的幻兽。
如何唤醒沉睡的以塞？需要先开启梦园。
要如何进入梦园？需要先唤醒愿意开门的那位以塞。
局面似乎进入了死循环，西莉亚盯着掌心，那里原本有一颗通往梦园的痣，但在梦园关闭后，它便熄灭了光辉。而为防止对方的叛变影响，她彻底抹除了那颗痣。
有人提出：“或许能对梦园施加影响，促使以塞苏醒？”
有人反驳：“梦园实际上是一处独立的神域。先不论我们要怎么对它施加影响，更大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找到它的所在？”
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自七神教会成立以来，出现过很多次梦园关闭的事件，但从未有过无法联系以塞的经历。作为梦园的守护者，他永远有一半苏醒，维持着梦园的运转。
爱丽丝思索片刻，“虽然以塞关闭了梦园，月湖前往梦园的通道已经断开，但或许可以通过月湖与梦园建立联系，感知到对方所在。”
月湖是黑夜女神遗留的神域，也是爱丽丝终身驻守之所。
“但对方同时也能感应到我们吧？苏醒的那位，很有可能会切断联系。”斯诺挠头，颇为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以塞怎么突然就叛变，我更愿意相信他俩是一起沉睡了。”
“也许并不是叛变。”少年的声音温柔如煦风，“他只是在漫长的等待中，被绝望吞噬了。”
西莉亚做了个请的手势，“同为幻兽，或许你有将他从绝望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克洛诺斯？”
“很简单，让他重获希望即可。”少年露出憧憬之色，“让他相信，我们的母亲还会归来。”
“那我们也得先见到他……”看着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西莉亚心头升起了一个想法，“等等，难道你不会觉得这是亵渎吗？”
“当然不，既然你身上留有母亲的气息，便足以证明她恩准你使用她的力量。”克洛诺斯喜欢与西莉亚这种聪明人交流，“以你的能力，自然无法完美模仿母亲。你能做到的，是尽量释放出与母亲相似的气息。”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莫莉，“女神的持杖人，能向您借用一下母亲的遗物吗？”
“可以。”莫莉取出一节莹润光滑、犹如树枝的法杖，枝头有数朵花苞颤动。
西莉亚小心接下法杖，那些层次分明，犹如珍珠光泽的花苞，转瞬绽放，散出令人心神舒畅而喜悦的气息。
莫莉感慨道：“与她共事以来，很少见到她这么高兴。”
这位开心了，但另一位就不见得了。
耀眼光辉骤然而起，仿佛烈日降世，无法直视的刺目光芒，以压倒性气势扑向丰收之杖。
作为女神遗物，她自然不甘示弱，花瓣光华流转，竟将日光吸收大半，显然是要让对方见识一番大地之威。
西莉亚赶紧拉架，“你们不要再打了！”
第184章 属于我们的世界，早已崩塌
在平息完丰收之杖和黄昏之种的争端后，西莉亚在两位幻兽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大地女神的英姿”。
“埃蒙导演”告之她大地女神动作和语言的细节，“母亲通常单手持握法杖，这根树枝杖本身也是她教导我们的工具。”
“远古时期的高山语与现在区别并不大，只在发音上略有不同。你读音时要更重一些，现在，就先从埃蒙的发音学起吧！”
“略微低头，语气温和而散漫，但目光要更严厉些。请记住，你面对的是一个质疑自己的孩子。”另一位“克洛诺斯导演”，则从心理上为她剖析角色，“那是我们的母亲，你的神色可以透露出失望，但绝不能有轻蔑。”
“你们对母亲的敬意，是否有限了点？”面对他们反复的苛刻要求，西莉亚从一开始尴尬得能抠出月光岛，到现在人已经麻木了。
“你并不了解我们的母亲，受召者。”埃蒙慵懒地拨开金色卷发，像一只挠头的大猫，“如果是她在这里，她会更乐于亲手教导你扮演她的角色。”
克洛诺斯眼中火焰隐现，“以母亲的性情，即便她归来了，也不会大张旗鼓，更喜欢给我们一场惊吓。”
这样的性格，不由让她想起了某人，“或许希尔达更适合扮演你们的母亲。”
“她本是一具空壳，即便受到母亲力量的影响，生出灵魂，也并不代表她拥有相似的潜质。我们绝不可能让一具粗制劣造的仿制品，扮演母亲，那才是真正的亵渎。”
“感谢戈多，让我没资格陪你们玩过家家游戏。”女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希尔达高挑的身姿，从交错的树林光影中走来。
她瞥了一眼麻木的西莉亚，露出戏谑之色，“请继续努力吧，我们的大地之母～”
西莉亚：“……”
金毛大猫还在添乱，“母亲才不会有这样呆滞的眼神，再集中些注意力，受召者。”
西莉亚忍无可忍，一杖子敲在他脑袋上，“少指手画脚了，我只是暂时扮演大地女神，又不你们真正的妈。”
他却像是被敲爽了，竟显露出几分向往之情，“很好，请保持住。任性是母亲的天性之一，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这点。”
“双月交汇之日即将到来，我们练习的时间不多了。”白焰在少年眸中不断跳动，“请再说一遍台词吧，母亲。”
看着他们的眼神，西莉亚怀疑这俩人就是想私下吃大地女神的代餐。
但在目前，这是最有可能唤醒以塞的方法。她调整好心态，单手提起树枝，珍珠般的花瓣层层舒展，杖尖落在平静的水面。
“你在想什么，以塞？”
…………
两轮皎洁的银月在夜幕间交织，以塞仰起头，望着虚幻的群星坠入广袤大地，远方矗立的高耸石门，仿佛一座座墓碑，无声诉说着早已逝去的岁月。
今夜是双月交汇之时，月神的力量将达到巅峰，黑夜女神的居所将满溢月光般的湖水，如过去的数十万年，月光将化作黑夜女神的力量，回应祂的信众。
作为诸神打造的终极神器，梦园除了维持世间稳定、神明之力运转外，还承担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责任——即在末日真正到来时，作为众生最后的庇护所，等待神明所许诺的希望。
但是以塞，早已厌倦了从未到来的希望。
因此，当她真正降临时，他感到了恐惧。
她有着与母亲相似的眼睛，带着母亲残留的气息。她告诉他，她将彻底解决末日的危机。
但若是末日终结，守护着梦园的自己，是否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恪尽职守数十万年，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场漫长折磨的终结？
他想要见的人，永不会归来。
相比他的半身，从出生起，他就被赋予了更多理性。凡人们总说，他永远会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因此，这一次，他也将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母亲知道他的决定，她会说些什么呢？她会斥责？还是包容？还是笑着施以惩罚？
以塞凝视着上涌的湖水，如他脑中不断浮现的思绪，又被他逐一压了下去。
她注定不会回来，等待和守候，都不过是妄想。
“你在想什么，以塞？”
满溢的湖水间，倒映出女人模糊的面容，那双湛蓝的眼睛，却在黑夜中越发夺目，摄人心魄。
那一刻，他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是副傻样。”直到她伸手触碰到湖面，波纹自她朦胧的身影散开，“过来，以塞，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只手近在咫尺，似乎要穿过湖水触碰到他。
不是幻觉，母亲回来了。
他俯下身，浸入冰冷的湖水中。而后，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环住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仿佛又坠入那遥远而古老的岁月，如每一次沉睡的美梦。
但这一次，不再是梦。
“嘘……”他卧在母亲怀中，感受着她的手指捋过他的发丝，像在梳理他的记忆，“你做得很好，孩子。但你太累了，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他缓缓合上眼，湖水的起伏声中，他听到母亲哼唱起那支山谣。
就在他将要遵从母亲的意志，完全陷入沉睡时，一股磅礴巨力突然从水下横扫而来！
以塞睁开眼，只见数道金色光刃劈开湖水，一只黄金翼狮从光辉中跃出。同时，水底燃起数丛炽白火焰，被扭曲的空间中，身形瘦削的少年遥遥招手。
“你们！”
“别动哦。”法杖尖端抵在他的喉口，霎时间珠光绽放，他的眼眸映出璀璨华光，和她的笑容，“坏孩子，就给我老实点。你长这么大了，不会还想被老妈打屁股吧，以塞？”
眼前人不是母亲，但又像极了母亲。他理应从她怀中挣脱，放弃这可笑的幻想。但不知为何，他却完全无力反抗，只得任由自己倒在她的怀抱。
西莉亚无语：“你还沉迷上了？”
她提着法杖，将身上男人叉开，“你们两个，快点。”
“西莉亚！”以塞总算认出来者身份，“埃蒙！洛奇！”
他试图调动此地的黑夜之力，但湖水转眼间便蒸发殆尽，唯有头顶朦胧的月和涌动的泉，证明它们存在过。
“你掌控了凋亡和沉寂？”以塞难掩震惊，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母亲计划中的受召者，究竟有何等力量。
“安静点，以塞。你欠的账，我们待会再算。”西莉亚注视着白焰再度炽盛，少年似乎也在此刻化作一道焰光，世界的界限也被融化。数道熟悉的身影，正踏着火焰而来。
作为梦园的守护者，他当然能调动这里的力量抵御外敌。但那也意味着，他将背叛母亲交予他的使命。
最后，他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
“行了，别装哑巴，沉睡的那个以塞在哪？”等所有人都到齐后，西莉亚才用法杖戳了下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
他抬起幽蓝双眸，“我的半身还在沉睡，您前来这里所为何事，受召者阁下？”
法杖抵在他胸前，“少废话，你叛变的嫌疑还未洗清，我问什么，你最好答什么。”
“我与他同为一体。”以塞行了一礼，“请随我来。”
穿过高耸入云的石门，他们来到那间眼熟的林间小屋，一行人走进屋中，视野豁然开朗。木屋只是它的门扉，通往着茂密而古老的森林。
西莉亚仰望着遮天蔽日的巨树，“神治时代，你们就生活在这里吗？”
“不，远比这里更好，但属于我们的世界，早已崩塌。”埃蒙伸了个懒腰，“实话说，母亲决定让以塞成为守护者时，许多兽都认为自己比他更胜任这份职责。”
“但时间证明，或许只有那个擅长睡觉的家伙，才能走过漫无尽头的绝望，坚守到她的回归。”埃蒙说着瞥了眼少年，“你觉得呢，洛奇？”
少年表示不熟，“请称呼我克洛诺斯。”
西莉亚没在意他俩，她的注意力都被远方那只美丽的巨兽吸引。
他有着比巨龙还要庞大的体型，躺卧在草木之间，斑驳的树影落在雪白的皮毛上，微风吹拂过银蓝的鬃毛，反射出数道虹光。
如此纯洁美丽，宛如一道不存于世的幻影。
