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救世主》 1、穿进游戏？ 许多年后，西莉亚大法师在自传中写道：“我的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是那个黄昏，当我醒来时，他们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而我当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床头的花瓶甩在他们脸上。” 身体沉重地像灌了铅，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眼皮像粘了胶水难以睁开，只能分辨出外面很明亮。 【昨天熬夜打了一晚上游戏，总算把全结局通关了。难不成是熬夜过度，中风了？不要啊！我还很年轻啊！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一定不熬夜了！】 叶灵坤在心里念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誓言，但身体丝毫不为所动，就在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死于熬夜中风，上明天的社会新闻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家政阿姨来了吗？阿姨救命！ 但令她失望的是，对方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处境一般，先打开了窗户，微风卷着淡淡花香，落在她的鼻尖。对方将她翻了个身，揉捏了她的手脚，并换下她的床单，最后将她再次放回床上。 完蛋。叶灵坤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中风成了植物人，现在进医院了。 【我错了！早知道那辣鸡游戏根本没有he，我熬夜是为了什么啊？现在好了，强迫症全结局，把自己强迫进医院了。我还很年轻啊……】 照顾她的护士突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她从未听过的语言，但意外的是她居然能理解。 “真可怜，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好转，该不会灵魂已经被暗魔法吞噬了吧？” 前面的她能理解，那“灵魂”“暗魔法”又是什么？这护士还是个信教的？ 正疑惑时，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最终停在了她的床前。 一股如薄荷的清凉气息直扑面门，清朗中略带一丝暗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身体已经恢复，灵魂也没有损伤，你如果再不醒来，就不由令人怀疑是否是故意的了。” 那护士声音瞬间柔了两个度，仿佛能掐出水来，“弗林特少爷。” 叶灵坤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她现在更在乎自己的处境，显然这里并不是医院，听他们言辞，又是什么“灵魂”“魔法”“少爷”的，怎么也不像是正常的现代社会。可她现在又动弹不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瘫着听他们谈话。 但这谈话也没有继续太久，弗林特少爷询问了番她身体的情况，护士逐一作答后就离开了，随着一声大门合拢的轻响，空气便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男人低沉而阴鹜的声音响起，“西莉亚，为什么是你幸存了下来？为什么是尤菲被抓走？你最好是真的一无所知，否则，当你醒来的那天……” 他后面说了什么，叶灵坤根本没在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西莉亚”这个名字吸引走了，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里。 西莉亚是谁？正是昨天她熬夜玩的游戏的女主。此游戏名为《大地之伤》，主要讲述了女主西莉亚和其他四个男主之间的爱恨纠葛，还是十八禁哦！当然，叶灵坤自诩专业游戏up主，绝不是为了区区十八禁才玩的，主要是为了满足粉丝们的要求，还有这游戏角色的3d建模真的很美型，以及包含了伪骨科、白切黑、替身梗、真假千金、黑化囚禁、精神pua等等一系列老元素和新元素的结合。 但是，这游戏结局全是be！最好的也不过是女主放弃力量后转世投胎了！熬夜打游戏的她，真是被气到内伤了，正打算明天赶制视频，标题就取名叫“无一生还！神明也救不了你，我的女主。” 然后她就成了女主。叶灵坤已经麻了。 从刚才的话中来看，剧情已经开始了，女主作为公爵女儿尤菲莉娅的女仆，和她一起从老家前往帝都，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全，两人互换了衣服，结果小姐还是被抓了，穿着小姐衣服的她却被帝都赶到的骑士团救下，被误以为是公爵家的小姐。出于某种原因，公爵没有解释她的身份，也为后面她摇身一变成为“尤菲莉娅”埋下伏笔。 回顾完剧情后，叶灵坤更麻了。但她现在除了瘫在床上，在内心哀叹外，什么也做不了。按剧情来说，西莉亚是在“大小姐尸体被找到”这一消息时苏醒的，但到底是什么时候，游戏里也没详说，只是进了段过场动画，着重展现了妹控哥哥的颜值和怒火。 妹控男主走后，房间里再度陷入寂静，她听到窗外的鸟鸣、流水、清风、落叶、花开，截然不同的声音交汇着，在脑海里汇聚成一幅春日的盛景，烦躁不安的情绪被自然之手抚平，内心感到一阵平静的喜悦。 这应该就是女主金手指带来的影响吧，她的身体里寄存着名为“大地之茧”的力量，能让她与大地沟通共鸣，大幅增强她的魔力，同时更受到自然的欢迎。 现在体验了一把后，叶灵坤表示还不错，开始对未来产生了一点期待。 这可是个能使用魔法的幻想世界！作为大龄中二少女，她无法拒绝魔法的魅力！ 就在她舒服地昏昏欲睡时，忽听到窗边一阵轻响，居然有人翻窗进来了！那人走路的脚步声十分轻柔，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清雅的花香正徐徐绽放。 “早上好，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觉得这花十分适合你。”他的声音爽朗而阳光，就如外面明艳的春日，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他将花插在了桌上的花瓶里，“抱歉，当时我还是来得太晚了，真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然后他便坐在床边，跟她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大都是些生活训练上的小事，像是和朋友聊天，只是这个朋友不会给出回应。 闲扯了至少半小时后，他起身向她告别：“我该走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康复了。对了，我的名字叫阿尔洛特，你也可以叫我阿尔。再见，不知名的小姐。” 叶灵坤再次陷入了震惊中！ 等等！阿尔洛特，不正是男主之一的王子殿下吗？ 你堂堂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夜莺骑士团副团长，竟然翻窗探望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未婚少女？这合理吗？ 但一想想，在乙女游戏的背景下，倒也正常，毕竟在恋爱脑面前，什么都得让步。 听他那娴熟的翻窗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游戏里怎么没有这段剧情？但如果王子这么早就遇到了西莉亚，也能说明后面“一见如故”的原因了。 以她多年看穿书小说的经验，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自我补全，一切不合逻辑的地方都会随着世界的展开而修补完整，原著剧情只会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如果她能早点穿过来就好了，直接脱离弗林特家，去最近的魔法学院求学，以西莉亚的金手指，还不是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现在是完全变成地狱难度了，弗林特公爵是绝不会放任她离开的。 她沮丧了一会，又在意识昏沉中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激烈的争吵声将她唤醒。 妹控男主声音拔高：“父亲？为什么！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他，“德里克，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冷静。牢记我说的，不要让受控的情绪干扰你的判断。” “冷静？”德里克近乎歇斯底里，“我的妹妹，你的女儿死了！你却告诉我现在要我冷静？” 在他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叶灵坤就感觉自己能动了，不由感叹剧情强大的控制和影响，但她依然躺在原地装瘫痪，妹控男主正在气头上，她这会醒了就直接撞枪口上了。 “只是发现了一具穿着尤菲衣服的无头尸体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你的表现真是太令我太失望了。”公爵声音越发严厉，近乎训斥，“你失魂落魄地诘问你的父亲！仪态尽失！目无尊长！你的所作所为配得上弗林特这个姓氏吗？” 要不是为了装瘫痪，叶灵坤必要给这位公爵鼓掌：自己女儿都有可能死了，还在这责怪自己儿子因此产生的情绪失控，理由竟是为了保持贵族形象。实在有理有据，逻辑缜密，不愧是封建阶级统治者，脑回路和正常人果然不在一个层级。 当然还可能有两种情况：女儿不是亲生的，或者，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去哪了。 倘若真是最后一种情况，就非常令人玩味了。叶灵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啧，冰山下面的剧情深度，真是恐怖如斯。 老公爵的发言虽然振聋发聩，但很可惜，一个失去妹妹的妹控，是不会轻易被三言两语动摇的，他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的尤菲，我的尤菲莉娅……” “啪”“啪啪”连续三声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差点没把她惊地坐起来。 “清醒了吗？” “是，我很抱歉，我失态了，父亲。” 公爵不急不慢道：“尤菲莉娅没有死，死去只是家里的女仆，阿尔洛特王子也亲眼见证了这一点，人是他亲自护送回来的。” “父亲？”德里克明白了他的意图，却震惊地难以言语。 公爵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可爱的尤菲，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他是怎么发现的？还是在诈自己？ 叶灵坤只是犹豫片刻，便决定跟着剧情走。她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随着视力逐渐清晰，她也看清了这位老公爵的模样：他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年轻，大约三十岁左右，有一双灰蓝的眼睛，眼窝深陷轮廓深刻，英俊中带着几分阴鹜。 “老爷。”她低着头，无助又可怜地蜷起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缩到床角，“我不是有意……” 西莉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受弗林特家族的恩惠长大，老实又本分，愿意为了弗林特家族肝脑涂地，原本能成为小姐的仆人就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了，她又怎么能想象成为一位贵族小姐？ 她必然是恐惧的，因为她理解了公爵的意图：他需要她成为“尤菲莉娅”，去获得弗林特小姐才能带来的利益。 德里克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少女，心有不忍，也有不忿：“她？一个卑微又粗鲁的女仆？怎么可能模仿得了尤菲？” “从现在起，你就是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我的女儿。”公爵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明白了吗，尤菲？” 她垂下眼，掩饰自己的目光，“是，老爷……” 冰冷细腻的皮革手套仿佛一条毒蛇从她的脸上滑过，“叫父亲，亲爱的尤菲。” “是，父亲。” 公爵松开手，对一旁的儿子道，“剩下的其他人，你处理掉。这次，不要令我再失望了。” 德里克低下头，“如您所愿，父亲。” 公爵拿起雕金手杖离开，漆黑的大衣没入了黄昏的阴影中。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看向他，“德里克少爷……” 俊美如希腊雕塑的青年冷冷打断了她，“叫我哥哥，尤菲莉娅，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 2、漫长的一天 西莉亚崭新的一天是被饥饿唤醒的，作为曾经的劳动阶级，她每天需要足够的热量维持体力，同样也练就了健壮的身体，虽然比起真正的劳动人民还相差甚远，但绝对远胜不事生产的贵族小姐了。 不知道是神奇的魔法，还是剧情强大的影响力，即使她在床上躺了七天，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仍是非常明显。 因此，她的礼仪老师，凯瑟琳小姐，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她的饮食，以改变她那“如兽人般宽厚的脊背”。 当然，平心而论，作为乙女游戏的主角，西莉亚的长相非常美丽，乌黑长发微卷，湛蓝双眸如天空澄澈，尽管身材算不上纤细，却曲线明晰，健康而自然，是在现代社会受到追捧的类型。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的贵族审美并不买账。 她在心里暗骂万恶的封建阶级，忍受着胃部的灼伤感，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在门外等待多时的凯瑟琳小姐，一听到门内的动静，就敲了下门，“我可以进来吗，弗林特小姐？” “请进。”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语调，以及面部表情，在她和这位礼仪老师相处的短暂几天里，她已经深刻体会到做一名贵族小姐，尤其是公爵的女儿，到底有多难。 凯瑟琳推开门，苛刻的目光扫视着床上的少女，片刻后她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们先换衣服吧，请继续保持。” 一提到衣服，她的身体似乎又回忆起了那无法呼吸的痛苦，开始了抗议。但她无视了抗议，一脸淡漠地站起身，让凯瑟琳为她换上折磨套装——裹得极紧的透明束腰，固定体态的隐形矫正带，束缚手臂双腿的魔法绳索。 穿戴完毕后，西莉亚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但还要维持“弗林特小姐的形象”，冷着一张脸由凯瑟琳为她梳妆换衣。今天是一条青春活泼的浅蓝色长裙，正适合她的年纪，层层渐进的晕染颜色，仿佛油画下的湖面，静谧而优雅。 西莉亚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华服，她满心只有马上的早餐，脸上还不能显露丝毫期待。稍有懈怠，就会被一旁观察的凯瑟琳指出。如果多次指出不改正，那么折磨套装就会释放出微弱的电流，让她用身体的痛苦记住。 游戏剧情里，公爵对外宣称女儿受到惊吓，经过一个月的修养后才重新回归社交圈。虽然并没有详细描述过，女主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学会这些贵族小姐礼仪的。但想来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比现在小。如果当初她在玩游戏的时候，遇到了这段，应该会想着为什么不逃跑了吧。 很遗憾，公爵在帝都埃尔贝德的庄园，封锁得比银行的金库还严格，江洋大盗来了也得铩羽而归，更别说她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根本无法从这儿逃脱。 至于王子阿尔洛特是怎么进来的？他身为男主之一，圣骑士武力值的天花板，自然是来去自由。 一阵香气飘来，西莉亚收回思绪，用克制的目光扫过餐桌，然后便抬起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等待着凯瑟琳的布菜。 跟前几天吃的没什么区别：一点肉，很少的碳水，主要由菜叶子、水果和鸡蛋处理成了吃不起的样子，呈到面前来，连味道都淡地像是水。另外配了一杯酸涩的果汁，两口就可以喝完。 但她还是非常期待这顿饭，因为这是一天中唯一能有点饱腹感的一餐。 西莉亚心中默默流泪，伸手轻轻握稳了刀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能感受到凯瑟琳那犀利的视线正在她的身上停留，以判断是否符合进餐礼仪。 她微张嘴唇，将一叉蔬菜填入嘴中，上面的酱汁甚至没能在鲜红双唇上留下一点痕迹。她紧闭起嘴巴，小幅度地咀嚼着食物，一点牙齿磕碰的声音也未发出。 凯瑟琳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五分钟就能吃完的一顿饭，她硬生生吃了快一个小时。期间还要维持着腰背挺直，肩膀自然垂落的体态，当她再次站起身时，只觉得浑身僵硬，还不能活动自如。 惨，太惨了！这样的生活还要再过一个月，甚至更久！ 要不还是先想想逃跑路线吧？ 凯瑟琳严厉的目光再度扫射而来，“弗林特小姐？” “怎么？”西莉亚轻微转动颈部，下巴微抬，神情高傲矜贵，用眼神表达对眼前的礼仪老师质疑。这是凯瑟琳为她精心设计的人设：高贵，傲慢，矜持，又带了点天真的贵族少女。 凯瑟琳很满意她没有崩人设：“接下来是步态练习，请您与我一同移步花园。” 所谓步态练习，是包含了坐姿、行走和跳舞的全方位规划，协调肢体可比吃早饭难得多，更别提她还没吃饱。 春日的花园遍地美景，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天空蓝得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映照着生机勃勃的大地。 这样的天气，出去春游会很美好吧。 “弗林特小姐，请吧。”凯瑟琳的声音再次响起，“按我们昨天说的，先做五次行走练习。” 一天中最痛苦的时候来了，西莉亚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集中精神专注于掌控自己身体。 行走，不只是两条腿的事情，还包含了手臂的摆动，腰臀的配合，以及稳若磐石的脑袋和脖子。虽然一次的练习不足五十米，但比两千米还要难熬。 “停。”凯瑟琳击掌，“您的进步十分迅速，但何时才能改掉腰背僵硬的问题？” “重新再来。” 西莉亚心中叫苦：穿了这么紧的束腰衣，背上戴着矫正带，怎么可能不僵硬！能动起来都是靠我强大的意志力！ 再重复了走了十几遍后，凯瑟琳终于勉强算她过关。 “现在休息片刻，而后练习舞步。” 所谓的休息，就是坐姿练习，也没有轻松太多，仅仅能让束缚的两条腿稍微放松一下，以更好地面对噩梦中的噩梦——跳舞。 作为一名贵族少女，跳舞是必修课。那些热烈奔放的复杂舞蹈，并不适合还未踏入帝都社交圈的未婚少女，她要学习的都是一些简洁、优雅、端庄的宫廷舞，最好能速成。因为一个月后，就是她的成人礼，公爵会为他的女儿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同时宣告着她正式走入埃尔贝德的社交圈。 只是她的跳舞天赋经常让凯瑟琳小姐怀疑：“您真的存在两条腿吗？即便是最笨拙的兽人，恐怕也比您更灵活。” 每当这时候，她都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压抑怒火。 【等着吧，老公爵，总有一天，我会把这盆火倒在你的头上！】 在艰难的步态课结束后，是午餐时间，量比早上还少，但多了份甜点——三块只有栗子大小的蛋糕，令她十分佩服厨师能把它做那么小的本事。 之所以有甜点，是为了应对下午的读写课，这类需要耗费脑力的事，进食过少又不补充足够的糖分，是很容易昏倒的。 凯瑟琳为她换了条奶油色的长裙，裙边滚着细致的刺绣，如朵朵鲜花绽放。作为弗林特家的小姐，每天穿的衣服自然是不会重样，连睡衣也是如此。除了上课要换衣服外，喝个下午茶也要换。 万恶的封建阶级啊。西莉亚轻微地摇动了下僵硬的脖颈，用羽毛笔一遍遍练习书写自己的名字。 作为曾经的弗林特家仆，女主自然是识字的，但只学了些常用单词，写出的字缺乏练习，自然也是不堪目睹。现在要求她练出一手漂亮的字显然不太现实，所以只要求她先学写常用的单词。 此外，她的词汇量和口音也是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后者。她是弗林特的小姐，自然会带着北方贵族的口音，然而她一说话却是浓浓的中部农民味，这还要追溯到教她大陆语的老牧师。 在练习完字体后，凯瑟琳会带领她开始诵读诗歌，一边纠正她的发音，一边教她新的单词。这算是一天中难得的清闲时刻，她聪明的小脑瓜很快就能记住单词，迅速掌握准确的发音，顺便还能了解游戏里没有详细介绍的世界背景。 今天的诗，由著名的吟游诗人克伦梅特·米尔敦所著，主要内容是赞美他信奉的神明——菲尔斯托姆，这位掌管着火的神明，也被认为是太阳与光明的化身。诗歌本身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主要就是翻来覆去的彩虹屁，但是辞藻优美，行文押韵，朗朗上口，吟诵时仿佛在歌唱。 下课时，凯瑟琳小姐难得叹息了一声：“如果您对舞蹈，有学习文字的一半热情，就足够了。” 西莉亚装作没听见。下午的课程结束后，这一天也走向了尾声。在吃完比中午更少更清淡的晚餐后，凯瑟琳卸下她身上的折磨套装，为她做了完整的按摩和推拿，以舒缓身体一天积累的疲劳和僵硬。 在她洗漱沐浴后，又用魔法烘干她的长发，涂抹上全套护肤品，凯瑟琳今天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明天见，弗林特小姐。” “明天见，凯瑟琳小姐。” 厚重的木门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西莉亚躺倒在床上，感受到了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 全身都很酸痛，一点都不想动弹。但她只闭眼休息了片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观察起这座庄园。 即便黑夜中大多数场景都看不清，她仍能凭借自己的金手指，和自然感应，在脑海中绘制出地形，再结合白天所见的一部分，逐渐勾勒出整个庄园的大致框架。 她日常生活和学习的地方，已经被公爵圈定了起来，除了她和凯瑟琳，连打扫的佣人都看不到。她的房间在五楼，窗下是精心培育的玫瑰花圃，就算跳下后侥幸不死不断腿，也会被玫瑰刺扎成重伤。 白天想从凯瑟琳眼下逃离，更是绝无可能。她是一位法师，见面的第一天，就向她表演了自己的法术：轻松束缚住了一头狂暴的巨熊，并用火魔法将其轰成了灰烬。 西莉亚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一头发怒的巨熊强大。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随着她越来越频繁地和自然感应，她从中能获取的信息就越多，脑中的地图也就越发完善，她甚至能“看到”到正在庄园里走动的人，比如现在，白天在附近感知不到的人，逐渐变多了，应该是巡逻和打扫的佣人。 也许哪一天，逃跑的机遇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而她要为这万中无一的机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3、有趣的人 宁静的夜色里，一缕细微的萤火飘到了窗前，它穿过了如水的纱帐，带着袭人的玫瑰芬芳，停在了床头的珐琅花瓶上。 “找到你了，不知名的小姐。”幽绿的萤火散开，显露来人出高挑的身形，他微微扬起头，细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月语花的助眠熏香？” “难怪睡得这么香甜。”他微笑观摩着少女的容颜，“他们称呼你尤菲莉娅。但我想，弗林特家的小姐，并没有如此美丽的黑发，也不会请一位高阶法师做礼仪老师。” 少女自然是听不到这番话语，她紧闭着双眼，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红润的嘴唇微张，带着笑意的弧度，显然正陷入一场美梦之中。 “今晚是星夜玫瑰，它与你的发色有些相近，却远不及你的深邃美丽。”阿尔洛特将几支深紫色的玫瑰插入了花瓶中，娇艳的花瓣上洒落着星辰般的微光，这种由炼金术培育的植物，美得就像它的名字。 “晚安，不知名的小姐。希望在这束玫瑰枯萎之前，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他对着床上的少女行了一礼，而后翻出窗外，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坠入昏沉的夜幕中。 ………… 西莉亚第二天醒来时，还在回味昨晚暴打公爵的美梦，正遗憾这美梦太过短暂时，忽然嗅到了一阵馥郁的芬芳。 她循着花香，在床头柜的花瓶里，找到了几支暗紫色玫瑰，精致的花瓣上点缀着露珠般的星芒，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工艺品，而非真正的植物。 这是送来的花？如此明目张胆，像是完全不担心不被人发现。 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也许是真的无人发现呢？ 游戏中的阿尔洛特虽然是防御的肉盾，但也擅长精神魔法，打怪时的控制技能非常好用。如果他在这些花上使用了魔法，的确是能做到无人察觉的。 她决定验证一下这个猜测。 等候在门外的凯瑟琳小姐只听见一声碎裂的脆响，随即从里面传来了惊呼声，“哎呀！” 敲门声急促，“弗林特小姐？” “我，没事，请进。” 推开门，穿着睡衣的黑发少女站在床边，惊慌无措地望着地面，一见到她，那张娇美的脸上便流露出不安和恐惧，“抱歉，我不小心……” 凯瑟琳看也未看珐琅碎片，“弗林特小姐，您无需为一只花瓶而道歉。无论这些俗物有多昂贵，它们也不能及弗林特家小姐的丝毫。” 说完，她挥动手指，一阵波纹闪动后，花瓶碎片消失了，玫瑰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 看来凯瑟琳是真的察觉不到，这说明阿尔洛特的魔法水平远在她之上？但自己为什么又能看到？因为“大地之茧”的金手指吗？ 阿尔洛特知道自己能发现吗？不，他目前应该不清楚自己的情况，至少在原著中的剧情如此。 那他送花的意义是什么？这人，好怪。 “弗林特小姐？” 西莉亚回神，“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东西，有点可惜。” “您不应挂心这种小事。”凯瑟琳神色冷峻，“请您牢记，您姓弗林特，是帝国最尊贵的姓氏之一。” “我明白了。”她微微颔首，展开双臂，等待凯瑟琳为她换上衣裙。 今天的裙装比之前所见的都更华丽，西莉亚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肌肤，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下更显动人，臂纱上装饰的珠宝，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辉。 凯瑟琳为这条裙子配上了黑珍珠项链，她打理着黑色长发，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您一定会在成人礼上惊艳四方的。” 在吃过一如既往寡淡的早餐后，她们来的花园，准备今天的步态课。 西莉亚一眼就瞧见了园中的不速之客，他背脊挺直，端坐在花架下阅读，听到脚步声才转身看了过来。 “早上好，尤菲莉娅。” 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冷艳高贵的大小姐表情，愣了下才缓缓道，“早上好，哥哥。” 为什么男主之一的德里克会来啊？ 凯瑟琳很快就为她解开了疑惑，“成人礼上你的第一支舞，自然是由兄长主导的，从今天起，弗林特少爷有时间就会来指导你。” 西莉亚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练舞的时候踩多了这位老师，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倒霉鬼来分担？ 下意识地，她看向自己“哥哥”的脚。 德里克放下手中的书，从开满了风铃兰的花架间走出，他的面容在交错的光影间变幻，最终定格在她的面前：这是一张继承自父方的深邃脸庞，带着雕塑般的冰冷和精致，相比于老公爵，尚有着年轻人的青涩和温厚，如翡翠般的双眸里，暗藏着几抹愁色和踌躇。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伸手握住了她，“我的时间有限，现在就开始吧。” 西莉亚被他拉着走向宽阔的庭院，臂纱上的珠宝在急促的脚步中叮铃碰撞，略带薄茧的温热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腕，令她无法挣脱。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手。西莉亚意识到，哪怕是四男主中最菜的大少爷，也远比现在的她强。 【忍耐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最强的法师！打倒所有男主！把反派踩在脚下！改变悲剧的结局！】 德里克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她脸颊微红，心跳加速，突然想起了亲妹妹曾说过，自己的女仆西莉亚爱慕于他，还曾闹出过笑话，妹妹把这事当成玩笑讲给他听，他当时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如今妹妹却已经不在了，活下来的是她。 他猛地松开手，来不及刹车的西莉亚好险扶住一棵树站稳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位大少爷一脸怨憎地望着自己，一副有生死大仇的模样。 行吧，她暂时还惹不起，便小心翼翼地靠在树后，“哥，哥？” 他咬紧了下颌，如一头发怒的雄狮，愤怒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咽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他知道凯瑟琳正在不远处监视着他们，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她汇报给父亲。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的西莉亚站地更远了些，“你没事吧？不，我是说，你看起来不太好。哦不，抱歉，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德里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安静点，尤菲莉娅。” “是，哥哥。我就是有点担心你，那天老……不，父亲说的事，我……” 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时间宝贵，开始练习舞步吧。” 少女讷讷点头，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好的。” 两下试探后，从他的表现中，西莉亚不难猜出是公爵让他来的，算是对他们两人的敲打。这狗男人真是一刻都不想让她轻松，还把他的狗儿子送过来咬人。 她脸上带着羞怯又柔弱的笑，然后下一脚便狠狠踩上了自己的“哥哥”。 这一脚又快又狠又准，饶是德里克训练有素，仍是反应不及。 “呀！对不起！哥哥！我……”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双臂却稳稳地扶住他，以防他在暴怒之下动手，“我好没用！练习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法配合哥哥！” 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就尽量靠语气来弥补了，“呜，哥哥……” 这一脚踩在了脚趾上，即便隔着皮靴，仍能感觉到那锥心的疼痛，果然是个女仆，力气那么大。 德里克未在脸上表现出分毫痛苦，只皱眉盯着她，“凯瑟琳就是这样教导你礼仪的吗？弗林特家的女儿，可不会有这样软弱的姿态！” “是，哥哥。”西莉亚调整好表情，继续拿他的脚练习，后面几脚都相对温柔了些。等一舞结束后，他的皮靴上已经多了好几块脚印。 又练习了几次后，德里克才告辞，望着他有些踉跄的狼狈背影，西莉亚的心情顿时愉快了不少。 “你今天犯的错误，比往常还要多。”凯瑟琳小姐锐利的目光扫视而来，“看来我们还需要多加练习。” 西莉亚低头绞着手指，“在哥哥面前，我有点紧张。” 在原著游戏中，女主的暗恋对象正是弗林特家的大少爷德里克，做女仆的时候还因此闹出过笑话。正是靠着这份初心动，这位平平无奇的公爵之子才能与王子和大法师同台竞技。他知道女主对自己的心意，喜欢着女主却不肯承认，口口声声把她当成自己妹妹的替身，是整部游戏前期主要的虐恋来源，也是后期其他男主吃醋修罗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目前，西莉亚不打算否认这段暗恋。事实上，有这样的暗恋存在，她更不容易受到怀疑。 毕竟，一个春心萌动的怯懦少女，能带来什么威胁呢？ 凯瑟琳看了少女一眼，心里感慨了声年轻人，并没有过多苛责。 “请休息片刻，弗林特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加练舞步。” ………… 又一天的忙碌结束后，西莉亚终于回到了她的房间。 那几支美丽的玫瑰依旧躺在红木地板上，鲜嫩的花瓣舒展，不见一丝衰败。 她犹豫了片刻，捡起了玫瑰，正打算把它丢出窗外。 忽然，一道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呀，被发现了吗？” 西莉亚惊在了当场，看向手中的玫瑰，那声音还在继续，“这种花名为星夜玫瑰，就如夏夜的星空一般美好。我用魔法尽量延长了它的花期，不知道当你觉察到时，它是否还在绽放呢。希望你能喜欢，未知的朋友。” 这是阿尔洛特设置在玫瑰上的魔法吗？他可能不知道谁会发现这束玫瑰，或许也清楚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握着那几支星夜玫瑰，欣赏了片刻花瓣上闪烁的星光，最终还是将它丢进了楼下的花圃里。 “这位王子殿下，有点意思啊。” 4、拜访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逐渐让人适应本不该适应的生活。 西莉亚端坐在餐厅里，娴熟地吃着寡淡的饭菜，仅仅十几天的时间里，除了还有那么亿点不足的宫廷舞外，她已经从凯瑟琳小姐那拿到了全科满分。 “即便您步入了舞池，大多数人也只会认为是弗林特小姐不擅长跳舞罢了。” 她姑且把凯瑟琳的这句话当成夸奖。凯瑟琳发现她于跳舞上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后，索性就让她死记硬背下舞步，只力求开场舞不会太丢人现眼。在德里克少爷付出了十几双鞋子的代价后，她的宫廷舞总算是能糊弄过去。 至于那些会在开场舞后邀请她的倒霉蛋们，凯瑟琳小姐在内心深表同情。 用餐完毕，凯瑟琳宣布了一个消息，“今天要为您挑选仆人，尤其是您的贴身女仆，还请您谨慎选择，弗林特小姐。” 贴身女仆？人肉监控还差不多。一想到又要多几个人来监视自己，西莉亚的心情就更糟了。 “当然，我会的。”她站起身，优雅地扶着凯瑟琳伸过来的手臂，缓步迈出了门。 大厅里站着一整排年轻俏丽的姑娘，她们都穿着整洁干练的女仆装，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一见到西莉亚便齐刷刷弯腰行礼，让她瞬间有了一种酒店迎宾的时空跨越感。 在沙发上坐下后，凯瑟琳用魔法为她倒了杯茶，“她们都是弗林特家族在埃尔贝德的世仆，至少从祖父那辈起就效力于弗林特，忠实可靠，勤劳聪慧。” 西莉亚望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姑娘们，感到十分无趣，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公爵的监视者罢了，没什么区别。 “向小姐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凯瑟琳点了下最左边的女仆，“就从你开始吧。” 第一位是个有着栗色长卷发的活泼姑娘，她咧嘴笑时，便露出甜甜的酒窝，“很荣幸见到您，尤菲莉娅小姐。我的名字是布伦达，毕业于阿普多女子学院，精通曼斯语、古赫尔语1，擅长护理、烹饪和乐器，同时，也是一名初级治疗师2。” 西莉亚喝了口茶压压惊：现在女仆都那么内卷了吗？ 而接下来一位长相秀雅的姑娘更是重量级，“早安，尤菲莉娅小姐。我名为阿黛尔，是一位中阶法师3，主修水魔法和风魔法，擅长格斗、雕塑和绘画。” 其他几位姑娘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显然认为这是位极其强劲的对手，谁不想要一个能保护自己安全的贴身女仆呢，更何况她还是一位中阶法师。 后面几位姑娘都各有特色、难分伯仲，但都没有这位中阶法师来的有震撼力。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位，她一头火红的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身材娇小饱满，笑颜明艳如花，“您好，尤菲莉娅小姐。我叫康妮，毕业于圣伊娜神学院，是生命女神的信徒，擅长培育植物。虽然只是法师学徒，但愿意尽我所能为您献上美丽的花园。” 康妮？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西莉亚放下茶杯，思索片刻后想了起来，这不是游戏里打过的一个小boss吗？因为其技能过于恶心令她印象深刻。但看眼前的姑娘青春可爱，除了名字，实在无法与游戏里那个狰狞扭曲的怪物联系在一起。而且那怪物信仰的是创世之神，并非是生命女神。 应该是巧合吧。 “弗林特小姐。”凯瑟琳轻咳一声，“您觉得如何呢？” 西莉亚觉得都不怎么样，但如果非要选一个，首先就得排除那位中阶法师。她又不是真正的弗林特小姐，还准备随时跑路，选择一位聪明又厉害的贴身女仆，无疑是自找麻烦。 “康妮。” “诶？”娇小少女意外地睁大了眼，似乎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我吗？”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女仆了，康妮。” 其余少女均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盯着她，凯瑟琳笑道，“幸运的女孩。” 康妮手忙脚乱地行礼：“谢谢您！我一定会努力做好您的贴身女仆的！” 最后由凯瑟琳决定剩下女仆的去留，除了中阶法师阿黛尔，初阶治疗师布伦达外，还有擅长化妆和调制香水的女仆多萝西一起留下了，没被选中的姑娘们只能带着失望离开。 而西莉亚也迎来了下一阶段的学习内容——一位贵族小姐的生活和社交。 虽然弗林特小姐一直生活在老家，帝都从未有人见过她，但弗林特氏作为一个大家族，在帝都沾亲带故的有不少人，更有几位重要人物，需要她在正式踏入社交圈前拜访。 除了要熟记这些人的名字和关系外，临场反应能力也很重要，要有“弗林特家族的底蕴和气度”，她总结了一下凯瑟琳的教导，大概就是：少说话，多微笑，人淡定，会装比。 作为一个经受过现代社会信息爆炸的人，这些对西莉亚来说并不算难事。她唯一需要弥补的反而是常识，得到凯瑟琳同意后借阅了不少相关书籍，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 和原著游戏的背景对比下，大致差不多。但原著事件主要围绕着帝国，其它地方只略作了介绍。而这个世界，远比原著中的描述更为广袤。 具体差距嘛，大概有指环王和格林童话那么远。 目前她所在的国家，霍伦维尔神佑帝国，处于格伦米大陆，是整片大陆两大势力之一。这个世界的地理学家已经能够比较清晰地认知星球，制作出的地图精细度很高。但社会制度还比较落后，封建帝制仍是目前人类世界的主流。 魔法取代了科学，影响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世界的底层平民生活质量并不差，哪怕是在荒年，也能在魔法的帮助下收获粮食。尤其在帝国，法师已经成为标准化的职业，通过考核后就可以立刻参与相应的工作。 当然，最令她意外的还是，社会底层能受到无偿的知识教育，这通常由国家资助或教会提供，除了基础的文字、语言和算术外，有魔法天赋的人还会另外培养，从此迈入新的阶层——法师。 让西莉亚疑惑的是，为什么女主没被测出魔法天赋而成为法师呢？还是她觉得做弗林特家的女仆比法师更有出路？ 她看向那几位正在忙碌的姑娘，终于体会到弗林特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能让一位已经步入中产阶级的中阶法师，心甘自愿的做女仆。 阿黛尔缓步走近，“尤菲莉娅小姐，凯瑟琳小姐，马车已备好了。” 凯瑟琳起身，“我们该出发了，弗林特小姐。” 西莉亚微微颔首，“我很期待与劳伦斯夫人的会面。” 拉车的自然并非凡马，而是一只混血的魔兽，有着华美的外形和温驯的脾气。见到她后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嘶鸣，主动将头伸过来让她摸。 这就是金手指“大地之茧”带来的影响了，动物因其散发出的气息，而感到愉悦和亲近。 阿黛尔惊讶道，“真少见，休伯特会这么亲近人类，它向来是个骄傲的孩子。” 西莉亚微笑着摸了摸魔兽的头，一言未发地上了车。 这次拜访的劳伦斯夫人，是帝都有名的炼金术师，因炼金学上的杰出成就，被皇帝授予了伯爵爵位。在她的丈夫过世后，便一直独自生活。十年前，她的小儿子和弗林特家的一位小姐结婚了，那位小姐算起来还是尤菲莉娅的堂姐。这些年来两家一直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除了这些，凯瑟琳还特别强调了一句，“她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看起来非常年轻，很喜欢别人称赞她的美貌。” 一路上，西莉亚很想打开车窗瞧瞧外面的风景，但这么做实在太不符合人设，必然遭到凯瑟琳小姐的死亡凝视，于是便作罢。 但她也没闲着，难得出门一次，虽然因为车速过快，无法及时构建地形，但感应周围的事物没有太大问题，至少能辨别出人和物体。 马车驶离密集的建筑，人数逐渐减少，动物和植物增多，前面应该是田地？很舒服的自然气息。 没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凯瑟琳先一步拉开车门，将手伸向她，“到了。” 西莉亚感知到一个熟悉的存在，同时外面传来了女仆的声音：“德里克少爷。” 她扶着凯瑟琳走下马车，俊美的青年正坐在独角白马上俯视着她，“尤菲莉娅。” “哥哥，见到你真高兴。”她露出腼腆的笑容，“你也是来拜访劳伦斯夫人的吗？” 德里克一见她笑，就觉得脚趾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忘记自己此行目的，“走吧，不要令劳伦斯夫人久等。” “是。”西莉亚揽住他伸来的手臂，“哥哥近日很忙吗？好些天没见到你了。” 【你不来挨踩，我真是失去了无聊生活的一大乐趣呢。】 德里克抿起唇角，“既然继承了弗林特的姓氏，就应当有为此奉献一生的觉悟。” “尤菲受教了。”反正我不姓弗林特。 庄园门前，一位瘦弱的侍者鞠躬行礼，他戴着黑色纱帽，看不清面容，声音有着雌雄莫辩的沙哑感，“欢迎来到暮色花园，尊贵的客人。” “好久不见，梅尔文。”德里克向他打招呼，“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托女神的福，暂时死不了。这位小姐是……” “我的妹妹，尤菲莉娅。” 西莉亚微微点头，“您好。”不知为何，这人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并非是外形上的，而是源自更深处的…… “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就像她的母亲。”梅尔文低笑了一声，“您一定会惊艳整个埃尔贝德的。” “好了，我想你们也不是来找一个老头子聊天的，请随我来吧，劳伦斯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大门敞开时，像有什么无形之物在那瞬间被打破，西莉亚忽然感到强烈的战栗感，这是本能在警告她立即远离这片危险区域。 但下一刻，这种不安便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望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庄园，西莉亚微微松开了手。 5、劳伦斯夫人 劳伦斯夫人的庄园距今有百余年的历史，是她丈夫劳伦斯伯爵的遗产。在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并没有再婚，而是放弃了丈夫的爵位和遗产，只保留了这座庄园和劳伦斯的姓氏。 凯瑟琳曾提及：“这位伟大的炼金学家无需财富和权势来彰显自身，她的成就足以在历史上留下深重的一笔。” 西莉亚抬起头望向天空，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暮色花园的穹顶被魔法笼罩，整座庄园沐浴都在黄昏将至的光景中。园中随处可见奇异瑰丽的植物，造型优美圣洁的雕像，充满想象力的建筑。潺潺流动的数条溪水将庄园分割开来，最终汇向此行的终点——一座充满了童话色彩、形似倒挂炼金瓶的房屋。 自认为见过大场面的西莉亚：“这真是太令人震撼了。” 引路的梅尔文低笑道：“尽管惊讶吧，弗林特小姐。我敢说，整个埃尔贝德都没有比这儿更梦幻的地方了。” 相比外面的梦幻，屋内则十分温馨可爱，梅尔文带领他们走进了一处阳光明媚的露台，他轻轻敲门，“劳伦斯夫人，弗林特家的孩子来了。” “快请进，孩子们！”门内传来的声音相当年轻。 而后他们推门而入，西莉亚看到了一张与声音相配的年轻脸庞：她肌肤白皙，面容如花，紫罗兰的双眸里盈着笑意，玫瑰般的红唇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蓬松的棕色卷发缠绕在纤细的腰间，发间的百合随着她的动作轻摇。 这哪像个六十多的老太？说三十都嫌多了！ “哎呀，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尤菲莉娅了！” 西莉亚上前两步，行了完美的一礼，“初次见面，劳伦斯夫人。您的美丽远比暮色花园更令我震撼。” 劳伦斯夫人轻笑，“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比起你那闷葫芦的父亲，会说话多了。” 说着，她边招手道，“到我身边来吧，孩子，不必拘束，这里可不是规矩森严的公爵府。” 西莉亚依言坐在了她身旁，刚坐下就被她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喝点暖暖胃，可怜的孩子，早饭没有吃饱吧。年轻的姑娘啊，总是为了保持体型牺牲健康。” “谢谢您。”西莉亚低头啜饮一口奶茶，“非常美味。” “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她又端上了一盘造型可爱的动物饼干，“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干，使用了特殊的糖和面粉，对体重没有负担哦，放心吃吧。” “德里克，你也要来一杯吗？” “不必了，多谢您的美意。”青年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得出他对这里很熟悉。 “德里克真是无趣，就和你的父亲那样，连表情都像是从弗林特家族的画像里扣下来的，明明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弗林特少爷安静听着长辈的絮叨，却并没有感到不耐烦，他的母亲早逝，父亲严厉，亲情的温暖多是从这位远房亲戚处感受到的。 西莉亚又吃了一块小饼干，香甜的奶茶流入胃里，坐在轻柔的春日暖阳中，鼻尖萦绕着谷物和牛奶的香气，令她生出一种久违的生活感。 “真像啊，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劳伦斯夫人端详着她的脸，露出怀念的神色，“一样的乌发蓝眸，那会你母亲可是冠绝帝都的美人呢，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嫁进了弗林特家。唉，就像自由的鸟儿被关进了华丽的囚笼里。” 西莉亚这回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而实际上，弗林特家只会诞生金发碧眼的孩子。她却因为恰巧有着和公爵夫人一致的发色和眸色，骗过了这些从未见过尤菲莉娅的人。 “您认识母亲？能和我说说关于她的事吗？”原著中的公爵夫人，在生下西莉亚不久后就去世了。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信息。 “当然可以，嗯，从哪说起呢？”劳伦斯夫人沉吟片刻，“我第一次知道你母亲的时候，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他说大法师刚招收了一位天赋出众的弟子，名字叫希尔达·伯恩斯，与她那天赋一同出名的，还有她的美貌。我很好奇，就以学术为名，拜访了她的老师，因此结识了你的母亲。” 她握着茶匙在杯中轻轻搅拌，“时间过的真快啊，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因为生的太美，她反而被许多人质疑是否有资格成为大法师的弟子。但是很快，希尔达就用行动证明了大法师的眼光，年仅二十五岁就成功进阶高阶法师，那时甚至有传言说，假以时日，她说不定能成为帝国的第二位大法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却在几年后嫁给了你的父亲，这事在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都反对这桩婚事，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认为，弗林特家是无法令她幸福的，即便她是大法师的弟子，一颗耀眼明日之星，她也会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你的父亲。”劳伦斯夫人注视着她，目露怜惜之色，“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她爱着你的父亲，你和德里克，都是在她的爱意中诞生的。” “你的父亲至今未娶妻，想必还是忘不了她。我太明白那种感受了。”劳伦斯夫人长叹了一声，“虽然公爵阁下是个寡言的人，但我相信，他也爱着你们。” 西莉亚原本感动的泪水，又被这句话给憋了回去。公爵爱不爱他的亡妻她不清楚，但绝对不爱她是真的。 她低头拭去不存在的眼泪，“谢谢您，夫人，我很少听父亲提起母亲的事。” 劳伦斯夫人轻轻抱住她，“抱歉，孩子，我应该多跟你说些高兴的事才对。别为过去的哀痛伤神，人终须跨越现在，步入未来。” 西莉亚自然地接道：“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 “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劳伦斯夫人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致尤托斯》，希尔达当年也很喜欢呢，把这首诗抄写了许多遍。德利小时候一调皮，就会被罚抄这首诗，他应该这辈子都忘不了吧。” 说着她对一旁的青年眨了眨眼，“不如今天就和尤菲分享一下德里克小时候的糗事吧！” 西莉亚掩嘴偷笑，“这样不好吧，哥哥会生气的。” “小德利心胸宽广，才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呢，是吧？” 德里克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我那微弱的反驳意见并不重要，夫人。” 她最终还是给弗林特少爷留了些面子，只说了些小孩子都会遇到的糗事，更多的还是谈论他们母亲年轻时候的风采。一下午就在这样愉快的时光里度过了，德里克提出他们该告别时，西莉亚还有点恋恋不舍，毕竟小饼干和奶茶真是太好吃了。 临行前，德里克取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匣子，“这是父亲托我带给您的礼物。” 西莉亚望着那个匣子，进入庄园时的不安感再度袭上心头。 劳伦斯夫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黑色丝绸间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水晶瓶，里面盛着浅绿色的液体。她飞快地合上了匣子，“太好了，正是我需要的。请代我向公爵阁下致谢。” 当匣子被打开，亲眼见到那枚水晶瓶时，西莉亚心中的不安直接达到了顶峰，她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催促她迅速离开，但她的腿却扎了跟似的，完全动不了。 那是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自古以来便根植在灵魂中的恐惧。她被这恐惧震慑，无法动弹。 水晶瓶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尤菲？”劳伦斯夫人关切地看着她，“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她这才如梦初醒，勉强扯出笑容，“一想到与您告别，就有点失落。” “你这抹了蜜的小嘴，一定是随希尔达！”这位举世闻名的炼金学家，笑着取下了头上的百合花，别在了她的发间，“带上它吧，暮色花园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孩子。” 劳伦斯夫人按下了她的手，“不要拒绝，就当作是你母亲的旧友，迟到的诞生礼吧。” “多谢您。”看着这位热忱的夫人，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记得多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就是了，无论何时，这里总有一杯奶茶等着你。” ………… 走出暮色花园时，外面正是黄昏时分，德里克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是炼金术的奇迹之花，永远不会凋谢，同时也是暮色花园的钥匙，持有它的人会被视为庄园的半个主人。” “劳伦斯夫人，是一个很温暖的人。”西莉亚摩挲着手里的鲜花，它的时间仿佛被暂停在盛放的那一瞬。 德里克难得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她总能给予人勇气和力量。” 在外等候已久的凯瑟琳上前，见到她手持着的花，欣慰道，“看来劳伦斯夫人很喜欢您，这是好事，弗林特小姐。” 西莉亚敷衍道，“我也这么觉得。” 一直到坐上马车，回到公爵府时，她仍然在思索，公爵赠送的那枚水晶瓶中，到底是什么？ 其他人都没有感到不适，这极可能与她的金手指有关。 游戏中的“大地之茧”除了能和自然沟通外，还能引起地脉中魔力的震颤共鸣，同时也是打开地底神宫的钥匙。 那东西，难不成有地底神宫有关？游戏里对神宫的着墨也不多，只暗示了那里蕴藏着恐怖的力量，传说能实现人的愿望。 而她一旦成为神宫的钥匙，面临的则是必死结局。想到这，她豁然开朗，明白了恐惧感的来源。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在庄园门前所感受到的不安，又是源自于哪呢？ 6、白鸢尾 接下来的几日，西莉亚努力挤出时间，寻找地底神宫的相关信息，在原著中，神宫与神明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但大多数人都对其知之甚少，人类史书上自然没有记载，于是她便决定从神话传说里寻找蛛丝马迹。 公爵府的藏书规模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的大型图书馆，但覆盖范围很广，从天文地理到魔法应用，都有涉及，还有一层专用于存放历史相关的书籍，文学类书籍却是最少见的，神话传说只能找到《七神的恩赐》《神之名》这种启蒙读物。 她只能去翻找相关学者的神话研究，终于在一本分析兽人神话的书中，她找到了类似的描述：兽人自称为高山的子民，传说曾经所有的生灵，都生活在一座巨大的高山上，伟大的兽神指引着他们。但有一天，末日突然降临，高山崩塌，许多生灵都被开裂的大地吞噬，而那如同巨口的深渊中，缓缓升起了一座巍峨而可怖的宫殿，那就是末日本身。最终，兽神耗尽了自己的力量，摧毁了宫殿，他的灵魂从此升入天界，永远地守护他的子民。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神话研究的出处，是吟游诗人的歌谣。也就是说，这是一份野史，兽人目前公认的神话并非如此。在他们正统的神话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末日。 西莉亚觉得有些头疼，但这事急也没用。她合上书，带着笔记离开了藏书馆。 贴身女仆康妮迎了上来，“尤菲莉娅小姐，您找到想要的书了吗？” “还没有。”她摩挲着笔记本，“今天的安排是什么，康妮？” “下午拜访哈里曼侯爵夫人，另外，凯瑟琳小姐交代，她在玫瑰庭院等您。” “先去玫瑰庭院。”自从有了贴身女仆后，她在庄园里的自由度高了很多，像是真正有了贵族小姐的权力，每天不再是死板的上课，也不用穿上折磨套装，凯瑟琳想见她都要通过女仆禀告。 但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笼子扩大了些，囚笼再华美，依旧是囚笼。 当她们到达庭院时，凯瑟琳正与一个黑衣男人交谈，即便只看到了背影，西莉亚也从他的手杖和金发分辨出了来者身份。 她弯身行礼，“父亲。” “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尤菲。”公爵的表现就像个慈爱的父亲，“最近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西莉亚回以天真的笑容，“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凯瑟琳小姐最清楚不过了。” “下月就是你的成人礼了，一想到要你将要面对暗流汹涌的埃尔贝德，我就十分担忧。” 她湛蓝的双眸里尽是信赖，“我为这天准备已久，父亲，这是弗林特家女儿的职责。” 公爵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尤菲，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这“父女”两人，一个虚情假意，一个虚与委蛇，倒是十分和谐。 “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书？需要帮忙吗？如果是尤菲的请求，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会尽力满足。” 她摇头婉拒：“不过是打发时间，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父亲？” 公爵却紧跟着问道：“我听说主要都是些神话书籍？还有兽人的？尤菲对那些蛮族很感兴趣吗？” 她露出了心事被发现的尴尬，红晕都飞到了脸上，“只是碰巧看到了，觉得有点意思罢了，蛮族的文化实在荒诞可笑。” 公爵仔细观摩着她的脸庞，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片刻后，再度展颜笑道，“那用来打发时间确实正好，我安排他们再送些这类书来。” “谢谢父亲。” “尤菲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凯瑟琳打断了“父慈子孝”的场面，她的目光飘向了正南方，“公爵阁下，暮色花园的梅尔文前来拜访。” “我该走了，尤菲。”他收敛了虚假的笑容，冰冷的脸上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劳伦斯夫人是一位可靠的长辈，你以后可要多亲近她。” “是，父亲。我也很喜欢劳伦斯夫人。” 短暂的父女会面结束后，西莉亚仿佛背后都出了冷汗，相比他那好糊弄的儿子，老公爵可是难应付多了。 他只是原著里的一个边缘人物，应该接触不到神宫这种级别的秘密。但隐藏在游戏剧情下的冰山轮廓，却逐渐浮现而出。 “尤菲莉娅小姐？”康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该计划下午的拜访了。” “是，多萝西和布伦达都准备好了，您是想先更衣还是先用餐？” “先去餐厅。”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 除了第一次拜访的劳伦斯夫人外，其他几位都是标准的贵族做派：恰到好处的克制，不会因过于热情而显得谄媚，也不会因过于冷淡而疏离。交谈中大多时候都在做阅读理解，少数时候在装傻打太极，聊完后，似乎得到了很多信息，但细想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维持了一下午的完美假笑和高速脑力运转后，西莉亚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庄园，布伦达早已准备好浴汤，在她美美地泡完了澡后，阿黛尔送来了几十本书，将推车都堆满了。 “这是？” “老爷特意叫人送来的书。” 公爵的效率还挺高，西莉亚随手翻开几本：兽神的起源探究。高山的子民——在神话中寻觅历史的踪迹。 阿黛尔将书逐一整理到书架上，“小姐对兽人族的神话很好奇？” “打发时间罢了。”西莉亚合上书，若有所思，“现在大陆上能见到的历史记载，最远才两千年的事，更遥远的时代则完全没有记载。我确实有些好奇，传说中神治时代，是什么样的？” “那段历史恐怕只有精灵族才知道了，他们的寿命长，也很少受到战乱影响，大多数历史应该都保留了下来。” 精灵？西莉亚不置可否，他们如果愿意分享记载的历史，全大陆的历史学家早就跟着失业了。再说他们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几千年前就分裂成了炽精灵、暗精灵和风精灵三个种族。 她不由想起来，原著里有个男主正是暗精灵，但要后期才会出场，而且他绝对算不上好人，老公爵跟他一比都是大慈善家，是她游戏中最想痛扁的男主。 阿黛尔离开后，西莉亚翻开笔记本，用中文记录下自己的新目标：暴打暗精灵男主。寻找神治时代的历史记载。 前面记录则是：暴打老公爵。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逃离庄园这一段，被划掉了。 事已至此，逃跑已经不是最佳选择了，她很快就要迎来成人礼，真正走入游戏剧情的漩涡中。 西莉亚躺在床上，闭眼缓缓感受自然的呼吸和脉搏，风、水、花草、树木都已成为她的耳目，描绘出周围的景象：她“看”到阿黛尔穿过庭院，前往了餐厅；布伦达和多萝西在厨房外的池塘边跳舞，康妮在玫瑰庭院里照顾花草。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抹从未见过的存在，如风迅疾无息，飞快地跃过了院墙，飘过了庭院，直奔她的房间而来。 转眼间，就已经在她的窗前了！ 翻窗进来了！ 她再度嗅到了花的芬芳，相比上次玫瑰的馥郁幽香，这次则清雅淡然，听到对方插花的动静，她就意识到来人是谁了。 “晚上好，不知名的小姐。你睡得这么早，可是会错过夜之……” 她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用死亡凝视打断了他将说出口的话。 阿尔洛特愣在了当场，他刚才可是反复确认了，她明明已经沉睡，怎么会突然醒来？ 西莉亚盯着眼前戴着面具的青年，他将头发染成了黑色，声音恐怕也经过了处理。他非常谨慎，即便在武力值碾压的情况下，也不会留下任何可能显露他身份的把柄。 除了这笨蛋在她“昏迷”时，自爆了名字之外。 面面相觑之下，西莉亚率先问道，“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摆摆手，“别紧张！我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碰巧路过而已。” “然后？碰巧翻进了我的房间？碰巧又送上了花？” 他停顿了下，声音里带着笑意，“原来是你啊，解开我魔法的人。” 洁白的花落入了眼帘，它如一只展翅将飞的鸟儿，“失礼了，还未正式自我介绍。我叫艾尔，是白鸢尾1的副会长。如果我说是特地为了看望您而来，会不会显得太过轻浮了，不知名的小姐？” “少装模作样，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对无法证实的身份和假名没有兴趣，如果你觉得随便说几句就能糊弄我的话，为什么不转身离开？庄园里可没有追得上你的人。又或者说，你觉得被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赶得落荒而逃过于丢人？” 他一时竟被她哽住，但作为“白鸢尾的副会长”，他的口才也不差，“请原谅，将您视作普通的贵族小姐，恐怕是我十年来犯的最大错误。但我的确为您而来，我更好奇的是，您的身份，尤菲莉娅小姐。” “我是不是尤菲莉娅，想必你很清楚。至于我到底是谁……”她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叹息，“那不重要了。” “这可不像是刚才那位伶牙俐齿的小姐，会说出的话啊。” 西莉亚白了他一眼，“不然呢，我还能长出翅膀飞出这里吗，小偷先生？” “那恐怕不行。”他指了指窗外，“公爵府的上空，都有防护魔法，不经过他们的允许，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少女被这句话逗笑了，但很快，她的笑容就沉寂了下来，“我不好奇你的名字，也不在乎你的身份，更不知道有位小偷数次进入庄园。现在离开吧，白鸢尾的副会长。” “那祝您今晚好梦，不知名的小姐。”他行了一礼，便落入夜色之中。 西莉亚抓起花束，一把全丢出了窗外，“带上你的花！” 她闭眼感应，满意地“看”到他狼狈地跌进窗下的花圃中。 阿尔洛特坐在玫瑰花丛中，仰头望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抱着怀里的白鸢尾，轻声笑了出来。 7、晚宴 十日后。 时间终于来到了四月，弗林特的小姐，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的成人礼晚宴，将在公爵府举办。整个帝都的贵族圈都听闻了这场盛事，能得到晚宴邀请的无一不是权贵，连王室和帝国大法师都会前来。 这场晚宴，更像是一次帝国高层的聚会，人们在此推杯换盏、结识交际、互换利益。 随着管弦拉开乐章，尤菲莉娅和德里克步入空无一人的舞池中央，魔法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照亮了年轻美丽的脸庞。悠扬的曲调中，他们迈步、舞动，如两只灵巧的鸟，轻盈地跃入了一望无际的春野。 著名宫廷舞《春之气息》，舞步灵动活泼，是适合年轻人演绎的舞蹈。 “年轻真好啊，让我想起了当年他们的父母，不过老弗林特那家伙是不可能跳这种舞，他从小就像块又臭又硬的黑铁。”莫尔顿女公爵抚了抚眼角的细纹，“真羡慕你啊，伊迪斯，永远能保持这样的年轻美貌。” 劳伦斯夫人望着舞池中央的少女，“这就是我不喜欢出门的原因，连你都调侃我。我愿用短暂的凡人寿命，和高阶法师的你换两百年寿命，这样的交易你满意吗？” 女公爵举手投降，“辩论，我从小就没赢过你，劳伦斯伯爵。” 她笑着瞧了眼自己的手帕交，“或许，你也可以成为帝国第二位大法师，将容貌定格在最美丽的年华。” “饶了我吧，我错了。”女公爵做祈祷状，“我愿意度过凡人的平庸一生。” 劳伦斯夫人这才放过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没想到大法师阁下也会来。” “就算是看在希尔达的面子上，他也会来的吧。德里克的成人礼，他不也去了？” “她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头发和眼睛。”劳伦斯夫人莫名说道，“希望弗林特公爵这次能保护好她。” 这支舞即将结束，站在高处的她可以轻易看到许多正蠢蠢欲动的年轻人。那位少女是如此的美丽，谁不想与她共舞一曲，一睹她的笑颜？ 率先走向她的青年，铂金色长发束起，胸前的夜莺徽章反射出银白光芒，他微笑着对少女伸出手。 “是阿尔洛特殿下？” “我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尤菲莉娅小姐？” 西莉亚望着面前俊美的青年，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我很荣幸，殿下。” 年轻的王子扶住她的双臂，“那么，请您决定。” “圆月之梦。”她按住他的肩膀，稍稍后退，这支舞优雅而简单，属于入门级的交谊舞。介于她对这位男主的观感不差，就不多送他几脚了。 与她的哥哥相比，这位男主不愧是顶级圣骑士，反应极快，哪怕她的舞步出错了，他不但能及时躲避，还能弥补她的失误。因此整段舞蹈都非常流畅，完全没有受她过烂的舞技影响。 一曲舞毕，西莉亚真情实感道：“谢谢您，殿下。” “也感谢您，给我带来一段难以忘却的体验。”阿尔洛特没松开她的手，“您想休息片刻吗？” 真绅士，和那天晚上见到的他，截然不同。 呵，男人，真会装。 西莉亚接受了王子殿下的好意，毕竟还有许多对她虎视眈眈的贵族青年，而他们的反应速度，只怕都比不上德里克，为了维持形象，她也得“休息片刻”。 但她显然小瞧了贵族们趋炎附势的决心，尤其是当她身边站着帝国第一继承人时，人们总是能找到各种搭讪的借口凑上来。在被赞美了第十二次舞姿、第十五次裙子后，她对着阿尔洛特堆起笑容，“失礼了，殿下，父亲恐怕还在等我。” 他欣然应道：“可不能让一位焦急的父亲久等，您先请吧，尤菲莉娅小姐。” 西莉亚行礼告别，优雅地走出了人群，无情地将他抛给了如狼似虎的贵族。她自然不会去老公爵那自讨没趣，德里克也被一众夫人小姐包围了，她闲庭漫步般，轻巧地避开正欲上前的男人们，打算去找劳伦斯夫人避避风头。 此时，她却在某个角落注意到了一对奇怪的男女：他们都长相平平，毫无记忆点。男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法袍，女人则是一身冒险者式样的轻甲，在满目华服中极其突兀，但偏偏像是谁都没注意到他们，连倒酒配餐的侍者经过时都不会停留。 出于好奇，她走近了两人的沙发前，“介意我在此寻求片刻的宁静吗？” 男人抬起头，一双平平无奇的褐色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请坐吧，外面确实很吵闹。” 神奇的是，当西莉亚坐在沙发上时，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退去，仿佛被厚重帷幕隔开，只有隐约的音乐声传入。 “您好，我叫尤菲莉娅。” “当然，我知道您，弗林特家的千金，这场晚宴的焦点。”男人耸耸肩，这是一个粗鲁的动作，但他却显得浪漫而不羁，“我叫莫勒，一名游历法师。这位是我的学生……” 正在吃牛排的女人咽下了肉，“海伦。” 西莉亚一下瞪大了眼，莫勒和海伦！原著中的反派，一直致力于的阻拦开启地宫神宫，甚至不惜杀了国王和精灵王，一度引发天灾挡住神宫入口！只有一个男主们联手的结局死了，其它结局全部功成身退！ 莫勒见她惊呆的表情，笑了，“哦？看来我们还有点名气。” 海伦睁着死鱼眼，有气无力道，“需要我为您鼓掌吗？大法师阁下？” “啪啪。”莫勒已经率先拍手，“为我们在格伦米大陆的名望喝彩吧，海伦。” 海伦暗自磨了磨牙，她知道，论剑，自己比不过这个男人。 一位大法师和一位刺客大师！全世界最顶尖的战斗力！西莉亚只用了几秒就决定要抱上他们的大腿！神宫开启，她必死无疑，还有什么比利益和目标更牢固的关系吗？这两位必然是最坚定的盟友！ “很荣幸您们愿意前来晚宴。”虽然你俩一看就是来摸鱼蹭吃的，“我曾看过您游历神秘海的故事，十分向往那样的冒险。” 褐色的眼眸凝视着她，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那恐怕要令您失望了，神秘海的故事完全是那些作家诗人杜撰的，我虽然前往过深海，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西莉亚露出一脸期待，“请恕我冒昧，您能说一说真正的深海是什么模样吗？” “很无聊的地方，因为太深，连风精灵都下不去，完全没有光线，几乎见不到什么生命，剩下的大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好在最后找到了委托的龙蛋，直到现在，那枚龙蛋还在孵化中呢。” 西莉亚两眼放光：“您见过真正的龙？！” “如果您是指巨龙的话，我确实见过。他们通常喜欢居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因此格伦米大陆很难见到他们的踪迹，不过有些巨龙也会幻化成人形，混入人类社会。”说到这，他弯起唇笑了，“说不定，这场晚宴里，也有一位巨龙正在人群之中呢。” “真的吗？”少女信以为真，她探出头十分无礼地打量着来宾，似乎想找到“那位巨龙”。 “只是一个比喻，您不必当真。”大概是因为她脸上的失望之意过于明显，莫勒为她表演了一个小法术。 只见他轻挥手，散出一团白色烟雾，有什么东西在烟雾中收缩膨胀，如跳动的心脏。随后他打了个响指，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撕破白雾，展开羽翼一跃而出，带着呼啸的风直冲向她！ 她被这真实的景象震慑住，瞳孔中映出那只气势非凡的黑龙，却在抵达她的身前时，化作烟雾消散了。 “太厉害了。”片刻后，少女才鼓掌道，“真是不可思议。” “取乐的小法术而已，不值一提。” 海伦冷不丁说：“如果你在集市上表演，应该能赚不少。” 莫勒依旧笑眯眯，“那到时候，就要麻烦我的学生帮我收钱了。” 即便西莉亚非常好奇地底神宫的事，但此时询问实在突兀，还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于是她起身告辞，“打扰两位太久了，愿您们在晚宴上玩的愉快。以后若有机会，还请来庄园做客，我定会一尽地主之谊。” 莫勒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如果有一天，您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要一探魔法的奥秘，欢迎随时来找我。” 说完，一只纸鹤从他的法袍中飞出，落在了西莉亚的肩上，莫勒的声音从纸鹤中传出，“您不喜欢的话，也可以随时丢掉它。” 这就收徒了？你们大法师都这么随意的吗？怎么感觉这人很不靠谱呢？ 大概是轻易得到又主动送上门的原因，前一刻还在试图抱大腿的西莉亚，此时却犹豫了，她轻捏着纸鹤，“我想我不会令您久等的。” 莫勒挥手道别，“请吧，我未来的学生。外面有位女士一直在找你呢。” 喧闹的人声再度传入耳中，西莉亚一离开他们两人的周围，凯瑟琳便注意到了她，“弗林特小姐，您去了哪？” “与一位法师偶遇，闲聊了几句。” 凯瑟琳审视她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请随我来。” 她们来到楼上一处偏僻的角落，许多人的目光在此逡巡，但谁也不敢上前冒犯坐在阴影里的那个男人。 他穿一件如夜幕般的法袍，从漆黑的长发里，抬起了苍白的脸，这张英俊过人的脸，却有着说不出的妖异感，仿佛活死人，毫无生者的气息。 只消看一眼，她就明白了眼前的男人是谁。 “阿斯塔德阁下，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原著男主之一，帝国顶级战斗力，大法师阿斯塔德。既是原女主的老师，也是“她母亲”的老师。 阿斯塔德仔细端详她了一番，“你和希尔达长得一点都不像。” “虽然你有着出众的魔法天赋，但我不会考虑教导一位弗林特，带她离开吧，凯瑟琳。” 西莉亚保持微笑，攥紧了掌心的纸鹤。 8、第一堂魔法课 成人礼后的第二天，西莉亚因为晚宴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起床阿黛尔就送来了成堆的邀请函。 “伯爵以下的邀请函，全部筛掉。”她克制住打哈欠的冲动，让多萝西为自己梳妆，“剩下的，按内容分开，舞会除非是关系紧密的几家，其他都放在最后。” “是。”阿黛尔又推着满车的信函出去了。 等多萝西打理好发型后，她拿起桌上的纸鹤，别在了肩上，却无人察觉。 餐厅里，凯瑟琳见到尚有疲态的她，不由安抚道，“大法师阁下一向是直性子，他并非是不喜欢你，只是对弗林特家有些偏见。” 西莉亚回以笑容，“谢谢你，凯瑟琳。” 如今的现状，她早有预料。毕竟原著中第一次见面时，阿斯塔德也是使用了堪称羞辱的话对待了女主，这位情商为0的直男，一向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毕竟从小就是天才，没遭过社会的毒打，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法师，之后更是有无数人捧着，连帝国皇帝都不敢和他说几句重话。 当然，在乙女游戏中，女主一定会是那个例外，在数次巧合相遇中，阿斯塔德再度审视了她的能力，并将她收为了学生，从此成了女主后宫的一员，某个be结局还有黑化囚禁。 在拜师这点，西莉亚不打算走原著剧情，就目前来看，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同样是大法师的莫勒：情商高，说话风趣幽默，还不会有黑化的危险。 唯一值得奇怪的是，这位游历四方的大法师，为什么会选择她呢？难道真是她的绝顶天赋引出了他的爱才之心？ 正想着时，肩头纸鹤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中午好，我未来的学生，自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十二个小时之前的事了，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自己曾对我说过，很快就会给我答复。我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今天的天气很好，会很适合演示风魔法和水魔法。” 听着他的念叨，西莉亚的心情顿时也没那么糟了，或许他有什么特殊目的，但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变得强大起来，至少有自保之力。 “阿黛尔，准备马车，我要去拜访一位法师。” 凯瑟琳问道，“是昨天的那位法师？” “是，他自称莫勒，是一位游历法师。” “莫勒？”这是一个很大众的名字，但也是一个举世闻名的名字，联想到昨晚尤菲莉娅的“失踪”，还有他的游历之名，是前者还是后者，已经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是莫勒大法师吗？”她深吸一口气，晚宴的名单上，自然是有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法师，除了他之外，其他大法师也会在受邀之列，但这完全是象征意义的，谁都知道他们绝不可能会参加一位贵族小姐的成人礼。 “应当是，他身边还有一位名叫海伦的学生。”西莉亚主动给了她台阶，“其实我也有些犹豫，凯瑟琳可以与我一同前去吗？” “荣幸之至。”凯瑟琳立即喊来了几位女仆，为她重新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带着两盒精致甜点就出发了。 “莫勒大法师对俗物不感兴趣，但如果是甜点，他通常都会收下。”凯瑟琳难耐好奇道，“你是怎么结识的他？” “碰巧遇到了，和他们聊了会。”西莉亚看着身上简约宽松的长裙，是从未在白天有过的舒适体验，“这是练习魔法的必要吗？” 她们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练习魔法？莫勒大法师会指导你魔法？” 凯瑟琳解释道：“莫勒大法师曾说过，‘华冠美服者，不得入我门’。因此拜访他的人，都会换上普通的衣服。” 纸鹤里传来了男人的小声反驳，“我的原话明明是，麻烦你们下次别穿得那么亮闪闪。” 同时，马车停了下来，阿黛尔轻敲车门，“小姐，前面没有路了。” 一路上，他们按照莫勒所说的路线走，而此时，道路尽头却只有一堵厚重的墙。 西莉亚下了车，“是障眼法吗？” “我才不会做那么无趣的东西。现在，打个响指吧，我未来的学生。” 她依言打了响指，但很遗憾，没打响。 男人在纸鹤的另一边大笑，“好吧，看来你还要多加练习。” “啪”。 随着这声清脆的响指，灰扑扑的墙壁开始发生变化，它们分解、散落、重组，构建出了建筑的轮廓，随后是花园、围墙、大门。接着开始填补细节，管道、油漆、地板、壁纸、家具，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从发芽到生长，巨树上挂着秋千架，围墙逐渐攀满藤蔓，蔷薇花绽放枝头。最终黑铁大门缓缓合拢，门牌上缓缓刻上一行字：“某位游历法师的家”。 仿佛在短短的几十秒内，看完了一座建筑的半生。 西莉亚一行人还未从震撼中醒来，黑铁大门再次打开，一个灰发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嗯？这么多人？”她一脚踹开大门，“都进来吧，老师还在吃早饭。” “海伦，别那么粗暴地对待它，即便它是黑铁打造的，也受不起几次你的脚力。” “那你下次换秘银的不就好了。”海伦不以为意，带着她们走进了花园。穿着短袖长裤的男人，正坐在阳光里用餐。他肩头坐着的纸鹤，一见到西莉亚的到来，便手舞足蹈地跳到了她的面前，同时，她肩上的纸鹤也一跃而下，两只纸鹤像是交流了一番，随即越入草丛后不见了。 “中午好，莫勒阁下。”西莉亚无意识瞥了一眼，却发现他盘中的食物有点眼熟，怎么看都像是昨天晚宴的菜品？ “吃了吗，要来点吗？你们家厨子的手艺真不错。” 你一大法师，参加人家晚宴，还带打包的？ 西莉亚克制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凯瑟琳及时送来了甜品，“这是弗林特家特制的甜品，希望您喜欢，莫勒阁下。” 他收下了：“哦，多谢，这是拜师礼吗？” 凯瑟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西莉亚却很自然道，“只是拜访的小礼物，拜师礼我一定会更郑重些。” “那倒也不必，我上一个学生，可是连拜师礼都没有呢。” “呵！”海伦冷笑地很大声。 莫勒擦了擦嘴，起身轻轻挥手，白橡木桌上的所有东西便消失无踪。他打量了下她们三人，“接下来是授课时间，介于我的学生还从未了解过魔法，我将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讲起。两位要一起旁听吗？” 凯瑟琳低头行礼，“容我厚颜，如果您同意的话。” “那请坐吧。”三把沙发椅凭空出现，莫勒手里也多了一支魔杖，顶部镶嵌的银蓝宝石，散发着清亮的光辉。 “主题还是从老生常谈开始，魔法究竟是什么？”魔杖轻点，投影出一颗旋转的星球，“我们所在的星球，或是说世界，到处都充斥着魔力这种能量，只不过有些地方浓度高，有些地方浓度低。而转化并使用这种能量的方式，就是魔法。 但很遗憾，虽然每个人的体内都有魔力，但由于目前方式的受限，一部分人还是无法学会魔法，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不会魔法，但是依旧可以使用魔法道具，比如炼金药水。” 西莉亚理解了：“也就是说，现在不会魔法的人，并非没有天赋，而是还没有发明出他们能学习的魔法。” “完全正确！尤菲莉娅小姐加一课堂分！这也是法师数量越来越多的原因，更多的魔法被创造了出来。可能有人认为，那些只能使用一两种魔法的，并不能被称之为法师。但著名法师，斯诺·爱斯兰德，也只会使用一种自创的冰魔法，但这并没影响他成为一名大法师。” 西莉亚觉得，自己的便宜老师，就算生在现代，也会是一位优秀的鸡汤讲师。 “现在，让我们来详细了解一下，魔力。”魔杖轻挥，星球瓦解重组，构建成了植物、动物模型。 “魔力广泛存在于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但不同的物种间承载量不同，当超过了承受的阈值范围，就会崩溃。”几块模型分裂飘散，又逐渐聚合扭曲，形成了新的模型，“但是在极少数情况下，也会形成新的物种，经过自然长时间的衍化筛选，就成了我们所知的魔兽和魔法植物。” 西莉亚好奇道：“那岂不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创造出魔兽？” 作为老师，莫勒有问必答：“默尔林1也有过法师进行过相关研究，但好像因为投入远远比不上回报而宣告破产了。因为这种方式诞生的魔兽和魔法植物，都非常不可控，从学术来讲，即便巨量的实验，也未必会有可靠的数据。从经济角度来说，就更是一项愚蠢的研究了。” “而且，这样的研究一旦加深下去，就会难免涉及到伦理，所以被议会叫停了。”他话音一转，“毕竟我们这些智慧生物，拥有着最完美的魔力分布，会是最适合的实验对象。大多动物和植物，只有一部分地方分布着魔力，但是我们，从骨骼、血液、头发，没有一处不含有魔力。” “而使用魔法，则是调动我们身体里的魔力。你对自己的魔力越熟悉，学习魔法的速度就越快，对身体的掌控程度也就越深。”莫勒平凡的面容在阳光下变形扭曲，如水面晃动的波纹，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高鼻深目，金发碧眼，雕塑般的冰冷轮廓，似笑非笑，“你好呀，小尤菲。” 看着眼前老公爵的脸，西莉亚内心咆哮着飞奔过整片草原的野马，“请不要捉弄我了，老师，不然我以后都无法直视父亲了。” 这声老师似乎取悦了他，他恢复了平平无奇的外表，笑容灿烂，“那么，理论教学暂且结束，让我们进入有趣的实践环节吧。” 他抬头望向晴朗的蓝天：“这么美好的春日，想飞入天空看看吗？” 9、飞翔 飞行，大约是刻在每个人类基因里的渴望，西莉亚也完全不能免俗。 莫勒对她伸出手，“请握住我的手。” 她轻握了这双手：干燥温热，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是一双法师的手。 “如果你们不介意，也请握住我吧。”他对另外两人伸手，令人尴尬的是，谁都没敢上前。 他却不在意，大喊道，“海伦，快来帮帮你可怜的老师！” “有完没完？”灰发女人发着牢骚，从树下的阴影里跃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现在，请你们握住尤菲和海伦的手，我们的魔法实践就可以开始了。” 最终五个人围成了一圈。莫勒轻声道，“闭上眼，感受风从你的身边吹过。魔力无处不在，自然也会寄存于空气中，当它们跟随大气运转时，会适应各个地区各个时节的风，因而产生不同的变化，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风元素。” “当然，只闭眼是感受不到的，你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随着莫勒的声音，她同时嗅到一股轻灵的气息，带着春日的明媚，从四面八方涌来，汇入他们的周围，似乎连身体都随之一轻。 “释放魔法的过程，也可以视为用自身的魔力和外界的魔力沟通，就像此时，我正用我的魔力引导周围的风元素，将我们送上天空。” 西莉亚忽然感到脚下一松，身体好似没有重量飘了起来，周围的风加快了流动，她下意识攥紧了交握的手。 “别紧张，放轻松。现在，睁开眼看看春日吧。” 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湛蓝双眸里映入了万物复苏的大地，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因高空之上的刺激，也为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莫勒等待片刻后道：“准备好了吗？” “诶？” “接下来，要开始飞了。” 西莉亚的疑问还没出口，一股风就迎面直来，裹挟着他们飘向更高处。他们飞入了云雾之中，又在最高点猛然下落，纵身跃进了森林，惊起一林鸟鸣，或是摇下一阵花雨。她的发间擦过露水，她的足尖撩过湖面，她的鼻尖掠过鲜花…… 她仿佛一只鸟，在烂漫的春日里走了一遭。 就是下来的时候，脚有点软，她和阿黛尔都下意识靠在了凯瑟琳身上。 莫勒笑眯眯道：“感觉怎么样？” “谢谢您，老师，我短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西莉亚挪着步躺回了沙发椅上，连凯瑟琳也没能保持一贯的完美仪态，歪在了椅上。 “那让我们休息片刻吧。”莫勒击掌，三人面前都浮现出一张小圆桌，餐盘、茶杯、甜点依次摆上，随后扇着翅膀的大茶壶飞到她们面前，倒满了香浓的奶茶。 莫勒不知从哪摸出两个银马克杯，续满奶茶后又取了两根吸管插上，递给了海伦。 盯着狂吸奶茶的海伦，西莉亚陷入了震惊，她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也有吸管？毕竟从来没见过。但想想也知道，这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公爵府里。 “嗯？小尤菲没有见过吸管吗？”莫勒又掏出一根放进她的茶杯里，“喏，给你。” 凯瑟琳立刻警惕地看向她，睁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一位贵族小姐绝不能用这种粗鲁的东西！” 她装作没看见，深吸了一口奶茶，顿时感觉爽了。奶茶当然要用吸管喝啊！ “你也要吗？别急，都有的。”大概是凯瑟琳的目光太过火热，莫勒也分给了她和阿黛尔一人一支。 凯瑟琳望着精美瓷器里的吸管，一时陷入了沉默，最后她还是没有拒绝大法师的好意，低头吸了一口奶茶。 西莉亚笑地肩膀都在发抖，抬头却见莫勒对她眨了下眼，像是完全洞悉了她的想法。 待她们休息完毕，莫勒再次击掌，圆桌和茶壶都消失了，随后轻盈的风元素环绕在三人周围。 “接下来，请回忆一下自己刚才的感受。当我们和外界魔力近距离接触时，自身的魔力也会产生共鸣，偶尔会诞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而爆发出魔法的灵感，这也就是法师们常说的，‘灵直感’。” 西莉亚闭上眼，脑中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体内的“大地之茧”自动开始了运转，与周围自然逐渐共鸣。片刻后，围绕在她周身的风元素消融了，如同河流汇入大海，悄然无息地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凯瑟琳察觉到了异样，睁眼望向身边的少女，只见一层盈盈碧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氤氲的春日气息迎面而来。 见她疑惑，莫勒弯眼笑道，“我在风元素里加了点木精华，两者融合在一起时，就会带来万物复苏的感受，仿佛置身春天。” 凯瑟琳无话可说，“您真是一位浪漫的人。” 莫勒笑意不减，“谢谢，许多人都这么说。” 此时，凯瑟琳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勒要收尤菲莉娅做学生，她的天赋太优秀了，第一次魔法共鸣，就能从外界汲取魔力，顺利将元素转化成了自身魔力。 不到五十岁就成为高阶法师的凯瑟琳，当年也是帝都魔法学院里首屈一指的天才，但她足足用了一周的时间去共鸣，才成功将外界的元素转化成魔力，这还是在她已经有魔法基础的前提下。 以这位大法师的爱才之心，他不太可能会放人，该回去想想怎么和公爵解释了。不过能因此结交到一位大法师，也算是好事，只是尤菲莉娅的身份…… 西莉亚睁开眼，有点失落道：“我什么都没感受到……” “灵直感可是非常少见的，你第一次共鸣就能吸收魔力，已经胜过了世上绝大多数法师。” “吸收？”西莉亚低头看了看，才发现了如薄纱般的碧绿光芒，“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别担心，那是因为你体内的魔力太庞大了，这点风元素影响不了你。” 莫勒弯下腰，与她平视，“我的名字是莫勒·默尔林1，一位游历法师，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跟随我探究魔法吗，尤菲莉娅？” 西莉亚起身行礼，“我很荣幸能作为您的弟子，追随您学习魔法，莫勒老师。” ………… 莫勒定下了每周三、周五为授课时间，还赠送了她一把银灰色钥匙，使用这把钥匙插入锁孔后，打开门就能来到“某位游历法师”的家门口。 “任何有锁的门都可以。但前提是，有锁的门。” 西莉亚坐在床边，把玩着手里的钥匙，看了眼大门，有点意动。 【只是去验证一下，就在门口看看不出去，应该不要紧吧？】 心动不如行动，她悄悄走到门前，正准备把钥匙插入门锁时，忽然听到窗边传来轻响。 她立即收起了钥匙，一转身，不出所料，某位无聊的王子殿下又来闲逛了。 对方轻敲窗户，“我可以进来吗？” 少女走到窗边，“如果我拒绝，你现在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即便大半都挂在墙上，他也不显丝毫狼狈，“我可是个贼呢。” 西莉亚打开了窗，“请进，贼先生。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尤菲莉娅小姐？”他轻灵地落在地上，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笑意吟吟道：“看来您是从哪听到了我被大法师拒绝的消息，特意赶来看我伤心的模样吗？” “不，我只是听闻您的成人礼，前来送上一份迟到的礼物。”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金色匣子，里面是一枚璀璨如钻石的物品，“这是魔法水晶，记录了一部分常见的基础魔法，可以通过它自学魔法。” 这确实是一份非常实用的礼物。在阿斯塔德大法师拒收她的消息传开后，恐怕数年内，埃尔贝德都不会有法师敢公然教授她魔法了，身位公爵的女儿，也不可能去魔法学院上课，如果没有莫勒的出现，这确实是学习魔法的最好方法。 “艾尔，不论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此时此刻，我都要向你表达最诚挚的谢意。”西莉亚行了一礼，却将魔法宝石放了回去，合上匣子还了他。 少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两只眼都弯成了月牙，“因此，我要分享你一个好消息。” “我现在是游历法师，莫勒·默尔林的弟子了哦！” 艾尔抱着匣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莫勒·默尔林？难道，是写《四方游记》的那位大法师？” 这位大法师什么时候来的帝都？还收了公爵家的小姐做弟子？他居然没得到消息？帝国的情部门都是群饭桶吗？ “对，就是他！我们在昨天晚宴上相遇，他可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大法师！” 王子殿下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骂别人了。 但这位大法师为什么会来埃尔贝德？是游历，还是受邀，或是其他原因？好在他从不涉足政治，收尤菲莉娅做弟子大约也是爱才心切。 “恭喜你，尤菲莉娅小姐。拜入这位大法师门下，可以说是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魔法殿堂，至少也能成为一位高阶法师。” 西莉亚豪情壮志道：“我的目标可是成为一名大法师！” 艾尔没忍住笑了，“看来我以后能跟后辈们炫耀了，我年轻时候结识过尤菲莉娅大法师。” “放心，等我以后出自传，一定会送你本签名版的。” 说完，两人都大笑出声。 ……………… 第二天，阿尔洛特回到了骑士团，下属送来了情报。 “大法师莫勒·默尔林已经抵达埃尔贝德，并收了弗林特家的尤菲莉娅做弟子。” 阿尔洛特：“这事我昨天就知道了。” 下属错愕中，被他拍了拍肩膀，“老弗林特和他交好的那几家，最近盯紧点。还有想讨好他们的小贵族里，自称信仰大地女神的，都重点关注。” “是！” 阿尔洛特叹了口气，“希望这位大法师，真的只是路过。” 10、星月湖茶会 风和日朗的周末，应莫尔顿家小姐的邀约，西莉亚带着女仆前往了莫尔顿公爵的庄园——星月湖。 莫尔顿氏和弗林特氏算不上亲近，两家作为帝国权力的高层，皇帝也不会乐于看到他们过于亲密。 之所以第一个选择莫尔顿家，一是考虑到两家地位相当，二来听说莫尔顿小姐的茶会向来和谐，适合刚踏入社交圈的她。 星月湖庄园建立在一座人工湖上，由莫尔顿公爵亲手开辟，这位女公爵同时也是名高阶法师，她至今没有结婚，膝下也无子女，却对她的侄女视若己出，这座庄园就是她为侄女打造的梦幻之园。 刚进入庄园范围，天色便昏暗了下来，随着逐渐深入，仿佛是一步步走进黑夜，抬头是璀璨的星河，远处是高悬的圆月，有点点星光环绕在周围，伸手去抓却发现只是幻影。 西莉亚下了马车，在女仆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整座庄园的中心——仿佛有星辰流动的湖泊，湖边摇船的女仆弯身行礼，“欢迎来到星月湖，愿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小姐。” 现在贵族小姐的茶会都那么内卷了吗？她不禁开始思考如果是自己开茶会，平平无奇的公爵府，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弗林特小姐到了。” 她刚下船，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就感到在场所有目光，都在那瞬间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冷场了大约有三秒，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位少女，金发，鹅蛋脸，笑得娴静又温婉，是个古典油画式的美人。 “我想你就是尤菲莉娅了吧。”她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叫伊莎贝拉，给你发邀请函的那个！近看你的头发真的好美，这样纯粹的黑色，像夜幕一样。” 随着她的话语，凝滞的气氛开始了流转，贵族小姐继续着她们的笑闹玩耍，仿佛刚才诡异的沉默只是错觉。 伊莎贝拉牵起她的手，走到了弯月型的桌前，高背椅上刻画着星星的图案，连桌上的餐具都带有星月元素。 “请用。”她亲手斟了一杯茶，“我这里别的不敢说，只论茶的话，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西莉亚闭上眼，抿了一口，“谢谢，很好的红茶，从陲野平原运过来的吗？” 她难掩惊讶：“你一下就尝出来了吗？确实是兽人族的商品，人们常说他们粗鲁，但我觉得，在制茶上连暗精灵也比不了他们。” “他们的茶总有种独特的风味。”西莉亚当然不是尝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在大地之茧的感应中，不同产地的红茶会自然有差异，在品茶课上，她就是靠这个作弊，凯瑟琳因此认为她有“远超常人的味觉”。 伊莎贝拉是个很健谈的人，她们从茶聊到文学诗歌，分享最近贵族圈里无伤大雅的趣事，最后说起这座庄园的历史。 “小时候一次生日，姑姑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别人听了只是一笑了之，姑姑却真的将星月搬下了人间。” “莫尔顿公爵很疼爱你。”甚至一度有传言说，伊莎贝拉是这位女公爵的私生女。 金发少女垂眸，“是啊，姑姑真的很爱我，我常常想，即便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报答她了。” “长辈们也许并不需要我们的回报，如果我们爱他们，那便是最好的回应了。” 伊莎贝拉愣了一下，又恢复了笑容，“当然，我爱她。” 西莉亚继续狂灌鸡汤：“那么我想，莫尔顿公爵也会感受到的。” “谢谢你，尤菲莉娅。” 气氛正和谐时，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几位贵族少女接连发出低呼，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伴随着“别去”“别冲动”的低喊。 “你就是尤菲莉娅？” 一团火撞进了她的眼中：曳地的鲜红长裙，火红的长发勾勒出窈窕身姿，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艳丽容颜，高傲地仰着头，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人群的瞩目。 “是，请问你是？” “我姓霍尔曼。”她俯视着她，似乎想从面前少女的脸上找到答案，“那次晚宴，为什么阿尔洛特殿下只邀请了你跳舞？” 西莉亚心下叹了口气：当然因为我是女主，他是男主之一，要走剧情的啊。 但她不得不端起了“弗林特小姐”的架子，“殿下邀请谁，那是他的选择。我想，这轮不到你来置喙，霍尔曼小姐。” “你……”这位小姐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就被“及时赶到”的闺蜜们拉走了，显然不太聪明的霍尔曼小姐是被其他人鼓动出来，试探她深浅的。 一直在看戏的伊莎贝拉，这才出声道：“抱歉，玛格丽特的性格实在太急躁了。这两天的传闻很多，大家都太好奇你了，毕竟阿尔洛特殿下很少会邀请别人跳舞。” 西莉亚喝了口茶，只回了两个字，“是吗？” 作为弗林特家的小姐，她自然秉承了家族的性格：傲慢，冷漠。她可以与人交谈甚欢，但若有人冒犯她的尊严，那么她便会暴露这份“真实”的本性。 见她态度冷淡，伊莎贝拉反而松了口气，“这边太热闹了，我们去僻静些的地方吧。” 她们另寻了一处靠湖的凉亭，走近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一个面色灰暗的少女，紧闭双眼倚靠在栏杆上，听到她们靠近的声音，才有气无力道：“抱歉，容我占用这里片刻。” “蒂娜，你怎么了？”伊莎贝拉焦急地走上前，用手探了下她的脖颈处，“女仆怎么不在？我叫治疗师过来！” “别！别喊人来！”少女拽住了她的手，“我故意支开她们的，不过是老毛病，我自己很清楚。” “可……”伊莎贝拉还未说出口，就被少女捂住了嘴。 “贝拉，我没事的。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外出，不要因为我，败了大家玩乐的兴致。”少女拍了拍她的手，抬头望向西莉亚，“这位是？” “我姓弗林特。” “啊，原来是弗林特小姐。我的身体不太好，真是失礼了。”少女生得很美，但这种美就像秋天枝头的落叶，即将坠入死亡的腐烂里。 “我的全名念起来太长了，你还是叫我克丽丝蒂娜吧，或者蒂娜也可以。” 西莉亚愣住了，这是她遇到第二个和游戏怪物重名的人。如果说第一次的康妮只是巧合，那么蒂娜呢？世上真有连续两次的巧合？ 蒂娜捂着嘴轻声咳嗽了起来，她弯身的时候，可以清晰看到紧贴皮肉的骨骼，瘦弱地几近病态，华美的裙子下，裹着空落落的身体。一枚绿色符文坠饰，从她的颈间滑出。 伊莎贝拉越看越难受，“不行，必须找治疗师过来！” “如果喊治疗师来，我就又要回家里去了，难得才能出来一次，求你了，贝拉。”蒂娜攥住了她的手，哀求道，“让我再待一会好吗，就一小会。” 正在她们僵持之时，西莉亚开口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的女仆也是一位初级治疗师。” 贝拉毫不犹豫，“那麻烦你了！” 康妮喊回了在休息区等待的布伦达，在大致了解蒂娜的身体状况后，她说道：“这位小姐体内魔力长期失衡，一时很难医治，我只能在短期内为她缓解痛苦。” 随着魔力的输入，蒂娜的脸色逐渐好了起来，她轻声道谢，“谢谢你，医师，我感觉好多了。” “我建议您还是尽早回去，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待在元素复杂的外界。” “再让我任性片刻吧，我很快就该回家了。”蒂娜撑着身子坐直了，她望着远处游戏的少女们，流露出钦羡的目光。 经历了这么一出，西莉亚也不想再打扰她，便起身告辞。伊莎贝拉还想送一送她，被婉拒了。 “你看护好克丽丝蒂娜，既然她难得出来一次，就别让她太失望了。” 伊莎贝拉有些愧疚，“抱歉，今天没有让你玩得尽兴。” “至少我已经品尝过埃尔贝德最好的红茶。”西莉亚挥手告别，“下次见。” 她的背影融入了人群里，随后便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蒂娜感慨道，“真是个潇洒的人，不愧是弗林特家的小姐。” “是啊，和我们都不一样。”想必这也是阿尔洛特殿下欣赏她的原因吧。 ………… 等马车驶离了星月湖很远后，西莉亚才问道，“蒂娜小姐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布伦达如实回答，“天生的魔力失衡，非常少见的情况，大概率是母亲怀孕时意外引起的，通常活不过三岁。这位小姐能坚持到今天，除了有优秀的治疗师外，更重要的是，她运气足够好。” 西莉亚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枚幽绿色的符文挂饰，在她颈间摇晃。 “康妮，我记得你是信仰生命女神的吧，能给我看看你的护符吗？” “是。”贴身女仆有些意外，但还是将护符取出来递给了她。 和蒂娜佩戴的略有差异，但相似度至少也有八成。 “这是生命女神的守护符文？从哪来的？” “我们镇上有女神的教堂，临行前妈妈帮我讨的。” 西莉亚摩挲着护符，“那个教堂具体叫什么？在哪？” “神息之所，就在我们镇西北边，但我离家好几年了，现在那里怎么样，也不太清楚。”康妮见她面色凝重，有些忐忑道，“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小姐？” “没事，我只是好奇。”西莉亚将护符还给她，“很精美的护符。” 康妮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11、相遇 回到公爵府时还是下午，凯瑟琳有些意外，“你回来的很早，尤菲莉娅。需要准备沐浴吗？” “不必。详细的事你问布伦达吧，我先回房休息了。” 回到房间后，她锁上大门，疲惫地靠在了梳妆台前，望着镜中少女的满面愁容，她长长叹了一声。 “唉……”游戏中她们是npc，是路人甲，但当游戏成了现实，她们就是活生生的人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心中有个声音这么说着，却被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现实可能不需要逻辑，但这个现实是根据游戏剧情来运转的，编写剧情可是需要缜密逻辑的。 原著剧情下的冰山，正向她揭开了狰狞的一角。 要不去问问莫勒？虽然他是原著中的反派，但好像除了杀了国王、精灵王、引发天灾之外……算了，这就是反派。 但至少他也是大法师，对世界了解最深刻的那批人。如果真是幕后黑手，也不会在一个贵族面前随便暴露出来，吧。 分析了数遍利害之后，她取出了那枚银灰色的钥匙，走到了门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入了门锁中，没有遇到一丝阻碍，顺畅地抵达了锁深处。轻轻转动钥匙，伴随着老旧木门般的“吱呀”轻响，严丝合缝的大门缓缓打开。 而门外，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一条陌生的石板路，路边是旺盛生长的花田，远远望去，尽头的房屋仿佛身在花海中。 “真是个有情调的人。”西莉亚转身关上了门，再次回到了房间，发现大门依旧紧闭，与离开前别无二致。 “有意思，应该是幻象吧，我的房门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西莉亚又用钥匙反复开启了好几次大门，这样的体验令她感到新奇。就在她第五次开门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 “有完没完？”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提小鸡般拽出了大门。随后一头栽进了那人的怀中，如雪松清凛的气息顿时笼罩住了她。 西莉亚惊讶地抬起头，只瞧见那人黑袍下的喉结浮动，“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她不甘示弱地去揭他的兜帽，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英俊却妖异的脸，“阿斯塔德阁下，麻烦您先放下我。” 男人却没松手，“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西莉亚冷冷地看着他，“即便您是帝国大法师，这么对待一位未婚少女也不太合适吧。” 听到这句话，他才意识到两人的姿态有些暧昧，这才放下她，“我为我刚才的失礼道歉。但这并不是你可以逃避我问题的理由。” 西莉亚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裙子，装都懒得装，“我来这里找我的老师，莫勒法师。” “那家伙什么时候收了学生？好吧，就算是真的。”阿斯塔德眉头紧皱，“那你为什么在此反复进出？我刚才感知到了五次空间波动。” 她恼羞成怒，“我想，这与您无关吧。这里是老师的家，钥匙也是老师交与我的，进出多少次都是我的自由。” 阿斯塔德一时语塞，钥匙上有着莫勒的印记，他的确没有任何立场责问她。 身后的大门已经消失，西莉亚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阿斯塔德会出现在这？难道这就是剧情男女主的强大吸引力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前，她按响了门铃，等了好一会也没人回应。 “让开点。”她一转头，惊恐地发现阿斯塔德正准备释放法术，瞧他掌心耀眼的光芒也知道威力非同小可。 西莉亚快步跑到他的身后，“您这是要做什么？！” “那家伙大概率睡死了，弄出点动静他才能醒。”话没说完，带着火焰的陨石雨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房屋上空，激起了防护魔法，只见一层浅紫的光，从房顶蹿出并迅速延伸，像一把巨伞，将房屋和花园都罩了进去。陨石雨一触及到这层紫光，就像是被抵消了，化作了虚无。 等到陨石雨彻底结束，黑铁大门才打开了条缝，一个脑袋悄悄地探出来。 紧跟在这脑袋后的，是第二个脑袋……第三个脑袋…… 西莉亚有点蒙，因为那三个脑袋看起来好像，不，它们就是长在同一个身体上。 “原来是阿斯塔德。”其中一个鹿脑袋开口了，声音有点像电子合成音，每个字都自带回音，“主人还在睡觉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睡什么睡，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该醒了。”另一个羊脑袋的声音却像是孩童，它注意到了西莉亚，“哦呀，这位美丽的小姐，想必就是尤菲莉娅了，欢迎欢迎。” “两位客人，请进吧。”牛脑袋则是成熟男性温厚的嗓音，“阿斯塔德阁下，希望您下次使用更温和的方式敲门。” 他不以为然：“太温和的方式，你们也听不见。” 黑铁门完全敞开，西莉亚也发现了，它们不止有三个脑袋，还有八只手，从腹部长到背后，整整齐齐，其中两只手上还抓着抹布。 牛脑袋解释道：“请见谅，我们正在打扫卫生，家里的噪音有点大，可能没听到门铃声。” 羊脑袋咧起笑容，“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们是莫勒的使魔，亚布沃斯。我的名字叫潘多，那个牛脑袋叫忒西斯，鹿头的笨蛋叫努诺斯。记不住名字也不要紧啦，你叫我们亚布沃斯就好，当然，我更喜欢你喊我们沃斯。” 西莉亚笑道：“你们好，沃斯。” 三个头异口同声道：“你好，尤菲莉娅。” 虽然沃斯他们第一眼看起来很惊悚，但西莉亚目前接受良好。三个兽头外表都算不上狰狞，还有点娇小圆润，八条手臂十分灵动，完全没有扭曲变形的观感。 看得久了，甚至还会觉得有点可爱。 此时，穿着睡衣的莫勒推开门走出，哈欠连天，“有什么急事吗？阿斯塔德……嗯！尤菲？你怎么来了？今天已经到周三了吗？”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使魔，沃斯解答了他的疑惑，“你再睡两天，就是周三了，主人。” “啊，还好……”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门猛地关上，使魔也消失在了原地。 “把会客室清理一下。现在就去！沃斯。” “所以，你就准备让我们待在门外？”阿斯塔德一脚踹上房门，没踹开，“还特意加了魔法？怎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猪圈？” 莫勒掸了掸衣领，身上的睡衣便换成了法袍，“请稍等，沃斯速度一向很快。” “呵。”阿斯塔德冷笑，“看来她真是你的弟子。” “作为老师一定要在学生面前保持形象。”莫勒依旧笑眯眯的，“你当年不也是吗，我记得你因为学生的一句话，就连夜赶制了华而不实的法杖……” 阿斯塔德抬脚，面无表情地踹开了门，“说完了吗？” 大门打开，西莉亚看到了乱得无法分辨的客厅：到处都是散落的手稿和书籍，墙壁上遍布墨水的痕迹，茶壶歪倒在横乱的衣物里，地板上堆了好几叠餐盘…… “嘭！”门再次关上，莫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脸上却没了笑意，“您可真是个急性子，阿斯塔德阁下，看来需要有人给您降降温。” 阿斯塔德的周围瞬间结成了冰墙，他“啧”了一声，熊熊火焰包裹了身体，冰层转眼消融，他伸出手，火焰便收缩成型，握在掌心构成了剑的形状。 西莉亚果断后退，再退，两位大法师打架，可别祸及她这条池鱼。 见到她的反应，莫勒不由失笑，手上闪烁的魔法光辉悄然熄灭，“收起魔法吧，我们吓到她了。” 阿斯塔德冷哼一声，火焰剑消弭于无形。 她这才敢靠近，好奇问道：“没有能迅速清洁的魔法吗？” “有，清洁术就行，不过只能用来去除外表的污渍，整理家务又是另一回事了。”经过了一次社死，莫勒也似乎少了份形象包袱，“家务，真是很困难的事情啊。” 感慨完，他看向眉目阴郁的男人，“所以，你特地跑到我家来，不只是为了让我在弟子面前出丑吧，阿斯塔德？” 阿斯塔德单刀直入：“你突然来帝都做什么？还收了一位弗林特做弟子？” “我是个游历法师，去哪都很正常吧，埃尔贝德难道不允许另一位大法师踏足吗？至于尤菲莉娅，我收徒一向不看身份，她的天赋，你看一眼不就清楚了？” “你撒谎。”阿斯塔德笃定道，“你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会解释那么多。” “因为她不能听？”他看了西莉亚一眼，就要启动传送魔法，送她离开。 莫勒赶紧按住了他，“好吧。我得到消息，埃尔贝德有创世神教派的踪迹。” “创世神？”西莉亚惊呼出声，游戏中有张怪物地图，名字就是“创世神教徒的巢穴”，康妮正是其中的一个小boss。 “嗯？小尤菲知道创世神吗？” 西莉亚立刻猛摇头，“没，没听过。只是很惊讶，除了七神外，还有别的神明。” “它也算得上神明？不过是人们编造出来的伪神罢了。”阿斯塔德看向莫勒，面色如霜，“这种事你竟然没有通知我？” 莫勒无奈道：“以你的性子，第一时间知道了，不是要把帝都翻个底朝天？我们目前还不想打草惊蛇。” 阿斯塔德正要反驳，紧闭的房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三个脑袋，“会客室打扫完了，主人。” “先进去聊吧。沃斯，麻烦你煮一壶奶茶送来。” 12、秘密 刚才不堪入目的脏乱客厅，已被清理得一尘不染，书籍手稿分门摆放整齐，地板上了层锃亮的蜡，沙发上铺着素雅的绒毯，空气里隐约能嗅到纸墨和牛奶的香气。 “沃斯真是太厉害了……” 莫勒深以为然，“离开了他们，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阿斯塔德看了她一眼，“你来这儿做什么？今天不是授课时间。” 西莉亚暗自翻白眼，“不是上课时间就不能找老师了吗？” “当然可以，我这里随时都欢迎小尤菲。” 阿斯塔德不耐烦道：“我可没空陪你玩文字游戏，你怀揣心事而来，想找到莫勒解决，却因为我在场不想说，是吗？” 她沉默片刻，“不，是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莫勒支着下巴，柔声问道，“那么，我来猜，你回答，怎么样？” 见她点头同意，莫勒继续道，“你来到这里找我，是因为身边人出了问题是吗？” “我其实也并不能确定她有问题，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 “感觉？这种感觉一定非常不适，而且荒诞，所以你才会来找我。”莫勒沉吟片刻，“我想，这种感觉应该也可以被称作，预知感？你朦胧地预知了什么东西，小尤菲？” 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令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有相关的魔法，虽然不能说出实话，她却可以借此解释由来，“确实是，但这太不可思议了……” “别担心，以你的天赋，这很正常。”莫勒轻声笑了，“魔力同时存在于现在过去和未来，越是天资卓越的人，越是能在时间的洪流中，抓住魔力储存在那一瞬间的信息。” 西莉亚愣住了，“是，是这样的吗？”原来在这，预言未来属于常见技能吗？ 莫勒解释道：“阿斯塔德也能看到未来。不过这一能力通常随机触发，得到的可能是不重要信息，或者残破的片段，甚至会起误导的反作用。” “更何况，即便抓住了命运的轨迹，也未必能改变什么。”阿斯塔德双手抱胸看她，“所以现在，你可以说说自己预知到什么了吗？” “我刚才参加了茶会，在那遇到了一位小姐，隐约中看到她似乎变成了怪物，下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像是我的错觉。可接下来，我的大脑里又闪过了她怪物的模样，在潮湿的地下洞穴里咆哮。”这段话中大多都是真的，除了她并没有看到未来之外。 “还有呢？”阿斯塔德追问道，“你刚才对创世神有反应，这不是第一次听到会有的反应。” 她一时语塞，你们大法师各个都自带“洞察人心”技能吗？ “先让尤菲休息会吧。”一只扇着翅膀的大茶壶飞了进来，莫勒起身为他们倒茶，“沃斯，家里还有点心吗？” 羊脑袋从门后探出，“都吃完了。主人，要现做吗？” “尤菲想吃点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眼冒绿光，“有肉吗？”自穿越来，她就没吃过几次肉。 “蜜汁猪排怎么样，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那就拜托你们了，沃斯。” 三个脑袋同时道：“很乐意为你效劳，尤菲莉娅。” 阿斯塔德也点上菜了，“我要红酒炖牛肉，用普朗斯红酒。”1 “好吧好吧。”羊头潘多应和，“主人要吃什么？” “脆糖布丁，辛苦你了，沃斯。” 羊脑袋吐了吐舌头，满脸不屑，“真觉得我辛苦就加工资啊！” 莫勒低头喝茶，装作没听到。 西莉亚整理了下思绪，继续编瞎话：“我确实不是第一次听到创世神这个名字，在更早之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预知。我看到康妮变成了怪物，同时在不断歌颂着创世神这个名字。”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混淆了噩梦和幻觉。”她略做思考，又补了一句，“康妮是我的贴身女仆，她随身携带的护符和蒂娜的很像，据说是生命女神的符文。” “大地和生命女神？”莫勒终于有了点反应，“护符的来源你知道吗？” “康妮说是她老家的一处教堂，名字叫神息之所。” 莫勒神色凝重，“我们来的第一天，就去了这座教堂。但那早就人去楼空，连地下洞穴都填干净了。” “砰！”阿斯塔德一拳在实木桌上砸出个大坑，“他们胆敢在帝都开教堂？” “不仅如此，他们还假借生命女神.的.名义，发展了很多信徒，送出的护符估计有上万数目。” “老师，那护符有什么问题吗？” “通常情况下不会出问题，甚至能起到真正护符的部分作用，使佩戴者更信任。这也是他们的惯用手段。”莫勒揉了揉眉心，“但是，隐藏在其中的邪恶一旦被唤醒，使用者轻则精神失常，重则被吞噬灵魂，变成你所看到的怪物。” 见她面色发白，他安抚道：“好在，唤醒仪式并不能轻易达成，及时解除护符影响，她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阿斯塔德猛地起身，“我现在就回去，把你所知的资料发给我。” “请冷静。”莫勒抬手，室内温度骤然下降，阿斯塔德的长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凝上了一层冰霜，唯有那双黑色的眼，闪过数道虹光。 他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坐了下来，身上的冰霜化作水汽蒸腾。 莫勒也稍微放松，“要不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免得他把客厅砸了，浪费了沃斯的手艺。” “有话快说！”阿斯塔德恶声恶气，“不然我现在就砸了你家。” “好吧，这是你要求的。据我们的线人报告，创世神教派除了在中下层发展信徒，帝国高层也有他们的踪迹。这就是我没有通知你的第二个原因。” 莫勒直视他的双眼，字字诛心，“你能保证，你庇护的贵族、皇家，没有问题吗？如果向他们寻求帮助，是否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导致邪.教徒逃走呢？或者更糟，引发献祭或动乱？” “我的朋友，你所守护的这个国家，已经千疮百孔了啊。” 听完这段后，他并没有发怒，而是深深低下了头，黑色长发遮掩住脸庞，隐藏了他所有的情绪。 ………… 这场拜访不欢而散，阿斯塔德没等上菜就离开了。 西莉亚饱饱地吃了顿肉，炸过的猪排带有独特焦香，配合着恰到好处的甜咸风味，是独属于热量和脂肪的美味。 莫勒舀着布丁，看到少女满足的吃相，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等她吃完，他才说出扫兴的话，“尤菲，为了保证你不会在无意间透露今天的事，我得对你使用精神魔法。” “我会因此失去记忆吗？” “不，你只是无法将之告诉别人，但依旧能和我们知情者谈论。” 她笑着回答，“那我希望那是无痛的魔法。” “别担心，很快的，就像电流滑过发丝。”莫勒的手指，如蜻蜓点水，从她光洁的额头上，一触即离。 在他温和的嗓音中，她感受到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横亘在她的大脑中。 她揉了揉脑袋，“这样就可以了吗，老师？” “再带上它吧。”莫勒递给她一枚紫水晶雕刻的护符，“这才是真正的大地护符，不过我把它伪装成了智慧护符的样子。” 西莉亚对小巧精致的护符爱不释手，“您这样做，女神不会生气吗？” 莫勒大笑，“就算神明真的存在，他们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一只眼熟的纸鹤从他的袖管里溜出，跳到了少女的左肩上，“你提到的两位小姐，我们会留心的。请多注意自己的安全，遇到问题及时和我联络。” 她戳了戳摇头晃脑的纸鹤，“老师，创世神教派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尤菲。”莫勒语重心长道，“你还不足以抵挡真相带来的冲击。但我向你保证，时机成熟之时，我会亲手为你揭露答案。” “那，周三见，老师？”时候已经不早，希望凯瑟琳没发现她不在了。 莫勒眨了眨眼，“这里永远欢迎你，尤其是想吃蜜汁猪排的时候。” “我也擅长别的菜哦，你随时可以来品尝。”门后探出了沃斯的三个脑袋。 “我会的。”西莉亚对他们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花田。 走远了，她才想起来，来时的门早就关上了，她该怎么回去？ 仿佛提前洞悉了她的心思，纸鹤里响起了莫勒的声音，“身在我的魔法领域里，只需想象你来的地方，然后伸出手，便能找到那扇无形之门。” 她站在道路尽头，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大门的模样。下一瞬，手掌便触碰到了粗糙斑驳的木门，轻轻推开，另一端正是她的房间。 临行前，她看了眼莫勒专属的传送木门：它原始而陈旧，完全由原木砍伐后粗制而成，像是山间猎户随意搭建的木门，与大法师的家格格不入。 “怎么了？” “没什么。再见，老师。” “再见，小尤菲。” 感知到她已经离开这里后，莫勒脸上的笑意完全淡去，他背对阳光而坐，身形在桌前投下了大片阴影，连同他的脸也笼罩在其中。 忽然，灰发女人从阴影中探出了头，她的下半身仿佛深陷在桌面里。 “别发呆，大法师阁下，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供我们挥霍了。” 莫勒抬起头，“那么，我的学生，海伦，你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吗？” “没有，一个好消息都没有。”海伦从阴影中跃出，立在沙发上活动了下骨骼。 他再度趴回了桌上，“说吧，你坚强的老师，可以承受这一切。” 13、晚餐 幸运的是，西莉亚回到房间时一切如常，并没有人发现她离开了。她连忙换上一身睡衣，弄乱了长发，装作刚醒来的模样，但换下来的衣裙上难免沾染了蜜汁猪排的焦香。 失算了！她不得不翻找着香水瓶，早上多萝西用的是哪款香水来着？ 好像是这瓶睡莲，不对，应该是那瓶雨兰……她正努力回想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感应中那身形应该是凯瑟琳？ 不好！她果断打翻香水瓶，又把床上弄乱了些，并点上了熏香，没多久就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 “尤菲莉娅，你醒了吗？” 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嗓音：“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凯瑟琳？” “傍晚时分，你感觉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让多萝西进来吧。” 女仆从楼下赶来，一进门就嗅到了熏香微甜的奶香，其中还混合着清幽的香气，那正是她亲手调制的香水“睡莲”，她自然也看到了梳妆台上的狼藉。 “将梳妆台清理一下吧。”床上的少女有些恹恹道，“下次，换个助眠熏香。” “是。”多萝西为她换上衣裙，卸妆梳发。镜中的少女，无论看了多少次，仍然会被她的美所惊艳。那是不同于帝国审美的异域之美，继承自她母亲的美。湛蓝的双眸，如天空般纯净，比大海还深邃，当她从微卷的睫毛下抬起眼时，任何注视者都会被俘获吧。 “尤菲莉娅小姐。”康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打断了多萝西的思绪，“浴池已经准备好了。” 西莉亚站起身，跟随贴身女仆前往浴池，在那等候已久的布伦达，见她面色不佳，连忙上前用魔法查看，在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松了口气。 “建议您今天早些休息，放下一些心事。” 她点点头，一脸疲惫地浸入了温热的水中，其余几位女仆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康妮留在她的身边。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康妮？” “晚餐要去主楼和老爷少爷一同进餐。” “我知道了。”老公爵她共进晚餐，是为了什么，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康妮站在屏风后等待，小姐洗澡时，并不喜欢有人侍候，但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们都会在外面等候，只有康妮，作为贴身女仆能待在室内。 腾起的白雾中，少女轻声说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康妮。” “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屏风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很多怪物。很多人，变成了怪物。” 康妮的声音温柔而娇软，“那只是个梦而已，小姐，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对，康妮。” 朦胧的雾气里，西莉亚的眼神越发锐利，她再度梳理了一遍原著剧情：已知首次进入创世神教徒巢穴，是发生在女主被暗精灵男主绑架后，在出逃时领悟了如何操纵地脉的力量，从而在无意中闯入了那。地图上的大多数怪物都不是她的等级能够应付的，女主靠着地脉隐藏自身一路逃了出去。 第二次进入，则是游戏后期的事了。有阿斯塔德护航，外加等级上去了，这个地图的怪算不上难，但整体氛围很诡异，场景设计也非常掉san：到处可见蠕动的触手、仿佛血管流动的藤蔓，岩壁不时会脱落出肉块一样的东西，然后变成小怪攻击玩家。“康妮”作为其中的小boss，更是以造型恐怖、台词诡异，技能恶心而著称。 事后，关于这张地图的剧情探讨并不多。阿斯塔德提了一句，说那些是不成气候的邪.教分子，而阿尔洛特也暗示过女主，不要去深究这件事，有关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最令人玩味的是，在之后没多久，皇帝就驾崩了，帝国因此陷入了混乱。 当时她觉得这张地图应该是为了蹭克苏鲁的时髦值，毕竟现在游戏不带点克系元素都不好意思出来混，她本来还打算通关之后深挖相关剧情。 然后她就穿越了。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将头都埋进了水里。如果世界观自动补全剧情，那会怎么发展呢？联系到莫勒所说的邪.已经渗透进帝国上层，她那位“父亲”，有没有可能也是其中一员？ 她浮上水面，缓缓闭上了眼，她需要为接下来的“战斗”储备精力。 ………… 公爵府很大，身位弗林特家的小姐，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花园和庭院。平日生活中，她自然是看不到自己的父亲兄长的，他们都生活在另外两栋建筑里。 当他们共进晚餐，以示家庭和睦时，就需要前往主楼，也就是公爵日常起居的地方用餐。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在成人礼的前几日，她也参与过数次家庭聚餐，虚伪的温情、故作的假笑、言语的试探是聚餐的主要内容，参加一次能恶心到明天的早饭都不想吃。 来到正厅后，德里克为她拉开了椅子，她回以甜美的笑容，“谢谢哥哥。” 德里克只点头回应，便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雕塑般的轮廓隐没在昏黄灯光中，更显得人阴郁晦暗。 实话说，西莉亚现在远没有开始时那么讨厌他了，玩游戏时她并不喜欢这位少爷，但当他们都置身于这场“游戏”时，她才理解其中的痛苦。他作为弗林特家族的继承人被培养长大，偏偏内心还残留着人性的良善，长期面对老公爵这种段位的变态，只是傲娇和骨科，已经算得上正常人。 “晚上好，我的孩子们。”正想着，变态就来了，他依旧穿着眼熟的黑色大衣，仿佛他的衣柜里只有这一种颜色，“今天过得还愉快吗，尤菲？” 行了，她知道今晚的重点是谁，“我今天去了莫尔顿家的茶会，星月湖真是太美了！如梦似幻，又难以言喻，伊莎贝拉小姐人也很好，茶会上很照顾我……” 她说的内容并不重要，她今天的一言一行早就被女仆们汇总给公爵了，她要表演的是一个“有些小心思的女孩”，自以为是却逃不出掌控的“女儿”。 公爵微笑，神情关切，“听说尤菲今天回来后很疲惫，我还很担心。现在看到你这么有活力，我今晚算能睡好觉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分异色，又用笑容掩饰过去，“就是好久没出门，有些疲乏，休息片刻就好了。” “今晚有你最喜欢的红烩鹿肉，多吃点养养身体吧，陪父亲吃饭就不要想着减肥了。” “好吧，既然是父亲的要求。”她抿起嘴像是偷笑，心里已经快吐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审视分析着她的价值，却还能装出“慈父”的嘴脸。看得她真想上去给他一拳。 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侍者悄无声息地端上餐盘，盘中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西莉亚却完全没有胃口，只是机械地切割开鹿肉，又机械地送入口中咀嚼，味同嚼蜡地吃着这一餐。 等漫长的一餐过去后，公爵终于说出了这顿晚餐的真实目的，“凯瑟琳跟我提起，莫勒大法师收你做弟子了？” “是，老师非常平易近人。” “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尤菲，也许我们家又会多一位高阶法师呢。” 她低头轻笑，“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父亲的期待！” “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拜师礼，虽然莫勒大法师不在意这些俗物，但弗林特氏绝不能怠慢。”他说完后，那名静默无息的侍者，捧着一只暗金的盒子走上前。 轻轻推开盒盖，里面满是流光溢彩的魔法宝石，闪烁着炫目的光辉，在一片昏暗中灼烧着她的视线。 “我会转达给老师的，父亲。” “如果尤菲不介意的话，可要和我多分享下老师的趣闻。我其实是这位大法师的崇拜者，反复拜读过他的游记。” “父亲也喜欢老师写的游记吗？”她抬起头，双眸闪闪发光，“那真是奇妙的冒险，令人向往。” 面前蓝水晶般的双眸，满溢着求知探索，莫名让他想起了另一双相似的眼。 “是啊。”他的假笑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微低下头，“时候不早了，尤菲也早些休息吧。” 她目送着他一步步走进黑暗里，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痛苦和迷茫无所遁形，很难想象老公爵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德里克也起身准备离开，听见少女轻唤了他一声，“晚安，哥哥。”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应该更像一位弗林特的小姐，尤菲莉娅。” 西莉亚笑颜如花，“难道我不是弗林特小姐吗，哥哥？” 青年不再言语，转身离开。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人。 看着这间奢华又冰冷的屋子，难以言诉的窒息感再度袭上心头，她撑着餐桌站起，白皙的手指从漆黑桌面滑过。 “康妮，我们也该走了。” ………… 夜色渐深，西莉亚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护符，虽然外表是由紫水晶雕琢成的魔法女神符文，但在大地之茧的感应中，却散发出令人身心舒畅的自然气息，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大地符文。相比之下，康妮的那枚护符，就可以明显感知出是假货。 “睡了吗？”清冷的女性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西莉亚猛地坐起身，“谁？” 高挑的灰发女人从书柜投下的阴影里缓步走出，如一只优雅又危险的猫，“是我，海伦。” “海伦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叫我海伦就好。”她随意靠在了床柱上，神态慵懒，“我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你。” “办事？是康妮吗？” “对，明天你就得换一位贴身女仆了。不过她并没有受到太深的邪力影响，经过治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你这边呢，有遇到问题吗？” “没……”西莉亚话没说完，海伦便如离弦利箭，以快得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跃到了窗前，一把揪住了那个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家伙。 “给我滚进来！”随着她的厉喝，房中的影子都化作实质，向戴面具的青年涌去，试图将他缠绕在暗影的囚笼中。 青年翻身跳进房间，周身散溢出柔和的金色光辉，暗影避其锋芒，再度变回了影子。 “圣骑士？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海伦掏出了漆黑的匕首。 阿尔洛特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就是路过，来探望下朋友。” 西莉亚笑着拆台，“朋友？在小偷先生眼里，我们已经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吗？” 他听起来还挺委屈，“尤菲莉娅，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是吗，可我连我的朋友，是一位圣骑士都是才知道的呢。” 14、斗技场 海伦补充道：“还是个很强大的圣骑士，能在瞬间破解我的暗影术。” 他摸了摸面具，“我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圣光的眷顾，可称不上是什么圣骑士。” “油嘴滑舌。”海伦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炽日骑士团1的那帮精灵都可以退役了。” 他也不反驳，“我叫艾尔，请问您是？” “海伦。”她讥讽道，“现在都流行用假名和人打招呼了？” 艾尔不装了，“我想一位暗精灵，并不会有海伦这样简洁的名字。” 眼看着他们要打起来了，西莉亚赶紧转移话题，“艾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颓丧地垂下肩膀，“来探望我的朋友，但她似乎并没有将我视为朋友。” “好吧，我的朋友，虽然你从没走过我家正门。你特地来探望我，是为了什么呢？” 艾尔看了一眼海伦，低声道，“我们行会传来的消息，近日来，有人在打探你的信息，请务必小心，尤菲莉娅。” 海伦切了一声，“整个帝国，不，整片大陆，都无人能在我们的保护下伤害到她。” “我相信您的能力，但是……”艾尔意味深长道，“有些伤害，并非来源于外部。” 西莉亚略作思考，“是在老师收我做弟子之后吗？” 艾尔摇头，“虽然遮掩了形貌，但还是能看出，他们并不是这片大陆的居民。” 那就有可能是暗精灵男主了，他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劫到的人不是女主吗？还是疑心病作祟？原著剧情中，在魔法峰会后，他才首次出场，距离此时至少几个月的时间。 “谢谢你，艾尔，我会留心的。毕竟身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 艾尔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得走了。祝你好运，尤菲莉娅。” “下次来之前记得敲窗，或者留条讯息，我的朋友。” “再见，朋友。”他轻笑着挥手，翻身跃出了窗。 “你们真是朋友？”海伦有些疑惑，自己和他们对于这个词的定义不一样？ 西莉亚关上窗户，“我也不清楚，但我们都知道对方的一些小秘密。” “这种级别的圣骑士，可不是寻常人物。不过，我也不坦诚，没资格说他。”海伦指尖溢出漆黑的物质，它在空中悬浮流动，化作一颗珍珠大小的物体，只是通体无光，细看下靠近它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 “这是浓缩的暗影之力，能为你阻挡攻击。如果超过承受极限，会带你潜入暗影之中，配合大地护符会很好用。”海伦两指捻着黑球，将其按在她的手腕上，刚触即到皮肤就融入进去，最终变成了一颗细小的黑痣。 西莉亚受宠若惊，“谢谢你，海伦。” 海伦抱着手道，“我可不想被刚才那家伙说，要是连你都保护不了，我也别在暗影界混了。” “我走了，注意安全。”她后退，踏入家具的阴影里，身形消融其中。 西莉亚摸着腕间的黑痣，背靠两位反派大树，真是很好乘凉。这才刚入门，就能获得双重保护。不过，这是否也说明了，创世神教派的破坏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大呢？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果断放弃思考，埋进了被窝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晚，陷入美梦中的她，并没发现手腕上的那颗黑痣，正不断流出灰色雾气，并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 ………… 第二天早晨起床，康妮果然不在了，前来敲门的是凯瑟琳，她一脸如常地告诉她：“康妮因为一些事回老家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想你需要一位合适的贴身女仆，你觉得三人中哪个更合适？” 凯瑟琳的态度理所应当，似乎这件事并不值得奇怪，也完全不好奇究竟康妮为何要离开，甚至解释时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 很显然，她被下了精神暗示，想必除了她以外，庄园其他人也不会诧异于康妮的不辞而别。这就是魔法的力量。 “我知道了，就布伦达吧。” 凯瑟琳念出了今天的安排，“上午有劳伦斯夫人的邀约，晚上是布莱恩伯爵的晚宴。” 西莉亚回想了下，布莱恩家在内阁很有话语权，是弗林特重要的盟友。呵，看来晚宴是推不掉了。 她起身走向盥洗室，“劳伦斯夫人的邀约定在哪？” “天青斗技场。” 作为埃尔贝德最知名的斗技场，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武斗者。许多人慕名而来，渴望在此一举成名，也有人黯淡离去，带着耻辱和伤痛。如今也少有人知道，它曾是武者们为磨练技艺而诞生的。 现在，贵族则把这儿当作了消遣的去处。虽然官方严禁赌博，但屡禁不止，几乎每天都有暗局。 下了马车，门前等候的侍者走上前，“你今天依旧光彩照人，尤菲莉娅小姐。” “谢谢你，梅尔文。”西莉亚行了一礼。 “劳伦斯夫人正在楼上，请跟我来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动声色地隔开周围的人，带领她缓步走上扇形阶梯。 忽然外面传来了爆发的喝彩声，西莉亚好奇地看了小窗一眼，被金属封条焊死的窗户，却并不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梅尔文笑道，“大概是那位战士又赢了吧。” 带着疑惑，她走进了贵宾室里，劳伦斯夫人对她招手，“快过来坐，尤菲。” 今天她特地戴上了夫人赠予的百合花，搭配一条素雅的长裙，发间摇晃的翡翠耳坠，洋溢着春日清新的朝气。 “奶茶和甜点都是我自带的，放心吃吧，尤菲。”劳伦斯夫人递来特制的蛋糕，上面的巧克力奶油十分诱人。 西莉亚接过餐碟，“谢谢您，夫人！能毫无负担地享受美食，真是幸福。” “那就多吃一些！”她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斗技场中央，那里站着一个全副盔甲的男人，他摘下了暗银头盔，对着满场的观众挥舞。 而观众为他欢呼，他们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汉克斯！库罗特的汉克斯！不败的勇者！汉克斯！” “这已经是他赢的第七场了，唉。”劳伦斯夫人叹了口气，“本来呢，今天我想带你来欣赏玫瑰骑士的风姿，结果却是这个丑家伙一直霸占在台上。” 西莉亚看了一眼那个“丑家伙”，平心而论，他生得浓眉大眼，魁梧健硕，算不上丑，但肯定不符合贵族审美就是了。 梅尔文解释道，“天青斗技场的规则是，当有一位挑战者在场时，除非有人击败他，或者他自愿退场。不然，即使到了明天，他仍然可以站在这里。” “那玫瑰骑士输了吗？” “不。”梅尔文轻笑，“他甚至没敢上场。” “玫瑰骑士不在，逐夜猎人也行啊，他那头银发可真漂亮，虽然是染的。”劳伦斯夫人靠在软椅上，懒懒道，“难道就没人是这傻大个的对手吗？” “至少您刚才提到的两位不行。”梅尔文为她们倒茶，“即便这位斗士是野路子，也是从冒险中一路厮杀出来的，可不是帝都那些花架子能比的。” “快看，有人上场了！”劳伦斯夫人坐直了身子，“是夜莺骑士团的安格斯！” 梅尔文弯起唇角，“哦，看来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 走入斗技场的男人，亚麻色长发高束成马尾，穿着件暗金色的锁甲，他在场边挑选了一把未开刃的短剑，缓步走到了场中央。 他弯身行礼，清秀的面容令他看起来有些稚嫩，“你好，我叫安格斯，请赐教。” 汉克斯望着眼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人，兴奋情绪逐渐退去，黝黑的脸上满是谨慎和深沉。 “你是个好对手。”他戴上了头盔，“但你仍会被汉克斯，击败在这里！” 两人各后退半步，一人举盾，一人持剑，他们注视着对方，衡量着对方，判断着对方。 僵持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汉克斯就率先发起了进攻，足有半人高的金属巨盾，在他手中轻若无物。他仿佛一头不可阻挡的蛮牛，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冲向敌人！ 安格斯反应迅速，他并不打算与善于力量的战士正面碰撞，飞身闪避到一旁，然而此时盾牌却从汉克斯手中脱出，直砸向他的头顶！只见他在空中翻身，再以盾牌借力，轻巧地落在了地上，甚至未能惊起一片尘埃。 他甩了下手中的短剑，似乎还在磨合这件不称手的武器。而汉克斯的下次攻击已经到来，伴随着牙酸的金属声，紧握的拳头带着罡风擦着脸而去——这拳打空了，安格斯更快一步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手里短剑将要插入盔甲的缝隙处！ 此时汉克斯却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灵巧，完美地躲开了这一剑。安格斯双脚踏在他身上借力跳跃，汉克斯被这一脚踹到在地，滚到了场地边缘，整排木架被撞到，丁零当啷地落下了武器。 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声，只是这次换了对象，“安格斯！暴风的雨燕！安格斯！” 劳伦斯夫人也激动地大喊，“上啊，安格斯，让他见识见识夜莺骑士团的厉害！” 梅尔文却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汉克斯从满地武器里站起身，他捡起盾牌，甩了甩头，便再度对原地的安格斯发起冲锋！ 安格斯闪避开他的第二次进攻，相比于这位灵动的骑士，他力量的优势似乎无法体现，因为对方总是能以他追不上的反应躲开攻击，进而成功反击。 这次，短剑插入了盔甲的缝隙，再深一步就能瓦解他的防御。 但安格斯忽然惊觉对方跟上了他的速度！他当即松开短剑，却已经晚了！那蒲扇大掌已牢牢攥紧了他的双腿！随着一声暴喝，他被砸进了地面！ 随后冰冷的金属盾牌，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躺倒在地面，亚麻色长发散开，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洒脱地笑了，“我认输。” 汉克斯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很不错，比其他人都强。” “你从一开始就跟得上我，只不过是在观察我的行动轨迹。”安格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真是太草率了，弱小还轻敌。” 汉克斯摘下了头盔，望着满场为他欢呼的人，陷入了迷茫，“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来到这里，是听说这儿有最强的战士，想和他们较量一番，但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安格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是为了追求强大而来，那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有鲜花、有赞美、有金币、有名望。但唯独没有你想要的，纯粹的强大。” 随着“暴风的雨燕”安格斯的失败退场，整个斗技场都陷入了沸腾的声浪中，所有人都高喊着汉克斯的名字，仿佛他是什么救世主一般。 他抬起头，凝望着那些为他疯狂的人，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满场喧嚣中，他的声音洪亮而有穿透力。 “我听说！这里有帝国最强的战士！如果是指那些败在我手下的人。那么帝国，不过如此！” “啪！”劳伦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拍桌而起。 “梅尔文，去打败他！让这外邦蛮子见识下帝国真正的骑士！” 男人叹息道：“年轻人，有点傲气，不是什么坏事。何必挫败人家。” 夫人耐心耗尽：“我说！现在！就去！击败他！” “是，是。如您所愿。”梅尔文摘下黑色纱帽，解开漆黑的斗篷，“失礼了。” 西莉亚惊讶地捂住了嘴，她从未想过，那黑色纱帽下竟是一张如此年轻美丽的脸庞，浅蓝的长发与水晶般剔透的绿眸，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水之妖精。 他戴上一副油彩面具，纵身跃下了十多米高的看台。 15、无名骑士 汉克斯望着缓步走来的青年，对方有着纤瘦的身形，看起来更像一位诗人或舞者，与这座尘土飞扬的斗技场格格不入。 他没有挑选任何武器，闲庭散步般走向场中央。 汉克斯的直觉却不断发出警告：浑身的汗毛直立，肌肉紧绷，双手颤抖，几乎连盾都握不住。仿佛遭遇顶级魔兽的战栗感，如电流从大脑皮层蹿到指尖。 他咬紧了牙关，面对强敌的快感顿时扫清了恐惧情绪，他戴上头盔，缓缓举起盾，“我叫汉克斯，来自库罗特部族的战士。很高兴能与你一战！” 梅尔文停在原地，略作思忖，“我名梅尔文，不过一介无名骑士。” 观众们并不认识这位无名骑士，想要打探他的信息，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来自哪。 西莉亚刚从震惊中缓过来，“梅尔文，居然……”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称赞他的美丽似乎太过失礼，惊奇于他是骑士似乎也很无知。 “是不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劳伦斯夫人娇俏地笑出声，“一个总是自称老头子的家伙，居然这么年轻貌美？” 联想到他的中性嗓音，西莉亚脸上的惊愕更明显了，“梅尔文先生难道是……” “那倒不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男人。”劳伦斯夫人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过以前，却因为外表和声音受到过不少‘自认为是男人’的抨击呢。” “哦！”人群忽然发出惊呼，她们的目光转回场中。 梅尔文不但招架住了汉克斯的冲锋，还稳稳扣住了他的双臂，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便将魁梧壮汉锤进了地里。 如果说刚才与安格斯是灵巧与力量的对决，那么这一场就是力量的绝对碾压。不带有任何技巧，拳拳到肉的冲击。 汉克斯只在地上修整了三秒，便翻身而起，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不知天高地厚地再度发起进攻。他已将自己化成盾、化成刃，试图去触碰那无法企及的壁垒。 “很好，我辈武者，就是要有这等气魄！”梅尔文后退半步，双臂交错，做出防御的姿态，“来吧！” “嘭！”高速力量的碰撞下，仿佛连空气都随之扭曲。 “啪。”汉克斯的肩膀被死死钉住，脱力的双手再也无法握住盾牌。 梅尔文又一次将他摔了出去！高大壮汉在空中蹬腿，完成了一个并不优雅的翻身，狼狈地落到了地面。 “反应很快。”梅尔文赞赏，身形如迅雷疾奔，“那么这次，可要看仔细了！” 汉克斯吐出一口血沫，他的头盔早已损坏，视线也有些模糊，但他依然爬了起来，并以野兽般的直觉，成功避开了梅尔文的拳风。但他的腿仍被扫到，仿佛被巨树压倒，短暂的疼痛过去后，只剩下麻木。 他坐在地上“嗬嗬”喘气，满是污痕血迹的脸上，展开了灿烂的笑容，露出白生生的牙。 “我终于！抓到你了！”他攥紧了梅尔文的右脚，“你，真的，很快！” “但是！我也能！更快！” 随着他一声怒喝，两人消失在了原地，只有不时闪过的残影，和相撞发出的破空声，说明他们仍在场内。只是普通人的双眼，无法捕捉到身影。 无人欢呼，也无人尖叫。偌大的天青斗技场，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空中的残影。 这是武者的对决，无关输赢，无关荣誉，无关虚名，仅仅是两位武者酣畅淋漓的对决。 在第九次破空声响起后，汉克斯出现在了场中央。他满身伤痕，鲜血浸染了破碎的盔甲，但仍试图用扭曲的双臂撑起身体。 梅尔文脸上的油彩面具完好无损，他对趴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汉克斯摇了摇头，“我输了，这是开始就注定的事。你真的很强。” “好好养伤，别仗着年纪轻恢复好，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梅尔文对着坐在第一排的治疗师招手，“快把他带下去，别延误了治疗。” 观众席爆发出迟来的掌声和欢呼，雷鸣般响彻在斗技场上空。 梅尔文抚了抚脸上的面具，抬脚正要走向看台。 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不知从哪突然跃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你好，我叫艾尔，是一位无名骑士。现在根据天青斗技场的规定，向你发起挑战！” 西莉亚一眼认出：阿尔洛特想做什么？觉得自己马甲很稳必不会掉？夜莺骑士团的副团长、帝国第一继承人就这么闲吗？ 梅尔文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我认……” 话音未落，黑发青年已闪现到梅尔文身侧，伸手就要去抓他的面具。 顾不得开口，他立刻拉开了距离，在这短暂的瞬间，艾尔找到了他的疏漏，一拳直击他的面门。 他捂住破了一角的面具，气笑了，“小兔崽子！” “向您致敬，无名骑士。”艾尔吹了声口哨，身影仿佛化作一道风，从斗技场刮过。 梅尔文追上了这道风，两人在空中交手，又触之即离，身形比刚才那场更快，视野里已经看不到她们的残影，只有骤然卷起的一阵狂风，证明他们刚刚经过。 “那人……”西莉亚故作惊讶，“梅尔文认识吗？” “他是梅尔文的学生，这一身武艺都是从小被捶打出来的。”劳伦斯夫人声音低了下去，“不过他们有很久没见了。” “梅尔文真是一位强大的骑士啊。”能在纯武力上和阿尔洛特五五开，绝对属于顶尖的战斗力。 夫人捧着脸，低垂的眼眸凝视下方，“他以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圣骑士呢，那会他的名号是‘月光的暴君’，美貌与实力齐名的骑士。就如天上璀璨的繁星，令地上的凡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人为什么甘愿做一位侍者？既然劳伦斯夫人没有主动给出答案，西莉亚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出这个问题。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短暂的交锋已经结束，两人依然战立在场中，只是面具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浅蓝长发散开，遮掩住他的脸庞。他感受着许久未有的血脉贲张，感受着热烈而激昂的生命。 然后再次迈出半步，正要发起攻势…… 艾尔却忽然闪到了场地边缘，脚踩在退出的界限上，对着他遥遥招手，“我认输！我退出！” 说罢人便消失无踪，一如他的突然出现。 梅尔文愣住了，满场哗然，劳伦斯夫人轻笑出声，“那孩子倒没变，还是那么喜欢作弄人，连自己老师都不放过。” 在观众们的喧闹中，梅尔文也悄然退场。他走入室内，揭下残破的面具，唇角微勾，绿眸里闪动着笑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劳伦斯夫人欣赏眼前的美人，笑道，“今天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月光的暴君。” 他瞥来一眼，似嗔含笑，“我记得，是刚才某位夫人，拍桌要求我下场的。” “得了，难道你就没享受吗？”夫人倒了一杯茶，亲手递给他，“让我们恭喜今日天青斗技场的胜者！向您致敬，无名的骑士。” 他偏开头，笑容无奈又带了分羞怯，但还是接过了茶，“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你，伊迪斯。” ………… 布莱恩伯爵的郊外庄园里，正举办着一场豪华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应付完一批贵族男女后，西莉亚坐在角落里，回想着上午的场景，不禁露出了笑意。无论是激动人心的决斗，还是他们两人的情愫，都令人十分动容。 “看来你今天遇到了很开心的事，我的朋友。”声音从上方传来，她微侧过头，注意到站在帘幕阴影中的青年，戴着熟悉的面具。 她端起酒杯掩饰神情，“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就那么自信无人能察觉？” “我可是白鸢尾的副会长，就算是皇宫，也能畅通无阻。” 西莉亚噗嗤笑了，这点她很相信，“怎么，难不成你们还真敢从帝国的皇宫里，偷走什么东西吗？” “这可不好说，白鸢尾只做自己想做之事，从不会想是否能够办到。” 她暗自吐槽：你一个帝国王子，还真把自己当成盗贼行会的副会长了？ “哎呀，好像来了位大人物，我也该告辞了。再会，我的朋友。” 在他隐没进帷幕时，西莉亚也听到了人群隐约传来的喧哗。 身着白金礼服，胸佩夜莺徽章的王子殿下，正在贵族们的簇拥中，缓步走向她所在的角落。 阿尔洛特？同时存在两个？难道说他其实并不是艾尔？ 冷静！她低头闭眼，感应着前方人群，而中间的人，与她认识的“艾尔”如出一辙。 她睁开眼，目露疑惑：那刚才离开的“艾尔”又是谁？还是某种特殊的魔法？ 但没有多少时间思考，西莉亚不慌不忙起身，跟上那些附和的贵族，对王子弯身行礼。 “向您致以崇高的问候，阿尔洛特殿下。” 他浅金的双眸中，映出了一点真实的笑意，“晚上好，尤菲莉娅小姐。” “您似乎心情不错，殿下？” 他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些，“今天遇到了很有趣的事。” 她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愿洗耳恭听。” 16、契约魔法 阿尔洛特殿下对弗林特小姐很欣赏。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帝都的社交圈，就连莫勒都听说了，八卦地问了句，“尤菲对殿下是什么看法呢？” 她的回答非常公事公办：“一位合格的帝国继承人。” “哦。”莫勒见她态度冷淡，耸了耸肩，“那我们开始今天的学习吧！” 少女的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魔法有很多种，而且每天都在诞生新的魔法。我们为了方便，大致将其归为两种，一种是元素魔法，另一种是契约魔法。” 莫勒的指尖蹿出一缕火焰，在她面前轻晃，“我们所熟知的，火、水、冰、雷、土、风、光、暗，这些常见的魔法，都是元素魔法，这类魔法本身在自然界就广泛存在。” 他指尖的元素，随着话语不断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 “契约魔法，相对来说要复杂一点，它是我们基于语言编织出的特殊魔法，属于智慧种族的创造。因为大多数时候都需要使用冗长的咒语，以及复杂的条件，因此也被称为语言魔法。” 莫勒勾了勾手指，纸鹤从她的肩膀滑下，跃进了他的掌心，并开始翩翩起舞，配合它那笨拙圆润的身形，显得十分可爱。 “这只纸鹤就是由契约魔法构建而成的，如果再做得精致些，它甚至能无限接近于‘人’。同样，一些魔法道具，也是由契约魔法制造出来的，比如传送卷轴、魔法阵、炼金傀儡等等。” “老师，那召唤魔法属于契约魔法吗？”对于召唤魔法，西莉亚早有耳闻，各种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总有它的身影。 “如果是召唤元素灵，毫无疑问是元素魔法，因为那不过是将富集的元素捏成了很能唬人的形状。但如果涉及到召唤异界生灵，或是使用魔法命令魔兽，那就属于契约魔法，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类魔法是用于沟通异界生物，签订契约的。” 此时，沃斯端来了茶点，“兰卡甜果茶，搭配海盐味的小蛋糕。希望你喜欢，尤菲莉娅。” “谢谢你们，沃斯。”看着漂亮得舍不得吃的蛋糕，西莉亚不由感慨道，“真羡慕老师啊，有沃斯这样优秀的使魔。” 莫勒叉了一块蛋糕，“不如我们今天就试试看契约魔法中，最简单的召唤术？” “我的主人，我希望您能了解，尤菲莉娅小姐还从未学习过魔法，而契约魔法，至少达到中阶法师，才能尝试。”牛头并不赞同他的突发奇想。 羊头却有相反看法，“天才可不能用庸人的水平去衡量，有些法师甚至无需学习，凭借自身就能从异界召唤使魔。我看尤菲就像的。” 莫勒把问题抛给了她：“小尤菲，你觉得呢？” 她跃跃欲试：“只是尝试一下，就算失败，也没关系的吧。” “请放心，我在契约魔法上，还算有些经验。” 羊头吐槽道：“对，也就世界第一的水平。” 莫勒起身后退，走到了花园中央的圆形地砖上，一声清脆的响指后，他脚下出现了发光的圆型法阵，神秘玄奥的符号逐渐亮起，漂浮到空中。 “可以进来了。”莫勒伸出手，“请握住我的手，第一次使用契约魔法，我会引导你的魔力。” 西莉亚一碰到他的手指，便有微弱的触电感，但她没有松手，“老师，那是？” “我们之间的魔力共鸣。虽然你从来没有学习过魔法，但魔力一直存在于你的体内，当遇到合适的时候，就会被引导出来。”莫勒低头看向法阵，“就像此时，我们周围都充斥着高浓度的魔力流，本能会驱使你释放魔力保护自己。” 她空闲的左手一通挥舞，却再也没有触发那种感觉。 “魔力的主动使用和被动释放是两回事。”莫勒话音带笑，温和而平静，“好了，现在闭上眼，摒除杂念，跟上我的引导。” 她依言闭上了眼，每晚的“感应练习”，令她能快速放空大脑，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想象着，你置身于春日的原野中，微风拂过了你的脸颊，你嗅到了花的芬芳，泥土的气味，草木在你的周围旺盛滋长，眼前一切都是生意盎然的。” 随着他的话语，西莉亚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片春日盛景，似乎能隐约嗅到花的香气，那花的轮廓，有些眼熟，是什么花？ “你看到了什么？是花吗？”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再凑近些瞧瞧。”莫勒松开了手，“试试看，伸手去触碰它。” 她对着虚空伸出双手，像在轻轻抚摸花瓣。 “要将它折下来吗？” 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这么美好的花还是留在枝头吧。 莫勒有些意外，正打算更换引导条件，却忽然感受到了澎湃的魔力向他涌来，带着蓬勃的生机，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一朵从未见过的奇花，绽放在西莉亚的掌心，随后是第二朵、第三朵……纷纷扬扬地落进了法阵里，化作了魔力的辉光。 她睁开眼，注意到那些飘落的花，“这是？” 西莉亚从未见过这种花，层次分明的花瓣片片舒展，犹如珍珠的光泽，仿佛有流光在其间闪动。 “我猜测，这应当是你魔力的具象化，一种不存在于世间的幻想之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莫勒的手指穿过那些虚妄的花，“如此平和的气息，仿佛厚重的大地。” 这应该是“大地之茧”的影响吧。她抬起头，感觉浑身轻松，似乎连呼吸都舒畅了许多，一种淡淡的喜悦弥漫在心头。 “你很受大地喜爱，尤菲。我们一会可以试试常见的自然魔法。”他深感自己捡到了宝，阿斯塔德因为好面子错过弟子真是损失大了。 “现在你的魔力已经注入了召唤阵里，接下来跟着我吟诵咒语即可。”莫勒退出了法阵，并清理掉了自己的魔力残留，“语言是契约魔法的关键，其根本是传达你强烈的意志，异界生物并不是回应我们的语言，而是通过语言编织出的‘诱饵’。” “因此在吟诵咒语的过程中，你需要保持着一个强烈的念头：我在这里，请来找我。” 西莉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沉眠于深渊中的生灵，于混沌中睁开双眼，我将赋予你魔力、意识、躯体，你将回应我的召唤，听从我的命令。现在，以我的名义，现身吧……” 她跟着念了一遍，直到周围的法阵光辉都熄灭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莫勒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不应该啊，魔力和意志都传递过去了，对方也接收到了，却不愿意回应吗？” 他打了个响指，重新启动魔法阵，“换个咒语，扩大影响范围试试。” 这次的咒语要简洁得多：“深渊中的生灵啊，追随魔力的轨迹，回应我的召唤！现身于此！” 而这次，符文的光芒只跳动了两下，就迅速熄灭了，只有魔力化作的花飘荡在空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老师……”西莉亚刚想问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身体却突然一轻，再回神时她已被莫勒挡在了身后。 这位闻名世界的大法师，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沃斯，感觉到了吗？” 三个头颅同时盯住了空地，“有一股强大力量，正在撞击世界的壁垒，主人。” 莫勒缓缓握拳，庞大魔力汇集而来，一时间，连天色都昏暗了下来，大地也随之震颤。源源不断的魔力构成了三角形的符文，将停止运作的召唤法阵笼罩了进去。 至高魔法——大地女神的庇佑，“最终的囚笼”，可以防御大多数破坏型魔法。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绝对是大事不好了。西莉亚很有菜鸟的自知之明，小心躲在老师身后。 凝滞的寂静中，隐约有玻璃碎裂般的声响传来，接二连三，越发激烈。 “哗”。一道缺口忽然出现在花园上空，裂纹自它周围迅速扩散，他们身处的世界仿佛成了易碎的镜子，正被外界的未知力量逐渐击破。 “嘭！”那道缺口彻底崩散，凌厉的刀光从中划过，率先从中跃出的，是一柄巨大的镰刀，上面涌动着漆黑幽光。其后是一袭灰白长袍，飘荡在漫天散落的银白碎片间。 她仰头望着那张圣洁如天使的脸庞，一时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呀，这可真是招来一个了不得的家伙。”莫勒激活了许久未用的法杖，元素的光辉在杖尖涌动。 沃斯的八只手都握住了不同武器，羊头直翻白眼，“我收回刚才关于世界第一的评价。” “别担心，召唤魔法出现意外是很正常的事情，沃斯。” “再大的意外也不会召唤出一位深渊主宰吧，我的主人。” “那么恭喜你，现在就能亲眼见证了。” “我得加工资！我们的合同里可不包括帮你对付这种家伙。” 被召唤而来的深渊主宰缓缓睁眼，没有瞳仁的漆黑双眼中，映出了少女的模样。 长袍下伸出了青白的手臂，上面展开了无数只相同的眼睛。 空中飘落的魔力之花，一触及他就化作了实质，在苍白的掌心缓缓绽放。 宛如嗡鸣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召唤吾而来的，就是你吗，凡人？” “你的气息，令吾怀念。” 17、不速之客 他的身形比房屋还高大，只微微俯身，便遮蔽了大片天空。 他隔着防御魔法的屏障，与她对望。 她能够清晰看到，他的胸口部位，长着一张同样圣洁美丽的脸，紧闭双目，悲天悯人的模样。 神圣与诡秘，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交织着，却意外地和谐。 嗡鸣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弱小者，没有资格侍奉吾。花，吾喜欢。作为交易，你将献上灵魂。” 莫勒按住了她的唇，“不要回应！尤菲。” 漆黑镰刀落下，锋利的刃尖抵在防御魔法上，激起电流般的火花。 “即便他打破了魔法，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莫勒轻声安抚道，“现在，试着在内心拒绝他，用强烈的意志，驱逐他。” 西莉亚闭上眼，在大地之茧的感应中，面前是一座庞大的魔力漩涡，仿佛靠近就会被吸入其中。 【离开吧！我不接受你的交易！现在就离开！离开！】 镰刀切割着屏障，仿佛大地在哀鸣。莫勒高举法杖，魔力如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构建出数层牢笼，将深渊主宰困于其中。 “继续尝试，你可以做到的，尤菲。” 她仰望着那张无喜无悲的脸，努力摒除恐惧的情绪，全神贯注地传达自己的意念。 【离开！回到你的来处！回去！回去！】 对方的进攻突然停止，巨大镰刀悬在了半空。 她愣了一下，成功了吗？ 灰白长袍上，胸前的人脸睁开了眼，悬浮的镰刀变幻出无数分影，瞬间便将所有屏障都搅得粉碎。 一面盾牌投掷到他们身前，并迅速暴涨到数米高，将两人包围了进去。沃斯高大的身形跃到了他们前方，羊头抱怨道：“还不能发起进攻吗，我可不擅长防御。” 莫勒再次举起法杖，“七神的加护。”多重元素相互纠缠融合，在他们面前结成了半圆型屏障。 “尤菲，相信自己，你的意志一定可以传达到。现在，让这位深渊主宰，回到他的老家去！” 她猛然抬头，心底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回去！我命令你！现在！给我滚回去！” 但深渊主宰毫无反应，漆黑镰刀继续转动，他的脸颊上也睁开了数只纯黑的眼。 沃斯暗道糟糕，摇了摇三个脑袋，伸展开八条手臂，准备迎战。 在喊出那句话后，西莉亚感到浑身一轻，脱力般倒了下去。 莫勒扶住她，安慰道：“别担心，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主人，你下手轻点，至少让我事后的打扫工作轻松点。” 法杖顶部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太阳坠入了凡间，“末日降临！” “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完全没听是吧！”沃斯大喊着，抡起巨斧砸向了深渊主宰。 但却砸了个空，巨斧穿透空气落在花丛里，那遮蔽天空的身形，突然间就消失无踪。 西莉亚跪坐在地，望着风平浪静的庭院，陷入了迷茫，“结束了？老师？” “那位不速之客，在你的命令下离开了。”莫勒收起法杖，摸了摸她的头，“你做到了。你以自己的意志，驱使了一位深渊主宰。你真的很了不起！”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完全放松下来，体力仿佛被抽干了，手臂都无法抬起。 “这是魔力耗尽的正常现象。”莫勒扶着她坐到软椅上，又输了些魔力，她才感觉好些，勉强撑起身体，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平复了下心绪，才出声问道：“深渊主宰究竟是什么？” 沃斯清理着满地狼藉，“我们异界生灵生活的地方，通常被外界称为深渊。和你们不同，我们的世界是分裂的，每个深渊之间都隔着世界的屏障壁垒。一般来说，统治这片深渊的最强者，会被称为深渊主宰。他们和其它生灵的区别，就像是普通人和大法师，鹤立鸡群的醒目。” “至于你为什么能召唤出他，恐怕与你的魔力有关。在你能隐藏其中的特殊气息前，我们还是先暂停练习召唤法术。”莫勒对她使用了“清洁术”，身上沾染的泥土污渍瞬间消失，“小尤菲，你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西莉亚装傻：“事实上，我也很好奇。” 莫勒也不打算追究，自己可怜的学生，今天已经受到足够多的惊吓，“休息一下吧，吃个午饭，稍后再学习自然魔法。” “作为成功驱逐深渊主宰的奖励，老师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西莉亚好奇，“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嗯……”莫勒沉吟片刻，“暗杀阿斯塔德是做不到的，但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会尽力去尝试。” “知道老师讨厌他了。但抱歉，我不想浪费这样宝贵的机会。”她被自己老师的“明示”逗笑了，“我想学习清洁术。” “就这样吗？我刚才可是说了，什么要求都可以的哦！” 她调侃道：“我这不是担心老师你做不到吗？” “好歹我也是一位大法师！”莫勒伸出手指，“老师可以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倒计时十秒，十……” “一！我想先学习清洁术，这个小法术，会对我今后的生活中起到很大帮助。” “好吧。”莫勒耸了耸肩，“你执意要求的话。” “清洁术是一种契约魔法，原理是圈定目标范围后，再用魔法摧毁或移除物质。” 西莉亚联想到这一法术的可能性，“清洁术的圈定范围可以是生命吗？” “那是清洁术的升级版，禁术——造物毁灭。其实两者的原理非常接近，不过是改动了契约魔法的限制，后者就成了禁术。” “禁术？是指被禁止使用的魔法吗？” “准确来说，是被严格控制的魔法，大多数法师连它们的名字都不会知道。但是……”莫勒意味深长道，“在成为大法师后，默尔林就会开放这些资料了。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居然存在这么多禁术，不得不说，凡人在自我毁灭上，总是很有创造力。” “好了，让我们回到清洁术本身。”莫勒扯回了话题，他抽了块洁净的餐巾，倒了些果茶在上面，“如果想令这块餐巾恢复如新，那么目标就是果茶。现在我们来尝试用魔力来搭建一个垃圾桶，将果茶从餐巾中抽取后丢进去……” 毫无疑问，莫勒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他的教学方式生动有趣、简单易懂，在他的指导下，西莉亚很快就学会了清洁术，尽管细节上还并不完美，但整体的法术效果可以说是有模有样了。 教学结束后，沃斯也端来了午餐，从前菜到甜点，分量都很足。而西莉亚在吃完这一餐后，居然还有意犹未尽之感。 “魔力过度消耗会透支体力。”莫勒将蛋白霜蛋糕放到她的面前，“下午还要学习自然魔法，再多吃点吧。”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不会胖吧？” “只要勤于练习魔法，就不会被脂肪困扰。” 她放心大胆地吃掉了六寸大的蛋糕，自穿进游戏以来，半饥饿已经成为生活的常态，她只在老师家真正吃饱过，如果能常来这里蹭饭就好了，可惜一周只有两天授课时间。 师徒二人吃饱饭后，躺在花园里享受午后的春日。 正在西莉亚感叹生活如此美好之时，催命的铃声伴随着剧烈的砸门声同时响起。 莫勒掀开眼皮，“沃斯，开下门！别让我们尊敬的帝国首席法师久等。” “阿斯塔德阁下？”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自己不整洁的仪容，只犹豫了一秒，便决定继续装死。她对这位男主是半点兴趣也没有，能给他带来坏印象，再好不过。 “来了来了。”沃斯小跑出来，门刚打开，黑袍男人就带着身低气压走了进来。 他眉头紧锁，望着满地狼藉的花园，“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召唤深渊主宰？” 莫勒不甚在意道：“放松，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实验失误。” “实验失误？也是，你对此一向经验丰富。”阿斯塔德讥讽道，“但别忘了，你如今身处帝国，是我掌管的地区。你出了什么疏漏，还得连累我。” 莫勒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你能从帝国事务的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关心我，真是不胜荣幸。” 男人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难看了，“该剪去的腐败枝叶，我会亲自去除，不劳你们动手。” “阿斯塔德，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愿意和你分享情报，是认为你在帝国的地位会对我们有所帮助，而不是因为你擅长拖后腿。”即便说着这样尖酸的话，莫勒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尤菲告之预言后数天，你依旧没有对蒂娜的家族采取任何行动？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和你拥有一样的姓氏吧？” 惊天八卦！ 西莉亚顿时被吃瓜热情激醒了：阿斯塔德的真实姓氏究竟是什么，帝国没几个人知道，原著中也没有提，只是说过他和皇室关系匪浅，因此才签订了协议，庇护帝国百年。 阿斯塔德神情严肃：“霍伦维尔的确是我曾经的姓氏，但在成为大法师后，我就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如今一切，都是我基于契约做出的决定，我负责维持这个国家的和平与稳定。” “但恐怕一位早已自逐于家乡的人，是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和责任的。” 霍伦维尔？！ 西莉亚惊地站起身，“你是皇室的人？” 18、赠礼 阿斯塔德仿佛才注意到她，皱眉打量了她一番，“你为什么会这样狼狈？”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通了其中关节，冷笑着看向莫勒，“你所谓的实验事故？恐怕和她脱不了关系吧？你刚才在故意转移话题？那个深渊主宰是她召唤来的！” 这位大法师虽然性情暴躁，但智商确实配得上他的地位，西莉亚顿时闭嘴装死。 他却不打算放过她，“尤菲莉娅，你最近有过预知感吗？” 她猛摇头，所谓的“预知感”不过是提前知道剧情的幌子。 他追问道：“在初次接触魔法阶段，预知感会频繁出现，你真的没有吗？” 莫勒为弟子解围：“预言可不是人力能够掌控的，同样拥有这一能力的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他冷哼一声，“某个蠢货，曾拥有能看到命运的眼睛，却把它挖了出来。”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你，选择成为这个国家的庇护者。”莫勒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是因为它无法改变，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所有的支流都将汇入终局。” 听到他的话，西莉亚心中一沉。 “蒂娜的事，我会亲自处理，你们不必插手。”阿斯塔德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至于其他贵族，你可以视情况而定。” “感谢你的理解和支持。但是，在一切滑向不可挽回的深谷前，我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阿斯塔德冷冷道，“我不会让一切达到那个地步。” 莫勒提醒他：“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决心，也请你多加小心，不要打草惊蛇，真正的敌人还隐在幕后，未曾露面。” “我比你更清楚帝国的局势。”他瞥了一眼沉默的少女，“你还是多操心点学生吧，拥有吸引深渊主宰的魔力，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取下了中指的戒指，注入魔力后将它化成了如水般透明的形态。 戒指被抛进了她的怀里，“你如果以后预感到了什么，就用这个立刻联系我，明白了吗？” 西莉亚握着戒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拒绝。 莫勒却合拢了她的掌心，“收下吧，这家伙一向如此，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 “少说恶心话！”阿斯塔德还是摆着一张臭脸，“尤菲莉娅，既然神赐予了你无与伦比的天赋，那就别浪费它。” 说完，他便打开传送门迅速离开，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他害羞了。”莫勒轻笑，抹平了空间扭曲的痕迹，“为了不辜负阿斯塔德阁下的期待，我们开始元素魔法的学习吧。” 西莉亚跟随老师走到一处宽敞的空地，站定后，各种不同的元素漂浮而起，围绕她旋转。 “先来看看，哪种元素和你亲和度更高。现在将你的魔力注入面前的元素阵中。” 魔力具象成花的形态，缓缓落入元素之中，随后法阵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辉，如置身于万花筒中，视野里充斥着鲜明亮丽的色彩。 “多种元素亲和吗？除了光和雷之外，其它元素的亲和度都高到惊人的地步，尤其是土、水、风，已经超过测量的极限范围了。” 莫勒对自己学生的前景非常看好，“有这种程度的元素亲和，即便没能成为大法师，学些至高魔法，也能在世上横着走了。” “不过一切还是要从最基础开始，今天先学习对应土、水、风的三个基础魔法吧。它们分别是：土盾术，水流术和轻身术。” 三种法术的效果正如名字：土盾术能在自己周围半米的范围内，立起一米高的土墙。水流术是通过魔力，从指尖引导出一道水流。轻身术则是用风元素环绕在身边，加快自身速度，减少体力消耗。 都非常基础且简单，比清洁术还好学，但因为她本身元素亲和太高，还是出了点小问题。比如在引导水流时，突然像爆裂的水管，水四散喷射。又或是风元素过于积极，导致她控制不了速度，差点一头撞在树上。 全程莫勒都在旁观她独自练习，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出手，直到她魔力消耗殆尽，精疲力尽地坐下，才总结她练习时的疏漏。 “元素魔法是我们用魔力和自然元素沟通的过程。由于你释放的魔力过量，以及元素亲和力太高，引起了更多的元素共鸣，就会产生刚才法术不受控制的现象。和你相反的是，大多初学者释放的法术，都是因为太微弱而失败的。” 莫勒神情严肃，“你这种现象，通常被归为魔力失控，多见于中阶以上的法师，是非常危险的事。以后在练习魔法的过程中，都要注意魔力的释放量问题。而这，就要你通过大量练习，去熟悉了解自身和元素的共鸣程度。” “在这堂课的最后，我要教给你用于感受和共鸣的魔法——元素之心，作为课后作业，请勤加练习，在下周的课上，我可是会检查的！” “元素之心”和她的金手指，大地之茧，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她把两者结合在一起时，大地之茧能感应到的信息便更多了，甚至可以直观地“看”到元素的分布和流动，更是一眼就能分辨不同的人，因为他们身上的元素流动截然不同。 课后，又蹭了老师一顿丰盛的下午茶，品尝了由普朗斯红酒特制的红酒炖牛肉，西莉亚再次感慨道：“沃斯的手艺真好啊。” 莫勒有些疑惑：“我尝过公爵府的手艺，不比沃斯差。” 西莉亚腹诽，家里厨子手艺再好，跟我一个整天吃菜叶子的人有什么关系？ 但为了保持人设，她还是顺口胡诌了算不上谎言的借口，“大约是感觉不同吧，和在劳伦斯夫人家相似，这里有种家的温暖感，连食物也仿佛带着像家的味道。” “呜呜。”沃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鹿头眼泪汪汪，把鼓鼓的一只纸袋塞给了她，“可怜的尤菲，这是我做的小饼干，带回去吃吧呜。” 她竟然从鹿头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哭腔？心里不由有些愧疚，收下了他的纸袋，“谢谢你，努诺斯？” “呜！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呜呜呜。”又圆又大的清澈鹿眼里，盈满泪光，“你的心灵就像你的外表一样美丽！” “笨蛋！别把眼泪甩到我脸上啊！”羊头潘多嫌弃地用角顶开他，伸过头转向西莉亚，“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里都永远欢迎你，尤菲。” 羊头凑上前，漆黑双眼里亮起了绯红的光，他轻声道：“我们喜欢你，我们站在你这边，你随时可以来……” “啪”，一声响指后，沃斯不见踪影，原本在他手里的茶壶缓缓飘到桌上，为他们续上了奶茶。 西莉亚还没反应过来，抬头望向自己的老师，面露困惑。 “抱歉，是我失察了。潘多生性散漫，但别担心，他们会好好教育他的。”莫勒难得叹了口气，为自己学生无处安放的魅力而担忧，“尤菲，你对异界生灵的吸引很大。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但在能转化为好事之前，我们还是把它当成坏事来看待吧。”莫勒抬起她的右手，将阿斯塔德赠予的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然后微微低下头…… “失礼了。”他的唇印在了她的皮肤上，只见戒指上闪过数道流光，便再度化作透明。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中指是魔力重要的倾泻点，这枚戒指附着了我们两人的魔力，能遮掩你本身的魔力气息。在没有足够实力前，我不建议你摘下它。” 莫勒抓起桌上的纸袋，“除了具备防御功能，它同时也是枚空间戒指，内容量不小，你可以把喜欢的东西都放进去。” 戒指微微发热，纸袋便消失了。 “尝试用魔力将纸袋从中取出。”魔力涌入戒指中，她感觉到其中的纸袋轮廓，心念微动，纸袋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枚戒指的存储量大概有普通农场那么大，可以放入许多大体积物品，当然，不能放入活着的生命体。” 西莉亚低头看着手指，有些迟疑道，“我不明白，老师，这枚戒指应该很珍贵，阿斯塔德阁下他为什么会赠予我呢？” 莫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在想，他明明那么讨厌我，是吗？” 她默默点头，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莫勒等人的善意，是因为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将来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但阿斯塔德，和他非亲非故，而他本身似乎也很反感弗林特。 但最重要的是，他是男主之一，是原著中亲手将她送入死亡结局的人。 “他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你是希尔达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会不在意？”莫勒察觉到自己学生的情绪不太对，“如果觉得这份礼物过于贵重的话，就努力成长吧。直到有一天能为他提供帮助，就是对赠礼最好的回报了。” 西莉亚抬起头，眉眼带笑，“那我要怎么回报老师的教导呢？” 莫勒摸了摸下巴，思忖道，“恐怕要等到你晋升成大法师，才能帮上我的忙了。” 这离谱的玩笑，令师徒二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提及赠礼，她才想起了被遗忘的拜师礼，从手提包里取出宽约一掌的暗金匣子。 “这是弗林特氏准备的拜师礼，还望您收下。” 他打开匣子，流光溢彩的魔法宝石映入眼帘，“还真是份厚礼，替我表达对公爵的谢意。” 说完，他摊开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册厚重的书，“作为回礼，老师就送你本魔法辞典吧。身为法师，古赫尔语和精灵语都是必修课，这本辞典由精灵族编纂，可比大多数语言老师都靠谱多了。” 西莉亚抱着这本比字典还厚的书，“我一定会努力的，老师！” ………… 在少女离开后，大法师脸上失去了温和的笑意，他随手将匣子丢在地上，幽暗的火焰从中腾起，舔舐着魔法宝石。 灰发女人从阴影中探出头，“真浪费。” “我也是有点脾气的。”莫勒抬脚碾碎了宝石，“人家可是挑衅到咱们面前来了啊，海伦。” “要不要……”海伦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莫勒摆了摆手，“再等等，我就不信，他真的毫无破绽。” 19、悲剧 “尤菲莉娅小姐。” 听到门外传来的呼唤，少女合上了厚重的书，“请进。” “早安，小姐。”她的新任贴身女仆，布伦达推着车走进了卧室。 “早安，布伦达。”她注意到推车上的礼盒，“都选过了？” “是，除了其他家族的邀约外，还有送来的礼物。”虽然自家小姐只在公开场合露过几面，但她的美貌早已闻名整个埃尔贝德，因此作为女仆，她们每天都要筛掉大量肤浅的求爱信和礼物。 同时又因王子殿下对小姐的欣赏，更多贵族送来了邀请函，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被丢进火堆里，即便能送到小姐面前的极少数，也只会留下几封。 西莉亚拿起印着莫尔顿家徽的礼物，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盒茶叶，信是莫尔顿小姐亲手写的，除了感谢她之前的帮助外，还祝贺她成为莫勒大法师的弟子，最后委婉询问她是否参加月末皇后举办的舞会。 她把信放在一旁，准备之后回信。在礼物中意外发现了蒂娜的来信，信封上是亲王徽章，她果然出身皇室，母亲正是著名女亲王——安娜妮塔。 信的内容中，除了感谢外，还有邀请，她打算在家里举办一场读书会，恳请她和莫尔顿小姐能来帮她一起准备，时间定在了下周二。 真是奇怪，她和蒂娜只见过一面，又非亲非故，为什么她会邀请自己去帮她筹办读书会呢？ 除了这两封信外，都是些寻常的邀请函，她根据爵位和利益远近，挑了几封，按时间顺序排列，便是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见她已经挑完了邀请函，布伦达才上前说道：“因为伯爵身体不适，亨德森小姐需要照料父亲，下午的茶会取消了。” “请代我向她表达慰问。” 西莉亚在脑中回想亨德森这一姓氏的相关信息，他们家是帝国的老牌贵族，至少传了六代以上的那种，现任掌权者才不到五十岁，在贵族寿命普遍过百的时代，绝对算得上年富力强。家中必然也有治疗师常年照顾，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难道说，他和创世神教派有关系？被阿斯塔德清算了？ “亨德森家族信仰哪位神明？” “是大地女神。”布伦达立刻就领悟到小姐的用意，“我会送去女神相关的祝福礼。” 西莉亚微笑道：“谢谢，你真贴心。” 布伦达优雅欠身，“这是一位贴身女仆理应做的。” 她带着剩下的信函和礼物离开了，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西莉亚拿起桌上的信封，黑色的底上印着银白鸢尾花，这封信混在刚才的邀请函里，布伦达等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拆开信，清淡如晨露的花香从中飘出，某人狂放不羁的字迹在信纸上游曳。 “晚上见！朋友！我有好事告诉你！”角落还画了个小丑面具。 “这家伙还真闲啊……” 西莉亚笑着收起信，打开魔法辞典，继续自学古赫尔语。今天下午的茶会取消，她又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了。 时间，现在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 而此时，某个“很闲的家伙”，正坐在亨德森庄园的阶梯上，支着下巴冷眼望着面前的人间惨剧。 这座已有三百年历史的庄园，曾经彰显家族恢弘历史的建筑，都在战斗中被付之一炬，到处是坍塌的墙壁、损毁的家具，唯一还算保留完整的花园广场中，挤挨着幸存的贵族和仆人们，他们仿佛被淋湿的鹌鹑，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瑟瑟发抖。 其中不少人已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更多人沉默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极少数人保持了清醒和理智，他们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走动的骑士，但谁也没有胆量将目光投向坐在阶梯上的那位。 他银白的铠甲上，还残留着刚才一战的血痕，搁在身旁的长剑上，缓缓滴落血水。一向温和的年轻王子，现在却如出鞘的利刃，锋芒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仅从他的表情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即便是他的几位副手，也不想在这时候来触他霉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察言观色的本事，或者说，对某些已经走投无路的人来说，也顾不得这些了。 忽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出，他费力挣脱了骑士的束缚，猛地一头栽倒在阿尔洛特脚下。 他华丽的长袍早在烟火中被熏得焦黑，连头发被烧了半截，保养得当的脸上像是抹了层锅灰，看起来十分滑稽。他五体投地跪在阶梯前，以头抢地，大声呼喊道：“请您明鉴，殿下！我亨德森世代效命于帝国，绝不敢做出这种不敬神明，不敬陛下的事啊！” 阿尔洛特的五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并没有理会他。 中年男人继续着表演：“一切都是伯妮斯指使的，我被她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狡猾阴险的妇人！未能及时发现她的密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如果您能再给我机会，我一定会为您……” “亨德森？”圣骑士终于将那双淡金色的眸转向了他。 “是！”男人奋力爬上前，似乎想要亲吻那沾满了他妻子血迹的靴子。 阿尔洛特抬脚踹飞了他，男人撞在广场中央的喷泉雕塑上，肥胖的身体扭曲了下，滑进了浑浊的水池里。 年轻王子站起身，缓步靠近他，在男人惊悚的目光中，踩着他的手臂，轻轻碾压。 中年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一无所知？你不过是个初阶法师，从未经过训练，却能挣脱数名骑士？就凭你这身肥肉吗？”阿尔洛特又是一脚，这次男人砸断了雕塑，随后摔倒在池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 “即使经过数次重击打，身体却没受到多少伤害，甚至连骨头都没断几根。你知道常人想要达到这种程度，需要多少年持续不懈的锤炼？” “你的妻子变成了怪物，连灵魂都被一同毁灭。死人又不会开口，你就觉得高枕无忧了？” 阿尔洛特低头，嘴角微微扬起，“我听说，你们这些使用邪术的邪.教徒，在生命遇到危险时，会自动变成怪物御敌。不如，我们现在就来验证一下吧，亨德森？” “不！不！我说！我什么都会告诉您！求您！不要杀我！求求您！”男人挣扎着从水池里爬起，在亲眼见证自己的妻子被杀死后，亨德森非常清楚，王子绝非在戏弄自己，而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浅金的眸中仿佛凝着坚冰，“说说看吧。但是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中年男人颤抖着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从神秘教派的到来，他们配置的神奇药水，日渐沉迷的家人，与此事相关的贵族，需要交纳的教费…… 听完后，阿尔洛特挥了挥手，几名骑士将男人拖走了。 在旁等待的副手上前询问：“殿下，需要进一步审讯吗？” “就按正常流程处理吧，他只是个边缘人物，榨不出多少信息。”阿尔洛特揉了揉眉心，“一想到这样的蠢货居然还能担任外交事务，我都不敢想象在他国眼中，帝国是怎样的形象了。” 副手沉默不语。 他长叹一口气，“安格斯，我有时候觉得，这国家真要完蛋了。” 骑士出声警示：“殿下，请慎言！” “好吧，有我们的大法师在，这具华美的外壳总不会轻易破碎。”阿尔洛特拾起自己的佩剑，对着凭空出现的黑袍男人弯身行礼，“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阿斯塔德阁下。“ 阿斯塔德用魔法隔开了他们两人与外界，开门见山道，“你早已得知创世神教派，却没有及时通告我，包括这次行动。” “阁下，我也只是在一年前无意中知道的，并没有比您早多少。这一年来，我尽力监控他们，但教派恐怕扎根已久，并非近两年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涉及了多少贵族，在没有摸清他们的脉络前，我不会轻易采取行动。当然，今天这场悲剧是例外。” “不会只有这一场例外。”阿斯塔德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行动得太晚了。” 阿尔洛特似笑非笑，“是我的失误。不过我偶尔会觉得，这种贵族死掉几个也不错。” “难道也包括克丽丝蒂娜吗？” 提及这个名字，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您打算怎么处置安娜妮塔亲王？” “就地处死。” “看来这段时间，会有不少病故的贵族了……”阿尔洛特提醒道，“近两年边境摩擦不断，国内新老贵族矛盾重重，希望病死的人能少一些。” 他应允道：“我会延缓对他们的审判。” “赞美您的仁慈，阁下。” “首要目的是找到创世神教派的老巢。”阿斯塔德停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另外，有几位七神教会1的人会前来协助我们。” 阿尔洛特诧异道：“七神教会？原来那种传说组织真的存在？” “关于细节，我们之后联络。”阿斯塔德暂时不想谈论这件事，把目光投向了破败的庄园，“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处理？” 阿尔洛特宣布了这场悲剧的落幕：“亨德森伯爵因涉嫌人口拐卖，革去其职位和爵位，被捕中意图焚烧证据，罪加一等。即日起封锁亨德森庄园，家族成员收押，六个月后公开审判。” 阿斯塔德点点头，“剩下就由我来善后吧。” 他抬起手，银色辉光从掌心溢出，迅速扩散并笼罩了整座庄园。置身其中的贵族和仆人，忘记了这里发生的可怕之事，脑中逐渐想起了被灌输的“前因后果”。最后，他们闭上眼，沉沉睡去。 20、命运 这天夜里，艾尔如约而至。 西莉亚坐在桌前，根据魔法辞典练习发音，忽然听到了轻敲窗户的声音。意料之中，戴着面具的青年正单手挂在窗台上。 她合上书，“请进。” 艾尔跃入房间，目光在桌面的书籍上停留片刻，“晚上好，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他抚摸着面具上的纹路，“四月底，皇后将在王宫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我想你应该已经收到请帖了。” “是。”她在上周就收到了请帖，据凯瑟琳说，这是每年都会举办的盛事，更有谣传今年皇后有意为王子选亲。 “那么，我的朋友，你想为这场盛典再添些惊喜吗？” 少女湛蓝的双眸中露出一丝兴味，“说来听听？” “你听说过生命之流吗？与大地之茧一样，它们都是大地女神权能的实体化，是遥远传说中的宝物，只不过后者从未有人见过。但生命之流，却是真实存在于世的。” “你似乎知道它在哪？”西莉亚是真的提起了兴趣，她还是第一次从外界听说自己的金手指，竟然是源于生命女神的权柄。 “当然。生命之流就埋藏在帝国的王宫里，被封存在一口泉眼中。” 西莉亚惊奇道：“你们不会是想……” “只是借来一观而已，帝国将这样的宝物深埋，实在是暴殄天物了。”艾尔以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了大胆而疯狂的话，“我们还会一同带走‘终结之冠’，作为借走生命之流的掩饰。” “停一下！”少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份惊喜还是请你独享吧，我承受不起。” “现在你原路返回，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听过。”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帝国第一继承人，竟然会从王宫里偷东西呢？生命之流她没听说过，但是“终结之冠”，那可是帝国的象征！论起它的历史，都能写十万字的论文。没了它，恐怕“神佑”两个字得从帝国全称里去除了。 能让终结之冠，作为吸引注意力的目标，那生命之流又该是何等的存在？ 想都不敢想，这绝不是现在的她，能掺和进去的事！ “别紧张，朋友。不如听我说完详细的计划后，再做决定。”艾尔似乎笃定她会答应，“作为回报，我们也会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比如，隐姓埋名，改变形貌，悄无声息地离开帝国。” 艾尔抓住了她一闪而过的心动，“我们要你协助的事很简单，你只需在舞会上拖住阿尔洛特王子即可。” 西莉亚腹诽：哪是拖住你？那是给你做不在场证明吧！ “我并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占用王子殿下整场舞会的时间。” 艾尔轻声笑道：“怎么会？阿尔洛特殿下欣赏尤菲莉娅小姐的事，已经在帝都传得人尽皆知了。” “是你们散播的消息？”西莉亚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参加了那场晚宴，还刻意来找自己，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就是为了拉她出来做挡箭牌！ 真有你的，阿尔洛特，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 “我想以我朋友的舞技，拖住王子殿下绝对不成问题。”艾尔开了个玩笑，“当然，为了你的脚着想，我们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最多三场舞，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会撤离。”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协助。但如果王子殿下邀请我跳舞，我也不会拒绝。” “足够了，无论最终事成与否，我们愿意随时为你提供帮助，朋友。” 她表现出一位少女应有的天真：“也许我并不需要这份帮助，我已有更好的选择。” “恕我冒犯，朋友。你是莫勒大法师的弟子，但你也是弗林特家的小姐，只要身在这里一天，这点就无法改变。”艾尔真诚地建议道，“在时机未曾到来之前，暂且忍耐吧。请相信…… 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 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 西莉亚没有问他窃取生命之流的原因，这种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做个一无所知的工具人，或许是最安全的。 但为了留一步后手，她决定还先莫勒通个气，诚然这位大法师对帝国内政并不感兴趣，但是涉及到生命之流这种级别的宝物，他定然知道不少信息。 在第二天的课上，她便问出了好奇已久的问题，“老师，你听说过大地之茧吗？” 莫勒饮了一口茶：“大地之茧？自从上一任大地之茧的宿主去世后，我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 她睁大了眼，“宿主？去世？” “嗯……那就先从它的起源讲起吧。”莫勒递给她一碟蛋糕，“七神并非是杜撰的神明，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后来他们死去，但因为过于强大，所以部分力量和武器保留了下来。比如大地女神，遗留下来的三个宝物，分别是生命之流，大地之茧和恩赐之杖。前两者对应她的力量，最后一个则是她生前使用的武器。” 西莉亚切下一勺蛋糕，今天是巧克力蛋糕，酸甜的樱桃馅中和了微苦的奶油，她又忍不住叉了一口。 “传闻，生命之流可令人死而复生，恩赐之杖能令万物萌发，大地之茧能操纵地脉能量。与另外两者不同的是，大地之茧没有固定的形态，它需要寄存在其他生命的体内，如果宿主死亡，它会再次隐入大地中，寻找下一位合适的宿主。” “那上一任宿主是……” “你的母亲，希尔达。” “叮！”餐叉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西莉亚震惊地难以言语，这金手指还能通过血统遗传吗？可她根本不是希尔达的女儿！难道说是巧合？真的会有如此巧合吗？ 莫勒为她换了把餐叉，“吓到你了？” “我只是，很少听说母亲的事，他们告诉我，她是难产死的。”西莉亚低下头，面露迷茫，“但是，她既然拥有大地之茧那么厉害的力量，为什么会……” “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法给出答案。”莫勒沉默片刻后，轻声叹了口气，“但放心，小尤菲，你的老师可不是阿斯塔德那种废物，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如果有人想伤害你，那他就先得杀了我。” “如果真遇到了那种情况，我定会第一时间寻求老师的庇护。”西莉亚转移了话题，“现在，请说说另外两件宝物吧。” 莫勒继续道：“生命之流的形态像一团水流，它能被魔法封存，但是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至于它是否真的能令死者复生这点，有待考证。它最大的价值在于本身的活性，这种活性能广泛应用于治疗上，且副作用很低。最有名的治疗魔法，女神之拥，就是借鉴了它的魔力流转方式，被创造出来的。” “它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左右，被赫尔族的大祭司所得，但后来因战乱而不知所踪。但我猜测，大概率还是在宫廷中，毕竟这些凡间帝王，是最怕死的。” 西莉亚好奇道：“老师，世上真有能令人死而复生的魔法吗？” “那要看你如何界定活着。如果是像我们这样，那么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魔法可以复活死去之人。但如果愿意放低下要求，只是让死者动起来，那么亡灵法术可以被称为死而复生。” 她摇了摇头，“那不是亵渎死者吗？” “对，那只是活人的不甘罢了。死了，灵魂消亡了，就是从世界上消失了。即便是神明，也无法阻止死亡。”莫勒弯起唇，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和出生不同，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事。” “也许有人能延缓死亡到来的过程，但从没人能真正摆脱死亡。” 死亡，命运，这两个词如纠缠的丝线，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连她的脸上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见她情绪异常，莫勒轻声问道：“小尤菲，有什么心事吗？” 她仰起头，望着他平凡又亲和的面容，“老师，你之前说过，命运之所以是命运，是因为无法被改变。但是我看到了康妮和蒂娜的未来，你们采取了行动，这难道不是改变命运了吗？” 莫勒凝视着这双美丽的蓝眼睛，有些失笑道：“是，我们确实改变了她们的命运。是老师说得太武断了。” 她挫败地垂下脑袋，“老师明明是在哄我！你根本就不这么认为！” 他低声笑了出来，“我们没有必要说服对方，我们可以在同一件事上有不同的见解。” “我生平所见，束缚了我的观念。这个世界的悲剧，塑造了现在的我。”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我希望你是对的，小尤菲。” 少女猛地抬头，黑色卷发从他的掌心划过，她的眼中仿佛凝聚着一团火焰，正熊熊燃烧。 “有一天，我会用行动和事实向你证明，我是对的，老师。” “很有志气！那么，为了这一天，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吧！” 莫勒拍了拍手，一个通体银白的机械人偶凭空出现。 “今天我们的课程内容是——体术训练。” 21、答疑时间 “这位是诺拉女士，它会协助我们学习体术。” 银白的机械人偶，向她欠身，优雅行了一礼。 西莉亚疑惑道：“为什么叫它诺拉女士？” “因为它是仿制圣骑士诺拉制造出来的，单论武力，普通骑士可比不上它。”莫勒冲人偶挥了挥手，“以后我的弟子就拜托你了，诺拉女士。” 人偶点了点头，仿佛在回应。 不得不说，论会玩，还要属她老师。 她站起身，对着人偶回了一礼，“请多指教，诺拉女士。” 人偶歪着头，像是在思考，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她握住了这只冰冷坚硬的金属手，没有五官的人偶，光滑的金属表面，闪过一道绿光。 悦耳的女声从人偶内部传出，“嘿！你好，我叫诺拉。很高兴成为你的指导者。” 这是魔法世界的机器人？西莉亚感到新奇，“它会根据我的行为作出反应吗？” “当然，它可是默尔林最优技术制造出的炼金傀儡。”莫勒对着它摆了摆手，“诺拉女士，来讲个笑话吧。” 女声平静无波：“如果你再多说这种无聊的废话，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西莉亚噗嗤笑出声，“确实很智能。” 莫勒清了清嗓子：“在正式开展课程前，我还要多说两句关于体术的废话。” “魔力存在于我们体内，不同元素共鸣时，会因此产生不同的变化，这一美妙的过程，会逐渐改变我们的躯体。因此，即便一位高阶法师从未接触过体术，他本身的身体强度也会远超常人，同时会根据他常使用的魔法，发生相应的转变。” “但是体术，可以加快这一过程，能使我们的速度更快，反应更灵敏，身体更强韧。同时，体术也能为你提供别的帮助。 比如，你可以快速调动土元素，将皮肤硬化，这一过程无需吟诵咒语，也无需和外界元素共鸣，因为你使用的是自身魔力。” “而将体术发挥到极限的，毫无疑问就是圣骑士了。由于光元素的特殊性，可以极大激发人体潜能，同时兼具了进攻性和防御性，现在已经发展出最完整的法术体系，这便是著名的圣光术。” 听完这番话，西莉亚似懂非懂，“所以说，圣骑士是最好的体术老师？” “可以这么说，但我要教给你的，并非是圣光术。你的光元素亲和虽然远超常人，但和那些真正的天才比起来还是有所差距。在学习魔法上，我们永远是扬长避短的，因此，我会根据与你亲和度最高土元素和风元素，为你制定体术计划。” “说完了吗？”人偶中传来的女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我讨厌理论派法师，无论做什么，都得把原理先阐释明白。初学者，哪听得懂这么多废话？” “好吧，别让诺拉女士久等。”莫勒耸耸肩，“请谅解，这是一位法师的坚持。现在，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首先，需要你释放土之盾。” 西莉亚伸出手，吟诵咒语，元素在前方凝实成一米高的土墙。然后冰冷的金属搭在了她的颈后，一股厚重而温暖的力量从中涌出，她顿时感受到周围的土元素更活跃了，源源不断地流入到她面前的土墙里。 “现在，我会切断外界的元素，你需要凭借自己的魔力维持法术。” 随着时间的推进，她逐渐发现了自身的不同：白皙皮肤上像覆盖了一层褐色的厚甲，同时身体变得沉重而僵硬，扭头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很困难。 莫勒敲了下她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就是体术——石肤术。现在的你堪比坚石，一些普通的打击伤害不到你。但你的速度和反应都会减缓，那是因为你本身的躯体强度太低了。” 金属手一离开后颈，她顿时感到身体一轻，脚都软了，差点没跌坐在地。 “首次练习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诺拉女士扶稳了她，“比我指导过的大多数学生都厉害。” 莫勒笑了笑，“也包括我吗？”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它的智能程度不由令西莉亚生疑，“好像真的有人在和我们对话一样。” “放心吧，孩子，我早就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只是默尔林的炼金人偶罢了。” 西莉亚一时默然，又听它说道：“好啦，别露出那种表情来，我可是寿终正寝！” “是啊，棺材还是我给你抬的呢。”莫勒露出一丝向往，“我将来的话，就麻烦小尤菲替我抬棺了！” 他天马行空的话，令西莉亚完全没法接，自己的老师过于不着调了。 “你还年轻着呢，别总是老气横秋的。”女声嗤笑道，“至少再工作个三百年，再考虑死后的事情吧！” “工作……我想，还是先休息会吧，接下来再继续风元素相关的体术。”莫勒打了个响指，呼唤自己的使魔，“沃斯，麻烦为我们准备午餐。” 她下意识看向钟表，发现竟然已经走到了正午，刚才的法术耗费了两个多小时，她却毫无察觉时间的快速流逝。 三头八手的高大使魔出现在他们面前，鹿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充满期待地问她，“你今天想吃点什么，尤菲？” 西莉亚回过神，注意他们三个中间的羊头戴了一副白色头罩，只露出乌溜溜的眼。 “潘多，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颇有些阴阳怪气，“哦，被我的两个老朋友亲切问候了一整夜，我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牛头颔首行礼，“潘多应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以深渊的名义起誓，他绝不会再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上堂课，羊头潘多被她的魔力吸引，进而使用魔法想要蛊惑她，被莫勒打断了，看来回到深渊后又遭到了另外两头的毒打。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她很没诚意地敷衍了一句，转而问鹿头，“你有推荐的拿手菜吗，努诺斯？” “蒜香黄油龙虾怎么样？配番茄奶油面和水果三明治都不错。”左边的手掰起了指头，“或者，香烤牛肋排，配海鲜焗饭和虾仁沙拉也不错……” 莫勒笑道：“建议你别让努诺斯做选择，他可以报上一整天的菜名。” 在鹿头报第六套菜前，西莉亚及时阻止了他，“就选龙虾吧，我很好奇水果三明治的味道。” “我还是老样子。”莫勒嘱咐道，“麻烦今天用高山红茶。” 鹿头有点失望自己没说完所有擅长的菜品，但还是依言去准备午餐，途中羊头咕哝着西莉亚听不懂的语言，然后被右边的手臂狠狠地敲了脑壳。 “现在是答疑时间，小尤菲可以提出你平时不懂的问题，不限生活还是学习。” 她立刻就想到了困扰已久的地底神宫，“老师对于神治时代的历史有了解吗？” “多少了解一些，那时人类还是精灵族的附属，精灵族还未分裂，巨龙也没有归隐，海族势力庞大，兽人遍布大陆。总之，是一个生机勃勃，又野蛮凶残的时代。” “但这样的时代却终结了。是因为末日吗？” “哦？小尤菲是从哪听来的？”莫勒产生了一点兴趣，自己的弟子今天的问题，显然都并不是属于她能接触到的。 她当即把锅盖在了公爵头上：“因为兴趣，父亲送给我不少神话研究文献，其中就有一篇提及到兽人的传说，里面讲述了末日降临的故事。” 莫勒意识到她所说的是那本书：“学者诺比斯的《高山下的阴影》。这份研究主要建立在史诗歌谣——《神之悲歌》上，现在只有少数兽人部族还在传唱这首歌，虽然目前并没有证据为其佐证，但这首歌却解释了为什么曾经繁华的文明会戛然而止，进而发生倒退。” “除了这首歌外，海族流传的《潮汐之声》也提及过末日降临，在两者描述里，末日都是以巍峨宫殿的形象出现。但兽人和海族的远古文明，并没有密接接触。” 西莉亚放缓了呼吸，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因此有不少历史学者提出，也许巍峨宫殿是有原型的，一度有人想向精灵族寻求历史的真相，但由于精灵族分裂，许多关于神治时代的记载早就遗失了。也许龙族还知道真相，但谁又能找到他们？ 所以后来关于这方面的历史研究，便被搁置了，许多人把它当成夸大的传说。只有学者诺比斯，直到去世之前，都还在为寻找那座宫殿而奔波。”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师，那座宫殿真的存在吗？” “我很难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以我的推测，它曾经出现过，也与文明断层息息相关，但如果想要追溯那段历史，恐怕就得去找巨龙了。” 西莉亚叹了一声：“连老师也不知道吗……” 她很清楚，自己老师只是不想说而已，但他又不喜欢说谎，便绕了一圈避而不谈。 “抱歉，没能解答你的疑惑，小尤菲可以换个问题。” 心情糟糕的她，换了一个更刁钻的问题：“老师，我很好奇，为什么创世神教派，会假借大地女神之名呢？” 这回轮到莫勒叹气了：“你真是擅长问这种令人头痛的问题，小尤菲。” “好吧，接下来我会详细告诉你，创世神教派和他们信仰的神明，究竟都是些什么。” “我们普遍的信仰中，一共有七位神明，每一位都对应着不同的权能，他们并非是全知全能的。这即是正神。在某些偏僻的地区，七位神明会以不同的形象和名字出现，但他们的权柄即是他们本身。” “但创世神，则被信徒们称为世界的造物者，全知全能之神。他们认为，创世神掌握着世间所有的权柄，而最亲近祂的方式，则是鲜血、死亡和大地。” “前两者必然遭到常人的反感，所以最后一项便成了他们的掩饰手段，而他们的邪术有改造身体的效果，与大地女神的生命权柄相似，女神作为信仰最广泛的一位神明，更方便他们发展信众，许多人完全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的信众。” 这里，就不得不提这个世界的宗教，由于存在七个正神，且彼此之间都是合作关系，再加上魔法的兴盛，故而并不存在宗教对立。人们宗教信仰自由，开办教堂的程序又很宽松，神职人员还大多都是法师。想要国家对这些教堂有什么强有力的监管，无疑是痴人说梦。 西莉亚问道：“那要怎样辨别他们和真正的女神信徒呢？” “一般来说，从外表是看不出的，他们的伪装很出色，也都采用常见的大地仪式。但他们会更强调女神的生命权柄，并用治疗法术博取人们的信任和关注，十分乐于分发炼金药剂和大地护符，尤其药剂，可以说是他们打入上流社会的最好渠道。” 那帝都已有多少贵族沦陷了呢？也包括弗林特家族吗？ 她微微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她有预感老师并不会告诉她。 不出意料，莫勒说道：“尤菲，我无法告诉你，帝都究竟有多少人深陷于此，就连我自己都并不清楚。” 西莉亚低下头，“老师，有什么是我现在能做的吗？” “努力变得更强大。”莫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你拥有能改变世界的力量之时，便不会向我索求这个答案了。” 她攥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莫勒轻拍手，“现在，是享受午餐的时间了。” 一阵扑鼻的香气飘来，她抬起头，看到沃斯八只手上都端着不同的菜肴，正缓步走来。 ………… 在结束了下午的风元素体术训练后，莫勒送了她一副能隔绝外界元素的魔法手套，用于日常练习体术。 除此之外，她还收到了一本书，深蓝色封面上，尽是时间留下的斑驳痕迹。 她打开扉页，念出了它的名字和作者：“《深海之下》，诺比斯·克希亚著。” “这本书主要是对海族神话传说的研究。无聊时，可以当作故事一阅。”莫勒略作沉思后，叮嘱道，“这几日，你最好随身携带纸鹤，如果遇到意外，第一时间找我。” 纸鹤跳到了莫勒的肩头，对她挥了挥翅膀。 “老师，情况很严峻吗？” 莫勒没有正面回应她，“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是难熬，我们永远不知道其下隐藏着怎样的骇浪。” “凡事多加小心。小尤菲，你可是我珍贵的弟子。我还指望你将来继承我的衣钵呢。” 面对自己不靠谱的老师，她失笑道，“放心吧，老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西莉亚带上沃斯送的小蛋糕，推开了传送门，今天依旧是满载而归！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沃斯的三只头凑了上来，“你真的打算让她继承你的事业？” “不过是玩笑罢了，我这种人，没有什么值得去继承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淡去，他露出了一丝愁容，“那孩子是个天才，只是天才总是容易夭折。” “你看到了她的命运？”羊头潘多嘲笑道，“你当初眼睛不是白挖了？” 莫勒没理睬，他现在仅是能觉察到朦胧的命运，再也无法看到清晰的脉络。但在他感知的所有终局中，她都已死去。 她会改变这个世界，但在那之后，她便会死去。 这一次，他能够阻拦命运吗？ 22、生命悲歌 即便过了正午，天色依旧暗沉，视线仿佛被蒙上一层灰色，隐约可见细雨飘洒。 西莉亚站在黑色的伞下，仰头望向那座恢弘的建筑，一种强烈的颤栗感向她袭来，不安和恐惧在脑中盘桓。 但下一刻，那感觉便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曾在劳伦斯夫人的庄园前，有过同样的感觉。 她轻轻抚摸肩头的纸鹤，“雨天真是令人不快。” “小姐，请跟在我身后，我会为您隔开雨水。”阿黛尔掌心溢出魔法的光辉，一层浅蓝色的护盾迅速扩散，将雨都阻挡在外。 “谢谢你，阿黛尔。”她跟着女仆们缓步走向庄园。 也许是雨天的缘故，偌大的庄园，几乎看不到仆人的踪影，只有一位沉默的管家在前为她们引路。 应蒂娜的邀约，她前往这里参与筹办一场读书会。 安娜妮塔大公与皇帝是一母同胞，作为帝国最知名的大公，她本就是造诣高深的法师，驻守边境数十年，以强悍的手腕和魄力著称，与周边几国签订的和平条约便是由她一手促成的。后来，她回到帝都，协助皇帝推行了帝国法师制度改革，帝国因此一跃成为格伦米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二十年前，她诞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克丽丝蒂娜，从此退居庄园，不问政事。隔年，皇帝授予她帝国终身荣誉，为这段传奇的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 但命运却和她开了个玩笑，她视若珍宝的女儿，生来便魔力失衡，注定夭折的命运。多年来，她四处延请名医，并建造了庄园，用以呵护女儿将要折断的脆弱生命。 作为安娜妮塔大公的私人庄园，很少有人踏足这里，她不喜欢社交，又早已远离政治中心，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人们遗忘一位曾经声名赫赫的将军。 就连凯瑟琳也对她这些年的事情知之甚少，但能与这位大公结识，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西莉亚认为，踏入这里，本身就是件坏事。 这座为疗养而建的庄园，元素并不像外界那么活跃，单调而又沉闷，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尤其是她体内还寄宿着大地之茧，对元素更敏感，这里死气沉沉的元素，让她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请进。”管家欠身，拉开厚重的大门，昏黄的光从中流出，照亮了室内。 “你可是最后一个到的，尤菲莉娅！”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大厅中，循着声音望去，身穿白裙的伊莎贝拉对她遥遥招手。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蒂娜，青灰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抱歉，我来晚了。你们没趁我不在偷偷开始吧？” 伊莎贝拉摇头道：“真遗憾，我们已经商量完所有细节！现在你只能听我们宣布结果了！” 蒂娜抿嘴轻笑，“贝拉！” 西莉亚装作无奈道：“好吧，说来听听，也许我能为结果提供一些建议。” “别听贝拉说笑，我们去书房吧。”蒂娜说完，便有仆人无声地走上前，推动起轮椅。 几人走向书房的方向，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大约是为了简化元素，室内的装饰很少，朴素得不像是一位大公的住宅。昏暗的光线，相似的房间，单调的壁灯，纯色的墙纸和地毯……仅是行走在这里，就感到非常压抑，她根本无法想象要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几年。 仆人推开了书房的门，却没有闻到一丝纸墨的香气，此时，她才恍然意识到，整个庄园里没有一丝气味。 “你们退下吧，我想跟朋友一起商量。” 阿黛尔用眼神询问西莉亚，见她点头，便带着其余两人守在门口。 大门缓缓合拢，书房的灯光逐渐亮起，他们三人的影子在地毯上交错。 蒂娜从轮椅上站起，缓步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阴沉的天空落入她们的眼中。 玻璃窗整片镶嵌在墙上，从设计上就没考虑过打开的可能性。 “我的身体不能晒太阳，所以家里有点暗。”她的目光流连在窗外，“这里太无聊了，大家肯定不会喜欢的。” “放心，在筹备聚会方面，我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贝拉看向黑发少女，笑得有些狡黠，“更何况，如果告诉她们，弗林特小姐也会来的话，那就不愁参与者了！” 西莉亚浮夸地捂住胸口，“居然是因为这样才邀请我吗？” “那当然咯，尤菲莉娅，你可是帝都现在的大红人呢！”伊莎贝拉嘴角上扬，眼里盛满笑意，“人人都在好奇，阿尔洛特殿下欣赏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告饶道：“饶了我吧，这种感觉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如果阿尔洛特继续在舞会上邀请她的话，恐怕谣言会衍变成“不结婚很难收场”的地步吧。 想想就觉一阵头疼，那家伙真是害人不浅。 “我敢说，帝国九成的贵族小姐，都渴望有这种感觉。” 蒂娜摇了摇头，“贝拉。” “是我失礼了。”伊莎贝拉掩住嘴，“还是来谈谈读书会的事吧。” “嗯，我想在下周六筹办一场读书会，母亲也同意了。但是我从没有举办过聚会，也不知道该邀请谁，所以想恳请你们帮忙。”蒂娜说着叹了口气，“但是，我家的模样，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贝拉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蒂娜，你可是姓霍伦维尔，只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蒂娜还是有些担忧：“读书会是不是有点沉闷了？大家会不会厌烦？” “每个人对书的感悟都不相同，交流彼此心得是个很有趣的过程。”即便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探讨结构文学作品，依然是非常有意思的事。 西莉亚提出了建议，“或者以某些具有争议性的书为主题？” 伊莎贝拉思忖道：“看来我得好好拟定名单，免得有些没脑子的蠢货来捣乱。” “但那样的话，似乎氛围会不太和谐……”蒂娜犹豫不决，“抱歉，我实在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那不是更好？可以趁此机会，说出平时没机会说的话。”伊莎贝拉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我早就看某些人不顺眼了，总把玛格丽特那笨蛋当枪使。” 