西莉亚走近几步，他似乎被惊动了，银蓝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她轻抚着鬃毛，大地之茧的气息如一道风，缓缓包裹住巨兽的身躯，他感受到熟悉而安定的气息，尾巴快乐地摇摆起来。
“起床了，以塞。”她进一步催动大地之力，“你妈回家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双巨大兽瞳渐渐睁开，冰蓝双眸里写满迷茫，“你谁啊？”
西莉亚用法杖敲了敲他的脑袋，微笑道：“我是你妈。”
“是个屁！”这下他彻底清醒过来，努力分辨着面前的人，“西莉亚？你……”
“欢迎来到未来，以塞，现在有一堆坏消息等着你，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不如先从你的半身叛变开始说起吧？”
白雾从他周身升腾而起，片刻后，留着银色短发，兽耳长尾的青年从中现身。
他盯着自己的半身，“同步记忆。”
在读取完半身记忆，并了解沉睡期间发生的所有事后，以塞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代表我的半身向您致歉，受召者阁下，但他是否叛变，我认为还有商榷的余地。”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西莉亚看向诺亚，“戈多在他身上施加的影响，你能够解除吗？”
以塞感知一番后，面露难色，“他身上有两重戈多的印记，彼此排斥也彼此作用，如果想要驱逐其中之一，另一重可能也会受影响。”
西莉亚在心中翻译了下：他会尝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那就麻烦你了。需要我们提供协助吗？”
“当然，你愿意协助就再好不过。大地的气息能唤醒高山的残魂，还能压制戈多的力量。”以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半身，“而你，在此之间，不得离开梦园，也不得调用力量，你同意吗？”
“我没有异议。”他低头接受这份约束，语言在此刻化作枷锁，他失去了统率梦园之力。
“无论母亲是否归来，我们都将遵守她定下的职责，这是我们的使命。”留下这句话后，以塞、西莉亚、诺亚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他抬起头，对随行众人点头示意，“梦园已再次开启，诸位客人，请随我来。”
第185章 戈多正在上号
时隔数年，西莉亚再度来到高山之巅，这里位于梦园的最高点，俯瞰而去，只见缥缈云雾间，矗立着无数高耸石碑。
她看向以塞，掂着手里的法杖，“需要我做点什么？”
“就像你唤醒我时，驱动大地之茧的力量，将会激发母亲遗留的气息。”以塞注视着眼前人湛蓝的双眸，“抱歉，在大地之茧尚未复苏前，我没能觉察它的腐烂。”
西莉亚摆手，“没事，多亏当初你封印了它，否则我可能还没遇到戈多，就死在半路上了。”
“准确来说，那是高山的力量。”以塞手中多出一支花环，将其戴在诺亚乌黑的发间，“你长高了不少嘛，小矮子。”
诺亚看着眼前比他低了一个头的人，大概是成年后心态不同，难得没去计较这句矮子，“少说废话，快干活。”
“人家受召者都没催我呢。”以塞低声抱怨了句，抬手按住他的脸，“闭上眼，准备开始了。”
西莉亚举起法杖，大地、生命、丰收，三支神器的力量在此刻融为一体，以塞感到一阵颤抖，仿佛母亲再度降临世间。
霎时间，万物萌生复苏，整座梦园都感受到祂的气息，呼唤着那个名字。
“玛尔德雅。”
沉睡的高山*睁开了祂的眼眸，群山之间回响着祂的声音，“你已归来，玛尔德雅？”
但在祂面前的，只是一名渺小的凡人，唯有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眸，有几分熟悉。
“很遗憾，我并非大地女神。”西莉亚望着在云雾中隐现的金色兽瞳，“戈多的受召者，向您致敬，高山之神。”
一声叹息，如雨坠入云中，“你拥有她的灵魂碎片。下令吧，受召者，我会遵从她的命令，永远如此。”
西莉亚伸出手，触碰到弥漫的云雾，她的思绪和记忆也融入其中。而后，浩荡之息自山峰垂落，笼罩在紧闭双眼的诺亚周身。
她隐约感知数道气息在他的身上纠缠交错，压制又爆发。
随着大地气息不断施加，一股磅礴的冲击到来，转瞬间，便将漫天云雾冲散，只余下一片清朗的月色。
悬在空中的高大男人，身后忽然展开六对漆黑的羽翼，却有着近乎巨龙鳞片的金属光泽。他睁开辉煌的金瞳，无数灿金流光溢出，如划过夜幕的星辰，在漆黑羽翼间闪烁。
他降落在她的面前，黑发如水漫过她的臂弯，野性而锋锐的面容埋入她的掌心。
如同一只臣服的兽。
西莉亚扶住了他，却低头撞入兽的眼中，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那段遥远的岁月，通过这双空洞而哀伤的眼，穿过数十万年的光阴，落入她的眸。
但下一刻，他便合上眼，完全栽倒进她的怀里。
她望向天空，那股浩荡气息已彻底散去。
高山离开了。
“有时候，我希望这一切是值得的。”以塞那双一向懒散无神的眼睛，此时却像被月光浸透，流露出无奈的忧愁。
…………
“好吧，我希望这代价值得。”诺亚醒来后，花费了一点时间，消化自己成为半个深渊生灵的事实。
“这大翅膀多炫啊。”西莉亚举着水晶球，围绕着他的翅膀拍摄，“十二只！在我老家西边那片，据说只有最厉害的天使才有这么多翅膀。”
诺亚白她一眼，“这些鸟翅送你，要不要？”
潘多嘿嘿笑道：“给我吧，看你今晚是想炖汤还是炙烤？”
“今晚我想吃羊头煲汤。”诺亚冷哼一声，漆黑羽翼骤然舒展，一阵烈风将周围人群驱散，“我将开始建立连接。”
西莉亚收起水晶球和嬉笑，注视着面前人凌厉的眉眼，金色睫毛随着紧蹙的浓眉颤动。
虽说她是戈多的受召者，或许是担忧大地之茧的影响，戈多并未与她建立连接。更有可能，这种连接是灵魂上的，戈多不想冒任何风险，而选择了他的后裔。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他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眼，浓密的金色睫毛下，却是一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瞳。
他脸上露出欠揍的熟悉笑容，“我的受害者，你是遇到了麻烦？”
“戈多？你不是不能离开召唤阵吗？”
“当然不能，我还在那鬼地方数草玩呢。但身为阿克米诺斯的造物者，我拥有连接他们血脉的权限，并通过你可以理解为暂时附身的方式，与你进行短暂交流。简单解释一下就是，我暂时登上了诺亚这个小号。”
西莉亚脸色大变，“那其他戈多也拥有这一权限吗？”
“其他？”他摸了摸下巴，“哇哦，看你的脸色，另一个我不太好相处吧？”
“你背叛了你自己，戈多。”西莉亚将大致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面露自豪，“不愧是我，这就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啊。”
听得西莉亚想给这家伙一拳，“你还骄傲上了？”
“别紧张。”他摆摆手，示意放松，“作为召唤阵的碎片，我拥有最高级别的权限。已经把诺亚的登陆锁死了，不会有其他碎片能盗号。”
“但那位戈多仍然打断了诺亚与你的首次连接。”西莉亚强调道，“意识体，甚至古赫尔的幕后，都有祂的影响。如果要解决末日，祂会是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难题。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然是我选中的人。”他笑着鼓掌，“真有志气，一上来就想弑神啊！”
“老乡啊，我虽然菜了点，好歹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从神。想要毁灭一位神明的碎片，目前只是半神的你做不到，这不是力量的问题，是神明这一存在的本质，不会轻易消逝。”
金色再次漫入他的眼瞳，“小号防沉迷到时间了，我该下线了。你们带着那个仿制品来吧，还有那名得到我力量遗赠的人类。”
诺亚合拢双眼，羽翼舒展，缓缓向后倒去。他的灵魂从意识深处挣脱，沉重的疲惫席卷而来。
结束完“普通话加密沟通”的西莉亚，望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我们需要前往戈多的神域。”
…………
“临时上号”功能非常耗能，一个月后，诺亚才从那种脱力中完全恢复过来，能以最佳状态进入空间狭缝，前往戈多身处的次世界。
同行的，除去希尔达和玛丽之外，还有拉特西斯和莫勒，对空间有着极高敏锐的两人，将协助他们抵御潜在的危险。
在某个夏末晴朗的午后，克洛诺斯打开一道宽阔的空间狭缝，几人坐在巨龙背上，随着漆黑龙翼舒展，落入浩瀚无垠的光辉碎片中。
这并不是他们初次进入空间狭缝，对这里的瑰丽与诡异，众人都心知肚明。
西莉亚望着无数闪烁的碎片，清楚“洛斯海”就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找到它的所在，也无可奈何——那里的时间被畸变了，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是那位戈多的阳谋，她无法破解，更无从下手，久违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莉亚。】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身后吐息近在咫尺，她转过头，陷入犹如群星明灭的双眸。
【我们在这里，我们是你的羽翼，也是你的力量。】
他轻握住她的手，【我很遗憾，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庇护者。但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同行者。】
【老师，谢谢……】她刚想回握，身下突然一阵猛烈晃动。
【小心！有什么过来了！】
十二只比巨龙双翼更为庞大的羽翼，猛地展开，挡住迎面而来的空间扭曲。莫勒与拉特西斯同时出手，他们在瞬间跳出了这片空间区域。
但周围越发强劲的吸力，证明有数个次世界仍在接近。
而此时，诺亚却不知受到什么影响，动作忽然一滞，便向下直坠而去。
西莉亚紧贴在龙背上，沉寂之泉和大地之茧的力量同时展开，将巨龙与众人包围进去。
【老师，桑拉。】空间再次跳跃，【还能坚持住吗？我正在搜寻进入深渊的地脉。】
【莉亚，别小看你的桑拉。年纪大的好处之一是，魔力也足够深厚。】
【去唤醒诺亚，莉亚，这里暂时交给我们。玛丽，元素混乱，膨胀空间。】
【是，乐意为您效劳。】
永恒的黑暗中，骤然炸开满目华光，像是一场绚丽的烟火，在流转的群星间开幕。随即，强烈吸力忽地一轻。借此机会，他们又完成一次空间跳转。
西莉亚也跳到了龙角上，以黑暗之力驱动高阶魔法“苦痛梦魇”，将其全部灌入巨龙脑中。
“嗷！”在一声惊人的龙吼中，巨龙睁开一对漆黑的瞳，“你谋杀啊！”
“你……你又上号了？”
“不然呢？以这头小龙的本事，可甩不开我。”巨龙摇了摇脑袋，十二只羽翼再度展开，“只有我，才能战胜我自己。”