蒂娜深知自己朋友的脾性，并不把这话当真，“那要选用哪本书呢？有争议性又不会过于尖锐。” 伊莎贝拉四下看了看，“选择太多了，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如我们在书房里找找？” 这间书房，堪称小型藏书室，一眼望去，只书架就有几十排，宽而高大，更显得房间阴沉。 “虽然这里很无聊，但也有些珍贵的藏书值得一阅，我带你去看看吧，尤菲。”蒂娜对她伸出手，“我走路有点慢，请多包涵。” “那我去另一边，你可要照顾好蒂娜。”伊莎贝拉的身影消失在书架之间。 西莉亚握着少女冰冷而瘦弱的手，跟上了她的步伐。 她们穿行在林立的书架间，昏暗的壁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这边是史诗类的传说故事，因为我从小就对此很感兴趣，所以母亲为我搜集了各地相关的传说。” 西莉亚注意到有些书脊上的字十分陌生，从形状上看，可能是兽人或者精灵的文字。 少女领着她，逐渐向深处走去，“这里是诗歌类的文学书籍，尤菲有喜欢的诗歌吗？” “《致尤托斯》。” “是那首充满了力量和希望的诗啊。”蒂娜走在前方，弯身取下了一本书递给她，“这是初版的，里面还有加印的手稿图册。” “多谢，我还没看到过手稿呢。”她握着薄薄一本书，打开书正想瞧瞧那手稿，坐在肩头的纸鹤却突然揪了下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却见蒂娜不知何时退到了后方，身形完全被书架笼罩，昏暗的光线无法照入。 少女紧闭着眼，双手作祈祷状，【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如果能听到，请不要出声！用意志回应我。】 这声音直接传入了她的脑内，就像是直面深渊主宰时，只是相比之下，十分微弱。 她在脑海中回应她，【我能听到。】 【太好了！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对话，尤菲莉娅。但我实在无路可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肩头的纸鹤，【你想要做什么，克丽丝蒂娜？】 蒂娜为了这刻已准备许久，她毫不迟疑道：【请听我说，母亲想要带我离开帝都，读书会不过是为了蒙蔽阿斯塔德阁下，计划后天就会撤离帝都！】 西莉亚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过于震惊发出声音。 【我恳求你！将消息告之阿斯塔德阁下，请阻止我的母亲，拜托了！】 许多想法在脑中闪过，但她没有多问一句，【我明白了，我今晚就会通知他。】 【谢谢你，尤菲莉娅。】蒂娜放下手，睁开的双眼里盈满泪光。 “蒂娜？尤菲？”前方书架传来了伊莎贝拉的声音，“你们在哪？” “我们在这！”她用清洁术快速抹去了蒂娜的泪水，而对方则抽下了一本书，封面上印着厚重的字体——生命悲歌。 “这么快就来找我们，看来你早有想法。”少女依旧是温柔而略带疲惫的神色，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失态。 “我看你也是！”贝拉笑着，侧头看了眼她手中的书，“生命悲歌？” 她突然发问：“贝拉，你觉得，热烈地死去和卑微地苟活，哪种更有意义？” 伊莎贝拉愣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我们还很年轻，死亡离我们太遥远了，蒂娜。” 蒂娜垂下眼，“是啊，真是太遥远了。” “你想以此为主题吗？” “不，我想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死亡的含义。这一话题太过空泛了。”蒂娜的目光投向她的选择，“《皮囊之下》，关于外貌和灵魂的讨论，是很经典的话题。” 贝拉笑道，“你是想说很无聊吧！” “确实，但很安全，不会过于尖锐。”蒂娜问起了西莉亚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尤菲？” 她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在读书会上的讨论上，只点头应和，“我也觉得不错。” “那我们的主题就定下来了，现在来讨论一下细节吧。” …………… 在经历了漫长的下午后，西莉亚告别二人，临行前，蒂娜将两本书都赠予了她。 其中一本有着柔韧的羊皮书封，黑色的底上是苍白的字——《生命悲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在无数个黑夜里，它给了我继续前进的勇气。” 西莉亚翻开书的扉页，眼中映入几行文字： 我的生命啊，如裸露河床的淤泥，裹着狼狈和肮脏，将要步入死亡。 但在终结到来之前，我仍想拥抱那炽热的太阳。 我不祈求神明洗涤我生来的罪孽，我不请求他人的宽恕和原谅。 我只想要拥抱，生命最后的太阳。 23、怪人 回到公爵府后，西莉亚以休息为由将自己锁在房间，她立刻联络了莫勒。 “老师，你在听吗？” 纸鹤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发生了什么，尤菲？” “蒂娜告诉我，安娜妮塔大公将要带她离开帝都，这次的读书会只是幌子，大公后天就会撤离。但我不知道，这计划是否也是假象。” “我现在就联系阿斯塔德。海伦，启动厄尔珀斯。”他停顿了下，应该是在和海伦交流，“对，就现在，启动。如果让这条大鱼跑了，难道我们还能向阿斯塔德阁下索赔吗？” “尤菲，我会派人前去保护你的安全。剩下的，就交给老师吧。” 纸鹤的另一边切断了联系，她将疲惫的身体埋进沙发里，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 安娜妮塔大公为什么要带着蒂娜潜逃，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恐怕蒂娜能活到现在，与那些邪术也不无关系。但蒂娜为什么要告诉她？还是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不太像，蒂娜的态度非常谨慎，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而是通过意志传达声音，是因为大公正监听着她们吗？ 西莉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闭上眼，放空了大脑，允许自己小憩片刻。 但有人并不想让她休息，在不过五分钟后，门前就传来了布伦达的声音，“小姐。” “什么事？”她揉了揉眉心。 “老爷邀请您共进晚餐。” “我知道了，让多萝西准备换衣吧。” 她睁开眼，清明的双眸中，不见一丝迷茫和混沌。 ………… 庄园主楼的宴厅里，三人坐在餐桌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德里克沉默不语，公爵笑里藏刀，她则装傻充愣。 “尤菲，最近怎么样？还习惯埃尔贝德的社交圈吗？” “一切都很好，父亲。只是，有些人过于热情令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的女儿，优秀又美丽，受到人们的喜爱和追捧，是理所当然的事。”公爵笑着放下了刀叉，“我听说，就连阿尔洛特殿下也沦陷于弗林特小姐的魅力。” 少女像是害羞般地低下头，“怎么连父亲也这么说？我与殿下只见过几次，帝都的流言过于夸大了。” 公爵凝视着她：“那尤菲觉得，成为一位王妃，或者，更近一步？帝国未来的皇后，怎样呢？” 那瞬间，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惊愕、厌憎、愤怒，在这张向来温驯的面容上交错。 但下一刻，她就克制住了自己，“我还想留在家中，多陪伴父亲几年呢！” 公爵拿起餐叉，似笑非笑，“亲爱的尤菲，父亲定会为你找一桩好婚事的。” 她维持着唇角上扬，垂下了眼眸，“尤菲相信父亲。” 漫长的晚餐仍在继续，而德里克仿佛沉默的影子，几乎要与昏沉的宴厅融为一体。 “尤菲今天去拜访安娜妮塔大公，有什么收获吗？” “并未有荣幸得见大公，只是与克丽丝蒂娜小姐一起讨论了关于读书会的事……”西莉亚跟他分享了今天的所见所得，当然，仅是最表面的部分。 听到蒂娜的近况时，公爵遗憾般叹息一声：“安娜妮塔大公是一位伟大的人，但是不幸似乎总是偏爱于这些人。” “是啊，真是令人遗憾。”西莉亚点头附和，“我想，蒂娜能安然长大，定然也受到神明的庇护吧。” “神明？”公爵嗤笑一声，“他们才不会聆听凡人的祈祷。亲爱的尤菲，我们凡人想要做点什么，只能依靠自己。” “尤菲受教了。” 公爵又问起了她学习上的事，“这周的魔法课程还顺利吗？莫勒阁下待你如何？” “老师为人温和谦逊，教学也很有耐心，我学会了一些魔法，只是还不太娴熟，需要更多练习。” “那就再好不过了，传闻这位大法师和阿斯塔德阁下，私交甚笃，我不由有点担心。”公爵话音一转，“不知尤菲，有没有遇到阿斯塔德阁下呢？” 她神色如常，微微摇头，“自成人礼后，我再没有见过那位大人。” “那真遗憾，帝国的庇护者，不知近日正忙于什么事务，已有好些天没听闻他的消息了。” “我听劳伦斯夫人提起，母亲以前似乎是阿斯塔德阁下的学生……” “是。你们的母亲曾跟随他学习魔法。那位大人是很念旧的人，但很少有人能觉察这点。” 公爵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褪去了笑容的伪装后，他流露出一种残酷的冷漠，灰蓝的双眸中尽是麻木的冰冷。 “今天是你们母亲离开的第十七年。”他举起了酒杯，无名指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 “敬你一杯，无名的旅人。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回去的路上，有德里克陪同。寂静的走廊里，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青年低声唤她：“尤菲莉娅。” 她停下，抬头看他，“是，哥哥？” 他的轮廓在昏暗中如蒙阴影，“别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他不喜欢。” “我不明白，哥哥。”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记住。”青年继续向前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听，只要你能承担得起相应的后果。” 少女跟上他的步伐，“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 回到房间后，西莉亚深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坐在床柱上，心里越发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来者的声音，如丝绒滑过琴弦，在她身后响起。 她迅速转身，却看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庞，如被柔光笼罩，连隐约的轮廓都辨识不出。 “你……是谁？” 无论如何集中注意力，她都无法看清。她身具大地之茧，混淆法术对她应是无效的。 “别白费力气。”他轻声笑了，“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自然也看不清我的模样。叶灵坤。” “你！”她警惕地后退，如果有人能认出西莉亚的身份，她并不会太过惊讶。但这个人，居然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他是从哪得知的？难道这世上有看透灵魂和过去的魔法？ 他的话语中，像带着一种怀念，“真是稚嫩啊。”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 微凉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嘘。别紧张，我无法吐露你的秘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至于我，不过是命运的幻影，应召而来，保护你的安全。” 桌上的纸鹤突然跃起，“啪”地一下打在对方脸上，并从中传来了莫勒的呼唤，“尤菲？” 刚才的对话都被听到了吗？ 她睁大了眼，却见他捻着纸鹤的翅膀，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别担心，这种小法术，捕捉不到我的声音。” “我派去的人已经到了吗？是不是看不清他的脸？这是正常现象，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没听到自己的学生回应，莫勒再次呼唤她，“尤菲？” “是！老师！我在！”她和来人拉开距离，“我就是，有点惊讶。” “他，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举动吧？”莫勒直觉有些不太对劲。 “我想，应该没有。如果以阿斯塔德阁下的礼仪为标准的话。” 见自己弟子还有心情开玩笑，莫勒便放下心了，“我得告诉你个坏消息，下周的魔法课暂停，根据你的时间安排，在以后补上。” “老师，情况很严重吗？” “放心吧，小尤菲。当你明天醒来时，埃尔贝德依旧是晴天。”莫勒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可不能让阿斯塔德阁下久等，我们该出发了。” 联络再次中断，她低下头，将纸鹤放回桌上。 “失望吗？对你的老师来说，你不过是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孩子。”男人懒散地靠在墙上，银白长发交错在深红色披风间，灯光照亮了他高挑的身形，脚下却不见影子。 “老师要面对的是十分危险的事，现在的我，只会妨碍到他们。”即便心里好奇，她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平，面对高端局只有送菜的份。 “理智、克制、忍耐……你总是如此。”他如海妖蛊惑低语，“但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失望的吧。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很难吗？” 她不为所动：“我想，人之所以为人，正是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的渴求。那些被歌颂的伟大和崇高，与生存的天性，本就是相悖的。” “哇哦，西莉亚阁下，这句话一定得写进你将来的自传中。”男人努力憋着笑，肩膀都在发颤。 “阁下，我并不认识你，如果你想表达什么，请直言。” 平心而论，这人莫名其妙，他们素不相识，他却和她很熟稔的模样。但她的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安定的气息，仿佛他们结识已久。 “好吧，让我们去做点崇高的、伟大的事。比如，改变命运？” 他弯身，优雅地行了一礼，将手伸向她，“或者，直白地说，改变克丽丝蒂娜的命运。” 西莉亚看着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是一双法师的手。 “我没有拯救她的能力。” 男人轻握住她的手，“不，你有。那是你才拥有的天赋。” 这一次，西莉亚没有收回手，“我该怎么称呼你，阁下？” “名字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但如果要取一个代号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命运。” “你好，命运先生。” 24、勇气 “命运先生，我喜欢这个称呼。” 男人推开了窗户，“虽然机会难得，想带你飞过去。但这种紧急情况，还是用传送术更快些。”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更强烈了，西莉亚盯着男人，几乎要把他的披风盯出个洞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点意义也没有。”男人耸了耸肩，“现在就出发吧。” “稍等，我得先换件衣服。”她低头看了眼华丽的晚宴裙，作为一位贵族小姐，她的衣帽间里，除了骑马装外都是长裙，自然是不便于行动的。 “需要我带你潜入衣帽间吗？我还挺擅长开锁的。” “不必，麻烦命运先生，在门外等候片刻。”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她早在储物戒指中放了几件轻便的衣裤靴子。 “当然。”男人行了一礼，身形隐没在合拢的大门。 西莉亚并没有立即换衣服，而是闭上眼，用大地之茧去感受周围，但她并没能感应到对方，常人行动间难免会留下痕迹，元素会忠实地记录下轨迹，但她却完全看不到他留下的任何痕迹。 就好像，他本就不存在。 这就是老师所说的“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吗？那他是什么，深渊生物吗？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名？自己又为何对他那么熟悉？ 带着疑惑，西莉亚换完了衣服，推开门走出去时，男人正靠在墙边，银色长发在昏沉的环境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这一身很适合你。”他称赞了她的装扮，见她面带愁容，不由想去抚平她的眉，却始终没伸出手。 “你在为什么而担忧？” “算不上担忧，不过是踌躇。”大概是他给她的感觉过于可靠，她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理智告诉我，我应当更谨慎，最好整夜都待在这座安全的牢笼中，等待明天老师告诉我消息。” “但我很不甘心，我太弱小了，无力阻止任何事，只能等待一切发生，一切结束。”她自嘲地笑道，“鲁莽，又不自量力。” 听完后，命运先生低声笑了，拍了拍她的头，“你真是……” “听我说，西莉亚阁下。”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凝视着这双仿佛永远凝聚着火焰的眼，“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你仍然做出了违背理智的决定。” “我们通常，将这种行为，称为勇气。” “你是一个勇敢的人，西莉亚。一直如此。” 少女望着模糊不清的面容，越发疑惑，“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这问题没有意义。”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能够记得的话，就向你的老师索求答案吧。” “现在，我们该启程了。” 深重的漩涡打开，西莉亚眼前一黑，感到身体在急速下坠…… ………… 茂密的树林间，玄奥深邃的深蓝漩涡凭空出现。随后身材高挑的女性，率先从中跃出，如一道轻灵的风，掠过了树梢。 “你的传送术还是这么烂。”海伦抱怨着，在数个呼吸间，便摆脱了眩晕感，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莫勒揉了揉眉心，“论传送，我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快的。” “别说了，丢人！”海伦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庄园，暗红色的夜空下，它像是一头阴影的巨兽，“真不用喊人来吗？如果事后被他们追责，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作为这次行动的主导者，我会全权负责。而作为监督者，你只需履行自己的职责，海伦。” “行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护着阿斯塔德，但你是队长，你说了算。” “那位大法师在毁灭魔法上，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得给他点面子。” “原来你还会顾忌别人的面子啊？”海伦嗤笑道，“你该不会是打不过他吧？” 莫勒顺势道：“是啊，像我这样柔弱的契约法师，可完全不是阿斯塔德阁下的对手呢。还要麻烦海伦好好保护我哦！” 海伦呸了一声，“老头子少恶心人！” “我得提醒你，我和你母亲同龄。” “妈妈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海伦长腿一迈，飞也似地溜走了。 望着后辈离去的身影，莫勒笑着摇了摇头，他望向远方耸立在深红夜幕下的建筑，低声问道：“你在等什么，阿斯塔德？” 黑暗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作响。 此时，帝国的守护者，正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注视着寂寥的庭院。在大法师的视域中，这片地区不见丝毫生息，那些沉默无声的仆人，无一不是优质的炼金傀儡。 他仍没有行动，因为他承诺过，会给予她思考的时间，而今日零点，便是最后的期限。 但他很清楚，在莫勒启动厄尔珀斯、封锁帝都那刻起，他就注定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还在等什么？这一刻，庇护了帝国百年的大法师，陷入了罕见的自我怀疑中。 最明智、最负责的做法，应当是立刻将安娜妮塔捉拿处死，封锁她的灵魂，从中抽取出邪.教相关的记忆和资料，进一步清算牵扯其中的贵族，拔除寄生的毒瘤…… 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些累了。对，疲惫，这种他很少能感受到的情绪，正逐渐侵蚀着他的精神和肉.体，甚至于他的大脑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和画面： 幼年时第一次举剑，成年礼上的宣誓，晋升高阶法师的仪式，随军前往边境的背影，凯旋归来后的授勋，诞下女儿后的喜悦，请求他拯救蒂娜的悲痛……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曾身披举世无双的荣耀，如今却挣扎在邪恶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将泥潭和她，都一同摧毁。 这些年来，他已经经历过多少相似的事了？ 他想起祖母曾说过：“守护一个国家，如同维护庭院，总要修剪掉枯枝败叶，才能维持整个花园的生机。” 但这位女皇却并未告诉他，如何坦然接受新芽变成枯叶的过程。他们曾那样鲜活地存在过，如今却随时间凋零进尘土里。 阿斯塔德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紫眸中，倒映出来人漆黑的斗篷。 她戴着面具，声音沙哑而虚弱，“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阿斯塔德阁下。” “时限已至，你该给出答案，安娜妮塔。”几日前，他向她许诺，若她愿意与邪教断绝联系，交代所有细节。他便不会处死她，并保留一定的荣誉。 “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阁下。”宽大斗篷掩饰不住她瘦弱的身形，她如同一截裹在衣物里的枯枝，颤巍着对他行礼，“我可以舍弃我的生命，但我无法放弃我的孩子。” “是吗……”这一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也许，他的内心也很清楚，拖延了这么多天，是希望她们能逃走。 如雕塑般冰冷的脸上，勾勒出嘲讽的笑。他在笑他的软弱，笑他的渎职，笑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如此，你应当做好准备，安娜妮塔。” 当他起身时，周围气息骤然变化，这座死气沉沉的庄园，转瞬间便陷入了元素的风暴中。 狂躁的元素刮起她的斗篷，露出了枯瘦如柴的躯干，仿佛耗干了浑身的血肉，只留下一层皮肤裹着骨骼。 她摘下了面具，没有五官的脸上，数颗眼球和嘴唇正在游动。 “很抱歉，让您看到这样丑陋的模样。”位于脸部上方的嘴唇张合，“阿斯塔德阁下，我愧对您的教导，愧对帝国的荣耀。” 随着她的话语，枯瘦的身形突然暴涨，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填满了皮肤和骨骼的空隙，她像只气球迅速膨胀开来。眨眼之间，她已有一幢房屋那么高大，变形的肢体在她的躯干上生长，眼睛和嘴巴在她的皮肤上浮现。 她垂下巨大的头颅，所有眼珠同时锁定了男人。 污浊气息从皮肤上的嘴里涌出，如浓厚的黑雾，所过之处的一切事物，都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阿斯塔德矗立在元素风暴的中心，微微抬起手，元素应他的意志而改变，凝聚、融合、变化成一头庞大巨兽，它如同传说中的幻想生物，环绕周身的银蓝光辉，将天地都踏在脚下。 所有嘴唇同时张开，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她以可怖的畸形躯体，去撞击、去撕扯那头威严巨兽，躯体上的眼珠散射出诡异暗芒，一时间竟将巨兽的光辉都盖了下去。 阿斯塔德轻声吟诵出魔法，“以我的名义，驱逐世间的不公与不义，灭世的灾难，将洗涤一切肮脏与罪恶。” “末日降临。” 忽然间，天色大亮，仿佛有巨大光源正悬停在昏沉的夜空里。 很快，这光源便显现出身形——那是一颗燃烧的陨石，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降落，可以想象当它坠入大地时，将会引发多么恐怖的震动。 刚赶到的海伦咋舌道：“啧！这可不叫什么小有成就！” 她果断隐进暗影空间躲避陨石冲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同伴没跟来，“老头子呢？” 变身怪物的安娜妮塔，割破自己的身体，暗绿粘液从中涌出，元素巨兽随之被侵蚀殆尽，消融并化作了她的养分，那畸形的身躯再度膨胀了数倍。 她以手臂怀抱自身，将头颅埋进躯体中，以受难者的姿态伏跪在地，随后一对骨翼刺破她的身体，从后背中钻出。 她并没有攻击阿斯塔德，而是吃力地挥舞着骨翼，飞向正在坠落的陨石，试图以躯体迎击那足以灭世的灾难。 阿斯塔德垂下了眼，英俊近乎妖异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誓词，当年见证他切断过去的人，都已去世。两百年来，人们在他的生命中来来去去，他目睹无数新生与死亡。而安娜妮塔，也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 但他仍感到疲惫。 疲惫如潮水从四面八方用来，渗透进他的骨髓，塞满了他的大脑，连思维都开始模糊起来。 “阿斯塔德阁下！” “母亲！” 两声少女的呼喊同时响起，他抬眸望向远方，看到满身狼狈的黑发少女，正背着瘦弱的蒂娜，在即将坠落的末日中奔跑，那双清澈的蓝眸仿佛涌动着生生不息的火焰。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后，空中缓缓下坠的陨石戛然而止，赤红的魔法阵抵挡住它，两者碰撞之下，引发了剧烈的爆炸，仿佛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夜空绽放。 来人揭下了斗篷，露出平凡而温和的脸，“希望我们没有迟到，阿斯塔德阁下。” 25、太阳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大约两小时前。 在一阵急速下坠后，身体逐渐稳定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也抖得不听使唤，西莉亚差点没跌倒在地，好在身后的男人及时扶住了她。 “第一次使用传送魔法？” “是……”这可比过山车海盗船什么的，都刺激多了。 “那我建议你尽快学会传送术，你老师的传送魔法，比我还糟糕。” “你和老师是旧识吗，命运先生？”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男人调侃道，“怎么，想打听你老师的逸闻吗？” 西莉亚注视着他模糊的轮廓，“如果我提问，就会得到回答吗？” 他行了一礼，“当然，今晚我任您差遣。” “那就劳烦您先说说，要如何改变蒂娜的命运吧。” “能改变她命运的人只有你，西莉亚。”他摆了摆手指，“首先，我们得在这儿找到她。” 他们望向远方，昏沉的夜色中，高耸的建筑好似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狰狞巨兽，正以冰冷的目光俯瞰世间。 “一位可敬又可悲的母亲，自认为女儿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在这座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外人很难寻觅到她埋藏起来的珍宝。” 她想起了瘦弱少女眼中涌动的泪光，“我会找到她的。” 今天与蒂娜见面时，她记下了对方的元素形态，只要蒂娜在大地之茧的感应范围之内，她就能觉察到。 蒂娜的元素形态，是苍白、衰竭、宛如枯叶般的模样，但中心却有一颗吞吐涌动能量的黑色漩涡。 她闭上双目，双手交握于胸前，启动了魔法“元素之心”。随着这段时间的法术练习，大地之茧的感应范围扩大了许多，能覆盖庄园，也能更清晰地分辨元素和魔力。 在大地之茧的视野里，这座庄园呈现出死气沉沉的寂寥感，但那仅是表象，她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深处，等候时机跃出。 不久后，她睁开眼，“奇怪，什么都没有。整座庄园也不见她的踪迹，我试着向地底深处探索，但是一无所获。也许是距离过远，我看不清一些细节。” 男人将手伸向她，“那就让我们进去一探究竟吧。” 她握住他的手，身体随之一轻，风托起了两人，从庄园的上空飞过，更清晰地看到了庄园的内部：这里空无一人，连防护魔法阵的结界都已撤除，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松落在了大门前。 屋里的陈设与她离开前并无不同，连灯光都没有熄灭，只是那些影子一般的仆人已消失无踪，此间的主人更是不知去向。 千万思绪从她脑海中划过，最终她问道，“厄尔珀斯是什么？” “一个魔法道具，可以封锁传送魔法，最大覆盖范围远超过埃尔贝德的面积。” “所以，她们已经离开的可能性很小。”西莉亚望向空荡荡的大厅，“或许，她们仍然在这儿。” 她再次闭眼，试图感应、寻找蒂娜的踪迹。 这一次，她成功抓住了蒂娜留下的轨迹，虽然已经浅得几乎无法察觉。 而在她要沿着轨迹，继续深入时，却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感，仿佛直面死亡的恐惧，在大脑中激起了一阵嗡鸣。霎时间，仿佛自身的存在都随之消失。 西莉亚猛地睁开眼，像溺水的人终于挣扎出来，靠在墙边剧烈地喘气。 最后残留在她脑海中的，是巨大的阴影，形状如同一座巍峨的宫殿。那种统治着灵魂的恐惧感，甚至令她不敢回想。 平复了呼吸后，她直起身走上楼，“这边。” 命运先生并没有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许他早已知晓，这位神秘帮手维持着自己玩世不恭的形象，“需要我抱着你走吗，西莉亚阁下？” “您还是把力气留到后面吧。”少女暗自翻了个白眼，脑中快速模拟出轨迹的路线。她脚步飞快，几乎是跑了起来，手里紧紧攥住了老师留下的大地护符。 沿着楼梯一直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她才停了下来，再次使用大地之茧感应周围，确认路线。 但她却意外发现，这里多出了第三个人。即便刻意压制，仍然可见那人周围浓郁的光元素，仿佛一轮初生的太阳，源源不断地挥洒光明。在她的视域中，耀眼得无法忽视。 只需看一眼，她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她与他相隔着厚重的墙，停顿了约半分钟，他仍没有出声。 “怎么了？”男人看向墙壁，不知在对谁说，“要帮忙吗？” “往前数第三个壁灯处，可能有机关，蒂娜的踪迹在这里断开了。”她转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麻烦你了，命运先生。” “很乐意为您效劳。”他的指尖迸发魔法光辉，前方的墙壁突然翻转，露出了向下的幽深阶梯。 男人称赞了声，“很传统，但是有效。靠魔法手段难以追踪。” 西莉亚先一步走出，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道里。 躲在墙后的金发青年舒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眼胸前，有数只宛如婴儿般的手臂从中伸出，上面正睁着无数只惨败的眼珠。 他将手覆盖在胸前，轻声吟诵魔法：“您是唯一的光，是唯一的热，是亘古的火焰，是不灭的信仰。太阳之神，菲尔斯托姆，以您的名义，光明永存于此，一如您的威名。” “永恒之炎。” 聚集而来的光元素，瞬间贯穿了他的胸口，极致的热能，将他的血肉和畸形物一同汽化。这足以令整座庄园化作虚无的至高魔法，却仅仅在他的胸膛烧出了一个洞。而里面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靠坐在墙上苦笑，“我和它们，哪个更像怪物，还真不好说。” “蒂娜就交给你了，我的朋友。”年轻的王子望着天花板，低声说道，“我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 即便不用男人提醒，她也能看出来：整个地下空间像是被光魔法犁了一遍，充斥着锐利而炽热的气息，或许这里曾经有过什么，也被光魔法烧成了灰烬。不，甚至连灰烬都没留下。 她有些疑惑，既然阿尔洛特来过了这里，为什么没有带走蒂娜？ 命运先生按住了她的肩膀，“建议你别在这里使用能力，邪恶的污染距此已经很近，那会影响你的精神和理智。” “但这是找到蒂娜最快的方法。”西莉亚望向仿佛不见尽头的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行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释放魔法元素之心。这回她没有放开感应范围，而是将其收束，缓缓探出。那连灵魂都随之震颤的恐惧，她还记忆犹新，暂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然而，随着感应逐步深入，她的精神却越来越疲惫，思维越来越滞缓，像是熬夜到凌晨，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噼啪。”碎裂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从混沌中惊醒，发现手里的大地护符上裂开了一条缝隙。 她心里一凉，如果不是这道护符，也许自己就会陷入其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她已经发现了蒂娜的所在，象征着她的元素形态，虽然已经很微弱，但坚定而平稳，就像幽暗中的一点烛火。 “我找到了，请跟我来。” 地底空间比整座庄园还大，却寂静得令人胆寒，脚步声似乎也被厚重的土地吸走了，残留的光元素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可以想象出这里曾爆发出何等强大的魔法。 命运先生也忍不住赞叹道，“一个时运不济的天才，可惜，终其一生，都未能摆脱姓氏的桎梏。” 此刻，西莉亚总算确定了这位神秘人的来处，他知道她的身世，也知道阿尔洛特的命运。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他来自未来。 她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继续前进，蒂娜还在等待他们的救援，现在可没时间打嘴仗，还是等事后再去问他。 当他们穿过漫长又复杂的地下通道后，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一扇漆黑的大门前。 男人一脚踹开大门，幽深的黑暗从中飘了出来，在触及到外界的光元素后，化作了丝丝缕缕的黑雾，悄然湮灭。 这一幕过于诡异，西莉亚停在了原地，并不敢上前。 黑暗中却传出了少女虚弱的声音，“哥哥，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你一起离开。这里的事，应交于阿斯塔德阁下审判，我们无权僭越。” “我看那家伙未必想审判你们。”男人长叹一声，“他向来如此，认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当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却总是为时已晚。”说到这，他却轻声笑了，“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 西莉亚对着黑暗喊道：“蒂娜，你还好吗？” 少女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尤菲？你怎么……” “待会再解释。”她望着仿佛实质的黑暗，向前走了一步，“我们得先离开这儿，你还能动吗？” “不，尤菲！别过来！”少女的声音突然拔高，“立刻后退！你眼前的黑暗是活物！非常危险，立刻后退！” 随着她的话语，门后的黑暗开始缓缓蠕动，如一团半凝固的粘胶，吞吐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它想要挣脱束缚，努力向着大门扭动，却像被什么拦住了，只能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需要我进去……”男人的话音未落，就见她直接将手中的大地护符扔进了门中！ 护符一触及到黑暗，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团蠕动的黑暗像是受到惊吓般后退，迅速蜷缩起来，逐渐凝聚成一团黑雾，龟缩在了角落。 男人耸了耸肩，“好吧，原来它是这么坏的。” 借着护符的光辉，西莉亚也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少女坐在遍布藤蔓的地上，从腰间起都被埋入藤蔓中，她瘦弱的双臂上斜长着一对骨刀，上面沾染着暗绿色的汁液。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瑰丽的暗紫色，令那毫无生气的面孔更显妖魅。 这形象不禁令西莉亚头皮发麻，原著游戏中，boss蒂娜就是以双臂为刀攻击，藤蔓为腿行走的人身怪物。 但好在，面前的她仍然保持着理智，“尤菲，别进来！这里的污染很重，常人一旦进入就会精神失常！” “为什么不跟着你哥哥一起走，蒂娜？” “我要在此等待阿斯塔德阁下的审判，赎还我的罪孽。” 西莉亚不以为然，“那出去等也是一样的，我想那位阁下很快就会到来。” “不！我不能离开！”蒂娜恳求道，“请让我待在这里吧，我不想再让更多人因我遇害了。” 西莉亚上前一步，轻易跨过了无形的阻隔，她侧头看了一眼男人，“别担心，蒂娜。我的老师，莫勒大法师，已经在路上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抱歉，尤菲，将你牵扯进来是我的错……”面对逐渐靠近的黑发少女，蒂娜不为所动，她双臂横于胸前，一股强烈的风从臂间倾泻，“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 旋风却在西莉亚的面前停止，数层暗影从她腕间的痣飘出，抵挡住了蒂娜的魔法。 “你知道吗，蒂娜，明天是个晴天。”她弯身，捡起掉落的大地护符，上面尽是皲裂的痕迹，但依旧保持着完整。 “这也意味着，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清晰看到黎明的朝阳，从天边升起。” “我会将你带到阿斯塔德阁下面前，接受他的审判。”西莉亚对她伸出手，“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看一看明天的太阳吗？” 蒂娜迟疑着，却不敢去握住她的手，那是希望，也是未来，但那些都不属于自己。 忽然，原本角落里的黑雾像是感应到什么，骚动不安起来。它的身躯迅速膨胀，黑暗再度侵袭这里。 蒂娜像意识到了什么，“母亲？” “啪！”伴随一声清脆的响指，蒂娜周围的藤蔓全部破碎，她腰以下的部分空空如也。 男人挡在了她们面前，“我来对付这家伙，带着蒂娜离开。” 【就像你曾经做到的那样，背上她离开，不要回头，亲爱的莉亚。】 西莉亚一把拽住蒂娜，将她扣在了自己背上，迅速跑出了大门。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魔法练习，体质有所提升，又有轻身术的加护，她几乎感受不到这个瘦弱少女的重量。 见到蒂娜离去，黑雾的反应更加激烈，它的外表浮现出无数颗惨白的眼球和鲜艳的嘴唇，眼球嘴唇同时开合，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一瞬间，连外面残存的光元素都黯淡了下去，整座地下空间都在强烈晃动，并逐渐剥落。 “老师！”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视线里却只有不断崩塌的砖石。 “我在。”温和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元素激荡！” 魔法轰鸣而过，元素撞击间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整个地下空间都被掀起，她的身体一轻，人已飘荡在空中，看到了天上将要坠落的陨石。 她在风元素的辅助下缓缓落地，紧盯着眼前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刚才为什么呼唤他。 肩上的蒂娜望着远处，心急如焚，“母亲！” 西莉亚顾不得疑惑，背着蒂娜向着陨石的方向奔去，身穿黑袍的男人周围涌动着魔法的光辉，垂首站在庭院中央，如屹立的高山。 “阿斯塔德阁下！” 26、母与女 莫勒揭下了兜帽，“希望我们没有迟到，阿斯塔德阁下。” 男人缓缓抬头，露出漆黑长发下一双紫色的眼眸，里面似乎暗藏了许多情绪，但最终都归于平静与漠然。 “你应该更早到来，数小时前，厄尔珀斯就已启动，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请见谅，您有需要处理的帝国内务。”莫勒瞧了一眼怪物模样的安娜妮塔，“同样的，我也有自己的职责。” “待审讯结束后，我希望你能将他们交还我，帝国的审判还在等着他们。” “当然，他们属于帝国，我只是想从中得知一些他们所知的真相，比如安娜妮塔大公。”他对着怪物行了优雅的一礼，仿佛她仍然是那位承载着帝国荣誉的女大公，“想要成为您现在这幅模样，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会比一位创世神主教少。” “那么，您能告诉我，您与他们做出了怎样的交易，才令他们将一部分伪神的复制品残躯，埋藏在庄园地下？要知道，即便是肮脏破碎的残次品，那也是他们视若性命的珍贵之物。” 怪物低垂着巨大的头颅，遍布在表皮的眼珠嘴唇都已闭合，她沉默不言，似乎还保留着人的心智。 “母亲。”蒂娜轻声呼唤她，“停下吧，现在该是我们接受审判的时候了。” 怪物仰起头，嗡鸣般的声音震颤着周围的空气，“不！蒂娜，唯有你！你应当活下去！” “用他人的血肉，以延续自身吗？”蒂娜脸上勾起嘲讽的笑容，“我才是最没有资格活下去的人，我早该在出生时就死去，倘若我早就死了，也不会酿成现在的悲剧，您依旧还是帝国最伟大的女大公。” “失去你，生命便无意义，我的孩子。”怪物弯下身躯，她似乎想要触碰蒂娜，却又将畸形的手臂缩了回去，“你是纯净的，蒂娜，你的血肉由我供给，从未假借他人。” “妈妈，我知道的。”蒂娜闭上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我从没告诉过你，所有一切我都知晓。 我知道杰弗里叔叔和朱莉姐姐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又是如何被替换成了炼金傀儡。我也知道邪.教徒是怎样一片片切开我，将那污染植入我的体内。在十几年漫长的融合中，整座庄园连同地下，都已成为我的触须。在这里，我见证了无数次罪恶的发生。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存在，就是罪孽的证明。我的生命是以无数人的苦难堆砌而成。” “不，蒂娜。”怪物晃动着庞大的身躯，她身上的眼珠摇摇欲坠，“所有罪孽皆是我一意孤行，皆应由我承担。” 少女从西莉亚的肩上跌下，她以双手为足，缓缓爬向呆立在原地的怪物，瘦弱的手臂抓住了膨胀的脚趾。在体型庞大扭曲的怪物面前，她渺小得就像巨树下的小鸟。 “不……”怪物睁开了紧闭的眼珠，暗红的血水从中流出，当她注意到女儿消失不见的下半身，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我爱你，妈妈。”蒂娜靠在她扭曲的身躯上，“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坚持至今。但现在，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怪物俯身，以手指触碰少女，“我也爱你，蒂娜，我的女儿，自你降生起，便是我生命的意义。” “你不会死去，蒂娜。这世上关于生死和命运的定律，都无法束缚你，你终将成为完美的化身，与世界共存，直至万物终结。” 蒂娜震惊而陌生地看着她的母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不！母亲！你不能……” 怪物身上的嘴唇同时张开，吟诵起诡异难辨的歌谣，它并没有曲调，更像是嗡鸣的韵律，在空气中荡开，激起了回音的涟漪。 海伦啧了一声，“当我们不存在吗？” 莫勒却按住了她，“阿斯塔德阁下自会有他的决断。” 一直沉默的男人，缓缓抬起手。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没有吟诵咒语，也不见魔法光辉。仅在一瞬间，甚至来不及眨眼，体型比房屋还高大的怪物，便在无声中消弭瓦解，畸形扭曲的身躯，化作散落的星光，洋洋洒洒地飘荡在夜色中。 西莉亚抬头仰望，“那是……” 莫勒解答了弟子的疑惑，“他独创的至高魔法，静默之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世界上最强大的毁灭魔法，没有恐怖惊骇的场面，也没有磅礴浩大的魔力，事物在悄无声息中湮灭，正如它的名字——静默。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认识到魔法的不可思议，它的危险与美丽。 海伦的哀叹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下好了，连灵魂都彻底消亡，这条大鱼算是没了。” “不，我们还能寻求另一位的帮助。”莫勒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少女，她仰望着漫天飘扬的星光，表情平静而又痛苦。 经历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她仍然保持着理智，“我会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您们。但在此之前，我恳求您，请让我独自待一会。” ………… 理所应当的，他们给了蒂娜独处的时间，而莫勒终于也有空顾及自己的弟子，“小尤菲，需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他没有责问她为何前来冒险，也没有问她路上发生了什么，仿佛他早已知晓了一切，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切。 “不，老师……”西莉亚迟疑片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忘记了是怎样来到这里，也忘记了她是怎样找到的蒂娜，隐约记得应该有某个人帮助了她，但那人是谁，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此人存在过的记忆，都在逐渐消退。 “我好像忘记了刚才那人……” 海伦弯下腰，打量着满身狼狈的黑发少女，“这样的天赋，真叫人惊叹。明明才刚学习魔法，却能敏锐捕捉到魔力残存的痕迹。” 她挑了挑眉，看向莫勒，“或者说，是你故意那么做的？” 男人伸手，用清洁术抹去少女身上的污垢，语气懒散，“他都回去了，我也不清楚。” “切，老头子就会装模作样。”海伦小声叨叨，“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分.身做的事情。” “分.身？”西莉亚好奇，“有这种特殊的魔法吗？” 莫勒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和普通的分.身魔法有点区别，我的魔法能从过去或者未来召唤出自己，准确的说，他们就是我，实力不会和本体有太大的差异。” 少女目瞪口呆，“从过去和未来？召唤出另一个自己？”这完全突破了常人的想象，这样的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吗？ 海伦补充道：“当然，不止一个。但这魔法是有缺陷的，召唤而来的分.身虽然强大，但是却无法正常交流，感知弱的人甚至无法察觉到他们。事后，除了召唤者本人，其他人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西莉亚明白了为什么莫勒能在大多数结局全身而退，这魔法实在太bug了，他能召唤出几个分.身，就等于召唤出了几位大法师帮手。而目前世界上已知的大法师，也才九位。 “因此，我和他们是平等的，如果他们不愿意与我交换记忆，我也无法逼迫他们。”莫勒看着自己学生困惑的表情，“希望他没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 她学着他耸了耸肩，“就算做过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老师。” 海伦大笑，能让他吃瘪的场合实在不多，自然要趁机多嘲笑他几句，“看不出你居然是这种人啊，大法师阁下。” 莫勒无奈任嘲，由于分.身不属于这个世界，很快就会被遗忘，虽然在大多数场合下，这魔法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优势，但今天却在自己弟子身上栽了跟头。 发觉了老师的尴尬，作为贴心的学生，西莉亚不再深究，转而问起了蒂娜的事，“接下来她会面临什么？” “即便不审判她，那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西莉亚心有不忍，“严格说来她也是受害者。” “她的确无辜。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恐怕并不会这么觉得。具体还是要看阿斯塔德的裁决。”莫勒的目标是抓捕邪教.徒，并不想掺和进帝国的内政里，而他很清楚，嘴硬心软的帝国首席法师，大概率还是会为了维护帝国尊严掩盖此事。 这也是绝大多数国家都会做出的决定，几百年来，他在游历世界的过程中，早已看清了这点。就连自诩文明之首的精灵，也难以避免。只有兽人因为种族和历史原因不避讳。 望着坐在隔离法阵内的少女，西莉亚注意到她两侧手臂的骨刀仍没有收回，“老师，你刚才所说的邪神残躯，现在仍在地下吗？” “在更深处，幸运的是，由于得不到足够的能量，一直在沉睡。不然，即便只是些破碎的肉块，也足以将整个帝都拉入死亡和疯狂中。” 西莉亚听得脊背一寒，她想起了在暮色花园经历过的战栗感，想起了劳伦斯夫人的笑容，想起了德里克带给她的那瓶液体。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但她得先找个托词，“老师，其实我之前出现过类似的预知感，但是太模糊了，所以……” 影子般无声的阿斯塔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突然开口，“说来听听。” 她被惊得一个机灵，老师如果发现她在撒谎，是不会戳穿的，但是这位就不一定了。 见她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男人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耐心，“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是了，我懒得计较你有什么秘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西莉亚索性也不再隐瞒，“准确的说，并不是那种看到画面的预知感，而是隐约感觉到的不安和恐惧。我第一次拜访这里曾有过的感觉，在劳伦斯夫人的庄园里，也经历过。” 同时她也没忘记把公爵拖下水，“父亲曾赠予劳伦斯夫人的礼物，给我带来的恐惧感比之更强烈。” 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位大法师，她努力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今天，这大孝女，她当定了！ 27、世界观 第二天，熬夜的西莉亚，理所当然起晚了。 她摇铃唤来女仆，多萝西为她梳发换衣，布伦达则带来了“好消息”： 贵族们纷纷寄来了宴会取消的道歉信，措辞不一，但都非常坚决，因此她未来一周内的行程将完全空白。 “发生了什么？”她轻轻拨动翡翠耳坠，即便昨晚并没有休息好，但镜中人却并不见疲惫。 布伦达摇头道：“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在一夜之间，帝都的贵族都紧闭了门户。” “至少我们能稍作休息了，不是吗？”西莉亚笑着站起身，“凯瑟琳呢？” “凯瑟琳小姐一早便出去了。”布伦达回想她离开时的仓促，几乎无法维持一贯的优雅。 “看来是件大事。”西莉亚盯着首饰匣里的百合花片刻，收回了目光，“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拜访老师了。” 两位女仆弯身行礼，退出了她的房间。周三周五是她的魔法课时间，虽然这周不上课，老师并不一定在家，但使魔沃斯总会在的，她至少能去蹭顿饭，顺便问问昨天的后续。 她将钥匙插入门锁，正要开门离开时，又退了回去。 少女迟疑地站在梳妆台前，最终还是百合花取出，放进了空间戒指里。 随着木门的吱呀作响，她再次来到茂盛的花田中，这里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充满了春天的明媚气息。 按响门铃后，探出了两个脑袋，“尤菲！等你好久啦！” 她仔细打量了下沃斯，发现他的确少了一个鹿头和四只手臂，“潘多，努诺斯……” “他呀，被莫勒指使干活去了！”羊头潘多嘿嘿一笑，见少女神色惊讶，他颇有些得意，“我们三个虽然说是一体，但也是可以分离的哦。” “真是奇妙。”西莉亚赞叹了一声，好奇道，“那你们平时思考的时候都是各自的意志吗？” “哦，当然！我可不想和努诺斯那个笨蛋拥有同一个脑子！”羊头笑着，不怀好意地看向牛头，“不过，如果是忒西斯的话，我倒是很好奇呢。” 牛头没搭理他，只对少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天主人不在，还恕我们招待不周。” 在她的意料之中：“老师果然不在。” 昨天莫勒以“熬夜会长不高、对皮肤不好为由”将她送回了公爵府，她并不清楚蒂娜将会面对什么，但从今天贵族们的举动中也能看出，阿斯塔德必然已有所行动。而自己老师大概也忙着审讯，无暇顾及，到现在为止都没用纸鹤联系她。又或者说，他并不想自己深入参与到这件事中。 沃斯为她端来了今天的早餐，“高山奶茶配牛奶吐司布丁，主餐是柠檬派。” 少女作祈祷状，“感谢大地女神的恩赐，令我们相遇，沃斯。” 羊脑袋夸张地捂住了胸口，“别这样，尤菲，我会忍不住爱上你的。” 牛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羊头立刻怂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牛一点都不懂幽默。” 牛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醇厚，“潘多，我们共用一个名字。” “嗯嗯，当然，当然。”羊头敷衍着，“呵，亚布沃斯。我当初就不该跑到那该死的陨落之谷去。” 见少女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羊头嘻嘻笑道，“可爱的尤菲，如果你愿意与我同行的话，我会考虑将秘密与你分享哦。” 话音未落，剩下的四只手轮番暴打了羊头的脑壳，当场把它打得直翻白眼。 牛头叹了口气，“尤菲莉娅小姐，我的家乡有句谚语——好奇是死亡的同伙。” “我的家乡，有位哲学家也曾说过，好奇心是人类探索的钥匙。”少女清澈动人的蓝眸里有笑意浮动，“恕我冒昧，我今日带着疑问而来，如果您不想说，或不能说，直言即可，我不会追问。” 作为少数好学的深渊生灵，牛头忒西斯自然也读过这位哲学家的著作，他深知说服一个聪明人有多难，“主人曾吩咐过，如果您询问，在回答范围内，我当知无不言。” 西莉亚开门见山：“蒂娜将会面临什么？” “死亡。她的生命所剩无几，大约只有半月的时间。现在，就她的去向，主人和阿斯塔德阁下产生了争执。” “去向？” “那位阁下想用魔法手段延续她的生命，而主人则建议让她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蒂娜小姐更倾向于后者，但阿斯塔德阁下并不同意。” “二对一，他已经输了。”西莉亚嘬了口奶茶，“蒂娜是个坚韧的人，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牛头笑道，“那确实是个意志坚定的孩子，很期待新生后的她。” 西莉亚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新生？” “她有着一部分深渊生灵的血脉，从灵魂上来说，她更接近我们，却没有经历过破蛹，还太弱小，因此无法适应人类的生存环境。主人的计划是将她的灵魂送入深渊之巢，如果幸运的话，她将会在那破蛹新生。” “这么说，她能活下来吗？” “相比人类世界，深渊在生存方面更为残酷，破蛹后还要面对更危险的外界。同类相食吞噬，频繁的天灾，是深渊生存的一部分。”牛头停顿了下，“即便她成功活下来了，本人是否还保留着蒂娜小姐的意志，也很难说。”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哪怕是再虚无缥缈的希望。”她没有追问关于蒂娜的身世之谜，而是问道，“用意志沟通，也是深渊生灵的能力吗？” “并非所有深渊生灵都具备这种能力，这由血统和灵魂决定。毫无疑问，蒂娜小姐的灵魂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所以她才能抵抗住侵蚀，不至于成为她母亲那种堕落的东西。” 西莉亚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余沉默。 羊头凑上前来，“这种事真的很常见啦，尤菲以后就会知道了。人类的贪欲，令他们比其他物种更容易堕落。” “那种……在深渊里也有吗？” 牛头声音沉重，“它们会在有欲望的地方繁殖生长，深渊自然也不会例外。这种污秽的力量，与魔力一般，遍布所有的世界，诱惑着生灵堕落。” 她搅动着温热的奶茶，“这种力量，与传说中的宫殿有关系吗？” “抱歉，这不在回答范围之内，尤菲莉娅小姐。” 那就是有了。她轻摸了下手臂，感受到浮起的鸡皮疙瘩。这破游戏不会真的引用克苏鲁世界观吧？难不成还有什么古神埋在地宫里吗？ 莫勒他们算是高级调查员？听他昨天的话，帝都差点就成了第二个亚楠了？1 见她面色凝重，羊头开口道：“哦，别担心，只是点破碎的残次品，最多也就死个十几万人吧，算是历史长河里的小事故了。” 她一听这话，脸色更差了，“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吗？” “如果你去翻一翻史书，那么就会发现，在某些时刻，总会出现某些瘟疫、天灾、战争，它们来得很快，且没有留下多少痕迹，那不过是大规模污染托词罢了。大多数人只是生活在编织好的美梦里，一无所知地活着，一无所知地死去。”羊头潘多揉了揉鼓起包的脑壳，语带嘲讽，“生灵就像是地里的野草，总会源源不断地长出来，一茬又一茬。” “就拿你脚下的土地来说，不谈格伦米大陆，只霍伦维尔建国以来，据我所知，就有至少三十多起类似事故，最小规模的一次，也死了约有五万人。都抵得上一个小型兽人部族了。” “然而霍伦维尔从中吸取到什么经验了吗？没有，短寿的种族最多只能规划他们寿命一半的未来。那么长生种族又好到哪去了吗？精灵族能活八百年，有历史传承，又天赋卓越，但两百年前还是发生了‘幽暗侵袭’事件。 都一样，谁也别笑谁，谁也不必自以为高贵。哪怕在深渊，也有无数因堕落污染而毁灭的地方。甚至有不少深渊主宰也葬身于此。” “我说这些呢，是希望尤菲不要太担忧。因为担心也没用，污染就像魔力一样，是无处不在的，它早已与世界共生。”羊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递上一碟裹着巧克力的脆皮小蛋糕，“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呢，帝都现在有两位大法师，如果他们都解决不了，那我就会带着你跑回深渊去~” 说完又挨了牛头的一顿毒打，这次被直接打晕了过去，脑袋耷拉着，完全没了反应。 这碗毒鸡汤并没有令她感到宽慰，反而更担忧起劳伦斯夫人，虽然与这位夫人只有过几次交流，但她的温暖和热忱给西莉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倘若这一切都是伪装，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帝国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和帝国最伟大的将军，都深陷邪.教的丑闻里。她想不出，阿斯塔德会用什么理由来掩饰这场罪恶？ 她仰望着晴朗的天空，想起了那个瘦弱又坚强的少女，不知她是否有看到蔚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 ………… “真是个好天气啊。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 轮椅上的少女，伸展开手臂，仿佛在拥抱太阳。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在她短暂又漫长的人生里，大多时候都与阴影相伴。 离她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背着弓的高大男人，目光呆滞地凝视远方，不时咕哝两句难懂的话，“我该留下的，让忒西斯过来，尤菲还没尝过我做的莓果慕斯……” 少女在享受阳光片刻后，便操纵轮椅向凉亭而去，男人身形一闪，便到了她的身后，推动轮椅向前走。 “谢谢您，努诺斯先生。”蒂娜仰起头，对他微笑致谢。 “嗯。”男人发出一个音节，算作回应。他有着鹿一般的长角，如诗歌描绘的清俊容颜，偏偏表情呆板僵硬，仿佛木偶，处处透露着非人的怪异气息。 她暂住在阿斯塔德的家中，院中的凉亭里有莫勒设下的隔绝法阵，可以短暂维持她的生机，也便于她随时出去感受春日风光。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莫勒还送来了这位名为努诺斯的神秘人，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兽人，却带着令她熟悉亲近的气息。 昨日，两位大法师给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她震惊于自己身世的同时，最终还是选择了莫勒。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她来说，即便死去也不想再这样活着。 小时候，她也会猜测自己的身世，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深渊生灵。自己的魔力失衡，意志沟通，都是源于这份血脉。 “如果你在深渊长大，现在也许会好一些，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回想着莫勒遗憾的叹息，她摇着头笑了，这个世界有如果的话，她并不希望自己降生。 阿斯塔德阁下剥夺了她的姓氏，并对外宣称她已病故。他对她承诺，如果她死去，她的尸体将与母亲生前的衣物一同下葬，因为已找不到母亲的遗骸。 会葬在哪里呢？她希望是一个阳光明媚，开满鲜花的地方。 “努诺斯先生，您来自深渊吗？” “唔。”男人摸了把脸，“我的人形态保持得很完整，你怎么看出来的？” “您的气息令我感到亲近，这种感觉在尤菲身上也有过。” “尤菲啊。”男人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真是个美好的人，就像大地万物一样美好。” 蒂娜想起她冲进来时的画面，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想起她所说的话。 【你愿意和我去看看明天的太阳吗？】 现在，她已如愿看到了太阳，温暖而明艳，就像那个少女。 “努诺斯先生，深渊里也会有太阳吗？” “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但总是能看到的。” “那就再好不过啦。” 28、集会 在丰盛的早餐后，西莉亚取出魔法辞典，开始今天的自习。 魔法辞典为她制定了完备的初学者计划，相比古赫尔语，精灵语要更难，因为精灵语是象形文字，就像中文是全世界最难的语言，精灵语也是一字多音多义，且有非常多的典故和俗语。最关键的是，精灵语的发音更为特殊，它和魔力相辅相成，很多音节甚至是借助魔法来发音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古赫尔语就有多简单，作为曾用于加密的语言，它单词结构复杂，句式语法严谨，尽管经过多年的运用发展，得以简化，但学习起来仍然吃力。 她还得补习大陆语的高阶词汇，可以说是同时学习三门语言。好在身为女主总是有些优势的，西莉亚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许多单词看一眼就能记住，看两眼就能默写，因此她的学习进度很快。 我当初要有这个脑子，还不得考个北大清华？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纸上的字不小心写歪了。 一股轻灵的风，带着森冷气息从身旁擦过，落在了纸上，吹干了墨痕。 高挑的女人从暗影中跃出，低头看了眼她的练习册，“你在自学精灵语？” “准确说，这是老师的课后作业。毕竟想要深入学习魔法的话，精灵语几乎是必修课。” “就靠一本魔法辞典？他能不能靠点谱？”海伦抱着手，再次表示了对老师的质疑，“你如果在精灵语上遇到困难了，都可以来找我，好歹我也是个土生土长的精灵。” 西莉亚举起手，“我现在就有个疑问。” 海伦笑着点头，“说吧。” “我以前也接触过一点曼斯语，我发现它和精灵语有点像。” “不是有点，是很像吧。”海伦拉开软椅坐了下来，“古曼斯，人类曾经最广袤的帝国，却是由精灵殖民统治的。不过那时候，大多数种族都是精灵族的附庸。啊，当然，除了兽人，‘没人可以统治高山的子民’。” “那时候，不会使用魔法的人类无法学习精灵的语言，于是他们便退而求次，将精灵语简化，去除了需要魔法的发音，在此基础上诞生了曼斯语。” “原来如此。”西莉亚觉得有些讽刺，本是被殖民的耻辱历史，现在却成了贵族们彰显身份的语言。 海伦翘起腿，托着下巴靠在桌上，“以前的精灵就是帮畜生，至少现在有点人样。” 面对这位狠起来连自己全家都骂的勇士，西莉亚保持沉默。 使魔端来了丰盛的午餐，“希望没令你久等。” “你真是太贴心了，沃斯。”美食占据了半张圆桌，全是她爱吃的菜，海伦叉了一大块软糯的炖牛肉，满足地眯起眼，“如果你将来打算换个主人，会优先考虑我吗？” 潘多摇晃着没精打采的脑袋，“那可不行，我得先问问尤菲还缺不缺使魔。” 西莉亚摊手，“我放弃和你竞争，海伦。” “尤菲，你太伤我的心了。”潘多捂着脸，一副啜然欲泣的做作样子。 牛头失笑，弯身行礼后消失在原地。 大概是精灵的种族天赋，即便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半桌佳肴，海伦的用餐姿态仍然堪称优雅。她用丝绢轻抹嘴唇，又抿了口甜冰茶，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感觉活过来了。”她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少女，忍不住想逗逗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尤菲？没问题的话，我就得出发了。事情真是多得忙不过来。” “当然！”少女立刻站起身，“我想知道，劳伦斯夫人到底有没有……” “那先说好消息，我们没在她家里找到任何污染的痕迹。阿斯塔德甚至用魔法威胁她。但在死亡面前，她仍然没有暴露。”海伦以指节轻轻敲击桌面，“除此之外，你所说的赠礼也找到了，里面的残留物中，没能察觉污染。” “我想这是好事？”西莉亚松了一口气，“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这就是坏消息，尤菲。这太反常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其中必有蹊跷，但我们没有证据。一位举世闻名的炼金术师，想要掩盖污染并不困难。”海伦托着下巴，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里，“如果她真的涉及此事，那就更棘手了。她甚至能压制污染带来的本能，不可思议。” “也许只是我的感知出错了？劳伦斯夫人并没有……” “不，尤菲。”海伦打断了她的话，“我以刺客的本能和直觉和你打赌，她肯定有大问题。你最好找个理由，以后别跟她接触了。” “谢谢你的建议，海伦。”她低下头，神情难免有些失落，“如果是真的，就太令人遗憾了。” 海伦不以为然，“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管是为了谋求什么，只要败给了自己的欲望，就很容易被蛊惑，从而跌入万劫不复中。古往今来，历代如此。连大法师中都有堕落的人。” 她用湿巾擦了擦手，“还有疑问吗？这回我可真走了哦！” 西莉亚失望道，“暂时没有了，谢谢你，海伦。” “得了，我一点不喜欢客套。对了，这个给你。”海伦抛来了一枚质地如翡翠的圆形护符，“附加了目前最坚固的防护魔法，老头子还加了净化魔法进去，比之前的大地护符还牢固。” 她握着这枚温润的护符，好奇道，“老师到底多大年纪？” “嗯，四百多岁吧？” 他是一位大法师，理论上，大法师几乎拥有和巨龙一样漫长的寿命。谁也不知道他们能活多久，有记载死亡的大法师，都是死于意外，而非正常死亡。 四五百岁的大法师，可以称得上是年轻。大多数高阶法师都有两百多年的寿命，精灵族的平均寿命，更是高达八百。 但他确实很有年长者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我走啦！”海伦对她轻挥手，身形隐入阴影便消失不见。 “再见。” 西莉亚挥手致意，低头继续专注语言学习。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加强自身。 ………… 海伦从暗影空间里跃出，转眼间便来到了一座魔法女神教堂。 她望着笼罩在教堂上的魔法阵，玄奥的符文在其中缓缓流动。这是莫勒设下的，即便是一位大法师亲至，也无法在短时间找到入口，常人更是无法察觉到这座教堂的存在。 “海伦。”有人快速向她的方向而来，只听“嘭”地一下，一具尸体便砸在了她的脚下。 海伦嫌弃地后退两步，“怎么死了，不是说最好抓活的吗？” “我找到这家伙时，他就死透了。”来人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乌溜溜的圆眼睛，瞧着十分可爱，只是一对螺旋般的长角，说明了她非人的身份。 “人都在里面？” “目前在格伦米大陆的都来了。”女童点头，羊角辫跟着晃动，“那个阿斯塔德也在里面。” 说到这，女童露出了好奇的眼神，“莫勒是想拉他入伙吗？” 她想了想，摇头道，“他牵扯太多了，就算莫勒提议，也会被高票否决的。” “呀，那真可惜。我去吃午饭了。”女童说完，便打开传送门离开。 海伦仰头望向天际，有阴云正逐渐聚拢而来，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 她转身，推开了厚重的石雕巨门。 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莫勒，你是这次行动的队长，我不会多管闲事。但我要带走那块残次品。它可不能继续躺在地下睡觉了。” “当然。只是，我们还需要这块碎片，用于追查主教和侍奉者的下落。” “那么，要等多久？”她浅绿色的长发，如湖底摇曳的水草，在空中张扬飞舞，“一个月？半年？一年？他们狡猾得很，又擅于隐匿，也许早就离开了格伦米大陆。” 阳光透过彩绘琉璃窗，落在男人平静温和的面容上，“他们花费了太多时间精力渗透霍伦维尔帝国，甚至在这留下了残次品的碎片。他们付出得越多，就越不会松手。” 她摇了摇手指，“这也仅是你的推测。”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你随时都可以带走碎片，温丝黛尔，我没有权力阻止你。” “对，你不会阻止我，你就是启动厄尔珀斯，困住了所有人。” 莫勒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温丝黛尔却打断了他，指尖流转着银紫电光，“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会带着碎片离开。到时候，无论你设下什么样的法阵，我都会将其碾碎。” “感谢你的理解，朋友。” “比不过你和另一位朋友的交情。”她弯起唇角，目光移向角落里的男人，他的背脊挺直，微垂的睫毛掩住了紫罗兰般的双眸。 他如同一座雕塑，似乎对所有都漠不关心。但身上流转的庞大魔力，证明他正处于激烈而紧绷的情绪中。 “你们两个吵完了？”海伦将尸体丢在地上，环视了一圈周围。因为感应到厄尔珀斯的启动，来自大陆各地的同伴聚集在此，然后他们就得到了更坏的消息：帝都埋藏着伪神复制品的残躯。 但正如温丝黛尔所说，莫勒是这次行动的指挥，除非他已经堕落，那么没有任何人可以越过他，代行他的权力。 即便大多人都认为，这次的他，过于温和了。但也无人对他所作的事，提出质疑。 绿发女人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亲爱的小莉莉，有想我吗？” “每当我感受到风时，就会想起你，亲爱的小姑。”海伦轻拍她的背，“你怎么会来格伦米大陆？” “哦，那又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了。”温丝黛尔拉着海伦坐下，与她讲述旅途的见闻。 人群中走出一个长着兽耳的银发青年，他拖起地上的尸体走向地窖，擅长精神魔法和死灵魔法的几位同伴，正在里面查看堕落者的记忆。 莫勒跟随其后，雕刻着符文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片幽深的黑暗。 ………… 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盏烛火，映亮了火光后的脸：他们有的人神色仓皇、茫然无措；有的人四下打量、眼神躲闪；有的人紧皱眉头、垂首沉思。 黑衣男人步伐轻缓地走进了这昏暗的地下，幽暗的烛火映出他雕塑般的轮廓，脚下的阴影随着他的行动隐约变幻，似乎有什么蛰伏其中。 在场的人齐齐望向了他，有人向他行礼，有人轻声念出他的姓氏，还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博德曼·德·恩·弗林特。” 灰蓝的双眸扫过在场的人，恍惚间，他们仿佛被某种毒蛇盯上了，一股寒意沿着脊柱钻入了脑髓。 他望着这些熟悉的人，脸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假笑，“诸位朋友，请长话短说。我想这并不是什么适合商议的好地方。” “但足够安全，弗林特。”红发女人举起手中的烛火，神情冷静而淡漠，“也许只有这里，才能避开那位阁下的感知。” 他们位于黑夜女神神殿的地下，这座古老神殿有着全大陆最完善的法阵，曾是信徒们倾尽全力建造的避难所，而现在却成了贵族掩人耳目的据点。 所有人都知道她所指的是谁，但谁也不敢念出那个名字。据说，大法师能够感知到有人念诵自己的名字，即便是看似毫无根据的传闻，他们也并不想冒风险。 因而，他们也只敢发出声厉内荏的声音，说些老生常谈、不痛不痒的话。 “他如此肆意妄为，将皇室、将贵族，置于何地！” “皇帝陛下，竟也放纵了他的行径？” “他已将整个帝国的权利都收于囊中了！” 弗林特公爵观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等候片刻，才出声道：“我想各位应当明白，那位阁下，如果想杀死你我，只是一个意念的事。你们在此宣泄情绪，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用处。” 人们当然知道这点，那位阁下想做什么，他们无能为力。这是帝国赋予他的权力，这是庇护需要付出的代价。 但是，他已经庇护帝国太久了，久到安逸的人们逐渐忘记，两百年来，帝国是如何从风雨中一路走来，又如何拥有着如今大陆第一强国的地位。 红发女人抛来问题：“我想弗林特公爵，并不是来与愚人说废话的。不知这次事情，您有何高见？” “高见？不……”男人轻声笑了，“朋友们，无论你们是否做出了背叛帝国的事。对那位阁下而言，都不重要。他总会知道的。” “但伟大的国家，需要治理者和他的助手们。那位阁下固然强大，可一切都是帝国赋予他的权力。” 在场的没有几个真正的蠢货，至少大多数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皇帝和内阁拥有罢黜那位阁下的权力，只是历代以来，从未有人敢这么做。但现在，陛下似乎已经受够了那位阁下的所作所为，而且并不在乎他们是否干净。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率先出声，仿佛只要开口，便成了帝国的罪人。 男人环顾周围，唇角仍带未褪的笑意。 真可悲啊，这就是你庇护的国家，你庇护的人类。阿斯塔德。 第29章【VIP】 第29章 也许终有一日，他会离开这个国家，但绝不会是现在。 努诺斯仰起头，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的鹿角上落下点点光斑。他微微眯起眼，感受温厚舒缓的自然气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不远处的男女。 男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轻甲，油彩小丑面具遮掩住大半脸庞，只露出线条明晰的下颌。他稳稳扶住身前的轮椅，与坐在上面的少女低声交谈，不时引起少女阵阵轻笑。 “哥哥这么会逗女孩子开心，我就不担心将来你找不到嫂子了。”蒂娜捂着嘴，吞咽下喉口的腥甜，她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生机正从这具衰败的身体里不断流失。 阿尔洛特自然也感知到了这点，但他不想说些故作关心、扰人兴致的话，而是轻轻揉了揉少女枯萎的头发，“那说好了，我婚礼的那天，你可要及时赶到。” “好吧，我尽量，但你最好晚点结婚。” 说完，两人都笑了出来，但笑着笑着，蒂娜却突然停了下来，再也忍受不住一般，张嘴吐出了暗绿色的粘稠液体，一落在地面，便迅速腐蚀掉沾染的事物。 努诺斯身形一闪便到了他们面前，用净化术清理掉污秽后，将一枚珍珠大小，散发着乳白光芒的圆珠按入了少女的大脑中。 蒂娜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鹿角轻晃，他比了个手势，“最多五天，不然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蒂娜挤出笑容，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听见头顶传来男人的叹息声。 阿尔洛特抱住了自己瘦小的妹妹，“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亲自送你前往深渊。你会走向自己选择的道路，蒂娜。” 蒂娜轻抚他铂金色的长发，它像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那你呢，哥哥，你会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道路吗？” 他却搪塞了过去，“当然，我会在这里等你。以便你醒来后，能第一时间找到我。” 少女眨了眨眼，俏皮笑道，“那恐怕不行，如果我还保有自我，大概会第一时间*去找尤菲吧。” “哦好吧，那第二时间也行。” 花园里又响起了两个年轻人的笑声，努诺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思绪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小尤菲，在做什么呢？】 晴朗的春日午后，西莉亚在花园里独自练习体术和魔法。 这几天，虽然帝都已经陷入涌动的暗潮中，但公爵府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了烦扰的交际活动，也不用见老公爵的脸色，她可以整日沉浸在学习中。 “尤菲莉娅小姐。”贴身女仆布伦达，从满园鲜花间走来，“莫尔顿小姐前来拜访。” 莫尔顿？伊丽莎白吗？在这人人自危之时出门拜访？看来莫尔顿公爵并未涉足邪。教一事。 西莉亚摘下手套，解除了体术，用清洁术去除身上的草屑灰尘。 按理来说，她应该再换件衣服见客，但今天凯瑟琳不在，女仆自然不敢出声阻拦，便由她快步走到了会客室。 “好久不见，伊莎贝拉。” 一袭浅绿长裙的少女坐在沙发上，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好久不见，尤菲莉娅。” 西莉亚为她倒了杯红茶，开门见山道，“在这种时候找我，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吧。” “你还真是，直白……”作为贵族少女，伊莎贝拉并不太适应这种对话方式。最终，她沉默片刻，问出了这几天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你最近有见过蒂娜吗？”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了吗？” 少女咬住了下唇，“我从姑姑那听说，安娜妮塔大公的庄园发生了魔法爆炸事故，建筑大都坍塌，化作了废墟。大公和蒂娜目前，都不知所踪。” 那是因为阿斯塔德还没做出决定，或者说，他尚未做出审判。 她并不觉得庇护帝国两百年的大法师，会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恐怕是有什么困住了他。 “希望她们没事……”西莉亚将问题抛给了她，“是跟最近埃尔贝德的混乱有关？” 伊莎贝拉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姑姑已经做好了将我送出帝都的准备，她说，帝国可能会迎来一场动乱……” 她暗自赞赏莫尔顿公爵敏锐的政治嗅觉，“我想，公爵阁下会保护好你的。”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是吧？”伊莎贝拉紧紧盯着她，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点什么。 “抱歉，我也一无所知。”这也不算说谎，毕竟她也不清楚阿斯塔德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而自己那便宜老师，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毫无疑问，帝都将迎来一场暴风雨，现在离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知道，蒂娜，她还活着吗？”少女低下头，不安、迷茫、悔恨等情绪在她的脸上交错，“明明几天前，还在一起策划读书会，现在却只剩下我。她可是大公之女，姓霍伦维尔，却不留痕迹地消失了，甚至无人敢追查……” 伊莎贝拉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从小被宠溺着长大，但她并非是个蠢人。最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在桌上留下水痕。 布伦达递上温热的毛巾，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西莉亚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也许你们会再相遇。” “她还活着，是吗？”少女反握住她的手，想要祈求一个答案。 但无论她再如何追问，对方都没再给出正面回答。 ………… 逐日之殿，自霍伦维尔神佑帝国迁都至埃尔贝德，这座恢弘壮丽的王宫，已经屹立了六百余年。 男人站在华美的雕柱前，无端想起年幼时的自己，蹒跚走过漫长的回廊，祖母还很年轻，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女皇，对他总是慈祥而和蔼的，有时候还会站在尽头等他，将他抛举向天空。 她常对他说，“托德，你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他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在以一百二十岁的年龄，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师后，他拒绝了法师之城默尔林的邀请，游历十年后回到了故国，从年迈祖母的手中接过契约，从此抛弃自己的姓氏和过去，成为帝国的庇护者。 两百年来，他见证了四位帝王的更迭，平定了十几次动乱，处决了不计其数的贵族。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总是在做正确的事，但他终究会做出能维持帝国的决定。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会追寻答案的旅法师了，他是这个国家的维护者。 谁想破坏帝国的根基，他就会将谁碾碎。 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力正在迫近，弗朗西斯二世放下了手里的园艺剪，示意侍从们退下。 骑士团长却上前一步，迟疑道，“陛下……” “你是大法师吗？”皇帝随手将花枝斜插在他的发间，“不是就离开吧，克罗斯亚。” 红发男人行了一礼，遵从他的指令，消失在建筑的阴影中。 弗朗西斯转身，一身黑袍的大法师站在满园盛放的花丛中，如万年不化的冰雪。 “真是好久不见了，阿斯塔德阁下。” “下午好，陛下。”眼前的帝王，有着一张与他儿子很相近的脸，同样玩世不恭的笑容，灿金的瞳如艳阳灼灼，浑身散溢的光元素，昭示着他们是被光明神眷顾之人。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连阁下都愿赏光驾临我的花园。”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剪刀，又一朵绚丽的鲜花从枝头坠落。 “我想埃尔贝德近日来的事，你已经有所耳闻，陛下。” 他的手指拂过玫瑰的尖刺，“是的，也包括你的朋友，封锁了整个帝都的事。” “邪。教徒再度染指了帝国，涉事贵族多达数百人，其中有几位与你是姻亲，还有一位，是你的姐妹，安娜妮塔大公。” “真遗憾。我想事后你会写成报告，呈到我的桌前来。还是说，阁下需要我的帮助？” 阿斯塔德的紫眸中亮起微光，“不，我想知道，你是否参与其中，陛下。” 弗朗西斯二世嗤笑道，“哈。我可没疯到那个地步，喝下那些来历不明的药水，或者把还在蠕动的异物植入体内。” “但你放任了他们那么做。” “哦，当然，这很有趣，不是吗？”他弹了弹手指，身前的花丛瞬间枯萎败落，“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力量，我得到了乐趣。看看这些愚人吧，世界没了他们，该多无趣啊。” 阿斯塔德注视着眼前的疯子，“你想逼迫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议会有五成以上的贵族和其附庸都涉足其中，剩下的，至少半数会迫于压力和恐惧，投赞成票。” “只要稍微与他们一点暗示，便以为自己手掌权力。”皇帝低声笑了出来，“阁下，你已经守护了这座庞然大物两百年，就连稚童都知道，这个国家是在谁的庇护下保持着繁荣昌盛。” “但他们仍会投出赞成票。死去的人、受到审判的人，都会加重他们的恐惧。” 弗朗西斯二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阁下，你将会怎么做呢？杀死我？惩戒议会成员？将所有人都洗脑？这个国家，还能维持你想要的稳定吗？” 以阿斯塔德的智慧，也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你想要什么，弗朗西斯？” “曾经，我不明白，英格丽德为何没有将皇位传给你？”皇帝注视着他，从记事起，他就是这副模样，从未改变，“后来，我理解了，你欠缺一位帝王最基础的品质。” “你没有执掌权力的野心，阿斯塔德。” 阿斯塔德扬起眉，强烈的荒诞感令他感到可笑，“凡间的帝王，多如地上的蝼蚁，为抢夺土丘大小的权力，竟敢借助邪教徒，染指伪神的力量？” 他周围的一切，忽如迸裂的玻璃，骤然破碎，那是暴虐的元素受到他情绪的影响，将空间都一同搅碎。 紫水晶般的双眸越发幽暗深邃，“帝国没有赋予我审判皇帝的权力，弗朗西斯二世。” “从你妄图利用那力量起，你就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在彻底堕落之时，你将被光明所灭。” 留下这句预言般的话后，他便消失在逐渐合拢的空间裂缝中。 弗朗西斯从满地残骸中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容。 “但这次，是我赢了，阁下。” ………… 埃尔贝德郊外的林地，突然出现数道扭曲的空间缝隙，随后，男人从中坠落，苍白英俊的面容浮现出血色痕迹，仿佛符文在肌肤上游走。 “阿斯塔德？”女人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树梢，落在了他的身后，“需要帮忙吗？” “不必了，温丝黛尔。” 女人翘着腿坐在树上，今天的北部巡逻由她负责，却没想到撞见了他，还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目前，整个大陆能对他造成这种伤害的，只有莫勒和自己，那么剩下唯一可能是——他被契约反噬了。 这算是他的家事，她虽然和他不熟，但涉及到创世神教派，还是多嘴问了一句，“皇帝涉及此事？迫于契约，你无法杀死他？需要帮忙吗？” 他再次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谢谢。” “好吧，反正用不了多久，那家伙也会完全堕落。”她的职责是回收残次品碎片和消灭邪。教徒，其他事只是顺手为之，至于这个国家会死多少人，那是他们的内政，与她无关。 莫勒这次有些多管闲事，不过以他和阿斯塔德的交情，倒也正常。 她化作风形态飞向天空，“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随时在风中呼唤我的名字。” 阿斯塔德挥手算作回应，他靠坐在树下，脸上的血色痕迹已逐渐褪去。 但没过多久，温丝黛尔又飞了回来，“对了，老师之前让我转达：如果你在这里待得不高兴了，默尔林随时欢迎你，她愿意出钱为你建造法师塔。” 也许自己的老师早就知道了什么，以她那抠门的性格，居然愿意为自己出钱？ 回想起那段求学的时光，阿斯塔德轻笑着摇了摇头，“替我转达对老师的谢意，这么多年，我建法师塔的积蓄还是有的。” 也许终有一日，他会离开这个国家，但绝不会是现在。 第30章【VIP】 第30章 短暂的春天将要过去了 一场暴雨突然而至，视线所及都被雨幕笼罩，簌簌的雨声急促而激烈，带着夏的一股躁动。 西莉亚望向头顶繁茂的枝叶，忽然意识到，短暂的春天将要过去了。 雨声中，葬礼的致辞还在继续，“你的身躯埋于大地，与众生共沐女神的恩泽。她是仁慈的，她是慈悲的，她宽恕你所有的罪孽，她怜悯你所有的苦难……” 挖好的深坑里，安放着一口棺材，里面装着蒂娜的骨灰，以及安娜妮塔的衣物。 由于是秘密下葬，地点也并非是皇家陵墓，而是一处法师陵墓，由阿斯塔德亲自选址和埋葬。 蒂娜的灵魂则由莫勒和亚布沃斯护送进深渊之巢，她将在那结茧、孵化、新生。 也许她会醒来，也许她就此永眠于深渊。 雨还在下，温丝黛尔结束了致辞，阿斯塔德开始填土，没有使用魔法，而是以普通人的方式，挥舞起铁锹，将泥土一捧捧填入深坑。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冰冷、专注、平静，魔力波动也很平稳，仿佛正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 温丝黛尔却出声问道，“你还好吗，阿斯塔德？” 他没有回应，继续手上的动作。深坑被填平后，他取出一块与人等高的墓碑，将它扎入了夯实的土地中。 墓碑上刻着两行字：“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安眠于此。” “我很好，温丝黛尔。我非常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 温丝黛尔扬了扬浅绿的眉，“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说完，便牵起西莉亚，化作一道风，带着她飞速离开了墓地。 空旷的墓地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雨中，缓缓对天空伸出了手。 滂沱大雨骤然停止，连同天空的阴云也一并散开，烂漫日光再度洒落大地。 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明媚的暮春风光里。 西莉亚望着远处放晴的天色，“雨停了？” “他用魔力驱散了雨。”浅绿发丝拂在她的脸上，女人的声音如风般轻盈，“我们得快点回到莫勒家去，阿斯塔德魔力很快就会覆盖整个埃尔贝德，到时候还是法师学徒的你，难免会受到影响。” “那位阁下，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履行作为庇护者的责任吧，就像他两百年来所做的。” “但……”西莉亚叹了一声，最终什么也没说。 最近，帝都流传着谣言：皇帝和议会，将动用当年英格丽德女皇赋予的权力，与阿斯塔德解除庇护者契约。“谣言”能传到她一个久居家中的贵族小姐耳中，可见皇帝与贵族已达成协议了。 温丝黛尔却语气轻松，“往好处想，这个囚禁他两百年的国家，终于放他自由了，不是件好事吗？” 似乎对整个法师界，还是格伦米大陆的其他国家，或是霍伦维尔的贵族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喜事。 一切已经逐渐脱离原游戏剧情，至少在原著中，结局时的阿斯塔德依旧是帝国的庇护者。而如今，名为真相的阴影，正从一系列诡谲的事件中，悄然探出狰狞的面容。 西莉亚又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一个法师学徒能考虑的问题。 “别愁眉苦脸了，烦人事就交给我们来操心吧。你这年纪，该好好享受青春才是。”她们飞过原野，繁茂的花田映入眼帘，它们簇拥着一幢充满生活情调的别墅，正是莫勒的家。 以温丝黛尔的速度，横跨过埃尔贝德的南北，只用了几分钟而已。 这几日，莫勒和沃斯都不在，但这里反而热闹了起来，源自各地的七神教会成员聚集在此，他们外表各异，年龄不同，唯一的相同点是都很强大。哪怕是其中看起来最无害的小女孩，体内涌动的魔力也远超常人。 西莉亚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神秘的教派，他们在历史上留下了许多传说，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 “与世界最深层的邪恶战斗，至死方休。”莫勒卖了个关子，“其他的，要等到你加入后，才能告诉你。” 她的便宜老师已经前往深渊，此行至少也要一周的时间，这期间，西莉亚被暂时托付给了温丝黛尔——她是一位精通元素魔法的风精灵，尤其擅长风魔法，用她的话来说，“虽然我比不上阿斯塔德那种怪物，但要比普通高阶法师厉害一点。” 西莉亚觉得，她有那么亿点点的谦虚。因为在大地之茧的感应中，她的魔力，是凯瑟琳完全无法比拟的。不过相比莫勒和阿斯塔德，还是略输一筹。 温丝黛尔抱着少女缓缓落在敞开的大门前，院子里，灰发的兽耳青年正躺在树下休息。听到动静后，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却没起身。 “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就要开始学习了，先说说，莫勒教过你多少魔法？” “土盾术、水流术和轻身术，还有体术石肤。”西莉亚跟随她走到了庭院中央，这块空地刻有特殊魔法阵，是莫勒为她制作的魔法练习区域。 “以你的天赋，莫勒只教了你这点法术？”她的指尖滑过少女眉心，“多元素亲和，今天就教你个实用的战斗魔法好了。” “不知道莫勒是怎么教你的，我通常比较喜欢用魔力引导学生，就像这样。”温丝黛尔贴近了她，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轻灵的风元素包裹住她们，她感到有什么顺着自己的指尖逐渐倾泻而出。 “我将借助你的魔力释放魔法，你只需放松，然后去感受那一刻的体悟。” “元素风暴。” 飓风平地而起，裹挟着狂乱的元素席卷而来，一时连天色都随之昏暗，其间元素已化作利刃，要将阻拦的事物尽数撕碎。 但下一瞬间，魔法阵亮起了绯红的光芒，这场风暴便悄然消弭，一切再度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西莉亚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她还记得释放魔法瞬间的畅快，那种主宰和掌控的感觉。她的心脏似乎也加快了跳动，莫名的兴奋在大脑中舞动。 “感觉很棒，是吗？这就是元素魔法，一切魔法的起源。”绿发女人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少女直点头，“当然！” 她们又继续了释放了五次元素风暴，西莉亚仍没有魔力耗尽的迹象，但温丝黛尔却停下了，诧异地看着她，“你没有感到疲惫吗？” 西莉亚摇头道，“我觉得，我还有余力。” “女神在上！你的身体里是有个魔力井吗？还是说你其实是个混血？”元素风暴虽然只是中阶法术，但是消耗魔力堪比高阶魔法，即便温丝黛尔已经知道她是个天才，但也没预料到她能释放五次后还有余力。 即便再天才，人类天生的魔力储备是有限度的，经过不断练习才会逐步增长。只从魔力这点而言，面前的少女，比当年的阿斯塔德更恐怖。 她自然很清楚这是大地之茧的金手指，“我也并不清楚我的祖上是否有其它种族。” 弗林特家族早被查了个底朝天，温丝黛尔也就随口一说，“多好的元素魔法苗子啊！怎么就跟了莫勒这个契约法师，真是浪费人才！” 女人的话音刚落，比刚才更猛烈的风暴呼啸而至，魔法阵的光芒疯狂闪烁。在满目红光中，她们注视着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近。 “我记得，你的元素风暴，是我教的，温丝黛尔。” 他银白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纯白长袍如同月光织就，上面坠着翠绿的宝石，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只是面容却像是沐浴在光中，令人无法看清。 温丝黛尔一挥手，风暴便偃旗息鼓，她倒吸一口气，“女神在上，我可真不想和你合作。” “我也如此。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宛如池塘里的雨蟾。” 女人绿色长发缓缓飘动，“真是，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你以前有多讨人嫌了。” 西莉亚也反应过来了，“他是……过去的老师？” 她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来到面前，当她意识到时，莹白如玉的手指已经抬起了她的下巴，秘银打造的珠链轻拂在脸上，一阵幽冷的香气袭来，带着冰冷而锐利的气息。 他的声音如玉石敲击，清泠悦耳，但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动听了，“这是我未来的弟子？怎么一副蠢样？” 温丝黛尔脸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尤菲，你的老师是现在的莫勒，不必因为他过去是个蠢货而动怒。” 西莉亚倒是并没有因他的话而生气，更多震惊于自己老师年轻时竟然是这么毒舌的人，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哪怕看不到脸，也能推测出他年轻时也应该是个大美人？现在却完全不顾形象，到处顶着一张路人脸，是为了方便吗？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老师真正的模样。”西莉亚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未经思考，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低声笑道，“原来是真的蠢。” 30-40 第31章 年轻时的老师，还挺中二的 就这样，过去的老师接过了任务，统筹部署帝都的人员行动。虽然他说话刻薄，为人傲慢，但确实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据温丝黛尔所说，他的双眸除了能看到过去和未来，还能辨认真实和虚假，看破伪装和谎言。 但莫勒并不常召唤过去的自己，至少这次他的出现，令众人都很惊讶。“他不喜欢自己的过去”，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共识，即便过去的他，是真的很好用。 所以他糟糕的脾气，大多人都捏着鼻子忍了，温丝黛尔更是从他到来的那天起，就数着莫勒归来的时间。 “我从来没有如此怀念过和莫勒共事。”温丝黛尔深吸一口气，“如果他回来得太晚，恐怕我们本就所剩不多的友情，也要被消耗殆尽了。” 听到这话，西莉亚噗嗤一声笑了，这几日她都待在这里学习魔法，在他们的指导下，掌握了十几种元素魔法，大多是战斗型，其中最强大的还要属过去的老师教给她的“元素激荡”，这是他的独创魔法，虽然只是中阶水平，却堪比许多高阶毁灭魔法的效果，难度也极高，需要使用者运用多种元素，使其碰撞炸裂，进而迸发出可怕的破坏力。 但她还无法熟练使用，只成功释放过两次，因此没少被他嘲笑。 温丝黛尔还在念叨着，面前的空间忽然如水波扭曲，银发青年再度出现，今天他换了件漆黑法袍，细长的暗金锁链缠绕在裸露的肩背，串连其中的鲜红宝石更显肌肤如雪。 西莉亚大胆打量着他漂亮的锁骨，不得不说，过去的老师，衣品一流，身材又极佳，即便看不清脸，也足以赏心悦目。 “欢迎回来，老师。” 他转身似乎看了她一眼，“别叫我老师，我并不是你的老师。”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保持了惯常的傲慢，“你还没有资格称呼我的真名。” 西莉亚依旧好脾气道，“那好吧，过去的老师，这样的称呼可以吗？” 耳边传来锁链摇动的轻响，一转眼，他已坐在她的身旁，“你的性格还真是柔软，未来的我，居然会看中这样的人？” “我并非不会生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老师回来后，与你有关的记忆都会消失。为不存在的事物而愤怒，实在是浪费情绪和力气。” “看来还是有些用处，至少有一张利嘴。”他的指尖印在她的眉心，她感受到有种奇异的力量涌入脑海，激起一阵酥麻。 “我破例允许你念诵我的真名，米力波勒。” “我的荣幸，米力波勒阁下。” “别擅自加阁下这种令人作呕的称呼。” 西莉亚从善如流，“好吧，米力波勒，你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吗？” “邪教徒成功寄生并取代部分贵族，这世上的蠹虫又少了一部分，真是可喜可贺。” “寄生？”温丝黛尔猛地站了起来，“之前没有审讯出这部分人……不，是更深层的寄生吗？完全吞噬对方灵魂记忆，并与其融合？” 温丝黛尔收敛了一身懒散，神色严肃，“埃尔贝德的形势已经严峻到这一地步……你，莫勒他完全清楚，是吗？他封锁住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动一下你那生锈的大脑，你们在这个国家最大的阻力是谁？” 她微张嘴，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说，他放任这些人，激化他们的矛盾，是想逼迫阿斯塔德放弃对霍伦维尔的庇护？” “过了那么多年，那家伙竟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死心眼，居然被凡人的契约套住两百年？”他嗤笑了一声，耳下坠着的红玉轻晃，“蠢货活该被人算计。” 绿发女人思考片刻，否定了他的看法，“不，莫勒这么做应该有其他原因，绝不会只是逼迫阿斯塔德离开帝国。” “怎么，你自认为很了解他？” “现在的你可能无法理解朋友的含义，但莫勒不同。” 他不屑道，“朋友？只有弱者才渴望感情的慰藉。” 西莉亚不由感慨，年轻时的老师，还挺中二的。 温丝黛尔懒得和他争辩，日后被现实毒打的人又不是她。 米力波勒再度抛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些寄生虫，还打算窃取生命之流。或者该说，他们布局多年，就是为了窃走这件大地女神的遗物。” 少女低头陷入了沉思：生命之流？阿尔洛特想要从王宫盗走的那样宝物？他曾想借舞会之名开展行动，但现在帝都局势动荡，舞会自然也取消了。难道他也知道了邪。教徒的目的？所以才会窃取生命之流？ “这些肮脏的臭虫？竟敢觊觎女神的遗物！”作为忠实的大地女神信徒，温丝黛尔当即暴怒。她可以忍受凡人帝国保管生命之流，因为那是“女神的意志”，他们无权插手。可如果邪。教染指，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我记得，只有受到承认之人才能靠近这件遗物，堕落者无法触及它。”空灵的女声悠悠飘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透明幽灵的格蕾希女士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是一名死灵法师，擅长精神魔法和审讯，这次抓捕的堕落者，大多由她亲自审讯。 “这事不难，与一位被承认者合作即可。”一直在树下睡觉的兽耳青年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比如，霍伦维尔的现任皇帝。” 温丝黛尔惊疑道：“除非他疯了，想毁掉这个国家，否则失去生命之流，对他有什么好处？” “权力确实令人疯狂。”格蕾希飘落在她的身旁，透明裙摆穿过长椅，“即便在法师之都默尔林，这类事也屡见不鲜。”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阻止他们吗？”长着螺旋长角的女童，突然从桌底钻出，一对圆眼中，镶嵌着灿金的竖瞳。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米力波勒，他却瞥了眼低头沉思的少女，“要我提醒你们吗？这次行动的主导人，还在深渊里。” …………… 深渊。 阴沉的天幕间，不时闪过几道银紫色闪电，隐约有沉闷的雷鸣由远而近而来，突然在头顶炸开，又或是从脚下的裂缝间蹿出。 一路走来，阿尔洛特渐渐适应了随处遍布的杀机，而据他的引路人所说，这是已知通往深渊之巢最安全的道路。 此时，引路人正走在最前方，观察着前方漏斗型的恐怖风暴。他的长袍在狂风呼啸中猎猎作响，法杖尖端散发出微弱却恒定的光辉。 “还是先避避风头吧，这种程度的毁灭飓风，咱们能横渡过去，那小子撑得住吗？”他的使魔之一，羊头人身的潘多举起手中盾牌，砸碎了成片的双头龙鸟群。 “以他的恢复力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可以让他躲在你的盾牌后方。”鹿头人身的努诺斯再度射出数箭，磅礴的力量爆发之下，西北方天空竟露出瞬间的晴朗。 潘多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直接把风暴清除？” 努诺斯摇晃了下脑袋，“可以做到，但没有必要，我们还要留着体力，应对将会出现的深渊主宰。” “你这蠢货，我又没让你真去清理。”潘多随手甩出一把斧子，缠绕其上的青色火焰，将袭来的怪物都烧作灰烬。 鹿头早就习惯了羊头对他智慧的质疑，“我们离开多久了？” “三四天吧，深渊里可没法靠天色计时。” “那就是四天没有见到尤菲了，你不想快点回去吗？” 羊头张了张嘴，出于习惯想说点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理由，但他又不能接受自己打嘴仗输给了努诺斯，“想也没用，要是遇上巢涌，我们都得栽在这儿！” “到了那地步，就得麻烦你们殿后了。”莫勒从高空跃下，周身激扬的元素向外扩散而去，聚集在此的怪物被截成两段，漫天的尸体纷纷落了下来。 “你还算人吗？”潘多攥紧手里的盾牌，“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加工资！” 男人笑着看向金发青年，“还能撑得住吗？” “请您相信一位圣骑士的体魄，足以抵挡深渊的侵蚀。”阿尔洛特抬起头，原本淡金的瞳此时却亮得惊人，即便身在元素紊乱的深渊，他体内的光元素也异常浓郁，仿佛一轮燃烧的炽日。 “很好，我们这便穿过前方的风暴吧，如果抵挡不住，千万不要逞强，躲在潘多的盾牌后方即可。请时刻牢记，你背负着蒂娜的灵魂前行。” “是。”阿尔洛特按住胸口，感受着那里正跃动的微弱气息。在深渊之巢结茧重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除了前往的路上困难重重外，还需要一位血亲的指引，才不会令蒂娜在深渊中迷失作为人的那部分。 “喂，我可没同意啊！”潘多发出不满的啧声，提高了嗓音，“主人，你听见了没，给我加工资！” “风真大啊。”莫勒恍若未闻，举起了法杖，“七神加护。” 元素汇聚拢而来，迅速结成壁垒，将几人包围，上面闪烁着流动的绚丽光芒。 “根本挡不住的，聊胜于无吧。”潘多撞了下金发青年，“喂，跟好我，掉队我可不管你。” 一直没出声的牛头站到了他的身后，“请多加小心，我和努诺斯会为在后方你们防守。” “多谢。”阿尔洛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视为弱者照顾的体验，但意外的是，这感觉并不差。 一行人逐渐靠近风暴，近距离观察时，它的气势更加惊人，在它毁灭性的力量下，视线里已再无任何完好的事物，一切都被它搅碎吞噬，而它仍在贪婪地扩大范围，想要绕开它，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时间，是他们现在最缺少的东西。 首先破裂的便是莫勒施加的防御魔法，即便他及时补充了魔法，但很快防护壁垒便再度破碎。最前方的男人，长袍和肌肤化作青白色并融合，肆虐的风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无法割破。 作为圣骑士，阿尔洛特自然擅长于各种体术，尽管从未遭遇过如此恐怖的风暴，他也能迅速调节好自身跟上莫勒的脚步。风暴偶尔会撕扯开他的血肉，但在他强大的恢复力下，影响甚微。 随着他们的前进，阿尔洛特发现风暴中心正悬停着一只巨大的茧状物，他不由好奇地多看了眼，却被潘多的盾牌挡住了视线。 【别看。别听。别问。这是深渊的规矩。】潘多没有解*释。 他收回视线，加快了速度，过了一段时间，感觉到周围撕扯的力量开始减弱，再回头时，那座风暴已被他们抛在身后。 莫勒解除了体术，由于体内的魔力重组，露出了真实的面容。他下意识摸了把脸，“哎，多久没锻炼体术了，不该偷懒的。” 他随风飘扬的银白长发，略尖的长耳，被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脸庞，都说明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您是一位精灵？” “是，但我更喜欢现在人类的身份。”说着，他将金发青年拽到了自己身后，举起手中法杖挡住了凭空跃出的漆黑刃光。 阿尔洛特惊诧地仰起头，那抹刃光逐渐显现真容：一柄庞大的漆黑镰刀悬浮在空中，吞吐着漆黑的阴影，将白昼染成了黑夜。 镰刀的主人，缓缓垂下巨大的头颅，圣洁而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慈悲与怜悯。 莫勒并不意外他的出现，“看来我们的运气，是差了那么一点。” “这叫一点？”潘多抱怨着，“都怪努诺斯，居然选到敌人老家了！” “但这里确实是目前唯一开放深渊之巢的地方。”努诺斯的弓弦发出尖锐鸣响，割破了他的皮肤，啜饮着他的血，透明血液顺着弓弦浸染了整张弓，最终变化成如水晶铸成的巨弓。 “你和忒西斯带阿尔洛特离开，他就交给我们。”莫勒解开斗篷，露出漆黑的长袍，缠绕在肩背的暗金锁链缓缓下落，胸前的红宝石映出了深渊主宰苍白的身影。 “时间搁浅。” 伴随一声清脆的响指，那柄漆黑镰刀停滞在空中，深渊主宰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努诺斯张开手臂，射出了惊天的一箭，箭尾坠着的流光，仿佛从天而降的星辰，照亮了被暗影笼罩的天空。 潘多难得没有废话，拽起阿尔洛特便飞走了。忒西斯紧随其后，手中长枪劈开堵住退路的阴影。 深渊主宰很快便从禁锢中恢复，这里是他的领地，所有魔法都会被削弱。 出于他们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采取进攻举动，而是问道，“那个凡人，在哪？” 莫勒笑眯眯道：“我有个好建议，不如您将她当做一场美梦，忘记了如何？” 漆黑镰刀裹挟着无边的暗影呼啸而来，“你身上有她的气息。将你做成钥匙，就能找到她了。” “我很荣幸，但您的期待恐怕要落空了。”暗金锁链穿梭在飞扬的银发间，更浩瀚的魔力从中迸发而出。 “命运枷锁。” 第32章 他完成了最后一次庇护 西莉亚抬起头，迷茫地望向天空，她隐约有一种感知：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你在走神。”坐在她对面的银发男人，以指节轻击桌面。 “抱歉，我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 “阿斯塔德的魔力已覆盖整座格伦米大陆，你感知不到异常才是怪事。”米力波勒的指尖流出一道银白的光辉，向天空升腾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晴朗碧空里。 距离那场葬礼，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一切平静如初，部分贵族甚至重新开始了社交，发来了邀请函，但她都没回应。 那位暴脾气的大法师，绝不会束手等待他们解除契约。显然，他在等待什么，而现在，也许就是答案揭示的时候。 纤长手指点在她的眉间，“想看看那个蠢货会做什么吗？” 少女下意识点了点头，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随后微弱光芒从中溢出，逐渐照亮了视野。 这是一间巨大的会议厅，由颇具古典风格的圆桌组成。视野像是高悬在空中，全方位地将厅内一览无余，令她可以看清与会者的神态：有人面带难以掩饰的亢奋，大幅挥舞手臂；有人低头沉默地坐在桌前，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有人冷眼望着亢奋的人群，嘴角却噙起笑容。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左上角的弗林特公爵，他依旧身着黑色外衣，神情阴鹜，灰蓝的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会议厅，打量着在场所有人。 此时，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金属大门，忽然向内打开，从中走出全副武装的骑士，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金发金眸的男人，他怀抱一只暗金匣子，五官与阿尔洛特有几分相像，神态慵懒，目光却十分锐利。 那是现任皇帝，弗朗西斯二世。 众人纷纷起身，对他行礼致敬，“陛下。”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向中央的圆桌，缓缓扫视了一圈，才开口道，“我想诸位，都应该清楚今日的议题。” 人群应和着他，“是，陛下。” 瘦削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满脸尽是狂热；面容姣好的女子皱眉，暗自握紧了拳；胸佩功勋的年长老人，微笑着点头。 皇帝俯身，打开暗金匣子，从中取出苍白的王冠，它犹如荆棘编织而成，又仿佛流动的液体，仅是直视，便能感受到浩瀚无穷的力量，和威严肃穆的秩序。 “以光明神菲尔斯托姆之名，您谦卑的侍者，请求您的见证。” 说完，他将王冠戴在头上。 西莉亚轻声问道：“那是……” “终结之冠，被承认者必须在见证和誓言下，才能佩戴。”米力波勒语气嘲讽，“古赫尔工匠以生命和灵魂铸成的奇迹，最后也不过是被用来见证无数次肮脏的交易。” 她收起思绪，继续专注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戴上王冠后，他变得更加威严，周身萦绕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权威感，仿佛他就是秩序本身。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缓缓举起了双臂，像是正托举着无形之物。 “我将以先祖英格丽德女皇赋予的权力，与阿斯塔德大法师阁下，解除庇护契约。”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中年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死死卡主了自己的脖颈，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直咧到了下颌，数根触手般的藤蔓从他的喉口涌出，缠绕在身体上，拖拽着他向前蠕动。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随后亮起了数道金色光柱，光元素灼烧下，畸变的中年男人和他周围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皇帝维持着托举的动作，立在原地不动。 并非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不能开口，如死亡降临的恐惧，紧紧摄住了他的身心，思维都随之桎梏，灵魂都随之颤栗。 在这样难以抵挡的恐惧之下，无数被邪。教徒寄生的贵族，毫无意外地失控了，他们彻底变为了堕落者，露出狰狞丑陋的面容，并迅速袭向身边“曾经的同胞”。 数道圣光再度亮起，恢弘的大厅犹如坠入烈阳之中，光元素暴虐的横扫之下，空中纷纷扬扬洒落下浅金的光芒——那是堕落者的余烬。 金发青年从光中走出，他暗金色的盔甲已破败不堪，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缓缓合拢。 他以手叩胸，弯身行礼，“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父皇。” 他的身后缓缓浮现漆黑人影，充盈着仿佛能吞噬世界的可怕魔力，如神明降临人世，无可匹敌，无法直视。 直至此时，弗朗西斯二世，才真正领略到一位大法师的力量。 会议厅的混乱仍在继续，深邃幽暗的人影中逐渐显现轮廓，正是黑发紫眸的阿斯塔德，那张英俊近乎妖异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注视着这场由他引发的混乱，声音低沉道，“最后一次。” 在场所有畸变的堕落者，一瞬间便消逝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会议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斯塔德垂眸，像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不少人甚至认为那是自己在恐惧中产生的幻觉。 随后，格伦米大陆的所有智慧生物，都在那一刻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阿斯塔德，与霍伦维尔神佑帝国，解除庇护者契约。” 西莉亚缓缓睁大了眼，她感到有种莫名的悲怆袭上心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滑落。 当她再次眨眼时，会议厅的景象已然不见，眼前是春光明媚的花园。 棕发棕眸、面容温和的男人正坐在她的对面，递来了一片手帕，“你的精神距离那太近，被他的魔力影响。” “老师？”少女接过手帕，愣愣望着男人，“你回来了？” 这话有些傻，却是她在失去关于米力波勒记忆后的正常反应，莫勒笑着揉了揉自己弟子的头，“是，虽然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但我们还是顺利归来了。” 她欲言又止，“阿斯塔德阁下……” “他做出了选择，完成了最后一次庇护。”莫勒收回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去，“从今天起，霍伦维尔需要自己寻找道路，自己破开荆棘。”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西莉亚没有再开口，只是抬头望向无边的晴空，最终叹了一口气。 “别为这种大人物的事伤神，可爱的小尤菲。”幼童般稚嫩的声音传来，她转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羊头人身的潘多和牛头人身的努诺斯。 努诺斯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尤菲，今天想吃点什么呢？” “比起美食，我更想听你们讲讲旅途的趣事。”西莉亚为他们各倒了杯茶，环视一圈没找到牛头的身影，“忒西斯不在吗？” “哦，他回到深渊去看家了，具体情况没法告诉你。”潘多变出一支吸管，嘬起了奶茶，“至于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深渊对人类而言，是危险而无聊的地方，仅有那么几处风景算得上奇妙。” 努诺斯小心地捧着茶杯，补充道，“这次有趣的是遇到了巢涌，那是深渊之巢在复苏后会出现的一种现象，它将汲取周围的力量，连光都不复存在，只有如茧的深渊之巢，在黑暗中散发着月色般的光华。” “是啊，特别美，就是有点费命。”潘多翻了个白眼，却想起之前是自己乌鸦嘴提起了巢涌，于是咽下了原本嘲讽的话，“那人类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正面迎击了潮涌的威力，却只是被劈成两半。” 西莉亚第一反应是：被劈成两半？还能活吗？但想到这是魔法的世界，似乎又变得合理起来。 努诺斯看出了她好奇的眼神，解释道，“他的身体被某种力量彻底改变过，人类的躯体是有极限的，但他突破了那种极限。” “你这蠢货，话都说不到重点。”见少女更疑惑了，潘多啧了一声，“小尤菲，我们在谈论的人名为阿尔洛特，现在应该身在王宫，去阻拦他那位疯狂的老父亲了。” 西莉亚难掩惊讶，“阿尔洛特殿下？他和你们一起前往深渊？” 潘多点点脑袋，“那种不可思议的恢复力，如果说他是我们的同族，我都会信的。” 少女湛蓝的双眸映出了靠在软椅上的男人，似乎想从他那得到答案。 莫勒略作思考，“这仅是我的猜测，小尤菲不必当真。” “生命之流拥有着活着的特性和一定的智慧，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接近它，成为它的恩赐者。同样，它也只会停留恩赐者附近。如果它真的被藏于逐日之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霍伦维尔的先祖用以极大的代价封印了它，二是他们掌握了不断诞生恩赐者的方式，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潘多不耐烦道，“啧，说重点。” “霍伦维尔这一代的恩赐者是阿尔洛特，但通常来说，这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的父亲弗朗西斯也是恩赐者。恩赐者的后代，必然不可能是恩赐者，这是生命之流的规则。” 西莉亚的表情顿时有点微妙，“难道……” 潘多则更直接，“他该不会被绿了吧？” “很遗憾，他们确实是亲生父子，法师们有数十种验证血缘的手段，绝不会让皇室的血统被混淆。”莫勒耸了耸肩，再次强调道，“当然，这也仅是我的推测，不必当真。” “快说！”潘多拍了拍桌子，“别吊人胃口。” “弗朗西斯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直接将阿尔洛特献祭给了生命之流，这在历史上有过相似的记载，当然，生命之流通常不会接受这种献祭，而会选择直接毁灭祭品和献祭的人。极少数情况下，会有被祭品活下来，据记载，他们都是光元素亲和极高的人。” “他们与生命之流达成了某种共生，成为生命之流意志的执行者，直至自然死亡。据我所知，历史上几位著名的光祭司和圣骑士都是它的共生者。” 潘多十分不解：“真奇怪，丽芙忒拉的遗留物，为什么会喜欢菲尔斯托姆的信徒？” 莫勒端起了茶杯，“这就不是我们所能得知的了。” 西莉亚更意外于潘多竟然敢直呼神名，但想来他作为异界生灵，确实不需要遵循这个世界的信仰。 如果老师猜测是真的，那这位王子殿下是有点惨了，本身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恩赐者，自己老爹还是个权欲膨胀的疯子，思想和意志还会被生命之流影响。 莫勒见弟子眉头紧皱，出声安慰道：“生命之流是女神的遗留物，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小小的恶趣味，但大多时候，它都遵循着女神传承的意志，保护着这个世界。” 少女叹息道，“不止如此，老师，我更担心的是，阿斯塔德阁下离开后，埃尔贝德，不，整个帝国都将由此陷入混乱。” 潘多切了一声，“上层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却要整个国家来承受代价。听着真耳熟啊。” “政治的混乱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但在邪。教徒的问题上，我们是专家。” 一声清脆的响指后，他们面前浮现出无数块水晶般的屏幕，上面映照着各个不同地区的景象，还有分散在各处七神教会成员，其中包括正在院中树下睡觉的兽耳青年。 “想必诸位已听到了刚才的宣告，现在，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正在埃尔贝德购物的温丝黛尔，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觉得脸有点疼。 第33章 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莫勒他们究竟展开怎样的行动，西莉亚并不清楚，但社交场上的贵族确实比以前少了许多。 时隔一月，在夏天到来之时，她再度回到了埃尔贝德的社交场。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些消失的贵族们，即便整个家族都在一夜间消失，也无人将此作为谈资。 也许他们是在魔法的影响下忘记了，也许是不敢提及，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没有影响到贵族们社交的热情，他们甚至更积极、更热烈，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无处安放的恐惧。 在礼节性地恭维完一位夫人的仪容后，西莉亚不着痕迹地避开几位试图上前搭讪的男性，随手取了一杯酒，缓步走向露台。 从这里，可以将整个庄园的景致尽收眼底。毫无疑问，这里的主人，布莱恩伯爵是幸运的，拥有着可观的财富和地位，没有被邪教徒寄生，躲过了七神教会的清算，还是弗林特公爵的重要盟友，可以说是现在最炽手可热的结交对象。 然而一切真的会继续维持着和平的表象吗？原著中皇帝被莫勒杀死，而如今已经被蝴蝶到完全脱轨的剧情，还会依旧上演吗？ 西莉亚得不到答案。她低下头，用魔法逐渐蒸发掉酒杯中的液体，精致易碎的水晶酒杯却不受丝毫影响。 每当心情烦躁时，练习魔法总会让她平静下来。这令她认识到自己在逐渐掌握能改变命运的力量，而不是对一切束手无策。 忽然，她有所感应，放下酒杯转身看向后方，一袭白色长裙的美貌女子，正在纱幔的阴影中走出，她深棕色的卷发上，别着一支纯白的百合花。 随着她的靠近，周围的声音逐渐消退。 西莉亚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攥紧，“劳伦斯夫人，好久不见。” 女人点头致意，“自从上次斗技场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尤菲。” 甚至连书信上的往来都少了。 少女微微蹙眉，“抱歉，夫人，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让我感到不安……” “看到一座庞然大物，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坍塌，确实令人恐惧。”劳伦斯夫人缓步走近，注视着少女美丽的容颜，“别害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愣愣望着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一时忘记了语言。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尤菲。”微凉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女人脸上流露出疲惫的哀愁，“阿斯塔德阁下，是我生平所见最伟大的人，请代我向他转达歉意，孩子。” 少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夫人，我不明白……” 手指按住了她的唇，“暮色花园将会封存，而你持有它的钥匙，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去那里寻找吧。” 说完，女人的身影便如泡沫消失在静谧的夜色里。 西莉亚缓缓松开手，掌心的大地护符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 回到公爵府一切完毕后，确认不会有任何人再来打扰，西莉亚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纸鹤联络莫勒，虽然现在已是深夜，但她相信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老师，一定还没睡。 果然，另一边响起了莫勒温和的嗓音，“我在。” 她详细描述了今晚的经历，得到了“不用担心”的回答，并提醒她保管好那把钥匙，不要随意使用。 说完，莫勒话锋一转，“小尤菲最近学习进度不错，有考虑参加初级法师考试吗？” “但我才学习了一个多月的魔法……” 莫勒轻声笑道：“你甚至可以直接参与中阶法师的测试，因为你学习的大多都是中阶魔法。当然，法师考试还有不少理论知识，只是占比重不多，以你的才能可以完全忽略。” “我会努力通过考试的！”西莉亚立刻躺下睡觉，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法师协会参加考试。 感应到弟子那边已经切断联系，莫勒放下纸鹤，棕色眼眸倒映出黄昏中的暮色花园，如梦似幻的童话景致中，一袭纯白长裙的女人俯身对他行礼。 “晚上好，莫勒阁下。” “晚上好，伊迪斯女士。” 莫勒没有走近，手持一只圆盘状的物品，站立于大门前，“很抱歉在深夜打扰您的休息，这次前来，是想给与一些建议。如果您愿意放弃现有的力量，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和阿斯塔德的拜访，他观摩炼金室的神态，意有所指的告诫，大公庄园的失控，笼罩帝都的魔力，邪。教徒的灭亡……所有线索串连起来，劳伦斯夫人恍然大悟，面前的，正是真正引发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 “原来您早已知晓真相。但我不理解，为什么您还想拯救我这样的人？” 莫勒依旧面带微笑：“您是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您的研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因此我想听一听您的答案。” “很抱歉，要让您失望了。我不想以垂暮老人的模样死去。”劳伦斯夫人细细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我为这份美貌付出了太多，早已没有回头路，阁下。” 莫勒早有预料，也并不失望，只弯身行了一礼，“我尊重您的选择。我们会封锁暮色花园，您将在此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祝您生活愉快，伊迪斯女士。” 说罢，他将手中的圆盘抛向空中，一层无形的力量向外扩散开来，瞬间吞没整座暮色花园。在这股神秘力量的影响下，庄园仿佛被凭空抹去，消失在昏沉的夜色中。 莫勒转身，缓步走入乡间小道，欣赏着两侧的麦田，在夜风吹拂下摇摆。如果没有意外，今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 忽然，一个高挑的身形从阴影中跃出，正是许久未见的海伦，“她要是答应了，你真带她回总部去？” “当然，我想瑟兰会很乐于看到这位炼金大师的加入。”莫勒顿了下，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可惜，她已做好直面命运的准备。” 海伦迈着优雅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切，反正你也早就猜到了她会拒绝，不过想给瑟兰他们一个理由罢了。”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微笑，宛如一个神棍。 “我们什么时候来给她收尸？” “格蕾希主动要求负责此事。” 海伦很清楚自己同事的一贯作风，“真少见，她居然会这么积极？” “这涉及到她的私事，不能透露。但对我们的行动应该无碍。” 海伦想着最近经历的任务：“老头子，这世上就没你不知道的事吧？” “不，我亲爱的学生。”莫勒颇为语重心长，“这世上只有邪。教徒，才会号称有全知全能的存在。” 暗精灵翻了个白眼，“行了，我敬爱的老师，别上课了，还是说说尤菲的事吧，你放心让她继续在弗林特家待着？” “至少目前，弗林特公爵还需要一位女儿。”提及自己的弟子，莫勒眼中露出了点笑意。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还欠缺成长的经历。 海伦语气笃定，“我们在撤离之前，要将她一起带走。天才可不能被埋没在这种地方。” “我会尊重她的选择。”莫勒仰头望向漫天星辰，深棕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的红光。 ………… 暮色花园，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黄昏里，娇美的鲜花、高大的植物、优美的雕像、流淌的溪流，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伊迪斯走向位于中心的凉亭，徐徐微风吹拂，捎来了红茶的香气。 凉亭中正站着一个浅蓝长发、碧绿眼眸的男人，黑色马甲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他微微低头斟茶，露出完美的侧颜。 见她来了，迷人绿眸闪动微光，“那位阁下离开了？” 伊迪斯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是，他说可以挽救我，但代价是失去现有的一切。” “那位阁下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如果他愿意，确实可以做到。”梅尔文蹙紧了眉，“为什么不答应他？” 女人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这代价里包括了你，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他垂下眼眸，收敛起情绪，“我愿意，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什么都……” 未说完的话吞没在她的吻中，梅尔文轻声喘息，感受着手指擦过唇瓣，她的声音令他沉醉，一如数十年前的初见。 “我不想以丑陋的模样死去。”她的眉目间带着讥诮的笑意，“因此，我拒绝了他的帮助。” 梅尔文凝视着她的容颜，他再清楚不过她对于美貌的执着，即便他从不在意她的美貌，也并未开口劝说，只是微微收紧手臂，将她容纳进怀里。 伊迪斯顺势躺倒在他的胸膛上，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半晌才再度开口道：“明天，就离开这里，梅尔文。” 他却没有像往常般顺从她，“抱歉，我不会离开你，离开这里。” “你应该很清楚，我时日无多，随时都将在崩溃的边缘。”自从大公庄园事件后，她能汲取的力量越来越少，而大批邪教徒的死亡，更是断绝了她的生机。也许莫勒是对的，自己能借助其他方法活下去，但失去了这辛苦改造、维持的美貌，她的人生也再也没有了意义。 “我不希望你目睹我丑陋的死相。” 他纤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你曾说，你不相信誓言，不相信承诺。因此，我不会许下誓言和承诺，而是永远陪伴在你的身旁，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一刻，我即是誓言本身。” 听着这番话，伊迪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淡去，她攥紧了他的下颌，紫罗兰般的眼眸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梅尔文，你会永远记得这一誓言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便低下头，继续加深了刚才的吻。 第34章 如果因为天赋就放弃了热爱，那会活得很无聊 第二天清晨，西莉亚早早起床，梳妆换衣时，才漫不经心地对贴身女仆说：“准备马车，今天我要去法师协会。” 布伦达有些惊讶，但没有提出任何想法，只点头道，“是，小姐。” 多萝西认真打理着她浓密的黑发，好奇问道，“小姐今天怎么突然想去法师协会了？” “我觉得自己可以尝试晋升初阶法师了。”望着镜中人，西莉亚叮嘱道，“请为我准备简单的衣物，不会影响我施法。” “小姐就放心吧。”多萝西挑选了一枚鲜红的耳钉，轻揉在她的耳下。 在用完寡淡的早餐后，穿着雪白衬衫、丝绸长裤，身披深红斗篷的西莉亚坐进马车里，布伦达关上车门，马车缓缓驶出庄园。 西莉亚很清楚她们肯定私下告之了凯瑟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让她前往法师协会。作为弗林特家的小姐，日程自然都是被安排好的，不会被允许踏入不符合她身份的区域。但晋升初阶法师是老师的提议，如果被拒绝，她完全可以搬出莫勒的名号来，凯瑟琳绝无可能否决。 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她在内心无声叹息，表面风光无限的贵族小姐，实际上不过是牢笼里的囚徒。 什么时候才能挣脱这副枷锁呢？ 她拉下窗帘，不再去看窗外的繁华。 ………… 银白羽翼的魔兽拉着马车，在形如书页的建筑前停下，透过玻璃大门，可以清晰看见其中那座庞大的雕像，一手捧着书，一手持法杖，仰头望向天空。 那是智慧女神的雕像，她是命运的化身，掌握着时间的权能，相传，正是这位女神将魔法教授给凡人。因此，她也被称为魔法女神。 整座建筑的占地比公爵的庄园还大，在守门法师处登记后，马车缓缓驶入，宏伟的建筑逐渐映入眼帘。近看上面斑驳的痕迹，似乎正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布伦达为她介绍着协会的来历，“这里的历史比埃尔贝德还要悠久。在迁都之前，这里就已经成立法师协会了。据说那时的负责人是来自默尔林的法师，当然，现在它已归属帝国。” 西莉亚点头回应，她闭着眼，释放元素之心魔法感应周围。 片刻后，她有点失望地睁开眼，这里的魔力浓度虽然比其他地方略高，却在众多元素的影响之下，整体呈现出一种无序、杂乱的感觉，甚至不如公爵府经过梳理的魔力环境，更不用说跟莫勒家相比。 在感应中，她自然发现了魔力浓度最高的区域，它是一座呈倒立圆锥型的高塔，主要构成元素同样无序混乱，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因混乱而产生魔法事故。 阿黛尔也注意到了那座造型独特的建筑，“那是哈里斯阁下的法师塔，他是埃尔贝德法师协会的负责人，也是帝国最有名的魔导师、符文大师，被称为‘混乱构筑者’，他最擅长的就是奥术魔法，独创魔法‘纠缠谬误’是闻名于世的高阶魔法。” 这段时间，西莉亚也学到了不少魔法常识，比如在元素魔法和契约魔法两大分类下，还细分为其他类型的魔法，比如自然魔法、毁灭魔法、奥术魔法、咒术魔法、炼金魔法、符文魔法等等……奥术属于元素魔法，它是将元素从中抽离后，以更纯粹的魔力释放的一种魔法。 魔导师则是介于高阶法师和大法师之间的人群，由于没有确切标准可以界定这一人群，通常将熟练掌握至少十种以上至高魔法的高阶法师称为魔导师。当然，如果活得够久，资历够老，或在某一行有着深远影响的高阶法师，也会被尊称为魔导师。 所以，现在混乱的元素局面是这位魔导师故意为之？和他的魔法有关？ 带着思考和疑惑，西莉亚下了马车，在女仆的带领下走进恢弘壮阔的大厅，来往的人大多都穿着式样不一的法师长袍，胸前别着徽章，其中多是水晶构成，少数则是银白金属。 一名胸前别着水晶徽章，身着纯黑法袍的年轻女人走近了她们，她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欢迎来到凝视大厅，需要帮忙吗？” 西莉亚行了简单的礼仪，“感谢您的帮助，我想要晋升初阶法师。” “一位贵族小姐？真少见。”女人轻声笑着，从虚空中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片，“初阶法师的考核分为理论和实战，你两者都报考吗？” 少女有些迟疑地问道：“必须两者都合格才能通过考核吗？” “当然不是，我们法师可不是靠书本吃饭的，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哪怕不识字也能成为大法师。”说着，她将水晶质地的卡片递给了少女，“将你的魔力灌输进去，就可以带着它去参加考试了。你运气不错，今天人不多。” 少女抬起头，怀疑地看了面前的人，她就像路过的每一个人，平凡而不引人注目，西莉亚却仍然有种说不出的错乱感，仿佛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思考两秒后，西莉亚还是接过了卡片，道了声谢。 年轻女人微笑点头，转身便融入人群里，不见踪迹。 两位女仆并没有发现异常，布伦达走在前方为她领路，“我是学校统一考试的，没有来这里参与测试。” 阿黛尔的目光从来往行人的法袍上略过，“我就是在这里通过中阶法师的测试，那次人很多，我排了一周才轮到。” “毕竟全国只有四处法师协会提供中阶法师考核。”布伦达有些羡慕道，“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晋升中阶法师……” 阿黛尔像是安慰，又像是感慨，“我比你大十五岁，经历了四次才成功，你还很年轻，有很多机会。” “谢谢你。”布伦达微笑着低下头，相比她们，被莫勒大法师收作弟子的小姐，才学习魔法一个多月，就来参加初阶法师考试。在魔法这条道路上，天赋决定了大多数人的未来。 贴身女仆收敛起思绪，迈步走上传送法阵，西莉亚看着*她和其他人的身形一同消失，随后也一脚踏入其中。 下一瞬，她们就出现在一条足够数辆马车并排的走廊上，左侧落地窗透出蓝紫色的光辉，隐约有玄奥的符文在其中涌动，整条走廊都染上了魔幻的色彩。 脚下深蓝的地砖上遍布星星点点的光斑，随着人们的走动，留下水波般的痕迹，向周围扩散开来后又逐渐消融。 西莉亚仰起头，即便不用女仆指引，她也知道该往哪走——一座形如幽暗漩涡的大门上方，正飘动着闪亮的字体，仿佛霓虹灯的光彩：“初阶法师实战测试场”。 直至此刻，她才有一种实感：这个世界的魔法非常普及，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她快步走向漩涡，微微攥紧手指，魔力从掌心流入卡牌，一阵微不可查的光芒闪过，她已进入门内。 眼前豁然开朗，一簇绚丽的火光忽然在眼前炸开，西莉亚下意识望去，只见层层叠叠，宛如纱帐般的透明屏障，仿佛没有尽头，将空间分割开来。有人在其中来往穿梭，面上有喜有悲；有人在其中释放魔法，各种元素齐飞；还有人在旁观察，不时做着笔记。 两名女仆及时追了上来，看着自家小姐好奇的眼神，阿黛尔松了口气，“这里有空间魔法的扩充，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三千名法师同时释放魔法，而不会受到彼此影响，所以也是许多初阶法师练习魔法的地方，只要是法师协会的成员，都可以来这儿练习，但是有时间限制。” 她们搭乘自动运行的悬浮升降梯，前往下层的考核区域，和她们一起搭乘的有位矮个子少年，他有一头黑色卷发和古铜色皮肤，看模样不像霍伦维尔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那双漆黑的眼打量了一番她，又没什么情绪地移开。 布伦达在内心腹诽道，“果然是蛮族，一点礼仪也没有。” 西莉亚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身上有异常之处，但随着悬浮梯抵达底部后，少年的身影便快速融入层叠屏障中，消失不见。 她收回目光，将卡片展示给一名胸前别着银白徽章的法师，“您好，我是来参加初阶法师考核的。” 这位有着浓重黑眼圈、戴着古典圆眼镜的女法师接过她手中的卡片，随意扫了一眼，“你的姓名。” “尤菲莉娅。”她没有报自己的姓氏，对于法师来说，名字并不重要，区别身份的是魔力，除非达到大法师的境界，大部分人都很难改变自身的魔力。 法师晃了下卡片，“跟我来吧。” 往前走了两步，她顿下脚步，对身后跟随的两位女仆道，“测试阶段禁止陪同。” 两人很清楚规定，点头道，“我们会在这里等您，小姐。” 女法师撩开如水倾泻的屏障，取出一根半臂长的魔杖，虚空点了几下，原本清透的屏障转眼间便黯淡下去，同时一颗水晶球浮现在她们的上空，开始缓缓转动。 “现在将你身上所有的魔法道具都卸除，如果衣服是，那就出去换一身。”法师虚抓了下，手里多了一只简陋的木盒，“道具放进来，测试结束后取回。” 西莉亚解开深红斗篷，将它和大地护符、空间戒指一起放入盒中。女法师有些疑惑，“这也是魔法道具？” “我只是觉得它有点碍手碍脚。”少女活动了下手腕，笑容明媚道，“可以暂时保存在里面吗？” “当然，没问题。”魔杖尖汇聚出一道紫色光芒，将少女完全笼罩进去，在确认她身上再无魔法道具后，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初阶法师的考核，需要至少熟练掌握十二种及以上的初阶魔法，或者，如果你掌握了两种及以上的中阶魔法，也算你过。” “意外的简单”，这是西莉亚脑海里的第一反应。这段时间以来，她早已能熟练使用十几个中阶魔法，最困难的元素激荡，也能顺利释放，只是远达不到温丝黛尔的演示效果。 “我选后者，元素风暴和大地震颤。”这是她这些天来，运用最熟练、契合度最高的两个中阶魔法。 女法师扶了下圆眼镜，“需要提供施法场地吗？” 一般来说，元素魔法，尤其是自然魔法，会因为周围环境影响魔法效果，越契合的环境越能加强魔法效果，甚至有些自然魔法离开对应环境后就无法释放。一名法师学徒越级释放中阶魔法，需要特殊环境，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少女却摇了摇头，“不必，谢谢。” “很有自信嘛。” 女法师再次虚点法杖，层层波纹从她周身向外荡开，整个空间随即扩大数十倍。她的身形向后快速闪退，转眼间就在百米开外，头顶的水晶球也升高了距离，这是为了防止失控的意外，尤其这位考生选择的还是两个极具破坏力的中阶魔法。 “可以开始了。” 她刚说完，便感知到一股庞大的魔力在面前交汇，连同周围的空气都躁动起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少女伸出左臂，娴熟地运转魔力，“元素风暴。” 眨眼间，狂躁的元素便席卷了这处空间，它们聚合、撕扯、崩散，带着吞没一切的气势，试图将所有都撕成碎片，在这恐怖的力量挤压之下，似乎连空气都随之稀薄。 女法师挥动魔杖，黯淡屏障上逐渐亮起了浅紫色的光芒，消弭元素风暴的影响。望着那依旧没有停歇迹象的风暴，啧啧称奇，“大胆点，这种水平完全可以尝试晋升中阶法师。” 西莉亚的耳边尽是狂风肆虐声，自然是没听到考核法师的话，她收回手，停止魔力输入，风暴逐渐减弱，范围缩小，但并未消失。 法师轻击掌心，风暴随之消失，空气里躁动不安的元素也安静下来，“可以了，接下来……” “抱歉，打扰两位了。”此时，沙哑的男声突然从屏障后方传来，一道深蓝身影穿过屏障，出现在她们面前。 来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健硕，足有两米以上，他身穿一件简洁的深蓝长袍，紫色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蓝紫色的眼眸里，隐约涌现奥秘的符文。 他弯下身，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少女道，“你很有天赋，要不要考虑做我的学生？” 少女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和疑惑，“我……” 不等西莉亚拒绝，他就接道，“我叫哈里斯，在魔法上也算有点成就，从刚才的法术可以看出，你对元素的提炼和激发，还有所欠缺，而我恰好擅长于这方面。嗯，但是我过些天就要离开埃尔贝德了，如果做我的学生，可能要跟着我一路旅行到……” 见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西莉亚不得不打断了他，“抱歉，哈里斯阁下，我已经有老师了。” “嗯？你老师是谁，说不定我们还认识。” “我的老师名为莫勒默尔林。” 大个子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是那位最有名的，莫勒默尔林吗？” 少女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失礼了……”哈里斯摸了摸烧红的脸颊，颇为尴尬道，“那想必你就是弗林特家的，尤菲莉娅小姐？” 西莉亚行了一礼，“是，很荣幸见到您，哈里斯阁下。” 高大男人偏开头，小声嘀咕，“我就说，这么出色的天赋，哪还轮得到我？” 片刻后，他轻咳了声，将目光转向一直在旁看戏的圆眼镜女法师，“这位陌生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谁，冒充协会的考官有什么意图，但我希望你现在离开这儿。” 西莉亚震惊地看向她手里的盒子，那里面几乎是自己全部的家当！ 女法师勾起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找到了我？很少有人能识破我的混淆术。” “我对精神魔法的抗性，比普通人要高一点。”男人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你没造成破坏和影响，我也不会追究，如果你只是想过一把瘾，以你的能力，可以去向协会申请做临时考官。” 女法师却反问道：“为什么还维护协会？他们驱逐了你，你很快就不再是这里的负责人了。” “但只要我还在任，就得履行我的职责，哪怕只有一小时，一分钟。”男人抱着手，满不在乎道，“没人可以驱逐我，只是我放弃了而已。” “因为你是阿斯塔德的追随者？”女人扶了下眼镜，有些可惜道，“以你的天赋，精神魔法也许更适合你。” “如果因为天赋就放弃了热爱，那会活得很无聊。”男人周身亮起了紫色电光，玄奥深邃的符文在电光中跳跃，“朋友，不如现在离开这，我请你去外面喝一杯，怎么样？” “我很期待，朋友，不过还是下回吧。”女法师摘下圆眼镜，五官迅速扭曲变动，漆黑长发张扬开来，露出一双灿金的竖瞳。 她的指尖一挑，抛出眼镜，它在上空缓缓旋转，逐渐化作一团人影，哈里斯闪现到了人影下方，伸出双臂接过坠落的人影。 “会长！”那人满脸惊恐地抓住哈里斯的法袍，她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正是刚才女法师伪装的模样。 西莉亚望向空旷的场中央，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简陋的木盒。 第35章 正义永远在迟到的路上 哈里斯放下受到惊吓的法师，“珍妮特，感觉怎么样？” 女法师惊魂未定道，“这简直就像一场噩梦，而我只能旁观。” 他宽慰道，“别担心，那人应该已经离开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满是迷茫，“会长，您真的要离开吗？” 哈里斯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对。这几天我正在与继任者交接。” “那您的法师塔……”珍妮特没有说完，她很清楚，失去了主人的法师塔，最终都是沦为废墟的命运。那座承载着她的少年、青年时光的塔，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摧毁。 面对学生和后辈，哈里斯总是很有耐心，“对一位法师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追寻自身的答案。那么首先，我们就要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低下头，“我明白了，老师。” “好了！别这幅丧气样！”哈里斯拍拍她的肩膀，“今天你受惊了，就放你两天假，回去好好休息吧。” 女法师默然点头，缓缓走向闪着紫光的屏障，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见他笑着对自己挥手致意。 西莉亚悄悄捡回了木盒，看到护符和戒指都还在，心里舒了口气，谁能想到法师协会里的考官是假的呢？这也太刺激了。 “你的初阶法师考核，还要继续吗，尤菲莉娅小姐？”哈里斯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卡片，在他的指尖弹动。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你已经完美演示了元素风暴，还剩下一个。”他摇晃了下卡片，“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她后退几步，伸出五指缓缓合拢，“大地震颤。” 这是她目前最娴熟的中阶魔法，尤其在大地之茧的影响下，她甚至无需沟通元素、诵念咒语，仅凭意念便能施法，但对于一个法师学徒来说，还是过于惊人，所以她依旧按正常流程释放了法术。 伴随着雷鸣版的沉闷嗡鸣，整座空间都开始剧烈抖动，地面仿佛海浪起伏，无数尖刺从地底涌出，屏障上的紫色光芒越发耀眼，如瀑布倾泻而下，那是吸收法阵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片刻后，震动逐渐平息，而除了他们两人脚下，再无一块平整的地方，全都被琥珀色结晶占据，它们形如尖锐嶙峋的水晶簇，弥漫着厚重的气息。 那是游离土元素凝结而成的，作为初阶法师的训练场，这里的魔力和元素浓度并不高，但她仍能撬动如此庞大的土元素并将其具象化，哈里斯自认为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土元素极亲和？”哈里斯有些不解，以她这么罕见的天赋，为什么现在才来参加初阶法师的晋升？但他也没问，毕竟对方已有老师，或许早就为她做好打算。 男人微扬起头，周身萦绕的符文向外飘散而去，如点点星屑散落进满地结晶中，很快它们便如融化的冰川，无声消弭。 “恭喜你，通过考核，成功晋升初级法师。”哈里斯闪现到了她的身旁，从法袍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晶材质的徽章。 “谢谢您。”西莉亚接过那枚徽章仔细打量，它整体如一轮太阳，镌刻着如荆棘的纹路，隐约构成了头冠的形状，这不由让她想起曾见过的“终结之冠”。那太阳就是对应着霍伦维尔的主信仰？ “你拥有这样的天分和实力，也许可以尝试晋升中阶，不过相比之下更复杂，除了展示魔法外，还有论文、语言、工作经历方面的要求。当然，如果你能够娴熟运用高阶魔法、甚至至高魔法，我想谁都不敢否决你的晋升。” 西莉亚失笑道，“感谢您的建议，不过那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她对魔法的理解，还不足以接触高阶魔法，这并非是天赋和魔力能弥补的问题。就像学习语言，总要先学会文字，理解了含义，弄明白语法，才能运用这项语言撰写论文。 而她目前还处在辨识文字的阶段。 “另外，我得向你道歉。最近协会有点混乱，让人钻了空子。”男人说着，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掏出一本书，“这算是我的赔礼吧。” 她连忙摆手：“不，您不必道歉。”她对此也很意外，自身感知一向敏锐，却没察觉到那女人的问题。 哈里斯把书往前推了推，“符文学习可以帮助你很深入了解元素的提炼和激发，以你的天赋，不学符文太浪费了。” 原来是在安利…… “多谢您的好意。”西莉亚无奈收下了他的赔礼，这书薄薄一册，看起来与诗集差不多，但封面上的文字却深深震撼了她：《从入门到入土，手把手教你如何把符文刻在你的墓碑上》 见她神情呆滞，哈里斯轻咳一声，“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可靠，但这本书确实非常适合符文入门，就是作者的取名风格一向如此。” 她看了一眼作者：瑟兰蒙克德。从这放弃治疗的取名风格来看，他或她，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 “这个，给我可以吗？”男人指了指她脚边的木盒，“也许能通过它追踪到闯入者的线索。” “当然。”西莉亚忙将东西从中取出，递给了他。 哈里斯瞥见她攥在手中的大地护符，不由暗自赞叹。尽管莫勒阁下以契约魔法著称于世，但仅从这枚护符就能看出，他在元素魔法上的造诣也绝不低。 男人手指微动，这只简陋的木盒便消失了，他继而挥了挥手，屏障的光芒淡去，再度变回那水流般的形态。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行了一礼，身形淡化成符文隐去，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在默尔林再见。” 西莉亚在心里默念道，“我也希望能早日离开这里。”她对着空气行了一礼，披上斗篷转身离开。 在外等候已久的两位女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从屏障中走出的少女，她胸前别着的水晶徽章，证明她已通过了测试，晋升为一名初阶法师。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布伦达还是十分吃惊，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天才，令她有种不真实感。 阿黛尔走上前，“恭喜小姐成功晋升。” “谢谢。”西莉亚弯起唇角，“我们回去吧，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了。” ………… “这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公爵府，阳光明媚的书房里，男人倚靠在软椅上，他唇角微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灰蓝的眼眸却如深藏的冰川，寒冷幽深，不含有一丝情绪。 凯瑟琳立在他的身旁，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她的天分确实令人惊叹，如果莫勒大法师执意带走她，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里可不是放荡自由的法尔斯大陆。而她是弗林特家的小姐，暂时是。” 在监护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脱离家族追随大法师的。拐带一位美貌的贵族少女，对大法师来说，可算不上好名声。 但如果她能成为一位高阶法师，甚至魔导师，那么所有谣言都将不攻自破，就像当年众人对希尔达的质疑，不过是她成功道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凯瑟琳内心也越发不解：以她的天赋，为什么会被埋没，成为女仆？ 她忽然想起，当年希尔达似乎也是在成年后才接触魔法的，也是一夜成名，联想到她们相似的发色和眸色，难道她们同属某个未知的种族？都有着某种强大而神秘的血脉？ 见她陷入沉思，弗林特公爵轻声笑道，“呵，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还要感谢那位大法师的心血来潮，我们才能借此获取更多筹码。” 凯瑟琳收敛思绪，“是，我明白了。” “过段时间，也许会有一位异域的客人来访。”弗林特公爵轻轻摩挲手指上的戒指，嘴角慢慢咧开，“真期待他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 夜晚，星辰垂落，璀璨银河熠熠生辉。 西莉亚靠在窗前望向远方，朦胧的夜色中，仿佛潜伏着阴影的巨兽，随着星云变幻。她的双眸化作一片幽深的黑色，隐约有点点绿色光芒亮起，却转瞬即逝。 她正在练习魔法“猫头鹰之眼”，它可以帮助施术者在夜晚看清远方的景象。虽然只是初阶魔法，难度却并不小，而且由于大多数贵族庄园都会安装反侦察魔法，它在实际应用中会受到不少干扰。 没多久，她收回魔法，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决定早点休息。 然而当她转身时，却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桌上的书籍。 刚才用魔法并没有察觉他，但依靠大地之茧的感知却可以，这是因为他本身维持着反侦察魔法，或者影响注意力的精神魔法？ 西莉亚关上窗户，拢了下披肩，“好久不见，朋友。” 来人侧过脸，露出一张色彩浮夸的小丑面具，“朋友，恭喜你晋升初阶法师。” 她一点也不意外，“你的消息真是灵通。” “毕竟做我们这行，大部分都是靠情报为生。” 少女微扬眉，“少部分靠偷盗？”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当然，那可是我们的看家本事。” “我想你前来，不只是为了恭喜我吧？” “关于之前商议的舞会一事，我们决定取消行动。但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 “我想这是件好事，至少我不用和王子殿下跳舞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七神教会已经得知邪。教徒觊觎生命之流，那么便不可能给任何人机会窃取生命之流。 艾尔强忍笑意，“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位殿下啊，我的朋友。” 少女耸了耸肩，这动作有些粗鲁，但她却显得青春活泼，“哦，我的朋友，如果你因此而扬名帝都的社交圈，你也不会觉得有多愉快的。” “我为之前的计划道歉。”艾尔以手叩胸，俯身行礼致歉，“还请相信，谣言总会过去的。” 她话锋一转：“那在此之前，我有机会得到你们兑现的承诺吗？” 艾尔早有准备，“如果你想离开，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埃尔贝德正处于混乱之中，在人员流动上并不像往常严格，尤其是阿斯塔德阁下的追随者，几乎不会受到什么盘问。那群贵族可是很乐于借此筛选出‘不忠于帝国’的人。” “那位阁下离开埃尔贝德了吗？”自从上次会议厅后，阿斯塔德再也没有在公共场合露过面，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就连莫勒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一夜之间，这位大法师仿佛人间蒸发。 艾尔摊手道，“我也想弄清楚他究竟身在何处。他的庄园、法师塔，所有名下产业，都被至高魔法封锁，外人无法窥探。有人怀疑他仍身在帝都，也有人都认为他已经离开，因为他笼罩在格伦米大陆的魔力已全部消散。” “如果你考虑近期离开，我们会立刻为你准备相关的假身份，安全路线，和我们的成员一同撤离。”他凝视着少女沉静的脸庞，“但我猜，你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埃尔贝德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西莉亚的目光划过桌上的魔法书籍，上面描绘着繁复深奥的魔纹，“只是我有点遗憾，还没有看到结局。” 艾尔好奇道：“谁的结局？” 她娇美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讥笑，“正义应有的结局。” 这一次，是阿斯塔德输了，弗朗西斯二世不但成功解除庇护契约，还借他的手消灭邪。教徒寄生的贵族，拔除创世神教派的影响，又趁此机会传播阿斯塔德的“暴虐”，诋毁他的声名，虽然他大概也不会在乎凡人的看法。 艾尔哈哈大笑，“我的朋友，难道你不知道，正义永远在迟到的路上？” “你说得对，朋友。”西莉亚叹息一声，合拢了魔法书。 除非有一天，成为正义本身。 第36章 命运变动的蝴蝶翅膀，将他扇到了她的面前 时间走入流火的六月，空气越发躁动，热浪在聒噪的蝉鸣里起伏，晴朗的天空与远处的湖泊仿佛连成了一片，氤氲出油画般静谧的蓝色。 进入夏季后，帝都的贵族们便纷纷离开埃尔贝德，前往各家的度假庄园，在恒温法阵维持的舒适环境中，继续奢靡的社交生活。 弗林特家自然也不会例外，在距埃尔贝德约三十公里的布鲁斯镇上，有一座傍山而建的避暑庄园，能以最好的角度观测到莱尔湖的绝佳美景。 但再美好的景色，看多了也就腻了，就如眼前安逸、压抑、一成不变的生活，好在每天还能通过学习魔法调剂，不至于过于无聊。 西莉亚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如果现在偷偷溜走，她将会以尤菲莉娅的身份，东躲西藏地活着，以现有的魔法技术和弗林特家的财力，恐怕其它大陆都能看到她的画像和通告。 更何况，这也会给老师带来麻烦。虽然她还未坦白，但以他的能力，或许早就知道她的身世，只是他不在乎，就像他从不探究她的秘密。 至少要解决身份问题后再离开。原游戏中，在魔法峰会后，暗精灵男主会带着真正的尤菲莉娅前来埃尔贝德，揭穿她的身份，那将是她的机会。 想到这，西莉亚不免有些头疼，原著中这位以狡诈、邪恶、疯狂著称的男主，想要打开地宫之门，获得永恒的“神之力”。 而她就是那扇门的钥匙。 西莉亚合上魔法辞典，结束了今天的精灵语学习，准备开始练习魔法。自从搬到度假庄园后，社交活动便更少了，除了偶尔的马术训练、艺术课程外，属于她的时间很充裕。 她通常在莱尔东北面的湖畔练习魔法，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晒场，占地宽广又人迹罕至，适合练习破坏力强的魔法，尤其是她最爱的“元素激荡”。 这个堪称难度最高的中阶魔法，她已经娴熟运用，可以达到半释放的状态——即在魔力涌现那一刻突然停止，使法术没有完全释放，并迅速撤销，不影响到周围和自身状态。 只有做到这点，才能算完全掌握了一个魔法，不会因使用魔法而遭到反噬，毕竟每年都有不少法师死于自身的法术。 “小姐。”等候已久的阿黛尔跟随在她身后，作为她的保护者，会一直护送她到湖边，并旁观她的魔法练习，虽然这段时间的观察令她深觉也许小姐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她练习的几乎全是破坏性的中阶魔法，其中不少阿黛尔都没能学会，比如“元素激荡”，它拥有恐怖威力的同时，也耗费远超中阶的魔力，而更多人根本无法顺利构建魔法，因为需要同时掌控至少六种以上的元素。 阿黛尔偶尔会觉得，这根本就是创造者的炫耀，大多数人只能掌握五种以内的元素，这是由体内天生的魔印决定的，即便达到高阶法师后能突破界限，也是有限的，除非能成为大法师。 “今天用飞行术飞过去怎么样？” 自家小姐又在提不着调的想法了，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建议令人心动，“小姐，布鲁斯镇有规定，未经允许，法师不得在镇上使用传送、飞行魔法。” “好吧，那又得麻烦休伯特了。” 阿黛尔笑道：“我想它会很乐意的。” 休伯特是一匹混血天马，性情温驯，外形华美，有一对宽大洁白的羽翼，完全展开后足有两米长，不过大多时候它都用不到，只会在每天的清晨黄昏时，绕着庄园附近飞一圈。 果然，一见到她，天马便发出高兴的嘶鸣声，并努力伸着头，轻蹭着她的掌心。 西莉亚将水灵灵的黄萝卜递到它的嘴边，“好孩子，吃吧。” 天马就着她的手，优雅地咀嚼起萝卜，舌头不时舔过她的掌心，黑眼睛如一汪清泉，满溢着信任和依恋。 她揉了揉雪白的鬃毛，“我们出发吧，今天也辛苦你了。” 休伯特“唏律律”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她。阿黛尔轻拉缰绳，马车缓缓驶出了庄园。 ………… 莱尔湖独特的气候和充沛的水、光、风等元素，有利于晒制炼金药材，因此这里有不少晒场，像田地一样分布在湖畔。 她找到的这处废弃晒场，据说曾属于某侯爵，但由于不知名的原因，那位侯爵不知所踪，这座晒场也就被废弃，至今无人接管，遍布青苔和攀爬植物。 西莉亚跳下马车，她已经感应过周围，确认无人后，才跨过破损的栅栏，走入宽阔的晒场。 场地中央还隐约可见符文印记，那是魔法阵的痕迹，但在失去魔力供应又残破不堪的情况下，魔法阵已无法运行。练习法术的魔力和元素，都无法对其产生丝毫影响。 总而言之，是个非常适合用于练习魔法的好地方。 由于自身魔力的特殊性，她不能使用会涉及到深渊的魔法，例如召唤魔法。一旦她的魔力与深渊产生联系，那位深渊主宰便能顺势找到她。 因此她主要学习的都是元素魔法，而元素魔法中，她最偏爱毁灭魔法。 今天要练习的，就是最著名的中阶毁灭魔法之一，“烈焰狂舞”。 一切的恐惧都是源于火力不足！ 西莉亚定了定神，从戒指里取出一片拇指长的火红色结晶，这是辅助的施法材料，可以提高法术成功率。她的火元素亲和度虽然高，但至今没有练习相关的魔法，对火元素缺乏了解，因此她还是选择用施法材料，之前老师也给了她不少元素结晶。 她闭上眼，在脑海中构建魔法的雏形，魔力顺着指尖流入火元素结晶里，鲜红光芒骤然亮起，结晶仿佛化作一团火焰，在她掌心燃烧得越发旺盛。 魔法已完全构建成型，她睁开眼，火焰“轰”地一下升腾而起，随后向四周奔腾散溢，汇聚成庞大火灵的形状漂浮在空中。 但火灵仅维持两秒便坍塌了，猩红火星迸裂洒落一地。结晶也消耗殆尽，化作苍白碎屑消散在风中。 首次尝试，失败。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没有急着继续尝试，而是回想刚才魔法构建和魔力输入时的疏漏，确认后才掏出火结晶进行第二次练习。 这次，模拟出的火灵维持更久，但她却无法操纵火焰向周围飞射，更别说进行有方向性的火焰打击。 第三次，第四次…… 终于，在消耗掉七枚火结晶后，她摸到了一点窍门，巨大火灵向周围发散出无数道火流，如绽放的烟花，又如跃动的绸带，即便只是一闪而过，也在瞬间蒸腾掉周围水汽，令人呼吸一滞。 “啪啪。”身后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她转过身，笑靥灿如夏花，“现在庆贺还有点早哦……” 但在看清鼓掌人后，她的笑容消失了：并不是阿黛尔，而是个黑发绿眸的男人，他有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和挺拔的身姿，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轻佻又危险。 埃德加？布莱恩伯爵家的小儿子？那个总是自以为魅力非凡的白痴？因为多次被纠缠，西莉亚对他有些印象。 但眼前这人，真的是他吗？她不觉得那个眼高手低、连骑士都不是的软蛋，能在直面毁灭魔法的威势后，一脸淡然地鼓掌。 她对远处的阿黛尔招了招手，女仆立刻心领神会地跃到了她身旁，目光警惕地望向男人。 “下午好，布莱恩先生。” “你有着惊艳世界的天赋，弗林特小姐。”他的视线扫过漆黑的发丝，凝视着那双澄澈的蓝眸，“你的天赋将会指引你走进神国，也会将你带入炼狱。” 西莉亚蓦然睁大双眼，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在意识到他是谁之前，掌心就划出一道绚丽的锐光，元素在空中扭曲、碰撞、融合，包围并撕扯男人周围的空间。 “元素激荡！” 她再度挥手，暴虐的元素如龙卷风刮过男人所处的位置，“元素风暴！” “光明！即是一切的意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黛尔的反应也不慢，随着吟唱声，光元素迅速在她们周围结成金色光盾，这是她擅长的防御类高阶魔法，光明庇佑。 然而下一刻，男人却完好无损地从风暴中走出，狂躁的元素连他的衣角都未割破，他轻轻掸了掸衣领，能将庄园摧毁的魔法便消*逝在空中。 他微笑着夸奖道：“反应很快，威力远胜中阶，做的不错。” 西莉亚攥紧了掌心的传送符，低声对阿黛尔道，“抓紧我。” 她很清楚这些魔法最多能对他起到干扰作用，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毕竟他的实力不输阿尔洛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能找到时机逃跑就不错了。 在他说出那句名台词时，她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原著游戏的男主之一，暗精灵族的祭司，因索斯莫菲斯特。 原著中他可是在魔法峰会才首次出场！距离现在至少两月的时间！现在命运变动的蝴蝶翅膀，却将他直接扇到了现在，扇到了她的面前！ 见少女神态紧张，他轻笑一声，“你似乎知道我是谁？” “总不会是埃德加布莱恩。”感觉到阿黛尔的贴近，西莉亚毫不犹豫灌输魔力，启动传送符。 但这枚由莫勒制作的传送符文，却失败了。一道微弱的光芒亮起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别害怕，我只是想与你聊聊。”他依旧带着轻佻的笑容，仿佛一张撕不下来的面具。 “聊什么？你的死期吗？”忽然，清越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余光中有银白的发丝飘荡，来人的脸像是笼罩在光幕中，令人看不清面容。 是老师？不，是老师的分。身魔法？ 因索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将命运之轮刻印在传送符文上？看来你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啊。” 银发男人伸手将她揽到身后，“元素激荡。” 魔法涌现的那刻，眼前的空间骤然破碎，无数透明碎片迸裂而出，元素在具象和概念之间流转，勾勒出艰涩深奥的符号，空气宛如沸腾的热水，在魔力中扭曲摇晃。 在他的手中，即便是中阶魔法，也能爆发出堪比至高魔法的威力。 “今日作为你的死期，确实不错。” 因索斯听后，却纵声大笑，“在亲眼见证你的死亡前，我可舍不得离开这肮脏恶臭的世界。” “哀鸣死歌！”他展开双臂，山丘般大小的幽灵出现在身后，周围温度骤然下降，宛如寒冬。 幽灵仰起头，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波向外扩散而去，震碎了空中飘荡的元素，“光明庇佑”的金色护盾也出现了道道裂痕。如果不是光系魔法对死灵魔法有克制作用，恐怕也早已破裂。 “永恒之炎。”天空垂落下无数道圣光，带着灼热的气息贯穿大地，巨大幽灵在光辉中摇摇欲坠，身形也渐黯淡下去。 阿黛尔望着前方迸发的至高魔法，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咬紧牙关，再度施加“光明庇佑”笼罩周围。 作为在场最菜的人，西莉亚躲在过去的老师身后，尽量不拖他后腿。 但忽然之间，周围陷入死寂，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黑暗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转眼便将所有魔法吞噬。无论是圣光还是幽灵，都在黑暗中化作了漫天的光屑，宛如黑夜里闪烁的星辰。 她曾见过这样的魔法，但她不敢置信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黑暗散去，有人沿着石板小路缓步走来，他穿着印有莱尔湖字样的米白短袖，深灰色休闲长裤，拖着一双草编凉鞋，看起来与布鲁斯镇上常见的游客没什么区别。 见到来人，因索斯收敛了笑容：“我记得，你已经不再是霍伦维尔的庇护者了。” 阿斯塔德停下脚步，晃动了下手里的鱼竿，“我现在只是个普通游客，但你挡着我的路了。” 第37章 那就让我来做你的愚人阿莫吧 在阿斯塔德出现后，她身前的银发男人化作虚幻光影消逝，同时有一道身影从光影中显现，逐渐凝实成她熟悉的人——棕发棕眸，面容平凡温和。 “抱歉，我迟到了。”莫勒随意套了件长袍，发尾还微微翘着，看得出是刚起床就赶来了。 阿斯塔德瞥了他一眼，“是真迟到，还是想引蛇出洞？” 莫勒正色道：“我不会以她的生命为诱饵。” 阿斯塔德冷哼一声，“是吗，难以想象，你也会有失察的时候？” 莫勒知道他在暗指什么，只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反驳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被忽略在旁的因索斯。 “不知暗精灵族的祭司，特地前来格伦米大陆，是想与我的学生聊些什么？” 见到老师来了，西莉亚心下安定许多，大胆地从他身后探出，打量起暗精灵男主：在刚才阿斯塔德的魔法下，他没能维持伪装，现出了真实面容。他有着一头如火的长发，鲜红眼眸仿佛凝固的血影，毫无神采，这令他俊美如神祇的容颜，有种雕塑般的苍白和冰冷。 原游戏中，女主见到他真容后的内心独白是：他像一个早已死去的亡魂，不甘地飘荡在人间，只为了寻求某个得不到的答案。 但她可不是善良温柔的女主，她对他有什么悲惨过去毫无兴趣，她疑惑的是为什么他会提前那么久前来埃尔贝德。他看起来似乎和莫勒有旧，但关系看起来不好。他擅长的应该是亡灵魔法，那今后可以多学习一些克制的魔法。 原著中，女主至少有一半苦难是由他带来的。只要他死了，她的生活就能轻松不少。但现在的她还是太弱小了，别说杀死他，对他产生威胁都做不到。 因索斯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停留在少女身上，“聊一聊她的身份。” 西莉亚抬起头与他对视，“我从没有见过你。” “但尤菲莉娅见过我。”他的唇角勾勒着一丝讥笑，“所以，你也应该见过我，不是吗？” 西莉亚不吃他这套，“如果我不是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呢？” 她的反应出于因索斯的意料，无论是刚才当机立断的魔法，还是现在毫不退让的态度，她都不像是调查中性格柔软、优柔寡断的女仆。 “哦？那真正的弗林特小姐在哪？” “关于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西莉亚索性不装了，反正什么都可以推到她能预测未来这件事上。 莫勒突然打了个响指，在旁陷入呆滞的阿黛尔随之昏睡过去，他不由挑了挑眉，自从收了这个学生，身边总能发生点意外的惊喜，比如此时。 “你看到了什么？”阿斯塔德猜测她又有了预知感。 她深深看了一眼因索斯，“他与尤菲莉娅同行。” 原著剧情中，尤菲莉娅可悲地爱上了他，却在失去价值后被遗弃，成为创世神教派的祭品。他很少主动杀人，而是通过间接的方法达成目的。 莫勒压下嘴角的笑意，“我很惊讶，亲爱的尤菲？或者，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装模作样。”阿斯塔德看不惯他装傻充愣，继续追问少女，“说重点，你还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西莉亚整理了一下语言，“那是虚幻的，难以形容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像一扇大门？宫殿？” 莫勒的眼睛眯了起来，褪去慵懒神态。天赋异禀的人总是能窥探到命运的轨迹，除了某个事物，那是不受命运束缚、脱离了过去未来的事物，从没有人能捕捉到祂的痕迹，除非，这个人与祂密切相关。 联系到自己弟子对深渊生灵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他逐渐有了一个猜想。 但他什么也没说，阿斯塔德会率先提出问题，“虚幻宫殿？是地底地宫？” 不出她所料，大法师对世界的秘密都有所了解。原著中对地底神宫的介绍极少，知情者都对其讳莫如深，甚至没有相关副本，出现时就是女主的必死结局，直接打出剧情CG。 她终于能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地底神宫是什么？” “那是世上最危险也最强大的存在，你越了解祂，祂越接近你。”莫勒轻咳一声，“你还没有做好了解祂的准备。” 西莉亚不由腹诽：还真就克苏鲁故事背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她果断捂住耳朵，“我现在一点都不好奇了，老师。” 莫勒失笑，打了个响指，无形的枷锁封锁空间，“因索斯阁下，好久不见，您的执着还是那么令人钦佩。” 但禁锢魔法却没有困住红发男人，他化作了一道血雾蒸腾消散，直到完全消失，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她。 阿斯塔德皱眉，“难道他想谋划地底神宫？他疯了吗？” “抱歉，这属于机密，我不能透露。”莫勒玩笑着提出了邀请，“当然，如果你愿意加入七神教会，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享这个消息。” “没兴趣。”阿斯塔德摆了摆手，提着钓具转身离开。 西莉亚喊住了他，“阁下，请等等。” 他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我并不是真正的尤菲莉娅，而是她的贴身女仆西莉亚，很抱歉，一直以来欺骗了您。”说完，她弯腰行了深重的一礼。 “我不是说过吗，你和希尔达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看了眼她乌黑秀丽的长发，“我帮你，不是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的天赋，这是一位法师对魔法应有的尊重。”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西莉亚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您的帮助，阿斯塔德阁下。” “珍惜你的天赋。”他说完，便沿着石板小道离开了，身影逐渐隐没在摇曳的树林间。 西莉亚看向身旁的男人，“老师也早就知道了吗？” 莫勒当即表示：“我收你为弟子，与身份无关，无论你是弗林特小姐，还是女仆，或是某个法师学徒，即便我们在另外的时间地点相遇，我依旧会收你做弟子。”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老师在初次见面时就知道了吧。” “是。” 西莉亚捂住脸，觉得自己很蠢，“是不是大法师都能一眼看穿这种谎言。” 莫勒不由好笑道，“大法师并不是全知全能，只不过我们都碰巧认识希尔达而已。” “希尔达是怎样的人？” “我们并不熟悉，但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是一位伟大的法师。” “伟大的母亲……她是因尤菲莉娅而死吗？”原著中称她是难产而死，但谁信高阶法师会难产？ “有一部分原因，但她的死涉及到不能透露的知识。” 难道，也有人想用她打开地宫之门？但显然没有成功，因为大地之茧又融入了西莉亚的体内。 在她神秘死亡后，大地之茧立刻就找到了合适的宿主？这未免也太过巧合。女主的身世真是越发扑朔迷离。 西莉亚打断思绪，将问题暂且搁置，她扶起昏睡在地的阿黛尔，“我该回去了，老师帮忙解开魔法吧。” 莫勒却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少女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恨不得今天就离开这个国家。但我不想以后被人误认为尤菲莉娅，背负这个不属于我的名字。” 原著中，即便后来她抵达默尔林，成为了一名高阶法师，弗林特小姐这一身份依旧没能从她身上剥离。 “弗林特公爵需要一位黑发蓝眸的弗林特小姐？”莫勒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她懵懂问道：“什么？” 莫勒笑着摸了摸弟子的头，“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西莉亚。” “唔，莉亚，弗林特小姐在赶赴埃尔贝德是遭遇了强盗，最后只有你和少数几人活了下来，是吗？” “是，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剩下几人早被秘密处理掉了。 “从你刚才的预知感中，不难猜出，因索斯装成强盗掳走了弗林特小姐。啧，还真是他的老本行。”莫勒嗤笑一声，继续道，“弗林特公爵却选择了让你扮演尤菲莉娅。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为什么不追查女儿的下落？猜一猜，莉亚。” 西莉亚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也许早就知道弗林特小姐的去向？他甚至认识因索斯？这是他们的自导自演？” “因索斯是个极度自负的家伙，他看不起凡人，对他而言，大多数人只配做他的棋子。”说到这，莫勒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这次，他可是被凡人算计到了。” “老师……”能不能别做谜语人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莫勒照例铺垫了一句，“出于某种尚未得知的原因，因索斯想要掳走的人是你，但你却在路上和尤菲莉娅互换了身份，因此他掳走了弗林特小姐。公爵想从他得到某些消息，或是想与他达成某种交易，于是你就成为了他的筹码。弗林特小姐的身份，能让他更好的看护好这份筹码。” 说到这，莫勒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而我收你作弟子，无疑是为他加大了筹码。虽然很高兴能为因索斯带来一点困扰，但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真是令人不愉快。” 西莉亚沉思片刻，“老师早就预料到因索斯会来找我，所以才在传送符文上刻印了分。身魔法。”那枚传送符文正是她前来布鲁斯镇前，老师赠予她的。 说他现在才猜到背后真相，骗谁呢？ 莫勒玩笑道：“亲爱的莉亚，你就像传说中的伊尔歌德①，无数人觊觎着你。但你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不不。”少女连连摇头，“我可没有他那么无私，愿意将自己奉献给大地。” 莫勒反问，“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她还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不会以神明的身份现世，也不奢望以一己之力帮助凡人。就算是真正的神明，在凡人无尽的苦难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我更愿意将力量赐予愚人阿莫，带上他一同旅行，体验人间不同的风光。” “那就让我来做愚人阿莫吧。”莫勒笑着打了个响指，一道深蓝的漩涡凭空出现，“想要给弗林特公爵和因索斯一个惊喜吗？” 西莉亚嘴角上扬，“当然，乐意至极。” 第38章 我以最后纯净的灵魂祝福你 阿黛尔驾着马车，像往常一样驶出了晒场，沿着大道回到度假庄园。 今天也是平和又安定的一天，小姐魔法学习的进度令她惊叹，不愧是莫勒阁下的弟子。 她感到有些疲惫，大概是因为刚才为了测试“烈焰狂舞”的强度，她使用了两次“光明庇佑”，这是她目前所学最强大的高阶防御魔法，耗费很大。 而释放了多次“烈焰狂舞”的小姐，却依旧精力充沛，她身体里仿佛有个能量井，正源源不断提供着魔力。 这样的天分，真是令人羡慕啊。与此同时，阿黛尔又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徘徊在心中的疑问：小姐天资卓绝，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学习魔法？在帝国，魔法决定了地位，如果她能成为高阶法师，弗林特家的爵位恐怕是轮不到德里克少爷了。 或许正是因此才没有让小姐接触魔法？不，公爵阁下绝非短视之人。 “阿黛尔。”少女不知何时从车窗探出头来，“你觉得这附近适合藏匿吗？” 她不明所以，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药田，只有几间零星的农场小屋点缀其间。 “并不合适，这一带并不是旅游地区，除了有世代生活的农民暗中监察，还有高阶法师定期巡视，外来者很快就会暴露。” 西莉亚笑弯了眼，“我也觉得，只有傻子才会把人藏在这儿。” 自家小姐常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阿黛尔对此习以为常，“原本并不严格，听说是因为几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事故，一位死灵法师在这里研究光元素人体炼成，结果从深渊里召来了强大的魔鬼。” 少女托着下巴，目光从摇曳的花田里飘过，“嗯，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死灵法师总是故事里的反派，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据说是阿斯塔德阁下出手拯救了布鲁斯镇，但这里的土地也因此陷入贫瘠，莱尔湖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他请来精灵祭司相助，才让这儿重新恢复生机。” 提到这个名字，她一时陷入了沉默，纵然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贵族对那位阁下的抹黑，她并不相信，他庇护了帝国两百年，最终却以这种方式收场。他是否会后悔，是否会失望？ 察觉到她的情绪，西莉亚也不再出声，安静眺望窗外景色。不论皇帝是否已经达成他的目标，帝国注定要损失一批优秀的法师，比如哈里斯。还有更多法师，与阿黛尔一样陷入了迷茫中。 贵族做的事不一定保护国家利益，但一定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在失去了大法师的约束和保护后，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 但那之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西莉亚放下车窗帘，平复心绪，闭上双目开始冥想。 ………… 回到庄园后，老公爵依旧不在家。路过开满不败鲜花的庭院，金发青年坐在灼艳夏花之间，朦胧日光落在他璀璨的金发上，他垂首敛目的模样，安静而温柔，如一幅传世的画作。 西莉亚没有出声打扰，只远远欣赏这片刻的宁静。她知道，下一场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那将由她亲手掀起。 等到她离开，德里克才缓缓睁开眼，望向她远去的方向。自从成为大法师的弟子后，他“妹妹”的性格越发张扬，不受管束。那个曾经如影子般的女仆，如今越发耀眼，仿佛冉冉升起的星辰，吸引着所有沉迷在夜色中的人。 没有任何人对她产生质疑，仿佛她就是生来高贵的弗林特小姐。她的粗鲁成了率真，她的傲慢理所应当，在她惑人的美貌之下，在莫勒弟子的身份之下，似乎所有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而他真正的妹妹，也许早已死去，甚至连一座墓碑都不会拥有。 作为长子，他必须维护弗林特的荣光，但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再次闭上眼，掩饰住眸中情绪，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不曾显露一丝情绪。 ………… 回到房间确认无人窥探后，西莉亚取出钥匙对准门锁，推开了通往老师家的大门。 进入夏季，莫勒家周围的风景自然也随之变幻：开满睡莲的湖泊中央，横亘着一条浮木搭建的长桥，尽头是她熟悉的建筑，缠绕在栅栏的粉白蔷薇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的菲尔莱茵，点缀在苍白的枝蔓间，仿佛雪地里腾起的炽热火焰。 她蹲下身，轻触睡莲花瓣，残留的露珠滚动滑落进湖中，隐约有微凉的水汽拂面而来。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感慨魔法的神奇。面前的美景，不过是魔法变幻而出的幻象，真实的仅有那处“云游法师的家”，沃斯只负责打理内部花园。 忽然，她感觉到周围有魔力波动，好奇是哪位回来了，便站在原地等待。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虚空伸出，撕破周围的空间后，身穿休闲装，脚踩凉鞋的黑发男人走了出来，他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高高束起，露出硬朗清晰的脸部线条。 西莉亚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怕触及他的痛处，最终只是打了个招呼，“午好，阿斯塔德阁下。” 男人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的假期。” 她一时语塞：“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想说的全部写在脸上了。支支吾吾的模样，真是蠢透了。”阿斯塔德迈开脚步，沿着浮桥走向莫勒家，“听着，凡人的同情和怜悯，对我而言，只是笑话。” 真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她在心里吐槽着，快步跟上了他，“您突然前来，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有大麻烦跑到这来了。”阿斯塔德想找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是个变态，你见到人就知道了。” 西莉亚按下了门铃，清脆的风铃声向周围飘荡而去。片刻后，黑铁大门敞开，头顶长着一对垂兔耳的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她有着如水晶般剔透的皮肤，月光般的淡金长发，氤氲着雾气的湖蓝双眸。仿佛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主角，有一种不真实的脆弱之美。 阿斯塔德皱眉问道：“瑟兰蒙克德，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礼，阿斯塔德。”少女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亲热地拉住西莉亚的手，“哎呀，想必你就是莫勒的弟子，尤菲莉娅吧？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莫勒那家伙怎么总是能收到优秀的学生？” 西莉亚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得到阿斯塔德肯定的回答，“就是那个变态。” 西莉亚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抱歉，请问您是？” “莫勒竟然没向你介绍我吗？”兔耳少女浅金的睫毛忽闪忽闪，“那我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好了，我……” 阿斯塔德打断道：“他叫瑟兰蒙克德，是个七百多岁的男人，具体种族不详。现在你面前的是他的分。身傀儡，兼助手和妻子。” 西莉亚被爆炸信息惊得后退两步，终于想起了这名字的来源，“《从入门到入土，手把手教你如何把符文刻在你的墓碑上》，是您编写的？” 兔耳少女露出惊喜之色，“你看过那本符文书吗？希望你看到的是最新修订版的，旧版是年轻时所作，有许多稚嫩的地方。” 正如她所想，这本书的作者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似乎，过于有趣了。 “您的著作令我获益良多。”实话说，那本书的大多内容她都看不懂，但里面许多构建元素的图形方式，给了她借鉴参考，她将此运用在元素魔法的模型构建上，卓有成效。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兔耳少女双手合十，模样娇憨可爱，“我在符文和炼金上还算有点心得，你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找我哦！”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七百多岁的男人。 见西莉亚神态紧张，她弯起眉眼笑了，“我叫瑟兰，是蒙克德的妻子，也是他的助手，他的半身，他的灵魂伴侣。在外界，我们共同分享一个名字，瑟兰蒙克德。” 见她还是不理解，阿斯塔德解释道：“他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名为瑟兰，一半名为蒙克德，各自拥有独立的意识。对外界则统一使用瑟兰蒙克德的名字。” 兔耳少女眨了眨眼睛，“可以这么认为。” 西莉亚有些迟疑，“那我该称呼您瑟兰女士，还是蒙克德夫人？” “叫我瑟兰就好！”她提起裙角行了一礼，头顶兔耳随之颤动，“我来这里本是想劝解一位炼金术天才，可惜来晚了些。” 西莉亚愣住了，“是，劳伦斯夫人吗？” 瑟兰点头道：“她是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只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你的老师更尊重她自我毁灭的想法。” “人应当为自己所做之事偿还代价。”阿斯塔德冷哼一声，“但你的目的不止如此，瑟兰。” 她的双眸宛如潋滟湖光，“即便凡人背叛你，你仍然选择庇护他们吗？” 阿斯塔德偏开头，“与他人无关，我只是不想有人破坏我难得的假期。” 瑟兰懒得戳穿他，“好吧，也不是不能说。我来接收那具邪神复制品残躯，由于发生了一点异变，莫勒和格蕾希搞不定那玩意。” “什么样的异变？” “它具有了某种灵性？或者说，潜在意识？当然，它并未真正苏醒，不然整个格伦米大陆都得跟着一起遭殃。”瑟兰苦恼地摇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把它安全地带回去。” 阿斯塔德不置可否：“这种东西就应该彻底摧毁。” “这样珍稀的样本，几百年也不一定能遇到！”说到这，瑟兰的眼睛简直亮得发光，“我想，它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如果是创世神教派所做，他们绝不会将这具残躯留在这，据莫勒所说，第一次见到时，它完全失去了活性，却在一个月内逐渐复苏，甚至具有了灵性。” “你也很清楚吧，大多数我们能见到的邪神复制品，都是没有活性的，它们需要汲取血肉魔力和极端感情才能产生一点反应，更大的威胁来源于它们本身的污染，而非破坏力。而在没有能量供给的情况下，这具残躯却能自己复苏，就非常不可思议了。” “可一旦它失控，带来污染影响是不可挽回的。”阿斯塔德理清思绪，否决了她的说法，“你在撒谎。你们在如何处理它上产生了纠纷，而莫勒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者，与你意见不同，所以你才会亲自前来。” “真是聪明得令人讨厌的家伙。”瑟兰双手环胸，“确实，我们与莫勒在这方面有点小小的分歧。” 阿斯塔德嘲笑道：“看来你还没能为你们的分歧，制定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会等很久。”瑟兰虽然这么说，内心却没什么自信。她很清楚莫勒在某些方面非常固执，如果拿不出令他满意的方案，他会毫不犹豫地摧毁那具残躯。 当然，这也是大家投选他做这次行动指挥的重要原因，面对奥秘和力量的诱惑，人们总是需要一个永远能坚守底线的人。 “我在埃尔贝德有不少产业。”阿斯塔德表明了态度，“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会找到并毁灭它。” 他强硬的姿态，莫名和某人的笑脸重叠在一起，气得瑟兰咬碎一口银牙，“大法师真是了不起啊。” “如果你没有将灵魂一分为二，也许会更早一步成为大法师。瑟兰蒙克德，你无疑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听完这话，瑟兰却噗嗤笑了，“我可不想被一个小处男这么说。回想一下自己至今的人生，你有为自己活过吗？你感受过生命的悲喜吗？你体会过极致的爱恨吗？ 你的一生，太过顺遂而平静，阿斯塔德。从没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你，也没什么能将你伤透骨髓。你当然不在乎凡人的看法，你也不在乎自己的。” 阿斯塔德扬起眉，“如果放浪形骸是活着的标准，那我确实不曾活过。我也不能理解你这种老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以人生指引者自居。” 西莉亚悄悄后退，一步步远离“战场”，内心难免生出了“原来阿斯塔德还是处男啊，不愧是乙女游戏的男主”诸如此类的想法。 突然，她感到有一只手抵住了自己的肩膀，令她被迫停下了脚步。她扭头看到银白的卷发在风中摇摆，再往上瞧，是对毛茸茸的三角狼耳轻颤。 “以塞，欢迎回来？”他是七神教会的成员，一个擅长空间魔法、热衷于摸鱼事业的兽人，大多时候见到他都是在睡觉。 以塞从怀里掏出一封素白的信，“那个炼金术师给你的。” 她接过信，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劳伦斯夫人身上的气息，如春的清新，又如秋的馥郁。 她没有打开信，而是问了一句，“她，离开了吗？” “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这封信是妖精让我转交的。”以塞按住她的肩膀，两人传送到了庭院的巨树下。 西莉亚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拆开了这封信，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 “尤菲，当我提起笔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窗外的菲尔莱茵开得正热烈，它们仿佛烈火，勾勒出我对盛夏最深刻的记忆。让我想起年轻时所见，从那烈火中走出的人。 她有着漆黑的长发，湖蓝的双眸，满园艳光也不能夺去她的丝毫风采，当她出现时，所有人都只会瞩目于她。自从见到她起，就有一道名为嫉妒的火焰，在我的心中灼烧，令我昼夜难眠。 是的，我嫉妒着你的母亲。与别人不同，我并不嫉妒她的美貌，她的天赋，她的际遇。我嫉妒她的张扬，她的自信，她的无拘，她的无畏。 她就像一只飞入雀鸟中的苍鹰，让沉沦在浮华泥沼的我，看到了自由的天空。有一度我曾想放弃所有，前往阿克密①求学。后来我常想，如果那时候就做出了决定，也许现在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当得知她将嫁入弗林特后，我庆幸着这只翱翔于天空的鹰，终要被剪断翅膀，匍匐于地面。 但同时我又陷入了恐惧之中，就像亲眼见证自由如泡沫般破灭，仿佛一场不曾存在的谎言。 因此，我反复劝诫她，警示她，我将泥沼中的肮脏掀给她看。但她告诉我，她知道，她爱他，她已做好了准备。 呵，爱情。 而后发生的一切，除了你的父亲，大约已无人知晓真相。 我不清楚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但弗林特家族的人丁，却像秋季的梧桐，日渐凋敝。 多加留心你的父亲，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目，编织着一张将所有人都拖入地狱的巨网。 尤菲，我的人生已走到尽头，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拥有与你母亲一样惊人的天赋，你应当是驰骋于大地的风，没有谁可以困住你。 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尤菲，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自由。 我以最后纯净的灵魂祝福你： 孩子， 别为过去的哀痛伤神，人终须跨越现在，步入未来。 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 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飞吧，孩子，不要回头。 飞吧。” 信纸上迸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在西莉亚身上，一股惬意的暖流涌入身体，最终与魔力融为一体，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炼金知识。 她低下头，泪水穿过逐渐透明的信纸，落在了草丛间。 “对不起，可我并不是尤菲莉娅……” 第39章 愿我们都能实现彼此的梦想 “以塞，你又把女孩子弄哭了。”瑟拉不再理会阿斯塔德，身形一闪便出现了西莉亚身旁，递过一块柔软*的丝帕。 银发青年不满地喊道，“关我什么事？她自己突然哭出来！” 少女接过丝帕，“抱歉，是我失态了。” “可以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孩子” 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那封信已然消失，“我得到了一份不属于我的礼物。” 瑟兰注意到她身上还未散去的光辉，“是灵魂祝福，它以灵魂为媒介，将施术者的信念转化为力量，但代价是灵魂将彻底消亡。”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为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后辈付出这些？” “她得不到某种东西，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常人对待自己的后辈子女，大多如此。”阿斯塔德猜出了寄信的人是谁，“劳伦斯伊迪斯想要什么？” 西莉亚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也许，是自由？” “自由吗？”阿斯塔德回想起年少时的她，“她本有机会去阿克密，但最终却选择嫁入劳伦斯家。人总会被自己的思想和出身桎梏，我也是如此。” 瑟兰笑道：“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你不也是如此？不然你为什么将自己一分为二？”阿斯塔德不想提这些陈朽的往事，他微勾指尖，那股奇异的暖流便从脱离了她的身体，“当然，你也可以放弃她的祝福，不背负这份期待。” 西莉亚盯着他掌心跃动的柔和光芒，那是伊迪斯劳伦斯最后的灵魂，“这祝福应当交给真正的尤菲莉娅，而不是我。” 男人的目光从她漆黑的长发上扫过，“尤菲莉娅和你长得像吗？她也是黑发蓝眸吗？她拥有与你相近的天赋吗？她的性格脾性与你相投吗？” 西莉亚被问得说不出话，她并未见过真正的尤菲莉娅，原著中的大小姐不过是衬托女主的配角，游戏不会在她身上多着笔墨。 “如果缺少任意一点，伊迪斯都不会给出这份祝福。”阿斯塔德侧过脸，啧了一声，“你在性格上确实与希尔达有点像，但只有一点点。” “所以，不论你是不是尤菲莉娅，她的灵魂祝福都独属于你。你只用考虑自己是否愿意接受。” 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覆盖在那抹光芒上，感受着它的温柔和煦，“我……我想接受。” 她想去实现，她未曾实现的愿望。 阿斯塔德松开五指，光芒化作一层薄纱，缓缓融入她的体内。这一次，浩瀚无际的炼金知识在瞬间包裹住她的思绪，又迅速散开，深埋进记忆底层。 脑海中响起一声喟叹，“谢谢你，孩子。” 西莉亚低头，紧闭双眼，但泪水仍从她的眼角不断溢出。 当格蕾希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三人围着少女，静静望着她流泪的场面。 死灵法师蹙起秀气的眉，“你们在举行什么特殊的仪式吗？” 兽耳青年当即闪到一旁，“她在接受灵魂祝福。” 格蕾希明白了，“是伊迪斯劳伦斯给你的信？” “对。”以塞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死灵法师透明的身影后，正站着一个面容清丽的男人，他有着浅蓝的长发和水晶般清透的绿眸，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妖精。 不，那就是一位妖精，传说中的生物。 此时，西莉亚也睁开了眼，朦胧的视线里，有熟悉的人影正缓缓而来。 她愣愣念出了他的名字，“梅尔文先生？” “好久不见，尤菲莉娅。” 他虽面带笑容，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浸满了冷漠，与她曾见过的人截然不同。 西莉亚下意识问道：“不，你是谁？” “我曾是梅尔文，但梅尔文并不是我。”男人并未解释，而是转向以塞，微行一礼，“梦魇阁下，还要劳烦您为我开启回归故乡的大门。” 以塞瞥了眼格蕾希，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快开门，我迫不及待想把他送回去了。” 兽耳青年随手拉开一道翠绿的虚幻光门，“你什么时候回来？” 格蕾希拽着她身后的男人跃进了门中，“放心吧，最多三天。” 光门合拢消失，以塞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也就是说，我要替你承担至少三天的工作。” 瑟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见西莉亚疑惑，开口解释道：“格蕾希和梅尔文都是妖精，当然他的真名不叫梅尔文。妖精作为传说中的生物，和避世不出的巨龙不同，他们喜欢涉足人间。有些妖精还会封印自己的记忆，化作真正的凡人在人间体验悲欢离合。” “所以，梅尔文是他的一段过去？” “对妖精来说，那只是一场游戏。” 呵，爱情。 西莉亚不由想起伊迪斯的信，聪慧如她，是否早就得知梅尔文的身份，清醒地沉迷于这场爱情的游戏？最终毫无留恋地抽身而出？ 但这一切，都再无可能得到答案了。 ………… 傍晚时分，仍是两颗头的亚布沃斯带着“莫勒的惊喜”回来了。 阿斯塔德仔细端详了一番沃斯怀中沉睡的金发少女，“所以，她才是真正的尤菲莉娅，一直被因索斯藏在埃尔贝德某处？” “也许，他从没有离开埃尔贝德。”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西莉亚就觉得头皮发麻。 阿斯塔德否决了她的想法，“我的魔力曾笼罩整片大陆，如果他在，那我一定能感知到。” 瑟兰唇角勾起，“弄出那么大阵势，只为找出邪。教徒，真是大法师才有的余裕。我想，你现有的魔力储备，恐怕已经不足之前一半。” “对付你，这点魔力足够了。” 他的指尖虚浮在金发少女的眉心，破除施加在她身上的精神魔法，但尤菲莉娅仍然紧蹙双眉，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瑟兰凑近少女，“除了精神魔法，还有暗示咒语的残留痕迹。嗯……这个小姑娘的脑子已经乱七八糟了啊。” 西莉亚期待地望着她，“能恢复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因索斯在咒术魔法上的造诣确实比我略高一些，不过我会先暂时稳住她的精神世界。还是等你老师回来再说吧，那家伙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契约法师。” 瑟兰轻挥手，金发少女便从沃斯的怀中脱离，缓缓落在庭院的躺椅上，一股恒定而温暖的魔力逐渐融入尤菲莉娅的精神之海。 少女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西莉亚再次问道：“她会没事的吧？” “你看到了她的命运。”阿斯塔德从她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她死了，是吗？” 西莉亚的脸沉了下去，“她不应该走进那样的命运，该死的人是因索斯才对。” “我很赞成你的看法。但是，莉亚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因索斯吧？”瑟兰抖了抖兔耳朵，颇为好奇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是，这确实是我初次见到他。”这点她可没撒谎，游戏建模和本人还是有区别的，“但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他对这个世界唯一能做的贡献，就是去死。” 瑟兰轻声笑道，“从某种方面来说，你和你老师年轻时候真的很像呢。” 西莉亚耸了耸肩，也笑了，“我想，这应当不是称赞。” “他以前确实不讨人喜欢。”瑟兰抬头望着天际，漫天霞色已经退去，一轮银月正逐渐显现轮廓。 她想起了当年那个桀骜不驯、恃才傲物的少年，美丽又短暂，如同眼前逝去的晚霞。 “固然，现在的他圆滑又世故，是受人敬仰的大法师，可我还是更欣赏年少时的他。” ………… 年轻时的老师是什么模样呢？ 西莉亚曾见过他，但记不清他的所有细节，仅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这是莫勒魔法的特殊性。 好在她在笔记上记录过对他的印象：即使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也能猜出他应该是个大美人。他的性格骄傲近乎傲慢，言辞犀利近乎刻毒，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尤其是温丝黛尔。但他的能力很强，能看到未来和过去，非常擅长元素魔法。 总之，是个厉害却招人嫌的人物。 听起来和阿斯塔德有点像。也许这就是天才们的相同之处吧？ 她收起笔记和魔法书，准备结束今晚的学习，忽然有所感应地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戴着油彩小丑面具的青年，正立在窗外的树枝上对她招手。 “晚上好，艾尔。”这是在她来到度假庄园后，他的第一次拜访。 青年对她伸出手，“夜色如此迷人，我的朋友，想要欣赏一番吗？” 她退后两步，为他让出空间，“现在是休息时间。” 艾尔跃进屋中，轻盈的动作甚至没有惊起窗帘飘动，“那真遗憾，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拜访了。” “你要离开埃尔贝德？” “白鸢尾将要撤离，作为副会长的我，自然要与其他成员一同离开。”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邀请你共赏一出惊喜呢。”西莉亚才不信他身为帝国第一继承人，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 艾尔提起了兴趣，“哦？怎样的惊喜？” “下月皇后举办的舞会，敬请期待。” 他摩挲面具上的花纹，“我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经过之前的事，帝都的贵族只剩一半多了。” 西莉亚失笑道：“我看起来会做那么恐怖的事吗？” “恕我直言，你的老师看起来是。”艾尔小声咕哝了句，“如果不是有阿斯塔德阁下在，也许他会更过分。” “那也是他们自取灭亡……”少女突然顿住，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口，明媚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哀悼。 片刻后，她才低声说道：“我想，人应该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只是，当结局降临时，难免会觉得遗憾。” 艾尔叹息道：“劳伦斯夫人离去了吗？” 西莉亚微微点头，“梅尔文先生也离开了。” “他去了哪？”艾尔的声音微微颤抖，“难道他……” “我想，你我认识的梅尔文先生已经不在了。”西莉亚也不卖关子，“他是个妖精。”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艾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我可真够蠢的，竟没看出来。” “谢谢你的消息，朋友。如果时机合适，下月我会前来欣赏这出惊喜的。”艾尔指间变幻出一支纯白的鸢尾花，递到她的面前，“如果有需要，请用它联系我。” 西莉亚接过花，触手是水晶般的质感，“那就祝你前路顺利，朋友。愿我们能在另一片大陆再见。” “真是不错的祝福……愿我们都能实现彼此的梦想，朋友。”艾尔翻身跃出窗外，如一道晚风，消失在深邃的夜色里。 第40章 这一身份对父亲来说，也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替换的棋子。 尤菲莉娅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两颗晃动的头，一只是羊头，另一只是鹿头。她恍然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羊头先开口，是稚嫩如孩童的声音，“她醒了哦？” 鹿头的声音则平板而怪异，仿佛炼金傀儡，“该通知主人和莉亚。” “你们是谁……”尤菲莉娅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流失了所有活力，提不起丝毫力气。 两颗头的魔物并没有理睬她，一道柔和的魔力从她的腕间汇入，令她感到手脚逐渐能活动。还未等她道谢，两颗头便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她下了床，打量起周围，这是一间装饰素雅的卧室，家具一应俱全，只是看着并没有生活的痕迹。 她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琉璃窗，一股轻盈的水汽扑面而来，窗外是开满睡莲的湖泊，有鹭鸟从上空振翅而过。 “真美。” 尤菲莉娅对现状一无所知，她的大脑有些混沌，记不太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想起自己是在去帝都的路上，被人掳走了。 被谁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想到这儿，她便感到头痛欲裂。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打扰了，尤菲莉娅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放下手，强行压制痛苦，保持着弗林特小姐应有的仪态，“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美得仿佛不该存在于现实的少女，她有着一对兔子般的垂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你好，我叫瑟兰，是你的医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尤菲莉娅看着她，目露怀疑，“医生？我更想知道这里是哪？是你们掳走了我吗？” “莫勒那家伙也不过如此嘛，清理暗示的同时，也把记忆消除了。”兔耳少女说着一些难以理解的话，“这里是大法师莫勒的家，掳走你的人是暗精灵族，暗血一支的祭司，因索斯。至于前因后果嘛，还是交给小莉亚来解释吧。” 莉亚？她又再次听到了这名字，在霍伦维尔，这是常见的女性名字。相比这，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竟然在大法师莫勒的家里？ 她轻声问道：“请问是那位《四方游记》的作者，大法师莫勒默尔林吗？” “是他。”少女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她的眉心，“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免得等会受惊昏过去，他们又要喊我庸医了。” 尤菲莉娅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随后她感到一阵暖流汇入了四肢百骸，身体从未有过的轻快，头痛也大为缓解。 “我好多了，谢谢您。” 瑟兰建议道：“你刚醒，出去多活动比较好。” 她轻轻点头，“那麻烦您了。” 兔耳少女扶着她走出房间，她们穿过复古典雅的客厅，开满鲜花的走廊，漫步进树荫浓密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朦胧的清香，像是刚割的青草，又像清晨的露水。 花园中央的圆亭里，有个长着兽耳的银发青年正伏案疾书，他面前堆叠着厚厚的文件，俊朗面容上满是咬牙切齿的狰狞神色。 瑟兰瞥了一眼积压的文件，“还没忙完呢。” 以塞抬起头，四颗虎牙因激烈的情绪而暴涨，“格蕾希那混蛋！三天又三天，这都过去一周了！还没回来！” “你有联系她询问原因吗？” “不清楚具体情况，似乎是她族内出了意外。” 那就是妖精族内事务了，外人也不方便问，就是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格蕾希在七神教会里主要担任审讯核查的职务，这次事件没审完的资料都堆到以塞面前了。 瑟兰不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觉得还是不打扰他为好，扶着尤菲莉娅向葡萄架廊走去，两头的魔物正在廊下摘葡萄，他们身形高大手脚修长，轻轻一捻，整串完好的葡萄便落入身后的背篓里。 “那位是亚布沃斯，莫勒的使魔，这几天都是他们在照料你。” 还未等她们走近，亚布沃斯便再次消失了，瑟兰笑道，“大概是因为莉亚快来了，忙着做奶茶吧。” 她没忍住问道：“莉亚是谁？” “等等，哦，她已经来了。” 一个少女冲进了她的视野：她穿着便于行动的衬衫长裤，黑色长发在风中飞扬，露出她美丽的容颜，湛蓝双眸好似澄澈的碧空，又如窗外的湖泊，蓝得明媚动人。 她对这个少女再熟悉不过，那曾是她的贴身女仆，用敬仰又钦羡的目光追随着她。而现在眼前的人，却令她有些陌生。 “来得真快啊，莉亚。”瑟兰坐在葡萄架下，对她招手。 西莉亚缓了下呼吸，用清洁术除去身上的元素尘埃，她收到了沃斯的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了，刚才还在练习魔法，身上都是元素结晶碎裂后的粉尘。 坐在瑟兰身边的少女，宛如精致的人偶，她翠绿的双眸中情绪复杂，“原来莉亚指的是你吗。” “你好，尤菲莉娅小姐。” “瑟兰小姐说你会为我解释现状，那现在就开始吧。” 西莉亚先问道，“我想先确认一下你的记忆情况，你最后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 “马车遭到袭击，我被人掳走，其余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西莉亚继续追问，“你对因索斯有印象吗？” 尤菲莉娅皱着眉，“没有。” “完全没有？” “嗯。” “老师的治疗还是挺有效果的，就是失忆了。”西莉亚坐到了她们两人面前，开始为她讲述这三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尤菲莉娅安静地倾听，全程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最后以手肘撑住桌面，才维持住自己没有倒下去。 西莉亚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怀疑，马车行程也是公爵故意透露出去的，不然无法解释在有传送阵的前提下，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坐马车出远门？弗林特公爵可不是那种陈朽的贵族。” “你没有证据，西莉亚。”尤菲莉娅的声音很微弱，姿态却强硬，“没有证据，就无法定论。” “所以这仅是我的猜测，而你作为他的女儿，应该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许久，尤菲莉娅才再次开口，“那么，你想要什么，西莉亚？” “我想摆脱尤菲莉娅的身份，这需要你的协助。” “弗林特家族会因此沦为整个帝国的笑柄。” “现在霍伦维尔神佑帝国已经是格伦米大陆的笑柄了。”西莉亚直视着她的双眼，她在寻找她的动摇，“你觉得是家族的名声更重要，还是自己的存在和生命更重要？” “弗林特公爵已经被仇恨吞噬，所有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赢得赌局的筹码，你是想成为被舍弃的棋子，还是跳出这盘赌局？” 尤菲莉娅笼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我会请求老师带你去默尔林，你能在那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想换一张脸和身份，或者你想去别的大陆，也会为你提供资金和身份证明。”当然这份资金记在西莉亚的账上，等她以后挣了钱再还。 金发少女垂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最终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亲眼见到莫勒阁下，得到他的承诺，并与你们签订魔法契约。” 西莉亚笑着伸出手，“那就说定了，老师很快就会回来。” 尤菲莉娅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一种温暖又坚定的力量。 她根本不是西莉亚，她想，那她究竟是谁？ ………… 比莫勒提前一步的是阿斯塔德，某位闲得都开始钓鱼的大法师，在收到西莉亚的通知后就赶来了。 不过相比之前，这次他的着装可正式多了，他换了一件漆黑的法袍，袍角流转着星辰般微弱又恒定的光芒，黑色长发被深紫符文束起，垂落在腰间。 他抬起头，深邃如夜的紫色眼眸中，仿佛有无数奥秘在其间流淌。 西莉亚暗想：现在才有点乙女游戏男主的模样嘛，总像老师那么不修边幅，真是浪费了这张英俊的脸。 “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阿斯塔德阁下。”尤菲莉娅站起身，向他行了最重的礼仪，即便她早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位庇护者的真容，但真人远比画像更震撼。在那浩瀚磅礴的力量前，她仿佛在仰望遮天蔽日的高山，又像是直面席卷一切的巨浪。 “啪！”瑟兰一拍手，“怎么，您今天是来炫耀武力的吗，阁下？” 尤菲莉娅身形轻晃，感受到那股压垮背脊的力量已经退去。 “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意志还算坚定。”阿斯塔德冷哼一声，“你有资格成为希尔达的女儿。” 听得西莉亚直翻白眼，“阁下，如果你想示好或表扬，可以直接说的，不用采取那么迂回的方式。” 说着，她丢了一罐奶茶给他，“请坐吧，下午茶才刚开始呢。” 阿斯塔德看了一眼杯中的液体，“这是什么？” “多肉葡萄，我和沃斯研制的奶茶，原料是新鲜的葡萄和芝士。” 他喝了一口奶茶，立刻被那醇厚又清新的口感吸引了，“很不错。” “喜欢的话，我一会把配方写给你，制作过程很简单，炼金傀儡完全可以胜任。”西莉亚满足地吸着葡萄，夏日活动完来一口冰冰的奶茶，真是浑身舒泰。 沃斯端来了点心：树莓布丁，红茶奶冻，巧克力冰淇淋，都是适宜夏天的冰爽甜点。 双头使魔很自然地坐在了西莉亚身旁，少女举起手中杯子，“干杯！” “干杯！”鹿头满脸傻笑，羊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举起了杯子与她相碰。 