“坐稳咯，各位！”环绕在周围的沉寂之泉，如水幕向外延展，转眼间他们便置身于幽静的黑暗中，再也感知不到外物。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戈多絮絮叨叨的垃圾话。
“我先走一步，改日再续哈。”
“你别跟个舔狗似的，这么紧追不舍，我可不搞水仙喂！”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你追啊，你追到我，我就让你……”
“诶，你怎么不行了，男人不能说不行，知道吗？虽然不清楚我们现在能不能算男人了，不过四舍五入也能算男神吧。”
西莉亚看着面露好奇的几人，不由庆幸他们听不懂普通话。
不然地球人的脸，都得被这位老乡丢尽了！
第186章 戈多不想女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传来，即便有沉寂之泉的庇护，仍能感受到挤压骨肉的疼痛感。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无人露出异色。但在黑暗与挤压感退去，漫野的爱芙之泪映入眼中时，玛丽才流露出几分恍惚。
这就是那位所在的神域吗？
“该下车了，几位。”巨龙吐出纯正的高山语，略带几分厚重的口音。
下一刻，庞大身形骤然散去，高大男人跃入纯白花丛间，微卷的黑色长发随风扬起，露出灿烂爽朗的笑颜。
他展开双臂，“欢迎来到我的神域。哎呀，上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那群凡人在上面给我盖神殿呢。”
这家伙看起来真憨啊，身为祂的受召者，西莉亚感到有点丢人。
不得不说，气质对人的影响确实极大，明明仍然是诺亚的面容，却很难再从中感受到凌厉的野性之美，带来的冲击和吸引。
“呦，三位一体？你现在完全可以去冒充玛尔德雅了。”戈多猛地凑近，黑瞳凝视着她，“生命之流还在沉睡？嗐，我就知道那家伙靠不住。”
“嗯……你的灵魂依然纯净。”那双眸中映出了她原本的模样，“但我的限制器已经消失，看来那家伙还是干了点实事。”
一种似曾相识的空洞感随之而来，记忆被戈多迅速翻阅，而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西莉亚问，“事情很严重？”
“不要慌，问题不大。”戈多摸了摸下巴，“不过是我的碎片，试图独立宣言而已。”
她目露怀疑，“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略有。”他弯起唇，露出尖锐的虎牙，“这也是本体将我们拆开，各自驻守的原因。我的天性如此，自然也会影响碎片。”
“当然也不排除，我的碎片沦为工具，被他人利用的可能性。刚才的试探中，他全程没有回应，这太不像我了。”
西莉亚感到无语，“你管那种垃圾话叫试探啊？”
“那是干扰战术。”戈多摇了摇手指，“也是为了验证对方的完整度。并非每个碎片都会拥有主体的意识，即便是有最高权限的我，也只继承了部分。”
说完，还未等众人反应，他们便来到一处宏伟壮阔的神殿，它仍维持着十几万年前的辉煌，甚至清洁的炼金傀儡都仍在运转，但却早已人去楼空。令人恍惚置身于一场午后的残梦，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行走在这片残梦中，西莉亚心头的疑惑更深，“古赫尔的消亡，是否也与你的碎片有关？”
“别把什么盆都往我头上扣，好吧？第二次世界分裂会进一步分化古神的力量，如果他的目的是世界毁灭，任务失败，方便他浑水摸鱼，那他绝不可能……”戈多嘴里念着，忽然停了下来，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那家伙野心真大啊，不愧是我。”
西莉亚追问：“所以，他想做什么？”
“他很有可能不是想搞独立宣言，而是想谋权篡位。”见她不明所以，戈多挥了挥手，“待会再说这些，先来看看另一个我，留下了什么。”
眼前的喷泉、雕像、花园迅速后退，众人再回神时，已来到幽暗深邃的地下空间，放眼望去，是无数高耸的巨大石柱。
“那是……”玛丽在此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它萦绕在她的记忆里，早已成为她灵魂的一部分。
戈多展开五指，掌心流出虚幻的光带，玛丽的魔力在此刻沸腾，深埋于灵魂深处的种子复苏，沿着光带绽放出虚影般的花。
一道模糊朦胧的身影，从绽放的虚影中走来，他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雾，却自有一种意气勃发的张扬。
“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是谢谢你，玛丽。”那抹透明身影随着光带摇曳，像跳动的微弱烛火。
“我主。”玛丽走近那道影子，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存在，仿佛眼前只是不存于世的幻影。
戈多开口道：“不用看了，这就是一段程序，连意识都没剩下，估计他早就死透了。”
“另一个我，唤醒了我。”那身影微弯着腰，散步般走到戈多面前，“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信息。”他手中的虚幻光带不断向外扩展，“启动应急预案零。”
身影晃动脑袋，“拒绝启用，你的权限不足。”
“解除权限限制。”
身影围绕着他踱步，“请先回答以下问题：一，你的真名。二，你的处男年龄。三，你是否搞过水仙。四……”
“闭嘴啊，混蛋！”没等对方念完黑历史，戈多立刻合拢掌心，光带便骤然一暗，虚影之花交错中，传来一阵轻快笑声。
“恭喜你，秘钥正确，预案零已启用。另一个我，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原本混沌的身影，骤然凝实，化为少年模样，他笑容灿烂地挥手，似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下一瞬，黑发少年便散作无数彩色碎片，落入光影之中，再也不见痕迹，仿佛他从未来过。
戈多收拢光带，读取另一自我留下的遗言。
玛丽仰头望着纷扬的彩色碎片，不由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改变她一生的存在。
但这注定是一场徒劳，凡人握不住神明的幻影。除了空洞与虚无，她一无所觉。
西莉亚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却被戈多拦住，“喂，这是我的隐私！”
她白了一眼，“你看我记忆的时候，怎么不说隐私？”
“行吧，你看吧，只要你能承受得住就行。”
西莉亚随手抓了一把碎片，像是握住了空气，随即，漫长的记忆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厚重的时间，浩瀚的宇宙，沉浮的文明……
她松开手，双目无神地向后栽去，倒入散发着冷香的怀抱。
不知过去多久，又仿佛时间只走了一瞬，西莉亚才从那种无尽的虚无中挣脱出来，才发觉自己正靠在老师怀里。
“这些记忆……”她撑起身，感觉头快炸了，“神明究竟是什么？”
戈多掌心光带甩向她，带走残余的记忆，“这一问题，每个神都有不同的看法。在我看来，所谓神明，本质上是窃取宇宙力量的贼。更厉害些的，就是强盗，鸠占鹊巢，成为宇宙本身。”
“那位疯了的古神也是如此吗？”
“我说过了，祂即是这颗星球本身的意志。”
一个惊人的猜测闪过脑海，“所以你们是来……”
戈多笑着点头，“对，我们就是来瓜分祂力量的。”
“我演了快两百集，你现在告诉我，我加入的是反派势力？”
“那你会退出吗？”戈多又露出那欠揍的笑容，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人，“是非对错重要吗？对族群而言，唯有生存才是唯一的正义。”
“古神在未疯之前，也曾与巨龙一族关系紧密。但结果呢，巨龙召唤了我们，将曾经的信仰沉入囚笼。”
即便是饱经世事沧桑的拉特西斯，在面对这一能动摇巨龙根基的爆炸性消息时，也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自她有记忆起，源自血脉的古老传承，以及她的孕育者，都在教导她：古老的邪恶，是巨龙永恒的敌人，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在她的生命末途，终于看到邪恶阴影散去的曙光时。光却告诉他们：巨龙先祖曾信仰过他们的仇敌，并背弃了自身的信仰……
西莉亚扶住摇摇欲坠的年长女性，“桑拉？”
“我没事。”拉特西斯拍拍她的手，看向脸带笑意的神明，“阁下，我认同您的看法，生存和繁衍才是族群的根基。我希望，巨龙一族能永远存续下去。”
“永远？好狂妄的愿望，和你的先祖还真像。”戈多指尖凝结出一颗纯粹的紫晶，屈指弹到她的面前，“这枚卵，作为你协助我的受召者的奖励。”
拉特西斯双手捧过紫晶，她感到生命在其中沉睡，那生命与她血脉相连，不，那或许就是她本身……
“你们一支就这么断了，未免太可惜。如果你能接受这种方式，就继续活下去吧。”
她将紫晶存入眼中，深深行了一礼，“感谢您的恩赐。”
“不客气。”戈多手中光带消失，他靠近希尔达，仔细观察。
“让我看看，我亲手所做的仿制品。不，与其说你是我的作品，倒更像玛尔德雅的手笔。我只是造了一具空壳，真正让你活过来的，是玛尔德雅的力量。”
“真可怕啊，那个女人，即便加了这么多限制，但都被她的力量破开了。”
西莉亚好奇，“希尔达的大地之力来源是什么？”
“受召者的碎尸咯。另一个我，没法留住受召者的灵魂，但灵魂在一个壳子里住久了，总会留下点东西。”
西莉亚想起盖亚曾向她展示的无数尸首，“这么说来，他们应该都是死于你的系统吧？”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戈多绝不承认他做的系统有漏洞，“只怪敌人太狡猾，连我自己都着了道。”
“那说说吧，怎么解决这个敌人？”西莉亚直击主题。
“身为神明碎片，只有我们彼此才能相互吞噬，也就是说，唯有我们自己才能真正杀死自己。也因此，我们被主体禁锢在各处鬼地方，且没有保留各自存在的记忆。”
“一个人被关久了，难免会变态，他因此产生些叛逆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他如果想独立的话，我不会阻止他。但他的目标是取代本体，这就太不自量力了。”
西莉亚催促，“说重点！”
“他造了一具神降容器。”戈多看向希尔达，“当然，她无法承受本体的力量，但对于我们这些碎片来说，是勉强够用了。”
“我记得你的自我认知是男性？”
“所以我说他变态啊！”戈多也面露难色，“而且她现在已生出灵魂，就更不适合做容器了。”
“你们能离开的唯一方式，只有神降吗？”西莉亚想起曾在深渊见过的那道模糊身影。
“是，本质上来说，我们也是神明，就是比本体弱了许多。而且神降十分耗费容器，大多使用几次，就报废了。能承受神明之力的躯壳，太稀有了。”
西莉亚脑洞大开，“那他为何不去占据受召者的躯壳呢？”