过了一会，以塞也慢吞吞地过来吃下午茶，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了，全身都萦绕着“我不想工作”的幽怨气场。 阿斯塔德环顾周围，发觉已经许久没见到温丝黛尔，“她们回默尔林了吗？” “早就回去了。”事实上，目前埃尔贝德的七神教会成员只有莫勒、以塞、瑟兰三人，他们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没有离开是因为莫勒和瑟兰对邪神复制品残躯的去向有争议，而以塞作为监督者，则是教会的最终壁垒，如果两人争执不下，他会直接毁灭残躯。 而现在瑟兰计划的支持者，格蕾希也回了老家，她可以说是孤掌难鸣。但看她悠闲的姿态，西莉亚猜测她找到了解决方法。 “阿斯塔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面对西莉亚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坦诚道，“还没有头绪。” 自从他宣布解除与霍伦维尔的庇护后，各方势力对他的招揽信如雪花飘来，他不胜其扰，才决定去布鲁斯镇度假，没想到却因此撞见了因索斯。 瑟兰笑着提议道：“加入我们七神教会怎么样？” 阿斯塔德断然拒绝，“免了，我并不喜欢做事有监督者跟在后面。” “很遗憾。”瑟兰也没指望他会答应，“正是监督者机制，才能保证我们的存续。” “你会去默尔林吗？”温丝黛尔曾提起过对他的招揽，法师之城非常欢迎这位大法师的回归。 “暂时不回去。”他在默尔林没有产业，建造法师塔也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师。 他反问西莉亚，“你在解决完身份问题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原本计划前往默尔林的学院进修，但老师说以我的资质去上学，就是欺负老师同学。他的建议是，让我外出游历，多历练自己。”被困在帝都的贵族圈里久了，几乎要让她忘记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想到这少女不由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真正的冒险和小说传记截然不同，那些编织美梦的作者，绝不会告诉你路上的艰难。” 西莉亚有些意外，“你说了和老师一模一样的话。” 瑟兰嘻嘻笑道，“他们俩年轻时候，脾气是很像呢！” 阿斯塔德面色不虞，“谁和那家伙像了？” “是啊，完全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清朗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转过身，莫勒正隔着茂密的葡萄藤与她挥手。 “老师，你回来了。” 一直低头沉默的尤菲莉娅仿佛被她惊醒，望着走来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制式法袍，棕色短发，面容平凡，就像街上擦肩而过的普通法师。 他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很高兴看到你醒来，尤菲莉娅小姐。” 金发少女行礼，“很荣幸见到您，莫勒大法师阁下。” “想来我的弟子应该与你说了前因后果。” “是的，阁下。”尤菲莉娅垂下眼眸，“我在此等待您，是想要一个承诺。” 莫勒点头致意，“请说吧。” “请您承诺，您和您的同伴不会对弗林特家族出手。” “抱歉，这个承诺只能用于约束我自己，我无法左右同伴的想法。”莫勒话音一转，“不过相比我，你应该更担心弗林特家族正在消失的人。至于你的父亲，他是个聪明人，我们至今都未找到他与创世神教勾结的证据。” “他们的死，真的是父亲所做吗？”关于这点，她的内心早有猜测，只是从不敢透露一丝想法。 “尤菲莉娅小姐，我们没有证据，一切只是基于逻辑上的推测。”莫勒接过沃斯递来的奶茶，继续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建议你尽快离开这座漩涡。” 金发少女像是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在座椅上，她的脑中闪过许多画面，纷乱的记忆如浪潮汹涌而来。 虽然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但她并非是大脑空空的花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有无数簇拥的仆人填补着她的童年。父亲不喜欢自己，她从小便认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个家族里，除了兄长，从未有人真心待过她，自己能倚仗的仅有弗林特小姐的身份。 可笑的是，这一身份对父亲来说，也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替换的棋子。 而真正的父亲，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他杀了那么多族人，甚至与邪。教勾结，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答应西莉亚的要求，但在此之前，我想见一见我的兄长，德里克。” 至少，要带哥哥一起离开。 40-50 第41章 自由如火焰奔涌 这日清晨，一如既往的宁静，阿黛尔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莱尔湖，她是在布鲁斯镇长大的，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 她听到开门的轻响，乌发蓝眸的少女从中走出，多萝西低头跟在身后。 今天有些奇怪，以往的小姐会和她笑着打招呼，“早啊，阿黛尔，昨晚睡得好吗？”虽然布伦达一向觉得小姐这样做实在有失弗林特家族的风度，但以小姐强势的性格，她也不敢置喙。 但今天的小姐却倒有了几分德里克少爷的影子，她微微抬着下巴，只用余光瞥了她们一眼，“哥哥在家吗？” 布伦达弯腰行礼，“德里克少爷应该在花园。” 她点头道，“我去见哥哥一面，你们不用跟来。” “是，小姐。”几位女仆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阿黛尔没忍住先发问，“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多萝西连连摇头，“小姐今天都没理我，是不是我搭配地不好……” “也许是小姐今天心情不好。”阿黛尔拍了拍娇小女仆的肩膀，轻声安慰，“小姐向来都很欣赏你，别担心。” 布伦达敏锐地感知到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略作思考，决定去向凯瑟琳汇报今天的意外状况。 ………… 尤菲莉娅在奔跑，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和仆人的惊呼声。 别人会想什么，她不在乎。 她已经看到了黎明降临前的那一抹曙光，近得就在眼前，近得伸手就能握住。 这个她期盼了十几年的机会，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就毫无意义。 她终于找到了那处花园，满目火红的菲尔莱茵，金发青年坐在灼艳夏花之间，宛如一幅安静而温柔的画作。 “哥哥。”她感到身体正在发抖，不知是奔跑导致，还是激烈的情绪。 听到她的声音，青年习惯性地蹙起眉，不知她今天又想搞什么事。 但当他抬起头，注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湛蓝双眸，心脏仿佛被揪紧般疼痛。 她轻声呼唤着他，“哥哥。” “尤菲？”明明是那张讨厌的脸，为什么会露出与尤菲相似的神态？ “是我，哥哥。”她缓缓走来，即便是截然不同的容貌，但她的身姿体态，她的一些小习惯，都在告诉他，那就是他真正的妹妹，尤菲莉娅。 “你怎么……”那一刻，德里克觉得自己仍在梦中，没有醒来。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疑惑想问，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尤菲。”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能把握的时间并不多，便直言道：“哥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离开霍伦维尔，离开格伦米大陆。我们去别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弗林特家族无法干涉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吧，哥哥！” 德里克睁大眼，他的梦醒来了。 “抱歉，尤菲。”他说，“抱歉。” 少女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感到所有话语都被梗在喉口。 “我们姓弗林特，就注定无法离开这里，我们注定要和这个姓氏一起埋葬，这是我们生来的荣光与责任。没有了这一姓氏，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你我又算什么？” “哥哥，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尤菲莉娅冲到他面前，紧紧按住他的双肩，“你应该比我清楚，父亲他已经……” “够了！”德里克挥手拍开她，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没有资格置喙父亲！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逃避，那就抛下姓氏与荣光滚吧！” 她死死咬住唇瓣，“你在骗我，哥哥。” 德里克低声笑了，“尤菲，你从小生活在庄园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些你视为平常的日常，是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奢望。” “我不需要那些华美的衣服，奢侈的用度，空虚的赞美，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别人的目光。”少女的眸中隐有泪光，但她强忍着未让它落下，“我只想离开这里，和你一起，哥哥。” 德里克避开她的目光，“你太天真了，尤菲。即便你能如愿离开，没有金钱和权力的支持，你也未必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如果我能够做到呢，哥哥？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德里克偏开头，闭上眼，“离开吧，尤菲。”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耳边里传来西莉亚的声音，“尤菲莉娅，我们得撤了。” 女人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外，“弗林特小姐。” 少女捋过垂落在眉前的发，“有什么事吗，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凝视着她的脸，却没能察觉一丝异样，“到舞蹈课的时间了，请您做好准备。” 少女抬起头，神态平静而倨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并没有舞蹈课的安排。” “是的，这是临时加练，月底*的宫廷舞会上，希望您能在舞蹈上有所进步。” “我明白了。”尤菲莉娅转过身，“我走了，哥哥。” 德里克垂着头，一如既往，沉默不语。 ………… 同时，在莫勒家观察着他们情况的西莉亚，终于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会被发现……” 瑟兰轻声笑道，“梦魇阁下的幻术举世闻名。除非有看破一切幻象的真视之眼，即便是阿斯塔德，也无法从外表上辨别出来。” 西莉亚偷瞄一眼以塞，他依旧是懒散又懈怠的模样，好像塞给他一个枕头就能当场睡过去。 “看完了吗？你该工作了，西莉亚。”数叠厚重的资料落在她的面前，苍白的手指点了点，“这些是你的。” 这是以塞帮助她的条件，她得为他处理部分文件。 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根据文件上记载，将创世神教接触人员的资料按程度分类。轻度接触人员通常没有太大危险，他们仅仅是与污染擦肩而过，比如康妮，即使佩戴了创世神教发放的护符，但因为没有接触过相应的知识，护符也没有激发，因此算是轻度接触。 而中度接触人员范围则比较广：了解过创世神教浅层的教义和知识，服用过他们的药水，参与或尝试过他们的仪式，学习过他们的魔法。一般来说，中度接触的人，只有运气最好的那批，能凭借自己意志或借助外力，侥幸逃脱邪。教影响。运气不怎样的，就会逐步转变为重度接触，最终完全堕落。 重度接触人员绝大多数是没救的，离彻底变成怪物只有半步之遥。他们可能是创世神教的祭品、实验品，也可能是被寄生的共生者，最多的还是因好奇或贪婪，而无限向邪。教索求知识和力量的人。这次帝都事件中死去的大多数贵族，都是这样逐步堕落的。 先是被神奇的炼金药水吸引，而后逐渐了解创世神的教义和知识，甚至开始练习他们的魔法，私下尝试效果立竿见影的仪式……最终身体和灵魂都化作养分，被寄生还毫不自知。 即便以塞所给的资料都已抹去细节，也看得她心惊肉跳。帝都除了贵族外，也有不少平民、法师也深陷其中，甚至已经开始向周边城市辐射。 可以想象，如果莫勒他们没有及时到来，任由创世神教传播，即便有阿斯塔德的庇护，霍伦维尔因此而死的人数，至少也会翻倍。 而这一切，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点小浪花罢了。 想到这，西莉亚不由叹了一声。 以塞的声音资料堆后方传来，“就算你现在抱怨，我也不会减少你的工作量。” “没，我只是有些感慨。这些事情很常见吗，以塞？” “多到令人麻木。大多数人只是活在秩序编织的美好假象中，而当他们试图想要触及世界的真相时，降临的只有疯狂和死亡。” 真是充满了克苏鲁味道的台词…… “而我们的任务，则是保护他们，令他们永远沉眠于美梦之中。”一双毛茸茸的兔耳凑上了前，虽然资料挡住了她的身影，但西莉亚依旧可以想象出她的神态——活泼而狡黠。 以塞懒洋洋道：“瑟兰，你要是没事的话，帮我处理下资料怎么样？” “很遗憾，我有点忙。”兔耳抖动了两下，“而且我还需要短暂借用一下你的帮手。” 西莉亚感受到右臂贴上来的重量，不由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抢手啊。” 资料堆拨开，露出青年无精打采的脸，“我有权利拒绝吗？” “没有。”瑟兰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尽快将她送回来的。现在，开个门吧。” “去哪？” “暮色花园。” 以塞的眉头微跳，“怎么，伊迪斯劳伦斯还剩下什么遗产留给你接收吗？” “不是我。”瑟兰指向西莉亚，“是她。” ………… 她站在庄园外，眺望着穹顶笼罩的暮色花园，取出了那支永不衰败的奇迹之花，它仿佛是刚从枝头折下，凝固在最好的时光里。 “这就是暮色花园的钥匙？”瑟兰轻声笑了，“真是炼金术师独有的浪漫美学。” 掌心的鲜花飘起，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升空，赤红的火焰从中涌出，白色百合浴火重生一般，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鲜红的重瓣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生生不息的涌火。 西莉亚念出了它的名字，“菲尔莱茵。” 暮色花园在那一瞬间，仿佛被点亮了，伴随着如同呼吸般的轻颤，封锁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两人漫步于黄昏中的庄园，这里的一切都如初见时，只是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在一丛开得极烂漫的菲尔莱茵前停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窗户。 瑟兰沿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间炼金室，靠窗的书桌上，还留有几页像是随手涂写的纸。她伸出手，那几页纸便飘到了面前，上面用古赫尔语撰写着无法理解的密文。 瑟兰只随意扫了一眼便笑了，“我想，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 “这是什么？” “伊迪斯劳伦斯的毕生所学，都浓缩在此了。”瑟兰将纸张递给她，“收好吧，这是她最后的赠礼了。” 手中那几张轻薄的纸，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你不需要吗？” 瑟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已经全在这里了哦！” 这位一向跳脱的炼金大师，此时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她是举世无双的天才，皇家炼金术师的称号配不上她。只有阿克密，才有资格为她颁奖。” “莉亚，你考虑和我一起学习炼金术吗？”瑟兰神情罕见的郑重，“不是作为老师，而是作为你炼金术上的引路人，引导你领悟伊迪斯传承给你的知识。” “我……”西莉亚有些迟疑，她在炼金术上并没有突出的天赋，“我可能会令你失望……” “这世上的天才多如繁星，但她最终选择了你。” 她顿时释然了，“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可以称呼我，达雅。在我的故乡，意为指引者。” 第42章 仿佛有人正从石像中活过来 “你进步很快。”凯瑟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在月底的宫廷舞会上，至少不会踩到人了。” 尽管早已知道西莉亚不擅长跳舞，还刻意在学习中藏拙，尤菲莉娅还是吃惊于凯瑟琳的标准竟能如此之低。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谢谢你的指导，我想，接下来该是上课时间。” 凯瑟琳点头，“当然，别让大法师阁下久等。”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西莉亚轮流扮演着弗林特小姐的角色，除了她的哥哥德里克，还没人能察觉她的异常。 毕竟在这个“家”里，除了德里克，再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尤菲莉娅是什么样的，她的习惯，她的爱好，她的理想……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西莉亚会执着于一个身份，她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却为了拿回自己的名字而留在这儿，执行那荒诞的计划。阿斯塔德阁下嘲笑莫勒阁下陪她过家家，却也为这次计划出了不少力。 她有一个好老师，还有一群愿意帮助她的人，他们甚至愿意帮助自己…… 轻快的女声令她从思绪中惊醒，“下午好，尤菲莉娅。” 她抬头望向走来的机械人偶，它通体银白，穿着银色骑士铠甲，没有五官的脸上是一片光滑的金属。 “抱歉，诺拉女士，我来晚了。”她行了一礼，调动魔力用体术强化身体后，才从机械人偶的手中接过那柄银白的长剑。 感觉是不是比昨天更重了些？ “嗯，根据你的学习进度，调整了重量哦！虽然连见习骑士的程度都没达到，但以你的基础，算得上进步神速。” 相比西莉亚那仿佛被魔法女神吻过的天赋，她只是在光元素亲和上比较有优势，因此莫勒建议她向圣骑士的方向发展，初中阶的光系魔法攻击手段少，而圣光术则不同，防御高，恢复强，对敌手段多。缺点则是练习艰苦，进度缓慢，需要时间的磨砺。 “你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生活，但如果想要追寻某些东西，就必须拥有将其紧握的力量。” 尤菲莉娅握住手中长剑，感受着魔力在其间流淌，肌肉缓缓收紧。 诺拉赞赏道，“很好，你已经进入状态，保持专注，训练现在开始！” ………… 经过了一天高强度的文书工作和炼金术知识灌输后，西莉亚疲惫地趴在桌上，沃斯端来了丰盛的晚餐。沐浴完的尤菲莉娅，也坐在了餐桌前。 沃斯扭着两个脑袋打量她们，从外表上来看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只是用餐习惯和方式截然不同，尤菲莉娅保持着贵族一向的端庄克制，而西莉亚则随意得多。 上完菜后，沃斯很自然地在西莉亚身旁坐下，过了一会，脸上顶着黑眼圈的以塞走进餐厅，环顾一圈发现只有他们四人。 “莫勒他们呢？” 鹿头努诺斯回答了他：“主人刚才出门了。” 以塞落座，取了他最喜欢的莓果布丁，“他们去解决残躯的事了？” “主人说给你留了信。” “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该死的格蕾希还没回来。”以塞揉了揉眉心，他之前已经同意了瑟兰的计划，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月底他们就能带着邪神复制品残躯回到七神教会所在地——哀土。 羊头潘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的工作大概要带回去了，短期内她是不会回来了。” “妖精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永恒乐园的母树出现枯萎迹象，为此他们驱逐了所有外乡人。” 永恒乐园是妖精的故乡，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种族，他们欢迎所有能够找到永恒乐园的人，并会赠予妖精的祝福。对大多数探险家和冒险者来说，永恒乐园就是毕生的追求，是能写进传记里吹嘘一辈子的资本。 而乐园的所有一切，乃至妖精本身，都是建立在妖精母树之上的。妖精从他们的母树上诞生，死后又会回到母树上沉睡，他们围绕着母树建立了繁华的文明，文明不断向外延伸，于是便有了永恒乐园。 母树出现枯萎迹象，这对妖精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在以塞漫长的记忆里，妖精母树只出现过两次枯萎迹象，而其中一次几乎枯死，而那一次正是…… 他看了眼两头的使魔，“莫勒知道这事是吗？” “当然，我也通知了主人。” “他们并没有向教会寻求帮助，看来情况还不是很糟。”妖精总是担心别人会趁机对那棵不死老树做点什么，这次甚至都没告诉格蕾希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这处理这些堆成山的文件工作！ 以塞看向西莉亚，“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帮我处理文件了。” “啊？”少女抬起头，嘴边还沾着奶油。 “我会让瑟兰暂停你的炼金术课程，你需要练习更多魔法，加快对自身魔力的掌握。”说完，他转向尤菲莉娅，“还有你，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体质，以适应远距离传送魔法。” “在这出闹剧落幕后，我们会立刻离开格伦米大陆，前往乌洛比斯。” 西莉亚好奇问道：“妖精母树的枯萎意味着什么？” “大地将会进入魔力衰竭期……”以塞注视着她，却像透过她在凝视别的什么东西，“通俗点来说，我们可能将要迎来一场末日浩劫。” “叮！”金属餐叉落在瓷器上，发出了轻灵的脆响。 尤菲莉娅低头，攥紧了发颤的手。 西莉亚擦了下唇角，“有解决办法吗？” “并没有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以塞捂住脑袋，长叹一口气，“唉，又要忙起来了。” 潘多用羊角撞了下努诺斯的鹿角，“我们现在跑路吧？” 努诺斯别开鹿脑袋，“你走吧，我要跟莉亚在一起。” 潘多切了一声，“现在不跑，就要被莫勒用到死了，我可不陪你们。” 努诺斯不为所动，“你每次都说跑，每次都没跑。” 潘多恼羞成怒，“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憨货！” “噗嗤。”听着他们的对话，西莉亚没忍住笑出了声，即便刚得知了世界毁灭的坏消息，但沃斯他们一开口，笼罩在餐桌上的紧绷感便消失了。 但下一刻，她的内心又蒙上了名为命运的阴影：原著中，女主正是死于“拯救世界”的大任，魔力衰竭的根源是地底神宫吗？哪里究竟有什么？作为钥匙，她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存在？ 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以塞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 安娜妮塔庄园，一层透明护盾仿佛倒扣的巨碗将整座庄园笼罩，从远处看去，它轻盈得就像是薄雾，脆弱得就像是泡沫，映照着夕阳的光辉，仿佛伸手就能戳破。 “真是许久没见到你构建这个魔法阵了，不灭的幻影，是叫这个名字吧？”瑟兰伸出手指，感受着空气里震颤的元素，它们彼此纠缠、滋长、消磨，最终交织出近在咫尺却无法逾越的屏障。 莫勒对这份作品很满意，“那是默尔林的官方名字，我更喜欢称它为，囚笼。” “为谁而准备的囚笼？”瑟兰双眸里映出数道符文，试图解开有“无法攻破的壁垒”之称的魔法阵。 意料之中，薄雾毫无变化，依旧在空中缓缓流淌，她也不想多费魔力，便对莫勒做了个请的手势。 莫勒笑着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为所有罪有应得之人。” 随即，薄雾如拨开的河流，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两人先后走入魔法阵中，在他们的身后，薄雾缓缓合拢。 瑟兰抬起头，打量着这处宏伟而空旷的庄园。这并不是她初次来到这里，一个月前，她刚抵达埃尔贝德时，就前来观察过残躯的情况，得出了具备灵性，但还没能影响外界的结论。 但这次，她却能隐约感知到，环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草木，沙石，雕像，残破的地砖，断裂的石壁……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活了过来，即便它们还维持着平凡的外表，她却能从魔力中感受到它们的“呼吸”，听到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那浅显又贪婪的意志，仿佛尘埃，渺小而不容置疑地存在着…… 瑟兰取出配备好的药剂，“复苏速度超乎预料，但仍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相信你的判断。”犹如枯木的法杖具现在莫勒的掌心，“别担心，即便判断失误，也有挽救的机会。” “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瑟兰很清楚整座庄园都在他的掌控中，只需一次触发魔法，所有事物都会化作虚无。 她丢出了手中的药剂瓶，它在空中崩裂飞溅，瓶中液体在魔法的作用下，变化成烟雾形态向外扩散而去，融入了空气、泥土、草木、沙石…… 魔力平静了下来，但只是暂时的，他们需要尽快解决残躯的活性问题，否则当它们“醒来”后，会因受惊而疯狂扩张族群，她可不想看到一堆长着眼睛四肢内脏的树木巨石。 莫勒手执法杖跟在瑟兰身后，那张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冰冷而漠然。 瑟兰收回了目光，她的指间又多出了两瓶药剂，里面幽蓝的液体中，不时有诡异幻象浮现，又被药剂瓶上的符文压制下去。 庄园地下是安娜妮塔为自己女儿打造的安全堡垒，经过了两位大法师的魔法洗礼，和七神教会的仔细清理后，里面只剩下最基础的建筑结构，不少地方早已坍塌。 他们向着埋藏着残躯的最深处走去，黑暗逐步吞噬了一切，只有他们周身亮起的光辉，如夜中烛火，微弱而坚定地燃烧着。 这并不是无光导致的黑暗，而是某种东西占据了地下，它的气息、它的存在，就是这幽邃黑暗本身。 出于她的意料，这里异常的安静，她刚才洒出的炼金药剂，并不能影响地下残躯的活性。但那具残躯却完全没有攻击和扩张的倾向，平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以前所遇到的活性残躯，总是会试图同化靠近的人或物，但这次不同，它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仿佛依旧在沉睡，但周围弥漫的黑暗，又在提醒他们，它已开始复苏。 上一次自己来调查时，它还未能恢复到掌握主动同化，并没有参考价值。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无论究竟如何，当他们看到它时，也许就会得到答案。 “瑟兰。”黑暗中，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不要慌乱。” “我没……”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指间药剂挥洒而出，扬起了幽蓝的荧光，激起“滋滋”的响声，如炙烤时的油脂迸溅。 但眼前除了黑暗外，什么也没有。 莫勒的法杖溢出一道乳白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 他没有出声，只是注视着她，准确说，审视着她。 她笑着摇头，“我没事，短暂被迷惑了而已，它学你声音还学得挺像。” “保持警惕，我可不想带着你的尸体回去见蒙克德。”莫勒也开了个玩笑，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只是没有到达眼底。 她的指间又多出了几管药剂，“它与我们以前见过的复制品都不同，不是吗？” “所以更需要小心，瑟兰。”莫勒转身，周围的光辉似乎黯淡了些，“我们很接近了，它的影响会越来越强。” 瑟兰没有回应，沉默地跟上他的步伐。 随着他们的深入，黑暗却逐渐褪去，视野里是一片朦胧的蓝色，会让人想起梦、天空和湖泊，以及那些美好而梦幻的事物。 他们身上的光辉越来越微弱了，残躯的侵蚀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莫勒停下，再次为两人施加数层魔法加护。 他问她，“还要继续前进吗？” 瑟兰咬住下唇，带着不甘道，“我承认，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残躯的灵性太强，无法回收，需要就地摧毁。” 莫勒勾起嘴角，“真可惜。” “但是，我要下去看看，至少我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变？” “如您所愿。”莫勒打了个响指，弥漫在视野的蓝色，像是被飓风卷着四散开来，令她看清了下方的场景。 那是一处圆形的广场，原本是用于培植残躯的肉壤，其余杂物都被他们摧毁，只剩下那具僵死的伪神复制品残躯。 但现在，那里却矗立着一座精美的雕像，它犹如蓝宝石雕琢而成，面目栩栩如生，描绘着一个环抱鲜花麦穗的年轻女子，她微笑的模样，慈爱而怜悯。 瑟兰睁大了眼，试图想说点什么，但此刻所有的话，都被一个字堵在了喉口。 “亵渎！” 雕像外表的宝石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鲜活的颜色，仿佛有人正从石像中活过来。 祂有着漆黑的长发，湛蓝的双眸，雪白的肌肤，宛如一个真正的活人，一个美貌的女人…… 但那双眼睛是空洞的，正如祂僵硬的表情，定格在微笑的瞬间，说不出的诡异。 “是钥匙。”直至此刻，瑟兰才恍悟，“祂曾接近过钥匙，所以会变为女神的形态。” 她死死盯住了莫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动，“钥匙在哪？” “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危机吧，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会告诉你答案。” “如果你不能。”莫勒笑了，“我只能遗憾地带着你的尸体，回去找蒙克德重塑了。” 瑟兰展开双臂，她的身后，银白光潮如巨浪掀起。 “别担心，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第43章 她绝不会走进编织好的虚假命运里 浓雾吞没了天空、大地、树木、岩石，目光所及，仅有这片纯白的颜色。 隐约有声音从雾中传来，窸窸窣窣，断断续续，像是虫鸣，又仿佛呻。吟。 阿斯塔德站在雾中，他深邃的紫眸中有无数玄奥符文浮现，但最终都黯淡了下去。 不灭的幻影，或者说，囚笼。作为已知最强大的魔法壁垒，又由莫勒亲手打造，即便是擅长毁灭魔法的他，也无法逾越这道屏障。 但他来此的目的，并非是破坏。 他问身后的人，“他们进去多久了？” 那人的轮廓陷在雾里，看不真切，声音也像从远处传来，“大概一夜吧，莫勒的使魔说他是昨天傍晚出发的。” “一夜？”阿斯塔德咀嚼着这个词语，“那东西能困住他们一夜。” “那东西已经活过来了，但因为缺乏能量，还没能完全复苏。” “周围的魔力被污染了。”他长居埃尔贝德，又曾用魔力笼罩整座大陆，这里的魔力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便有“不灭的幻影”的隔绝，他仍能感受到里面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正侵蚀着所有事物。 “污染还是小事，如果没处理好，导致有人堕落的话……”那人啧了一声，“麻烦。” “我最讨厌麻烦。” 一只苍白的手臂从浓雾中伸出，兽耳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甩动了下蓬松的尾巴，“进去看看吗？” 阿斯塔德后退一步，“请吧。” 以塞快速抹了下脸，他在瞬间变成了莫勒的模样。当然，不只是外表，他的魔力流转、魔印结构已与莫勒别无二致。此时的他，只需释放一次触发魔法，即可进入这座无法逾越、无坚不摧的壁垒。 最高明的幻术，能够欺骗规则。对眼前的魔法阵而言，现在的他，就是莫勒本人。 浓雾向两侧缓缓散开，隐藏其间的污秽之物想趁机逃脱，却怎么也逃不出浓雾的包裹，直至最终再度回到原点，徘徊在雾中不愿离去。 穿过浓雾，他们走进了这处已经变异的庄园：所有物质都呈现出一种奇异怪诞的扭曲感，同时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绮丽美感，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 曾经雄伟庄严的建筑，仿佛融化的糖块，缓缓滴落下琥珀色的液体。脚底粘腻的地面，染上了绯红的颜色，走动间荡起的涟漪，犹如绽放的玫瑰。 这是瑟兰独创的至高魔法——最后的童话，能大幅改变范围内的魔力结构，配合她的炼金术，能将周围变为她的魔法领域。 她借此压制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污秽，但她本人呢？阿斯塔德并没有感知到她的魔力。 “这边。”以塞抓住他的肩膀，瞬移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 更准确的来说，这是一处巨大的坑洞，曾经的建筑结构已无法窥得，仅有凹陷百米的半圆型巨坑，上面覆盖着一层钻石般的物质，折射出炫目的耀眼光辉。 那些躁动的污秽之物终于安静了下来，或者说，它们早已葬身于此，再也无法发出令人作呕的低语。 阿斯塔德终于明白为什么它们会聚集在浓雾之中。 因为恐惧。恐惧使它们忘记了同化，忘记了进攻，只剩下逃离的想法。 它们在恐惧，那个坐在巨坑中央的男人。 他抬起头，脸上有还未褪去的快意和亢奋，显然，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给他带来了不少乐子。 “来得正是时候，我这有点麻烦。”他站起身，银白长发随着动作摇晃，发间有细碎的光芒坠落，那是过量元素溢出，凝聚后的固化结晶。 “我讨厌麻烦。”以塞眯起眼打量他，“你没把瑟兰一起埋了吧？” “很遗憾，她的生命力出于意料的顽强。”莫勒耸了耸肩，将身后的瑟兰拖了出来，冲他们甩动了下，“看，我们的炼金大师竟然还活着。” 他那张仿佛被神明精心雕琢的脸庞，带着癫狂的笑意，鲜红的双眸却冷静残酷，就像是某种潜伏的残忍掠食者。 以塞肯定道：“你被污染了。” “啊，我知道，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现在的行为。”他摇了摇头，嘴角一直噙着笑容，“快点吧，我不能保证再晚点会做出点什么来。” 以塞的掌心浮现出一颗透明的八面棱锥体： “我以监督者的权限下令，莫勒默尔林，我命令你现在执行‘不灭的幻影’最终程序，毁灭魔法阵及所有污染，携带同伴瑟兰与我离开。重复，我以监督者……” 以塞重复了三遍命令，莫勒的脸上出现了挣扎之色，数次伸出左手，似乎想要做点什么，最终在契约的束缚下，短暂恢复了理智。 他看向阿斯塔德，“我的朋友，能帮个忙吗？” 男人想也不想，“我拒绝。” “这段时间，西莉亚和她的课业，都拜托你照顾了。” “少在那自说自话。”男人眉头紧皱，“我没说同意。” “哈。呵。”莫勒发出怪异的笑声，打了个响指。 “啪！”伴随这声清脆的响指，蛰伏的污秽齐齐发出悲鸣，死神在此刻降临，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耀眼的白光，它们寄生的物质，甚至是魔力本身，都在这光芒中化为虚无。 当世界再度重归寂静时，原本傍山而建的宏伟庄园已完全不见痕迹，原地仅有一处被削平的土丘，银白光屑如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阿斯塔德伸出手，结晶却从他的掌心穿过。 它的谢幕，正如它的名字，一场幻影罢了。 ………… 这天早上，西莉亚刚醒来没多久，就得知了一个坏消息：她的老师，疑似被污染，现在正送往七神教会总部接受治疗。 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她的老师，为她找了个“代课老师”，兼保护者，不是好说话的以塞，甚至不是亚布沃斯，而是…… “你有什么不满吗？”阿斯塔德俯视着她，依旧臭着张脸，似乎她欠了他一吨金币。 “不敢……”她努力挤出点笑容来，“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您了。” 如果只是将阿斯塔德当成普通朋友来相处，她不会有烦恼。虽然这家伙嘴臭脸冷还死傲娇，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算得上是个有原则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被皇帝算计到这地步。 但是老师这个词，不由让她想起了一路狂飙的原著剧情，即便已经被蝴蝶到了亲妈都不认识的地步，强大的剧情力量，还是让他成为了她的老师，即便只是短期的“代课老师”。 要是说“我怕你爱上我，黑化把我关小黑屋”什么的，那就太可笑了，就是想想都觉得过于羞耻。 但那就是原著剧情，她最恐惧踏上的道路。 “这出闹剧结束后，我就会将你们送往哀土，交给七神教会。”阿斯塔德瞥了她一眼，“还有，不用叫我老师，我只是暂时保护你。” “是，阁下。”少女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您吃早餐了吗？不介意的话，请在这里用餐吧。” 阿斯塔德深深看着她，“你，正常点。” “是，这就为您准备！”西莉亚鞠躬，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男人站在原地，一脸的莫名其妙。 厨房里，沃斯正忙着烘培面包，今天早上的主餐是番茄火腿烤面包，土豆烘蛋，芝士牛肉卷，配上满满一大杯芋泥燕麦奶茶，是让人能充分感受到能量的美味早餐。 她终于松了口气，“沃斯，你知道老师的具体情况吗？” 鹿头努诺斯正在搅拌芋泥，“污染很轻微，应该只是精神上的，没涉及魔力，否则我们是没法留在这里的。” 西莉亚将调好的酱料均匀涂抹在面包片上，“老师已经是大法师了，还会被污染侵蚀吗？” 羊头潘多嘴角上扬，“只历史记载，就有两位大法师死于堕落。在凡人眼中，大法师可能很了不起，但在亘古的邪恶面前，也只是比较抗揍而已。” 她停下了动作，看来这次帝都潜藏的危机远比预料中更可怕，甚至连老师都受到的污染。 潘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小莉亚不用太担心，主人说不定是故意的，他坏心眼可多着呢，谁知道这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看来自己老师的声望在使魔这里已经是负数了，不过以他算无遗漏的本事，确实很难想象他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污染。 涂好酱的面包片铺上火腿，洒满芝士，塞进烤炉，在腾起的火焰间，逐渐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西莉亚蹲在烤炉前，欣赏着面包上渗出的油脂，那是两个月前她无法享受的美味。 一切已经完全不同了，她想，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她绝不会走进编织好的虚假命运里。 ………… 早餐结束后，“代课老师”阿斯塔德开始了他的教学。 “展示你最近练习的魔法。”黑发男人坐在花架下，树叶筛下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双紫色眼眸里跳跃。 西莉亚对自己使用了“醒神术”，保持注意力集中，站到了魔法阵上，它可以迅速吸收散溢的魔力，防止魔法造成破坏。 她连续释放了五个魔法：光辉之雨，圣光裁决，光铠术，雷龙吐息，闪电鞭。 阿斯塔德拧了拧眉心，“为什么都是光系和雷系的魔法？你在上面的天赋并不突出。” “以塞说练习自己不擅长的魔法有助于加深对魔力的掌控，而且光系和雷系比较克制死灵系……” 西莉亚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难道莫勒没告诉你，学习魔法永远是扬长避短吗？” “老师说过，但……”他也同意以塞的看法，并调整了她的魔法课程，再说她的雷和光天赋只是相比其他元素天赋不出众，比起普通人还是强很多。 “听好，如果你想进一步掌握自身的魔力，最好的办法永远是突破极限。”阿斯塔德起身，指尖迸发出一道银白弧光。 “平级之间才有克制一说，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大，所谓克制不过是笑话。” 锐利的光，如剑影刀光，在那瞬间填*满了视野，她被这压迫的气势几乎逼得喘不过气来。 “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练习高阶毁灭魔法——葬礼。” 高阶？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她才接触魔法两个多月！开挂也跟不上这教学速度啊！ 当魔法的光芒退去后，她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发觉魔法阵周围包裹着一层钻石般的物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感知不到空气中的魔力！ “这是已知最强大的高阶魔法，能够摧毁一切，包括魔力。” 她错愕地抬起头，对上阿斯塔德复杂的眼神，“也是你的老师改名为莫勒后，创造出的第一个魔法。” 第44章 就像一条将要饿死，而不得不上钩的鱼 七月二十七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传说这一天，光明神菲尔斯托姆的使者，火灵伊芙丽特会带着神的恩赐降临人间，向祂的信徒播撒永恒不灭的火种。在这一天，人们会跳舞欢唱，以取悦神明的使者，祈求神明的恩赐。 因此这一天，也被称为火舞节。 阿斯塔德冷哼一声，“原本是精灵的传统节日，又是一个殖民统治而带来的文化影响。” “都过去数万年了，当年的精灵都死光了。”西莉亚为路边跳舞的少女献上掌声，火焰如飘带在她的周身盘旋，又时而变化成腾飞的雀鸟，引起游人阵阵惊呼。 “过去并非没有文字记载，人类只是不愿面对耻辱，而选择遗忘。” “大过节的，就别那么较真啦，阁下。”西莉亚看着他那张苦瓜脸，“文化这种东西，本就是相互浸染的，精灵不也有信仰兽神的吗？” 阿斯塔德面无表情地撇开头，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欢庆节日的人，他们并肩行走在喧嚣中，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西莉亚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自从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贵族小姐的生活，就是张写满了规划的表格，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 脑中不由响起了尤菲莉娅的声音，“如同覆在脸上的白纱，越收越紧，令人窒息。” “叹什么气呢，孩子，在这样的节日里，该欢笑才是！” 西莉亚诧异地转过头，对上了一束如火绽放的菲尔莱茵，举着花的是一位年过半旬的老妇人，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情绪。 老妇人的双眸在焰火中熠熠生辉，“火神会为所有人带去神明的祝福，祂将驱散你的烦恼，点亮你内心的火种。” 她将手中鲜花塞给了面前愁眉不展的少女，“现在，笑起来吧！在这样美好的时刻，暂时忘记那些烦恼吧！” 少女的笑容比怀中花还要娇美，“我想，能与您相遇，就是神明赐予我的祝福吧。” 老人笑得脸上褶皱都展开了，“好孩子，你可真是贴心！” 一直跟随其后的阿斯塔德停了下来，用目光询问她怎么还不走。 老人这才注意到眼前英俊不凡的高大男人，见他臭着一张脸，像是明白了什么，“啊呀，原来是跟爱人吵架了吗？” 西莉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老人又从推车里取出一束花递给男人，“别愁眉苦脸啦，小伙子，哪有伴侣不吵架的，现在把这束花献给你的……” 不用看，她也能猜出大法师阁下的脸一定黑如锅底了！西莉亚赶紧将花接了过来，尬笑两声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位是我的长辈。您瞧，我们的发色一样，轮廓是不是也有点像？” “呀，抱歉，他看起来可真年轻！”老妇人细看了两人，“你们都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呢。” “没关系，谢谢您的花，它看起来真美。” “这是我亲手种的，我该走了，还有许多人等着我的花呢。” 老妇人推着车的身影渐行渐远，少女放下挥舞的手臂，笑容却没有退去。 西莉亚追上走在前方的阿斯塔德，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她努力转移话题，“我原以为阁下会拒绝参与这次行动。” 阿斯塔德冷不丁回了一句，“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也完全不像。” “啊？”西莉亚知道这事是揭不过去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跟您攀亲的意思。” 男人没有回头，在一段令人窒息的尴尬后，他像是才意识到少女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智者要因愚人的罪行而自我束缚？高尚者要为卑劣者让步？” “我已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不会因此而悔恨或迷茫。一位法师，理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阿斯塔德转过身，紫色双眸注视着她，“你所追寻的是什么，西莉亚？” 自己追寻的是什么？理想和目标？不，他所指并不是人生的某一个阶段，而是在问，你是为什么而活的？ 西莉亚陷入了沉思，她想不出来，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用一生去追寻的事物。 “纵然你有惊世的天赋，如果没有痛苦的砥砺，也无法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长远。” 说完后，阿斯塔德没有再开口，两人沉默着走完剩下的路程，最终停留在王宫的高墙之外，抬头望去，就能看到逐日之殿上漂浮的金色光辉，仿佛日光正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盛大戏剧已经拉开帷幕，就等主角登场了。 “阁下，因索斯真的会来吗？” “他会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就像一条将要饿死，而不得不上钩的鱼。” 西莉亚还是有些担忧，“他不会对尤菲莉娅做什么吧？” 大概是因为太无聊，阿斯塔德出于意料的耐心，“他的时间有限，即便莫勒已经离开，以塞仍然是悬在他头顶的阴影。” “以塞已经进去了吗？” 少女望着宫殿倾泻而下的光辉，莫名想起了那个金发金眸的青年，他现在应该也在王宫中吧，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尤菲莉娅，如果“艾尔”同时也在，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儿，她不由弯起了嘴角。 远处传来人群的欢笑，乐舞的琴声，焰火的鸣响，这些声音汇聚成火舞节独有的节奏，随风飘荡而来，又在靠近他们时，在隔音魔法的影响下逐渐消弭。 寂静中，耳旁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花，给我。” 西莉亚一脸错愕，“什么？” “那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想重复第三遍。”阿斯塔德对她伸出手，看不出一丝情绪，还是欠了他一吨金币的那张臭脸。 “啊啊，当然。”她将怀里的花都捧给了他，“您喜欢的话就都拿去吧。” 阿斯塔德却只取走了她右手的那束花，“我只拿属于我的。” 西莉亚看了眼手里的花，完全没看出两者的区别来，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声：想要花就直说嘛，傲娇真是太难伺候了。 如果是老师的话，大概会坦然接受老妇人的好意，顺便回赠她一场美妙的魔法表演吧。即便产生了尴尬的误会，他也能用玩笑化解。 西莉亚抱着花抬头望天，今天也是怀念不靠谱老师的一天。 ………… 逐日之殿，空中花园，一场由皇后举办的盛大舞会正在举行。宽阔华丽的舞池里，无数男女翩翩起舞。 尤菲莉娅再次拒绝了邀请，缓步走到偏僻的角落，取了一杯甜酒，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重重人影之后。 她想起刚才与父亲的会面，也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他依旧没能认出她来。 她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这算是好事吧？ “我的朋友，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一个轻佻又戏谑的声音，仿佛隔着层层帷幕传来，朦胧却又清晰。 她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油彩小丑面具的男人，揣着手倚在阴影之间，明明穿着一身与舞会格格不入的皮甲，却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尤菲莉娅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恐怕西莉亚认识他，并且也没有告之自己这一点。 她正想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对方却伸手快速拂过了她的脸。 “失礼了，这位小姐。”男人低声笑道，“真是精妙的幻术，我完全无法看破，甚至模拟了完全相同的骨骼触感。” “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吗，我很期待你会做什么，我的朋友？” 他的身影随着声音，消融在阴影中，就像从未出现过。 尤菲莉娅放下酒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理所当然，她未能找到神秘男人的踪迹。 前方的人群却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她打算远离躁动的人群，却发现他们似乎正向着自己的位置挪动。 为避免被察觉异常，她只得站在原地，也做出好奇的模样。 直到那人来到她的面前，人群炽热的眼神，几乎要将她融化。 金发金眸的俊美青年对她行了一礼，“尤菲莉娅小姐，我能有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麻烦事上门了。“猎物”还会顺利上钩吗？离预定的时间很近了，不知道以塞阁下正在哪里…… 无数思绪快速闪过，她弯起礼节性的微笑，将手放入了青年的掌心，“我的荣幸，殿下。” “那么，请您决定。” “圆月之梦。”尤菲莉娅选择了一首端庄大方，不会出差错的入门舞。 阿尔洛特轻声笑了，“您真的很喜欢这支舞。” 年轻男女携手步入舞池，悠扬的乐曲中，尤菲莉娅感受到那些视线越发炽热了。 “您的舞技比上次更出众。” 尤菲莉娅差点没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上次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想必西莉亚应该没少踩他。 “谢谢您的赞赏。”阿尔洛特王子对弗林特小姐颇有好感这件事，她也听说过。 但无论真假，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弗林特小姐了。 一曲舞毕，耳边响起了以塞阁下的声音，“情况有变，鱼跑了。尤菲莉娅，现在按计划撤退。” 她将手臂从舞伴的臂弯抽出，后退两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举起了手，逐日之殿的光辉受到吸引蜂拥而至，汇聚向她的掌心，她仿佛正托举着一轮炽烈的太阳。 所有人都被那耀眼的光明吸引，又像是被刺痛般闭上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时，视野中涌动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辉，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彻其间。 “我的名字是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我是现任弗林特公爵的亲生女儿，拥有着弗林特家族的纯正血脉，但我想各位，应当是初次见到我。” 舞池中央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变化了模样，她绚烂的金色头发，翡翠般的绿眸，还有那与老弗林特相似的轮廓，都令她的话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很抱歉，我并没有死，父亲，让您失望了。”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弗林特公爵难以抑制的暴怒，心中却不由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想，也许我参与这个疯狂的计划，就是为了眼前的画面吧。 等候在旁的凯瑟琳想上前试图抓住她，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作，魔力也随之凝滞。 “永别了，诸位。” 金发碧眸的青年注视着她，哀愁又怅惘，他的嘴唇颤动，似乎说了什么，又被人群的喧嚣盖过。 但或许，他什么也没说。 再见，哥哥，我想，我们会再见的。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化作了一道光流腾空而起，就此消失在金色的舞池中。 ………… 王宫外，少女收回目光，那束冲天的光流已然消散，但对帝都社交圈造成的影响，想必会持续很久。 她抱着一束火红的菲尔莱茵，缓步走在高墙之下，脚下影子越来越长，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一道模糊的暗红轮廓，从脚底影子钻出，没有神采的鲜红双眸里，映出少女纤细的背影。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但如果让她回到哀土，回到七神教会的怀抱，那么他将错失最后的机会。 他在赌，赌莫勒真的离开了埃尔贝德，赌埋在舞会的棋子能吸引以塞的注意，赌他们不知自己在真正的西莉亚身上做了标记。 他伸出手，就要触及少女漆黑的长发，他已嗅到那馥郁的香气，像火一样浓烈，在她的怀中绽放。 突然，少女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上去冷漠又傲慢，下垂的嘴角和不耐烦的眼神，像是别人欠了她一吨金币。 她冷哼一声，“蠢货。” 那瞬间，思维、魔力、时间……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凝固了。他不断切除分。身，试图逃离这种影响，却发现它如同宿命紧紧纠缠在身上。 “命运枷锁……”这是莫勒的专属魔法！难道莫勒他并没有受到污染？不可能！在复苏的古神面前，他要如何保持理智，哪怕只是复制体！ 少女俯视着他，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臭虫，嫌恶又轻蔑。 没有留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静默的夜色悄然降临，落在了那团血影上，璀璨的星光中，他未能发出一声死前的哀鸣。 脚下影子恢复正常，少女转身离开高墙，向人群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消融在喧嚣之中。 ………… 德克莫兰特群岛，地底深处，暗精灵族一支族裔——暗血，驻扎于此。 十几位身着祭司长袍的精灵，正跪在沸腾的血池边缘，咏诵着晦涩诡秘的语言，有几人在难以抵挡的压力下陷入疯狂，脑浆崩裂一地后倒伏下去，就像被收割的小麦。 血池中鼓动的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祭司们的吟诵声也越老越快，最终汇聚成嗡鸣，回响在昏暗的山洞里。 一只苍白的手从血池中伸出，随后血水围绕着手构建出血肉、拼凑出骨架，一副完美的身躯初具雏形。 破碎的记忆、思绪，涌入了他那尚未完成，裸露着血肉的大脑。 “阿斯塔德……该死的以塞……” 在他恢复意识时，他便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以塞模拟了他的标记，并用幻术将阿斯塔德伪装成西莉亚，等待他上钩。 但为什么，阿斯塔德能释放“命运枷锁”？作为毁灭法师，他不可能掌控最强大的契约魔法。还是说，莫勒使用了其他方法绕开限制？ 力量，还不够，他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 “西莉亚……”他坐在血池中央，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第45章 传说这种东西，还是让它死了吧。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一望无际的碧空，横跨着一条彩虹，有数只通体火红的巨鸟，从她的眼前飞过，摇曳着流火的尾羽，拂过她的脸颊，落下了夏日般的气息，躁动而炽热。 她站起身打量周围，仿佛误入一处巨人的花园，所有事物都庞大得超乎想象：比人还高大的花草，高耸入云的巨树，足够巨龙横卧的道路，还有远处那座沟通天地的石门。 行走在其间，她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 除了庞大之外，这里也美得不可思议，无论是那些超乎想象力的植物，还是以鲜花宝石铺成的道路，或是传说中才会存在的奇异魔兽，都宛如一场迷幻的梦境。 她努力回想了下刚才的经历：自己原本在王宫外等待以塞的消息，阿斯塔德却突然推了她一把，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再醒来时，她就已身在这座梦幻花园中。 “西莉亚。”正当她疑惑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懒散又提不起劲。 “以塞？”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头银色卷发的青年，“这里就是哀土吗？” “不，这里是梦园。”以塞抓住她的手臂，两人顷刻间便抵达了那扇巨大石门，近看时它更显震撼，仿佛支撑着天空。 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光流汇聚而成的漩涡，炫目的光芒袭来，她不由闭上了双眼。 “到了。”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间颇具古典韵味的林间小屋，它被树林花丛怀抱其间，又有一条溪流从屋前穿过，看起来像是隐居者梦寐以求的居所。 “这是哪？” “我家。”以塞推开门进去，“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回来。” 西莉亚在小屋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她感到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像是浑身被拘束般，施展不开手脚，但本身行动并没有受制，仔细观察后，发现是魔力受到了压制。 这并非是因为这里的魔力稀薄导致，恰恰相反，这里的魔力浓度太高了，高到她呼吸都有点困难。 好在经历了阿斯塔德的“教学摧残”后，她在魔力掌控上有了很大进步，很快便调整好自身的魔力适应环境。 她环顾四周，看得出来，主人将这座古典小屋维护得很不错，屋外的篱笆还有新修补的痕迹。 这里会是以塞的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觉得以他的性格，会更喜欢住在有炼金傀儡照顾生活的豪宅里，毕竟世界上还没发明出能将食材直接变成美食的魔法。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眼前一切，都不过是以塞的幻术，以他的能力，假的就是真的。 梦园？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听到过。 “你好？”正在她绞尽脑汁回忆时，身后传来了清澈的人声，“你是？” 她转过身，一个面容秀美的人正站在院外，他穿着麻布短衣，赤着双脚，卷着裤腿，银色卷发垂落在腰间，幽蓝双眸正凝视着她。 “您好，我叫西莉亚。” 银蓝睫毛微微颤动，“你好，我的名字是以塞。” “以塞？”你也叫以塞？ 此时，以塞终于从小屋里出来了，手中拿了一只鲜花编织的头冠，“啊，你回来了？” “她就是你所说的，这一任大地之茧的宿主？”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吧，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我继承更多的是理性，感知比你低很多。”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我看不出来。” “总之，你只要相信我的判断就好了。”以塞将花冠戴在了西莉亚的头上，“可以了，我们走吧。” 全程不明所以的西莉亚终于无法忍受，“在此之前，你能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以塞？” “唉，解释好麻烦啊。” “请不要因为麻烦就省略这种重要步骤啊！” 以塞长长叹了一口气，“真的很麻烦啊……还是你来解释吧。” 同样名为以塞的美人微微点头，“你想先知道哪部分？” 西莉亚略做思考后道，“这里是哪？你们的名字为什么都是以塞？” “这里是梦园，在凡人的传说中，也被称为梵塔希。我们两人是一体的，都属于幻兽以塞的一部分，所以我们都以以塞自称。” 她被巨大的信息量砸蒙了，“梵塔希？你们是镇守诸神国度的梦魇？” 她之前阅读过大量关于宗教信仰的材料，几乎所有涉及七神的话题都绕不开梵塔希这一存在。传说中，它是诸神的居所，由大地女神的仆人，幻神梦魇看守，在诸神陨落之后，曾短暂出现在人间，引渡那些战死的英魂。 传闻，升入梵塔希的灵魂，将永不受困苦，没有烦恼，幸福快乐着，在神明的国度里永生。 因此，它被认为是完美的终点，在许多诗人和哲学家的笔下代表着一切的终结。有一句有名的俗语是“你无法一夜抵达梵塔希”，意思就是“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西莉亚茫然地抓了抓脑袋，“我还以为，七神只是传说。”就像大多数的神话，也许有原型，但都经过了夸张，没想到连梵塔希都真实存在啊！ 美人眉头微蹙，有些不满，“你的身体里寄宿着女神的意志，却认为女神只是个传说？” 她连连摆手，“啊，不是，我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活过来……” 她捂住脸，有点说不下去。如果以塞所说都是真的，那他从神治时代就活到现在了，还是女神属下的神仆！却在给七神教会打工，那七神教会得是个什么背景？ 美人虽然不满，但仍有耐心，“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很多……”西莉亚扭头问以塞，“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不是你的幻术？你真的从神明的时代就存在了？” “真的，真的不能在真了。”以塞又叹了口气，“就像你是大地之茧的宿主一样真。” “大地之茧意味着什么？” “它会帮助你在魔法上轻松取得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就，你可以借由它操纵大地的力量。但由于蕴含女神的气息，你对深渊生灵、高阶魔兽，都会有致命的吸引力。” 说到这，以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钥匙。你是打开邪恶牢笼的钥匙。” “邪恶牢笼又是什么……” “地底神宫，诸神以生命封印的末日。”美人低下头，神情有些哀伤，“女神以灵魂为代价困锁住末日，但末日也侵蚀了女神的灵魂，由此影响了大地之茧。”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没有办法销毁吗？” 美人几乎要发怒了，“那可是女神灵魂的意志！” 以塞摊手，“大地之茧很狡猾，它只寄宿在凡人身上，一旦宿主死亡，就会立刻遁入地脉，即便是神明在世也找不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它寄宿的凡人，然后保护起来。但这也涉及到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如果你的同伴里出现了叛徒，该怎么办？” 西莉亚恍然大悟，“你是说七神教会内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以塞有点累了，掏出杯奶茶润嗓子，“对，这就是莫勒为什么要拉瑟兰一起失忆的原因。那具邪神残躯的复苏情况，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只要亲眼见过它的人，必然清楚钥匙的存在。” “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瞒着七神教会，封印大地之茧。当然，就算是借用梦园的力量，我们也无法完全消除大地之茧的影响，只能通过改变宿主，暂时封印它的气息。” 西莉亚敲了敲因为塞入过多信息而迟钝的脑壳，“那么，梦魇阁下，麻烦您了。” 以塞一把拍下她的脑袋，“我的名字叫以塞，幻兽以塞，梦魇那是凡人擅自按在我头上的称呼。” 说完，他一口气吸干奶茶，提起少女跃进了闪烁的传送门里。 ………… 转眼间，他们便站在高山之巅，周围流淌着清凉的云雾，西莉亚眺望远方，看到无数矗立的高耸石门，散落在各处。 “那些是什么？” “传送门。梦园很大，以前这里住了许多人，后来他们都死了。有战死的，也有老死的。” “没有别人再住进来吗？” “传说这种东西，还是让它死了吧。” “那些升入梦园的英魂呢？” “那就是凡人胡扯了，有点常识的应该都知道，灵魂是无法永生的。”以塞按住她乱动的脑袋，“别动，已经开始了。” 西莉亚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动了，当她静下来时，确实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恒定的力量，正从头顶的花冠缓缓汇入她的体内，好似置身于万物滋长的春天，萌芽的喜悦在内心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又有一股力量，从脚下的山脉中升起，与她体内的力量遥遥呼应。 “那是……” “高山之心，兽神灵魂的余烬，也是梦园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借助它才能封印大地之茧。” 这两股力量汇合后，温柔地交融在一起，身体并未产生痛苦的反应，在不经意间，她便发现大地之茧的力量被削弱了。 “大地之茧对你的影响减弱了，同样的，它带给你的力量也会削弱。以后，你得斟酌使用魔法，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霍魔力了。” “好，已经完成了。”以塞提着她再次跃入传送门。 一阵头晕目眩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华美的宫殿里，停在了一尊巨大的镜子前。 “现在，对着镜子，想象出你想要变成的模样。” “这难道是黑夜女神的魔镜？原来这个传说也是真的？” “很可惜，这个魔镜不能实现人的愿望，只能映照出人内心的浅层欲望。” 西莉亚仔细凝视着镜中少女，很快她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黑色短发，黑色眼睛，面容清秀，鹅蛋脸，娇小的鼻子，眼角有一颗痣。 “意外的普通，但很安全。”以塞手指微动，她便成了镜中人的模样，“这个长相很有炎族特色，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把你的身份设定成炎族的人了。” “炎族？”这令她有些意外，因为这是她原本的长相。 “曾经是个信仰兽神的人族，但由于世代与兽族混居，现在大多数都是混血，由于其强大的血脉，炎族都没有外在兽族特征。擅长耕种、经商，是目前最大的兽人族落之一。” 西莉亚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连面部轮廓都一样，还有小时候下巴受伤留下的小凹陷，也完美再现了。 即便知道是假的，她也发出了惊叹：“赞美以塞！” “现在，想个假名，一个兽族可不会取西莉亚这种人类名字。” 她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本名——叶灵坤，但她却悲哀地发现，她无法用这里的语言表达，只能折中问道，“树叶落入大地，用兽人语怎么说？” 以塞吐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词语，“你确定要取这么长的名字？” “好吧，短一点，树叶就行了……” “萨拉，也是常见的兽人名字。”以塞将伪造好的身份证明递给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炎族，灰水部落的兽人少女，萨拉。” 西莉亚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片，全是她看不懂的象形文字，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多学一门语言了。 ………… 乌洛比斯大陆，某座风平浪静的岛上。 尤菲莉娅靠坐在一块凸起的山岩，缓慢地喘着气，刚才传送时那几乎将她撕成碎片的痛苦，还记忆犹新。即便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远距离传送竟是如此可怕。 站在她身旁的阿斯塔德抱着手，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眉头紧皱。 “你来晚了。”他的面前出现一道跳动的光流漩涡。 以塞从中跃出，“也没多久吧，我尽快了。” “这是哪啊？”他身后踉跄着跌出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面容清秀，声音低哑，额间印有火焰图腾，看起来像个蛮族人。 “我们已经到了。” “到哪了？”新出炉的兽人少女萨拉，还不太清楚状况，但她已经看到了熟悉的两人，“尤菲，阿斯塔德！” 阿斯塔德眉头微展，“这身份确实很贴合她的粗鲁。” 尤菲莉娅也猜出了她的身份，不由赞叹道，“不愧是以塞阁下。” “如果你需要，一会也可以免费体验。”以塞提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走向了悬崖边。 她满脸疑惑却没反抗，“以塞？” 以塞松手，“行了，就送你到这里，自己下去吧。” “等会！”她趴在悬崖边往下瞧，至少几百米的高度，让她一个哆嗦，“这怎么下得去？” “你没学过漂浮术？飞行术？” 她不但学过，而且这两个有趣的法术是她最熟练的法术之一，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看来还得我帮你一把。”以塞笑得不怀好意，“那么，冒险的第一课是——危险随时都会到来！” 话音未落，她便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击飞了出去，从悬崖急速坠落。 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少女的怒吼，“以塞，你给我等着！” 阿斯塔德望着空中用漂浮术稳住身形的人影，“我原以为你会带她回到哀土。” “以她的能力，还没有资格前往哀土，即便她是莫勒的弟子。” 阿斯塔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会说出‘资格’这种词的人。” 以塞仿佛没听见，他看向尤菲莉娅，“看来你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少女站起身，握紧了手中剑柄，“是！” 一道金光璀璨的漩涡浮现，“那现在就启程吧。” 第46章 从现在开始，你所做一切都将由你自己承担 西莉亚用漂浮术缓缓降落到一片茂密的山林中，中途还踹飞了一窝倒霉的鸟，惊起了几只猴子。 乌洛比斯的气候并没有比格伦米大陆更宜人，空气闷热又潮湿，她立刻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收回了戒指中。 暗骂几声不靠谱的以塞后，内心再度感谢了嘴硬心软的阿斯塔德阁下，赞助了这枚空间戒指。不过，虽然里面有不少好东西，但很可惜，一分钱也没有。 目前为止，她的人际圈子里，似乎都不太接地气，自己的老师，大概也从没考虑过缺钱这件事。 但比起钱来，目前更重要的事，还是今天要住哪？不知是因为时差，还是传送需要时间，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漫天灿烂的晚霞，日光也越来越暗。 刚才漂浮在空中时，她就已经用鹰眼术探查过周围环境，并没有发现村庄之类的聚居地，这附近是一片完全不见文明痕迹的原始森林，也不知道以塞究竟把她丢到了哪里。 她只知道这里是乌洛比斯大陆的某个地方，而她的最终目标是法师之城——默尔林。 注视着一望无际的密林，脑中莫名冒出了一行文字：主线任务，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点。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大笑，惊起了归巢的飞鸟，它们从她的头顶飞过，留下了不满的啼鸣和倾泻的鸟粪。 好在她反应及时，立即用护盾罩住自己，才免于一场横祸。 漫步在丛林中，除了有这种意外，潜藏的蛇虫，未知的地形，飘散的毒瘴，都是极大的阻碍。 好在有万能的魔法，一个初阶法术“风之屏障”就能解决大多数麻烦。即便大地之茧的力量已被大幅削弱，但她的魔力储备依旧很可观，可以长期维持法术。 西莉亚打算先找一处天然*洞穴落脚，或是凸出的岩壁，实在不行，一棵高大结实的树也在选择范围内。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总算在暮色完全退去前，找到了一处山洞，算不上大，也足够一个人舒服地休息，里面还铺了些干草，有篝火的痕迹，但都蒙着一层厚灰。显然有人曾在这里停留，不过至少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让她有些欣慰，至少这里还是有人烟的，只是她暂时没遇到。 用清洁术打扫过洞穴后，她从户外捡了点干木枯枝回来。作为一个魔力充沛的法师，她并不需要篝火，但这很有趣，难得有机会，她肯定要体验一下。 在一番灰头土脸的忙活后，一个丑的不忍直视、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篝火堆终于完成了。她的指尖搓出一团火苗，点亮了篝火。 火光照亮了洞穴，也照亮了她脏兮兮的脸。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开心地笑了。 但这笑容并没有能维持多久，她就被呛人的烟味熏得快昏死过去，仿佛一麻袋的干辣椒倒进铁锅里猛炒，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 西莉亚连忙用冰冻术熄灭了火焰，用“法师之手”将整个篝火堆丢了出去，再释放“疾风术”吹散山洞里残余的烟雾。 但呛人的味道还是弥漫在山洞里，她被熏得实在受不了，只得跑了出去。 恐怕是她捡来的干柴有问题，西莉亚一边忍着鼻涕眼泪，一边用毁灭魔法消除篝火，冒险以来的第一次体验，大失败！ 她望着深沉的夜色，不甘心地发出了一声哀叹，“真倒霉啊……” 回应她的只有簌簌作响的树叶声。 沉默片刻，她轻声笑了，“从现在开始，你所做一切都将由你自己承担。” 当晚，她还是找到一棵高大的树，靠在树杈上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西莉亚在浑身酸痛中醒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吵得她一阵头疼。抻了下饱受摧残的腰背，她跳下了树，肚子“咕”地一声叫了起来。 食物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空间戒里有沃斯为她准备的爱心餐点，可以吃一个月不重样，还有许多应急饼干，总体够吃半年。 当她打开一份早餐盒：鹿肉三明治、芝士火腿卷、玉米奶酪片、芒果牛奶后，感觉自己仿佛是出来郊游的。 她自我打趣道：“到这种时候才能意识到谁才是最爱自己的人。” 享用完早餐后，她简单清洁了下自身，即便清洁术强效又可靠，但是没有水的参与，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昨晚她已经制定好计划，今天一半的魔力用于飞行术和风之屏障，低空飞行寻找人的踪迹，至少要能知道最近的人类聚居地在哪。 如果不能，那就明天继续努力。 她难得虔诚地向七神祈求：至少今晚别睡在树上了，有个山洞也行。 也许是罕见的虔诚起了作用，也许是她本身距离聚居地并不远，在飞行搜索了一上午后，她发现了人的踪迹，他们正在围猎一只魔兽。 这只魔兽速度和力量都很高，但不会使用魔法，大概率是一只低阶魔兽，这种魔兽通常魔抗都不高，中阶魔法就可以轻松杀死。 西莉亚没出手，而是蹲在远处用鹰眼术观察，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抢人头，那多不好，她想尽可能地先展示自己的善意。如果对方是好人，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打个半残威逼利诱，她也不是不行。 在几人的努力下，那只魔兽终于筋疲力尽，最后被扛着斧子的男人一下砍断了脑袋，但四肢仍在活动，最后一爪从男人的肩膀抓下，他的盔甲都碎了，露出血淋淋的肉。 从西莉亚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本来应该牵制魔兽右爪的光头，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才导致魔兽临死之前伤到了男人。 “穆萨！”弓手迅速靠近男人身旁，“不行，伤口要尽快包扎！” “我没事，诺伊，注意警戒四周。”穆萨看了眼血肉模糊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光头男人，如果不是自己刚才闪避及时，这一爪就会落在胸膛上。 霍巴尔举起手，“嗨，抱歉，我真没想到那畜生居然还有反抗之力。” “既然失误了，那么少得报酬，你可以接受吧？”莱娜的匕首快速划过魔兽的皮，下刀完美，没有留下一丝瑕疵。 “好吧好吧，毕竟我只是个外人。”光头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还故意离远了些，以示自己清白。 “谁？！”穆萨突然转身，同时诺伊的弓箭已搭在弦上，直指那个正从密林中走出的人影。 黑色短发，面容清秀的少女，穿着短袍长裤，踩着一双皮靴，举着双手走出。 她摆了摆举起的手臂，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张口吐出一连串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穆萨盯着她眉心那枚火焰图腾片刻，也张嘴吐出一段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完了，万万没想到，人找到了，竟然语言不通。显然，乌洛比斯大陆的人，是不会说格伦米大陆通用语的。 少女叹了口气，走向穆萨。在他们警惕的目光中，搓了下手指，一抹柔和的光辉从中溢出，随后汇入了男人的肩膀处，片刻便止住了血，伤口开始凝固，最终结疤脱落，愈合如初。 她站起身后退两步，“已经好了。” 这回弓手却像是明白她的话，用精灵语重复了一句，“好的？” 西莉亚喜出望外，“你听得懂精灵语？” 绿头发的弓手点了点头，“我祖上有精灵血脉，所以我会说一点精灵语。” 能沟通就是好事，虽然这个弓手的精灵语口音很重，她基本是连听带猜。 “你是炎族的人？” “对，我叫萨拉，是炎族灰水部落的人。” “我听说过！灰水部落以博学而闻名。” 穆萨凝视着她眉心的火焰，听着她口中滔滔不绝的精灵语，冷笑一声，“灰水部族的人，已经堕落到连高山语都不说了？这和被精灵驯化有什么区别？” 即便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西莉亚又多看了他两眼。 弓手诺伊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看在人家刚为你治好伤的份上，就闭上嘴吧。” 说完，她又转向西莉亚，笑着道，“那个臭着脸的人叫穆萨，虽然脾气坏，但是人很好，所以大家都甘心认他做老大！” 穆萨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别跟那种家伙说我的事。” 诺伊不搭理他，向西莉亚介绍起另一位队友，“在处理猎物的是莱娜，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刺客。” 她的目光飘过光头，声音低了下来，“那位是霍巴尔，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我想，他应该不是你们的同伴。” 诺伊有些意外，“怎么看出来的？” “这场狩猎中，他的配合很糟糕，最后还拖了后腿。”还有几人间微妙的气氛。 诺伊有点庆幸现在说的是精灵语，霍巴尔听不懂，不然以他那自大的性格，非得闹起来不可。 “我在森林里迷路了，你们可以带我去最近的聚居点吗，我会支付报酬的。” 诺伊笑道，“你救了我们的老大，这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 回去的路上，诺伊向她大致讲述了附近的情况，以及他们的落脚点——石湖村。 他们所处的地方，属于白骨山脉的范围，位于乌洛比斯大陆的北部。这片山林被当地人称为桑哈那，意思是无穷无尽的树，如果没有老练向导的指引，很容易迷失在其中。 白骨山脉的魔兽颇多，又盛产不少稀有植物和矿产，因此也吸引了许多冒险者，大大小小的聚居地围绕着山脉就这么搭建了起来，石湖村就是其中一个。常住居民就有两百多人，算上各地来的冒险者，旺季时甚至会汇聚上千人。 但并不是每个冒险者都能满载而归，运气不好，死在路上也是常有的事，或者被同行打劫，又或是被人骗光了钱。 同时，冒险确实是高风险高收入的事，比如今天他们猎到的这只巡风双头豹，皮毛骨骼完整，能卖5金奥尔，剩下的血和肉也能卖二十多个银埃舍，今天他们可以好好大吃一顿了，穆萨也可以换一件更结实的盔甲。 过去，还是弗林特小姐的时候，西莉亚也从书上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货币制度：每个国家发行的货币都是不同的，但大体还是以金银铜等有价值的金属作为货币，没跨越到纸币。 乌洛比斯大陆的货币制度，采用了默尔林制定的标准，无论是哪个国家，他们产出的货币重量成色都是一样的，能改变的只是货币的样式。因此，乌洛比斯大陆的货币，大家都有统一的称呼，分别是金奥尔、银埃舍和铜利特。 她又问三种货币的兑换比例，得到了诺伊同情的眼神，“你的长辈连钱都没让你摸过吗？一般年景好的时候，60块银埃舍就能换一块金奥尔，120块铜利特兑换一块银埃舍。当然，如果是年景不好的时候，金奥尔的兑换比例就会升高，需要70，甚至80银埃舍才能换到。听说最极端的时候，100银埃舍才能换一块金奥尔，也是有过的。” “所以我们尽量都会向那些商人要金奥尔，如果他们拿出一袋子的银埃舍给你，说是按当前比例，可千万别信他们的鬼话。” 诺伊充满口音的精灵语，让她听得云里雾里，她懵懂地点点头，钱似乎不难赚？ 走在前方的穆萨突然停下了脚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刚才还在说笑的诺伊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她取下身后的弓，迅速打量起周围。 后方传来了莱娜的声音，“我闻到一股野兽的腥臭味。” 穆萨在一棵树前蹲下，“它在这里排泄过，恐怕已经标记了这块地区。” 诺伊也注意到了树干的抓痕，“像是熊留下的痕迹。” “加快速度离开这片区域，注意警戒，如果遇到也不要和它缠斗，优先撤退。” “是。” 西莉亚还是一头雾水，但感觉到几人的速度都变快了，她用轻身术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走了没多久，她察觉到前方有魔力波动，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诺伊还以为她走不动了，“萨拉？你还好吧，需要帮忙吗？” “前面有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炽热的焰流便从他们左前方的树林袭来，目标正是领头的穆萨。 早有准备的他就地一滚，躲开了这次攻击，高温却燎焦了额前头发，他也凭借优越的视力看到了袭击他的东西——一只通体橘红的小熊，只有正常熊体型的一半大小，身上有着浅黄色的条纹，乍一看上去仿佛一只大蜜蜂。 “快跑！是火焰蜂熊！”这只魔兽远远超出了他的小队能狩猎水平，在没有法师和圣骑士的情况下，和一只会使用魔法的中阶魔兽对抗，无疑是自寻死路。 该死！他们怎么会误入中阶魔兽的领地？难道路上的标记出错了？还是这只魔兽在对外扩张领地？ 其余几人在他出声时，便分作几路散开逃跑，只有那个叫萨拉的少女，还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跑回去，“喂，别发呆，快跑！” 第二轮火焰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要将所有事物都焚烧殆尽。 但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发生，火焰撞上了一道水蓝屏障，顷刻间便化作白雾消散。 少女甩动右臂，一条仿佛雷光铸成的长鞭汇聚在她的掌心，黑色短发随着激荡的魔力飞扬，她一步步走向远处那只火焰蜂熊。 穆萨震惊地看向她，“你是法师？” 西莉亚当然没听懂，她刚才认真思考了一番用什么魔法，才能杀死魔兽的同时，还保持尸体的完整。她学习的大多数攻击魔法，都是极具破坏力的毁灭魔法，基本一个魔法轰过去，别说全尸，能保住骨灰就不错了。 大地震颤确实可以困住敌人，但在这种土元素富集的山林坏境下，也很有可能会误伤他人，所以最终决定还是用闪电鞭，配合冰霜护盾近战攻击。 魔兽再次吐出火焰，却连她的护盾都无法融化，数道锐利的电光划过它的腹部，将一身皮毛都电卷了。 此时，火焰蜂熊意识到不对，扭着大屁股想要逃跑，但为时已晚，它的周围再度亮起了耀眼的雷光，像茧紧紧裹在它的身上。 “雷龙之息。”这足以将普通人电成焦炭的魔法，却只是让魔兽的行动迟缓了下来。 西莉亚灌注魔力，再次释放魔法，数次后，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皮毛灼烧的臭味。 火焰蜂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它坐在地上，前爪合拢，朝着她的方向不断叩首，仿佛是在向她求饶。 这只熊体型娇小，皮毛也被烫卷了，配上橘红和浅黄条纹，瞧着颇为憨态可掬。西莉亚一时心软，就放过了它。 她收回魔力，“你走吧，下次再遇到，我就拿走你的皮毛了。” 站在后方的穆萨大喊出声，“别放它走！魔兽很记仇，他们会记住你的气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只蜂熊趁着少女转身时，以远超平常的速度，急速扑向了她！它没有再使用魔法，而是打算用自己的利爪和身躯，将眼前可恶的人类撕成碎片！ “小心！” 他的呼喊声被吞没在雷暴的嗡鸣中，比刚才更猛烈的雷电聚集在这片树林中，将周围的树木都劈成了黑灰。 西莉亚转过身，颇为可惜地看着地上焦黑的尸体，“这下可卖不上价钱了。” 林间的风吹过，带走满地焦黑，有点点光芒在其中隐约可见。 她捡起来一瞧，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鲜红结晶体。 “这是……” 第47章 法师们都精明又抠门 “这是魔兽的魔力核心，可以认为是它们力量的精华所在。只有中阶以上的魔兽才有可能出现，但也并非每个都会有。” 诺伊在穆萨之后返回，想帮帮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至少拖延一下时间，却亲眼目睹了她是如何杀死了一只中阶魔兽。 在使用了这么强大的魔法后，甚至没有出现魔力不足反应，可见她还有许多余裕。从她轻松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有魔法道具加持，那么她的实力一定非常可怕。 西莉亚点头，魔核她知道，原著游戏里常见的怪物掉落，“这个值钱吗？” 诺伊没有猎到过这么高级的货色，但她多少也听说过，“非常值钱，至少价值二十个金奥尔，我上次听说黑铁佣兵团的一颗风系魔核，就卖了这价钱，火系更稀有，用途更多，应该会更昂贵。” 听到数额后，少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高兴地将魔核收进了戒指里，这一幕，却正好被刚回来的霍巴尔看在了眼里。 他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空间道具？” 诺伊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少女，以及霍巴尔贪婪的目光。 穆萨沉沉叹了口气，“提醒那位大小姐，将她的东西收好。白骨山脉最不缺的就是贼。” “喂，你什么意思，穆萨？”霍巴尔不满地上前，似乎想动手。 男人摸向了自己的斧子，“我说有贼。那么，你是贼吗？” “切！少在那装模作样！”光头衡量了下彼此的实力差距，最后决定还是打嘴炮，“有本事，你们三个自己出来狩猎啊！还不是要老子帮忙！” “帮忙？呵。”莱娜的匕首贴近了他的脖颈，“我们雇佣了你，付了你报酬，分给了你猎物。如果你不想要，我现在就可以收回它们。” 穆萨面无表情，“莱娜，松手。” 刺客冰冷的目光扫了霍巴尔一眼，最终还是听从老大的命令，放下了匕首。 莱娜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家伙吗？” 光头想说点什么挽回面子，却在莱娜的目光中打了个寒颤，他很确定，只要给她机会，这个疯女人真的会杀了自己。 “不然呢，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言而无信？”穆萨走在前方带路，“我们得在日落前回石湖村，没时间耽搁。”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发生意外，在诺伊的提醒下，西莉亚意识到了这枚阿斯塔德赠予的戒指有多珍贵，会引起多少人的贪婪觊觎。 她决定待会去买个背包，至少遮掩一下。虽然她并不觉得别人能从她的手指上偷走戒指，上面有老师施加的防护魔法。而且就算真能偷走，他人也无法使用，这个戒指只有她的魔力才能打开。 “我们到了。”在经过一段漫长的跋涉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石湖村。 这座村庄因附近有一座湖泊而命名，它坐落在山腰上，整体房屋都由石头搭建，村子周边砌了一圈整齐的石壁，看起来规整又美观。 来来往往的全是冒险者，他们大多有自己的队伍。有人满载而归，也有人两手空空。有人相互对拳、拥抱、打招呼，也有人警惕地盯着所有靠近的人。 “穆萨！”豪迈的大嗓门从后方传来，一个长着兽耳尾巴的年轻男人走到了他们面前，身材高大而健美，至少有两米以上。 “一只巡风双头豹？”男人打量着他们肩头的猎物，吹了个口哨，“收获不错！血和肉我都要了，便宜点算我！” “只能卖你一半，剩下的，我要和队友分享。” “做你的队友可真有口福。”他留意到他们中一个陌生的面孔，“哦，这位是？” “一个灰水部落的法师，路上偶然遇到了，带她一程。” “你好，炎族的小法师！”男人颇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有资格外出冒险的法师，至少也是初阶水平，结交一下没有坏处。 少女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甩动的黑色尾巴上。 “她不会说高山语，也听不懂通用语，只会说精灵语。” 男人皱眉道：“我的高山啊，难道灰水部族的人现在连高山语都不说了吗？他们还记得自己是高山的子民吗？” 看着她疑惑的神情，男人叹了口气，“算了，小法师，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谁犯了错，那也应该是你的抚养者和老师。” 西莉亚转向诺伊，希望她帮忙翻译一下。 对于男人的自说自话，诺伊十分无奈，只得委婉道，“他只是对你不会说高山语，感到很惊讶。” “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提到这，西莉亚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作为一个兽人却不会兽人语，可以说是非常离谱。 兽人是人类对他们的称呼，他们自称为山民，即为高山的子民，信仰兽神，称自己的语言为高山语。 事实上，也有不少人类精灵海族信仰兽神，加入了他们，也自称为山民。但在人类文明中，他们通常被称为“蛮族人”。 讽刺的是，精灵瞧不起人类，却对兽人很尊重，大概是几万年前征服世界时被兽人打服了。 穆萨和高大男人对了下拳，“老卢恩今天在吗？” “还是老地方。”男人叹息一声，“唉，昨天和他喝酒时，他还提到，感觉身体不行了，说该退休，今年就是最后一趟生意了。” 穆萨也感到颇为可惜，“像他那么公道的商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不是吗！等处理完战利品，我再去旅馆找你们，记得给我留点肉。”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走吧。” 西莉亚一路跟随穆萨他们进入村庄，来到一家悬挂葡萄招牌的酒馆，一推开门，烈酒混合着肉的香气，夹杂着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他们一进去，无数打量的视线便落在了身上，几人不以为意，走向了二楼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一个男人正坐在窗前向外望去。他身旁站着的骑士，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和一条金色的尾巴，腰间挎着一柄黯淡的长剑。 穆萨远远招呼道：“老卢恩！” 男人转过头，他大约五六十岁的模样，看起来随和又亲切，“穆萨，真是满载而归啊，快让我瞧瞧，你有什么收获。” “一只巡风双头豹，皮毛，四爪，骨头，头颅都完整。”穆萨边说着，几人解下了行囊，将猎物的部位一一取出，平摊在桌上。 老卢恩戴上手套，仔细观察着皮毛和爪子，“这只双头豹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十五岁，正是生命最旺盛的时候，皮毛的光泽度非常好，可以给到至少三金。爪子也很完整，破损可以忽略不计，加上骨头和两只头颅，总共算你们六块金奥尔，怎么样？” “整个白骨山脉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公道的价格。”穆萨点头道，“我没有意见，现在就可以交易。” 男人腕间的银色手环闪过一道微光，桌上的货物便消失了，他取出六枚闪闪发光的金币，排列在桌上，“检查一下，离开这个桌子，老卢恩就不认了。” 穆萨的手指滑过金币表面，“多谢，没问题了。” 收起几枚金币后，他将一枚金奥尔递给光头，“你的那份，霍巴尔。” 光头用手指头捻了下金币，切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西莉亚见他们交易完毕，便上前掏出了那块鲜红的魔核，放在了桌上。 “我想卖这个。” 诺伊想说点什么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感到周围窥探的视线忽然灼热起来。 “让我看看。”作为一个法师兼商人，老卢恩的精灵语说得也不错，他边说着边拿起了那块魔核。 “魔核？火元素的？这可真少见。”他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魔核，“魔力精华并不多，看起来应该属于一只火焰蜂熊。但颜色美得很纯正，那些匠人们为它疯狂的。有追求的艺术家，也会用它充当作品灵魂的点缀。” 西莉亚有点疑惑，“为什么不用它来做法杖？” 老卢恩笑了，“即便它再美丽，终究只是个华丽的废物，法师们都精明又抠门，不会为此多掏一枚铜利特。但如果，你今天猎到的是一只烈焰蛞蝓的魔核，他们恐怕会为争抢而打破头。”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卢恩说出了他的价格，“三十块金奥尔，怎么样？” 西莉亚爽快道：“可以，成交。” 老人一挥手，几十枚闪亮的金币铺满了桌面，一直在窥探这桌的人眼睛都瞪直了。 西莉亚没去检查，只粗略确认了数目，便将所有金币都揣进口袋，再借着衣服遮掩放入空间戒指。 那些窥探的视线仿佛黏在了她身上。30枚金奥尔！大多数冒险者把头提在腰带上忙活一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么多！ 老卢恩轻敲桌子，示意她坐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这个老头子讲讲，你是怎么猎到一头火焰蜂熊的？那东西狡诈又残忍，是很棘手的猎物。” 少女坐在他的对面，干巴巴地说道，“就是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了，顺手就杀了，本来想留下皮毛，但是它太狡猾了，只能用魔法将它电成灰烬。” 这番话一出口，某些粘人的视线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至少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打探。 老卢恩听了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那真是太遗憾了，火焰蜂熊的内脏和皮毛，价值都很高。” 听了这话，少女露出好奇之色，“我能问下，价值多少吗？” “二十金奥尔，如果你带着完整的火焰蜂熊尸体来找我，你至少能再挣二十枚金奥尔。” 西莉亚感觉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刚才不耍帅有点耐心就好了！ 看着少女满脸的悔恨之色，老卢恩笑了，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莽撞又冒失。 不过这孩子可比自己当年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中阶法师了。虽然她没有佩戴徽章，但从她毫发无损地消灭中阶魔兽就能看出，她的天赋绝不会止步于中阶。 “我们法师外出冒险，更需要优秀的队友配合。一个精通武艺、擅长搏斗的战士，或者一个能保护你、辅助你的圣骑士，都是不错的选择。” 说着，老卢恩看向自己身旁的男人，“就像姆利纳这样强大而可靠的圣骑士。” 骑士俊美的脸上，有一种深深的无奈，“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老卢恩哈哈大笑，“可惜这位圣骑士已经被我雇佣啦，你得再另外寻找了。” 西莉亚合理怀疑老爷子只是想晒他抽到的金卡。 “谢谢你的故事，孩子。”老卢恩不再玩笑，取出一册书递给她，“这就算是我听故事的酬劳吧。如果以后猎到什么好货色，记得还来关照老卢恩。霜月来临之前，我都会在石湖村。” 霜月，也就是十一月。在那之前，她早就离开白骨山脉了。 “谢谢您。”西莉亚接过书，是一本介绍魔兽相关知识的教学读物，还是精灵语和古赫尔语的双语版本。 “我叫萨拉。”她向老人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 老爷子握住了她的手，“我叫卢恩阿耶勒，大家都叫我老卢恩。很高兴见到你，萨拉。” ………… 解决完战利品问题，西莉亚继续跟着他们三人回到了旅店。 穆萨看了一眼她，“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大小姐？” 少女一脸迷茫，下意识看向诺伊，想要翻译。 诺伊不赞同他的做法，“她刚才从魔兽手里救了我们。” “我把她带回了村子，还给她介绍了老卢恩，这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莱娜抱着手，脸上带着几分讥笑，“怎么，老大，你觉得丢脸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甩开人家？” “如果你的脑子能像你的技艺一样出彩就好了。”穆萨今天也为手下的智商操碎了心，“她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吗？为什么她会孤身出现在深山中？还表现得对外界一无所知？” 一连串的问题，将她堵得哑口无言，从目前已知的情况判断，萨拉很有可能涉及炎族内部的政治斗争，也许她真的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大小姐。 如果与她同行，也许会给他们带来天大的麻烦。 “诺伊，你能为我介绍一位可靠的，会精灵语的向导吗？”见他们陷入了争执，虽然听不懂，西莉亚也能猜出是穆萨不欢迎自己，她并不想让她们为难。 绿发的混血儿弓手一下就红了眼眶，她上前猛地抱住少女，“相信我，萨拉，石湖村不会有比我更可靠的精灵语向导了！” 莱娜比了个手势，对男人笑道，“现在，二比一，老大～” 穆萨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花板。 第48章 按老规矩，我们会取走他吃饭的家伙 诺伊带着西莉亚在旅店住下，正值冒险旺季，旅店房源紧张，她们三个姑娘住在一起，加了一张舒适柔软的单人床。 老大穆萨则跟他的好兄弟住一间，一半的魔兽血肉卖给了他，剩下的交给厨房处理，他们打算今晚好好吃一顿，犒劳下自己。 诺伊和莱娜坐在床边，和她分享冒险中的趣事，顺便也给一无所知的她普及常识。 西莉亚听着故事，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然后得到了善意的嘲笑。 比如：“既然商人在这里的势力那么大，为什么他们没有趁机组建商人行会呢？”按她的预想，资本这种会无限扩张的东西，应该早就试图开始垄断了才是。 听了诺伊的翻译，莱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还真是个大小姐啊，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吗？” 诺伊也笑着摇头道，“商人们在联合之前，要先担心自己的脑袋。除了我们冒险者外，法师协会和猎人协会都不会允许他们扩张，一盘散沙的商人，才是最好的工具。” 莱娜抹去笑出来的眼泪，“这里可不是大城市，什么规矩都不管用，大家只认拳头。像老卢恩那样走商多年的中阶法师，也要多雇佣几名侍从保护自己呢。就算是皇帝亲自前来，大家也只把他当个屁放了！” “大小姐”，西莉亚再次听到了这个词，她好奇地念出了发音，“大小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诺伊有些尴尬地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他们只是在开玩笑，你与普通的冒险者看起来不太一样。” 少女却笑了好一会才停下，“以前我总被人说没有贵族小姐的风范气度，没想到如今却会被人叫大小姐呢。” 诺伊不由好奇她的身世，“你是贵族小姐吗？那为什么会孤身出现在森林里？” “说起来有点复杂，总而言之，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把我丢到这片森林里。我得去默尔林找人，你知道该往哪走吗？” “法师之城？那可是在大陆的南端，离这里非常遥远。”诺伊也没去过默尔林，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大陆中部的月光岛，“如果你想去默尔林的话，最好找一位商人带你去大城市，那里有直达默尔林的传送阵。” “我大概了解了，谢谢你。”这次旅程的主要目的是历练，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使用传送阵。 莫勒的原话是：“所谓游历，即是用自己的双足去丈量这片大地。” 就像唐三藏取经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而不能由大圣直接一个筋斗云翻到了西天。 正谈笑着，外面传来了穆萨的声音，“诺伊。” “进来吧，门没锁。” 穆萨推门走了进来，他已经卸下盔甲，换了身轻便的衣物，贴身的布料勾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西莉亚偷偷盯着胸肌欣赏了片刻。 “炖肉已经做好了，下去吃晚饭吧。” 莱娜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等好久了！” 楼下的餐厅里，坐了好几桌人，他们走到一处角落，回村时见到的那个高大的兽耳男人，正坐在桌上向他们招手。 他有着黑白相间的三角兽耳，和油光水滑的漆黑尾巴，“那是塔里克，穆*萨的好兄弟，有一手好厨艺，这次的肉就是交给他料理的。” 桌上满满摆着炖肉、烤肉、烤薯、煎肉排、水果沙拉、塞料面包……摆盘并不讲究，但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几人落座后，也不寒暄，直接就开吃。每人面前都有满满一碗炖肉，西莉亚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提供筷子！ 炖肉里面似乎还加了奶油，口感香醇丝滑，就是味道怎么有点奇怪？ “等下。”她伸出手，所有人手中的勺子筷子便飞到了空中，“这菜有问题。” 在跟随瑟兰学习炼金术的短暂时间里，她首先学习的就是辨认药物，以她的记忆力配合瑟兰的指导，一些常见药物她通过嗅觉和味觉就能分辨出来。 而她现在，竟然在肉汤里吃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很浅淡，但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这是柯尔曼草的味道……” 她借着斗篷的掩饰，迅速从戒指中取出一管万能解毒剂，拧开盖喝了下去。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解释道：“这份炖肉里被人加了柯尔曼草，我不知道它在这里的常用名叫什么，但它能导致人昏迷，药效通常在服用后的三四个小时内发作。” 诺伊脸色猛然就变了，她将塔里克面前的那碗递过来，“这里面有吗？” 西莉亚嗅了下味道，又用手指挑了点肉汤，细细品尝，“也有。” 即使听不懂，另外几人也能猜出是肉汤出了问题，塔里克脸色都发青，这是他亲手做的，如果出了问题，他将难辞其咎。 “这是解毒药，你们先服用吧。”西莉亚将几瓶药剂分发给他们，“不过你们才吃了一口肉汤，应该不要紧。” 听完诺伊的翻译，塔里克苦笑着抓了抓兽耳，“我刚才已经在厨房偷吃了两碗。” 西莉亚端起桌上其它的菜，仔细嗅闻，发现除了肉菜外，都很正常，没有额外加料。 “只有双头豹肉做的菜有问题。” 穆萨站起身，莱娜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他将塔里克碗中的肉汤一口喝下大半。 “你疯了？” “她也有可能在说谎，究竟里面有没有药，一会就能知道了。”穆萨抹了把嘴，望着她，目光冷厉，“如果是真的，我欠你一条命。如果不是……” 诺伊气得拍他脑壳，“你是不是傻，看塔里克有没有昏不就知道了。” “肉是塔里克做的，他也摆脱不了嫌疑。” 男人漆黑的大尾巴狂甩，“我以终身的荣耀起誓！我根本不知道这事！” 穆萨嘱咐诺伊道，“你们将桌上收拾一下，回我的房间，塔里克，你也跟我一起走。” 西莉亚捧着那碗肉汤，觉得有点可惜。 ………… 三小时后，提前偷吃两碗炖肉的塔里克，像只死猪般昏睡了过去，莱娜连抽他几巴掌都没醒过来。 穆萨也感到意识有些昏沉，如同醉酒的感觉，仿佛闭上眼就能睡去。 一管药剂在他面前晃动，少女脸上有些得意，“现在你知道真假了吧。” “多谢。”他接过药剂，仰头喝了下去。 意识逐渐恢复，穆萨站起身，对她行了深深一礼，“我欠你一条命，萨拉。” 他这么郑重，西莉亚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摆手道，“小事而已。” 莱娜抱着手靠在墙上，“会是谁干的，霍巴尔吗？” 穆萨摇头，“那家伙虽然贪婪，但并不是个蠢货。一旦下毒被发现，从此便无法在白骨山脉立足，没有任何旅店和团队会接受他。” “如果加上一枚空间戒指呢？”诺伊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西莉亚，“够他铤而走险了。” 穆萨否定道：“不，他没这胆量。应该是他把消息卖给了别人。” “那会是谁干的？”莱娜把玩着匕首，眼神冰冷，“竟然敢对我下药，我要把他的手指骨剔出来！” 穆萨沉思片刻，“能在短时间内打听到我们的消息，并在塔里克眼皮底下投毒，这人身手绝不一般，说不定背靠大组织。” “不行，就把霍巴尔抓来问清楚！” “别冲动，如果惊扰到对方，反而对我们不利。”穆萨面色沉着，“如果真是霍巴尔卖了我们消息，我要他一条手臂。”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时，西莉亚开口道，“我可以用魔法回溯场景，找出是谁下毒。” 屋里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时间回溯魔法？” 西莉亚解释道，“并不是那么高端的魔法，只是能通过解析魔力，看到过去的画面。以我现在的能力，最多能看到两天前的画面，但应该足够了。” 魔力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它是最好的记录载体，善于运用它的人，甚至能从中借取时间的力量，就像她的老师，能从过去和未来召唤出自己。 而“回溯术”则是魔力这一特征的表现，因此作为一个中阶魔法，它的难度不亚于“元素激荡”，许多法师达到高阶后，才能逐渐掌握。 但作为开挂的女主，她只用半个月就学会了。 想来老师恐怕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却拥有这样离奇的天赋，还有着与上一任宿主相同的发色眸色。 “萨拉，那就拜托你了。”诺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向床上昏迷过去的大块头，“要把他喊醒吗？” “如果有办法的话。” 她点点头，对大块头释放魔法，“噩梦尖啸。” 这是死灵系的精神魔法，她只灌输了一点魔力，但也足够他醒过来了，就是效果嘛…… “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塔里克猛地从床上跳起，如同一只被烧了屁股的猩猩，疯狂在地上打滚。好一会才停下动作，面朝地躺着喘粗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见他这凄惨的模样，莱娜心有余悸，“难怪他们都说别惹法师。” 诺伊将塔里克扶坐在床上，“你还好吗？” 他捂住疼痛无比的头，“像刚经历了最恐怖的事，但却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休息会吧，我们要去厨房勘察究竟是谁下的毒。” “我跟你们一起去！”塔里克抬起头，面色狠厉，“我要把他下毒的那只手剁下来！” ………… 天已经入夜，但旅店里还是很热闹，他们从后门摸进厨房，不少人还在里面忙碌。 冒险者大多时候都是由旅店提供伙食，如果太晚，或是遇到好料，也可以自己料理，只要别炸了厨房，旅店一般是不会计较的。 所以这里除了厨子外，也有不少冒险者，还有人认出了塔里克，冲他打招呼。 塔里克勉强挤出笑容，带着他们走到了自己使用的灶台，“就是这了。” 西莉亚抬手，幽蓝的光芒从指尖泄出，化作一团团朦胧的雾气，将灶台附近包围起来。 有好事者察觉了他们的动作，纷纷凑上来打探，穆萨等人也不驱赶，只默默将他们隔开。 很快，这团朦胧雾气不断向外延伸平展，有重重人影出现又消失。随着魔力不断注入，轮廓越来越清晰，显露出塔里克的身姿，他正端着一碗炖肉细细品尝，不时还夹块烤肉吃。 看着眼前的画面，塔里克默默捂住了脸。 “时间还得再往前推一些。” 画面开始不断倒退，期间出现了不少人，有路过的，有与塔里克攀谈的，但都没有发现问题。 “找到了，就是他。”在穆萨的提醒下，她放缓了魔力输入，画面以慢速回放，最终定格在一个身材中等、手脚瘦长的男人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回溯术”完美再现了他是如何将药注射进肉中，又若无其事地与塔里克打招呼的。 “灰手斯帕，居然是他？”塔里克认出了来人，“他是黑铁佣兵团的人，和我做过生意。以身手出名，以他的能力，我确实无法察觉。” 如果没有魔法的帮助，西莉亚也看不出他竟然在路过的短暂时间内，就已完成了下毒。 “走吧。”穆萨转身离开。 “去哪？” “黑玫瑰酒馆。” 一行人便来到了挂着铁质玫瑰标志的酒馆前，身后还跟了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冒险者。 酒馆里弥漫着一股朦胧又馥郁的香气，仿佛浸在酒中的玫瑰，有一种令人沉醉的甜美。 靠在吧台上的女人，一头橙红的卷发披散在胸前，贴身长裙勾勒出曼妙身材，她扬起暗红的唇望向来人，“真是稀客啊，穆萨。” “戈迪西今天在吗？” “老地方。” 穆萨递过几枚银埃舍，“可能会弄脏你的酒馆，这是清洗费用。” 女人鲜红的指甲滑过他的掌心，几枚银币便落在了桌上，她垂眸低声笑了，“别闹得太大，我还得做生意呢。” 穆萨点了点头，“我们按老规矩办事。” “我这里永远欢迎讲道义的老派人。”女人做了个手势，“请吧。” 一大群人的突然出现，自然是引起了酒馆内人的注意，众多目光集中在最前方的穆萨身上，他却并不在意，径直走向属于黑铁佣兵团的那张酒桌。 坐在中央的男人放下酒杯，“穆萨，真是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戈迪西，你的人，灰手斯帕，对我们下了毒。” 男人幽深的绿瞳凝视着他，“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最好有证据。” 穆萨转头看向人群，“回溯魔法还原了他下毒的过程，所有人都亲眼所见。” 众人纷纷表示自己看到了，一时间场面嗡嗡乱成一团。 “回溯魔法？”男人愣了一下，这个证据超乎他的意料，这是高阶法师才能掌握的魔法，但高阶法师怎么可能会来到这种地方。他下意识认为穆萨在说谎，但看众人的反应，都不像撒谎，他也并不觉得以穆萨的实力，能让这么多人为他作假。 如果真的因此得罪了一位高阶法师，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 “我会把他叫过来问个清楚。” “不用了，人我已经带过来了。”清脆的女声从后方传来，随后一个被捆结实的人形，直接砸到了桌子上，满桌酒菜飞溅。 莱娜从人群中缓步走出，她抽出匕首搭在了桌边，抵着那人的喉口，“灰手斯帕，听说你的手速很快，可惜你逃跑的速度不怎么样。” 西莉亚默默支起了魔法护盾，挡住了那些飞溅的酒水饭菜。 “按老规矩，我们会取走他吃饭的家伙。”穆萨望向那双灵巧的手，“当然，如果你愿意交代是谁指使你的，或是谁向你透露我们消息的，都可以减一只手。” 黑铁佣兵团的团长，戈迪西看向桌上满身狼狈的人，“斯帕，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对他们下毒了？” 斯帕浑身都在发抖，“是，是，团长……” “你真让我失望。”男人指尖闪过一道刃光，快得令人无法阻挡的一刀，将要落在斯帕的颈部。 灰手斯帕惊恐地睁大了眼，死亡来临的恐惧中，他忘记了思考，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从童年的快乐，到少年的愁苦，离家时的壮志……最终暂停在金色光辉中，这灿烂的光辉，让他想起了年幼时第一次见到朝阳时的震撼。 中阶魔法，光铠术，可以为自己或他人施加抵挡伤害的魔法护盾。 一片拇指长、薄如纸的小刀，漂浮在光辉里，上面晦暗的颜色，正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一时间，整个酒馆陷入了莫名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到了。 西莉亚走到桌边，“法师之手”托举着那片小刀递到她的面前，她抬头望向坐在中央的绿眸男人。 “你该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噗嗤。”吧台上，风姿绰约的酒馆老板轻笑出声。 男人既没有精灵血脉，也不是中阶法师，自然听不懂精灵语，但他并不是蠢人。 “我只是在清理门户，这种肮脏的人，不配留在我的团队里。” “不劳你动手。”莱娜将斯帕拖到了地上，“我们的猎物，我们会自己处理。” 西莉亚撤除了光铠术，见周围光辉熄灭，莱娜的匕首便插入了他的指间，刀尖一挑，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 杀猪般的叫声顿时响彻整间酒馆。 莱娜提起他的脑袋，“说吧，你还有机会保住吃饭的家伙。” “我说，我说。”斯帕仰头喘着粗气，像是一头耗尽力气的牛，“是，是霍巴尔，是他，把你们的消息卖给我的，包括你们的行程，还有那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诺伊一脚踹翻在地上，“我就知道，是霍巴尔那家伙！” 斯帕脸朝地砸下去，又被莱娜抓住后脑提起头，满脸的血污，狼狈不堪。 “还有呢，你不会只想要一只手吧？” 听到这个问题后，斯帕突然不喘了，他像是怕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好一会后，才大喘了一口气。 “没！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我就是……”他连声说了好几遍，最后如释重负般，“我就是自己想要捞一票，最后一票……捞到手了，我就金盆洗手，回老家买一处庄园，好好种地，再把父母接过去……”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眸中光彩也越来越淡，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与预想相去甚远。 一直沉默的穆萨开口了，“如果你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我暂时可以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离开桑哈那一带。” 他的团长，戈迪西也柔声道，“说出来吧，斯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安全。” 斯帕听到后并未感到宽慰，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不，没人指使我，我就是想独吞这笔钱。” 穆萨盯着那张被血污模糊的脸，片刻后出声道，“莱娜。” 等候已久的莱娜转动匕首，精准剔出了他的手骨，一节又一节。 惨叫声一直盘旋在酒馆上空，很久。 第49章 它在一夜之间悄然逝去 从黑玫瑰酒馆出来后，穆萨将黑铁佣兵团给的补偿分给了塔里克，总计十九块银埃舍，正是他买肉的钱。 深感愧疚的塔里克没有接受，还强烈要求要请他们吃一顿作为补偿。 穆萨坚持给钱，但也没有拒绝他的请求，于是西莉亚便跟着他们蹭了一顿风味独特的蜥蜴肉。 毒环蜥蜴是一种低阶魔兽，体型巨大，喜欢生活在山岩里，还会自己挖洞储粮过冬，夏天是它们的活跃的季节。由于其肉质细腻紧实，受到广大冒险者的喜爱，尽管身具不易对付的剧毒，仍是冒险者夏季餐桌上的最爱。 西莉亚在格伦米大陆时，也曾在某位贵族的晚宴上品尝到这种魔兽肉，只是作为远渡重洋的奢侈品，被打造成精致的模样，摆放在华美的餐具中，用以彰显主人的身家价值。 而在桑哈那，这种魔兽肉论斤卖，便宜的边角料十几铜利特，最贵的腹肉才一枚银埃舍。一顿足够五人吃撑的大餐，花费不过二十多银币。 相比常见的家畜，毒环蜥蜴的肉别有风味。软糯又有嚼劲，口感像年糕，又像蹄筋，肥美却不油腻，洒上一点盐炙烤，便能感受到盈满口腔的鲜美。完美验证了那句“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此外，芝士超级加倍的芝士焗南瓜，土豆芝士球，还有一口咬爆浆的芝士蜥蜴肉排，再配上酸甜解腻的果汁。明明已经吃得倒在椅子上了，西莉亚还觉得自己可以再来一盘。 她靠坐着，边消食边听他们聊天，坐在一旁的诺伊不时为她翻译些重要的内容，比如黑铁佣兵团。 “黑铁佣兵团在桑哈那一带算得上小有名气，他们大概有五六十人，其中有八名初阶法师，还有两位初阶圣骑士，能独立狩猎中阶魔兽。他们的团长，就是你今天见过的男人，他叫戈迪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实话说，他的名声算不上好，但战利品分配上向来公道，所以很多人愿意跟着他混。” 西莉亚捂着嘴悄声打了个饱嗝，“这件事可能是他指使的吗？” 诺伊毫不怀疑：“十有八九，看灰手那模样就知道，他宁可断一只手都不敢得罪的家伙，在桑哈那可不多。” 这大概可以被称为是“一枚戒指引发的惨案”。西莉亚并不同情那个小偷，但戈迪西的狠辣手段不由令她心生警惕。 见她皱眉，诺伊出声道：“别担心，戈迪西不是个亡命徒，不会再来试探了。麻烦的是霍巴尔那家伙，不知道他还把消息卖给了谁。” 莱娜用匕首戳下一块肉，“没打听到那家伙的消息，他大概藏在了哪，或者已经离开石湖村。” “距离石湖村最近的蓝月营地，最快也要半天的路程。在夜晚的白骨山脉行走，他没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本事。”穆萨放下酒杯，十分笃定道，“他绝对还在村子里。” “是我介绍他进队的，我去把那家伙抓出来！”莱娜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穆萨压下了她的肩膀，“但最终同意他入队的人，是我。” “但是……” “你们先带大小姐回去休息吧。”穆萨看了一眼有些疲倦的炎族少女，“明天早上，我会带一条手臂回来。” 西莉亚又听到了那个词，抬头望向他，似笑非笑。 诺伊尴尬地别开脸，在穆萨不解的目光中，莱娜大笑着拉着她们离开。 ………… 回到旅店里，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西莉亚才感到身体放松下来。 莱娜坐在床沿擦拭匕首，诺伊在灯下打磨箭头，窗外传来夜枭的低鸣，又被风声吹散。 她休息片刻后从床上弹起，在入睡前，她觉得自己还能学习一会。 莫勒送给她的魔法辞典，几乎囊括了所有常见的语言，当然也包含高山语，不同地方的口音会有所差异，但大体是一致的。传闻正是兽神将文字和语言的智慧播撒向世间，从此才有了高山语。 精灵虽然傲慢，但保持着对知识的尊重，从这本由精灵编撰的魔法辞典中就能看出。他们按照兽人的传统将这一语言命名为高山语，在学习中会点明语言的独特之处，俗语中传达出的文化典故等等。 “这是什么？”见她对着一本书念念有词，莱娜好奇地凑了上来。 魔法辞典的声音只有使用者才能听到，她合上书，吐出刚学会的词，“教学书。” 莱娜被她字正腔圆的发音惊到了，“你在跟着这玩意学习兽人语？” “那应当是很珍贵的魔法道具。”诺伊放下了手中的箭簇，语气有些严肃，“萨拉，你最好收起来，在周围无人的时候使用。” “或许在你看法这并非是珍稀的东西，但在白骨山脉，有的是人会为它铤而走险。” 西莉亚明白她的好意，点头道，“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小心的。” “在外冒险，人永远比魔兽更危险，如果没有可靠的队友，你永远不知道冷箭会从哪个方向而来。”诺伊叹了一声，“但即便是相处多年的队友，在足够利益的驱使下，也会背叛你。” 像是想起了什么，莱娜的面色沉了下来，“要是遇到那种家伙，就得当场宰了他，以免留下后患。” 西莉亚感觉其中有故事，但没有细问，转移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我明天想去购置一些冒险需要的物资，想请教一下你们关于这方面的提议。” 提起这个，莱娜便来了兴致，“一个结实的大背包，是冒险最重要的东西，有条件肯定要施加了缩小魔法的。还得配把好用的小刀或者匕首，即便你是个法师，也需要用它处理战利品。挖掘的铲锹，最好买黑铁的，白骨山脉到处都是宝藏，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 “宝藏？”听完诺伊的翻译，她有些好奇，“除了稀有的矿物植物，这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莱娜嘿嘿笑了两声，神神秘秘地凑上前，压低了声音，“白骨山脉东部以前层生活着一支古赫尔族，因此有不少遗址，要不那些法师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偏远地方来建法师塔？” 西莉亚皱起了眉。 古赫尔族，至今最神秘的人类族群。历史上，他们曾盛极一时，拥有过广袤的疆土，创造过辉煌的文明，无数流传百世的作品正是出自他们之手。如今的魔法，或是艺术，都受到过古赫尔文明的影响。 但这样一个文明，却彻底消散了。 与其他文明，如风吹黄沙般的消散不同。它没有经历战争与灾难的磨难，而是在一夜之间悄然逝去。 帝王，贵族，学者，平民。死神不分贵贱，平等地带走了所有人，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只剩下废弃的魔法设施，矗立的宏伟建筑，见证着这个文明曾经的辉煌。 那些人是如何消失的，又去了哪，没人可以给出答案，活下来的少数人全都疯了，在几年后也陆续死去。 从此，真相便被深埋于历史的尘埃中，成为书中的只言片语。逐渐，零碎的文字记录也很少见，古赫尔族便彻底化身为传说。又或是像现在这样，作为后人的一笔特殊财富，等待人们去挖掘。 关于这些历史的真相，都是沃斯告诉她的，不知他们活了多久，作为深渊生灵，却对人间的事如数家珍。 这么说来，从古老的神治时代活到现在的以塞，恐怕才是真正的历史见证者。但如果去问他，大概也只会得到“太麻烦不想说”的回答吧。 见她陷入沉思，诺伊提醒道：“如果想购置魔法材料，可以去黑玫瑰酒馆，老板是个中阶法师，手里有不少好货。” 西莉亚晃着脑袋，将纷乱的想法摇了出去。 施法材料她并不缺，倒是可以趁机配一些常用的炼金药水。瑟兰留给她的炼金笔记，有空也得拿出来学习消化一番。 “那明天就麻烦你们带我去买东西了。” 诺伊摆手，“不用那么客气。” 莱娜托腮看着她，“你真不像个冒险者，更像个学院派的法师，在这里，你这样的人可是会很醒目的。” 西莉亚耸了耸肩，“我想今天我已经够醒目了。” 想起她用魔法让戈迪西吃了大亏，莱娜噗嗤笑出声，“学院派法师萨拉的名声，可能很快就要传遍整个桑哈那了。” “时间不早了。”诺伊笑着熄灭了灯，“为了明天的冒险，请萨拉法师早点休息吧。” ………… 也许是因为睡前谈论了古赫尔族，当晚，西莉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她，穿梭在黄昏的树林间，暗红的树叶从枝头坠落，被风卷着飘入幽深的昏暗。 她沿着风的方向走去，耳边逐渐传来了古怪的嗡鸣，像是机械运转的声音，又仿佛巨兽在呻。吟。 天空的霞色退去，光线越发黯淡，但她却加快了脚步，就像是知道前方有什么正等待着她。 最终，她来到了一处悬崖，周围树木稀疏，苍白的月高悬在夜空，她缓步向悬崖的方向走去。 无数断垣颓壁映入眼帘，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废墟之上，从那些残破的痕迹中，依稀能够窥得曾经的恢弘壮阔。 她的目光向更远处望去，那里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尖塔，塔身隐约有幽蓝的光波萦绕不散。 “那是……” 身后穿来一个沙哑的嗓音，“恒能魔力井。” 她转过头，黑色卷发的矮个少年，正站在稀疏的树影间，漆黑的眼眸中有赤金光芒亮起。 “离开，这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转眼间，少年已至她的身前，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惊讶地发现少年竟然比她还矮，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西莉亚缓缓睁开眼，阳光落在了她的睫毛上，炽热的夏日气息，从窗外撞了进来。 是一场梦，细节却清晰地不像梦。梦中所见的那个少年，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萨拉，昨晚睡得还好吗？”诺伊走到了窗前，绿色长发披在肩头，柔和了她英气的五官。 少女从床上坐起，锤着有些僵硬的腰背，“很舒服的一觉，现在什么时候了？” 诺伊笑着拉上窗帘，“你现在起床，还能赶得上早餐。” 等她洗漱完下楼，莱娜等人已经在餐厅了。早餐是放凉的麦粥，配上拳头大的芝士培根卷，还有裹着蔬菜熏肉的薄脆饼，撒了一层酸甜粉，十分开胃。 “我昨晚抓到了霍巴尔。”穆萨抬头看向她，“据他交代，你的消息被卖给了好几个势力，除了黑铁佣兵团需要注意外，还有特鲁小队和金百合冒险团，尤其后者，是桑哈那乃至白骨山脉都叫得上名号的势力。特鲁小队比较特殊，他们是一群以偷盗出名的窃贼，只需照面功夫就能偷走你的东西，你以后得小心了。” 西莉亚放下空空如也的餐盘，“这么说，我是被一个大势力盯上了？就为一枚戒指？” 穆萨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一枚至少价值上千金奥尔的戒指。” 初出茅庐的菜鸟冒险者萨拉，对这笔钱没什么概念，她看了一眼手上造型简朴的戒指，它原本是透明无形的，但在使用过程中受到她魔力的影响，因此被染上了青草般的颜色，犹如翡翠晶莹剔透。 她不由暗自感慨，这枚出自大法师的戒指，真正价值恐怕只会比估值更高，不愧是帝国曾经的庇护者，阿斯塔德阁下真是有钱。 诺伊解释道：“魔法储物道具中，最便宜的是空间背包，储存量是最少的，也要五十金奥尔。空间手环根据容量大小，从两百到五百不等。至于空间戒指，那根本不是普通冒险者能见到的东西，通常只有高阶法师才能拥有。” “谢谢你们，能遇到你们真是我的幸运。”即便对金钱没概念，她也清楚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但面前三人丝毫没有为它动摇。 穆萨不以为然，“如果我们没有原则的话，结局大概就会跟昨天那头火焰蜂熊一样了。” “虽然萨拉你很厉害，但会咬人的虫子多了，也会带来不少麻烦。我建议你远离桑哈那一带，至少得先离开石湖村。”诺伊看向穆萨，“老大，你觉得呢？”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蓝月营地，再走一天能到黑棘村，过了村子，半天就能到暮色镇。那儿有不少商队，还有猎人行会，可以搭他们的车离开桑哈那。” 即便没有他们提醒，西莉亚也不打算在这里逗留，她的首要目标是默尔林，如果不是因为不认识路，她早就用飞行术向默尔林进发了。 想到这，她好奇道，“默尔林在哪个方向？” “那你就得去暮色镇，问那些走南闯北、经验老道的冒险者了。或者花一大笔钱，从猎人行会购买详细的地图。”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准备些物资，能麻烦你们带我去找可靠的商人吗？” 莱娜玩笑道：“很乐意为您效劳，大小姐～” 第50章 看在金奥尔的份上 海曼斯一家在石村湖扎根百年，从祖父那辈开始，就是做冒险者生意的。家传的老手艺，以过硬的质量而著称，虽然总有人抱怨价格昂贵，但保命的家伙们，大家都更愿意在他们家购买。 少女的目光略过一排武器和盔甲，落在柜子里的匕首上，最后看向了角落里的铲子。 店主懒散地靠在柜台上，并没有在意这个生面孔，而是跟她身后的男人打招呼。 “穆萨，你不考虑在我这里买一身更好的盔甲吗？作为老朋友，算你便宜点。” 男人婉拒了他的提议，“不用，海曼斯，你的手艺值得这个价钱。但我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还会回来吗？” “不好说。” “呵，那就是不会回来了吧。”店主打量着他，“你要去哪？这身破盔甲撑得住吗？” 穆萨看了眼肩头，那里有着明显的修补痕迹，“我的老伙计还能再撑一会。” “得了，别太勉强它，它也该退休了。”店主走出柜台，推着一套盔甲走到了他面前，“掺了秘银粉，即便不多，但对魔法也有一定的防护作用。” 穆萨笑着摇头道，“我可付不起它的价钱。” “等你回来再还我也不迟。” “抱歉，海曼斯，我不能保证我能活着回来。” 海曼斯啧了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回来了。” 他也不再勉强，转向盯着铁锹的少女，“那是混了黑铁锻造的，就算拿来挖石头也不会碎，就是沉了点，你可以先试用一下，看看能不能习惯。” 听完诺伊的翻译，西莉亚才提起一把铁锹打量。 他有些惊讶，“她不是炎族人吗？怎么会听不懂高山语？” 穆萨暗示，“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 “看来你又惹上麻烦了。”海曼斯看向少女，她衣着朴素，长相平凡，浑身都散发着菜鸟冒险者的稚嫩气息，就差把人傻好骗写在脸上，“这麻烦是她带来的？” 穆萨没否认，“她救了我们的命，两次。” “那可真是一大笔债。”昨晚的事闹得挺大，海曼斯已经听说了，对他要跑出去避风头这件事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可惜，“你是个好猎手，穆萨。离开这地方也是好事，白骨山脉大着呢。” 穆萨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肩膀上的痕迹出神。离开，或许是件好事，他已经在这里逗留太久，甚至生出感情来了。 以他的身份，这种感情很危险。能趁此机会离开，是一件好事。对谁都好。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这把很趁手。” 海曼斯抬起头，见她挥舞着手中的铲锹，满脸新奇的模样，不由咋舌，“她真的是个中阶法师？” 穆萨低笑一声，“当你亲眼看到她释放魔法时，就不会产生这种质疑了。” “一金奥尔三十银埃舍。”海曼斯走近了少女，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向了展柜，“还需要点什么？匕首？” 见她点头，海曼斯从藏*品柜里取出一只金属匣，“看看这个。” 西莉亚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大约手掌长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泛着隐隐幽光。 “灵银涂层，有一定的法术传导性，虽然远比不上法杖，但也算得上是趁手的武器。” 她扫了一眼便摇头道，“还有别的吗？不需要考虑法术，趁手，足够锋利，方便切割战利品就行。” 她很清楚，以自身的魔力和法术强度，普通武器根本无法承受她的粗暴使用，不如多买几个趁手的便宜货。 海曼斯排出数把匕首供她挑选，最终她选择了其中三只手感最好的，又买了几捆结实的兽皮袋和兽皮绳，用于以后处理魔兽。 “刀鞘是赠品，抹零后总共六块金奥尔，谢绝还价。” 刚才从杂货店买背包已经花掉了三枚金币，这么多东西加起来才六块，确实算不上贵。她爽快地付了钱，将铁锹插在背包侧面，匕首别在腰间，再戴上手套，顿时就有了冒险者的感觉。 “还有这个，也是赠品。”海曼斯将刚才那套盔甲推给她，上面隐隐浮动的秘银光辉，满是金钱的气息。 西莉亚还没反应过来，穆萨便先一步拒绝了他，“这里没有付得起它价钱的人。” “所以它是赠品。”男人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盔甲光洁的外表，“它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得找一个配得上它的人。” 见穆萨还想说什么，海曼斯摆手打断了他，“这些年，我见过很多冒险者。但像你这样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你就当做是一个老头子，对故去时代的缅怀吧。” “你是个好猎手，穆萨。一个好猎手，不应该死在路上。” 穆萨沉默片刻，最终仍然拒绝了，“如果可以，我会回来取这件盔甲。” 话已至此，深知他固执的店主不再勉强，拍了拍盔甲，“那你可得记住了，它在这里等你。” ………… 按原本的计划，还要去黑玫瑰酒馆采购炼金材料，可介于已经有人盯上她了，西莉亚决定尽快这里，以免惹上麻烦。 实话说，她并不怕麻烦，甚至还有点期待，但不想因此牵连到诺伊他们。她打算去暮色镇，或者更大的城市，暂且安顿下来学习高山语，规划前往默尔林的路线，做好准备后再启程。 几人收拾行李和置办物资都花了点时间，离开石湖村时，已经临近中午，他们抄小道走的话，能在傍晚之前赶到蓝月营地。 一路上有穆萨带路，并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甚至连魔兽的踪迹都很少看到。作为一个常年混迹于山林的猎手，他总是能通过周围环境得到判断出道路的方向。 当然这并不是万能的，上次他们就遇到了一只火焰蜂熊。在外冒险，难免会遇上各种预料之外的情况。 比如眼前的女人，她如同一片落叶，轻巧地从树间飘落而下，璀璨金发如阳光下的湖面波光，闪烁着炫目的光泽。 “好久不见，穆萨。”她扬起手，臂间的铠甲精致而美丽，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穆萨的手已经按在斧子上，“我想以你我的交情，还不值得你特地前来打招呼，佛伦娜。” “的确，我也不是来见你的。”金发女人举起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她的目光移向走在队伍后方的少女，“我是为她而来的。” “灰手斯帕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虽然金奥尔很迷人，但我们也不想为此得罪一位强大的法师。光头是把消息卖给我们了，但我以骑士荣誉起誓，金百合冒险团绝不会觊觎她的戒指，更不会对她出手。” 穆萨的手仍没有离开武器，“金百合冒险团的副团长，特地等在这里，就为了说这件事吗？” 女骑士双手抱胸，神态轻松，“当然，这很重要。只有误会解开了，我们才能坐下来谈生意，不是吗？” “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生意好谈。” “一份护送的差事，只要把东西从蓝月营地送到暮色镇，每人就能拿到十枚金奥尔。”佛伦娜望向一脸迷茫的西莉亚，“这是最低的价钱，如果是一位能够提供援护的法师，价钱还能再提到三十，五十，甚至更多。” 没等穆萨开口，莱娜先问道，“什么东西？雇主是谁？” “任务签了保密契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雇主是一位高阶法师，有默尔林颁发的徽章证明，任务有法师协会和猎人协会的双重担保。” 听起来很不错，但穆萨却不为所动，“我拒绝。” 莱娜大呼，“老大！看在金奥尔的份上！” “金奥尔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有三天的护送路程，却开出十枚金奥尔的高价，这件事绝不会有那么简单。” 女骑士摊手道：“好吧，那东西确实有点麻烦，会吸引源源不断的魔兽。即便有法师协会的封印，我们在路上还是遇到了好几波魔兽，甚至不乏中阶魔兽。所以我们没进石湖村，而是在外面驻扎营地。” 她再次看向一直沉默的少女，“所以我们需要法师的协助，尤其是像你这样强大的法师。根据此次任务的出力，报酬最高可达两百金奥尔。同时，魔兽的战利品归击杀者所有，我们不会参与分配。” 诺伊也忍不住道，“确实是很吸引人的任务。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手？有几个法师负责援护？” “目前总计有七十三人，低阶法师十五人，中阶法师四人。算上我，总共有十三位圣骑士，其中还有一位高阶骑士！除此之外，老猎人门纳、绿眼睛埃曼也在队伍里。” 莱娜倒吸一口气，“这个阵容，完全可以走遍白骨山脉。” 对当地一无所知的西莉亚没什么反应，但她觉得顺路还能猎杀魔兽挣钱、练习掌握魔法，是件很不错的事。 所以，即便穆萨反对，仍以三比一通过了。但他们并没有立即答应佛伦娜，而是决定先去蓝月营地看看，详细了解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再做决定。 …………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蓝月营地。 这里最早是一处风精灵的哨站，后来精灵们陆续离开大陆、回归故乡，这座哨塔因特殊的地理位置被保留了下来，经过多年的修建维护，逐渐变成了一处供旅人休憩的营地。 位于营地中央的瞭望塔，还能隐约看出些精灵的风格。除此之外，精灵留在这里的痕迹，都被时间抹去了。 正如女骑士所说，为了防备魔兽的侵袭，他们并未进入营地，而是在附近扎营，西莉亚很远就看到印有金色百合的旗帜在上空飞扬。 她望向那座高耸的瞭望塔，鹰眼术的观察下，能看到上面站着一个绿眼睛的男人，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摘下头顶草帽对她行礼。 礼尚往来，西莉亚也弯身行了一礼。 “你看见他了？那是绿眼睛埃曼。”女骑士佛伦娜对瞭望塔的方向招了招手，“整个白骨山脉都赫赫有名的向导。” 没管穆萨阴沉的脸色，她哈哈大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门纳，我想如果不是听到了他的名字，穆萨可不会心甘情愿的跟来，是吧？” 他们跟随她走进了临时营地，作为一个有着七十多人的队伍，场地杂而不乱，人员各司其职，工作有条不紊。这非常难得，尤其是当七十多个性格迥异的冒险者凑在一起时，大多时候不打架就算得上和谐。 几人来到一处露天篝火，两口大锅正架在火堆上，咕咚地冒着泡，肉和谷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穆萨！”站在大锅前的男人，正用勺子搅拌着汤，他有一双清澈通透的蓝眼睛，和遮住了半张脸的络腮胡，胡子几乎都白了，但身材魁梧结实，手臂转动间有肌肉线条起伏。 “啪！”穆萨走上前，和他击了一掌，“门纳！” 白胡子男人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吗，“我的兄弟，看到你我就安心多了。” 穆萨察觉他话里有话，“怎么，在这片山脉，还有老猎人门纳搞不定的事？” 门纳眼中的笑意褪去，“我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上的不安。但你知道，我们这行，就是依靠直觉生存的。” “但报酬过于丰厚。” “是，足够我积攒一笔养老钱了。好在目前除了魔兽骚扰频繁外，没出过事。”门纳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保密协议，我不能跟你多透露什么。但我建议，如果你目前不缺钱的话，最好还是别来了，穆萨。” 男人深深看了眼自己的老友，最终笑道：“那不巧了，我最近正缺钱。” 在两人简单叙旧后，女骑士又领着他们在临时营地转了一圈，熟悉了下环境，最后带他们去见这次任务的总指挥——金百合冒险团的团长。 团长是个年轻女人，穿着便于行动的战斗法袍，水蓝色长发垂至腰间，胸前别着一枚圆形徽章，上面刻印着尖塔形的符文。 那是法师之城默尔林的标志，代表她是在默尔林晋升的中阶法师，相比其他地区，默尔林的考核更严，要求更多，含金量自然也更高。 “我想，你们已经做好加入这场冒险的准备了？”女人挥手，数张卷轴飘到了他们面前，“这是合同，请过目。” 西莉亚手指微勾，卷轴便向外展开，露出了全貌：总共由三种文字书写，她只看得懂最下面的古赫尔语。条款不多，内容也不复杂，主要是涉及保密协议和行动安排。 “我有个疑问。”西莉亚指向最后一条，“契约有效期至任务结束，那么，怎样才算完成了任务？” 团长同样能说一口流利的精灵语，“护送目标抵达暮色镇范围，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无需进入暮色镇。” “那报酬方面呢？” “如果你们决定签下合同，我现在就可以付给你们预定报酬，中阶法师三十金奥尔，猎人十五，弓手十，刺客十。之后的追加报酬，由你们在这次任务中的表现决定。佛伦娜应该告诉过你们，在战利品的处理上，我们遵从老规矩，谁的猎物归谁。” “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们就可以在合同上落下自己的烙印了。” 诺伊和莱娜转头看向穆萨，而另一旁的西莉亚已经在卷轴上留下自己的魔法印记——一朵绽放的奇异之花。 穆萨叹了口气，咬破了手指，将血抹在卷轴上。 剩下两位也割破手指，签订了合同。随后数道白光闪过，卷轴变为两份，一份由团长收起，另一份，则与装着金币的小袋一同落入了他们怀中。 西莉亚解开沉甸甸的小袋，黄金迷人的光芒照亮了双眸。 她嘴角咧开灿烂的笑容，“我喜欢金奥尔。” 50-60 第51章 熟人的熟人就是熟人 西莉亚没有买露营相关的工具，但好在冒险团提供了帐篷，他们的驻扎地在临时营地的北部外侧。 而作为队伍中唯一的男性，穆萨则只能去找他的老朋友门纳一起住了。 搭完帐篷，吃过晚饭后，夜色已深，三人分配了下守夜时间：上半夜，也就是大约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由诺伊和穆萨一起守夜。下半夜，凌晨两点到早上五点，则由西莉亚和莱娜负责。 西莉亚怕自己睡死了很难起床，想主动要求守上半夜，却被莱娜一个眼神制止，“给他们一点独自相处的时间吧。” 少女疑惑不解地望向诺伊，想寻求翻译，却见混血弓手给了莱娜一手肘，“别听她胡说。” 莱娜快速闪开，“是是是，我胡说，你们两个对彼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诺伊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了摇铃的响声，那是守夜队伍的呼唤，给了莱娜一眼刀，示意别多话，她便带上武器装备离开了帐篷。 她一离开，西莉亚就掏出了魔法辞典，将想说的话翻译出来递给莱娜，“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莱娜嘿嘿一笑，掏出纸笔写道：我说，给他们一点独处的私人时间比较好。 西莉亚瞪大了眼，魔法辞典再度浮现出文字：他们是一对吗？ 莱娜抓了下头：应该还处在暧昧期吧？这两人都不是主动的人。 西莉亚点头，深以为然：那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们了，现在应该正是感情的升温期。 下半夜还要守夜，两人很快便钻进了睡袋里休息。睡不着的西莉亚又摸出魔法辞典，打算学习一些常用词，语言不通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而能翻译语言的魔法“通晓术”属于高阶契约魔法，难度极高，以她的魔法理解，没有成为高阶法师前是学不会的。 乌洛比斯大陆有自己的通用语，但是流传更广的还是兽人语，这大概也有默尔林的官方语言是兽人语的原因，作为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势力，默尔林在各个方面都有着深刻久远的影响。 为了避免打扰到莱娜，她还施加了隔音魔法和遮光魔法，这些都是之前做贵族小姐时常用的小法术，在各种无聊的宴会上，她靠着它们避开了不少麻烦。 正在她遨游学习的海洋中时，忽然感受到有一股森冷的力量接近，她当即收起魔法辞典，用“元素之心”感应正在接近的东西。 但失败了。因为大地之茧被封印，元素之心的感应力也变弱了，她只能模糊地感知到那股力量在帐篷外徘徊，连它的轮廓和构成都“看”不到。 她轻手轻脚地钻出睡袋，准备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有必要，就送它两发法术。 以刺客的敏锐，莱娜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却见她对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双脚离地慢慢飘到了帐篷门口。 莱娜摸出匕首，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准备随时出手，送外面的偷袭者归西。 森冷的气息越来越接近，它就在帐篷的入口处，但磨蹭了半天也没进来。 西莉亚的耐心耗尽，一把扯下挡风的门帘，火蛇从掌心蹿出，飞射向那股气息所在的位置。 火光照亮了来袭者的身形：那是个漂浮的透明灵体，形状像极了一块破布床单，只是灵体中央睁着数只虚幻的眼睛。 “圣光裁决。”西莉亚抬手就是光系魔法，再接一个净化魔法，“光辉之雨。” 眨眼的功夫，灵体便融化在光雨中，甚至连死前的尖啸都没来得及发出。 无需咏唱，无需媒介。即便没了大地之茧的外挂，她仍然是个无情的瞬发法术机器。 魔法耀眼的光辉惊动了附近的巡逻人员，为首的是个高壮兽人，他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握着刀，圆圆的兽耳抖动了两下，“发生了什么？” 莱娜走到西莉亚身旁，目光锐利，“刚才有只幽灵在门口窥探，是谁驱使的？” 能参与这次任务的冒险者，无一不是老资历。大家都不是傻子，在这种地方会冒出野生幽灵？唯一可能就是有人用魔法驱使。这事往小了说，是无聊的恶作剧。但往大了想，是图谋他人性命！ 大晚上不睡，哪个法师在这惹是生非？兽人望着眼前还未退去的光雨，心里暗骂了好几声那个不长眼的。 少女站在光雨之中，脸上带着一种好奇的探究，没有愤怒，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这反而令他更不安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汇报给团长的，你们是守下半夜的吧，先休息吧。” “有人在门外窥探你的人头，你还能睡得着？”莱娜冷笑一声，指尖匕首擦过他的头顶落入夜色之中，“见我们是新来的，好欺负吗？” 兽人的队友正要上前，“你别太过分！” 却被他拦住了，“如果你们有不满，可以找团长，但不要因此影响晚上的秩序，最危险的敌人还在隐藏在夜色里。” 莱娜摆了摆手，“算了，不指望什么团长。我们会自己抓到那家伙，不会耽误守夜。” 队友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兽人拉着离开了，他很清楚，两人中更难对付的是全程一言不发的少女，她很可能是一位中阶法师。 至于那个驱使幽灵的惹事精，他是该吃点苦头了。 巡逻队离开后，两人回到帐篷，经历了这事，自然是睡不着了。用魔法辞典沟通一番后，她们决定趁着魔力痕迹还未消散，现在就去找到那家伙，让他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著名魔导师伊多娜曾说过，“一切魔法都是有迹可循的。”魔力本身就带有着施法者的特征，除非达到大法师的境界，普通法师无法改变自己的魔力。 她只需要找到魔力的痕迹，然后使用“追踪术”，就能找到施法者的踪迹，堪称是魔法版的福尔摩斯。 当然这个魔法也有缺陷，通常来说，魔力会自然消散，在两小时后就无法找到，魔法的搜索范围也在一公里内。有反追踪意识的法师，还会故意用元素紊乱周围魔力形态，使追踪术无法锁定对象。 但显然，驱使幽灵窥探的这位，没有那么强的反追踪意识。她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残存的魔力，跟随追踪术，一路找到了他。 她站在帐篷外，很有礼貌地拍了两下帐篷，“有人在吗？” 没多久，有人掀开门帘，他有一双翠绿的眼睛，让人想起雨后的森林。 看到眼前的两人，他却并不意外，“你们好？有什么事吗？” 少女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一个灰袍的背影上，“我找他。” 莱娜抽出匕首，“是他吗？” “对。”西莉亚仰头看向绿眼睛男人，“我们可以进来吗，我有些事想跟他聊聊。” “当然，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麻烦您在这儿，做一个见证者。” 绿眼睛男人拉上门帘，“好吧，我也请求您，别闹得太大。” 帐篷里还有个高大男人，正裸着上半身从睡袋里钻出来，八块腹肌，猿臂蜂腰，满脸迷糊地抓着头发，“怎么了，埃曼？” 莱娜瞥了他一眼，“警惕性还是那么差，哪天被人拿了头都不知道。” 意识到来人是谁，他连忙用睡袋捂住胸口，“莱娜！” “驱使幽灵在我们帐篷外窥探的人就是你吧。”西莉亚走到灰袍男人身旁，注意到他长袍上的徽章，“居然还是个中阶法师？” 明明那么菜，无论是魔法上还是意识上。不是说乌洛比斯的魔法考核比格伦米更严格吗？ 大概是她脸上流露的表情刺痛到了他，男人恼羞成怒道，“这是污蔑，你有证据吗？” 智商也不行。 西莉亚皱眉，“你的魔力就是最好的证据。” 男人脸色阴沉，“我只是正常驱使幽灵巡逻周围区域而已。你凭什么说我是窥探你们？” “你的幽灵在我们的帐篷外徘徊很久，怎么，你的巡逻地点是我们的帐篷吗？” 男人沉默了，西莉亚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偷东西？还是，想要我们的命？” 他争辩道，“只是正常的巡逻，可能是幽灵在那受到了什么吸引，不受控制……” “那你说说，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幽灵，能让它脱离主人的精神掌控？”她的大地之茧已经封印，幽灵这种弱小的深渊生灵，根本不可能感知到她的异常，男人就是在狡辩。 男人再次沉默了。 西莉亚自认为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吧，你告诉我原因，再向大家公开你的行为并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对一个在团队拥有一定权力的中阶法师来说，颜面扫地恐怕比杀了他还要更难受。 他站起身，魔力在周身涌动，“你算什么，也配让我道歉！不知死活的新人！” 一直没开口的埃曼也忍不住道，“亚力克，我建议你最好听她的。”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愤怒让男人彻底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理智，他咏诵起咒语，“暗与深渊的……” “精神尖刺。”瞬发魔法击中了他，却见他的周围亮起了一层屏障的光辉，没能打断他的施法。 西莉亚索性停手，等他念完冗长的咒语，这么长感觉像是召唤魔法。这种魔法在实战时如果没有队友掩护会很吃亏，毕竟魔兽可不会礼貌等你念完咒语。 不出所料，在一段令人昏昏欲睡的咒语后，一只下身拖着蛇尾，上身形似女人的怪物出现在他们面前，它张开嘴，吐出猩红的舌信，暗绿竖瞳锁定住了目标。 帐篷内温度骤然下降，幽冷的火焰从它口中涌出，扑向了站在原地的少女。 “就这样？”少女看起来有点失望，她抬起手，“元素激荡。” 亚力克可能用一生都无法治愈这个夜晚，迸裂的元素在空气中碰撞，将他最引以为傲的契约灵撕成了碎片，随后是他花高价购买的守护屏障，脆弱得仿佛一张薄纸。 他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可以想象，那比刀刃还要锋利的元素，会如何切割开自己的血肉，将自己搅成肉泥。 他几乎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近得就在鼻端，舌尖…… 下一瞬，元素却退去了，同时他感觉身上一凉，但空白的大脑无法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莱娜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真有你的啊，萨拉！” 亚力克低头，震惊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内裤，什么都没剩下！ 同时，帐篷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轰然倒塌。 “哇哦。”挤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了惊呼。 提灯和魔法照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他们的笑容目光，他们的窃窃私语，在他的脑中旋转、搅动、扭曲…… 亚力克怪叫一声，飞快钻进了睡袋里，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出来。 …………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后，两人回到帐篷里休息，这次西莉亚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她再次做了一个意识清醒的梦：漫步在弥漫着薄雾的森林中，清凛的水汽萦绕在鼻尖，不时有清脆婉转的鸟鸣响起，带着露水的树叶拂过了她的面颊，溪流溅起的水滴沾湿了她的裙角。 薄雾逐渐散去，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谷，满谷开遍了淡黄的鲜花，它们簇拥着中间那座巨大的石碑，阳光落在那些赤金的文字上，鲜艳得像是刚刻上去的。 有一个人从花丛中缓缓起身，转头看向了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奇怪。” “怎么又是你啊？”她也认出，正是昨晚梦里见过的那个矮个少年，他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出一层莹润的光泽。 “又？”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但诡异的是，直觉却告诉他，他们见过。 “就在昨晚，你说那是什么恒能魔力井的地方。”西莉亚也觉得很奇怪，“这是第二次了，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特殊能力，但是不请自入别人的梦境，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恒能魔力井？你去过那里？它在哪？”转眼间，少年就已贴近她的面前，金色的瞳里却没有映出她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仿佛醒了过来，耳边响起了莱娜的鼾声。 但下一刻，又像是被什么拖拽着再次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是预知梦啊。”少年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观察着眼前的少女，“极其精妙的幻术，即便在梦境中依旧维持着假象，在我印象里，这世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应该只有以塞。” 西莉亚惊讶道：“你认识以塞？” “算是同事吧。那种怕麻烦的家伙居然为你使用力量，真不可思议。” 听起来两人还挺熟的，“你是七神教会成员？” 少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我暂时效力于默尔林。” 西莉亚沉思片刻，转回话题，“你刚才说的预知梦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少年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应当是觉醒了预知的能力，这种能力和你的梦境结合在了一起，梦境又受到你的见闻和心理影响，因此不受控制地呈现出来。”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可能是受到你的预知能力影响，我正在寻找的东西与你的梦境契合，因此我们在同时入睡时，梦境会发生融合。但因为你是梦境的主导者，而我作为参与者，醒来后不会留下记忆。” 原来谎话说多了真的会成真啊……西莉亚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拥有了预知能力。 “我想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你在寻找的吗？” “不。”少年回头望向那座巨大的石碑，“那是深渊石碑，古赫尔在召唤魔法上的登峰造极之作，相传它就藏在白骨山脉，但一直没有人能找到它。我的目标并不是它，但找到了它，就意味着距离恒能井更近一步。” 西莉亚努力回想，“我记得那地方，好像是在一处悬崖？” “没必要告诉我，醒来后的我并不会有记忆，而预知梦也并不一定准确。因为梦境本身在不断延伸，我们并不清楚哪一段是预知，哪一段是梦境的自我加工。” 这里的景致确实与昨晚的梦境有很大出入，至少她没看见那些恢宏的废墟。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怎样才能知道哪部分是预知呢？” “来做个交易吧，如果你能找到我，我会教给你如何掌握预知能力，作为回报，我需要你帮我找到恒能魔力井所在。” 秉承着“熟人的熟人就是熟人”这一朴素思维，西莉亚答应了这个交易，“没问题，我应该去哪找你？” “我正在白骨山脉活动，普通人跟不上我的速度。还是说你的位置吧，我会给自己下精神暗示，前往你的所在地。” “我应该会在桑哈那的暮色镇停留一段时间。” “暮色镇，是吗。”少年的指尖划过眉心，赤金双瞳仿佛燎起的火焰，灼灼生辉。 同时周围一切开始淡去，耳边响起了尖锐的鸣笛声。 “我得走了，出意外了。” “再见。”少年挥手告别，“注意安全，桑哈那一带最近有高阶魔兽出没。” 眼前画面消失，梦境已然退去，耳边的鸣笛声越发嘹亮。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了整装待发的莱娜，以及身上沾染着血腥气的诺伊。 见她醒来，诺伊松了一口气，“萨拉，快起来。我们得撤了，有高阶魔兽袭击营地。” 第52章 它观察着他们，就像一条潜伏的毒蛇 西莉亚走出帐篷，看到法术在夜空中绽放，宛如一场绚丽的烟花。 野兽的嚎叫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冷静沉着的女性声音回响在营地上空，“所有法师立刻前往中心帐篷，维持防护法阵。骑士看守法阵节点，防止魔兽突破。其余人员听从佛伦娜指挥，分组守卫营地。” 用猫头鹰之眼扫了圈周围，至少有上百只魔兽在营地外，它们异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驱使。 莱娜啧了一声，“这么多魔兽，可跑不掉啊。” 诺伊握紧了弓，“至少要击退两次进攻，杀死半数以上的魔兽，才有机会突围。” 西莉亚望向中央的帐篷，那里存放着护送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连高阶魔兽都会被吸引。 高阶魔兽和中低阶魔兽的差距，可能比人和魔兽的差距都大，高阶魔兽彼此之间的差距就更大。有些高阶魔兽拥有堪比魔导师的实力，但有些却能被高阶法师轻松杀死。 当然，高阶魔兽再菜，中阶法师也不是对手。但他们并非毫无办法，可以通过人数来弥补不足，用防护法阵消耗魔兽，最后逼走它们，或者等到协会的救援。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只高阶魔兽不够聪明，也不够强大。 西莉亚来到防护法阵处，在场除了指挥的团长，其余法师都在向法阵灌输魔力，她也找到一处输入节点开始工作。 团长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转向身边人，“亚力克那蠢货呢？” 她身旁法师紧盯着法阵上旋转的符文，“还没来，今晚的事对他打击……” “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脸？我当初就说不想要这种学院派……”团长突然顿住了，她仰起头，望进幽暗的夜色里。 “全体注意！魔兽突袭！” 她的话音刚落，西莉亚便感到脚下土地一阵颤抖，那是魔兽进攻的信号，正是它们庞大的身躯对营地发起冲刺，引发了剧烈的地动。 元素箭矢在空中炸裂，火焰与雷电的光芒照亮了狰狞的魔兽，西莉亚注意到它们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空洞而无神，就像是被什么操纵了。 团长自然也发现了这点，“该死！这高阶魔兽居然有心控能力。” 营地上空再次回响起她的声音，“这魔兽有精神控制能力！别被迷惑了！注意自己队友的神态，如有异常，当即打晕，不要犹豫！” 西莉亚的目光定格在兽群后方，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大兔子安静地趴在那，磅礴幽深的魔力环绕着它。 兽群在密集的箭矢下，仍冲到了营地边缘，魔法阵的光辉亮起，挡住了它们的冲击。在骑士和猎人们的围剿下，它们留下几具尸体，再次退回到黑暗里。 冒险者们也迅速退回法阵，没有人出去拾捡战利品，他们很清楚，如果出一次差错，那么留在原地的尸体就是自己了。 占据高地的弓手们，继续发射下一波元素箭矢。 如果是单纯的魔兽群，只要让它们产生恐惧的意识，很快就会溃败退散。但这次却是由一只高阶魔兽指挥操纵的…… 团长咬紧了牙，“联络协会了没？那边有消息了吗？” 身旁的法师摇头，“消息已经寄出，最近的联络地点是暮色镇，但那边没有回信。” “*没事，法阵完全可以撑到明天中午。”团长眉头紧锁，但代价是大部分法师都无法支援，这会给前线带来很大压力。 “高阶魔兽就是那只大白兔吗？”右侧传来了少女低哑的嗓音，她转过头，认出了说话的人。 “萨拉？对，就是那只。它的原型应该是诺比特兽，得到某种契机进化成高阶魔兽了，真是棘手……” 有生来的高阶魔兽，自然也进化上去的。前者的信息是固定的，它们有什么技能弱点都略知一二。但后者在进化时发生了什么改变，无人知道，有些魔兽甚至会逆转自己原型的缺点和优势，让人措手不及。 所以，除非是在力量碾压的优势情况下，没人想跟一只高阶魔兽对上。 西莉亚想了想，问道，“你有回复魔力的药水吗？能卖我几瓶吗？” “魔力见底了？你不用急着灌输魔力，平缓输入即可，如果疲乏了就去休息吧。”团长说着，取出了几瓶药剂递给她，“半小时内最多服用两瓶，再多就会失效。不用钱，这是团队应有的配置，之前还没来得及补发给你。” “谢谢。”少女摇头道，“我魔力还很充裕，就是担心一会可能会不够。” 毕竟现在大地之茧的金手指被削了，她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挥霍魔力了。 团长看得出来，眼前少女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虽然能力很强，但第一次面对这么恐怖的魔兽潮，心中肯定有些慌乱。 她安抚地拍了拍少女肩膀，“没事，这些魔兽困不住我们的。” 西莉亚点头，“我也觉得，虽然那个高阶魔兽可能打不过，但其余的应该没问题。”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缓缓上升，在团长惊讶的目光中，落在精灵风格的哨塔上。 蓝月营地目前也在防护法阵的范围之内，但如果后期魔力供给不足，里面的人员就要收缩到临时营地去了。 她转头，对上了一双错愕的绿眼睛，昏暗的光线中，越发美得惊人。 和温丝黛尔的眼睛很像，太过纯粹通透，不像是个人类的眼睛。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耳朵，与人类一样的圆耳。 埃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少女说，“抱歉，占用一下你的位置，这里是营地里视野最好的地方。” “请随意。”埃曼换了个位置，架起了弓箭。 这一箭却歪了，元素在夜色中爆裂，整个世界也随之摇晃。 埃曼稳住身形，向下望去，大地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花，巨大的裂口犹如舒展的花瓣，迅速向外扩张，吞没了地上所有事物，唯有魔法阵范围内的营地还保持着完好，但也仅是相对而言，所有帐篷都塌了，许多人更是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他震惊地看向少女，她还维持着施法的动作。 最大魔力输出的“大地震颤”，在山林环境下能调动到极限，持续灌输魔力甚至能引发小型地震。 但她很清楚，魔法效果看上去骇人，实际造成的伤害却很有限，况且这些魔兽远比人类更熟悉周围环境，很快就能从中摆脱。 她收回手，预估了下自己的魔力存量，再次释放魔法，“元素风暴！” 元素激荡破坏效果更强，但范围作用小，魔力消耗也不低，综合考虑下还是元素风暴更合适。 风暴从大地的缝隙中涌出，很快便汇聚成数道声势浩大的飓风，将猝不及防的兽群卷起，弱小点的魔兽当场就被狂躁的元素撕得粉碎。 守卫在营地边缘的冒险者感受最深，恐怖的风暴正从他们身前呼啸而去，隔着法阵都能感受到那股巨大吸力，搅动撕裂着被它吞噬的所有事物。泥土木屑混合着血肉骨骼的残渣，甩在他们头顶，沿着法阵的屏障滑落在面前…… “元素风暴。”有人认出了魔法来源，“这也太夸张了！这可不像是中阶法师的水平！难道队伍里有高阶法师？” 没由来的，穆萨脑中闪过那个少女的脸，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吗？ 同时，团长的声音响起，依旧冷静而坚定，压下了众人的疑惑，“全体注意！风暴即将平息，准备突围！” 瘫坐在哨塔上的西莉亚，往嘴里猛灌了两口魔力回复药剂，刚才为了保证魔法强度，她最大程度地释放了魔力，又连续释放了三次元素风暴，叠加之下才有后来的效果。但魔力很快也见了底，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这还是她学习魔法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魔力不足是什么感觉。 她靠在围栏上，抿了一口魔力药剂，药剂是柠檬味，喝起来很清爽，有点像雪碧，少了气泡的酥麻感。 味道是不错，但效果一般，一瓶喝完后，魔力才回复到二分之一。 “需要帮忙吗？”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绿眼睛。 “不用了，谢谢。”估算了下自己还能使用几次魔法，她慢慢起身，遥望着下方战局。 魔兽群已经崩溃四散，不少魔兽在元素风暴中脱离了高阶魔兽的精神控制，运气好的已经逃走，更多的则被冒险者围杀，鲜血和肉块喷洒在破碎的山林间，野兽的嚎叫和人的嘶吼回荡在呼啸的风声里。 风里传来了浓郁的血腥气，她有点想吐，不由捂住了口鼻。 下一刻她却放下了手。这才是真正的冒险，她必须习惯。 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头歪向一旁，张嘴把今天的晚饭吐了出来。 “吃这个吧，可以缓解一下。”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的掌心躺着一颗晶莹的粉色糖果。 西莉亚连忙用清洁术去除了秽物，道了声谢后，从他手中接过糖果，奇妙的是这颗糖果到了她的手心就变成了七彩花朵的模样，正是她魔力的具象化。 她戳戳手里的花朵，“这是什么？” “蜜厄多的嫩芽，可以改善呕吐眩晕，治疗胃病。” 花朵入口即化，喉间回荡着一股苦涩的清香，“可它会根据魔力变幻自己的形态？” 埃曼笑了笑，“施加在上面的小幻术，可以欺骗很多不爱吃药的小朋友。” “你的精灵语说得真好。”完全没有口音，魔法发音标准得就像教科书。 “不过是有些微薄的精灵血统罢了。”埃曼转身，目光落入了幽暗的夜色里，“要去加入战斗吗？” 西莉亚顿时来了力气，“当然，我的战利品可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那可都是金灿灿亮闪闪的金奥尔！ 埃曼收起长弓，如一只飞鸟，轻盈地从哨塔坠入地面，随后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西莉亚使用飞行术飘落到诺伊身旁，他们面对的是一只中阶魔兽，周身环绕着冰霜结晶。恢复理智的它并不恋战，吐出雾气干扰视线后，就想转身逃跑。 却被她堵了个正着，“精神尖刺。” 魔兽陷入了短暂的停顿，迎接它的是冲破白雾而来的一箭！ 厚重冰墙挡住了箭矢，它仰头嚎叫，数根冰锥凭空而现，射向阻挡在它身前的少女。 少女身后却突然浮现巨大火灵，喷发出炽热的焰流，如火雨从天而降。轻松融化冰锥冰墙，击碎了魔兽身上的结晶，灼烧着它的皮毛。 魔兽周身再次迸溅出冰晶，它疯狂调动魔力试图熄灭火焰，但悬在空中的火灵却猛地扑下，在凄厉的哀鸣中，将它彻底吞噬。 西莉亚甩了甩手，指尖还残留着灼烧的气息，面前传来了烤肉的香气，混合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一阵作呕。 “萨拉？”诺伊回过神来，“刚才的地震和风暴是你的法术吗？” “是。”她点了点头，抬手又是一道精神尖刺，左侧袭来的魔兽出现了短暂眩晕，与其对峙的穆萨借机反击，斧头划过它的腹部，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你是高阶法师？”诺伊张开手臂，一箭精准地射向魔兽的伤口，箭矢尖端的元素瞬间爆裂开来，结束了这只魔兽的挣扎。 “远算不上，我最多也就是中阶水平。”又解决了两只低阶魔兽，西莉亚望着幽深的黑暗，那只高阶魔兽仍然没有离开，也没有加入战局。 它观察着他们，就像一条潜伏的毒蛇，让她感到不安。 就在此时，团长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全体注意，立即撤退！” 西莉亚迅速用“法师之手”裹住战利品，“你们先走，我来掩护。” 诺伊等人也没废话，毫不犹豫转身撤离。其他冒险者也没顾及满地的魔兽尸骸，而是依照命令迅速奔向营地。 西莉亚站在撤退的人潮中，注视着远方的黑暗，她在等待那只高阶魔兽现身。剩余魔力应该还能释放一次“葬礼”，即便杀不死这只高阶魔兽，也能靠榨干周围的魔力逼退它。 当然，如果不是到山穷水尽鱼死网破的地步，她不会释放“葬礼”。虽然学会了这最强大的高阶毁灭魔法，但是代价是会陷入至少十二小时的魔力失衡状态，无法正常施展魔法。 一个无法施法的法师，无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铛！”正从她身旁经过的骑士，突然拔剑砍向了她，“光铠术”挡下了这一击，金色的光辉照亮了骑士呆滞的脸。 他身后的猎人立即反应过来，一锤将他砸晕了过去，看那力道，不由令她担心这位骑士会不会被当场砸死。 猎人抄起骑士和他的剑，头也不回地狂奔，嘴里还在喊着她听不懂的话，以她不足三小时的兽人语知识，只勉强听懂了“谢谢”这个词。 骑士的攻击像是个信号，随后，陆续有数个冒险者对她发起了偷袭，但均以失败告终。 无他，都太菜了。而且魔兽的精神控制似乎也是有限的，无法发挥出被控者的全部实力。 大多数人都已顺利撤回营地，但魔兽仍没有露面，也没有离开。 高速喷射的水流刺穿了扑向她的魔兽，水蓝长发的女人飘落在她身旁，“萨拉，还撑得住吗？先撤退吧，硬仗还在后面呢。” 她再次加固了一层光铠术，“我不明白，它在等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高阶魔兽都很狡猾。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收到了回信，明早就会有法师协会的人来支援。” 西莉亚也不打算与它继续对峙，转身飞向营地，先回去恢复下魔力再说。 “小心！”风中传来了诺伊的高声惊呼。 一道剧烈的魔力波动从她身后袭来，周围的金色光辉骤然黯淡下去，光铠术在瞬间破碎。 尖锐的冰刺被魔法击碎，潮湿的水元素扑面而来，她捋过被打湿的刘海，看向眼前面带微笑的女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营地时你就已经控制住团长了吗？”她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如果你做得到，早就潜入营地了。” “你很聪明，知道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但是……” 恐怖的毁灭气息从她的指尖迸发而出，“只有这种水平的话，可不是我的对手。” “元素激荡！” 第53章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平和而漠然的微笑。 西莉亚提着被痛扁一顿的团长，飞回了营地。 一进营地，她就瘫坐在地上，“有擅长治疗的人吗，我魔力不足。” 团长实力很强，着实费了她一番力气，但那只高阶魔兽仍然没有现身或离开。 副团长佛伦娜想上前，却被一旁的法师拽住，“证明，你没有被魔兽控制。” “我要是被控制了，是不会给你机会问出这句话的。”少女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将已失去意识的团长丢给了佛伦娜。 圣骑士连忙接过人开始治疗，温和的魔力缓缓注入她的身体，片刻后，团长身上的伤痕逐渐愈合，青白脸色也逐渐转好。 佛伦娜舒了一口气，看着怀中人破烂的法袍，防护吊坠也碎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秘银链挂在颈间。虽然看上去很严重，但能看得出对方还是留手了，身上的伤并不严重。 “很少有人能把尤妮丝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埃曼查看了下团长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皮外伤，还断了几根骨头。” 莱娜一掌拍在她背上，“你很行啊，萨拉，这可是金百合冒险团的团长。” 这一巴掌差点把她嘴里的药剂拍出来，她抹了下嘴边的药水，“外面那家伙很棘手，更可怕的是，我仍不知道它的真实实力。” “支援什么时候能到？”诺伊扶住瘫软在地的西莉亚，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 佛伦娜皱眉道，“暮色镇的法师协会还没有回信，这都过去一小时了。” 西莉亚诧异地抬起头，“刚才团长告诉我，她收到了回信。” “该死！这只高阶魔兽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听了这话，众人都难免陷入了恐慌之中：面对深不可测的魔兽，防护法阵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连这道防线都被突破，先不论这次任务失败与否，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冷静！”熟悉的女声再次响起，团长尤妮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虚弱却又镇定，“那魔兽并没有多可怕，它无法穿过魔法阵对我们施加影响，我是在离开营地后才受到控制。” “现在，收缩阵地，将蓝月营地的魔法节点撤除，所有人员都到临时营地来。”团长停顿了一下，脸色沉了下去，“如果在太阳升起前，暮色镇仍没有回信，我们就得考虑其他方式突围了。” 佛伦娜按下了她的肩膀，“等等，我怎么知道，你是否已经摆脱魔兽操控？” “那你问个只有你我才知道的问题。” “你从埃曼那偷走的背心，是什么颜色的？” 尤妮丝直接给她一拳，“你这家伙才被操控了吧！” “是本人！”佛伦娜大笑着，抱紧了自己的挚友。 埃曼偏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完全没听懂她们说什么的西莉亚，放下了手中的药剂瓶，“再给我两瓶回魔药剂，要效果最好的。” 尤妮丝摸出药剂递给她，“在天亮前，你最多只能喝一瓶。稍微休息会吧，萨拉，接下来的事由我们处理。” 西莉亚连连摇头，“我可不敢睡，就怕一觉醒来，整个营地的人都被控制了。” 尤妮丝一时失语，“高阶魔兽为什么没有控制你？” “也许它尝试了，但是失败了。”即便大地之茧被封印了，区区高阶魔兽也没法绕过它，对她施加精神影响，毕竟那可是“女神的意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妮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没有再多言，靠着佛伦娜缓慢起身，开始安排营地人员的工作分配。 诺伊搀扶着西莉亚进了帐篷，门帘放下后，她立刻从半瘫痪状态变得生龙活虎。感应了下周围，并设置隔音法阵后，她才问道，“诺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们狩猎的是什么魔兽？” “巡风双头豹。”诺伊立刻理解了她的意图，“你认为团长在说谎？法阵并不能隔绝魔兽的操控？” “不，我赞同团长的想法，这只是保险措施。”她喝了一口魔力药剂，“我疑惑的是，这次任务的难度。我虽然没什么冒险经历，但也能看出来，那只高阶魔兽远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高阶魔兽极为罕见，也许他们并没有想到会引来高阶魔兽。如果我能知道，我绝不会参与这次任务。金奥尔再迷人，也没有命重要。” 说到这儿，诺伊感到一阵心烦，用手指微微拨动弓弦，“更头疼的是法师协会仍没有回信，明明已经送去三次紧急通讯，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暮色镇也出了什么事……” “我记得暮色镇是有高阶法师镇守的吧？” “是。”诺伊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一位高阶法师都无法应对的问题……即便我们能带着任务品顺利逃出，又能顺利抵达暮色镇吗？” 西莉亚想起了梦中的矮个少年，既然是以塞的熟人，那他的实力肯定很强，就算暮色镇出了什么事，他应该也能解决。 但也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未知数上，她慢慢攥紧手里的药剂瓶，“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如果情况危急，我们就放弃任务逃走。” 诺伊的目光飘向被风吹起的门帘，“恐怕不止有我们这么想。” ………… 营地中央帐篷内，团长尤妮丝暂时稳定住人心，在众人离开后，她疲惫地靠坐在床上，仰头喝了一口魔力药剂。 副团长佛伦娜并未离开，她盯着中间那只巨大的正方体石匣：昏暗的灯光下，幽蓝的脉络在它的体表流动，亮起光芒后又黯淡熄灭，就像一颗随着呼吸跳动的心脏。 没人知道这次的任务物品是什么，包括团长。即便法师协会信誓坦坦地向他们保证，已完全封印了这东西，但一路以来他们仍然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源于对未知的恐惧。而是作为老资历冒险者，从这玩意上感知到的，一种直觉。 邪门的东西。 但佛伦娜甚至连这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她害怕有些话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随着距离暮色镇越来越近，这种不安感也越来越强。 终于在今晚，它成真了：诡异莫测的魔兽，联络中断的暮色镇，连同坐镇的高阶法师也不知所踪。 见她眉头紧皱，尤妮丝出声道，“别担心，就算我们没有价值，法师协会也绝不会抛下这件东西不管。他们花费了那么多精力财力在上面，绝不会让一只魔兽捡了漏。” 这些话并没有令她感到宽慰，“就我们两个人，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告诉我，最坏的情况，如果明天还是没有收到回信，那只该死的诺比特兽进攻营地，你会怎么下令，团长？” “我不知道，我现在无法给出任何答案。”尤妮丝面色苍白，眼神却决绝，“万一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就带着大家逃走吧，总有希望能活下来的。” 佛伦娜的声音猛地拔高，“那你呢？别告诉我你想跟这东西一起去死！” “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承担任务失败的责任和法师协会的怒火。”尤妮丝偏过头，避开挚友的眼神，直直望向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石匣，“至少在死前，我得知道，这玩意究竟是什么？” 佛伦娜气得一拳打过去，“别说什么大话，要走就一起走，大不了不在这片大陆混！再说这事根本就是法师协会的责任！他们的封印如果没出问题，怎么会引来高阶魔兽？” “别天真了，你觉得以他们的傲慢会承认吗？难道你认为……” 正在她们争执时，门帘忽然被掀开，两人立刻噤声，尤妮丝也当即撤除了隔音魔法。 来人正是团队里唯一的高阶骑士——哈维，他右手抚胸致礼，“蓝月营地的人已撤离，该回收魔法节点了。” 佛伦娜深深看了一眼尤妮丝，“我走了。” “注意安全，及时撤退。” “我会的，你好好休息。” 女骑士走出帐篷，黎明还未到来，昏沉的夜色里，无数火把照亮了营地。为了节约魔力，连魔法灯也被撤除，谁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根据商议，最终决定由团队中精神最强韧的一批人去拆除节点，由高阶骑士哈维带队，除了两位中阶骑士外，还有一位擅长精神魔法的中阶法师，以及几名冒险者。 原本有人提议萨拉加入，但被团长否决了，“作为队伍里最重要的战力，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恢复魔力。” 佛伦娜走向一个熟悉的背影，“嘿，穆萨，看来我们又要合作了。” 男人转过身，还紧握着身旁人的手，诺伊连忙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攥住。 “现在就出发？” 佛伦娜扬起眉，调笑道，“怎么，你要给她一个离别的拥抱吗？” 诺伊挣开他的手，“我去看看萨拉。”说完便转身跑了。 “走吧。”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默默跟在了队伍后方。 ………… 拆除节点很简单，只需要将埋入地下的符文板取出，切断魔力连接即可。困难在于，暴露在法阵外的他们，随时可能被魔兽袭击或控制，将自己的武器对准同行者。 他们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神戒备，同行的几人身手都不俗，也许只是一个恍惚，就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很快便回收了大部分符文板，就像那只魔兽根本不存在，空旷无人的蓝月营地里，只能听到稳健的脚步声。 但就在哈维俯身挖掘哨塔的节点时，突然直觉一阵颤栗，果断趴下举盾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剑。他翻滚躲开，远离袭击者后迅速起身，单手拔。出佩剑。 黑暗中，对面人身上的铠甲散发出淡金光辉，她璀璨的金发也被笼罩在这迷人的光辉中，带着圣洁、锐利、不容侵犯的气息。 “小心佛伦娜！她被控制……”哈维的声音未落，就发觉思维变得迟缓，他立刻对自己释放了“镇静术”解除了魔法影响。他转头望向右前方的中阶法师欧文，正对着自己举起法杖。 他当机立断道，“该死！现在立刻撤退！” 穆萨冲开挡在身前的骑士，抬手一斧将人砸进了地里，但以中阶骑士的抗揍程度，下一刻，他就跳了出来，紧追向他们。 一道清风从穆萨身旁掠过，埃曼也跟上了他俩，“看来清醒的只剩我们三个了？” “也许只有我一个。”穆萨侧过头，看到一双同样充满怀疑的绿眼睛。 “哈，那我得跑快得更快些。”虽然他这么说，但穆萨明显感到身体变轻了，在加速魔法的加持下，临时营地前的篝火堆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正在此时，突然感觉有东西袭向自己后背，穆萨闪身避开，那东西却又缠了上来！他立刻掏出斧子，打算给它放点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放松！”他仿佛望见火焰光芒中，诺伊焦急的脸庞。 是魔兽制造的幻觉吗？ 在他迟疑之时，身体被一股力量卷起，狠狠地抛进了临时营地里！ “咳咳。”穆萨抹了把脸，从飞扬的尘土中抬起头，黑色短发少女正背对他站着。 她还维持着施法的姿态，空中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透明手臂，抓着体型纤长的男人，丢到了他的身旁。 游侠的敏捷优势，让埃曼的落地姿势比穆萨要好些，他勉强站稳了身形，沿着少女的目光望进昏沉的夜色里。 两位中阶骑士，一位中阶法师，一位高阶骑士，两位熟知的冒险者，正低垂着头站在营地外围。 仿佛是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们缓缓仰起头，营地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平和而漠然的微笑。 第54章 西莉亚已经做好跑路的准备 一股凉意从西莉亚的心底升起，她意识到了这只魔兽想做什么：它在戏耍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施加压力和恐惧，最后让他们从内部瓦解。 即便营地的法阵能支撑到明天中午，许多人的精神也未必能撑到那时候。 望着黑暗中的挚友，团长尤妮丝垂下了眼眸，“全体注意！高度戒备被控制者突袭营地！” 她的声音依旧镇定自若，“不用担心，这只魔兽无法突破法阵对我们施加影响。” “那如果法阵没了呢？”有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随后便是无数人的追问。 “暮色镇还没有回信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连哈维都被控制了，为什么他们俩没事？是不是故意被放进来的？” “明天早上还是没有救援怎么办？” “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法师协会是不是想让我们送死！”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成了一种情绪的宣泄。火光中，是一张张愤怒又恐惧的脸。 “全体，镇静！”一股魔力波荡开，众人忽然感到平静祥和，混沌的大脑也冷静了下来。 精神法术“群体安息术”，能令施术者周围生物恢复冷静理智。 “各位都是老资历的冒险者，别被这只魔兽迷惑了心智。它并不够强，所以才要通过这种方式威慑我们。这只魔兽既然掌握心灵操控，可能也会有影响情绪的能力。大家保持冷静，别被它利用。” 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但都眼神各异，各怀心思。 但西莉亚觉得，也许它只是更享受玩弄人类的乐趣。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在魔兽操控下的几人很快便开始相互攻击，魔兽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完美的多线操纵技艺，将几人的实力都发挥到了极致。 被优先攻击的佛伦娜很快便跪倒在地，鲜血浸染了她的金色铠甲，单手撑着剑反击哈维的进攻。 西莉亚再次使用“法师之手”，试图将她拖拽进来，魔法顺利捕捉到人，却在拖入营地时，像是撞到了什么坠落。 女骑士从地上爬起，抬头凝望着空中隐约泛出的一层蓝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被魔兽控制后，他们是无法进入营地的，只有失去意识才能脱离操控。”尤妮丝与她的朋友对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佛伦娜”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对她们招了招手，将剑插入了左臂，猛地挥手，血液喷洒在空中，沿着法阵包围的轮廓缓缓滑落。 西莉亚忍不住上前，“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 “不行！它在挑衅我们，目的就是为了消耗你的魔力。”尤妮丝伸手拦住了她，眼神依旧没有动摇，“这里能抵抗魔兽心控的人并不多，而你是最强的那个。” “那就再加一个我吧。”埃曼走近她身旁，“我虽然算不上强，但由于血脉的原因，对精神魔法的抗性很高。” 穆萨取下巨斧，“我去缠住两个中阶骑士，那个高阶骑士就交给你了。” 看来开挂的不止自己一人，西莉亚转身对尤妮丝道，“我们会把他们带回来。” 尤妮丝沉默片刻，侧身让开了路。 她的声音再度响彻整座营地，“全体注意！弓手就位！准备掩护！” 西莉亚扭头询问埃曼，“我处理哈维和法师，你来牵制另外两个冒险者？” 埃曼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你专心对付哈维，他可是个难缠的对手，剩下的就交给我和穆萨。” 一位精通光魔法的高阶圣骑士，**强度和法术抗性都很高，想用普通手段让其失去意识，会消耗她过多魔力。 所以她决定开挂：瑟兰曾送给她几瓶昏睡药水，据说效果十分强大，巨龙都会中招，可以用“雾化术”将药水化作催眠喷雾。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么让圣骑士卸下防御？ 穆萨很快便拖住了两名中阶骑士，营地弓手的一波元素箭，成功将骑士和其他几人隔开。埃曼趁机绕到中阶法师后侧，法师正要释放魔法护盾，却被西莉亚的“精神尖刺”打断了施法，就在埃曼将要得手时，一道璀璨金光落在了法师身上，“光铠术”挡住了他的这一击，法师也迅速给自己套上了护盾。 西莉亚望向高阶骑士哈维，他的周围同样笼罩着一层金色光辉，除了“光铠术”外，还有“反魔法护盾”，如果为了击破他的防御而消耗过多魔力，无疑是陷入了魔兽的陷阱。 见少女在原地陷入沉思，哈维立刻前去援护法师，却被一堵土墙拦住了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黑暗中亮起了闪烁的紫光，她手握着颤动的雷电，一鞭便抽了过来。 哈维毫不费力地躲过了这鞭，以他的反应速度，这样的攻击未免太过粗糙。 然而下一秒，剧烈的冲击突然从脚底袭来，他原地跃起图躲开，头顶却有一双无形大手抓向他，爆炸更先一步在他脚下迸裂，同时闪电鞭再次挥舞而来。 他用附魔长剑破开“法师之手”，避开了闪电鞭，光铠术直面爆炸后破裂，金色光辉在夜色中飞舞。 少女的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枚珍珠大小的玻璃球，里面晃动着橙红的液体，她扭头看了埃曼一眼，挥手甩给了他。 炼金炸弹，可以破开中阶防御魔法，同样来自瑟兰的馈赠。 埃曼看着她无声掀动的唇，点了点头，当即接住炸弹，借此破开了法师身上的护盾。哈维正要去援助法师，四周却升起了土墙，将他们两人困在其中。 “我说了，你的对手是我。”她一抖手臂，比刚才更猛烈更密集的闪电从夜空坠落，仿佛一场雷电汇聚而成的暴雨。 “雷龙之息！” 但这足以将中阶魔兽碳化的雷电，却没能对高阶骑士造成多少损伤。他从熄灭的雷雨中缓步走出，周身萦绕的金光黯淡了些许，右手紧握的长剑染上了雷电的光泽，流淌着蓝紫色的火花。 “真是恐怖的身体素质，这就是高阶圣骑士吗？” 哈维抬起头，试图与她交易，“我可以不杀你，放任你带他们逃走，但是你得把东西留下来。” “哈？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跟我谈条件？”西莉亚被这只魔兽逗乐了，“听着，不论你是真有这个打算，还是想借此麻痹我，我不是这里的头儿，做不了决定。” “何况，就算这里我说了算，我也会先把你做掉！” 她扬起手，数个炼金炸弹在魔法的加速下砸向哈维，而对方也不再闪避，提起剑直接冲了过来！ 即便不能杀死面前的少女，也要尽量消耗掉她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魔力！ 看着骑士周身环绕的光芒，她勾起了嘴角，“魔法解构！” 中阶魔法“魔法解构”，可以解除一部分魔法效果，成功率受多种因素影响，且作用距离极短，仅有不足两米。 但足够了。现在，她需要赌一把！ 下一刻，哈维身上的反魔法护盾消散了！她赌中了！*这家伙虽然是个高阶骑士，但在魔法造诣上并不如她。 “轰轰轰！”炼金炸弹在黑暗中爆炸，像是一场小型烟花。 以哈维的身手避开这些炸弹并不难，但他如果想再次释放法术就是痴人说梦了。 “魔法反制！”“精神尖刺！”“思维石化！” 瞬发的精神魔法总能在第一时间打断他的施法。失算了！他一剑劈开土墙迅速逃走，打算先远离少女，相信以她的速度，绝对追不上自己。 没料到是，土墙外站着等待已久的埃曼，轻轻挥手，绚烂的爆炸点亮了夜色。 以骑士的体魄，这些炸弹并不能真正伤害到他，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催眠效果真强烈。”埃曼走上前，对着少女伸出手掌。 西莉亚笑着和他击掌，“制作者可是跟我夸口说能迷晕巨龙呢！” 她之前早有准备，将催眠药剂做成了喷雾放在小瓶中，就可以多次使用。刚才她用精灵语中的“空音”告诉了埃曼，炼金瓶是催眠雾，让他待会偷袭哈维。 空音是精灵语中的一种独特发音，它能在不发出声音的同时，通过震颤周围的魔力，传达彼此的对话，可以理解为精灵语的超声波。这一技巧是海伦教给她的，通常来说，只有精灵才会掌握“空音”。 西莉亚将哈维丢进了营地里，侧头偷偷瞧了眼年轻男人的耳朵，圆圆的耳廓，饱满的耳垂，非常标准的人类长相，除了那双眼睛。 如果不是巧合，他一个精灵，为什么要伪装成功人类？要知道，在冒险者中，精灵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种族，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精灵混血。 “别愣着！快来帮忙！”穆萨的吼声从风中传来。 她回过神，抬手又是一道“精神尖刺”，与穆萨对峙的骑士出现了短暂滞缓，埃曼拉开弓，吸引了另外两位冒险者的注意…… 没了哈维的协助，其余几人很快就被打晕了带回营地。 三人归来后，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西莉亚第一次体验被人群抛举到空中的感觉，同时也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暮色镇的法师协会终于有了回信，天亮之前会有高阶法师前来支援。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内心的不安却没有退去。 她仰起头，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幽深的夜色，潜伏在那的高阶魔兽，依旧没有离开。 但看着周围人兴奋又喜悦的神色，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扫兴的话。 目光瞥过沉默的埃曼，对方也回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借口休息，她告别众人，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穆萨等人也跟随其后拉上了门帘。设下隔音法阵后，她问诺伊，“尤妮丝说的是真的？” “应该是。”诺伊点头道，“她不是蠢人，不会用虚假的消息安稳人心，我们也听到了暮色镇的传讯。” “他们延误救援的原因呢？” “据说是有高阶魔兽突袭暮色镇。” “什么？”西莉亚很震惊，“竟然有两只高阶魔兽？” 这是抽中了头彩？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高阶魔兽可比高阶法师更难得一见，它们中的大多数都离群索居，很少在外界现身。 西莉亚猜测，“难道暮色镇也有吸引魔兽的东西？除我们外，还有一队人已经将那东西送到了？” “有可能。”穆萨赞同她的看法，“实话说，我感到很不安，总感觉这件事背后有些什么……” “我也是，也许真正危险的并不是那只魔兽。”西莉亚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要不我们就别去暮色镇了，等支援来了就分道走吧。” 诺伊摇头，“为了安定人心，尤妮丝恐怕不会同意我们离开。” “我已经尽我所能，她也应该清楚，这次任务远超我们的能力。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继续下去，情况可能会更糟。”说完，西莉亚拧开一管魔力药剂，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穆萨沉思片刻，转身离开，“我去找门纳问问。” 诺伊望着飘落的门帘，“老门纳算是他冒险路上的引路人，这次如果不是有他在，穆萨也不会轻易同意加入。” “这钱可真不好挣，差点把命搭进去。”莱娜收拾完行李，叹了口气，“可惜了，外面还有不少战利品没来得及带回来。” 想到那些金灿灿的金奥尔，西莉亚也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能保住命就是最好的。” 过度施法带来的精神疲惫，很快便席卷了她。简单清洁了下自己后，她钻进了睡袋里，“我得睡一觉，有事就叫醒我。” “安心睡吧，我们守着你。”诺伊伸手拂开少女脸上的碎发，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 穆萨走出帐篷，相比刚才的压抑，此时的气氛要欢快得多。 他避开人群，找到了门纳的帐篷，出乎他意料的是，埃曼也在这里。 老门纳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你也是来告别的吗，穆萨？” 穆萨坦然道，“顺便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走？” 老门纳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想赌一把。” “赌徒的结局大多一无所有。” “暮色镇那边说，介于这次任务的危险，报酬会提到三倍，甚至是五倍。” “钱再多，也要有命拿。”穆萨不置可否，“为什么不相信你的直觉，门纳？” “有两位高阶法师在，也许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生死之间没有或许。” “既然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冒险者了，就该明白，不要妄图去改变他人的选择和命运。” 话已至此，穆萨也不再多言，“我们会在支援到来后出发，如果你改变了想法，随时欢迎。” 见穆萨走了，埃曼收回了目光，“考虑一下吧，或许我们可以帮你，门纳。” 门纳再次拒绝了他，“你是个聪明人，埃曼，你该知道如何全身而退。” “我只是感到惋惜，门纳，你是个优秀的猎人。”埃曼不再勉强，行了一礼后离开。 帐篷里只剩下老门纳一人，他那被胡须覆盖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 第55章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叔叔！ 黑暗在退去，露出灰白的缝隙，雨水从中坠落，冰冷的潮湿打在脸上，带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西莉亚伸出手指，接住了雨水，它在落入掌心后化作了一团苍白的雾气，飘向远方的城镇。 整座城镇被笼罩在团团迷雾之中，只能隐约窥见黑色的尖塔，顶端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在雾后若隐若现。在这幅仿佛黑白默片的画面中，那抹蓝色尤为醒目。 又是一场预知梦，如果没猜错的话，眼前就是未来的暮色镇了。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趁着梦境没有消退前，她得进去看看，这座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真有魔兽突袭，又或是其它阴谋？ 穿过高大的城门，只听雨水击打着金属铸造的城墙，发出密集的闷响。 如擂鼓的闷响中忽然传来人的声音，精灵语的发音好似诗歌吟唱，“请等一下。” 黑白的建筑中闪过了一抹亮色，浅绿长发犹如初春萌发的新芽，又像复苏的湖水，透着一股勃勃生机，与眼下黑白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绿眸，“埃曼？” 对方比她更惊讶，“萨拉？” “果然是你？”她下意识地耸了下肩膀，“好吧，我也不是很意外。” 眼前人有着一副令人惊叹的好容貌，完全符合世人对精灵的想象，清丽出尘的美貌中，又多了几分悲悯的哀愁，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供奉在教堂的神像。 此时，“神像”微张着嘴，看起来倒有了些人的木讷，“你是梦境的主人吗？” “对。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预知梦难道就没有门锁吗？每次都能有人破门而入？ 埃曼连忙解释道：“抱歉，我并非故意窥探你的梦境，只是我在尝试使用预知能力时，误入了这里。” 看来阿斯塔德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预知能力确实很常见。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我也不知道这场梦境何时会崩塌。”西莉亚也不想耽误时间，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你对暮色镇熟悉吗？” “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埃曼迈着长腿跟上了少女，街边的场景熟悉又陌生，“也许法师协会知道点什么。” 少女仰头望向交织着蓝色光辉的黑色尖塔，“是那座塔吗？” “是，我们可以从这边抄近路。” 她跟随埃曼走入这座小镇，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法术残留的痕迹，可以想象这里v曾爆发过怎样激烈的战斗。 同时，这座小镇里到处都有着一种黑色火焰，说是火焰并不准确，因为它并不能将事物点燃，却能一直保持着燃烧的状态，更像是一种能量体。 埃曼的手掌穿过火焰，“黑焰……是那位阁下吗？” 西莉亚问道，“是谁？” “如果是那位阁下出手的话，这座城镇恐怕……”话才说了一半，埃曼便加快了速度，她勉强才追上了他，最终两人停在在一处宽阔的庭院前。 西莉亚望向面前的建筑：与埃尔贝德宏伟壮观的风格不同，暮色镇的法师协会更符合她对魔法的想象——神秘，幽深，晦暗，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一手捧书、一手持杖的魔法女神雕像。 但这座雕像已经倒塌在地，连同庭院里的其他事物，都被黑色火焰包裹，无声地燃烧着。 埃曼走进庭院，黑色火焰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破碎的魔法屏障在昏暗中散发出幽蓝的光辉。 推开厚重的大门，眼前炼狱般的情景，让她明白了雨中的血腥味从何而来：黑暗的大厅里，遍布着尸体的残骸。扭曲得无法看出原貌的肢体，堆叠成奇怪形状的头颅，布满粘液的破碎内脏，喷洒在墙壁的血液…… 更糟糕的是，她在这些头颅中，发现了熟悉的面孔，“尤妮丝？” 埃曼蹲下身，停在了一具头颅前，“门纳……” 西莉亚仔细分辨着头颅拼凑出的形状，还有墙壁上用血液绘制成的符号，“像是献祭仪式……他们被用来向某种存在献祭。” 并不像创世神教派的手笔，虽然手段残忍邪异，但尸体外表都很正常，并没有多出五官或者肢体。 突然，楼上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随后传来了狂风般的呼号，整座法师塔都随之摇晃。堆叠的头颅散落一地，尤妮丝的头“嘭”一下，砸在她的脚边。 即便知道是梦境，她还是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这可比恐怖游戏刺激多了。 她捂住受惊的心脏，“上去看看？” 埃曼反应过来，“走这边。” 法师塔里的魔法设施已经损坏，好在石制阶梯足够牢固，没在战斗中被破坏，两人很快就抵达了塔顶，这里原本是观星室和驻守法师的办公区，但大多东西都已损毁，剩下的也被黑色火焰包围。 画面逐渐开始模糊，西莉亚眨眨眼，耳边隐约传来了莱娜的声音。 “不好，梦境要结束了！” 埃曼一听，连忙拽着她冲进了黑焰之中，犹如夜幕般浓重的火焰中，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矮个子，黑色短发，肌肉分明的精瘦轮廓。果然是她在前两次预知梦中见过的人，这是未来的他来到了暮色镇？ “诺亚叔叔？”埃曼自然也注意到了来人，“真的是他！”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叔叔，我跟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少年抬起头，双瞳亮起了赤金的光，周围一切顿时陷入停滞，模糊的画面再次清晰，梦境的消退被终止了。 他走到西莉亚面前，打量了她一番，“我不认识你，但你应该有事情要告诉我。” 少女一脸震惊，“我能问一下，这次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我原本在赶往暮色镇的路上，忽然有所感应，就沿着梦境缝隙进来了。”他看向一旁的绿发精灵，“我说最后一遍，直接念我的名字！如果你实在改不掉精灵的习惯，你可以加一个阁下的称呼。但是，别叫叔叔！听懂了吗？” 埃曼脸上一红，低头道，“是，诺亚阁下。” 西莉亚组织好语言，将之前两次预知梦和冒险团的情况告诉了少年。听完后，他的身影消失片刻，又再度回到原地。 “最坏的结果，暮色镇已经没有活人了，从召唤仪式来看，应该是有人召唤深渊主宰，大概是成功了，但也没保住命。深渊主宰被未来的我送回深渊了。”他展开手掌，两枚核桃大小的蓝色结晶体闪闪发光，“应该是借助这东西召唤的。” “这是什么？” “深渊石碑的残片。” 西莉亚回想上半夜梦里的石碑，“我记得那个很大，也不是这颜色。” “所以这只是残片。”黑色火焰腾起，灼烧着蓝色结晶，“但即便是残片，也不是凡人可以窥探的力量。” “任务是法师协会的要求，那是否意味着他们已经找到了深渊石碑，甚至恒能魔力井？” “不可能，如果真找到了，以他们内斗的本事，脑浆早就打出来了。运送残片都要借助冒险者的力量，没有将其告之本地驻守的法师……背后人实力弱小，野心却很大嘛。” 西莉亚明白了他的话中意，“召唤者和任务发布者不是同一个人？” “想想吧，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召唤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深渊主宰？就算是炽精灵也没有这么败家的做法。”少年望着熊熊燃烧的黑焰，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也找不到答案了。目前更重要的是，我们得阻止他们。” “我会教给你一个魔法，等你醒来后，就使用魔法召唤我。” 西莉亚摇头，“不行，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使用召唤魔法。” 少年愣了一下，解释道：“并非召唤魔法，而是传送魔法的变种，相当于你打开了一个指向我的传送门。” 西莉亚爽快道：“我明白了，现在就开始教学吧。” 他点头，一掌拍向呆立在旁边的埃曼，“你可以走了，给她省点魔力。” ……………… 西莉亚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明亮，显然外面已是白天。 她猛地坐起身，“支援来了吗？” “来了。”见她醒了，埃曼放下了手里的书，“正在中央帐篷和尤妮丝商议。” 她有些诧异，“你还记得？” 埃曼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因为血脉，我的精神抗性很高，自然也包括梦境。” 梦中那段艰涩又冗长的咒语，将她的大脑搅得一片混沌，她拍了拍脑壳，“我们得尽快。” “你打算在哪施法？” “找个偏僻的地方，施法时间太长，你得保护我。” “没问题。” “喂喂？”莱娜跳到她身前，“你俩别无视我们在这说些听不懂的话好吗？” “你们也来保护我。”少女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人，“大家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次了。” “啊？” 虽然内心疑惑，但莱娜三人还是跟着西莉亚找到一处远离人群的地方，见她从戒指里摸出几枚元素结晶，碾碎后在地上画出了一副简易的魔法阵。 画完后，她站在法阵中央，又摸出数枚魔法宝石，将其嵌在法阵的各个方位，闭上眼，开始咏念咒语。 诺伊认真听了会，发现她并不是用精灵语念咒，而是一种晦涩绕口的语言，时而夹杂着仿佛嘶吼、嚎叫的发音。人也像是无法驾驭这种语言，青筋一根根地从她雪白的肌肤上爆了起来，凸出的双眼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简直就是在用生命施法。 莱娜想上前，埃曼却拦住了她，“别打扰她，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小心，有人过来了。”穆萨拔出斧子，无论对方是误入，还是感应到魔力前来，他都不能再前进一步。 诺伊拉开了弓弦，凝视着那个人影从帐篷后方大大咧咧地走出来，“我就说吧，这里有什么……” 话音未落，人就被潜伏在旁的莱娜打晕了，她提起人一瞧，“啊，是这胆小鬼。” 来人正是昨晚用幽灵窥探死不承认，结果被当众扒光衣服的亚力克，他在帐篷里躲了一整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后，又晕了过去。 莱娜不禁咋舌道，“这种毫无警惕心的家伙是怎么混进队伍里的？” “诶！我没有恶意！真的！”另一边，穆萨单手困住一个壮汉，将他双手反扣压在了树上，又牢牢卡主了他的脖颈。 埃曼看清他的脸后有点惊讶，“赫鲁？” 莱娜瞥了他一眼，十分嫌弃，“你怎么跟着亚力克，本来就够蠢了……” 两人都是跟埃曼一个帐篷的，虽然称不上熟悉，但埃蒙也清楚以他们的本事掀不起什么风浪，便让穆萨把他放开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赫鲁摸了摸脖子，“亚力克说感觉到什么，但我不信，我们打赌两块金币，然后就过来看看。” “看来你输了两枚金奥尔。”埃蒙笑着，挥手拂过他的颈部，淤青转瞬褪去。 “真倒霉，不过你们在这儿干嘛，那个小法师呢？大家都已经处理完猎物，准备送一部分给她做谢礼呢！” 赫鲁仰头傻笑着，却发现几人都神色凝重地摸出了武器，他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了？” 一股飓风迎面而来，刮翻了遮挡的帐篷，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落在他们面前。 男人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正在施法的西莉亚，身后涌现出巨大火灵，喷射出无数火焰扑向她脚下的法阵。 埃蒙迅速射出数支元素箭，挡住了飞射的焰流，穆萨在诺伊的掩护下接近了男人，与莱娜配合便要给他一击。 攻击被护盾挡下，男人一拂手，震荡的魔力直接将他们掀翻在地！ “阁下，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尤妮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跟随她的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误会？”男人冷哼一声，“这种邪异的施法方式，她定然是在召唤什么邪灵！” 魔法阵中央的少女已经不堪重负般，躺倒在了地上，嘴中仍然发出那种怪异的语言，四肢不时抽搐着，黑色短发却齐齐向上飘去。 任谁见了这幅场景，心里多少都有些畏惧，一路上的怪事不少，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救援，如果再出点什么意外，真是承受不住。 见众人神色惊慌，埃曼高声道，“我却更意外，为什么一位高阶法师听不出巨龙语？” 男人也不多废话，又是数道毁灭魔法频出，目标直指地上的少女！一时间，各种元素将这片小地方，搅动得昏暗如夜。 在剧烈的魔法碰撞中，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辉突然从天而降，笼罩在法阵上，挡下了所有攻击。 待魔法效果退去，一手持盾一手执剑的圣骑士哈维，正稳稳站在少女前方，对男人微微颔首，“抱歉，阁下，我也觉得其中恐怕有些误会。不如您稍作等待片刻，我想她应该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蠢货！等她打开深渊的通道，就一切都迟了！”男人挥手，正要继续施法，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仿佛天幕垂落压了下来，他一时竟忘记了咒语，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趴在地上的少女猛地抬起头，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一道漩涡沿着掌心的方向显现，魔力几乎被抽干的她意识都开始模糊，眼中只剩下那越来越大的漩涡。 还没好吗？这比高阶魔法都耗蓝啊！不对！这玩意不会本来就是高阶魔法吧？ 终于，在看到那人从漩涡中跃出后，她的精神瞬间一松，当场便昏了过去。 矮个少年疑惑地打量着周围，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低头看了眼召唤自己的少女，心觉她有点眼熟，感知到两人之间曾建立过联系，但自己却没有相关记忆。 “诺亚……”埃曼走上前，对上了少年凌厉的双目，连忙将要出口的“叔叔”咽了下去，“阁下。” “埃尔曼德？”诺亚眯起眼，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说吧，发生了什么？” 第56章 该说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更多呢 埃曼正要向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忽然一阵空间波动，一道传送门凭空出现，随后从中走出了银发蓝眸，神态慵懒的青年。 当他出现后，时间也随之暂停，周围所有事物都陷入停滞状态。 只有诺亚没受影响，他扬起了眉面露惊讶，“以塞？” 青年睁着一双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眼，“是你啊，诺亚。” 见他俯身查看少女的情况，少年笑道，“怎么，你现在又开始带孩子了？” 他长叹了一声，“说起来很麻烦，总之，她对我们非常重要，我得看着点她。” 他已经查探过她的情况，只是魔力消耗过度导致的昏迷，影响不大，睡一觉就好，更何况这里还有诺亚在。 “对了，你怎么在这？” “我输给那女人了，现在暂时为默尔林办事，帮他们找恒能魔力井。” 以塞啧了一声，“我当初就说过，别跟她赌，不可能赢。就算你赢了，那也是她下的套。”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知道关于古赫尔的消息吗？” “我要是知道，早就让他们来挖了。”以塞摇了摇手指，时间再次开始流转，他也消失在原地。 众人在滞缓的时间中脱离，包括埃曼，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塞出现的前一刻，他愣住了神，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低头问诺亚，“阁下，这是……？” “没什么。你先说吧，这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被召唤到这？”诺亚并不在乎以塞的出现，也不在意少女的身份，他是个注重当下的人，或者直白点说，他对这个世界缺乏好奇。 埃曼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全程使用精灵语的空音，在场的人只能看到他们两人嘴唇掀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人感到不安，想趁机逃走，面前却突然腾起了漆黑的黑焰，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人群因此开始骚动不安。 少年拍了拍手，人群的喧嚣伴随着拍击声消失，他们徒劳地张着嘴，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好了，安静，先听我说。”他说着，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枚徽章，“别紧张，你们应该认得这个。可以把我当作是默尔林的人，我需要征用你们运送的货物。” 那双深渊般的眼扫过众人，“以及，找到埋在你们中的钉子。” 他勾了勾手指，有个男人便从人群中跌出，摔倒在他的面前。 “门纳，怎么是你！”埃曼难掩惊讶，他不明白，明明在预知梦中，门纳也是献祭仪式的受害者。 精神力涌入门纳的大脑，读取了他的一生，濒临死亡般的恐惧感呼啸而来，他下意识地开始挣扎，深埋在体内多年的力量迸发而出，脸上浮现出蛇鳞般的图案。 “是个黑暗血脉？感谢戈多①，至少跟创世神教派无关。”诺亚已经看完了他的记忆，至少目前看来，只是几个法师家族的暗斗罢了，平平无奇，比路边撕咬的野狗还常见。 但它却影响到默尔林的直属地——暮色镇的运转，甚至将一位中立的高阶法师拖下了水，导致数万人的死伤。明年的议会里，大概就看不到这几家的姓氏了。 他又勾了下手指，人群中的高阶法师和高阶骑士双双扑地，他再次读取了一番记忆，并没发现什么“惊喜”，于是将目光转向这支冒险队的首领。 在他动手之前，尤妮丝立刻上前两步，俯身低头，让自己保持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姿势。看着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少女，她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诺亚也没从她的记忆中得到多少新信息，很显然，剩下的人对这次任务所知就更有限，他们都不清楚自己运送的是多危险的东西，也不知道在终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不过事情既然与创世神教派无关，那就不在他的负责范围内。他手中多出一只圆形符文，上面画着奇怪的表情：细长夸张的眼睛，上挑的短眉，弯成一道半圆弧的嘴。 如果西莉亚没晕过去，大概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是“滑稽”表情。 随着诺亚魔力的输入，奇怪表情上多出两团柔和的红晕，开始闪烁，他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符文，强忍住将它丢出的冲动。 “玛丽，让你手下人来我这里。” “啊呀，小诺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快点安排就是。”说完，他直接中断了魔力，收起了怪异的符文，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符文不是我的！” 埃曼抱起昏迷的少女，“我想大家在意的可能并不是这件事，诺亚阁下。” 少年低头轻咳一声，看向众人，“好吧，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阁下，您出示了默尔林的身份，我相信默尔林会做出公正的决断。”尤妮丝行了一礼，“当然，如果您愿意告之我们这次任务的前因后果，我们必然不胜感激。” “简单来说，你们运送的货物涉及到两个法师家族的内斗，最终波及了暮色镇，还有你们全员的性命。至于为什么不分场合的内斗，作为默尔林的法师，你应该对此很熟悉了。” 尤妮丝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嘲讽又无奈，“能透露这两位家族的姓氏吗？” 诺亚爽快地告诉了她，又指了指地上不省人事的高阶法师，“这家伙就是其中一员，别打死了就行，永暗监狱还等着他入住呢。” 埃曼问道：“老门纳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也有黑暗种族的介入，他本身就有黑暗血脉，后裔又被抓走作为威胁，所以作为眼线潜伏在队伍里。但作为一枚棋子，他知道的实在太少。”少年的目光飘向迷茫又惶恐的人群，“别摆出这幅表情，开心点，你们差点就一无所知地死了。” “至少现在，你们还活着，不是吗？” 人们并没有这句话而感到高兴，这一夜的经历过于离奇，他们仍处在麻木的无措中。 “阁下，您真的会解答我们的疑惑吗？”一身狼狈的女骑士穿过人群，走到他的面前。 少年抬头，看到了她被血污染红的金发，“当然，视情况而定。” 女骑士的声音陡然拔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同时转向了她剑指的方向，那是防备最严密的中心帐篷，存放着护送的物品。他们因它带来的丰厚报酬聚集在此，而差点因它而葬身于此。 “一块深渊石碑碎片。”诺亚不以为然，“能让契约法师们抢破头的东西。” 见众人不解，他换了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它蕴含的力量，能轻松杀死你们，顺便再屠了暮色镇。” ………… 她漫步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自己的来历。 当白色终于走到尽头之时，她触碰到了某种粗糙的东西，仿佛剥落的树皮，带着碎屑层层脱落。 恍惚中她意识到，这是一扇门，一扇熟悉的门，但她记不起这种熟悉感源自何处。 她推开了门，白色随之褪去，浓烈的绿意由远及近而来——门后是一处森林，氤氲着馥郁又温暖的气息。 她嗅到空气中的花香，听到溪水流过的声响，也看到了坐在树下的那个人。 柔软的风掠过树梢，也吹起了他的长发，银白的颜色在满目绿意中尤为醒目。 按世俗的礼仪，作为来访者，她本应该打个招呼，但此时，她却只想在树下坐着，阖上双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啊，安宁，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困倦。 我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忘了那些烦心事…… 她这么想着，靠在树上缓缓闭上了眼，意识越发昏沉…… “莉亚。”朦胧中，有一股凉意拂在脸上，她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只见银白的发丝随风扬起。 “醒醒，莉亚，保持清醒。”对方的手落在她脸上，冰冷的触感像极了某些玉石，令她略微恢复了些神志。 “你是谁？” “我是你的老师，莉亚。” “我的老师，是谁？”她愣愣望着对方陌生的脸，“我，是谁？” 莫勒暗道不妙，以这孩子的精神无法抵抗赫克托斯编织的梦境，自我意识都模糊了，必须有人将她带出去，但他自己本身也被困于梦中。 更让他诧异的是，她又是如何进入这座由赫克托斯掌管的监狱？ 正在莫勒考虑该怎样强行打破梦境时，突然传来了叩击声，就像有人在梦境的另一端敲门。 