“受召者真正的能力来源是灵魂，所有受召者被送进来前，灵魂必然经过了我们的净化和加固，确认不会被躯壳污染。在这期间，你们的灵魂会承载我们的力量，就像你的灵魂，拥有我，玛尔德雅以及爱莉伊丝的力量。”
“这事还有魔法女神的参与？”
“你的预知能力就是她给的，我没跟你说吗？”戈多又仔细看了一遍她的灵魂，“应该就我们三了，大概是本体觉察到了什么，因此没给你装系统。”
原来如此，即便这一路有三位神明保驾护航，她也差点被大地之茧给坑了。
她抛出心中许久的疑问，“既然你们能将受召者不断投放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不亲自来？”
戈多长叹一声，“因为主神间的特殊协定，在这些未开放的世界，我们仅能采用神降的方式，等你以后干我们这一行就知道了。”
西莉亚拒绝，“谢谢，并不很想干你这一行。”
“切，别人想干还没门路呢！”戈多盘腿坐下，支着下巴思考，“除了神降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治标不治本。”
“他对主世界的干涉很弱，都要靠收小弟扩张影响。你们可以向爱莉伊丝，也就是魔法之神求助，剪除他重要的爪牙。”这次，他看向沉默的莫勒，“你去过她的神域，见过那群作死的凡人。如果她的意志还在，她便会回应我。”
“如果她已不在？”希尔达走上前，神情难得郑重肃然，“我愿意接受神降。”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她视死如归，戈多却满脸嫌弃，“你满身玛尔德雅的味，我神降于你，就成偷穿她衣服的变态了！”
这种事要是被其他神知道了，得为他的黑历史再添一笔。
西莉亚提醒道：“洛斯海的那群意识体怎么办？”
“那就更简单了，我直接抹除洛斯海这一存在。”他展开手掌，星球投影逐渐显现。
“你能直接抹除那群古赫尔人吗？”
“他们身在爱莉伊丝的神域，我干涉不了。”戈多缓缓收拢五指，星球开始加速旋转，“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很广啊，抹除恐怕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还是改成灭亡吧。”
戈多对西莉亚伸出手，“把凋亡给我，我向某人借点权限。”
一轮圆月在星球上空缓缓攀升，最终冰冷的月光，完全将星球笼罩。
“好了，搞定。”戈多又将镜子丢给她。
“真死了？”西莉亚抱着镜子，还有些怀疑，困扰了他们那么久的东西，竟然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近乎机械降神般无趣。
“这只是神明之力的冰山一角。”戈多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还想不想跟我干这行？”
西莉亚反问：“如果神明是万能的，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戈多不满道：“什么叫囚禁啊？我是这里的看守，守护者好吧！”
提及守护者，西莉亚想起了精灵的那位，“你知道精灵领地的情况吗？”
“我就记得那对姐弟俩挺变态的，当初他们创造精灵的时候，玛尔德雅劝过他们别那么搞，简直是在养蛊，会断送整个种群的未来。”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莫勒，“不过从你看来，他们虽然改变了繁衍方式，但仍然没放弃养蛊。”
“至于那位守护者，我没怎么接触过。听爱莉伊丝说，他对族群的重视程度，比巨龙还魔怔。精灵繁衍的变更，大概出自他的手笔。”
“你打算去那？”戈多见她点头，犹豫再三后，才咬牙道，“必要时刻，你可以让容器召唤我神降。”
“精灵领地有那么危险？”西莉亚有些意外，大概是被固有印象影响，她总是觉得精灵作为文明种族，会更好沟通。
“他们养蛊养了几十万年，谁知道里头都有什么怪东西？全身而退的难度，大概比去龙岛偷蛋还高。”戈多伸手在希尔达眉心轻点三下，“谨慎使用神降，最多三次。当然一次不用是最好的，你能活下来，我也不用女装。”
“我同样不信任守护者，魔怔人是最难沟通的，从现有情况来看，生命之流即便苏醒，也未必能分离已完全绽放的大地之茧。因此，让生命之流吞噬守护者，可能是最佳方案。”
西莉亚思索道：“你觉得，精灵族会不会与另一个你有勾结？”
“那正好了，直接召唤我，一网打尽。”戈多想了想，还是摇头，“但不太可能，我天生和那个姐宝男不对付。就算失去记忆和自我，也会本能排斥。再说，他要是真得到了精灵族的助力，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造一具神降容器还得女装，精灵族有的是躯壳。”
“有没有可能，他喜欢女装？”
“绝无可能！”戈多声音瞬间拔高三个度。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我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
“以后要是有事，通过后裔联系我。”戈多迅速转移话题，“但在他没死之前，尽量别进入空间狭缝，那里是我们的主场，但我们对主、次世界的干涉有限。”
西莉亚不解，“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送我来见你？”
“试探吧。吞噬完一个碎片后，他的胃口就更大了，想借此了解我的实力。”戈多笑了，“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他，否则我还在这里长眠呢！”
“除了这两个方案外，还有其他方法能解决他吗？”
“当然有啊。”戈多笑眯眯道，“但我不会告诉你，因为那对我同样有效。”
西莉亚看向希尔达，“你觉得会是什么方法？”
“侵吞神明之力。”希尔达抚着眉心，感知那已消逝的印记，“就像祂们瓜分古神。”
戈多大声嚷嚷，“喂，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要当着我的面讨论吗？”
“那我们猜对了吗？”
“猜对了，又没有奖励。”戈多摆摆手，“不是谁能都当贼和强盗的，第三种方法固然可以一劳永逸，但你们没有那个资格。即便你身为我的受召者，也只是拥有半神的位格而已。曾有不少眷属杀了自己神主上位，但基本都有外力的介入。”
“某种特定规则下，凡人的确能弑神，但很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那种规则。”
西莉亚听完后只有一个感想，“贵圈真乱。”
“我也这么觉得。”戈多嘿嘿一笑，“生存向来是件难事，即便是神明，也不存在永恒。”
第187章 他邀请他们，参加一场，他的葬礼。
临行前，戈多将一道意识附着在莫勒灵魂深处。
“在进入爱莉伊丝神域后唤醒我，这是一次性用品，谨慎使用。”
莫勒颔首行礼，“感谢您为世界所做的一切，戈多。”
“哇，你真是够傲慢的，让我想起一个讨厌的人。”戈多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往事，“不用谢，这是我的任务，我和我的受召者都能得到好处，而你们身为凡人，才是被波及的一方，说起来，也该是我们神明为你们糟糕的现状道歉才是。”
西莉亚疑惑，“我得到什么好处了？”
“乙女游戏的异世界冒险啊！这不酷吗？”
她竖起中指，“酷你个&*#！”
“好啦，加油干！”戈多给她画起了饼，“等你完成任务，回去后有惊喜大礼包等你。”
西莉亚迟疑了，“我必须回去吗？”
“不然呢？你的灵魂可不属于这个世界。”戈多看着她，目露戏谑，“怎么，不舍得？”
“我还能再回来吗？”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西莉亚。”戈多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还是叶灵坤？”
“我……”见她想说什么，戈多打断道，“不用急着做决定，未来还很长，还是先做完任务再说吧。”
她内心早有决定，但还想继续薅点羊毛，“想要我快点完成任务，你得再给些实际助力。”
“我给你的金手指还不够多吗？”戈多摸着乌黑秀发，“我都要被薅秃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西莉亚不为所动，“是吗？”
“行吧。本体他选的人，跑我这要债了，唉。”戈多伸出手，无数虚幻的光阴自掌心流出，涌入她的胸腔——生命之流沉睡之处。
“我并不是那个姐宝男，无法帮你唤醒生命之流，但神力总是有相同之处，可以弥补些他流失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他过段时间便能醒来，或许能在精灵领地协助你。”
戈多话音一转，“但小心，他毕竟是日神碎片，即便身具大地的影响，仍会本能信任、亲近另一个自我。而你，最好时刻对守护者保持警惕。”
“我知道。”西莉亚点头。
“最后。”戈多对沉默注视着他们的红发女人招手，“玛丽，作为将碎片遗言带给我的报酬，你想要什么？”
她金红的双眸，像将熄的火焰，“不必，阁下，我想要的，都已实现。”
当祂将力量赐予自己时，她所有的愿望，她所膨胀的野心，都将由她亲手去实现，去满足。
唯一的遗憾，在得见眼前神明后，也怅然散去了。
那位将她从苦难中解救的神，早已逝去。但祂残留的力量，却见证了她的人生。
戈多脸上的戏谑退去，此刻的他，才有了几分神明的漠然和庄重。
“玛丽，你只是恰巧遭遇了他即将衰亡的时候，即便没有你，梅丽、娜丽、艾莉……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于神明而言，凡人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祂们或许会对凡人友善，但在那浩瀚如宇宙的记忆中，并没有凡人的位置。”
“您与祂，果然是同样的存在。”听完这番话，玛丽却笑了，“不敬地说，您并不像一位认知中的神明。”
“神明并不由认知定义。”戈多眨眨眼，“凡人，你真要放弃这个许愿的机会？”
玛丽弯身行礼，“是，请您原谅，一位凡人的傲慢与执着。”
“怎么都这样啊……”戈多挠了挠头，环视众人，“那就祝你们前路顺遂吧。”
“没别的事了吧？”一道虚幻之门在满目芳菲的花园中，缓缓开启。
“嘭。”诺亚应声倒下，模糊身影漂浮在西莉亚身旁，“咱们全村的希望，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她提起诺亚，这家伙成年后更沉了，“希望下次来这时，能见证你的主体降临。”
“把希望去了，肯定好吧。”
虚幻之门不断向外扩展，西莉亚迈出腿，凝滞感逐渐包围身体，空间再次膨胀。她转过头，只见那道挥手的身影，正越来越远。
“再见，老王。”
…………
“呜……”
呼啸而过的风中，巨龙睁开了金色竖瞳，舒展的漆黑羽翼下，探出一双湛蓝的眼。
西莉亚拨开羽翼挤了出来，“那家伙给我送哪来了？”
“你们见到戈多了？”诺亚仔细回想，发现记忆空白了大段，“他再次附身于我？”
“对，待会回去再说。”西莉亚四下查看，发觉附近建筑的风格非常接近地球的现代，不由生出猜想，“这里不会是……”
“戈多的遗迹。”玛丽从闭合的空间走出，眺望着远方毫无美感的高楼，“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另外三人，也陆续从遗迹各处现身，与他们汇合。
西莉亚饶有兴致地逛起遗迹，这里让她感到亲切，有些地*方，她甚至比玛丽还要熟悉。
这处遗迹，更像是座现代小镇，依照戈多的审美打造，街头小巷，到处都留有他的趣味，除了各种滑稽表情外，她甚至发现了不少狗头雕像。
相比那位只能数草玩的戈多，这位生活显然相当滋润，也不知道他承担的相应职责是什么。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地方就像游戏里的贴图，当他们走近后，才发现那些不过是幻影。
玛丽在一处低矮的民宅停下脚步，“这里便是那位曾生活的地方。”
时至今日，她仍能想起当年误入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想起那道遥遥招手的模糊身影，“呀，欢迎来到我家，你叫什么名字？”
西莉亚走进屋中，在某个似曾相识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团没叠的被褥，桌上还在运转的电脑，以及没拆封的可乐和薯片。
只是，当她伸手触碰时，可乐与电脑却都化作尘埃，转瞬消逝。
下一刻，所有事物都在加速风化，转眼间，他们所见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玛丽展开手，握在掌心的，仅有一抹时光的沙，又被风吹散，重新落入荒芜的世界。
此时，她明白了戈多为何要送他们来到这里。
他邀请他们，参加一场，他的葬礼。
这次该说的，是永别，我主。
…………
回到默尔林时，天已入秋，西莉亚再次与丰收节擦身而过。
但相比已过去的丰收节，人们讨论更多的，还是罗夫斯家族的集体自杀事件。
加西亚应召而来，两人坐在满园秋色里，品尝着下午茶，听苍白精灵讲述他们离开后的故事。
在他们离开的第一个月里，风平浪静。但从第二个月起，各地频发空间缝隙，乐坏了那帮死灵法师，甚至有人宣称“死灵魔法的时代将要到来”。
“这帮小众法师，真是没有充分的自我认知。”西莉亚评价道，“等他们的《第三召唤法案》能在默尔林通过再说吧。”
“如果空间狭缝再延续上百年，这种时代也未必没有可能。”莫勒低头喝了口茶，“但我想，事实并未如他们所愿？”
“是，在空间狭缝逐渐消失后，许多法师家族忽然出现了频繁的自杀事件。其中以罗夫斯家族最为出名。”
“默尔林决定牺牲罗夫斯了？”西莉亚一听就知道，罗夫斯只是他们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弃子，“这次事情很严重？”
“非常严重。真是一群可怜人。”虽然嘴上这么说，苍白精灵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我让血裔们去打听了，严格说起来，有些根本不能算自杀，更像是精神崩溃后的疯狂。”
西莉亚和老师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肯定：有可能是洛斯海被毁灭后，意识体的上层控制者消亡，并未完全独立的下层意识，陷入了无法自控的疯狂。又或是洛斯海的毁灭，上层将死亡意识传导向下层，所导致的集体自杀。
但无论那种情况，都足以证明意识体，在数万年的发展中，对整个默尔林，乃至乌洛比斯大陆的渗透有多深。
西莉亚不禁感慨，“他真好用啊，老师。”可惜戈多无法离开神域，不然她必须将他拽出来做劳动力。
“虽然逊色许多，但我也很好用，莉亚，请多多驱使我吧？”莫勒放下茶杯，红眸含笑看着她。
苍白精灵嗤笑道：“您是在与我们这些仆从争宠吗，莫勒阁下？”
“加西亚。”西莉亚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继续。”
“是。”他垂下头，接着说刚才的事，“好在大多法师都是幸福地死在家里，在默尔林的引导下，这次事件并未在外界引起太大恐慌。反而是死亡带来的权力真空，吸引了太多争食的秃鹫，默尔林又得乱一阵了。”
“你们血族就没有因此而死的吗？”
“当然，也有部分领主，甚至大领主失控。可怜的孩子，身为大法师也会被人精神操纵。”说到这里，加西亚却露出满意的笑意，“但是，良好的生态里，从不应该出现占据太多资源的庞然大物，不是吗？想必我族此后，能更加昌盛。”
听完，西莉亚却话题一转，忽然问他，“你觉得，如果精灵族发生剧变，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
“哦？我的主人，您在说一件很危险的事啊。”苍白精灵满眼兴奋，“当然，作为他们的狗，我们血族会率先受到影响。精灵表面偏居一隅，但他们的触角早就伸向各地，法尔斯大陆恐怕会更加混乱吧？大洋的海妖也不能幸免，风精灵和暗精灵早在海洋扎根……”
加西亚越发亢奋，被转化为血族的数万年里，他早已在漫长时间中扭曲，乐子是他人生最大追求。
但在看到女人那双蓝眸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阵平静，如体内沉寂静谧的神力。
他收敛癫狂之色，“您将要启程去唤醒守护者了吗？”
“你认为，他们是否会谨记先祖的誓言，真诚欢迎我这位受召者的到来吗？”
他面露尴尬，“您希望我说实话吗？”
西莉亚叹息道：“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第188章 那就是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洛斯海的灭亡影响深远，西莉亚本没有感受太多。但当她再次回哀岛，重新接手七神教会事务后，才恍然发觉，许多东西都随着戈多那收拢的五指而轰然倒塌。
这就是神明吗？但即便拥有这样的力量，还是会受到规则的束缚。
西莉亚正审阅着手中资料，就听到熟悉的调侃声，“哦，大忙人总算回来了？”
她抬起头，明媚的阳光下，精灵柔和的绿发，犹如波光粼粼的湖水。比他还高了一头的少女，从碧绿湖水后走出。
十年未见，以两人漫长的寿命，外貌自然没什么变化，气质却大为不同。尤其是纳希，当初那个鲁莽的魔族少女，现在已有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模样，不再那般孩子气了。
埃曼没找到想见的人，“诺亚怎么没来？”
“回龙岛看他哥和侄子去了。”西莉亚打量着一身山民打扮的埃曼，“你什么时候通过了高山的考验？”
他看向身旁人，“你问她咯。”
“我只是让你假装，没让你真混进去啊！”纳希抱着手，“你这家伙，说不定也乐在其中吧？”
“是，怪我。”埃曼摊手，“要不是我过于乐在其中，也不会发现我的同伴，竟然丢下我不管了？”
“这事太突然了！”这次是纳希理亏，以他的狭促天性，不知以后还要拿这事调侃她多少次。
“所以，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西莉亚放下符文板，给两人倒上了热茶。
纳希喝了一口便放下，“什么东西！这么难喝！还加了神之泪的泥藻？”
“真怀念啊，在深渊的漫长黑夜中，我全靠它续命。”埃曼饮下热茶，氤氲的雾气遮掩了翡翠般的双眸，和暗藏其中的锐利寒光，“你应该收到教会的讯息了，报告就是我提交的，你看完了吧？”
西莉亚点头，“祭司背叛信仰，对永恒山脉来说，堪称奇耻大辱。你一个精灵，能从那种混乱中脱险，真不容易啊。”
被反复“提醒”的纳希，“我知道错了，别念了……”
埃曼轻笑一声，“幸运的是，我在幻术上有点才能，还有桑曼达她们掩护。”
“哦？她们俩姐妹从法尔斯大陆回来了吗？”
“不止回来了，她小妹还带了一头巨龙伴侣上门，差点没把她阿父气死。”纳希点评道，“找巨龙做伴侣真是太不像话了，子嗣都不再是山民。”
“你有点双标哦？”埃曼瞥她一眼，“你怎么不说自己把炎族人骗到终焉彼岸，给你孵蛋？”
提起“孵蛋”的伴侣，纳希唇角自然上扬，“什么叫骗？他一直都知道我是魔族人。”
埃曼戳破她的文字游戏，“但他肯定不清楚你族的繁衍方式。”
纳希冷哼一声，“至少我们还有繁衍血脉的能力，你们原初精灵呢？”
“那就得问问我们的母巢了。”埃曼不以为意，反而愉悦地笑出了声，“说起来，精灵守护者一事，你是否有所打算，受召者阁下？”
本来在看戏的西莉亚，突然被点名，“啊？”
由于其精灵祖地的敏感和特殊，她甚至无法向教会借力，不可能再诞生格伦米大陆那种庞大的行动。她最多只能携带几十人的小队前往拜访，加之又接连出现了“法师自杀”“山民叛乱”，挑选的随行人员就更得慎重。
更关键在于，生命之流尚未苏醒。
她反问道：“那你想回去吗，原初精灵埃尔曼德？”
“故乡诚然令人怀念，但我担心那地方有进无出啊。”埃曼提及一个名字，“莉塞纳，或者说海伦，你还记得她吗？”
这个许久没出现的名字，唤醒了西莉亚的记忆，上次听到对方消息，还是许久之前的事，她只记得好像去执行了某个任务。但在此之后，了无音讯，老师也并未再主动提起曾经的这位学生。
“她去哪了？”
“受她的母亲召唤，回到了精灵之森。”埃曼缓缓说出这些年的怪象，“期间，有多少精灵被召回祖地？再无音讯？当然，可以解释为，是对末日危机的不安。就像妖精封锁乐园，再也不曾开放。”
“你是说，他们想憋一波开大？”西莉亚陷入思考，“既然现在洛斯海已毁，意识体对他们的影响，也该降到最低了。只是不清楚他们族内现在情况。”
埃曼提醒道：“在守护者消失前，洛斯海的意识体还尚未诞生。”
“你这个阴谋论够恐怖的。”西莉亚惊叹于他的脑洞，“我不否认精灵族有这样的实力，但他们能从中获取什么好处？”
按理来说，任何古老种族的首要任务就是繁衍和存续，如果他们与古赫尔合作，无疑会加快世界的毁灭。
“这仅是我的猜测。精灵族的历史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亲自去问那位守护者了。”
“我觉得……”西莉亚架住有点胀的脑袋，“我还没做好去龙岛偷龙蛋的准备。”
埃曼被这句形容逗笑了，“当你准备完毕时，告之我一声，我将与你同去。”
“你不怕被抓起来，关回纯洁之地了？”
“没事，我死也会拉你们两个垫背的。”埃曼搭上小伙伴的肩膀。
纳希嫌弃地拍开，“我现在家里可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得到另外两人的一致白眼，“见色忘友。”
纳希并不以为耻，“哼，等你们两个成了家就知道了。”
…………
西莉亚是暂且无法得知成家的好处了，她再次回归忙碌的工作。除了处理意识体崩溃带来的后续影响外，她还要协助老师找到进入魔法神域的特殊节点。
那片仅有意识和灵魂，才能进入的特殊领域，据说只有魔法青睐的极少数人，才有幸得见它的真容。为此，还邀请了“知名天才大法师”前来帮忙。
“我信仰黑夜。”阿斯塔德拒绝后，人还是过来了，并在拉特西斯的举荐下加入七神教会。
西莉亚很意外：“我以为你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呢。”
莫勒也感到失策：“我仅是无心之邀，没料到你会应约。”
阿斯塔德瞥了两人一眼，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属于他的故乡早已逝去，如今，他只是自己而已。他曾从魔法的浩瀚和伟大中受益，现在，他也想为魔法做点什么。