但随后，“门”便被一脚踹开，空中多出一道缺口，身材矮小精悍的少年从中跃出，缺口又瞬间合拢，一切恢复如初。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对灿金的竖瞳，蜜色的肌肤上有坚硬鳞片浮起，强行闯入这场梦境，显然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让让。”他推开莫勒，查看完西莉亚的情况，不由啧了一声，“这都变成傻子了，自我意识都开始融化了。” 他仰头对天空喊道，“喂，赫克托斯，我知道你在看，快送我们出去。” 宁静的森林里无人回应。 诺亚弯起唇角，“梦境大师打造的精神囚笼，居然让一个梦境新手闯入，你不觉得丢人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林间的风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里是我的梦境，不是你家的花园。” 莫勒微欠身行礼，“她是我的弟子，以她的精神还无法承受这里的力量。我请*求你，赫克托斯，请让她离开吧。” 周围陷入了沉静，对方像是在考虑，但莫勒很清楚，此时的每一秒都将加重她的精神迷失，他忧虑地看着昏睡的少女，指尖隐隐有银色光辉凝聚。 就在他将要出手时，诺亚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赫克托斯，你的伴侣知道你十年前……”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他就与树下的少女一同消失在原地。 “滚！”随着赫克托斯愤怒的咆哮声，整个梦境世界都在摇晃。 ………… 诺亚恢复意识后，人已摔倒在地上，身下是旅店的门板。他抚过脸庞，鳞片再度隐没，金色竖瞳也恢复成黑色眼珠。 他拧了拧眉心，似乎还能感到那种撕裂灵魂的痛苦，“那家伙下手真重。” 床上的少女缓缓起身，脸上还带着迷茫，她懵懂地望着他，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直至知识和记忆逐渐涌向她的脑海，她才迟疑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诺亚？” 他走上前，伸手从她的颈间拽出了一枚精致的护符，其上刻印的符文正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原来如此，你是莫勒的弟子。”想必她就是借着护符和莫勒之间的精神连接，找到了前往莫勒所在的梦境，并推开了梦境之门。 诺亚叹了一声，“拥有如此可怕的天赋，该说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更多呢？” “你怎么知道！以塞告诉你的？”西莉亚全然忘记了梦中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在召唤诺亚后就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暮色镇的情况怎么样？” “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少女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五天。” “啊？！” 第57章 我为什么从未发现你竟然还有做愚人演员的天赋 五天时间，说短暂，却也漫长，足够发完补偿遣散冒险者，也足够法师们处理完暮色镇一事，开始着手控制这座小镇乃至桑哈那，和白骨山脉。 许多人都选择离开这座小镇，甚至不少是原住民，他们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迫不及待地远离了世代生存的地方。 人们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明面文书上，默尔林只派遣了一位魔导师前来处理此事，但实际却来了五位魔导师和几十位高阶法师。 数量如此恐怖的高阶法师聚集在一起，自然不是来开会的，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已经找到了深渊石碑的碎片，那么距离恒能魔力井便更近一步，以至于已经有人开始讨论要如何封印其中的力量，再搬运回默尔林。 对他们过于乐观的态度，诺亚报以嘲笑，“古赫尔的遗产要真那么好找，还轮得到他们？” 他并没有急着开始预知梦教学，而是让西莉亚先休息片刻，恢复精神，还给了她一些药物，以保证入睡后不会做梦。 “现在对你来说，最危险的反而是梦境，你的天赋过于强大，你无法驾驭它，就会被它吞噬。” 诺亚的警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得知自己曾在梦境曾经历了怎样的危险，但让她更在意的是，老师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梦境？ “萨拉？”戴着蛇皮指套的手指在她面前挥舞，“萨拉！” “呼！”她像是刚才梦中惊醒，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目光转向身旁的人，“诺伊……” 诺伊担忧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自从醒来后，总是莫名走神。” “没事，就是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抱歉，刚才你说到哪了？” “大家处理了之前的魔兽尸体，各自分出一部分作为答谢给你，尤妮丝团长付了三百金币的报酬，暂时都寄存在法师协会那。” 听到报酬，西莉亚便立刻清醒过来，“三百金币！发财了！” “那可是你拿命换来的！”诺伊满脸无奈，“你睡了足足五天！如果不是诺亚阁下……” 提及那个神秘人物，诺伊下意识地收起了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身边人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她现在是冒险者，她的天赋和能力也注定会走得更远。而自己呢，不过是个普通的混血儿，凭借血脉勉强立足，甚至没有资格与她同行。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才结识了几天，就想成为同伴？未免太过天真。 “诺伊！”少女猛地贴近，她的双眸亮得惊人，“我们去拿战利品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女拉着奔向了法师协会的方向，炽热的夏风拂在脸上，空气中传来浓烈的甜香，当她们停下来时，便看到数团盛放的火焰，在神秘幽静的庭院里流淌。 “菲尔莱茵……”西莉亚念出了花的名字，梦境中这里只剩下遍地残骸，而现在它完好无损，完美展示了默尔林喜好的风格。 走进协会内部，来往的法师都行迹匆匆。穿着紫色长袍的炼金人偶飘到她们面前，“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吗，两位客人？” “我们来拿寄存物品。” 人偶歪了下头，“请提供寄存人名字。” 西莉亚上前一步，“我叫萨拉。” 人偶的眼珠闪过数道光芒，“检索中，萨拉，山民，炎族，外形匹配中，已找到相关信息。权限不足，需负责人处理。请稍等，正在转接相关负责人……” 看着眼前堪比人工智能的炼金人偶，西莉亚惊叹道，“魔法真是奇妙。” 诺伊有些意外，“你以前没见过这种人偶吗？” 西莉亚摇头，“它们在乌洛比斯大陆很常见吗？” “和法师塔一样，都是法师协会的标准配置，通常会配备三到五名，有一位会作为助手，单独负责高阶法师的生活工作。”即便诺伊见得多了，也不由发出感慨，“默尔林真是富有。” “是啊。”一座法师塔的建造成本十分高昂，也只有默尔林能将其作为法师协会的标配了。 但联想到这座山脉的独特之处，也许默尔林在这里建立多个法师协会，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那么，古赫尔的遗址究竟消失在何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未曾有人寻觅到它的踪迹？ 一阵微风从她身侧拂过，海藻般的墨绿色映入眼帘，女人的声音好似流过山间的清泉，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美妙的韵律，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你就是萨拉吗？拯救了冒险团的小英雄？”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线条并不柔和，英朗而凌厉，却不影响她的美，那是一种模糊了性别，锐利如锋的美。 温丝黛尔！她张了张嘴，好险没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你好，不敢当……” 女精灵“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掐了掐少女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带你去瞧瞧你的战利品，小法师。” 这亲昵的态度，让西莉亚意识到她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诺亚告诉你的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他说以塞关注着你，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以塞？一直关注我？”西莉亚听到后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毕竟她是大地之茧的宿主，即便是为了钥匙，以塞也绝不可能放任她的生死。 一想到那个怕麻烦的家伙，要因此保护她的安全，不由生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情绪。 “我嘛，算得上是默尔林的法师，原本不想听从玛丽的调遣，但为了某个人，还是来了。”温丝黛尔领着她们走进了地下仓库，两侧明亮的魔法灯光，散发着橙黄的暖光。 西莉亚猜出了她所指的人是谁，“他与你一样，有一双很美的绿眼睛。” 温丝黛尔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应。阶梯逐渐向下，阴影随着灯光旋转，她的脸庞被交错的光影笼罩，让人辨不清神情。 “我们到了，353号仓库，就是这里。”温丝黛尔伸出手，指尖多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在没有锁孔的门上轻击两次后，钥匙融入了门中，厚重石门便消失不见。 “好了，小法师，现在去接收你的战利品吧！” 仓库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猎物部件，从牙齿眼睛到头颅爪子，应有尽有。中央摆放着只造型古朴的铁盒，一打开，黄金炫目的光芒便映入眼帘，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几枚颜色各异的魔核。 “竟然还有魔核？” “这次也杀了不少中阶魔兽，大家一致同意，将半数魔核都交给你。哈维更是将自己的全部报酬都放进了这里，还让我转达对你的感谢。” “连哈维都走了？这么说，冒险团都离开暮色镇了？” “除了我们三人外，就只剩下埃曼。穆萨关心门纳的事，就留了下来。” “他打听到什么了吗？” 诺伊叹了一声，“没有，门纳现在被关在地牢里，不允许被探望。法师们说是涉及到黑暗种族，不能向外界透露。” 西莉亚转向身后的精灵，“或许阁下能向我们透露一点？” “我代表默尔林前来，以我的立场自然不能告诉你。”温丝黛尔话音一转，笑道，“不过，某个人口风不严，又向来不在意默尔林的态度。” 她的脑中闪过诺亚的脸，“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指导，魔导师阁下。” 温丝黛尔又伸手掐了下她的脸蛋，“不客气，萨拉小法师。” 等两人收拾完战利品，身影完全消失在阶梯的尽头，她才转头对空旷无人的走廊道，“不知您特意前来有何贵干，诺亚阁下？” 矮个少年从墙壁中探出身，“收起你那怪异的语调，温丝黛尔。如果你恼怒于那只原初精灵可能遭受的伤害，不如先反省一下自身的无能。” “只？”温丝黛尔挑了挑眉，“那您这头高贵的巨龙，对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你最好劝他们回去，别把希望和时间浪费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古赫尔宝藏’上。” “晚了，他们已经见过深渊碎片，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足够提交学术报告，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今年的时光也没有虚度。更何况，如果真能找到古赫尔的遗产，他们恐怕会迫不及待地立一个碑，以确保自己的名字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点小小的印记。” 诺亚上下扫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从未发现你竟然还有做愚人演员的天赋？” 温丝黛尔耸了耸肩，“和某些人处得久了，自然学会了他们的说话方式，怎么样，您对我的表演还满意吗？” “好吧，让我们说正事。”短暂的“叙旧”后，诺亚抛出了他的计划，“那个叫萨拉的女孩，莫勒的弟子，她刚觉醒了预知梦，我会试着引导她的能力，找到恒能魔力井。” 温丝黛尔不置可否，“如果仅凭借预知梦就能找到古赫尔遗址，这里早就被掏空了。你应当知道它被藏于另一个空间，始终处于无法预测的变化中。” “她准确地梦见了两次，一次是恒能魔力井，一次是深渊石碑，并将我引领至梦境。”诺亚并不在乎对方的质疑，“这种能力，你只需要亲身体验一次就能明白，那绝非普通的预知梦，她和遗址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太危险了，那孩子的精神根本不足以承受古赫尔的梦境。”温丝黛尔清楚所谓的宝藏究竟有多危险，这么多年来，并非无人找到过它，而是他们都迷失在了寻找它的路上。因此，这次由玛丽组织的搜寻，她也没有报以多大期望。 “我会训练她，加强她的精神。另一方面，我需要有人构建稳定的基础梦境，以保证即便在梦境中迷失，我们也能通过底层梦境回归。” “你能确保你的计划万无一失？” “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我能肯定的，那就是我们都会死。”诺亚停顿了一下，“当然，以塞那个家伙例外。” 她沉默片刻，最终提醒道，“我需要随时叫停的权力。” “请随意，只要你能把人找来。” “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构建梦境？” “精神力强大纯粹而欠缺攻击性的人，简而言之，埃尔曼德那样的。” “他绝对不行！”温丝黛尔的长发无风自扬，双眸中仿佛酝酿着雷电的光辉，“任何精灵都不会允许有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事情发生。” “呵。如果构建一个底层梦境都称得上生命危险，你不如担心他哪天吃饭噎死。你们是否有想过，他至今都无法使用力量，也有过度保护的原因在？世界上不存在没有风险的成长。” 温丝黛尔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他对于风精灵，乃至整个精灵族群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明白吗？” “那你找一些兼具精神力和自控力的人也行。”诺亚懒得在这方面多费口舌，精灵族的内部事务，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操心，“不要求有赫克托斯的水准，或者莫勒的自控，能达到蒙克德的水平就可以了。” 温丝黛尔嘲讽道：“不如我去找个大法师怎么样？” “你总不能让我把标准降到你这种程度，相比精神力，我更需要强大的自控力。毕竟稳定才是维持梦境探索的基石。” 精灵魔导师深吸了一口气，漫长的时光已经教会了她该如何与脾气古怪的同事相处，“我可以为你找来这些助手，但你想好要怎么打动他们了吗？” “分赃的事情由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践行和玛丽的契约，对古赫尔没兴趣。” 说完，少年便隐入了墙壁的阴影中，温丝黛尔望着恒定的魔法灯光，摸出了一枚刻有奇妙表情的符文。 ………… 西莉亚两人在酒馆找到了穆萨和莱娜，在这座被冒险者抛弃的小镇上，只剩下这家法师协会的酒馆还在营业，生意却出人意料的好，每个人都沉浸在莫名的亢奋中，谈论着古赫尔的密藏。 当然，除了法师外，也有些颇有自信的冒险者，认为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又或是亲眼见证“历史的一幕。” 少女忍不住道：“感觉像是他们已经找到了古赫尔遗址，明天就要举办庆功宴了。” 莱娜笑嘻嘻地灌了口蜂蜜酒，“干我们这行的，总想做一票值得吹一辈子的。” 诺伊敲了下她的脑袋，“这是你喝的第几桶？” “没事啦，老板说今天全场他请客哦。”莱娜呼出一口酒气，对西莉亚摆了摆手，“你也尝尝，来暮色镇不喝这里的蜂蜜酒，等于没来！” 西莉亚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并没有尝到浓郁的酒精味，而是更接近于果汁的清甜味道，带着柑橘的芬芳，又隐约有股花香，萦绕在喉口不散。 她又喝了一大口，“味道真不错，我想买……” 刚说完，眼前便有些模糊，眩晕感袭来，她单手撑着桌面，释放了“醒神术”才缓过来。 “这后劲也太大了！” 莱娜哈哈大笑，“就你这酒量，还是算了！” 没有理会面前常见的闹剧，穆萨转头，倒了杯酒递给诺伊，“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有点不安。” 他却只得到了诺伊否定的回答，“没什么，我很好。” 西莉亚放下酒杯，后知后觉道，“我听懂了你们在说什么！” 穆萨解释道，“那位阁下在你身上施加了‘通晓术’，至少在一个月内，你都不必担心交流的问题。” “诺亚吗。”西莉亚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你不是在打探门纳的事吗？去问问他怎么样？” 穆萨摇头，“那位阁下？我不认为我能支付得起答案的报酬。” 对此，西莉亚却比较乐观，“我觉得他还挺好说话的，不如去试试看？反正在这里也是闲着。” 穆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诺伊和莱娜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老大，现在是三比一！” 第58章 你也是一只黑龙，穆萨，你是我的族人 由于西莉亚曾经施放过召唤诺亚的魔法，与他建立了某种精神链接，所以在诺亚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她轻松找到了对方。 少年正坐在一家关门的甜品店外，低头挖着一桶冰淇淋。他吃得很认真，表情也很严肃，像在思考什么重要大事。 “诺亚。” 听到呼唤声，他抬起头，没忘挖下一勺冰淇淋，“什么事？” 西莉亚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想知道关于门纳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们吗？” “门纳？”他回想了下，皱眉道，“那个黑暗血脉？” “对，就是他。” “你想知道他的什么？过去？现在？未来？嗯，最后一个恐怕要去问你的老师。” 少女侧过身，看向身后人，“准确说，是他想知道。” 诺亚沿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线条凌厉，轮廓分明，深色皮肤，黝黑双眸，如果除去交错的伤疤，忽略冒险者的气质…… “你叫什么？” “我名为穆萨，阁下。” “这听起来像是个山民的名字，看你的外表，你是炎族人吗？” “曾经是，阁下。” “不用什么都加一句阁下，你今年多大？” “大概四十多。” “四十多年……”诺亚伸出手，“你愿意让我看一下你的记忆吗？” 穆萨后退一步，“请容我拒绝。” “好吧。”诺亚缩回手，靠在长椅上，仰头望着天空，“就算不用看我也知道。” 西莉亚不明所以，“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诺亚颓唐片刻后，直起了身子，“你刚才想问门纳的事，是吗？” “是。”对方诡异的态度令穆萨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退路。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他如今被关在地牢里，你想救出他，还有他的女儿，是吗？” “是。”被那双幽深的黑眸凝视着，他不由自主地吐露出最真实的想法，“他拯救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去死。” 诺亚站起身，“那跟我来吧。” 一头雾水的四人，跟随诺亚来到了法师协会，只见他和一位金发法师交流几句，没过多久就有数名法师押送一个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准确来说，眼前的人应该不太适合被称为“人”了：深蓝色鳞片覆盖全身，一根根血管像是要撑破了，在鳞片下起起伏伏。头发仿佛被血液浸染，呈现出一种晦暗的深红，如扭曲的蛇盘旋飞舞。 一层层光晕随着他的挣扎散开，那是正在运作的禁锢魔法。 “他的黑暗血脉是海妖。”押送法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纳，“我们给他服用了抑制药物，但几乎没有效果，我猜测应当是他的上级血脉引爆了他，想让他死在这里。” 诺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可以将他转交给我吗？” 金发法师笑着回应，“当然没问题，您刚才提到救援行动，需要协助吗？” 诺明白他话中含义，“帮我打开传送门就行。但如果你们想跟着去捡漏的话，就得临时做一个大型传送阵了。” 面对眼前人的直率，法师并没有感到冒犯，“阁下，总得有个善后的人吧。您可能不在意黑暗议会的看法，但对默尔林来说，他们是重要的盟友。” 诺亚啧了一声，“真是动听，希望你在拆那些海妖的魔力井时，还能说出‘重要的盟友’这种话。” 金发法师笑容不减，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盟友之间的物资，可是互通的。” “人我先带走了。”诺亚早已习惯“默尔林式逻辑”，单手拽着门纳离开。 少年走出法师协会，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他一松手，门纳便疯狂挣扎起来，扭动着身躯，用头撞击着地面，却在禁锢魔法的束缚下，连伤害自己都做不到。 他挥了挥手，一层幽暗的帷幕从天空垂落，周围骤然昏暗下来。 穆萨望着地上癫狂的男人，神色复杂，“他有治愈的可能吗？” “我正在治。”诺亚伸出食指，一滴金色的液体指尖溢出，它犹如尘埃般微小，却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强悍气息。 “万能融合剂。”诺亚对着西莉亚伸出手，“瑟兰应该给了你几支，给我量最多的那瓶。” 她忙从戒指中找出一只水杯大小的药剂瓶，透明液体在里面摇晃，“这么多够吗？” “试试。”诺亚接过药剂，将那滴液体倒入后，迅速封闭瓶盖。 “轰！”凭空惊起了一声，药剂瓶内仿佛沸腾的岩浆，翻涌着耀眼的金色光辉，最终因无法承受内部的力量，瓶身爆裂开来。神奇的是，却在融合剂的影响下，与瓶内液体融为一体，最终化作一支细长的浅金色棱晶。 诺亚抓着棱晶，按入门纳的胸口，一接触到他的皮肤，男人身上的鳞片便尽数退去，露出遍布蓝色脉络的苍白皮肤，疯狂跃动的血管逐渐平息，四处挥舞的头发垂落，转变为原本的灰白色。 随着他的外表恢复正常，身上也多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额头钻出的弯角，颈部凸出的几块坚硬细鳞，以及颜色转深的皮肤。 “这……” “瑟兰的药剂真可靠。”诺亚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方案”，“他刚接受了我的血，等力量完全融合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穆萨在震惊中忘记了言语，作为资深冒险者，对黑暗种族也是有所了解的，他们通过血脉联系彼此，上位者对下位有着绝对的统治权，一旦陷入血脉失控，死亡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你的血可以治愈他？”西莉亚蹲下身，好奇地摸了摸他刚长出的角，触感如金属冰冷，“哇，这角看起来真帅。” “黑暗种族所谓的血脉压制，本质上来说还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想要治愈很简单，你的血脉力量比他强大就行。” 这是西莉亚第一次接触到黑暗种族，“血脉力量？你也是黑暗种族吗？” “不，我是一只黑龙。” 诺亚说出这句话的态度很随意，就像在说“我刚才吃了一桶冰淇淋”，以至于西莉亚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龙？你刚才是说了龙这个词吧？” “对，黑龙是巨龙的一个分支。” “你是一位巨龙？”西莉亚惊得原地跳了起来，“巨龙真的存在？！” 诺亚对她的大惊小怪感到诧异，“你是莫勒的弟子，却从没见过巨龙？” “我想对大多数人来说，巨龙都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吧……”西莉亚仔细打量着面前比她还矮上一点的少年，“这种事可以随便告诉我们吗？” 少年并不在意，“我的身份不是秘密，这里大多数法师都知道。” “诺亚！” 忽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女人高挑的身形随后显现，正是温丝黛尔。 她第一时间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门纳，“你如果想要制作从属，为什么不挑个偏僻地方，非得在暮色镇释放血脉力量？” “我不需要从属和仆人，但你会因此感谢我的，温丝黛尔。” 女精灵冷笑一声，“感谢阁下您差点一不留心就毁了暮色镇吗？” 诺亚指向一旁的高大男人，“眼熟吗？” 她这才将目光转向穆萨，在他们的记忆里，通常不会有这类普通冒险者的位置。但当她注意到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时，顿时有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 上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半年前的事，教会在玫瑰深谷的行动中，他们见过几面，她至今还记得劈开山谷的那一枪。 在他的龙蛋遗失后，他消失了多年，又在十年前，带着一颗以塞伪造的龙蛋归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颗蛋是假的，包括他自己。但对于一个身陷绝望中的人来说，即便是虚假的希望，也会想要牢牢握在掌心。 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又是什么？一个样貌相似的人？不，她无法欺骗自己，诺亚更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今年多大年纪，孩子？”温丝黛尔走向他，指尖从他的脸上划过，随着那些陈旧的伤疤逐渐褪去，这张脸也更加熟悉了。 穆萨不太习惯“孩子”这个称呼，他后退两步躲开，“大约四十多岁，具体记不太清了。” “四十多……母神在上，难道真的是……”温丝黛尔转向诺亚，“你验过他的血脉了吗？” 诺亚摊手道：“在这儿？为一个幼崽觉醒血脉？” “好吧，是我失言。”温丝黛尔询问他的意见，“作为他的族人和长辈，你有什么打算？” “喊霍尔提斯来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温丝黛尔感到大脑一阵胀痛，“这里已经够混乱了，作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我不奢求你找到遗址，至少让法师们活着回去吧！”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只疯龙会因此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我先得确定一件事，你没有联系族内吧？” “还没有。”诺亚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让那些大惊小怪又保护欲过强的老龙知道这事，短期内，他恐怕很难再拥有平静祥和的生活了。 “感谢女神庇佑！”精灵魔导师松了口气，“至于霍尔提斯，我们会告诉他的，但不是此时此刻，或许我们能将这孩子先送回龙岛，这事我无法决定，需要和他们商议……” 诺亚看向穆萨，“但他有权知道。” “当然，我尊重他的知情权。”温丝黛尔转身，对他们微微点头。 “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完了。”即便有“通晓术”的加持，西莉亚也没听懂他们的语言，全程观看着他们两人从争论到和解。 “我希望如此。”温丝黛尔轻叹一声，“你们先带着门纳回旅店修养，我们和穆萨有话要说。” 穆萨拒绝了她的要求，“她们是我的同伴，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西莉亚意外道，“我也算吗？” 穆萨补了一句，“不包括你。” “好吧。”西莉亚知道自己该识趣退场，用“法师之手”抓起门纳后，转身准备离开。 “不，你也留下。”诺亚突然出声道，“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 西莉亚被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顾温丝黛尔的疯狂暗示，诺亚直言道，“你也是一只黑龙，穆萨，你是我的族人。” “咚！”震惊中少女甚至忘记了维持魔法，可怜的老门纳直接砸落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穆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在和我开玩笑吗，阁下？”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你和别人不一样，穆萨。即便你才破壳不到五十年，也没有觉醒血脉力量，但你的精神力和**强度远超普通人。虽然你现在拥有成年人的身材体魄，但进入某段时期，却会莫名变成孩童的模样。你因此受人窥视，不得不远离家乡，以冒险者的身份流浪，想找出解决这一‘诅咒’的方法。” 穆萨听他诉说着自己的生平，慢慢攥紧了拳头，“你读取过门纳的记忆。” 诺亚继续说道：“以巨龙的寿命来说，你还是个孩子，能长成现在的模样，可能与你的天赋能力有关，但你目前太弱了，力量不足以支撑能力的运转，因此会定期回归到正常形态。不过好在你这天赋也隐藏了真实身份，否则我们可能会在某些法师的实验室里找到你。” 听到这句话，温丝黛尔不由挑起眉，“她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是啊，我亲手杀的。”诺亚看向他，目光温和，“对人类来说，巨龙就是行走的财富。所以，我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穆萨。” 男人看着眼前比他矮了许多的少年，脑中一片混沌，他不敢置信却又无法反驳，最终低下头，“我明明是炎族人，从小在山林间长大……” 诺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一切过于突然，你可以慢慢接受，花费几年十几年，都没关系，我们的生命足够漫长。” ………… 下午时分的麦穗旅店，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蝉鸣。由于冒险者的离开，这里异常冷清，偌大的前厅，只零星坐着几人，还有兼职前台的旅店老板，不停地打着哈欠。 西莉亚躺在软椅上，挖着一桶冰淇淋，和莱娜玩一种类似“飞行棋”的桌游，不过这里叫“冒险棋”，多以寻宝探险玩法为主。 目前，两人对身边多了两条巨龙这件事接受良好，但穆萨本人似乎因此有些自闭，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诺伊担心他的情况，便去找他了。 “真是不可思议，就像一场梦。一想到老大他………”话说一半，莱娜却停了下来，她张着嘴目光呆滞，“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那是诺亚下的精神暗示，一旦试图说出这件事，你就会立刻遗忘。” 莱娜拍了拍脑门，“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老大以后……啊？我怎么又忘了要说什么？” “我找到一处宝藏。”西莉亚直起身，看着棋盘上闪闪发光的格子，再次投出了一个八，“五十金币！可以升级一件武器了！” “怎么又是八，你是不是用魔法作弊了！”莱娜被激起了胜负欲，用力按下了投掷键，骰子滚动半天，最后露出鲜红的四点。 “哦不！”象征刺客的小人向前走了四步，掉进了深渊里，按照规则，它会被困一轮。 西莉亚摇了摇头，“真是完全没有挑战性呢。” 正在她感到无聊时，门口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请给我两个单人间。”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主动来暮色镇？ 西莉亚好奇地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身穿法师长袍的男人，身材颇为魁梧。更引人注目的是与他同行的骑士，身后坠着绚烂的金色长尾，如同马的尾巴，修长又美丽。 好眼熟的组合。 莱娜认出了来人，她站起身招手，“嗨，老卢恩！” 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转过身来，“是莱娜啊，这可真巧。” “你来这儿做什么？暮色镇现在很危险。” 这位法师正色道，*“我活得够久了，作为法师，一生总要有点追求，如果能亲眼见证古赫尔遗址现世，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此时，西莉亚也想起了他是谁：石湖村的行商，中阶法师，卢恩阿耶勒。 “好久不见，老卢恩，你现在还收货吗？” 老卢恩眯起眼笑了，他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商人，“怎么，小法师，你又弄到不少好货？” “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我都怀疑你带的金奥尔够不够呢！”莱娜的大嗓门令一旁的骑士皱起了眉。 老卢恩看向手腕上的空间手环，“如果你们猎到了高阶魔兽，那我确实得考虑能不能吃下了。” 提到高阶魔兽，莱娜不由面露颓丧，“别提啦！这次倒霉透了！好在法师协会给钱够爽快。” “哦？那你愿意与我说说这一路的故事吗？” “当然！”莱娜大手一挥，“嘉丽，来桶蜂蜜酒，上你家最好的菜，今天我请客！” 第59章 不，应该说，是它找到了你。 老卢恩欣然落座，金发骑士站在他身旁，如一柄笔直的剑。 西莉亚好奇地看着那位金发骑士，他身上有着一种熟悉的气质，就像她曾在那些贵族身上所见到的，但他却是一位兽人冒险者，这种身份上的矛盾，带来了一种错乱的神秘感。 “姆利纳，坐下休息会吧，我敢跟你保证，现在的白骨山脉，不会有比暮色镇更安全的地方了。” 骑士拒绝了他，“阿耶勒先生，我相信您的判断，但我有自己的坚持。” “这家伙好奇怪，你从哪找来的，老卢恩？”莱娜瞥了眼骑士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剑，通体呈现出陈旧黯淡的金色，甚至没有开刃，看起来更像是纯粹的礼仪用剑。 老卢恩笑呵呵道，“这个消息价值一百金奥尔，你想买吗，莱娜？” “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莱娜连连摇头，“你可真是太黑了。” “这可是熟人才有的低价，我一向出价公道。”老卢恩绕开话题，看向西莉亚，“想要做交易吗，萨拉？” 黑发少女的目光停留在金发骑士身上，“如果我出一百金币，你会告诉我他的来历吗？” 老卢恩微眯起眼，脸上笑意不减，“哦，如果是你的话，恐怕就得要一千金奥尔了。” “那来看看，我的货物值不值一千金奥尔吧。” 无数战利品落在了地上，粗看去，至少有几十件源自不同魔兽的部位，看得出大多数都是精华部分，价值不菲。最后是四枚闪烁着微光的魔核，排列在他面前。 “真是惊人。”即便已经听过其他冒险者的描述，他仍然会惊叹于面前少女的天赋，这些魔兽的遗骸上，不少还残留着元素风暴的痕迹，难以想象这些出自一位中阶法师之手。 以他毒辣老道的眼光，很快就给出了总价值，“六百七二枚金奥尔。感谢戈多，没有高阶魔兽，我的钱袋还承受得起。” 少女耸了耸肩，“看来我是买不起你的消息了。” “很遗憾。”老卢恩笑眯眯地掏出一只叮当作响的钱袋，又陆续摸出几十枚金币，“清点一下吧，孩子。” “不用，我相信你。”西莉亚爽快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收进戒指里。 金发骑士的视线在她的戒指上短暂停留，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老卢恩也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翠绿盈盈的空间戒指，“真是一枚强大又美丽的戒指，你的老师赠予你的吗？” “不，说起来，那应该算是我的一位长辈吧。” 金发骑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悄无声息地扫视了她一遍，却撞上了少女黝黑的双眸，便微微颔首道，“失礼了。” 少女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我想，大多数冒险者都不会因为他人多看了两眼，就感到被冒犯了。” 而且，她能感觉到，眼前人说出这句话，仅仅是源于本能的礼仪。 金发骑士并没有回应，沉默着点了点头，气氛一时陷入某种说不出的尴尬，直到旅店老板嘉丽端来了丰盛的佳肴，他们才得以从中解脱出来。 “咸奶油面包，芝士海鲜饭，热辣诺比特，生切蜥蜴肉，炸苏尔虾，烤肉拼盘，还有一桶柑橘蜂蜜酒。”旅店老板上完了菜，又问他们，“冰淇淋和沙拉，是现在上齐，还是等饭后？” “请给我一份甜瓜味的冰淇淋。”相比暮色镇的招牌蜜酒，西莉亚更喜欢这里的冰淇淋，纯手工制作，入口即化的醇厚奶香，能恰到好处地中和果汁微涩的回味。 “没问题，你呢，卢恩，还是老样子吗？” “你知道的，嘉丽，我永远钟情于你家的醋汁沙拉。” 老板提议道，“偶尔也尝试看看别的菜吧？” “人老啦，就越不喜欢改变。” “你总是如此，卢恩。”老板并不勉强，撤下盘子后便离开。 他放下酒杯，“跟我说说你们的冒险吧。” 少女抬起头，“你打算出多少钱买这个消息？” “你学得很快，萨拉。”老卢恩哈哈大笑，伸出了手指，“两枚金奥尔。” “这笔钱归你了。”西莉亚对莱娜说完，便继续享用美食。 莱娜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这些法师，心眼真是多！” ………… 吃饱喝足后，西莉亚告别了他们，独自回到房间，准备继续学习兽人语。 但她却在门口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拜访者，“埃曼？” 男人转过头，翠绿双眸仿佛雨后森林，“下午好，萨拉。” 西莉亚推开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埃曼跟随她走进房间，设下隔音法阵后，又用魔法探查了附近有无窥视者。 见他这副谨慎的模样，西莉亚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萨拉。”埃曼压下了心底的踌躇，“请你向诺亚阁下转达，我想参与这次的梦境探索。”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 “在这次计划中，除了你，没有谁是无法替代的。如果温丝黛尔强烈反对，他便不会同意我的加入。但我想，如果是你的建议，他也许会听取。” “可以，但我不觉得我能左右他的想法。”西莉亚猜出埃曼的身份也许很特殊，但她没有深究，以诺亚的大嘴巴都没说出，绝对算得上是精灵族的秘密。 “谢谢你。”埃曼长舒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被突然打断了。 “我现在就能答应你，但我很怀疑，你是否有做好准备。”墙壁里传出了诺亚的声音，随后少年便从中钻出了出来。 “你的隔音魔法很烂，如果温丝黛尔想监视你，这种手段起不了作用。”忽略了面露尴尬的埃曼，他转向了西莉亚，“我是来找你的，为预知梦做准备。” “什么准备？” “到那你就知道了。”诺亚转过身，“跟我走吧，法师们已经布置好传送阵。” “去哪？” “暮月岛。” “现在？”西莉亚不由看向沉默的埃曼。 “不会耽误太久，晚饭前就能回来。”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年叹了口气，“我说过了，我答应你的请求，埃尔曼德，但前提是你做好了准备。” 埃曼抬起头，“阁下……” “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点吗，如果你不能命令温丝黛尔放弃她的过度保护，那你就没有资格加入。” 他垂下眼，睫毛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我明白了，阁下，感谢您。” “走吧，萨拉。” 西莉亚跟随少年来到法师协会，刚走进大厅，就被耀眼的光辉灼了眼：所有器具都被挪走，仅留有一座金线绘制的巨大传送阵，一颗颗魔法宝石填满了法阵空隙，在昏暗中散发出五彩华光。 望着数不过来的魔法宝石，她暗自咂舌，这里面得多少金奥尔？ “临时传送法阵已准备完毕，阁下。”为首的金发法师走上前，“随时都可以出发。” 诺亚也赞叹于法师协会的大手笔，“看来那群海妖确实有不少好东西，才值得你们下如此血本。” 笑容像是贴在了法师的脸上，“您说笑了，为您分忧是我们的荣幸。” 听了这话，诺亚露出了厌弃的表情，领着少女走进了传送阵。 “祝您前路顺利。”金发法师挥了挥手，身后的法师们开始向法阵灌输魔力。 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宝石的光辉却越发耀眼，数位高阶法师咬紧了牙关，保持魔力输入，最终在宝石的破裂声中，法阵的光芒骤然黯淡。 有人松了口气，感知到魔力被抽走了将近一半，“真是可怕，难以想象那位阁下到底有多深厚的力量。可惜……” “是啊，真是太令人惋惜了。”金发法师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 潮湿的风从脸上掠过，她睁开眼，看到了一望无尽的蓝色，在风声里起伏。 那是海洋，是天空，辽阔无边际，浩瀚无穷尽，他们置身其间，渺小如尘埃。 西莉亚立刻释放“飞行术”，但却发现无法在此使用魔法，只能任由自身坠落下去。 好在诺亚及时接住了她，腾起的黑色火焰环绕在周身，包裹着他们向远方飞去。 “这是暮月岛吗？” “准确来说，是暮月岛附近的海神之眼，由于长期处在紊乱的元素中，无法正常施法，船只也无法航行，因此常人难以跨越海洋找到暮月岛所在。” 但显然，他并不在常人所列。西莉亚看着他一路轻松地飞跃过海洋，狂乱的海上风暴都被黑焰拦住。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陆地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庞大建筑，它笼罩在碧蓝的光辉里，仿佛风暴中指引前路的灯塔。 “那是……” “潮汐魔力井，那群法师最渴望的东西。”诺亚加快了速度，黑焰向外膨胀数倍，同时，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无数魔力结晶从空中落下，如一场淅沥小雨。 顷刻间，他们就已抵达岛屿上空，察觉到侵入者的海妖们迅速集结成群，从瑰丽梦幻的建筑群中涌出。他们多数都有着类人的上半身，海蛇般的下半身，颜色绮丽的尾巴在地面拖行。 “戴上它。”诺亚递给她一张金色暗纹的面具，“待会跟着我就行。” 进入岛内后，元素恢复正常，他们缓缓降落在地面，海妖们迅速包围了两人，但并没有人敢贸然出手，只是死死盯着他们。 诺亚的目光扫过人群，“海妖族，安瑟分支，你们的族长呢？” “‘永夜者’阁下，不知您远道而来，还特意打破了我族的庇护屏障，是有什么要事吗？”海妖们向两侧散开，从中走出了一位银发男人，与其他海妖不同，他有着形状优美的长腿，裸露在外的肌肤犹如珍珠一般的光泽，美丽又妖异的面容上，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纯紫双眸，闪烁着点点辉光。 诺亚有些意外，“海妖现在都能选男性做族长了？” 海妖眉头微蹙，“姐姐已经前往阿克密参与魔法峰会，目前族内事务交由我处理。” “那教唆人类召唤深渊主宰，屠杀暮色镇一事，也是你处理的吗？” “请阁下慎言，我族一直遵守和默尔林的黑夜女神协议，从不轻易涉足陆地。如果您遇到了某些极端分子，那也是他们的个人行为，与我族无关。” “算了。”意料之中的敷衍回答，诺亚也没报太大期待，他本来就不是来讲道理的。 诺亚伸出手，海妖便跌倒在地，在被触碰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至今为止的人生，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压抑多年的感情，深埋心底的欲望，如一本摊开的书，任凭翻阅。 他想要挣扎，试图隐藏，却在对方的精神力压制下，脑中仅剩一片空白。 少年啧了一声，“不但教唆法师家族，还制作了不少混血后裔，操纵他们寻找‘种子’，你们的野心不小啊。” “不过，这些跟我没关系，都是默尔林需要考虑的事。” 诺亚挥了挥手，冲上前来的海妖便被黑焰吞没，他们像是以身扑火的虫蚁，前赴后继地涌来，毫无意义地死去。 直至银发海妖恢复意识，出声阻止，这群海妖才停止了送死的行为。他们两颊张开艳丽的鱼鳍，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嘈杂的叫声，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但这愤怒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作为代理族长的海妖，则要冷静得多，他缓慢起身，向诺亚行了一礼，“这是我安瑟一族与默尔林之间的事，应当与阁下无关。” “我暂时效力于默尔林。”诺亚撇开脸，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如果你们应允了那群血兽，就与我有关了。” 海妖心底一寒，血族曾以巨龙血脉为条件，想与他们寻求合作，却被姐姐严词拒绝。当初他不能理解姐姐近乎恐惧的谨慎，直到此刻，亲身面对一位巨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阁下是代表默尔林前来吗？” “并不全是，我主要还来找人的，你们埋在暮色镇的钉子，门纳，他的女儿，把她交给我吧。” 海妖心底略微放松，“那孩子还在，她成功融合了血脉，现在正是恢复期……” “以及，你们偷来的那片恒能魔文。” 海妖的心又提了起来，“抱歉，阁下，并非我们不愿，而是符文已经融入岛上的魔力井，无法取出，更无法观摩。”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诺亚望向远处的魔力井，“好吧，我会在那打开传送门，你只需要将门纳的女儿送到附近即可。” 说完，他便提起西莉亚，直飞向魔力井。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魔力井，空气的魔力浓度也在上升，当抵达魔力井下方后，周围笼罩着一层魔力织成的雾气。 “戴好面具，在这等我。”诺亚叮嘱了句，“我去找魔纹位置。” 西莉亚下意识按住了脸上的面具，望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雾中。 她站在浓雾之中，耳边是海浪和潮汐的声音，伴随着魔力井的阵阵嗡鸣，像是有巨兽在迷雾中翻滚。 但周围空无一人，浓度过高的魔力中，她完全失去了感应能力，如同一只漂流在海洋中的孤舟。 时间似乎也失去了尺度的束缚，每一次心跳和呼吸，都变得都无比漫长。 在她几乎要溺死在其中时，忽然，远方亮起了金色辉光，仿佛有一轮升起的朝阳，正拨开迷雾。 有人从那轮朝阳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黯淡的盔甲，金色长发在风中飞扬。 他单手抱着一只银蓝的匣子，无数玄奥的符文在表面游走，另一条手臂却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俊美面容上有无数道迸裂的血痕，赤金双瞳里映出点点幽蓝光芒。 西莉亚认出了他，正是刚才旅店里见过的那位金发骑士！ 骑士却像是没看到她，径直从她身前走过，腰间悬挂的金色长剑，散发出锐利的锋芒。 “你竟然真的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或许他们是对的，感情可以突破力量的极限。” 妩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明艳脸庞，暗紫色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骑士将手中匣子递给了她，“这是您要的东西。” 女人轻点指尖，匣子便悬浮在空中，蓝色符文飘散而出，环绕成球状，将里面的事物困锁。 西莉亚凝神屏息，她看到了匣子中的东西：那是流动的水，是漂浮的云，是亘古的大地，是魔法的本质，是世界的源头…… “真是可怕的力量，哪怕是看一眼，都会沉沦其中呢。”女人立刻合上了匣子，“大概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免受蛊惑吧。” “阁下，我欠您的，都已还清了。”骑士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恕我就此告别。” 他转身走向大海，朝阳的光辉逐渐熄灭。 此刻的西莉亚，感到自己的内心撕裂成两部分，一半的自己在警告她远离那危险的东西，另一半却陷入了癫狂，想要触碰，想要得到，想要毁灭…… 她死死盯着那枚符文，最终缓步走上前，伸手慢慢握住了匣子。 此刻，眼前一切都消融不见，她的内心被一种空虚的餍足填满：啊，终于，掌握了，这主宰世界的力量…… “啪！”伴随清脆的声响，剧烈的灼烧感燎过她的掌心。 她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神色凝重的少年，“诺亚？” 她疑惑地低下头，两人的手正贴在一起，蓝色光辉照亮了彼此的指节。 “别松手。”诺亚反手握紧了她，“你已经抓住它了，从时间的缝隙中。” “不，应该说，是它找到了你。” 第60章 和玛丽的那场赌博，是他今生所犯最大的错误。 “它？”西莉亚想起了此行目的，“是海妖埋藏在此的恒能魔纹？” “准确来说，是它过去的投影，一个魔力凝聚成的幻象，真正的魔纹早就被这数百年的魔力潮汐冲刷干净。”诺亚的双瞳里亮起灿金的锋芒，他微微收紧了五指，“啧，就算是幻象，也会蛊惑人心吗？” “萨拉，放空你的思维，专注于感受你手中的魔纹，它很快就会消失了。” 专注力，是每个法师的必修课程。下一刻，她的眼神便放空，脸上呈现出麻木的寂静，仿佛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 没过多久，掌心的蓝色光芒便熄灭，但诺亚并没有收回手，他审视着面前少女的脸，直至她抽搐着再次清醒过来。 “我……虚无……”西莉亚打了个寒颤，语无伦次道，“我看见了本质，那是虚无，没有尽头的虚无。” “你目睹了世界的毁灭和终结？无法理解的破碎知识涌入大脑？”诺亚大致可以猜出她经历了什么，“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那些都是假的，不少法师因此迷惘，研究停滞，甚至自杀。却不知道那只是古赫尔设下的精神陷阱。” 西莉亚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么强大的种族，究竟是怎么一夜覆灭的？” 诺亚扬眉，“你真想知道？” 她连连摇头，“算了，等我有能力知道时，自然会知道的。” 诺亚松开手指，“说说你从魔力洪流中窥探了什么吧。” 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她仍能想起将符文纳入其中的感觉，那种俾睨天下，目空一切的傲慢与狂妄。 “我可能旁观了一段过去。”她向诺亚简单讲述了刚才的经历，“那名金发骑士，今天我在旅店也见过，是巧合吗？” “凡是有玛丽插手的事，都不会是巧合。”作为受害者之一，诺亚多少了解这位大法师的行事风格，“姆利纳，金发骑士，男性兽人，能运送恒能魔纹安然无事，会是谁呢，这个被玛丽骗来暮色镇的倒霉蛋？” “算了，见面就知道了，先解决眼下的事吧。”诺亚抛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圆球，它在空中舒展着，释放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最终它们降落在地面，勾勒出魔法阵的线条。 魔力从四面八方向着法阵汇聚而来，形成了一条乳白的飘带。魔法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一道银白光芒从中跃出，迅速点亮整个法阵。 片刻后，法阵那边传来了人声，“诺亚阁下，不知一切还顺利吗？” “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你们可以传送过来了。” “感谢您的帮助。”魔法阵中，金发男人的身影由虚转实，他的目光略过西莉亚，微笑着点头致意。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留意对方的目光。诺亚却看了他一眼，“别做多余的事，梅纳德。” 金发法师脸上笑容不变，“谢谢您的忠告。” 魔法阵中再度亮起光芒，浮现数道身影，随后从中陆续走出了几位法师，胸前佩戴的默尔林徽章，全都是高阶法师的标志。 诺亚的目光落入迷雾之中，“来了。” 众人沿着他的视线望去，无数蓝紫色的光芒，犹如夜幕间摇曳的萤火，在浓雾影影绰绰，若即若离。 随后，这些光点汇聚成形，飘落在他们面前，从中走出了一位银发紫眸，容貌艳丽的年轻女人。她勾起暗紫色的唇角，嗓音沙哑而妩媚。 “贵客临门，真是有失远迎，希望我那不懂事的弟弟，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诺亚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关于血兽的全部记忆。” “当然。”女人走上前，半跪在诺亚面前，低下头，“赞美您的仁慈，永夜者阁下。” “你不如先想想怎么保住祖上传下来的魔力井。”对于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诺亚不以为然。眼前的海妖固然是一位优秀的魔导师，但在她没有踏过大法师的门槛前，默尔林将是永远压制在头顶的巨兽。 更别说，这次的事，是安瑟一族先挑起来的，更是给了默尔林充分的理由。 “族长……”青年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伴随着沙沙啦啦的轻响，那是海妖尾巴在地上拖行。 在诺亚的精神强压下，女人勉强挤出笑容，“我没事，永夜者阁下所需的货物，你带来了吗？” “是的，族长。”与她面容相似的青年，怀中正抱着一个昏睡的少女，她有着一头绚丽的蓝紫色卷发，但细看之下，那却像是一条条蜷曲的小蛇，随着少女的呼吸颤动。 诺亚伸出手，读取了少女的记忆，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微点头，“我的事情结束了，安瑟一族没有涉及到我的立场，我不会再干涉。” 女人优雅地起身，向他行了一礼，“请代我向安娜阁下问好。” “如果你们真的有交情，玛丽的手下是不敢来抄你家的。”诺亚提起紫少女，扭头对西莉亚道，“萨拉，我们该回去了。”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她还是维持住了魔导师的风度，“愿您前路顺利，阁下。” 金发法师强忍住笑声，“辛苦您了，我们这就连接传送通道。” 随着法师们的吟诵声，魔法阵再度浮现银白光芒，两人先后步入其中，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回到了起点——法师协会的大厅中央。 她揭下了面具，望着窗外的晚霞，深深吐出一口气，“还真在晚饭前回来了啊。” ………… 吃过晚饭后，旅店房间里，西莉亚正在接受诺亚的精神训练。 她已经触碰过恒能魔纹，间接与恒能魔力井建立了联系，继而通过预知梦加强这种联系，最终找到古赫尔遗址。 但以她目前的精神力，最多只能“看到”画面，无法改变梦境，更不用说还要容纳诺亚的意识。前几次的预知梦中，由于诺亚过强的意识，他一旦靠近，梦境就会崩塌。 精神训练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和诺亚“对眼”：诺亚会将自身的精神力逐渐施压在她身上，直到判断她无法承受为止，才会停止。 在强大的精神影响下，她因此产生了不少幻觉，无数纷乱场景闪过脑海，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梦。每当她在梦中迷失自我时，诺亚的声音总会适时响起。 “苏醒，萨拉。” 少女缓缓睁开双眼，空洞无神的双瞳里，倒映出他的脸，“我，看到……” “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忘掉。”诺亚用食指轻按她的眉心，“想要掌控梦境，那就要压抑你的思维和好奇心。” 她的眼中恢复了神采，脑海中却是无边无尽的黑色火焰，吞噬着幻觉残留的影像。 “诺亚。” “怎么？” “我想休息会。”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的时间很充裕。以你的天赋，大概十天内就能达到精神力要求，可以试着开始探索梦境了。” 西莉亚松了口气，瘫倒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漆黑的夜幕间，流淌着璀璨的星河，令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不不，相比阿斯塔德的魔鬼特训，诺亚简直堪称温柔，她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那种体验了。 忽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那一瞬间，仿佛夜空都被点亮。 “那是什么，流星吗？”她直起身，伸着头去看窗外，但那抹光亮却如昙花一现，转瞬熄灭。 诺亚推开窗户，嗅闻着空气中的气息，“该死！一定是玛丽干的！” “发生了什么？”见他神态紧张，西莉亚也不由警觉起来。 “你带穆萨去找温丝黛尔，告诉她霍尔提斯来了，让她带你们离开暮色镇，越远越好！快！” 说完，诺亚便从窗口跃出，化作一道黑焰消失在夜色中。 西莉亚立刻转身跑向穆萨的房间，敲了两下房门却没有反应，又忙跑向门纳的房间，不出所料，小队三人都在。 开门的诺伊有些意外，“萨拉？” 她的目光移向了坐在床头的男人，“穆萨，我找你有急事。” 穆萨皱眉，“发生了什么？” “诺亚没告诉我，但似乎是很紧急的事。我们需要现在就去找温丝黛尔。” 他抬起头，神态疲惫，“和我的身世有关？” “他也没说，但我猜，大概？” “那走吧。” 莱娜拉上了诺伊，“我们也一起！” 但当一行四人冲进法师协会后，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温丝黛尔阁下不在。” “请问她去哪了？我们找她真的有急事。” “抱歉，我不太清楚。”高阶法师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温丝黛尔特意关照的对象，“可能是涉及到她的私事，所以并没有向协会报备去向。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梅纳德阁下今晚值守，他也是一位魔导师。” 诺亚特意找温丝黛尔，就是为了避免暴露穆萨的身世。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如果您能联系到她，请告诉她我有急事。” “我会转达的。” 西莉亚不再耽误时间，离开协会时，却在庭院里撞见了那位金发法师。 他笑得漫不经心，“晚上好，萨拉，这是遇到什么急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没什么，谢谢您的好意。” “不必客气，孩子，能满足预知者的愿望，是我的荣幸。” 西莉亚看着他仿佛贴在脸上的笑容，感到莫名的违和，“就不麻烦您了，您还是先着手处理海妖一族的事吧。” “好吧，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可以随时联系我。”他递来了一枚圆形符文片，像斑驳黯淡的圆月。 她收下了，“谢谢您，我会的。” 然后就在她离开暮色镇后，立刻丢掉了那枚符文，向着流星坠落的相反方向走去。 行走在漆黑的森林里，莱娜的声音放轻了许多，“那个法师有问题吗？” “我不确定，只是一种直觉。但实话说，离开了大众的视野，只会更不安全。任何一个高阶法师都可以轻松杀死我们。” 走在前方的穆萨，举起了不知从哪顺来的魔法灯，“但你还是听从诺亚的话，离开了暮色镇。” “我见过最强大的毁灭魔法，也见过诺亚出手。”西莉亚微微摇头，“但连他都会感到紧张慌乱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 当诺亚赶到流星陨落的地方时，那里仅剩下一具数十米的深坑，周围所有一切都在巨大的冲击下化作灰烬。 他吸了吸鼻子，巨龙能嗅到同族的气息，当然前提是，双方都觉醒了血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柔软而干燥的气味，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柔又和煦。 老龙们都说，气味往往对应着他们的力量和脾性。诺亚认同这个观点，毕竟他的兄长，霍尔提斯，曾经是条多么温柔的巨龙，是有目共睹的。 但那都是那颗龙蛋丢失之前的事了。 没有谁知道他永远随身携带的龙蛋是怎么丢的，他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连他们的孕育者，教会了霍尔提斯温柔与怜悯的父亲，也一无所知。 那颗蛋丢了。从那以后，他就陷入了内疚和疯狂的漩涡，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似乎恢复了正常，但又变得极其陌生。 他曾经珍惜的那些生命，赞颂的那些美好，守护的那些事物。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在乎那颗蛋，那颗以塞用幻象编织的假蛋。 因此，即便知道了穆萨的身份，诺亚也同意温丝黛尔的想法：至少目前，不能让霍尔提斯知道这件事。无论他是高兴还是愤怒，相信还是怀疑，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少年循着气味走入森林中，远方隐隐飘着魔法灯的光芒，走近后，灯下抬起了一张熟悉的脸。 “霍尔提斯？” 对方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诺亚，怎么是你？我们明明是向着另一个方向走的！” 同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柔软干燥的气息从身后涌来，“诺亚，你在找我吗？” 那一刻，诺亚再次认识到，和玛丽的那场赌博，是他今生所犯最大的错误。 60-70 第61章 一个麻烦，换一个麻烦 诺伊抬起头，魔法灯的光芒照亮了那人的脸庞，如此熟悉。她曾在无数次黑夜，无数个燃起的篝火面前，注视着这张脸庞。 但这张脸庞又是如此陌生，漆黑双眸中空无一物，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傲慢冷漠，无法窥得任何一丝情绪。 面前的人，像绵延的群山，亘古的大地，无尽的夜色。唯独不像一个人。 诺亚尬笑两声，下意识地站到了穆萨前方，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高根本没法挡住身后人的模样。 “霍尔提斯，你怎么来了？” 那人忽略了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你就是莫勒的弟子？” 西莉亚满脸疑惑，“是，阁下？” “我叫霍尔提斯，代表七神教会参与这次搜寻遗址计划。” 诺亚观察着他的神态，“以你那不稳定的精神力，可帮不到什么忙。” “我和监督者负责后期搜寻，精神力的支持由斯诺提供。” “哦？还派来了一位大法师*？”诺亚意味深长道，“她似乎看到了某个既定的未来？我们真能借助这个孩子，找到古赫尔遗址所在？” 霍尔提斯神色如常，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诺亚背后的人，“只是某种可能，那个遗迹很危险，不现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我确实沾上了一个大麻烦。” “别担心，诺亚，我在这里。”霍尔提斯语气温柔，神情冷漠，“即便真引来了灾难，我也能摧毁这一切，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诺亚望向暮色镇的方向，法师塔顶萦绕着点点光辉，那是正在运转的防护魔法，“玛丽那家伙，是不是早已计划好现在的局面呢？” 霍尔提斯也想起了那个狡诈的人类，“或许她正伪装成谁，观察着我们。” “我敢肯定，她绝对这么做了。”萨拉一行的出现太过突然，必然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但我不在乎，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到恒能魔力井，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玩笑道，“需要我为你准备闪闪发光的宝石巢穴吗？” 诺亚摆摆手，“算了，你还是先去找温丝黛尔吧，她现在一定快疯了。” “我在暮色镇等你。”他的声音消失在寂静的森林中。 诺亚转身抬手，捂住西莉亚的嘴，对着他们几人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深吸一口气，仔细嗅闻着空气里的气味，才松开了手。 “你现在可以提问了。” 西莉亚却看向穆萨，“我觉得他比我更有资格先问。”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他是谁……”穆萨脑中一片混乱，原本他对诺亚的说法将信将疑，直至那与他极其相似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你的孕育者，你可以理解为父亲，或者母亲。” 西莉亚捂住嘴，又举起了手。诺亚看她一眼，“说。” “孕育者的意思是，他生育了穆萨吗？” “是，巨龙的繁育方式与其它种族不同。” 穆萨更混乱了，自从十九岁离开家乡，他在冒险路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即便是在他第一次变成幼童，被族巫刺穿心脏时，他也从未感到如此的惊慌失措。 原来他是有父母的，或者说有一个既是父亲，又是母亲的孕育者，他还是一头巨龙。 诺伊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惑，“为什么他没有发现穆萨？” “你会在意脚边蚂蚁的长相吗？对巨龙来说，人类也是如此。”诺亚偏过头，又轻声说了一句，“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可是一个笑着跟“蚂蚁”打招呼的“人”啊。 诺伊陷入了沉默，大嗓门的莱娜也像中了缄默术。 “我不喜欢安排他人的人生，但你是个例外，穆萨。”诺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我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会把你托付给可靠的朋友，你会在她的帮助下，回到我们的家乡——龙岛。当然，如果你想带着同伴一起去也行，那群老家伙对幼崽有着毫无底线的容忍。” “另一个选择呢？” “留下来，待在这里，了解你的孕育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出决定。” “我能做出决定？”穆萨嗤笑一声，“我想忘了这一切，继续做个冒险者，可以吗？” “可以，我会尽己所能为你实现。”诺亚抬起头，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庞，“那么，你敢吗？留下来，面对你的孕育者？” 穆萨看着面前的矮个少年，许久后，才开口道，“我选第二个。” 诺亚转向少女，“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请说。”西莉亚低头，撞进了他的双眸中，赤金的火焰涌出，在瞬间吞没了她的自我意识。 他展开手臂，接过了昏迷的少女，望向寂静的森林。 没过多久，一道水色漩涡浮现在浓重的夜色里，穿着睡衣的银发青年从滞缓的时间中走出，他看向诺亚臂间的少女，“你非得通过这种方式找我吗？” “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你在睡觉时候赶过来？”诺亚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人，“我有个交易想跟你谈。” “霍尔提斯？”以塞注意到他身后人的样貌，“不……” 他愣了片刻，已经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也预料到这件事会带来多大的，“啧，麻烦。” 诺亚笑道，“老规矩，一个麻烦换一个麻烦。” 以塞摇头，“他的孕育者，可是个大麻烦。” “我会跟随并保护她的安全，直至这次旅程结束。” 以塞不由为这丰厚的条件心动了，“你想要什么？” 诺亚的目光移向穆萨，“用幻术掩饰他的身份，尽你所能，别让霍尔提斯发现他。” “那还是算了。” 以塞毫不犹豫转身，打开传送门就要离开。一道黑焰却凭空而现，阻断了流转的漩涡。 诺亚抬起头，“不再考虑一下吗？以她惹事的天赋，这一路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我都可以为你解决。” “代价是得罪霍尔提斯。你是他的兄弟，我可不是。” “我是他的兄弟，我至少得为他做点什么。” “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以塞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意义吗，诺亚？” “追求意义是世上最没劲的事。”诺亚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这可是你说的。” 他注视着他，最终妥协了，“她可是个大麻烦。” “一个麻烦，换一个麻烦。” “好吧，成交。”以塞的手掌从穆萨的脸颊上抹过，随后一名红发红眸，面容俊美的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 诺亚观察了下，“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在原有基础上做的改变，会更贴合他本身。寻常幻术骗过你哥容易，想骗他的契约者恐怕有点难。” “谢了，以塞，算我欠你的。” “你要是哪天被霍尔提斯打死了，可别躲回梦园来。”青年抓了把乱糟糟的银色短发，挥手打开传送门，跳了进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诺亚低声笑了一会，“我会的。” …………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了黑暗中燃烧的金色火焰，她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握住。 火焰微微闪动，便熄灭了，有细碎的浅金光点溢出，“抱歉。” 她这才看清那火焰的真身，是一双浮动着金色光辉的眼眸，“诺亚？发生了什么？” 诺亚拧开魔法灯，“我找以塞做了笔交易，他负责掩饰穆萨的身份，我则代替他保护你的安全。”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吗？如果触及到你的隐私，那就算了。” “算不上秘密。”以塞摇头，“霍尔提斯是我的兄长，我们有着同一个孕育者。他是我的家人。” “所以，穆萨是你的侄子？” “按人类的观念，确实可以这么说。”诺亚偏开头，光影交错在他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我的兄长，已经疯了，我不知道他在知道穆萨的身份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西莉亚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能压制住他吗？” “有斯诺和莫莉在，应该没问题，代价是这次探索可能会失败。” “但你还是选择了让穆萨留下。” “是。我说过了，我们是家人。”他眨了下眼，金色光辉染上了他的睫毛，“即便他疯了，我也自私地希望，他的孩子能够理解他。” “如果他不能理解呢？他不愿意成为巨龙呢？” 诺亚轻声笑了，“怎么，你想为自己的临时同伴，要一个承诺吗？” 凝视着那双溢出金色光辉的眼眸，她微微摇头，“不，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合作者，未来的保护者，是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我信仰戈多，我尊重契约，即便是没有约束的口头契约。”诺亚微微点头，“我会的，如果他想继续曾经的生活，我会竭尽所能兑现承诺。” 西莉亚笑着伸出手掌，“虽然我力量微薄，我也会帮忙的！” 诺亚和她击了一掌，“不，萨拉，你的天赋，你的力量，迟早会震惊整个世界的。” 第62章 你憎恨这命运吗 第二日清晨，在法师协会里，西莉亚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法师——斯诺爱斯兰德。 这位大法师只会使用一种自创的冰魔法，在他的手中，这种魔法变幻万千。虽然他早已将这一魔法提交给默尔林，但至今也无人能真正学会这种冰魔法。却有研究者，借此拆解出不少优秀的元素魔法。 他本人与西莉亚的想象相去甚远：一头火红的头发和一双绯红的眼睛，随意地裹着一件麻灰的袍子，脚下踩着沾满泥点的靴子。如果不是有着精灵族远超常人的美貌，恐怕会被人误认为是刚从地里回来的老农。 “你就是我们的希望吗，小法师？”他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线，“你好，我叫斯诺爱斯兰德，叫我斯诺就好！” 西莉亚握住了他伸来的手，“您好，我叫萨拉。” “当然，我知道你，孩子。”斯诺的手掌很温暖，“你拥有令人嫉妒的天赋，但别太勉强自己了，如果找不到就放弃吧。能来到这里，给玛丽添一次堵，我也很开心。” 看来这位玛丽大法师的人缘是真的不太好，西莉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努力从过去贵族小姐生活中汲取经验。 比如：“您的头发真美。” “谢谢，我也这么认为。”斯诺揉了揉色泽光亮的红发，“听说玛丽也来了，我特地染了这颜色，却没见到本人。真是太遗憾了，你说是吧，梅纳德？” 一直装作背景板的金发法师，脸上带着似乎永远不会褪去的笑容，“我想玛丽阁下也会因此感到惋惜的。” “是吗？我还以为她不想见到我们，才提前离开了。” 即便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仇怨，西莉亚也嗅到了空气中浓烈的火药气。她悄悄后退一步，正打算退出战局，忽然一阵飓风刮进了大厅里，好在她及时扶住大厅圆柱，才没被刮倒。 飓风散开，露出飞扬的深绿长发，那双涌动着愤怒的碧绿双眸，锁定了金发男人，“梅纳德！你竟敢！” 狂风中，他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早上好，温丝黛尔，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不知您昨晚还过得愉快吗？” “是啊，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很适合作为你的死期！”绿发精灵冷笑，周身飓风化作枷锁，将他困在其中，狂躁的风撕扯着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将其搅成碎末。 “那恐怕不行，这次计划，我还要为您效力呢。”男人举起左臂，浅金光芒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西莉亚躲在柱子后面，不得不开始担心这次探索，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两位魔导师对峙时，大门的方向传来了人声，身着黑色轻甲的黑发男人走进了大厅。 “不，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大法师斯诺对着他招手，“好久不见，莫莉，霍尔提斯。” 男人身边跟着一位黑发女人，她的左眼被纯金色占据，右眼却是正常的蓝色。眉间有着一道深深的沟壑，麻木疲惫的神色，令原本就平淡无奇的脸，更显得苍老。 她的声音也是疲惫的，“啊，好久不见，斯诺。” 斯诺也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你还好吗，莫莉？” “谢谢关心，我还活着。暂时。”她瞥了一眼石柱后的少女，又移开目光，“母神在上，这些默尔林的法师就不能消停些吗？” 斯诺摊手，“斗争是默尔林永恒的话题。” “好消息是，我暂时还不用与他们共事。”莫莉轻挥手，被风刮走的沙发落在脚边，她靠坐在沙发上，紧蹙的眉头略微展开。 霍尔提斯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旁，“温丝黛尔会输。” “理所当然，没人能赢得了玛丽。”她闭着双眼，像是快睡着了。 霍尔提斯沉思片刻，“或许，我可以杀了她，诺亚就不用兑现承诺了。” 对于自己契约者的疯言疯语，莫莉早就早就习惯了，“我并不怀疑你能做到，但你得先询问诺亚的看法，这是他的事。他不喜欢你自作主张，你忘了吗？” “你说得对。”霍尔提斯微微点头，“如果想要杀死玛丽，我必须先面对哈尔。” 莫莉再次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大厅中央，两位魔导师的交锋仍在继续。即便以西莉亚的魔法经验，也能看出温丝黛尔是真的动怒了，如果不是顾及到法师协会，她也许会真的杀了梅纳德。 同样作为魔导师，梅纳德实力也不弱，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风暴中，只是身上被割破的法袍，说明了他略处于下风。 终止这场“闹剧”的是最后到来的诺亚，黑色火焰涌入大厅，所有魔法都在瞬间平息，连魔法灯光也一同熄灭。 “如果你们不想参与，可以直说。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我绝不阻拦。” “诺亚！”温丝黛尔刚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他身后的人，“你……” 她墨绿的长发间有密集的电光闪烁，“你说过不会让他加入！” “我可没有做出那种承诺。我没必要拒绝一位精神力稳定而强大的助手。”诺亚弯起嘴角，眸中带笑，“再说，现在的你可没有资格要求他做什么了，不是吗，温丝黛尔阁下？” 温丝黛尔的面色沉了下去，孩子有所成长是好事，但她很忧心他是否能够承受这份力量。 埃曼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抱歉，请允许我偶尔一次的任性吧，姑妈。” 飞扬的长发纷纷飘落，她叹息了一声，回以拥抱，“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我会守着你。” 埃曼靠在她的肩头，“谢谢你，姑妈。” “啪。”诺亚轻击掌心，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人都到齐了吗，萨拉？” 西莉亚从石柱后钻出，“我在这儿。” 看清来人后，她的脸色就变了：诺亚身后还跟着一位红发的俊美青年，正愣愣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霍尔提斯。 斯诺发现了她的异常，“萨拉？” 少女抖了两下，“我没事，只是有点腿软。” 大法师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一股清凛的寒风吹过，她便感到周身的魔力活跃了起来，“谢谢您。” 梅纳德笑着伸出手，“需要帮助吗，小法师。” 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用了，阁下。”昨晚他们能遇到霍尔提斯，绝不会是意外，很难说是否有人从中作梗，但她没有证据，那枚被丢掉的护符，诺亚也没找到。 金发法师自嘲道，“看来我真是不受欢迎。” “拥有自知之明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诺亚再次击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既然人都到齐了，我简单说明一下这次的计划。” “众所周知，古赫尔遗址被隐藏在另一个空间里，以现有的手段无法勘测它的位置。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引路人，或者说，一个锚点。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她是谁了。” 大厅里的所有目光同时转向了石柱旁的少女。 “她已经和恒能魔力井建立了更深的联系，不要问我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感谢她的天赋吧，我们或许真的有可能找到恒能魔力井，深渊石碑，甚至是整个古赫尔遗址。” 这个饼画完，在场的法师眼睛都亮了起来。斯诺轻咳一声，“如果能找到石碑，我希望带走一小部分残片。” “具体怎么分赃，你们私下商议，我不参与。”诺亚提出了他的要求，“我会通过预知梦寻找遗址，因此我需要精神强大且稳定的协助者，构建安全的底层梦境，作为迷失后的退路。” 温丝黛尔不放心地问道，“会有危险吗？” 诺亚白了一眼，“相比于你在法师协会里与人斗殴的死亡率，要低得多。” “我可以帮忙。”斯诺微微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吗？” “建造一处隔绝精神力的空间，至少有永暗监狱的强度，不用太大，有这间大厅一半的体积就足够。” “最好有梦境领域的学者，与我一起结构预知梦的内容，判断虚实。如果没有的话，也无所谓，只是进度会慢一些。” 梅纳德微笑道，“与我同行的魔导师艾达阁下，应该能帮上您的忙。以及，您打算在哪里建造隔绝空间呢？” “远离人烟，足够安全的地方，我会让霍尔提斯检验强度。” 金法法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感谢您的信任，我们定会倾尽全力。” “暂时没有别的需求。”诺亚停顿了下，“算上你所说的学者，目前有四位梦境构筑者，还少两位，你们最好在十天之内找到合适的人选。有斯诺和埃曼在，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抗住我的三次精神冲击就行。” “四位。”梅纳德略作停顿，“您愿意为我们介绍一下第四位构建者吗？” 诺亚转身，看向沉默的穆萨，“向他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红发青年抬头望向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大多来源于这个世界的顶层，是曾经的他一生也接触不到的人，即便迎面经过，也不会注意他的长相。对他们而言，自己是蚂蚁一样微小的生物。 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并未因此感到任何一丝窃喜，或是洋洋自得。与之相反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扼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咽喉。 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命运的洪流已将他卷入其中。或许，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 红发青年的喉头微动，“我叫戈尔萨，是一名冒险者。” 那是他的第一个名字，意为辽阔的天空。 大法师斯诺看着他的样貌，“这个名字，你是山民？是炎族人吗？” “是的，阁下，我出身于荒河部族。” “哦，那可是个大部族，我有个朋友，故乡也在那里。”斯诺笑呵呵道，“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你们还能见一面。” 穆萨礼节性地点头致意，他当然不是出身于富裕优渥的大部族，他所在的那个小部族，早已被烧成了灰烬，淹没在荒芜的杂草中。 即便看不破以塞的幻术，但梅纳德仍然察觉到了穆萨的身份，他震惊地看向诺亚，连笑容都从脸上消失了，“诺亚阁下，您挖掘人才的能力令我叹为观止。” 少年笑弯了眼，浅金色光辉从他的眸中溢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小法师。” 梅纳德脑中响起了女人的轻笑声，【这条小龙，还真是记仇啊。】 ………… 在结束了今天的高强度训练后，虽然很疲惫，但西莉亚还是强打精神，套上法袍，准备去给诺伊送行。 她问坐在窗边的诺亚，“一起去吗？” “巨龙之间能嗅到彼此的气味，我一旦离开暮色镇，霍尔提斯就会知道。”诺亚望着窗外昏沉的天空，“看起来像是快下雨了，代我向梅纳德问好。” 说着，他低声笑了出来，半天都没止住。 原本她并不能理解诺亚为什么发笑，直到她见到了梅纳德，不，准确的说，是伪装成穆萨模样的梅纳德。 “噗嗤。”她捂住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抱歉，穆萨。” “穆萨”皱着眉，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快走吧，别浪费时间。”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连神态都模仿得极为相似，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诺伊收回视线，“我们该出发了。” “还能再见吗？”莱娜望着远处的法师塔，不知道在问谁。 “该走了。”梅纳德再度催促她们，“别忘了有人在盯着我们。” “是默尔林的人？” “不，是另外一批人。”梅纳德眉头紧锁，身上盔甲散发出的气味快让他窒息了，金属、皮革、血液、汗液残留的气息，即便经过了多次擦拭，仍然顽固地附着在每一片缝隙里。而为了更好地伪装成穆萨，他不得不穿上这件饱经风霜的盔甲，还不能使用魔法隔绝气味。 虽然他不认为霍尔提斯那样的存在，会关心穆萨这种人的去向，但那位阁下的契约者，拥有着连玛丽阁下都欣赏的敏锐和智慧。 因此，作为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他得负责善后，这是玛丽阁下的意志，也是这次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保证。除此之外，他还得借口安全问题，驱散镇上的绝大多数人，哪怕他们几乎不认识穆萨。 巨龙当然有任性的资本，但他没有，他们都没有。 城门前聚集着不少人，有的背着行李，有的两手空空。有人挤挤攘攘地高声喊叫，有人站在原地安静等待。 四人混在人流中，并不显眼，看起来就是一支常见的小队：由猎人，弓手，法师，盗贼组成，带着满脸的迷茫踌躇，走在不知去往何方的路上。 考虑到安全问题，暮色镇已停用了传送阵，所有人只能选择步行离开。 西莉亚抬头望去，昏暗天空下，一条数万人汇聚成的队伍，正在缓缓移动。 耳边是冒险者的吵嚷声，大多人都很不满默尔林将他们驱逐出暮色镇。但默尔林给足了路费，又有十几位高阶法师全程护送，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不满的嚷嚷了。 一无所知的人：“前几天不还挺好的，为什么突然把我们赶出来？” 善于脑补的人：“肯定是真找着什么好东西了！不能对外公开！说不定古赫尔遗址都现世了！” 悲观主义者：“唉，早知道还不如别留下来，现在能去哪安顿？桑哈那还安全吗？” 乐观主义者：“有这么多高阶法师护送，听说还有一位魔导师！够我吹一辈子了，就是国王也没这个待遇！” “我们抄小路。”梅纳德带领他们脱离了队伍，喧闹的人声越来越低，周围昆虫鸟兽的啼鸣越发嘹亮。 “哗。”有风刮过树叶，身穿华美长裙的蓝发女人落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几个脱离队伍了哦。”她的视线扫过几人，停留在西莉亚身上，“是你呀，小法师。” “您好。”西莉亚努力回想她的名字，“艾特娜阁下。我打算送我几个朋友离开。” 她的嗓音柔美婉转，仿佛林间歌唱的夜莺，“跟随队伍更安全哦，现在的森林可是很危险的。” 梅纳德语气生硬，“我们急着赶路。” “你们要去哪？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梅纳德坚定拒绝，“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 “好吧，注意安全，小法师。”魔导师也不再坚持，身形化作一道雾气，消失在昏暗的树林间。 过了一会，西莉亚才问道，“她走远了吗？” “早已离开了。”梅纳德客观地评价了下自己的同事，“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这群法师里，被安排了护送冒险者的麻烦差事，还能还乐呵呵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还有人盯着我们吗？” “有，准确的说，他们盯着的人是你。” “我很快就会回去，你计划怎么解决？”西莉亚只是送他们一程，晚上还有大法师斯诺的加训课程。 “就地解决。”梅纳德的心情糟透了，他正缺一些倒霉蛋来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天色完全昏暗，鸟鸣声逐渐远去，林间只剩下呜呜风声。 “就在这里告别吧。”梅纳德在一条小河前停了下来，“我们会回到石湖村，然后在那租赁一辆马车，前往最近的城市——环山城，在那待一段时间。” 莱娜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我还没去过环山城呢，不知道那里的东西贵不贵，我想换把好点的武器。” 诺伊摇了摇手指，“喝了那么多酒，你还剩多少钱？需要我借你吗？” “我也没喝几桶！我还没喝够呢！暮色镇的蜂蜜酒味道真是好啊……” “去了环山城少喝点，你一喝多就容易惹事！” “知道了知道了，诺伊真是啰嗦。” 她们并没有提起穆萨，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又或许她们的内心，早已做好失去这位同伴的准备。 西莉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力做出任何承诺，最终只是给了她们一个拥抱。 “到了记得联系我！我们环山城见！” 两人过了河，笑着挥了挥手，继续她们的旅程。 而她仍然站在原地，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有“猫头鹰之眼”的加持，漆黑的森林对她而言，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回去的路上很顺利，那些盯梢的人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去向，而没有跳出来打扰她。 但如果不是默尔林的人，他们又属于哪方势力呢？ 忽然，前方有微弱的光芒闪烁，她当即停下脚步，放缓了呼吸，身形隐匿进巨树后。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停下了，沧桑的男性嗓音响起，“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吧，姆利纳。” 男人的声音温厚而低沉，“我送您回石湖村，阿耶勒先生。” “不用了，我们的雇佣协议已经结束。我虽然是个糟老头子了，但这么短的路程，还是没问题的。” “这段路程，您介意多一位同行者吗？” 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姆利纳，你应该猜到了吧？是我把你骗到这儿来的。” “我知道，但这段美好的旅程并不是虚假的，阿耶勒先生。” “你这个人啊。”老人大笑了几声后，声音又低了下去，“抱歉，是我骗了你，这是我的任务。” “无须自责，阿耶勒先生。即便不是您，也会有另一位旅人将我指引至此。”男人的声音温和如水，“这是命运的一部分，当年埋下的种子，如今将要结出果实。” 老人沉默片刻，轻声问他，“你厌憎这命运吗？” “不，我只是……感到疲惫。” 老人又长叹了一声，“就此告别吧，我的朋友。” “再见，阿耶勒先生。” “你这个人啊，临走送别了，还非得叫什么先生这种生疏的称呼。” “再见，老卢恩，很高兴能遇见你。” “再见了，姆利纳。如果你路过环山城，可以找我喝一杯，我那可有最顶级的暮色蜜酒。” “免费吗？” “当然！哈哈哈，我喜欢你开的玩笑。” 老人的笑声伴随魔法灯的光芒，一同消逝在夜色中。 但骑士并没有离开，等了一会，才开口道，“请出来吧。” 脚快蹲麻了的西莉亚从树后钻出，“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路过。” 看到来人，他微微摇头，“不，我所指的并不是您，小姐。” “叫我萨拉就好。”她捏了捏酸胀的小腿，“如果你是指那些跟踪的人，他们跟了我一路，也没有现身。” 骑士轻叹了一声，“看来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 西莉亚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身形便消失了，随后，漆黑的树林里亮起了几抹金色的光辉。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回到原地，手上提着几颗头颅，鲜红的血正沿着整齐的切口流下。 西莉亚后退两步，立刻施加了“光铠术”护甲。 “能麻烦您一件事吗，萨拉小姐。” “请说。” “请您将这些血兽残骸，转交给诺亚阁下。” 西莉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啊，可以，当然可以。” ………… 炽热的光芒亮起，血兽在一无所觉中死去，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杀死了他。 “解决完最后一只了。”梅纳德舒展开眉头，用魔法封闭嗅觉后，他感觉好多了。 忽然，有微凉的水滴划过他的脸颊，他抬起头，交错的林叶间，落着绵绵细雨。 有一抹摇曳的光，正从雨中走来。 魔法灯映出了那人的面容：平凡又疲惫，纯金的左眼熠熠生辉，海蓝的右眼黯淡无光。 直视对方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锁住了灵魂，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莫莉直入主题，“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吧，玛丽，你想做什么？” 梅纳德弯起唇角，用欢快的腔调说道，“亲爱的莫莉，你总是这样，敏锐得叫人头疼，就不能偶尔学学你的老师装傻吗？” 我没时间和你周旋，如果你拒绝回答，我就会与斯诺携手，将所有法师送回默尔林。” “亲爱的，自从你和霍尔提斯缔结契约后，脾气是越来越差了。”梅纳德摆了摆手，“古赫尔遗址真实存在于此，你也看到那块石碑碎片了吧，那并不是现有技术能创造出的东西。如果我们真能让它重新现世……” 莫莉打断了他，“但你的目标不是遗址，而是霍尔提斯。原本教会并没有派遣他的打算，但你说服了他们。” “是你们。莫莉，你也认为这次会需要霍尔提斯出手。” 莫莉深吸了一口气，玛丽说得没错，自从成为那条疯龙的契约者后，她越发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而冲动，就是玛丽最乐于见到的。 “那条疯龙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大费周章的？又或者你想刺激他的心智，毁灭白骨山脉，埋葬某些你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梅纳德吹了声口哨，双手鼓掌，“亲爱的，你的想象力真是让我赞叹，再说下去，我似乎都能毁灭世界了。” “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你身边的那两个孩子都知道，只可惜她们被诺亚设下了精神暗示，没法说出来啦。” 莫莉狐疑地看向那两位年轻女性，她们看起来就是最寻常的冒险者，但联系到诺亚的态度，她的脑中产生了一个极其可怕又荒诞的猜想。 看着她的神态，梅纳德怪笑了起来，“哦，你猜的没错，与霍尔提斯的子嗣有关。” “你最好是在说实话，玛丽。”莫莉纯金的左眼亮起了锋芒，令人胆寒的疯狂气息从中不断涌出，“玩弄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不信任我，我能理解。但诺亚呢，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莫莉脑中闪过了面容熟悉的红发青年，“是那孩子吗？” “介于你是那疯龙的契约者，原谅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接下来，请拭目以待吧，我会将你从这场疯狂中解脱出来，亲爱的莫莉。” 说完，梅纳德的身体一僵，倒在了雨中。片刻后，他才从地上挣扎起身，对着面前人行了一礼。 “晚上好，莫莉阁下。” 雨水沿着她紧蹙的眉间滑落，“走吧，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一程。” 第63章 一些关于精灵的刻板印象 “都是些一次性用品，根本读不出任何记忆。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他们就不可能留下痕迹。” 诺亚挥了挥手，黑色火焰吞噬了狰狞的头颅，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西莉亚好奇：“他们是谁？” “部分黑暗种族报团取暖，他们自称为黑暗议会。” 一旁的斯诺笑着解释道，“准确来说，是除了巨龙之外的黑暗种族，组建的议会。” 诺亚纠正道，“魔族也没加入。” “大多数人对魔族的了解比巨龙还少，甚至不少历史学者认为他们是山民。” “他们可不信仰兽神。”看着少女迷惑的神情，诺亚简单总结道，“总之，是个没什么能力，野心又很大的组织。” “嗯。”斯诺微微点头，“巨龙独有的傲慢。” “这种麻烦事就交给玛丽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诺亚看向斯诺，“你训练时，千万别让她入梦，上次她都迷失进赫克托斯的监狱里了。” 斯诺哈哈大笑，“你一定把他得罪狠了！” 诺亚不置可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哈哈哈。”斯诺坐在地上大笑，拍了拍身旁的垫子，“到我身边来吧，萨拉。” “现在，放空大脑，开始冥想。” 见他们已进入状态，诺亚转身离开，房间里骤然明亮了许多。 西莉亚睁开眼，满脸迷茫，“抱歉，我突然……” “没关系，孩子。”斯诺轻拍她的脑袋，“是诺亚的错，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这么焦虑，以至于力量外溢，影响到外界。” 她能猜到是什么影响了他，但她只是略微点头，又闭上双目冥想，“我们继续吧。” 斯诺赞赏了一声，“优秀的自制力。” 西莉亚很快就再次进入冥想状态，周遭一切都已远去，脑海犹如空旷的苍白原野，没有留下一丝思绪的痕迹。 忽然之间，视线里飘起了细雪，盐粒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空旷的世界里，逐渐显现出轮廓：绵延的雪山，高耸的雪松，积雪的道路，昏暗的路灯。 有人从风雪中走来，银白长发随意扎成一束垂在胸前，一双犹如冰雪晶莹剔透的蓝眸，笑容冲淡了美貌带来的疏离感。 “欢迎来到我的小屋，萨拉法师。” “斯诺阁下？” “我们边走边说吧。”斯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她沿着小路缓步前行。 西莉亚四下张望，“这里是您的精神世界？” “对，这里是由精神力建构的领域。你在冥想时，我入侵了你的精神，并将其占为己有，化作了自己的领域。” “听起来很危险。” “也很失礼，但这是课程的一部分，我可不会说敬请见谅的漂亮话。” “这会听起来有点失礼。”西莉亚弯起嘴角，“但我想说，您看起来不像是一位精灵。” “哦，人类的刻板印象，精灵永远是优雅又傲慢的存在，他们生活在森林里，每日的生活就是歌唱自然，偶尔有美貌的精灵离开故乡，前往人类的地盘冒险，不谙世事的精灵很快就会被某个少年或者少女吸引，与他们相恋，然后共度一生……” 他还没说完，西莉亚就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剧情真是熟悉。” “这可是市面上最畅销的冒险故事。当然，这不算什么，还有些作者，竟敢把主意打在血兽头上，编造一些虚假的爱情故事。居然还有傻子信了，把自己送上门做血兽的奴隶。” “《来自布莱德的信》？它在乌洛比斯也很流行吗？”西莉亚想起了他所指的是哪本书，小说以第一人称的纪实口吻，讲述了一位年轻女子，在意外之下误入黑暗种族领地，最终与俊美的血族领主修成正果的故事。 “默尔林今年还有这部的改编歌剧上映呢。”斯诺啧了一声，“这其中，说没有那群血兽的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俊美阴暗的吸血鬼总是很有恋爱市场啊。但想想这个世界他们的原形，全是没有皮肤骨骼的血肉怪物，不知那些读者如果知道了真相，是否还能代入进去呢？ “我们到了。”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红棕色的小木屋，门外围着一圈木篱笆，在满目雪色中显得十分温馨可爱。 “这里就是我家，请进。”斯诺推开木屋，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股浓郁的奶香。 斯诺提起炉灶上的水壶，倒了一杯热奶茶递了过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西莉亚道了声谢，双手接过茶杯，滚烫的杯壁、扑鼻的奶香、醇厚的口感是如此真实，而这一切只是精神力构建出的虚假幻象。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也可以做到这点吗？” “当然。事实上，这里是由你的精神力在维持，只不过由我占据了主导，改变了原有的世界。”斯诺对她摇晃了下手中的茶壶，“现在，我放开一点精神控制。你可以尝试着将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斯诺循循善诱，“集中注意力，看着这个水壶，它本就源于你的力量，理应听从你的意志……” 茶壶消失了，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金灿灿的金奥尔。 “哈哈哈。”斯诺大笑，手中金币抛向了她，“你很有天赋，小财迷。” 西莉亚轻抚金币上的花纹，下一刻它又变成了一枚戒指，一副手套，一杯蜜酒，一罐冰淇淋…… 就在她玩的不亦乐乎时，手中物再次变回了茶壶的模样，长出了一对翅膀，慢慢悠悠地飞回了斯诺身旁。 “你的精神力广袤幽深，但却无力抵抗外界的侵蚀。这并不仅是因为我们的精神比你强大，还因为你缺乏对精神力的掌控。这也是为什么你的预知梦里，总是有人能够闯入。” “我们就从如何建立一座隔绝他人影响的精神壁垒，开始学起吧。” ………… “您似乎有些困扰？”埃曼看着已经叹了第四次的诺亚，发出了疑问。 “是有点麻烦，但不影响什么。”诺亚转向穆萨，“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见他俩点头，诺亚挥手熄灭了魔法灯，“开始构建梦境。” 昏沉睡意如水蔓延涌来，埃曼闭上双眼，脑中回想起茂密的森林，林间嬉戏的动物，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如春天一般短暂…… 穆萨也闭上了眼，他仿佛回到了童年，背着藤篓漫步在山野间，正是蜜儿果成熟的时候，空气里满是馥郁的甜香，爷爷正在远处向他招手…… 忽然，一切都静止了，摇曳的浆果丛中，走出来一位矮个子少年，而穆萨自己，也变回了成年人的模样。 “这就是你人生中最怀念的时光吗。” 穆萨抬头望着澄澈的天空，“这是我的故乡，唯一值得怀念的过往了。” “在你还是一颗蛋的时候，霍尔提斯带着你去了许多地方，但你却选择在那孵化了，你应当是喜欢那儿的。在自己的钟情之地出生，是我们的本能。” 穆萨没有接话，“我们应该开始训练了，阁下。” “叫我名字就好。”诺亚又没忍住叹了口气，“即便你没有觉醒血脉，**强度差了些，但天生的精神力还是超出常人许多，简单的说，你只需要维持这场梦境不坍塌即可。” “我会对你的梦境发起精神冲击，而你需要维持它不消失，就得拼尽全力守护它。” “我会的，阁下。”穆萨摘下一枚蜜儿果，蜜糖般的粘稠汁液染红了他的指甲，他低头抿了一口，就如小时候一般甜蜜。 但回味过后，却是说不尽的苦涩。就像他的人生。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仿佛有一把尖刀在他的大脑中搅动，周围的景色摇摇欲坠，远处那位招手的老人，身影也逐渐暗淡。 穆萨死死盯着那个早已消逝在世间的人，狠狠按住自己的头，内心迸发出极度的怨憎。 突然，一场从天而降的大火，将整座山野点燃，炽热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所有事物，直至一切消亡，最终只剩下站在荒野中的两个人。 穆萨睁大了眼，血沿着他的眼眶流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废墟，他许久没有开口。 “能焚烧一切的火焰，名为阿克米诺斯，是我们一族的天赋能力之一，继承自我们的先祖——厄运之龙，阿克米诺斯。” 梦境悄然退去，他再次睁开眼，窗外正落着雨，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击打在窗边。他从床上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诺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果你做……” “我能做到，阁下。”穆萨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那么，您的承诺会兑现吗？” 诺亚又叹了一声，“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 ………… 法师协会，值班的高阶法师听着外面的雨声，庆幸自己没抽到护送冒险者的任务，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有人推开了大门，金属踩在地板上的轻响，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暗金的眸子，“您好，我找温丝黛尔阁下。” “今晚又有人找风语者阁下？”值班法师笑了，“不过你运气比较好，她今晚在协会里，我去通报一声，请问你的名字是？” 金发骑士微微颔首，“谢谢您，请向她转达，埃尔伯特阿克曼迪斯请求见面。” 值班法师念了下这个绕口的名字，“有点耳熟，听起来像是法尔斯大陆的人……” 下一刻，他意识到这个名字源于何处时，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当他注意到眼前人绚烂的金发，以及腰间的黯淡长剑后，几乎是叫了出来，“蒙西纳的屠夫，你竟然还活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金发骑士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麻烦您向温丝黛尔阁下转达，埃尔伯特阿克曼迪斯请求见面。” 法师立刻套了几层防护魔法，才联系了温丝黛尔。风语者阁下一如既往的可靠，没过多久一阵风便刮进了协会大厅里。 看他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温丝黛尔不由失笑道，“你暂时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值班法师跑得很快，“辛苦您了，阁下。” 温丝黛尔挥手，设下了隔音法阵，面露惊喜，“埃尔伯特！看来我又可以少找一位帮手了。” 金发骑士点头，“听从您的安排。” “是教会派你来的吗？你怎么没跟霍尔提斯他们一起？” 他摇头道，“不，与教会的决定无关，现在还是我的休假时间，只是偶然路过。但我猜测，应当是玛丽阁下的计划。” “那家伙又在谋划什么？不过，算了，你能来就是意外之喜了！”温丝黛尔决定还是放弃深想，越是自作聪明，就容易误入玛丽的陷阱。 “这次的领导者是诺亚，主要就是构建底层梦境，之前你们也合作过。还有一点，如果霍尔提斯那家伙又发疯的话，我们就得制止他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但我希望，这段时间不计入休假中。” “没关系，你不必在意，大家也不会计较这点时间。” 金发骑士坚持道，“请见谅，这对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我需要兼顾休息，更需要明确的工作时间。” “当然，我明白，我理解。关于你的休假，我会告诉蒙克德。”温丝黛尔努力保持微笑，相比她的其他同事们，埃尔伯特已经算得上是非常正常的人了，只是在某些方面有着奇怪的原则和固执，至今蒙克德还在给他发工资呢。 他行了一礼，“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我目前住在麦穗旅店，如果您有任务，随时可以联系我。” 骑士走后，温丝黛尔取出了一册名单，看着上面的名字，陷入了沉思。目前只剩下一个位置了，但候选人员很多，最好得找一个能力足够，又不会瓜分太多利益的人。 她正思索着，一阵幽冷的气息飘来，沙哑幽暗的女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我怎么还看见了埃尔伯特？这事还有你们七神教会的参与？那我可不敢来掺和了。” 温丝黛尔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洛伊丝？你又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死灵魔导师随意靠坐在沙发上，“还不是诺亚那个口风不紧的，竟然直接告诉那些冒险者碎片的事，现在恐怕整个乌洛比斯大陆都知道这里出了深渊石碑碎片。” “女神啊，我都忘了那家伙……”一想到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温丝黛尔的脑袋就痛了起来，“你知道吗，洛伊丝，霍尔提斯也在这儿。” 魔导师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哦，我想我该走了。” 她却被温丝黛尔一把抓住，“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喝杯茶吧，顺便欣赏那枚碎片。” 洛伊丝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在生命和知识之间，选择了后者。 第64章 所谓命运，不过都是算计 十三天后，暮色镇西南方的一座花园里，诺亚等人正在筹划第一次梦境探索。 比原先计划晚了几天，因为初次搭建的空间没能扛得住霍尔提斯的一击，默尔林的法师们不得不重新建造，好在第二次总算是通过了测试。 对此梅纳德也感到很委屈，甚至怀疑是不是霍尔提斯故意的。毕竟从理论上来说，除非莫勒阁下亲至，这个世界没有能挡得住霍尔提斯的壁垒。 但并没有谁敢提出异议，毕竟“疯龙”的名声在外，谁也不想成为他的手下亡魂之一。 “这是第一次探索，你只需要熟悉浅层梦境，之后会根据你的情况，逐步深入。”诺亚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女，“好了，不用太紧张，有我们在，即便你再次迷失进赫克托斯的监狱里，我们也能把你捞出来。” “嗯。”少女攥紧拳头，微微点头。 “放松。”诺亚轻拍她的肩膀，“躺下吧，将自己调节进最舒服最轻松的状态。” 他看向周围几位“梦境构筑者”，“准备好了吗，诸位？” 大法师斯诺摇了摇手中的药剂，笑容灿烂，“迫不及待。” 穆萨一言不发，仰头喝下药剂，躺在了软椅上。 精灵埃曼与梦境学者艾达纷纷喝下药剂，阖上双眼，一阵昏沉睡意袭来。 死灵魔导师洛伊丝看了眼已经躺下的金发骑士，又看了一眼面容温和的霍尔提斯，最后没忍住问了他身旁的契约者，“莫莉，你会保护我们的安全吧？” 女人拧着眉心，“我尽力而为。” 诺亚的目光扫了过来，洛伊丝不情愿地灌下药剂，【为了深渊石碑】，她在心中默念着睡去了。 ………… 她的意识仿佛沉入了幽深的海洋，被黑暗的死寂主宰，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息声音。 忽然，有金色光辉从四面八方涌来，犹如炽日照亮大地，她的意识也在瞬间清醒过来，周围景色迅速变幻，勾勒出一处空白的房间，那是她搭建出的精神壁垒，独属于她的安全小屋。 “咚。”墙壁传来了敲击声，她意念微动，一扇门便出现在雪白的墙壁上。 