“解决末日危机后，我会退出教会。”
“到了那时候，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西莉亚伸出手，“欢迎加入七神教会。”
出于礼节，阿斯塔德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莫勒也紧跟着握了上来，摇晃着他的手，“欢迎，欢迎！”
斯诺和温丝黛尔也凑了过来，“欢迎呀！”
“欢迎阿斯塔德！”“要开晚宴吗？”“我们这有个任务，你有兴趣吗？”越来越多成员上前凑热闹，很快便将他身边围得水泄不通。
西莉亚及时退出包围圈，“比我当年还受欢迎呢。”
“嗯，其实，当初有不少成员，因为你的身份而不敢接近你。”莫勒不动声色地抚平她微微上翘的发梢。
“真的假的？我那么平易近人！”她并不相信老师的一面之词，“该不会是某个人偷偷做手脚吧？”
他微微低头，银色发丝如月光倾泻，“某个人在弟子的心里有那么坏吗？”
西莉亚抵开他试图贴近的脑袋，“是啊，我也一直很难相信，我的老师会使用命运之影，追溯我穿越以来的所有痕迹。”
“抱歉……”莫勒一时笑容僵在脸上，他垂下头，银白睫毛不安地颤动，那彷徨无措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无论看多少次，西莉亚都会因为这张脸而原谅，“老师如果真觉得抱歉，就别再那么做了。”
“是，我向你保证，莉亚。”下次会做得更小心些。
“保证不会被我发现？”她很清楚，他向来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他赧然一笑，“当然不……”
“主人。”一道幻影于她的身后构建成形，苍白精灵伸手挡住阳光，以及那双如血凝固的眼睛。
“有急事？”西莉亚知道，这位血族先祖并不喜欢哀岛，如无必要，他不会轻易踏足这里。
“是。我的血裔来报，在法尔斯大陆，德克莫兰特群岛，发现了盖亚的踪迹。”
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仿佛按下暂停键，喧嚣的人声突然止住，众人的视线在同时投向他。
盖亚，是七神教会的一根刺。
曾经无数人视她为指引迷途的智者，前赴后继地涌向她所说的道路，却不知那路一去不回。
但她也向他们伸出过援手，将他们带出痛苦迷茫的困境，更有无数生命因她的预言而得以拯救。
因此，即便知道她背叛教会，许多成员仍想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直到残酷的现实被揭开：他们熟悉的盖亚，或许从不曾存在，那只是一个被意识体附身，受其操控的傀儡。
无人出声，众人注视着西莉亚开口，“还有吗？”
加西亚继续道：“除盖亚外，血裔们还发现了其余几十尸体，身份未知，都被原地埋葬了。”
“盖亚死了？你确定？”西莉亚持怀疑态度，她的意识体是附身，洛斯海灭亡对她的影响理应小得多。
“她的尸体在哪？”纳希眉头紧皱，没想到一时不查竟然被人抢了先，“我要验证她的身份。”
“血裔们无法判定，但从遗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一位强大的圣骑士所为。”加西亚无视了她，在他的眼中，只有主人的问题值得回应。
“埃尔伯特？”如果是他的话，埋葬仇人这件事，似乎也说得通。
西莉亚看向瑟兰，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在得知洛斯海的事后，就出发了。”
“他的确实力超群，但仅有他的话，恐怕是做不到的。”莫勒若有所思地环视人群，“我们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是啊，那个最爱凑热闹的家伙，这些天都没见到她人。”一个名字浮现在西莉亚的脑海。
“希尔达。”
…………
女人揭下兜帽，长发如黑夜舒展，暮色将至，他们行走在陡峭的山崖边，脚下是血色夕阳中退潮的海。
年轻时，常有人称赞她鸦羽般的发，也有人在背后诋毁，她是野蛮的兽人混血，才会拥有这样的发色和粗鲁的行为。
她从不在意，无能者总是妒贤嫉能，似乎如此便能粉饰他们的不堪与卑劣，以平息他们庸碌的人生和不甘的心。
而如今，过去的爱恨，就像枝头坠落的腐叶，随那些消逝的生命，一同葬身于那片噬人的土地。
那些爱与恨是真实的吗？还是意识体塑造的幻象？又或是希尔达的人生都不过是一场虚构的幻梦？
现在的希尔达无从得知，但她想，至少应该为她复仇。
她停下脚步，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脉轮廓，又低头看向脚下。
“阁下？”身后的金发骑士出声询问，“有异常吗？”
“不，我只是觉得，这块石头的形状很优美。”她捡起石头，对着将逝的残阳，仔细观察起它的纹路。
面对她的跳脱，骑士保持一贯的涵养，“的确美丽。”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发现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大喊大叫，他总是有无限的包容心，似乎早被人磨练出来了。
“给，送你了。”希尔达将石头塞给他，又俯下身，贴在岩壁上倾听，“可爱的小老鼠们，好像就躲在里面。”
埃尔伯特接过石头，不为所动，希尔达已经用类似的手段，戏弄过他多次了。幸运的时候，他会扑个空，不太走运的时候，他会遇到一群真老鼠。
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跟着她。
或许，拥有希望的等待，永远是最美好的。他已经在失望中挣扎太久，再多几次失败，也无关痛痒。
“入口被他们封住了，但可惜，岩层不太结实。”她指向脚下那道缝隙，“给他们一点惊喜吧，骑士。”
“如您所愿。”他双手持握石头，如举着一柄长剑，朝阳般的光辉从他掌心升起，在昼夜交替之际，斩下一道足以照亮夜色的剑光。
“啪！”随着石头落地，脚下山崖一阵剧烈颤动，一道狭长的裂口自他们脚下开裂。
“走啦！”希尔达一跃而下，黑发飞扬，如展翅的鸟。
埃尔伯特紧随其后，他于空中拔出长剑，再度挥出如烈日般的剑光，坍塌的碎石都在光辉中化作齑粉。
“听到了吗，老鼠们的尖叫？”她轻声笑着，神明之力转息间笼罩整座岛屿，所有正试图打开的传送门都在此刻关闭。
金发骑士平稳落地，头顶的碎石仍在崩塌，周围一片混乱，但他能感受到，所谓的命运就在前方。
他奔向洞穴深处，寻找着生命的痕迹，而这一次，他足够幸运。
被困其中的，不再是冬眠的魔兽，而是一群面露惶恐的人。但看上去，他们和无路可逃的老鼠，也没什么不同。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黑发蓝眸的女人，从暗中走来，“好久不见，真遗憾，这次好像没人再来救你们了。”
“咦？都是些小鱼？你们的首领去哪了？”
见到这张令人惊惧的脸再次出现，有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仿佛又回到那座遗迹，目睹一具躯壳贪婪吞食着他们的灵魂，却无法挣扎。
巢穴已死，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再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那是最错误的决定！】【我早说了，这种残次品不该诞生！】【你不该提议加入那具大地宿主的躯壳！】
他们彼此推卸责任，吵得不可开交，希尔达却失去了耐心，其中一人的灵魂便离开躯壳，化作她口中的一枚糖果。
“咔嚓”，清晰的咀嚼声在洞穴中回响，“呸！还是那么难吃。比起她的神力差远了。”
“嗯……这个不知道，但我想，你们中肯定还有人知道首领的去向？”女人的视线在他们中游离，似乎在思考哪个会更美味些。
“他们在暮月岛！藏身在海妖的地盘！”
“对对！在暮月岛！”有人偷看一眼金发骑士，试图转移仇恨，“当初引导魔导师阿丽娜，污染你家族的蒙哈特也在！”
听到这个名字，他金色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
“是吗？”希尔达笑着再次吞下两颗“糖果”，刚才透露消息的两人就成了她的小点心，“又撒谎了，你们对首领还真是忠心耿耿。”
“呸！呸！”她边吃边吐，“难道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抛弃你们吗？”
说完，她对骑士点头示意，“没有价值，都杀了吧。”
“不要！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地下！”有人按捺不住恐惧，放声大叫。
“嘭！”那人的躯体轰然炸开，化作一滩血泥，溅得到处都是。
人群愣住了，在脱离死亡数万年后，他们曾骄傲地认为，自己已得到真正的永生，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摧毁他们。
即便在霍伦维尔的任务失败，七神教会展开围猎，他们也没有感到恐惧。只要巢穴还在，他们就能再次苏醒。
但巢穴在一夕之间毁灭，连接紧密的族人陆续失控，附身躯壳的他们逃过一劫，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了巢穴的庇护，仅凭他们，根本无力在外界生存繁衍。
死亡，是早晚的事。只是在此刻，清晰直白地宣告它的降临。
人群发出尖锐的哀鸣，无数魔法轰泄而出，他们绝不想死！数万年的传承与知识，他们能创造出比古赫尔更强盛的文明。
只要，等到终末到来！他们就能与真正的神明共享力量与永生！
“可怜人，赐予他们死亡吧。”对希尔达来说，这点魔法就像稚童手中的烟花，仅能伤害到他们自身。
埃尔伯特低头，礼仪长剑再度出手，哀鸣戛然而止，唯留一道深入地底的痕迹，传来隐约的风声。
他们跃入风中，在昏暗的地下，见到了他们想找的人。
盖亚平静地坐在烛台前，似乎等候已久，“多年未见，埃尔伯特。”
她身旁坐着一个暴怒的男人，浑身被命运之线纠缠束缚，“放我离开，盖亚！”
“大地之力已笼罩这里，相比挣扎着狼狈死去，我希望你能有个更体面的死法，不要丢我族的脸面，蒙哈特。”
“唾！”男人朝她狠狠吐了口唾沫，“你怎么不让那两个留下来！”
“相比你，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对于他的冒犯，盖亚不以为意，“请吧，埃尔伯特，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埃尔伯特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父亲的至交，这位知名的魔导师，在父母离世后，帮过自己许多。甚至在过世后，将遗产留给了自己。
后来，他拒绝了那份遗产，孤身离开家乡，在大陆间游荡时，常想起这位给予过自己温暖的长辈。
“这就是真相吗，蒙哈特叔叔？”
蒙哈特撇开头，“那是计划的一部分，孩子。”
埃尔伯特没有再问下去，无论是相信和否定，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他后退一步，将他们交给希尔达。
女人上前一步，打量着两人，“看来不是你们？”
盖亚面色如常，“是与不是，又重要吗？希尔达已经死了。你不是她，你不过是一具迷失的躯壳，妄图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痕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希尔达用清洁术擦净双手，“本来不想打的，真是脏了我的手。”
“可你这么努力地激怒我，不打实在不给面子。特意将蒙哈特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给那两人争取机会吧？”
“我看看到哪了？”希尔达感知着距离，“挺会跑的，想必他们带着那个吧？你们最后的希望，制造容器的关键？”
盖亚依旧镇定坦然，当下现状她早已预见，心中只剩等待死亡的平静。属于盖亚的人生，和那漫长的数万年记忆融合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见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希尔达脸上突然绽开灿烂笑容，“那你们是否有想过？你们所见，都是虚假的呢？”
“你……”盖亚满脸惊愕，眼前一切都在扭曲，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模糊。
终于看到她平静的假象破裂，希尔达开心地鼓掌，“虽然只给了我一点，但那家伙的力量还是挺好用的！骗你们是绰绰有余了。”
片刻后，骑士从扭曲的幻影中迈出，将两具尸体抛在他们面前。
金色光辉已至。
盖亚在幻影中抬头，“埃尔伯特。”
蒙哈特深深垂下头，“抱歉，伯特。”
无数记忆碎片在光辉和幻影中涌动，像他们临终的忏悔，又像是人生的走马灯，不断闪烁明灭。
埃尔伯特站在光中，伸手触碰那些记忆。
朦胧中，他仿佛又听到同伴熟悉的大嗓门。
那里有什么，埃尔伯特？
真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寻找了它很久。
是，那就是我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他转过身，看到虚幻的影子在光辉中消弭，她微笑的模样，一如百年前。
第189章 报告要写多少字
西莉亚等人在一处古老的墓园里找到了埃尔伯特。
雨水淋湿了他的盔甲和金发，游族人靠坐在墓碑上，似已沉沉睡去。
但在他们接近时，暗金双瞳便猛然睁开，隔着雨幕散出微光。
“我想先处理些私事。”埃尔伯特猜到他们的来意，“因此未曾及时向教会汇报，请见谅。”
西莉亚看向墓碑，上面以高山语雕刻着两行字：
圣骑士诺拉长眠于此。
不用瞧啦，别说陪葬，这里连尸体都没有嘞！
联想到银白人偶的一贯作风，这的确像是她会选择的墓志铭。
莫勒笑道：“真遗憾，这次没与诺拉女士同来。”
埃尔伯特站起身，“谢谢你，没让昔日同伴见证我的狼狈。”
莫勒若有所指，“有时，恰当的示弱，也是一种示好。”
金发骑士愣了一下，才恍然摇头，“是个好建议，但太迟了。”
无论是他们的相遇，还是他们所选的道路，都太迟了。
“这是此次行动的记录。”埃尔伯特递来一枚符文板，“盖亚等人的尸体，我暂且将他们埋在德克莫兰特群岛，东南方的暗精灵废墟中。”
“纳希他们已经先一步去确认情况。”西莉亚接过符文板，没急着查看，“希尔达又在搞什么事？”
“作为代价，我曾对那位阁下许下誓言，无法透露她的去向。我仅能告知你，她得到了创造容器的关键，我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什么？那远比我当年所见的恒能魔纹，更为危险。”
“创造容器的关键？她拿那玩意有什么用？”西莉亚并不担心对方会背叛他们，戈多早在她的灵魂中刻下印记，作为神降容器，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斯诺懒得去猜，“不如直接问她本人吧？莉亚，你能联系到她吗？”
“我试试。”作为希尔达力量的供给方，她自然能感知到她的方位，或是召唤她。但她如果有意躲着，西莉亚也没办法。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而非从属。
西莉亚闭上眼，感知着神力的去向，地脉回应她的呼唤，在大地深处奔涌。
她的意识越过群山，平川，大海，湖泊……最终抵达一处直入天空的高耸圆塔。
女人立于云端，黑发随风起舞，似乎感受道了她的注意，回眸笑道：“看好了。”
她仰起头，手中洒出灿烂光辉，原本纯净如月的塔身，顿时镀上一层群星般的色彩。
如星辰闪耀的光芒中，西莉亚努力分辨出她所持的物品——它形同沙漏，里面涌动着无数发光的碎屑，希尔达正大笑着，泼洒出那些碎屑。
片刻后，沙漏中的物质便所剩无几，高耸圆塔仿佛化作一条直通天际的银河，在夜色中越发耀眼。
“呜……”伴随一声悠长的嗡鸣，这座矗立了十几万年的高塔，化作漫天星辰，轰然溃散。
感知被瞬间切断，西莉亚睁开眼，“冕月同盟，庇护月塔。”
一道银色旋涡开启，众人从中跃出，看到一片兵荒马乱。
而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慌乱人群中，等待他们的到来。
“解释一下？”西莉亚望着夜空流淌的璀璨星河，隐约嗅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和力量。
“你应该能感觉出来，那些是什么吧？”希尔达欣赏着她的作品，“躯壳和灵魂的残渣，或许还有遗留的神力。”
西莉亚倒吸一口气，“受召者的碎尸？如此庞杂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竟没有相互排斥吗？”
“是啊，你们受召者真是神奇。”希尔达将手中破损的沙漏抛给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个就交给你了。”
看着周围的骚动不安，西莉亚叹了口气，“就算你想毁灭它，非要以庇护月塔为代价吗？”
“那真是抱歉，与你不同，我不在乎凡人。”希尔达轻击掌心，漫天星辰逐渐黯淡，一轮皎洁清月，自幽暗夜幕间缓缓升起。
西莉亚回以白眼：“说着不在乎，却特意用神力清出一片区域，以免误伤普通人。嘴真是跟阿斯塔德一样硬，天塌下来恐怕都有你们师生俩的嘴顶着。”
莫勒轻笑出声，“既然来了，我们便负责疏散人群吧。”
“群体镇静术。”西莉亚抬手，一道柔和的魔法光辉如扩散的波纹，向着人群而去。没过多久，不安的人群便逐渐平息下来，大多人都一脸茫然地仰望着高塔本应存在的方向。
“西莉亚！”望着那个走向人群的背影，她忽然开口问道，“你认为，我是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希尔达，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回去写报告。埃尔伯特那份已经提交了，你至少把庇护月塔这事说清楚。”
听到这话，她的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我可没加入七神教会，你我只是合作。”
“是吗？那我的合作者，你刚才消耗的神力，我也不用补充了，毕竟那只是你的个人行为，与我和教会都毫无关系。”
她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报告要写多少字？”
…………
晴朗的午后，西莉亚抱着壶提神药茶，参与一场讨论“如何开启魔法神域”的会议。
从戈多那回来后，几位大法师和魔法的神选者，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尝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即便是两度窥见神域的莫勒，至今也尚未摸索到其与现实交错的节点。
有人猜测，是占据神域的古赫尔族，封闭了节点。但被莫勒否决：作为借住者，他们或许能邀请客人进入，但绝无权力代主人掌控神域。他们无法驱逐进入后的莫勒，只能等他主动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人提*出，是否能让受召者以预知梦感知节点。也被西莉亚否决：随着她的魔力提升，预知梦能力也逐渐衰落，尤其在深渊之行后，她曾多次尝试强行入梦，也只能进入混沌无序的深层梦境，最终一无所获。
诺亚问莫勒，“你上一次进入魔法神域是什么情况？”
“直面两处深渊的冲击，深渊彼此吞噬、融合，而爆发出的磅礴魔力，在那一刻与我共感，令我暂时得入那片神域。”
莫勒深知，这是无法被还原的经历，次世界的融合与冲撞，即便万年也未必能得见一次。他极其倒霉地遇上了，却也足够幸运地活了下来。
法师的事，沙梅拉不太懂，“是否可以认为，想要进入魔法神域，需要有足够的魔力冲击？”
“初步估算，即便同时抽干二十座魔力井，恐怕也未必能做到。”莫勒回想当年所面临的骇然景象，依然感到惊叹，“那是两个世界，在拼尽全力地厮杀。”
“魔力井……”诺亚若有所思地转向西莉亚，她也正抬头看向他。
“难道，那是用来……”西莉亚隔空戳了下双目无神，正在发呆的斯诺，“嗨，醒醒。”
斯诺猛地惊醒，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哦，讲到哪了？”
“永恒魔力井。”
一听到熟悉的词，斯诺顿时睡意全消，银蓝双眸放大，“哪有永恒魔力井？”
“老师，你觉得一座永恒魔力井的湮灭，能否引发你曾目睹的魔力冲击？”
“等等！”斯诺记起那场永生难忘的预知梦，猛地起身，“那可是永恒魔力井啊！”
短暂沉默后，莫勒摇头，“我不清楚，至少要亲眼见到那座魔力井，我才能有所判断。”
“那我们就去看看。”
“克洛诺斯。”西莉亚展开契约卷轴，清瘦少年从她背后走出，白焰双瞳灼灼燃烧。
“我们需要进入阿卡雅深渊，寻找永恒魔力井，你可以协助我们吗？”
“那是他的领域，你我一旦出现，就会被其觉察。”少年语气温和，言语却刻薄，“以他的智力，恐怕很难沟通，难免会引发恶战。”
“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于不驯服的兽，我建议你最好彻底击碎他，让他认识到你才是力量的主人，从此臣服于你。”
“先不说如何在祂的深渊里战胜祂。你的方法也太粗暴了。”西莉亚越听越不靠谱，“难道大地女神也是这样收服你们的吗？”
白焰之瞳微微跳动，“在兽群中，强者为尊，因此，父亲才得以有资格侍奉母亲。”
“停停停，再说下去，我们幻兽的名声就要被毁了。”以塞赶忙叫停少年震惊四座、令人遐想的发言。
克洛诺斯不以为然：“你生来便受到母亲宠爱，自然不知我们为了得到母亲的关注，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这个话题打住，行吗？”以塞感受到他的怨气，将主题绕了回来，“既然你们曾与他对话过，就证明他并非全然混沌，有沟通的可能性，我和埃蒙会随你们前去。”
少年终于提出了可行的建议，“或许，你也可以用契约诱惑他，没有幻兽能够拒绝母亲的气息。哪怕只是虚假的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西莉亚问道：“对你来说，这份契约也是毒药吗？”
“不，那是世上最甘美的浆果。”少年眸中火焰越发炽盛，“那种蠢货不配享用。”
第190章 我希望，你能为我取名
即便西莉亚再三声明这是一场私人的保密行动，且并没有公开任务，但在出发前，还是收到大量热情的“入队请求”，包括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安娜和玛丽。
斯诺立刻举手表明立场，“不是我通知的。”
两位大法师开始打立场牌和功能牌：“受那位神明的恩惠，我希望能与你同行。”“阿卡雅深渊，我比你的老师更熟悉。”
西莉亚明确道：“你们应该清楚，我们寻找永恒魔力井的目的是摧毁它。”
玛丽笑着摇头，“莉亚，我们可没大胆到妄图染指它，仅是想借此研究而已。”
“实话说，我并不乐观，现在的默尔林，未必能掌控那种力量……”西莉亚回想起在海妖地盘见过的那枚恒能魔纹，那时的她精神力还很弱，无力抵抗它的蛊惑，但那也仅仅是从魔力井中剥落下来的微小符文。
她无从想象，要如何抵抗一座永恒魔力井的诱惑，那是生灵源于本能的，对力量的渴望。
“我明白你的困扰，但请相信，我们身为法师，拥有研究的底线和自我的坚守。”
最终，两人还是说服了西莉亚。相应的，她也提出了要求：她们不得携带任何随行成员，也不得随意摘取魔力井的碎片。
未免夜长梦多，西莉亚在确定人员名单后，便前往了阿卡雅深渊。
对如今的她来说，去深渊跟回家一样轻松，唯一需要考虑的危险是，连接世界通道时，误入空间狭缝的可能性。
好在这次并未出什么意外，当众人睁开眼，看到漫山遍野的深渊之花时，便知道他们已成功抵达。
莫勒和拉特西斯第一时间测算时间流速，三位幻兽在原地严阵以待某位深渊主宰的到来，两位大法师掏出仪器开始测算周围魔力浓度。
最悠闲的当属诺亚，在他进入深渊后，身后羽翼便自然伸展出来，如鱼得水般轻轻摇曳。在那十二只漆黑羽翼的包围下，他两米的身高，也显得娇小了几分。
西莉亚没忍住，薅了把他的羽毛，虽然泛着金属的光泽，却有着接近人的体温，像抚过一段尚有余温的绸缎。
羽翼舒展，露出诺亚面无表情的脸，“干嘛？”
“好奇啊。这是你吸收巢涌力量的产物吧？对你自身有什么影响吗？”
“在深渊里会更自在些，能够更清晰地分辨这里紊乱的元素和魔力的变化。”诺亚将羽翼从她的掌心抽出，“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也没那么糟。”
“抱歉，在你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你带入深渊。”想起在空间狭缝中搜寻他的经历，西莉亚是有些后怕的，可能因为自己的决定，她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但即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赤金的瞳露出几分嫌弃，“怎么，跟那些人相处久了，连你也变得虚伪又矫情了吗？”
“我就知道。”西莉亚扶额，是这家伙能说出来的话，“算了，你就当我是矫情吧。”
“你不是那种会为自己决定而后悔的人，西莉亚。”羽翼拂过她的发，像在轻拍她的脑袋，“我也不是。所以别再说这些话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释怀，为那个曾在无数决定前徘徊的自己，“谢谢。你偶尔，也是会说两句人话的。”
诺亚偏开头，金眸间遗落的光，仿佛旷野的火焰，“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什么？快说！”他迟疑的态度，反而勾起了西莉亚的好奇心。
“我已经成年，力量融合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会举行成年礼。”诺亚顿了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出口。
“你成年礼我肯定在啊？”这样的他可不多见，西莉亚更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啊？”
“我希望，你能为我取名。”诺亚闭上眼，细密的金色睫毛，如颤动的蝴蝶，栖息在蜜色的肌肤上。
“你还没正式取名？”西莉亚有些惊讶，巨龙的真名是有力量的，对应着他们本身的血脉。通常在他们成年后，由孕育者选取多个名字，再交由他们自身决定。
“没有，多尔比笛选的那些名字都太土了。”漆黑羽翼再次舒展，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那你要等我好好想想啊……”她虽手握阿克米诺斯的血脉之焰，但并未继承巨龙的血脉记忆，取名的事还得向拉特西斯那些年长巨龙请教。
“时间流速已经测算完毕，目前与主世界时间比约为3.5：1。”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探来，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考，“久等了，莉亚。”
西莉亚习惯性看了眼计时器，又看向已经在各自摸鱼的三头幻兽，“那个深渊主宰今天不在家？”
“测算没有太大出入，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拉特西斯收起符文板，“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寻找永恒魔力井吧。”
…………
作为以广袤、复杂、多变而著称的深渊，阿卡雅向来被死灵法师们视为最危险的禁区。
但众所周知，禁区这种存在就是拿来试探的。因此，它也是死灵法师最向往的深渊，经常出现在他们的各种书籍文献里。
即便手持大地之茧这一外挂，在连续遭遇了三场元素风暴后，西莉亚也不禁感慨，“这地方是不是太大了点？”她甚至怀疑这里比主世界还大！
“仅在有文字可查的记载中，阿卡雅就已吞噬五处深渊。”安娜肯定了她的想法，“有学者怀疑过这里比我们所处的世界更广阔，但大多数人都更认同有效大地的说法，无法孕育生命的领域，不配被称为世界。”
诺亚评价为：“人类独有的傲慢与狭隘。”
玛丽没理会这头小龙的偏见之词，“莉亚，要先休息会吗？”
“不用，你们先测魔力值吧。”西莉亚抬头望着漫无边际的水晶花田，这是深渊最常见的景象，凡是有生命之处，便有阿厄斯绽放。
“有些相似。”诺亚突然出声。
“什么？”
“就是你那段预知梦？这么看，好像确实有点像。”斯诺若有所思，“不过这里的浮岛都长得差不多。”
西莉亚搜寻一番记忆，“深渊石碑的地方？”
听到熟悉的词，安娜手一抖，声音顿时拔高许多，“什么？深渊石碑？！”
“别激动，不一定是。”斯诺先给她泼冷水，“预知梦很多场景会出现错位，不能全信。”
“魔力值高于正常三倍，大约是元素风暴外围值，但元素整体稳定，是一处高质量的生存环境。”玛丽拨弄着手中仪器，符文光辉闪烁不定，“再深入些，说不定还能遇到这里的原住民。”
即便被泼了冷水，安娜依旧很兴奋，“你们等着，我去前方探测，马上回来！”
诺亚突然抬头望向天空，羽翼微展，下一瞬已追上安娜，猛地按下她的肩膀，“回去！”
“喂！小屁龙！”安娜从挥动的羽翼中钻出，沿着他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但身为召唤系大法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有似曾相识的力量，正在接近。
“魔力值正在升高？”玛丽盯着仪器上疯狂跃动的数字，这个值，已经接近元素风暴中心。足以令部分相对脆弱的高阶法师，死于魔力狂躁。
西莉亚转向少年，“克洛诺斯？是祂吗？”
“不，那是无形之灾，巢熄。”
“那是什么？”西莉亚从未听说过。
“一种很罕见的现象，在深渊之巢扩张失败，彻底步入衰亡后，便有可能化作这样的无形之灾，试图掠夺最后一丝生命和力量。”面对袭来的噬人灾难，少年平静地阐述着它的由来，“虽然它已时日无多，却会将所有吞噬的力量，都反哺给巢穴里最后的生命。”
安娜叹了口气，“不愧是深渊最任性的‘母亲’，既然如此，就帮她点小忙吧。”
磅礴魔力自粉发少女周身爆发而出，她浅粉的双瞳越发通透，似有一层光穿过她的躯体，向外不断延伸。
少年猜出她的用意：“你想完全解构它？但它的子嗣未必能诞生。”
“就算是死胎，也得出来见见阳光。更何况，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安娜看出了他目光中的质疑，“作为深渊主宰，你或许可以向我这位凡人学习一下剖腹技术，以后指不定用得着。”
克洛诺斯微微颔首，“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向你致以敬意，凡人。”
“我可不缺深渊主宰的敬意。”安娜哼了一声，“出来吧，老朋友们。”
四道粉色旋涡同时展开，随后，四位形态各异、气息强大的深渊生灵，从漩涡中迈出。
“老大，抗住第一波冲击。老二，共享我感知。老三去找巢穴力量入口。老四去包它后路，别让它跑了。”
安娜命令还未说完，四道身影便消失不见。
西莉亚愣愣问道：“老师，那四位是深渊主宰吗？”
“从魔力来看，应该是。”莫勒拉着弟子后退两步，“交给安娜处理吧，在这方面，她是专家。”
果然，能成为大法师，必然有两把刷子。更何况，安娜还不止两把。
安娜的“手术”进行地非常顺利，看得出她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四位深渊主宰与她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相比之下，老师与沃斯向来是在各行其是。
站在魔法光幕之下，西莉亚注视着那道无形的庞然大物，在呼啸的风中、炽热的光中、飘落的雪中，被逐渐瓦解。
无形之物，终于露出有形之貌：那是一颗正在不断收缩的纯白之茧，随着力量的退去，不断有生灵从中剥落，许多甚至是未破壳的卵，或是无法分辨的粘液，以及缠绕着植物的胚胎嫩芽。
庞大阴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包裹住那些尚未诞生的残破生命，失去母巢的供养，它们正在迅速凋零。
“莉亚，请借给我力量。”
生命与大地的气息覆盖阴影，一时间，连漫野的深渊之花都更亮了几分。
西莉亚抬头，看着无数生灵降落在花中，她仿佛听到生命的颤动与呼吸，直到一声宛如鸟鸣的“啾啾”。
一只大头小鸟破壳而出，宛如孩童的漆黑圆瞳对上了她。
她怜惜地托起小鸟，又听到它一阵“啾啾”，在掌心狂蹭。
诺亚低头看向这只鸟，似在侧耳倾听。
“你没听错，它在念一个名字，尤菲？”克洛诺斯瞧了眼那只小鸟，“真少见，生来俱全的灵魂记忆？”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西莉亚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什么，“老师？这是……”
莫勒试探地问道：“蒂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