矮个子的黑发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怎么连个家具也没有，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怀念的事物吗？” 西莉亚笑了笑，“以我目前的精神力，只考虑牢固性，越简单的越容易构建，也容易防守。” 她当然有怀念的过去，只是它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现在可以放开你的意识，第一层梦境是埃尔伯特，他应该搭建好了。” 西莉亚点点头，这次主要目的是让她熟悉各位梦境构筑者的精神力，以便于后面的行动，因此她不会深入自身的梦境，而是穿梭在其他几人的梦境间。 空荡的房间化作幻影褪去，周围骤然明亮，两人正身处一间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有蜜蜂从眼前跃入花丛，抬头望去，远处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影。 身着白色衬衫的金发骑士从满目芳菲中走来，“欢迎来到我的梦境，需要我为您打开离开的通道吗？” 诺亚拒绝了，“不用，我们会自己寻找，这能让她更快熟悉梦境。” 骑士不再多言，行了一礼后，坐回藤椅上继续看书。 梦境有入口自然也会有出口，寻找的技巧诺亚已经教过她了，她也曾在诺亚的梦境中实践过。但每个人的精神力不同，梦境差异也很大。好在几位梦境构筑者精神强大，又受过专业训练，梦境十分稳定，便于她行动。 对此，死灵魔导师洛伊丝曾评价道：“简直像是一群成年人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又被大法师斯诺一句“相比我们的年纪，她确实是个孩子”堵了回去。 西莉亚紧闭双眼，感受着精神力的流动，一条隐形的脉络通道浮现在脑海中。 “这边。”她快步走出院子，走向远方朦胧的山川，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树林，萦绕着初春般温暖明媚的气息，但她却在其中发现了某些格格不入的景致： 在树林的另一边，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积雪的树上，积雪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向绵延的雪山。 “那是……”这景致她再熟悉不过，“斯诺的梦境！” “梦境融合。”诺亚不以为意，“梦境属于精神力范畴，出现侵蚀演化属于正常现象，尤其在多位构筑者同时入梦的情况下，通常来说，他们之间的熟悉度越高，融合程度就越高。” “也就是他们的梦境会合二为一？” “不，仍然是独立的个体，只是会彼此影响。比如说，我们所处梦境的主人是埃尔伯特，另一边是斯诺，他们两人对彼此有所了解，精神力水平也接近，受到对方的影响，在自身梦境中映射出对方梦境内容。 但这并不会导致他们失去自身对梦境的主宰权，他们强大的精神力能保证不会迷失于对方的影响。” 西莉亚似懂非懂地点头，“你当初出现在我的预知梦，也是梦境融合现象？” “是，但暮色镇那次是侵入，这两者有本质区别。而我们现在，就是侵入了埃尔伯特的梦境，只是他作为梦境主人，打开了梦境的入口，我们作为客人，被允许保有自我意识和记忆。” “如果你侵入我的梦境，在我的允许下，也可以保留记忆？” “不能。预知梦本身就非常特殊，充满了无数不确定因素，而你的梦境又是由那枚深渊碎片诱发的，以我的能力，还无法在其中留下精神痕迹。只能依靠读取你的记忆来分辨。” “那为什么埃曼能记住？” “他极其特殊，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不会诞生第二个埃曼了。所以那群精灵才把他看得那么紧张。” 西莉亚忍不住吐槽，“看得紧，还让他出来做冒险者？” 诺亚摊手，“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想做什么，那群精灵也无法反对，毕竟最有资格的几位原初精灵，都没留在精灵属地。温丝黛尔被他命令后，也只敢冲梅纳德撒脾气。” “原来如此。”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那他会来到这里，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意外。” 诺亚嗤笑一声，“所谓命运，不过都是算计。” 她赞同他的看法，“我才不信什么命运，如果一切早已注定，我们为活着而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诺亚看了她一眼，“这点可不像你老师，那个神棍，总是念叨着命运。”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就算是老师，我也不认同他对于命运的看法。” “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 说完，她伸手推开了一道虚幻的门，那是梦境的出口，也是连接外界的通道。 两人跳入门中，无数画面从眼前迅速略过，最终停留在飘雪的树林画面上。 正在诺亚要打开前往斯诺梦境的大门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蓝光，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将两人包裹了进去。 ………… 穆萨从梦中惊醒，脑海里似乎还摇曳着漫山遍野的蜜儿果，但他的面前却是死灵法师唇色乌紫，脸色苍白的面容。 死灵法师洛伊丝坐起身，迅速打量了周围：所有人都还在，除了埃曼、诺亚和那个小姑娘，其他人都在陆续醒来。 斯诺面露震惊，“我们被强行驱逐了？是谁？” 梦境学者艾达摇头，“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头绪。我们入睡了多久？” 梅纳德回答了她的疑问，“不足一小时。” 金发骑士的目光转向了莫莉，得到了对方否定的回答，“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异常。” 众人纷纷看向还在沉睡的三人，心底升起一丝寒意：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将他们五人同时驱逐出梦境吗？还是说，这已经涉及到他们的精神力无法触碰的领域？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还在沉睡的三人来说，都非常危险。 死灵法师问道：“需要唤醒他们吗？” 作为梦境学者，艾达有着多年的丰富经验，“冒然唤醒危险更大，我们要等待恰当的时机，我相信诺亚阁下会找到那个时机的，我会再次入梦，为他们打开归来的通道。” 但当她喝下药剂，试着再次入梦，却发现药水仿佛失效了，她的身体、她的大脑毫无反应。 她不敢置信道：“怎么会……” 莫莉揉了揉眉心，“有没有可能，我们都被拖入了某人的梦境中。” “不可能。”斯诺摇头，“那需要非常庞大的精神力，即便是赫克托斯也做不到。” “那么，要怎么解释，你们身后的是什么？” 众人同时转身，眼中映入了一抹幽暗的蓝色，它漂浮在空中，安静地旋转着，直至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令人心醉的幽蓝。 “力量。”所有人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了这个词。 众人发出惊呼：“女神在上！”“炽日啊……”“我的高山啊……”“黑夜庇佑！” 唯有金发骑士沉默不语，他知道那是什么，也察觉到它比当初更纯粹的力量，更致命的吸引力。 “霍尔提斯。”莫莉呼唤她的契约者，“毁了那东西。” 黑发男人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浅淡的笑，“如果我们真的身处梦中呢？” “是或不是，试试就知道。” 霍尔提斯展开手臂，一柄漆黑的长枪在他的掌心汇聚成型。下一瞬，他消失在原地，幽蓝的空间绽放出黑色的焰火，转眼便将一切吞噬，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填满众人的视野。 望着那漫无边际的黑暗，洛伊丝突然想起，“永夜者”的称号，在他没有疯之前，是属于他的。 但在他疯了之后，提起他，所有人只会想起“那条疯龙”。 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一道蓝光再度刺破黑暗，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 “看来我们的确在梦境中。”莫莉并没有因猜对而感到喜悦，她又揉了下胀痛的眉心，“那梦境的主人会是谁？” 斯诺看着沉睡的三人，“或许，并不是某个，而是三个。” 艾达若有所思，“您是说，他们三人的梦境完全融合？三人都成为了梦境的主体？” “只是一种猜测，更何况，就算他们三个加到一起，也不一定能承受我们……” “不，有埃曼在，是可以做到。”温丝黛尔脸色极其难看，噼里啪啦的电光在她的发间闪烁，“该死！那到底是什么！” “恒能魔纹。或者说，永恒魔力井。”一直沉默的金发骑士抬起头，暗金双瞳里映出那片幽蓝的光辉。 第65章 人们对他知之甚少，甚至于他的名字和领域，都是凡人编造的称呼。 传说，古赫尔族发现了一种永恒的、取之不竭的力量，他们将其命名为恒能，并应用于魔力井构造中，建造出了后世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井。后世学者称之为恒能魔力井，或永恒魔力井。 正是这种无穷无尽的能源，将古赫尔文明推向了巅峰。 但奇怪的是，大多古赫尔的遗址中，很少见到这种魔力井，即便存在，也都被摧毁，偶尔发现一点碎片，都称得上是极其珍贵的研究资料。 但在眼前，却有一座完整运行的永恒魔力井，它矗立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上，正散发出恒定的蓝色光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染成了蛊惑心智的幽蓝。 此时此刻，西莉亚的内心都被那抹幽蓝填满了，她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自我，只是痴痴凝望着那座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魔力井，仿佛那就是世界的终极。 “苏醒，萨拉。” 她的脑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开关，唤醒了她的神智，她的记忆，她的自我。 “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宛如将要溺亡的人挣扎着，死死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方反握住她的五指，金色光芒点亮双眸，“萨拉，看着我。” 她注视着那对灿金竖瞳，念出了他的名字，“诺亚……” “很好，还保留着理智。”诺亚没松开手，“我们遇上了点小麻烦。” 西莉亚转身，望着远方幽蓝的荒野，“我可不觉得那是个‘小’麻烦。” 诺亚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没找到他人的梦境，应该是你的预知梦与某人的梦境融合，将其他人的意识都吞噬了。” 说完，少年牵着她向魔力井飞去，但它仿佛成为天空的一部分，无论过了多久，都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西莉亚垂下目光，但无穷无尽的荒野上，只有被染成蓝色的低矮荒草，“这里没有尽头吗？” 见她疑惑，诺亚解释道，“梦境中，时间和空间没有衡量的尺度，自然也就失去了判定的意义。” “那你在寻找什么？” “抓紧我。”他叮嘱了一句，转瞬间两人便出现在荒野之上，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画面再次变幻，幽蓝色骤然浓郁起来，她感到一阵心跳加速，脑中再次疯涌出无数癫狂混乱的思绪。 混沌的大脑中，睁开了一双灿金的竖瞳，它压制住所有思绪，令她恢复了理智。 恍惚中，她抬起头，看到了一抹生机盎然的绿意，像是初春萌发的新芽，带着生命的喜悦。 那抹绿意转过身，露出一张美丽而悲悯的脸庞，仿佛神殿里的雕塑，却有着极其陌生的情绪，“终于，找到你。” 他的嗓音冰冷而低哑，宛如从深渊中伸出的无数双手，纠缠住她的身躯，她的灵魂…… “埃曼……不，你是……”熟悉的战栗感袭上心头，他如白玉无瑕的脸庞上，展开了无数没有瞳仁的漆黑眼睛。 话语哽在了她的咽喉，她死死咬紧牙关，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下，血从眼中涌出，红色模糊了视野。 同时，灿金光芒笼罩在她身上，一股不受拘束、肆意张狂的力量融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灵魂思想…… 她张开嘴，喉口迸溅出鲜血的气味，“滚！” 有无数眼睛在面前缓缓开合，他的神情依旧慈悲怜悯，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 “吾想起了你的名字。” “玛尔德雅。” “这就是你不能使用召唤魔法的原因？你招惹了一位深渊主宰？”诺亚扶着她转过身，让她面对自己，“啧，难怪以塞那家伙会同意，你惹麻烦的能力，真是远超我的想象。” 他伸手将少女揽进怀中，她迷茫地注视着自己被黑色火焰吞噬，融化进他的身体，直至意识也沉入黑暗。 随后，一只浑身沐浴着黑焰的黑色巨龙，在幽蓝的荒野中，展开了双翼。 “埃曼”展开手臂，漆黑而锐利的刀影从肋下涌出，身形顿时向外扩散膨胀。 …… 霍尔提斯忽然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里被幽蓝的光辉覆盖，犹如亘古不变的洛斯海。无论他摧毁多少次，都会变回这幅幽静哀愁的画面。 但此时，却有无数涟漪在这片海洋中抖动，就像有什么在冲破阻隔。 斯诺也察觉到异变，“有人试图推开这里的门。” 梦境学者艾达上前一步，“一定是诺亚阁下！” “我在这儿呢，哎呦。”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他揉了揉脖颈，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身旁的少女也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满脸都是痛苦，使劲敲着脑壳。 诺亚迅速读取她的记忆后，神色大变，“有个深渊主宰占据了埃曼的精神主体，就要冲破预知梦的桎梏了。霍尔提斯，先交给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温丝黛尔提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很安全吗！” 诺亚有气无力道，“谁能想到那片遗迹会在深渊里，深渊又有那么多碎裂空间……” 陷入狂怒的温丝黛尔完全听不进任何解释，尤其当她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埃曼竟然消失后，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暴虐的元素自她体内迸发而出，不受控制地疯狂扩张。 斯诺将少女护在身后，“莫莉。” 女人微微点头，两人与诺亚同时出手，磅礴的精神冲击下，温丝黛尔的大脑当场过载，陷入昏迷。 诺亚皱眉，“她的精神怎么比霍尔提斯还不稳定？” 斯诺笑道，“因为她没有一位强大而坚韧的契约者？” 莫莉瞥了他们一眼，“在梦境中，我们无法匹敌埃尔曼德的精神力，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唤醒他的自我，让他驱逐附着的深渊主宰，*除此之外，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深渊主宰力竭了。” 斯诺轻摇头，“我可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诺亚摊手，“那你大可以去试试，这代原初精灵的力量。” 斯诺语气嘲讽，“过去那么多年，这群精灵孕育怪物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要我提醒你，你也是个精灵吗？” “不用，谢谢。我信仰高山，是一位山民。” “你们聊够了吗？”莫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那东西要进来了。” 几人仰头望向远方，幽蓝的天幕疯狂抖动着，像是无法再承受般碎裂开来，露出一道狭长的裂口。有一双苍白的手按住裂口两侧，撕开了天空。漫天飞舞的蓝色碎片中，巨大的漆黑镰刀轮廓隐隐浮现。 庞大如山的身躯从裂缝间走出，大地在他的足下震颤，天空在他的刀下哀鸣。胸腔间那张美丽而圣洁的脸庞上，没有瞳仁的漆黑双眼正缓缓睁开。 洛伊丝惊呼出声，“阿克第斯阿卡雅。” 作为在场唯一的死灵法师，她认出了这位声名赫赫的深渊主宰，与其他或狡诈残忍、或疯狂凶暴的深渊主宰不同，他出名的原因很纯粹——强大。 仅在记载中，他就至少杀死了五位深渊主宰，并吞并了他们的领地，占据着目前已知最广阔的深渊领域——阿卡雅。与之相反的是，他对凡人的世界毫无兴趣，即便有倒霉蛋误入他的领域，他也很少主动出手。 她从没听说过，他有接受过谁的召唤，或是来到过人世。人们对他知之甚少，甚至于他的名字和领域，都是凡人编造的称呼。 但如今，他却出现在一场诡异的梦境里，难道说预知梦连通的方向是…… “轰！”激烈的轰鸣打断了死灵法师的思绪，她仰起头，看到黑色焰火在空中绽放，深渊主宰那遮天蔽日的身形，也被黑暗吞灭。 但下一刻，巨大镰刀便刺破黑暗，锐利锋芒犹如浪潮汹涌而来。 身着黑甲的男人伫立在满目刃光之间，在深渊主宰的面前，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他抖动手臂，掷出了那柄由黑焰铸成的长。枪。在两者碰撞的瞬间，浪潮被定格一般停滞，而后化作虚影破碎散落。 深渊主宰并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都被远方的少女吸引，正是那股熟悉却微弱的气息，指引着他来到这里。 “玛尔德雅……” 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发出的诡异音节，仿佛由无数嗡鸣汇聚而成，“玛尔德雅”。 还未等他们深思，诺亚的声音便响起：“全员注意，开始构筑梦境，唤醒埃曼。”同时，埃曼的梦境场景浮现在众人脑中。 深渊主宰垂下巨大的头颅，无数双眼睛在他的脸上开合，他已经找到目标，伸出手就能触及…… 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永远无法抵达，眼前有一粒黑色的尘埃，挡下了他前进的步伐。黑色焰光再次腾起，灼烧着、融化着、吞噬着他的力量。 漆黑巨镰扬起，他决定先杀死这只小虫子。 但巨镰却先一步化作幻影消失，周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阳光、鲜花、树叶、流水……勾勒出一片生机盎然的繁茂森林。 诺亚轻声哼唱起一首精灵语的歌谣，“我的故乡啊，深埋在大地之下。我的先祖啊，沉睡于深海之下……” 斯诺应和他的调子，“我的身躯，沐浴着炽阳。我的血液，沉浸着暮色……” “我将昂首，呼唤着风。我将奔跑，追逐着月……” 随着他们的歌声，空中的巨大裂缝缓缓闭合，诡异的幽蓝色也在褪去。深渊主宰庞大的身躯开始萎缩，并逐渐透明，胸前的面孔闭上了双目。 他注视着那道身影，延伸出的所有力量都无法抵达她的身旁。 只差一点，就能握住了……哪怕只留下一道印记…… 霍尔提斯抬起头，看着深渊主宰不甘的模样，“他看起来真是可怜，莫莉。” 黑色的屏障突然消失，深渊主宰苍白的手指就要触及到少女的脸…… 时刻关注着自己契约者的莫莉，比众人反应都更快，一支缀满鲜花的法杖，瞬间挡在了西莉亚面前！ 五彩的光华绽放，空中飘落下虚幻的花雨，阴冷幽暗的力量无法再进一步，在一声叹息中，与深渊主宰一同消逝在林叶间。 西莉亚注意到了那些花的模样，它是如此熟悉，层次分明的花瓣片片舒展，有流光在其间闪动——那就是她魔力的具象化！ 莫莉被金色覆盖的左眼，几乎要涌出火来，“霍尔提斯！你要将所有人的性命，为你的情绪陪葬！” 霍尔提斯并不理解契约者的愤怒，“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斯诺赶紧拉住她，“算了算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发病了，不是顺利解决了吗？再动用契约压制，对你也有影响。” 诺亚看了一眼少女，“她没事，没有留下精神印记。” 莫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她深知这是受到契约者癫狂思维的影响，也是她频繁动用契约力量的反噬。她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这头疯龙会不会有真正清醒的那天，还是在被放弃后，再次锁进梦园的囚笼中……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飘向了红发的兽族青年，又对上了诺亚的眼神，少年轻轻摇头。 深感疲惫的莫莉也忍不住叹了一声，“我去看看埃曼的情况，斯诺，你叫醒温丝黛尔。” 好在埃曼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他揉了揉胀痛的头，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最后的记忆是看到一抹奇异的蓝色，突然闯入了梦境里，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诺亚建议道，“出去再说吧，我们现在都处于埃曼的梦境中，会持续消耗他的精神力。” 众人躺回床上，梦境开始消退，意识也逐渐昏沉。当梅纳德等人再次清醒时，他们已回到真实世界。 几人下意识地看向天空，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漫天云霞，正从幽深的山间坠下。 死灵法师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蓝色就好。” 西莉亚浑身酸痛，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来，“太可怕了。” 死灵法师洛伊丝深以为然，“是啊，如果古赫尔遗址在阿卡雅的话，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诺亚不这么觉得，“很遗憾，现在有了相对明确的目标后，那些法师只会更疯狂。” 洛伊丝猛然坐起身，“那群蠢货除了满脑子古赫尔遗产外，还能有什么？他们知道阿卡雅有多大吗？知道深渊到处都是死地吗？知道一次巢涌就能带走数以百万的生灵吗？魔导师进去都不够送命的，更别说普通法师！他们以为自己都是莫勒阁下吗？” 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莫勒他是来不了啦，你们看，我怎么样啊？” 莫莉满脸震惊，“老师，你怎么来了？” 西莉亚看向来人，这是一位长着猫耳的兽族少女，笑容甜美可爱，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摆动。 斯诺见了她，哈哈大笑，“各位，很荣幸为你们介绍，世界上唯一一位不识字的大法师——安娜。” 第66章 拉特西斯的学生，阿斯塔德 莫莉走上前，“老师，我还以为你已经身在拥王者之墓。” 猫耳少女轻松笑道，“虽说这次魔法峰会有不少好戏可瞧，但怎么能与永恒魔力井现世相提并论呢！这可是大多数法师一生也不会有的际遇！” 诺亚泼了冷水，“别抱太大期望，那玩意有可能在深渊里。” “哦？”少女的双眸亮了起来，“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它的所在地？” 诺亚摇头，“我不知道。如果在深渊的话，就更难确定它的位置，阿卡雅的空间错乱非常严重，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们甚至确定了它在哪座深渊空间？”少女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啦！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诺亚看了眼斯诺，“让她先冷静一下。” 斯诺摊手，“数百年的经历告诉我，还是别在她兴奋时招惹她。” 深知自己老师性格的莫莉，也连摇头表示拒绝。 等了一会，梅纳德才带着几位法师，向她问好，“很荣幸见到您，安娜阁下。” 安娜从亢奋中清醒过来，“是梅纳德呀，真是好久不见啦。玛丽那个爱凑热闹的家伙，居然没来吗？真不像她啊！” 梅纳德露出招牌微笑，“玛丽阁下忙于事务，无暇脱身，便派遣我们前来协助诺亚阁下。” 安娜点点头，看向诺亚，“我本想把莫勒借来，赫克托斯却不愿放人，你是怎么得罪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了？” 斯诺笑呵呵道，“这就得问问我们的诺亚阁下了。” 诺亚扶起试图赖床的西莉亚，“待会再说吧，先得让这些孩子休息一会。” 作为孩子之一的埃曼，靠在温丝黛尔的肩上，露出苦笑。 “哦！对了！”安娜突然想起来，“虽然没借来莫勒，但我找到了不逊于他的新帮手！” 斯诺提起了兴趣，“是谁？” “拉特西斯的学生，阿斯塔德！” “嘭！”西莉亚被惊得没站稳，猛地撞在了床架上。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抱歉，刚才梦境消耗太大……” 斯诺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多说什么，“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久等。” ………… 法师协会，熟悉的大厅里，熟悉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他有着英俊近乎妖异的容颜，幽暗深邃的紫眸，漆黑如夜的长发，正是一月未见的阿斯塔德。 紫眸从人群中扫过，精准抓住了那个缩在诺亚身后的身影，看来她惹麻烦的本事，不在她老师之下。 安娜拍拍手，魔法阵从脚底涌出，转眼笼罩整个大厅，“好了，我已经设下隔绝的法阵，你们快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诺亚没搭理她，而是先分发给西莉亚、埃曼、穆萨三人稳固精神的药剂，西莉亚喝完药剂就靠在沙发上装睡。 见她这幅模样，埃曼问道，“你还好吗，萨拉？” 她双眼紧闭，“我没事，休息会就好。” 检查过三人的精神状况后，诺亚才告诉了安娜大致情况，“具体就是这些，我们才进行了第一次梦境探索，就出了这种事。她与恒能魔力井之间的联结，远比预料中更强，连我也不能保证能带着她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深渊主宰。” 安娜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是怎么得罪了赫克托斯？” 诺亚挑眉，“所以，我刚才说的，你有在听吗？” “当然，这事情不难解决，将埃曼换成我和阿斯塔德就好。” “我拒绝。”阿斯塔德眉头紧锁，“我没有邀请他人侵入梦境的爱好。” 安娜小声对温丝黛尔道，“他与年轻时的莫勒真像！” 面对阿斯塔德的死亡视线，温丝黛尔没开腔，“我也认为埃曼或许应该退出这场……” 埃曼打断了她的话，“相比于我，另外有几位的精神力恐怕有所不足。我已经被深渊主宰侵蚀过一次，有了一定精神抗性，他很难对我进行第二次精神寄生。” 这是埃曼第一次如此强硬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温丝黛尔有些惊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即便是在过去，他寻求外出冒险时，也从未动用过原初精灵的命令权，但这次计划前，他却命令她不干涉他的决定…… 安娜寻求专家的意见，“我对梦境不够了解，你觉得呢，诺亚？” “我认为埃曼的确是更好的选择，如果非要换一个人，那个死灵法师会更合适。” 死灵法师洛伊丝敢怒不敢言，这里有三位大法师，还有头“疯龙”，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深渊石碑！” “由你决定。”安娜点了点头，再次问道，“所以你能说说，是怎么得罪赫克托斯的？” 诺亚知道今天是必须满足她的好奇心了，“没什么，就是闯入了他为莫勒构建的囚牢而已。” “那地方可不容易进去。” “她刚觉醒了预知梦的能力，梦境过于活跃，因此误入了赫克托斯的囚牢。”诺亚指了指装睡的西莉亚，“她是我们能否找到恒能魔力井的关键。” 西莉亚感到面前一阵狂风刮过，睁开眼，少女正捧着自己的手，双眼都在发光，“放心吧，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萨拉！” 她努力抽回手，“谢谢您，我一定会尽力的。” 安娜却没松开她，笑眯眯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梦境探索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明天下午吧，至少让他们先休息一晚。” 连安娜都来到了暮色镇，看来这事受到的关注太多，如果不是有玛丽挡在前面，大概会有更多麻烦人物上门，他们得尽快解决这件事。 埃曼表示：“我没问题，只是精神消耗了一点。” 斯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你承载了一位深渊主宰的力量投影，又侵入了我们所有人的精神和梦境，只是有一点消耗？” 埃曼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精神力本身就异于常人。” 虽然斯诺很震惊，但作为原初精灵，埃曼确实算不上历史上最惊人的那一位。 命运的馈赠，永远伴随着代价。而这一次，精灵们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或许，他不觉醒力量，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斯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哪天在族内过不下去的话，可以去爱斯兰德岛找我，我在那有一座农庄……” “斯诺阁下！”温丝黛尔打断了他，“不劳您这位山民费心埃曼的去处。” “呵。”这位曾经的精灵，现在的山民冷笑了一声，“我不喜欢倚老卖老。但是孩子，你还不够了解精灵，你活得太短了，又经历得太少。” “所有你视若珍宝之物，在这漫长的岁月面前，在族群的兴衰之下，什么也不是。” 温丝黛尔沉默了，她无力辩驳。这些年来，她早已隐约猜到当年的真相，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中，直到安娜“啪”地一掌拍在斯诺的头上，“我得提醒你，斯诺阁下，你现在就是在倚老卖老，做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的错，很抱歉。”斯诺举手认输，“不知安娜阁下，对这次梦境探索，有什么高见呢？” ………… 夜晚，结束了惊险刺激一天的西莉亚，回到暮色镇唯一还在营业的旅店，当然，现在这里由法师协会接管了。 大厅里，金发骑士今天仍然在看书，她一直很好奇他阅读的是哪本书，但这位彬彬有礼的骑士并不好接近，因此她只是略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金发骑士略微颔首，低头继续看书。 西莉亚走向顶楼的露台，打算在这享用一餐丰盛的夜宵，以犒劳自己连日来的辛苦。法师协会提供的魔法面包，她真是受够了！ 推开厚重木门，星光落入眼眸，有人转过身，长袍上溢出的点点光辉，恍如漫天星辰坠落。 她立刻关上门，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今晚的夜宵就在房间里吃算了！ “你堵在门口做什么？”她低下头，身材修长的精灵正走上阶梯。 她有些意外，眼前人有些不太对劲，“埃曼？” “不对，你……”对方捂住了她的嘴，那双美丽的翠绿眼眸，仿佛染上了一层黄昏的颜色，在黑暗中散发着隐隐金芒，“嘘，小声点，别让某个女人听见了。” 西莉亚明白了眼前人是谁，“她会杀了你的！” 对方却轻笑着摇头，“其实，这是我的主意。” 她认出这是埃曼的口吻，“我有点分不清？你们同时保持着对这个身体的掌控？” “待会再解释，时间紧急，正好你也来帮忙吧。”诺亚毫不客气地指挥起她。 她侧开身让道，“有什么紧要的事吗？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当然，你随意。”他微微挑眉，这不像她爱凑热闹的风格，“你很怕出去？外面有什么？” “哦，没什么。”西莉亚就要开溜，“那我先走了。” “今晚会是穆萨和霍尔提斯的第一次接触，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她顿住了脚步，今天的经历让她深刻明白了“疯龙”的疯狂，那并非是外表的暴虐，而是思想上的混沌。 “你真觉得穆萨会对他改观吗？就算他们相认，他就会恢复正常吗？” “并不。但我总要试试。”诺亚推开了门，“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不要武断地放弃任何可能性。” 西莉亚跟上了他，“说吧，你需要我做点什么？” “设置隔绝魔法窥探的……”诺亚看到了立于夜色间的男人，“哦，我明白了。你很怕他？” “没有没有。”西莉亚连连摇头，“我只是非常尊敬阿斯塔德阁下，并不想打扰他的宁静。” 她可不想在睡觉前听几句令人尴尬的话，影响睡眠质量。 诺亚与这位知名的毁灭大法师不熟，“阁下，我想借用这个场地，希望您不会介意。” 阿斯塔德扫了一眼他们，没开口。 “看来您是不介意了？”诺亚四下查看一番，“萨拉，设置隔绝窥探感应的魔法。” 西莉亚摇头，“但以我的实力，对高阶法师来说，无异于透明。” “不，这不重要，只是需要借助魔法影响消除我的气味。巨龙对凡人的感知堪称迟钝，但是对同类尤其敏感，更不必说，我与他血脉相连。” 在西莉亚的魔法完全包围住这座露台后，埃曼的双眸被一对金色竖瞳取代，他目光空洞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西莉亚坐在他身旁，用“猫头鹰之眼”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幽暗的树林间，黑发男人的身影时隐时现，他怀中抱着一颗球形物体。 诺亚的声音回响在她脑海，“集中注意，我将与你共享我的视觉与听觉。” 她停止了魔法，下一瞬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视觉听觉被覆写，眼前是夜色里摇曳的树枝，耳边有水流潺潺而过，草叶间爬过的虫蚁清晰可见。 虽然不知是什么魔法，但显然比“猫头鹰之眼”要强得多了。 怀抱着蛋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蹲在河流前的红发青年，对方转过身，目露警惕。 霍尔提斯先开口了，“你叫什么？” “我叫戈尔萨，阁下。”穆萨后退了一步，他很清楚他们会在这里相遇绝不会是意外，大概是某个人的策划。 霍尔提斯凝视着他的脸，“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长辈。” 穆萨并不意外，诺亚也曾说过，他现在的模样很像他们的叔叔，“我很荣幸，阁下。” 霍尔提斯轻轻摩挲怀里的蛋，“我最近正在考虑如何杀死他。” 穆萨沉默了，他并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更不用说和这样的人交谈。 他极力回避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目光盯着对方怀中的那枚蛋，它呈球状，通体漆黑，有着暗金的花纹，不时晃动两下，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注意到他的目光，霍尔提斯笑道，“这是我的孩子，每天晚上我都要带他出来散心。他有些调皮，总是不太安分，和我不太像。但我的孕育者认为，这是正常现象。” 穆萨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霍尔提斯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不。他是我的骨髓，我的血肉，我灵魂的一部分。如果你也有一位孩子，你会理解的。” 穆萨看着面前人的脸庞，并不能理解。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理智告诉他应该找个理由迅速离开，但感情却掌控了他的身体，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孩子”的事。 “他看起来快要出生了。” “我不知道，我们一族通常会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破壳，我带他去过许多地方，但似乎他都不怎么喜欢。”霍尔提斯轻轻敲击蛋壳，“他是个很挑剔的孩子，这点很像他的祖母。” 穆萨并不觉得自己挑剔，他谨慎地选择了更安全的话题，“我想，他会出生在幸福的家庭。” “不，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孕育者。”听到这句话，霍尔提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做错了一件事，不，是很多事……” 他低下头，像是陷入了沉思，紧紧抱着怀中的蛋，许久没有再开口。 “霍尔提斯。”黑暗中，魔法灯光由远而近，来人提起灯，映出了一张略显苍老的脸。 “莫莉。”见到是她，黑龙很惊喜，“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女人看了眼穆萨，“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梦境探索。” “谢谢您，莫莉阁下。”有人解围，穆萨当即就离开了。 霍尔提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真奇怪，莫莉，他让我感到很亲切。” 莫莉语气平淡，“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像哈尔吧。” “嗯，我决定不杀哈尔了。” “我们走吧，该是休息的时候。” “他又在乱跳，真是个调皮的孩子，他似乎很喜欢你呢，莫莉。” 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消失，西莉亚眨眨眼，视线里是露台上开得正盛的鲜花。 “那是个幻象。”阿斯塔德收回窥探魔法，“你们七神教会竟然允许这样的疯子在外行动？” 诺亚靠在藤椅上，略微放松了身体，“他最疯的时候您还没见过呢，现在已经好多了。更何况，还有莫莉压制着他。” “女神的持杖人并不是万能的，她也会有疲惫倦怠的时候。如果再酿成当年的灾祸……” “您以什么立场在问我？”诺亚直接打断了他，“默尔林？我们已经得到了议会的同意。乌洛比斯大陆居民？不好意思，我还没有收到关于您移居的消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霍伦维尔的悲剧才过去不足两个月。我想，作为它的前庇护者，您对这出人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没错吧？而您所质疑的疯子，在近二十多年里，解决了至少十几起比之更严重的事故。” “您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资格在此质疑他？” 西莉亚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到诺亚说出如此尖刻的话，虽然他向来说话直接，但从未言语伤人，对大多数事都报以没兴趣、无所谓、不期待的态度。 但阿斯塔德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愤怒，他的神情异常平静，“我有一个学生，丧生于三十年前的杜克尔沼泽，他死的时候，已经是高阶法师，才三十五岁。” “我一生只收过两个学生，他们都死了。” 三十年前，杜克尔沼泽的黑焰烧了一整夜，那里至今仍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也是从那之后，他才接过“永夜者”的称号，正式加入七神教会。 诺亚低下头，“抱歉。” “我并非想谴责谁，如果我愿意，当年就会杀了他。”阿斯塔德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不过看他如今的模样，或许死了才是更好的选择。” 说完，他便化作散落的星光，消失在昏沉的夜色里。 看着面前神色消沉的诺亚，西莉亚取出了餐盒，“要来点丰盛的夜宵吗？” “下次吧，我得尽快归还埃曼，温丝黛尔已经出来找人了。”诺亚挥了挥手，从露台一跃而下。 “唉。” 望着璀璨的星河，西莉亚叹息了一声，又不知是在为何而叹息。 第67章 未来的老师，真的很不正经 第二天下午，第二次梦境探索如期进行。 这次稍有一点变动，安娜取代斯诺的梦境构建者位置，而斯诺则与他们两人同行。 西莉亚灌下药剂仰头躺倒，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无数场景变幻之后，一切都融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时间在此毫无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飘起了细雪，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原来你的预知梦，是这样的啊，小法师。” “萨拉，完全放开你的精神控制。”一道灿金光芒落在她身旁，右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斯诺，抓紧了。” 她紧闭双眼，放任意识沉沦，诡谲怪诞的梦境开始浮现，仿佛有一股飓风刮过，身体顿时一轻，如跃入云端，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丝重量。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意识在融化，与她同行的斯诺和诺亚也是如此，他们想要进入这场不受控制的预知梦，就得先解开自身的精神壁垒。 这当然是非常危险的，所以诺亚拒绝了安娜同行的请求，选择了经验更丰富老道的斯诺。他还颇为可惜道，“如果安娜能把你老师借过来就好了。” 她不由想起了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正做什么？又在算计谁？还是仍被关在监狱里呢？ 视野骤然明亮，有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睁开眼，看到了一片五光十色的花海，每一片透明花瓣都绽放着彩虹般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深渊之花，阿厄斯。”斯诺摘下一朵花，“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于它的美。” 西莉亚从花海中坐起身，虹光照射之间，隐约看到有一道人影随着花丛摇曳，“那边有人！” 诺亚沿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你带路。在这种深层次的预知梦中，我们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产生偏差，一切以你的感知为准。” 三人在这片漫无尽头的花海中，跟随着西莉亚的直觉，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影，就在少女将要失去信心时，一座巨大的石碑轮廓逐渐显现。 她激动地跑上前，却发现不是自己在梦中见过的那一尊，它通体呈墨色，刻印在上面的银白文字剥落许多，但依稀能分辨出那是用古赫尔文字撰写的人名。 斯诺见了笑道，“看来法师们没事就给自己立碑的习惯，从古赫尔时期就开始了啊。” “这里记载的人名，应该是参与永恒魔力井设计的人员。” 西莉亚看向诺亚，“你刚才有说话吗？” 诺亚将她揽到身后，“斯诺。” “别紧张，能跨越他们的梦境来到这里，说不定是咱们的老熟人呢。”斯诺虽然笑着，指尖却溢出冰冷的法术光辉。 有一道人影从巨大石碑后走出，他暗红的披风间，有金色锁链摇晃，银白长发散发着月一般的光泽，满目五彩华光竟没有一丝能落在他身上。 他步步走来，却像与世界隔着一层屏障，或者说，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望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西莉亚连连摇头，“不可能，这可是预知梦。” 作为同事的斯诺也意识到对方身份，“这是未来的幻影吗？” “他确实来自未来，但并不是预知梦的一部分。” 那人走近了，“我们又见面了。” 他贴得很近，西莉亚几乎能嗅到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冷香，好闻却又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诺亚默默后退了两步，“你是怎么进来的，莫勒？” 来人正是“未来的莫勒”，“还记得那枚符文吗？” “你在上面刻印了命运之轮？但我不觉得你能跨越他们的梦境来到这里。” “但未来的莫勒有这个能力，我的伴侣是梦境领域的专家，因此我也有些了解。”他轻声笑着，点了点西莉亚的额头，“更何况，这里有个小家伙在呼唤我呢。” 西莉亚满脸八卦，“老师你结婚了？对象是谁啊？”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记得的吧。” “你就当作满足一下弟子的好奇心嘛！” “莫勒”似乎笑得更开心了，“命运之轮束缚着我，我无法吐露过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认识她，你们很熟悉。” 斯诺难以置信，“你居然会与人缔结婚约？你愿意回到原初之卵起誓？你疯了吗？” “爱情确实使人疯狂。相比我的爱人，过去的恩怨算不上什么。” 诺亚试图将话题转向正轨，“行了，我想你也不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喜讯的吧。既然你了解梦境，那能否与我们……” “莫勒”却打断了他，“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一喜讯的，诺亚。” 诺亚扬眉，“你有病？你跟谁缔结婚约，和我有什么关系？” “毕竟你是阿克米诺斯一族，唯一一位没有伴侣的后裔了。” 诺亚愣住了，“你的意思是，霍尔提斯他……” 就在他还想追问时，却猛地被身边人狠拽了一下，“你们快看！” 三人望着西莉亚所指的方向，漆黑的天空裂开一道巨口，落下幽蓝的光辉，无数废墟残骸从光中坠落，依稀可辨是古赫尔建筑风格。 一头浑身沐浴着黑焰的巨龙俯冲而下，紧随其后的是一艘巨大的飞艇，线条流畅美丽，船头立着一座手捧书籍的魔法女神像。 诺亚见她满脸惊艳之色，“你看到了什么？” 西莉亚比划了一下，“你没看见？就在那啊！那么大一条黑龙！那艘飞艇比龙还大！” 斯诺问身旁的“莫勒”，“你有看到吗？” “我只是命运之轮召唤而来的幻影，能感知到的只会比你们更少。” “过来了！他们在降落！”西莉亚睁大了眼，所有景象在一瞬间消散，“他们消失了……” 诺亚立刻抓起少女的手腕，“小心，梦境即将崩塌！萨拉，放开精神控制，坠入下一段梦境。” “莫勒”伸手慢慢扣紧了少女的五指，斯诺看着面前占据自己位置的人，只得按住西莉亚的双肩，“放心，我们一直跟着你。” “萨拉，放空思维！”诺亚努力抑制梦境的消退，但涉及永恒魔力井的影响，他无法支撑太久。 她闭上眼，黑暗再次涌现，无数画面闪烁，身体逐渐轻盈…… 有什么轻轻挠了下她的掌心，她吓得挣开手，银发拂在了她的脸上，带来一股冷香，“老师？” 对方轻捏她的脸蛋，“醒了吗？” 未来的老师*，真的很不正经啊。她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却没看到另外两人，“诺亚？斯诺？” 眼前是深秋的山林，抬头望去尽是枯黄落叶，鸟兽销声匿迹，连风都在此停滞，隐约有嗡鸣声传来。 “我在这。”诺亚忽然出现，他的身体却时隐时现，仿佛在与身后的什么东西角力，“快把我拽出来！” 西莉亚刚想上前，“莫勒”先她一步将少年从空间的缝隙中拽了出来。 少年坐在地上喘气，“我刚才遇到了空间乱流，该死，差点就被拖进去了。这个地方恐怕正连通着深渊。” “这是哪？” “白骨山脉。”斯诺从虚空中跃出，长发凌乱不堪，他猜出了目前情况，“真是疯了，他们居然试图用这种方式搬运遗址，我怎么可能会同意的？” 诺亚折下一根枯枝打量，“莫勒，你能测算这里的时间线吗？” “恕我无法透露，希望你还能记得，我只是一道分。身，并不是本人。” 西莉亚忽然四下张望，“你们听到了吗？那嗡鸣声越来越响了。” 诺亚仔细分辨，“似乎像是魔力井运转的声音。” 西莉亚蹲下身捂住耳朵，双眸中亮起幽蓝的光芒，“我快被那声音震聋了！” “莫勒”揽住她，“将你的所见所感传达给我，接纳我的精神力。” “不行，我做不到。”莫勒的精神力对她来说太陌生。 诺亚的手搭在她肩上，“放松，我会侵入你的精神世界，就像训练时那样。即便做不到也没关系，斯诺会为我们开启离开的门。” 西莉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感官共享给诺亚，剧烈的共鸣声顷刻间就穿透了他的大脑，他捂住几乎要炸开的头，瞥见天空间显现的轮廓。 那是一座正在燃烧的魔力井，每进入这个世界一分，庞大轮廓便削减一分，就像一场即将消逝的幻影，在死前发出不甘的哀鸣。 “不对，他们是想借世界与深渊之间的空间乱流，销毁这座魔力井！” 斯诺急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诺亚突然用巨龙语骂了句脏话，“我们得走了，斯诺，开门！” “萨拉，保持清醒，别昏过去了。” “别小看人啊。”少女抬起脸，双眸已化作一片幽深的蓝。 三人身影就此消失，梦境却没有散去，“莫勒”若有所思地望着空中消失的魔力井，像是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有位身穿白色法袍的女子远远走来，她手持一支开满鲜花的法杖，所过之地，幽蓝光辉尽褪。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俊美青年，一对灿金双眸似有觉察，冷冷扫视而来。 “莫勒”啧了一声，伸出手指虚抹两下，青年就变成了一位身穿黑袍的银发精灵。 他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离开了这处梦境。 第68章 我宣布这次行动就此解散 当身体有了沉重的实感后，西莉亚再次睁开了眼，嗅到了一股纸张与墨水的香气。 她愣愣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书架，“这里是……” “欢迎来到我的藏书馆！”猫耳少女从书架间探出脑袋，“你们似乎不太顺利？” 斯诺深深呼出一口气，“何止是不太顺利，我简直像个傻子，什么也看不到。” “但至少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诺亚快速读取了她的记忆，“戈多啊，这段预知梦是真实的吗？难道我们寻找恒能魔力井，只是为了毁掉它吗？” 安娜焦急地催促，“快让我看看！” 诺亚将记忆分享给两人，斯诺眉头紧蹙，“甚至还启用了‘魔法号’前往深渊？那条黑龙是你们阿克米诺斯一族的吗？” “很奇怪，我从没有见过这条龙，不过他看起来与哈尔有点像。” 安娜有些好奇，“除了你们这一支外，阿克米诺斯还有遗留在外的族人吗？” “应该没有，但不好说。”诺亚陷入了沉思，“以我的经验来看，第一段梦境并不像是受到其它影响的错误预知，这极有可能是真实的预知，而第二段就不好说了。” 西莉亚提议道，“或许再尝试几次预知梦就能确认真实性？” “就算你还能余力，梦境也未必能承受住。今晚已经经历了两次预知梦，还涉及到恒能魔力井本身，就算有六位构建者辅助，梦境也随时有可能坍塌。”诺亚顿了一下，“不过，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下次你直接说可以，就行了。”西莉亚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双眼，诺亚两人立刻抓紧了她，但等待片刻后，什么也没发生。 她睁开眼，“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斯诺你有察觉到吗？” “什么？” “我们中少了一个人，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西莉亚的头轻轻撞着书架，“这种感觉似乎以前也经历过。” “抱歉，我来晚了。”清朗而磁性的嗓音，仿佛一束羽毛轻挠着她的耳蜗，温热气息近在耳边。 记忆在瞬间回归脑海，“老师？” 诺亚啧了一声，“既然都来了，至少帮点忙吧，莫勒。” “我不过是一道未来的幻影，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我可爱的弟子。” “啊，我可真不习惯他这副轻佻的样子。”斯诺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也是。”西莉亚悄悄揉了揉耳朵，那股温热的气息似乎还没有褪去。 “莫勒”有些伤心，“好吧，为了避免被我可爱的弟子抛弃，老师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点事了。” 安娜笑眯眯道，“我很期待。” “我将带领她进入下一段预知梦，并让她安全醒来，但是……”“莫勒”话音一转，“以我的能力只能带她一人前往，你们两人都得留在这。” 诺亚：“我不反对，只要你能将人安全带回，别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就行。” 斯诺摊手，“我听专家的意见。” “莫勒”牵起西莉亚的手，“那我们就出发了。” “等等。”诺亚贴近少女，双眸骤然亮起金色光辉，脑中似有一对金色竖瞳注视着她。 “我已设置好精神标记，即便你不小心迷失在梦境中，我也会找到你的，萨拉。” 西莉亚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略微收紧，他的语气却仍带笑意，“看来你对我缺乏信任。” 诺亚敏锐察觉到他莫名其妙的敌意，“当然，毕竟你只是一道幻影，不是吗？” “莫勒”嗤笑一声，他与少女的身形化作虚影逐渐透明消失。 斯诺瞥了诺亚一眼，“我有种错觉，莫勒似乎对你有些敌意？” 诺亚也很疑惑：“不是你的错觉，难道我未来得罪了他吗？” “那你恐怕得罪得挺狠的。” ………… 梦境深处，西莉亚再次回到了深渊，空中是无数漂浮的乱石，而他们正踩在其中一块移动的浮石上。 她下意识想使用魔法，却发现失效了，才想起她目前的精神力，还无法在预知梦中使用魔法。 “如果害怕的话，就抓紧我。”“莫勒”勾起她的手指，浮石缓缓上升，“不过，对其他异性，还是有点警惕心比较好。” 西莉亚感觉他意有所指，“老师，你似乎不太喜欢诺亚？” “有那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你们关系不好吗？” “不，相反，我们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但是，我想如果你的伴侣很欣赏某个人，你也会讨厌对方的。” 西莉亚眼中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真的吗？”虽然和诺亚的相处时间很短暂，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欣赏这头将直男贯彻到底的毒舌黑龙。 “我们到了。”他没有回应，而是打了个响指，漂浮的碎岩散去，露出一片开阔的平地。 眼前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高大雕像，足有三层楼高度，它们都雕刻着同一个美貌女人：或是怀抱鲜花，或是手持稻穗，或是弯身掬起一捧泥土，或是慈爱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行走其间，他们仿佛误入了巨人的国度，西莉亚欣赏着雕像，不禁发出感慨，“这是大地女神？真是精妙绝伦的艺术品，深渊生灵也会创作吗？” “他们也是智慧生物，只是与我们有着不同的价值观念而已。”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领着她穿过雕像群，来到一处开满鲜花的草地。 西莉亚惊奇地发现，这种层次分明、流光四溢的花朵，正是她魔力的具象化。 一座巨大石碑安静伫立在鲜花之中，高耸得似乎看不到尽头，整座石碑呈现一种近乎黑的墨蓝色，上面用古赫尔密文刻印的字体，不少已经剥落，但仍留有一些黯淡的金色。 就像她曾在梦中见过的那块深渊石碑，只是那时候，它金光灿灿恍若新生。 “莫勒”发出一声喟叹，“时间才是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即便是最接近真相的文明，锻造出的试图抵御它的武器，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消亡。” “老师可以透露一下真相是什么吗？” 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那得靠你自己去寻找了。”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深渊石碑，一道人形轮廓也从漫野的花丛间显现，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正低头照看着鲜花，或许是注意到他人的视线，他转头直直望向西莉亚的方向。 他胸前的脸缓缓睁开眼，似乎想要寻找她的所在。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张圣洁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怅惘神态。 西莉亚下意识地躲向“莫勒”身后，难怪深渊主宰会侵入她的预知梦，深渊石碑竟然就在他家门口！ “再往前就是永恒魔力井所在，你已经能听到它的嗡鸣了吧。”“莫勒”抬头望向天空，天际漂浮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幽蓝，“要去看看吗？” 见少女连连摇头，他忍不住笑了，微微收紧手指，“别担心，我可不是诺亚那种半吊子。” 西莉亚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直觉有些怪异，老师虽然是个很随意的人，但很有边界感，而他们现在，似乎太过亲密了…… 她试着松开手，对方却握得更紧了，“抓紧哦，如果你在梦境中迷失，老师我就要被未成年的小龙嘲笑了。” 两人继续向前，嗡鸣声越发剧烈，深渊主宰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知从何时起，明媚的日光逐渐褪去，遍野鲜花不见踪迹，连空中漂浮的石块也消失了，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幽蓝的荒漠。 庞大的飞艇安静停在这片荒漠中，它足有一座小山大小，船身上用古赫尔文字书写着“魔法”一词，远远望去，正有无数人在船周围走动。 但走近了看，却发现那些都不是人，而是炼金人偶，它们不知在忙碌着什么，来回穿梭间不时记录着数字。 “它们在做什么？” “记录空间变化数据，测算空间狭缝容量。这里是炼金人偶的极限，再靠近魔力井的话，这些小东西就会无法运行。” 西莉亚缓步走向飞艇，除了炼金人偶，也有些人类，大都是穿着法袍的法师，其中有一位很眼熟，他依旧穿着一身漆黑法袍，正在和一名银发精灵交谈。 “阿斯塔德也在？”似乎是有所觉察，他皱眉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身旁的精灵也转过了身。 “哇。”西莉亚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即便见多了美人，但精灵那张堪称完美无瑕的脸依旧令她惊艳，“世上真的有人能长成这样吗？” 深知弟子颜控本性的“莫勒”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露出真容。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出飞艇中，他抬起头，对着他们的方向招手。西莉亚疑惑地转身，却看到深渊主宰缓步走向了他，不知在与他交流着什么。 一番交流后，男人微微点头，周身涌现黑色火焰，变成一头浑身沐浴着黑焰的巨龙，双翼舒展飞向远方。 “那是诺亚的亲戚？” “莫勒”轻声笑了，“算是吧。” 她想起诺亚说的话，“难道他们真的打算摧毁魔力井？” “一开始并非如此，毕竟那可是古赫尔文明的诱惑。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相比较之下，大多人都认为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除了摧毁别无他法？” “因为凡人无法驾驭它的力量，古赫尔族正是灭亡于此。想要打消世人对它的贪念，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毁灭它。” 西莉亚一时有些丧气，“那我们忙活这么久，都是白费功夫？放弃寻找它不就好了。” “但他们不会放弃，除非死到临头，人们只会选择自己所相信的。” “如果我放弃的话，不就好了？”西莉亚想了想，“反正诺亚对此也并不积极。” “莫勒”笑着掐了把她的脸蛋，“我总觉得，即便你们没有签订契约，却还是越来越像了，原来从这时候就开始了啊。” “实话说，我很嫉妒这一点，却又不敢向你倾诉。”微凉的湿意印在唇上，或许是太过惊讶，她甚至都忘记推开对方。 “晚安，亲爱的。”昏沉的黑暗再度上涌，梦境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西莉亚猛地从床上坐起，隐约感到发生了非常恐怖惊悚的事，但她却完全想不起内容，脑海里最后的记忆是一条腾飞的黑色巨龙。 梦境主体消失，其他梦境构建者也逐一醒来，安娜一下蹦到她面前，满脸期待，“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永恒石碑，深渊主宰，巨大飞艇，阿斯塔德，还有……”她将目光移向神情冷淡的阿斯塔德，又转向了刚从床上坐起身的诺亚，“那人是你的亲戚吗，诺亚？” 语无伦次是预知梦主体的常见现象，诺亚扫了她一眼，读取了这段梦境记忆，“缺失了一部分，这种痕迹，是莫勒来过了吗？他什么时候对梦境也有所研究了？” 安娜又蹦到诺亚面前，“快让我看看！” “别催。”诺亚将三段梦境记忆共享给了现场的所有人。 梦境学者艾达仔细翻看，“第三段梦境所展现出的稳定性和信息量都非常高，与前面两次截然不同。” 诺亚皱眉，“我们一族真的有遗落在外的族人？还是成年体？” 安娜思索道，“诺亚，有没有可能，那是成年后的你。” “别开这种玩笑，安娜。” “哪怕算上你在蛋里的日子，我也比你多活了一千多年，以我的经历，世上不存在绝无可能的事。” 斯诺语带笑意，“安娜阁下，我要提醒您，您正在倚老卖老哦！” “我不热衷于虚无缥缈的幻想，当然，如果阁下您能解决我的成年问题，我愿付出一切。”诺亚取出几瓶药剂，抛给了西莉亚和穆萨，见死灵法师期待的眼神，也给了她一瓶。 听到他用敬语，安娜就知道这个话题不应该再进行下去了，“好吧，目前看来，未来的我们是打算摧毁魔力井，甚至还启用了‘魔法号’以及至少两位大法师，和一位成年巨龙。” 西莉亚问道，“我能问一下，那位银发精灵是哪位大法师吗？” “就是你的老师啊，莫勒默尔林。”看着少女震惊的表情，斯诺哈哈大笑，“真是好久没见到那家伙的真容了，真好奇是什么让他放下了心结？” 西莉亚：我那不修边幅的老师竟是绝世大美人？ 死灵法师灌下一口药剂，“如果预知梦属实，那么古赫尔遗产就在深渊主宰的领域里，而我们似乎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温丝黛尔叹了一声，“既然未来要摧毁魔力井，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散了吧。” 工具人骑士保持沉默，却被安娜点了名，“埃尔伯特，你曾经接近过那枚恒能符文，能说说你的看法吗？” 金发骑士微微颔首，“恕我见识浅薄，但我认为，那并不是人类能够主宰的力量。如果默尔林最终决定摧毁它，我也并不感到意外。” 安娜双手托住下巴，“真可惜，但我只是拿深渊石碑应该不要紧吧？” 诺亚为她的勇气鼓掌，“可以，只要你能在深渊里杀死那位深渊主宰，里面的东西随便你搬。” 安娜撇撇嘴，“少挖苦人，你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诺亚。” “那我现在宣布，这次行动就此解散！”诺亚挥了挥手，“大家散了吧，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东西就在深渊主宰家里，想找的就去吧。” 第69章 真可惜，他不太可能得偿所愿 古赫尔遗址的探索计划陷入僵持：法师们得到了一个他们不想要的答案，诺亚则认为他已完成契约，要离开暮色镇。 有人质疑预知梦的准确性，提议继续尝试多次梦境探索后，再下定论。但西莉亚却不知缘由地失去了与永恒魔力井的连接，甚至连预知梦的能力都在消退。 第二次梦境探索后的第六天，在没有服用干扰药物的情况下，她没再有过预知梦。 第七天，第八天……法师们等待十天后，最终等来了她回归平凡的消息。 在魔法的领域，“预知”是天才稍纵即逝的灵感，它随时都会逝去，就连大法师也不会例外。 但法师们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他们接近真相只差临门一脚，这扇大门却在此时关上了。 安娜也免不了哀叹，“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真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去阿卡雅，抓住那个深渊主宰，逼问他位置。”诺亚被他们缠了好多天，一提起这话题就烦。 安娜郁闷地喝了口蜂蜜酒，“莫勒和他的使魔都没能打败他，我还是算了吧。” 斯诺不在意地笑笑，他原本就没报太大希望，“至少我们知道了遗址的位置，这次不算是一无所获。” 魔导师梅纳德精准切入，“我听说莫勒阁下的使魔，也是深渊主宰？” 诺亚的耐心将要耗尽，“有话直说。” “以莫勒阁下对深渊的了解，又有深渊主宰的协助，或许可以……” 安娜打断了他，“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有可能抵抗住永恒能量的诱惑，不得不摧毁它，玛丽？” 梅纳德没有出声，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红光。 “那涉及到我们世界的底线，你觉得以莫勒的保守程度，他有可能接受吗？”安娜垂着眼，轻轻搅拌蜜酒，“即便真的成立开拓计划，他也会暗中破坏。他谋划的本事，你不是见识过吗？” 诺亚弯起唇笑了，能让玛丽吃瘪的人不多见，莫勒要算其中一位。 “我不否认，而且他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法师的目光转向一直装作背景板的少女。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西莉亚也没抬头，继续和盘子里的肉排较劲。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已经被困在暮色镇够久了，早就想离开这里。 至于永恒魔力井，深渊石碑，魔法的终级奥秘。与她一位初阶法师又有什么关系？她连古赫尔密文都是一知半解。 斯诺笑着问道，“你呢，小法师，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被点名后，西莉亚才放下叉子，原本只是和诺亚来吃午餐，身边的人却越聚越多。 她想了想，“眼下的目标是徒步前往默尔林，然后在那参加中阶法师的考核后，应该会进学院读书吧？” 斯诺震惊，“我没听错？你还是一名初阶法师？你的老师究竟在做什么啊？” 在坐牢。 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来，她还想问问他出现在梦中“命运之轮”又是怎么回事。 “你考虑换个老师吗。”安娜笑嘻嘻地凑上前，“你看我怎么样？” “谢谢您的欣赏，阁下。”看着她抖动的猫耳，西莉亚按住蠢蠢欲动的手，“如果没有老师的话，您也没机会见到现在的我。” 坐在角落品酒的阿斯塔德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安娜放下空酒杯，“唉，真羡慕莫勒，总能捡到好学生。” 斯诺为她倒满酒，“你有莫莉这样的学生还不满意？” 猫耳少女绽开笑颜，“的确，没有谁能与莫莉相比。” 西莉亚没找到莫莉和霍尔提斯的身影，他们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同样，她也没看到穆萨和金发骑士。 她想起了那个承诺，下意识看向诺亚，他抬起眼，“吃完了吗，萨拉？” 见她点头，“那我们走吧。 众人目送他们离开酒馆，安娜意有所指道，“你还是趁早打消想法，她是莫勒的弟子，那家伙极其护短，可不像诺亚那么好说话。” 梅纳德的双眼被鲜红覆盖，“谢谢你的忠告，我只是觉得，自己和那孩子很投缘呢。” 斯诺嘲笑道，“我想没有人会希望自己与你投缘的，玛丽。” ………… 旅店大堂，穆萨坐在窗边打磨着一具木雕，它已初具雏形，能隐约看出是个身材修长的女性。雕刻是他缓解压力的方式，陪伴他度过许多难熬的岁月。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以兽人的平均寿命来说，正值体能巅峰的青年阶段。但以巨龙的年纪而言，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幼儿。 “啪。”这一刀刻歪了，他停下动作，试图将脑中的想法驱逐出去。 “呀，真可惜。”耳边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他转过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亲眼看着“自己”露出慈爱而温和的表情，这感觉挺奇怪的，穆萨扯了扯嘴角，“下午好，阁下。” 霍尔提斯伸出手，“介意我看一下吗？” “请便。”穆萨递过木雕，这些天来，他总会偶遇这位“疯龙”，他本应该排斥这些巧合，但看到对方时，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出温暖的情绪。 “你们血脉相连，霍尔提斯的确疯了，他认不出你，但依旧有着爱护你的本能。”他曾对诺亚的这句话嗤之以鼻，但随着与对方的相处，他越发意识到这荒诞的现实竟然是真的——他是一头巨龙，他是霍尔提斯的子嗣。 “精湛的技艺，令人赞叹。”霍尔提斯鉴赏过许多文明巅峰的艺术品，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粗糙的木雕，它的线条如此自然，唯一的缺陷似乎也成了点睛之笔。 穆萨对他无脑的夸赞已经麻木，“谢谢您。” “这尊人像的原型是谁？” “我的一位……”穆萨思索片刻，却发现自己无法定义与诺伊的关系，纵然他们两情相悦，但彼此并未立下誓言，他不想用轻浮的语言去描述他们的关系。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很重要的朋友。” 霍尔提斯笑了，“你很喜欢她？”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与她共度余生的场景。”穆萨脸上一片平静，耳廓却隐隐泛红。 “真好啊……”霍尔提斯感慨了一声，将木雕还给他，“祝你能得偿所愿，孩子。” 穆萨缓缓攥紧木雕，“我会的，阁下。” ………… “真可惜，他不太可能得偿所愿。” 花园茂密的树荫下，诺亚和西莉亚两人正坐在庭椅上吃冰淇淋，少女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下，“这次你是借用了谁的眼睛？” “埃尔伯特。”诺亚将记忆共享给她，“他们似乎没什么进展。” 西莉亚轻笑，“你准备好兑现承诺了吗？” “如果他同意，我会封存他们的相关记忆，以冒险者的身份跟随你们。” “为什么是你们？你不会把我也算进去了吧？” 诺亚意外道，“他们不是你的同伴？” “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和他们成为同伴……”少女脸上的笑容淡去，“你知道，我的身份很麻烦，以后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谁不渴望与朋友一起冒险呢？但她的身份，大地之茧的力量，终究会将周遭一切都卷入未知的浪潮中，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 “我会解决这些麻烦，到默尔林为止。你的老师会在那里等你，你的未来会在那里起航。”诺亚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淇淋，随手抛出盒子，一道黑焰落下，盒子化为尘埃消失。 “谢谢你，诺亚。”西莉亚将吃空的盒子递给他，得到了对方一个白眼。 “你不会用清洁术吗？”虽然这么说，诺亚还是随手帮她清理掉了。 “清洁术可做不到这点，禁术‘造物毁灭’才能办到吧。”大多数法师终其一生也无法使用的魔法，却只是巨龙的天赋，令人不由感慨造物者的不公。 “黑焰的能力，穆萨也会使用吗？” “不会，这是我族的血脉天赋，他没有觉醒血脉，只有在生命遇到危险时才会被动使用。我猜测他真正的能力应当与同化有关，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能在人类的地盘待上几十年，还一无所觉。他很有可能将自己同化成了人类。但如果觉醒血脉后，他的同化就会解除。” 西莉亚迟疑道，“同化成人类是什么意思……” 诺亚瞥了她一眼，“这意味着，他所谓的感情，大部分都源于对人类的模仿。巨龙只会在成年之后产生血亲之外的爱意，并以此孕育后代。他出壳不足五十年，怎么可能会诞生爱意？” “你的意思是，他对诺伊的爱意是假的？”西莉亚心觉这对诺伊也太不公平了。“如果他拒绝觉醒血脉呢？” “他的伴侣会在今后的几十年，目睹着自己逐渐衰老，而他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 “这太残忍了……” 诺亚不以为意，“论残忍，人类远比我们更过分。一些巨龙与人类结为伴侣，共享了寿命与力量，人类却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心，蒙骗巨龙，甚至伤害幼崽。” 西莉亚摇头，“就事论事，我们是在谈论穆萨和诺伊之间，你怎么确定诺伊是那样的人？” “是，我承认，也有许多坚定不移的人类。但那个混血精灵会是吗？我们要打赌吗？” “赌什么？” “那个精灵会先提出分手。” 少女被激起了斗志，“赌注是什么？” 诺亚上下打量她一番，确信了她的贫穷，“就冰淇淋吧。如果输了，就包对方一个月的冰淇淋。” 西莉亚自认荷包充足，“少看不起人！如果我输了，包你到默尔林一路的冰淇淋！” “成交！”诺亚笑了，“我只吃特定的冰淇淋，不过别担心，环山城会有卖的。我一天至少吃两份……” “别表现得好像已经赢了！” 诺亚摊手，“我的确已经赢了。” “咚咚”，有叩击声传来，西莉亚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绿眼睛男人。 埃曼笑着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这么说，诺亚还是撤除了隔音魔法。 “阁下，我想您并不喜欢听废话，所以我就直说了。我想与您同行，一起前往默尔林。” 诺亚拒绝了，“我有一个大麻烦就够了。” “在此之前，我想与您做个交易。”埃曼取出一团青碧色的丝状物，“这是原初之茧，随身携带能保持神志清醒。” “他已经真的疯了，这东西的作用很有限。如果让那群精灵知道，会追杀我一辈子。”霍尔提斯是他的软肋，埃曼知道，他自己也很清楚。 “那么您愿意做这个交易吗？” 诺亚收下了，“别给我添太多麻烦，精灵那边你自己搞定。” 埃曼行礼，“非常感谢您，阁下！” “既然如此，现在就把你精灵的毛病改掉，别再对我使用敬称。” “是，诺亚。” 第70章 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朋友的赠礼 “什么事？”黑发紫眸的男人抬眼望向拜访者。 少女挠了挠头，“我是来跟您告别的，阿斯塔德阁下。” 他不为所动：“你的去向与我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人的冷言冷语，她早就习惯了，“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至少也算得上是熟人吧？” “朋友可不会使用阁下这种称呼。” 西莉亚立刻改口，“我将要离开暮色镇，在此之前，想跟你打个招呼，阿斯塔德。” 这些天阿斯塔德从没主动与她攀谈，她倒是厚着脸皮去拜访过，但都被他冷脸挡了回去。 他的原话是，“我与一个兽人没什么交集。” 兽人少女萨拉四下张望后，悄悄取出一块幽蓝的碎片，放在他的面前。 即便是阿斯塔德，也不由对那枚碎片起了些兴趣，对于法师而言，那是源于本能的吸引和诱惑。 他将碎片放入手中把玩，“恒能魔纹？” 即便知道有隔音法阵，西莉亚还是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用精神力从预知梦中构建出的幻影，算是复制品，与本体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而且存在时间不会太长。” “你？”阿斯塔德不信，“你做不到。是诺亚？” 还有埃曼的帮助，她的精神力可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消耗。总共只构建出了两枚，一枚由莫莉保管送往七神教会，另一枚算作是她的报酬。 至于默尔林的法师们，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但他们这次趁机接管了海妖的魔力井，算是最大赢家。 阿斯塔德明白了，“你的预知……” 西莉亚笑眯眯道，“只有我失去预知梦的能力，才能为这次计划画上圆满的结局。” 阿斯塔德取出一节镶嵌着宝石的短杖，“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魔杖，能提升毁灭魔法的效果。” 她却摇头拒绝了，“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朋友的赠礼。” “你可以交给你的老师。” “算了吧，老师他大概会笑着收下后捏碎它。好歹这也是我辛苦搓出来的。”西莉亚听说了不少自己老师的事迹，他是最坚定的保守派，一切与邪神有关的事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摧毁。 从目前的推测来看，所谓的恒能，极有可能与创世神的力量有关，但具体情况还要看七神教会的研究结果。 他没有再推辞，“多谢。” 西莉亚挥手道别，“我该走了，我们在默尔林见！” “有事的话，可以用戒指联系我。”阿斯塔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指间，“你还记得联络密文吗？” “当*然，是古赫尔语的‘夜晚’，对吧？” “是。”他的紫眸沉寂如夜，“愿黑夜与你同行，萨拉。” “高山庇护着你，阿斯塔德。” …………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穆萨深深吸了一口气，难以形容的疲惫感袭来。 门纳和他的女儿都已恢复正常，但头顶多出了一对坚角，这是容纳巨龙血脉后的特征，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诺亚的从属，或者说，仆人。 对大多数人来说，即便是高阶法师，能成为一位巨龙的从属，也是值得骄傲的事。门纳同样如此，在巨龙之血的影响下，他的身体重回年轻，力量也远超过去的巅峰，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但穆萨不喜欢他对待自己的恭敬态度，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可悲的屏障，他不再是穆萨，他也不再是门纳。 “你还好吗？”黑发少女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喂，穆萨？” “我没事。”他偏开头，没有看到矮个少年。 少女像是猜出他的想法，“诺亚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他回来我们就能出发了。” 男人沉默着坐下，诺亚愿意践行他的承诺，自己能回归到正常生活，这是一件好事，本该感到高兴才是。但他的内心，又清醒地意识到，这不过是自我欺骗，自我逃避。 所以他拒绝了诺亚封存记忆的提议，他至少要记住一切因何而起。 寂静的屋内，少女又喋喋不休起来，“环山城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好久没见到诺伊和莱娜了，要不从石湖村带点礼物过去吧。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 “你知道她们有什么喜好吗，穆萨？” 穆萨闭上眼，“不知道。” “不是吧？莱娜就算了，连诺伊的喜好你也不知道？你真够……” “焰花。”穆萨睁开眼，“她喜欢焰花。” “焰花？我记得那是菲尔莱茵的别称？” “菲尔莱茵是它的别称。焰花产自炎族的神怒之山，被山民视作神血的遗泽。后来漂洋过海，才有了菲尔莱茵这个充满人族气息的名字。” 黑色卷发的矮个少年从墙壁中钻出，“你最好再多了解一些乌洛比斯的常识，毕竟你可是一位炎族人，萨拉。” 穆萨看了她一眼，“你果然不是高山的后裔。” “抱歉。”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我会从现在开始努力的。” “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想去和斯诺阁下他们告别，顺便在法师协会买些焰花。” 诺亚看向穆萨，“你呢。” 男人面无表情，“我听你们的。” 诺亚又没忍住叹了口气，“好吧，斯诺他们应该还没离开。” 到了法师协会后，她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在，包括霍尔提斯和他的契约者莫莉，她还以为他们已经回七神教会了呢。 “嗨，萨拉，你是特地来与我告别的吗？”斯诺一如既往地热情，他面前悬浮着巨大水晶屏，上面闪烁着无数变动的符号和文字。 见她露出好奇的神色，安娜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的新研究？” 少女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以我的能力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斯诺大笑，“别吓唬她，她还有很长的旅途要走呢！” 西莉亚行了一礼，“我是来与大家告别的，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帮助。” “客套话就免了，我不爱听那个，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斯诺伸出手指，轻点她的眉间，“愿高山指引着你。” 她感到有一股凉意拂过眉心，却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她的幻觉，“额……” “作为朋友的离别赠礼。”斯诺顿了一下，“我们算朋友了吧，萨拉？” “我想没有人能拒绝和一位大法师成为朋友。” 斯诺笑得更大声了，“看来身为大法师的好处又多了一条。” 他们正谈笑着，穆萨的目光扫过坐在人群中的男人，又迅速收了回去。 霍尔提斯抬起头，却对上了诺亚的视线，“需要一个离别的拥抱吗？” 诺亚的神情很复杂，有时候，他会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那错觉令他怀念，又感到痛苦。当穆萨出现后，忍耐就越发加深了这种痛苦，他不知道何时才会是尽头，但绝不会是现在。 见他沉默，霍尔提斯笑道，“那么舍不得我吗？我送你们一段路吧。” 诺亚看了眼穆萨，没有拒绝。 于是霍尔提斯和莫莉便短暂加入了队伍，一行人穿行在宁静的街道上，偶尔有法师路过，见到霍尔提斯后，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一路上，诺亚反复叮嘱，“记得听从莫莉的判断，不要跟随自己的情绪。当你感到痛苦时就回梦园沉睡吧，许多事不去做也不要紧，我会替你完成的。” “你现在怎么比多尔比笛还啰嗦？” 诺亚想说，你以前比这更唠叨，但又咽回了喉口，不与霍尔提斯提过去，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就送到这儿吧。”诺亚和他们一一拥抱告别，“还要麻烦你了，莫莉。” 女人依旧是那副疲惫的模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同样如此。” 诺亚苦笑，“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所做一切是否正确。” “我们并不总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目前看来，结果是好的。” “但愿如此……” 霍尔提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打哑谜，他并不在意他们正说什么。通常，他的思维像一片混沌的海洋，有无数人影在其中翻涌，只有极少数人是面目清晰的，他会听到这部分人的声音。其中一位如同太阳耀眼，那就是他的契约者莫莉，他会听从她的意志。 只是偶尔，这片混沌的海洋会散去，露出焦黑的大地，与一地破碎的蛋壳。那之后，他就会失去所有记忆，直到下一次海洋再度浮现。 “阁下。”海洋中出现了一张脸，有些熟悉，像他的叔叔哈尔，但与那讨厌的家伙不同，一看到这张脸，他的内心就涌现出喜悦的情绪。 他记得他的名字，“你也想要一个拥抱吗，戈尔萨？” “不，阁下，我想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穆萨从怀中取出一块手掌大的木雕，那是一头栩栩如生的巨龙，它舒展着双翼，仿佛下一刻就能从掌心飞跃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雕刻这个东西，简直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如果他足够理智，就应该与霍尔提斯撇清关系，但每当他想起那人温柔而怅惘的神情时，手下的刻刀就更快了一步。 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孕育者，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或者说，龙。 “送给我的？”霍尔提斯惊喜地接过木雕，“谢谢！我很喜欢。这是以我为原型的吗？” “是的，因为我并不知道您的真身，只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巨龙模样……” “你想看看我真正的巨龙形态吗？” 原本在与诺亚商议的莫莉猛地回头，“霍尔提斯！” “开玩笑的，别紧张，莫莉。”男人给了穆萨一个拥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舍不得你离开啊……” 穆萨沉默着回抱了他，两人的身影浸沐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画一般。 70-80 第71章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老师了 他们行走在昏暗的树林间，走在最前方的穆萨突然停下了脚步，修长的人影从树林间坠落，他有一双翠绿的眼睛，“晚上好，介意多一位同行者吗？” 诺亚：“很介意。”西莉亚：“不介意哦。” 埃曼微笑着加入队伍，“很荣幸能与你们同行。” 穆萨：“……” 有了健谈的埃曼加入，一路上并不沉闷，这位桑哈那的知名向导，很乐于与西莉亚分享冒险的故事和常识，偶尔诺亚也会插几句话，只有穆萨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当然没天真到认为诺亚会放任自己离开，现状已经是预料中相对好的结果，但这些天的经历令他越发踌躇，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坚定地走下每一步，甚至对自我认同产生了怀疑。 “对了，穆萨。”少女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给你。” 一捧艳丽如火的花闯入了他的视野，“焰花？” 少女摇了摇手里的花，“诺伊应该会很喜欢吧？” 诺亚嘲笑，“即便作弊你也不会赢的。” 穆萨拒绝了，“不用，我准备了礼物。” “是木雕吗？”见他摇头，西莉亚也没追问，“好吧，把惊喜留到最后。” 他们从黄昏出发，直到第二天早上抵达石湖村，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望着远处的石墙，西莉亚不由有些失望，“真的连一只魔兽都没看见呢。” “有三位大法师坐镇，还有几十位高阶法师夜以继日地巡逻，稍有些智力的魔兽早就闻风而走了，剩下的也会遵从本能躲藏起来。” 石湖村也暂时被法师协会接管了，但除了原住民外，仍有不少冒险者滞留。在诺亚出示默尔林的徽章后，管理人直接拖出了一辆飞碟状的机械。 西莉亚惊叹地看着眼前仿佛外星科技的产物，顿时有一种不真实感，“感觉像是千年后才会出现的产物……” 法师为她介绍，“这是最近十年才投入使用的小型空艇。原本它的名字是梅尔三号，但是被梅西斯阁下拒绝了，她认为这是团队的功劳，因此将其命名为初始号。” 诺亚忍不住吐槽：“她只是不喜欢飞行器冠以自己的名字。” 高阶法师装作没听见，递给他一颗球状物体，“这是钥匙，能量足够跨越半座大陆，您照例还给协会就行。” “多谢。”诺亚接过钥匙，取出一枚刻画着奇怪表情的符文，将它与默尔林徽章一并递给了法师。 “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收回你的东西吧，玛丽。” 法师目光闪烁了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永夜者阁下。” “我不是在诈你，我认出了你，玛丽。” 法师轻声笑了，“是你，还是你的帮手？” 注意到她的目光，埃曼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您好，玛丽阁下。” “别了，我可担不起您的这句阁下。”法师微笑着摇头，再次将目光转向少女，“我们又见面了，小法师。” 西莉亚则完全被那枚符文吸引了，上面描绘的表情是那么熟悉，正是表情包“滑稽”，两朵红晕还在微微闪动。 少女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我能请教一下，您这枚符文的来历吗？” 她稚嫩的表现不由令玛丽生出了几分怜爱之心，“是我偶然从某个遗址中发掘的，我很喜欢这个符号，它很特别，不是吗？” 西莉亚愣愣点头，“非常特别，让人印象深刻。”她绝不可能认错已经成为互联网符号的表情包！难道是游戏内的彩蛋？还是说……她的脑中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玛丽笑着将符文放入她的手心，“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收下吧。” 她坚定地抽回了手，“不，谢谢您。” ………… 飞行器外表看着只有普通马车大小，但内部实际空间很大，承载十几人都绰绰有余，还配置了可供休息的躺椅，就餐的餐桌，甚至还有一排摆满书籍的书架。 埃曼坐在驾驶位上，有些兴奋，“我可以驾驶它吗？” 诺亚将钥匙放入中心的球形凹槽，“中阶法师的魔力水准就够了，它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方便初、中阶法师的出行，本质不会比飞行术更难。” 以埃曼的能力，他很轻松便上手了。直到飞行器顺利启动，缓缓升空，诺亚才转身去看另外两人。 少女靠在后座，凝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旁的青年则低头打磨着手中木雕，眉头紧锁。 “你很在意那枚符文？” 西莉亚回过神，“诺亚，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也许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有不少学者赞同‘创造者假说’，认为存在某种意志干涉我们的世界运转。而早在古赫尔时期，他们的学者就已经发现了恒定魔力现象，即魔力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它储存着所有知识，揭示着所有命运。因此诞生出‘创世神’信仰，只可惜后来被邪。教徒剽窃了。” 看着少女目瞪口呆的模样，诺亚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你的老师，也是创造者假说的簇拥者，他的两个至高魔法——命运之轮和命运枷锁，都借用了恒定魔力现象。同样，你已经消失的预知能力也是如此。” 西莉亚深觉自己就是一个文盲，“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啊。” “应该说，是你的老师什么都没教给你。”诺亚真诚地提出建议，“你要不考虑换一位老师吧，我觉得斯诺就不错，负责任脾气也好。” “安娜阁下呢？” 诺亚果断否决，“她不行，她和玛丽是同一种人，玩心很重，比你的老师还不负责。” 少女微笑着摇头，“老师虽然不靠谱，但我认为，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老师了。” 他改变了她的命运，至少现在，她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剧情左右的“女主角”。 诺亚盯着她，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你听到了吗，莫勒？” “当然，我听到了，我的弟子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空中突然传来了清朗的男性嗓音，正是她那失踪许久的便宜老师。 “老师？”西莉亚惊喜又意外，“你已经被放出来了？” “原本还在观察期内，但现在无论是教会内部，还是默尔林，都认为是我故意打断了这次探索计划，因此被提前释放，参与恒能魔力井的空间测算以及安全评估。在此，本人对于永夜者阁下所做的努力，表示深切感激。” 诺亚翻了个白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命运之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萨拉的预知梦中？” “我也很疑惑，通常来说，只有在她遭遇生命威胁、护符破损时，命运之轮才会被触发。但由于每一次召唤都是独立的，如果当时没能及时沟通，我就再也无从得知具体情况。” 诺亚啧了一声，“真是好用的能力啊，莫勒。” 男人轻声笑道：“很荣幸能得到你的欣赏。” 西莉亚：熟悉的老师，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味道。 诺亚早已习惯他的风格，“你们还有什么想说就抓紧时间吧，通讯没法维持太久。” 少女挠头，“我没什么能与老师分享的，发生什么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我还知道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莫勒语带笑意，“这是我今年听到最美好的事。”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老师，使用交通工具符合历练要求吗？” “除去使用传送法阵以外，哪怕你骑着巨龙前往默尔林，也算完成历练。” 一旁的“巨龙”挑眉，但没出声。 提到巨龙，西莉亚又想起来了，“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四方游记》里那位尤利斯的原型是诺亚吗？” 对面陷入了沉默，随后传来一阵如风呼啸的声响，又像魔力的嗡鸣。 “联络中断了？”诺亚感知到魔力的消逝，他拧着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四方游记》，老师撰写的一本游历传记，非常有名，你没有看过吗？” 诺亚微眯起眼，“我对文学没兴趣。那本书你有带着吗？” “有的。”西莉亚掏出书递给他，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游历传记，篇幅不长却极为有趣。尽管老师用“云游法师”做马甲，但还是被相关人士扒了，并惨遭各地出版商背刺，宣传语都是什么“大法师莫勒的自传”，“读懂它，你就读懂了大法师莫勒”，“人生必读的经典之作，与大法师莫勒踏上旅途”…… 其中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情节和鲜活立体的人物，比如“黑龙尤利斯”，一位情商很低的黑皮美男，是主角开启“龙岛”地图的引路人，与主角携手处理过许多事件，因情商过低又毒舌，和另外一名傲娇队友闹出过不少笑话。 诺亚黑着脸看完了这本不算厚的游记，“全篇都在胡扯。” 西莉亚惊叹，“你只是翻了几下，就看完了？” “我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用精神力读取。”诺亚将书还给她，“书籍是文字的载体，文字是思想的载体，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的表现。” “所以你才对文学没兴趣。”她明白了，“这是你的天赋？” “算是少了一种打发时间的办法。”诺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同事写进了游记里，而且蠢得完全不像自己，“我绝不可能做出那些蠢事来！基本都是杜撰的，不过部分事件有原型。” 西莉亚好奇：“老师真的有去过龙岛吗？” 诺亚面色复杂，“事实上，是他从深渊缝隙一路跌进了龙岛，还恰好掉进了我家里。那个大洞，多尔比笛修了二十年。” ………… 一觉醒来的西莉亚，趴在窗边，只见绵延的高山间，有橙色光芒冲向天空，即便在盛夏的烈阳下，也依旧耀眼。 那是魔力井的光辉，驾驶座的埃曼转过头，“我们到环山城了！” 飞行器逐渐拉近距离，一座宏伟庞大的城池显露在他们面前，就如它的名字“环山城”，这是一座环绕着高山而建的城市，它将整座山都纳入了自身领域。空中还有数座漂浮的小岛，都树立着默尔林的旗帜，代表这是由法师协会直属管辖的城市。 很快，就有一名法师靠近了他们，他漂浮在空中轻敲窗户，“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 大家纷纷摸出各自的伪造身份，并顺利通过了检验。 “请各位牢记，环山城内不得使用飞行魔法和道具。”法师操作飞行器降落在法师协会后，起身对他们行了一礼。 “欢迎来到环山城。” 第72章 去给他们添点小麻烦 环山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是白骨山脉附近最大的城市，吸引着来自各地的冒险者和商人，也是乌洛比斯大陆占地第二的城市，拥有六百万常驻人口，还有三座魔力井。而这片大陆上占地最广的城市，名为默尔林。 可以说，它是这片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三座魔力井足以证明它的实力，以及法师协会对它的重视。 与之相比，白骨山脉却荒凉而原始，法师协会似乎故意维持了这种局面，他们声称是为了保护白骨山脉的魔法资源。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是因为这里有古赫尔遗迹。 行走在城里，到处都能听到关于遗迹的讨论，即便已经过去了一月，大家对此的热情依旧不减。街边随便拉两个冒险者，都能说上几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 比如：“暮色镇去了几十位魔导师！他们把白骨山脉全封了，现在连一只虫子都没法进出！”“法师协会在白骨山脉挖出了遗迹！里面全是古代魔法石！”“我还能骗你吗？我有个朋友，就是被魔导师护送回来的！” 西莉亚一路上笑得脸都疼了，“塞满仓库的古代魔法石，哈哈哈哈……” 诺亚：“一枚真正的古赫尔魔法石，市价通常在一千金奥尔，哪怕是最低劣的那种，也是有价无市。” 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眼中迸发出光芒，“古赫尔遗址里真的有魔法石吗？” “你觉得魔法石这种脆弱的东西，能经得起深渊风暴的摧残吗？” “好吧。”西莉亚也只是想想，即便侥幸有魔法石留存，以她的能力也无法取得，不过是提供了一些暴富的幻想素材。就像那些夸夸其谈的冒险者，谁也不觉得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但不妨碍他们用来调剂生活。 来环山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诺伊和莱娜汇合，她们在来信中说目前住在裂谷区的某家旅店，而裂谷区作为环城山冒险者的主要聚居地，有上千家旅店，这还得建立在她们还未离开环山城且没有更换住址的前提下。 至于穆萨，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来自她们的信。西莉亚觉得那纯属是他活该，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寄出关于自己的消息。 “你对环山城有了解吗，埃曼？” 埃曼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只来过几次，大多时候都在桑哈那一带活动。” 诺亚四下探看，似乎在寻找什么，“我没住过裂谷区，不太了解。” 穆萨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西莉亚摆摆手，“知道了，你派不上用场。” 她决定先进裂谷区，在那的酒馆里问问消息，却被诺亚拽了下帽子，“先去那边。” 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她看到了一家店铺，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甜点，“你想吃甜点吗？” 诺亚望着招牌上的彩虹漩涡，“你没忘记，每天要为我提供两盒冰淇淋吧？” 西莉亚不由翻了个白眼，“我记得，你还没赢吧？” “先买了也不迟。”诺亚径直走进了甜品店。 “欢迎光临。”店员是位年轻俊美的兽人，有着一头温柔的栗色卷发，和毛茸茸的圆形大耳朵，“您需要点什么？” “冰淇淋，埃弥亚的，你们这里有吧？” 店员微笑点头：“当然有，您需要几盒？” 诺亚看了眼身后几人，“先来二十盒吧。” 店员愣了一下，“现在有活动，买十赠一，共二十二盒，收您二十金奥尔。” 西莉亚被这个数字震惊了，“二十金奥尔？一盒一枚金奥尔？！”这是用金子做的吗？一枚金奥尔，足够在暮色镇买几百份冰淇淋了！还是最贵的那种！ “有活动吗？那我再买三十盒。” 店员摇头，“抱歉，我们目前库存有限，每天的定额只有三十盒。” “那就买三十盒吧。”诺亚指尖轻敲，金币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柜台上，数十枚金光灿灿的金奥尔，把少女的眼睛都照亮了。 手握近千枚金奥尔存款的西莉亚，自认为也是个小富婆了，这笔钱能买下一座小庄园，足够一个普通人一生衣食无忧。 但现在，这笔钱似乎只够诺亚吃五百天的冰淇淋，还得建立在他一天只吃两盒的情况下。 这是何等的败家！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得起这样的人？西莉亚有点后悔当初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注意到她的脸色，诺亚笑道，“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她咬了咬牙，“我还付得起！” 诺亚笑着将冰淇淋递给他们，“尝尝吧，它配得上这个价钱。” 冰淇淋盒的外层有一层隔绝魔法，以保证它保持着最好的风味，盒盖上印着彩虹漩涡的图案，盒身则是一片漆黑，打开后内部是雪白细腻的奶油质地，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西莉亚尝了一口后，立刻被惊艳到了，贫乏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感觉，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甜美和愉悦，她这辈子还未尝到过如此美味。 “怎么会这么好吃？上面难道施加了什么魔法吗？” “因为它由全世界最厉害的甜品师们亲手调制，产量有限，只在乌洛比斯大陆特定的城市销售。”诺亚舀了一勺，“终于感觉活过来了，暮色镇的冰淇淋也不错，但比起埃弥亚还是差得远。” 西莉亚深觉每一口都是金钱，却因为太好吃根本停不下来。一抬头却发现红发青年坐在椅子上，根本没动眼前的冰淇淋。 “你不吃吗，穆萨？” 穆萨一贯的冷淡，“我不喜欢甜食。” 诺亚盒子里的冰淇淋已经快见底了，“不可能，喜爱甜食是我们一族的本性，就算你还没觉醒，本能总不会变，对自己坦诚一点吧。” 穆萨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甜品店。 西莉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五彩琉璃门后，“他在闹脾气吗？” 诺亚不置可否，“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至少意味着他对我产生了信任或者依赖。” 西莉亚意外地看向诺亚，看来这家伙的情商低只是表面现象，他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逻辑，只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值得他特殊对待而已。 就像斯诺所说，真是巨龙独有的傲慢。 ………… 前往裂谷区很方便，直接使用城内的传送阵，费用只需两枚铜纳特，价格便宜的主要原因是这里有三座巨型魔力井为整座城市供能，这在其他地方是无法想象的。格伦米大陆的许多国家，甚至连一座魔力井都没有，大陆第一强国霍伦维尔神佑帝国，加起来也只有四座魔力井。而默尔林，可以用这种堪称挥霍的方式使用魔力井。 这是一座由魔力构建的城市，从街边变幻的魔法投影，到橱窗里活动的人偶。在这里，魔力就像空气，唾手可得。 西莉亚忽然就明白了他们对永恒魔力井的执着，如果世上真的有一种取之不竭的魔力来源，那么整个魔法世界都将因此迈入新的阶段。 但很可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便有，那代价也极其高昂。 她推开一家酒馆的门，正是下午时候，酒馆里的人并不多，吧台后的酒保抬起头，见到一群生面孔。 “喝点什么，今天的特别供应是火焰酒。” “想打听点消息。” 酒保放下手中酒杯，“那是另外的价钱。” 她掏出埃曼代劳的画像，“这两个人，你有见过吗？” 酒保看了一眼，“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的朋友，你见过她们？” 酒保却继续擦起了酒杯，“没有，你去别处问问吧。” “这个消息值多少？”西莉亚将两枚十面值的银埃舍放在吧台上。 酒保不为所动，“新来的，我不想惹麻烦，你们最好也别惹麻烦，去别的地方问吧。” 她又添上了一枚金奥尔，“你说得对，或许我可以再去问问别人。” 酒保深深看了眼那枚闪亮的金奥尔，“我还得做生意，你们走吧。” “真遗憾。”她收回了钱，却听到身后有人连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转身，出声的是个身材瘦长的男性兽人，有着湛蓝的竖瞳和猫一样的尖耳，“你说的这两人我知道。” “她们在哪？” 兽人伸出手，示意先付钱，她拒绝了，“见到人我才会付钱。” “哟，那人你是见不到了。”兽人抖动了下耳朵。 西莉亚皱眉，“你什么意思？” 兽人勾了勾手指，“先付钱。” 西莉亚只给了二十枚银埃舍，“先说说她们去哪了？” “切，小气。”兽人摩挲了下银币，“她们得罪了一位高阶法师，已经不在裂谷区了。” “那她们去了哪？” 兽人搓手指示意，然后得到了一枚令他满意的金币，不由咧嘴笑道，“听说被法师带进高塔区了。” 西莉亚追问：“谁带走她们的？” “那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可是高阶法师！”兽人吹了口金奥尔，就要开溜，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按在了原地。 兽人顿时慌了：“喂！环山城禁止使用魔法斗殴！” “我还没动手呢。”少女俯视着他，神情冰冷，“不想死就说实话。是谁？带走了她们？” “我真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兽人感到束缚身体的力量越来越紧，勒得皮肉都开始疼痛，“杀人啦！救命啊！” 酒馆里无人敢上来帮忙，他连忙又喊：“我把钱还你行了吧！我不要这钱了！” 诺亚扫了他一眼，“他是真不知道，去高塔区看看吧。” 西莉亚收回法师之手，感觉这人真是菜得可以，连这点力量都承受不住，还出来做冒险者？ 几人走出酒馆，步入汹涌的人潮中，穆萨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们为什么会惹上高阶法师？” “你要我说实话吗？”诺亚望着远方隐蔽在群山之间的高塔建筑，高塔区是法师们的聚居区，自然不会对普通冒险者开放。 穆萨沉默了。他怎么会猜不到为什么自己的同伴能惹上这种人物？ 人潮的嘈杂声如海浪退去，诺亚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所谓的高阶法师，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他们想要逼你向我求助，加强你的身份认知，或许是为了卖我族一个人情，又或是抛弃他们内斗的牺牲品。” “你是阿克米诺斯的后裔，霍尔提斯的子嗣。这群法师恨不得你立刻回到龙岛，别在他们的地盘上晃悠，以免带来更多的麻烦。” “这种感觉很恶心是吗？恶心就对了。更令人作呕的是，这仅仅是我的‘推测’，我们一点证据都不会抓到。” 西莉亚停下脚步，“你被算计了，诺亚。” “不用你提醒。”诺亚啧了一声，“真不爽。” “那你打算怎么办？” “去给他们添点小麻烦。” 第73章 巨龙这种生物，真是太任性了 环山城，盛夏的午后，从高处俯瞰而去，魔力井的光辉比炽烈的日光还要明亮。在这座城市，厚重的遮光窗帘是生活必需品，也因此，几乎没有黑夜女神的信徒在此定居。 法师协会，或者说默尔林，对曾经的诺伊来说，只是个遥远的符号，他们就像一座山，一片海，客观的存在着，与她没有太多交集。 但现在，她却意识到了这座山有多么庞大，只是其中的一棵大树，就足以拦住她们的去路。 “对不起，诺伊，我不该那么冲动……”莱娜沮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要把这辈子的道歉都说完吗？”她收回了目光，微微弯起唇角，“这不是你的错。只要他们愿意，总能找到借口。” 她敏锐而聪明，自然也很清楚为什么会被“冲撞”某位高阶法师，而法师协会的态度，也表明了不想与她们交恶：虽然被囚禁在这座高塔里已有十天，却享受着堪称无微不至的照顾，每天提供的食物都是从未见过*的珍馐，除了不能离开这座塔，法师们会满足她们的所有要求。 但对于率性自由的冒险者来说，这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莱娜依旧低着头，“都是我的错，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老大也不在了……” 诺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抱紧了莱娜，感受着掌心微微颤动的脊背，她知道，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哭了。 “别担心，莱娜，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会出去的。”她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至于穆萨……” 这些天来，她时常回想一路的冒险，有欢乐也有泪水，有诚挚也有背叛。但无论怎么想，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张脸庞，凌厉、俊朗、遍布伤疤的脸庞。 “我们最好还是忘了他，重新找一位合适的队友。” 如果说法师协会是一座无法企及的高山，那么，连他们都要慎重对待的巨龙呢？ 诺亚阁下看着性格随和，但抬手就能让一位高阶法师失去知觉。那晚几乎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高阶魔兽，在他的面前，什么也不是。 穆萨也会成长为这样的人吗？她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看到。巨龙的寿命足有数千年之久，在穆萨还未成长前，她就会先一步化为尘土。 怀中人的呜咽声又大了一些，她缓缓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了她的同伴。 忽然，寂静的高塔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轻缓而从容。 莱娜连忙擦去脸上泪痕，她可不想让那些讨厌的法师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屋外响起叩门的声音，诺伊轻拍莱娜的肩膀，“请进。” 一缕光从门缝中涌出，随后是无数光汇聚成的海洋呼啸而来，盈满了她的视线。但在下一瞬间，光芒却消散退去，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猎衣，他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腰间别着一把黯淡的金色长剑。 他抬起暗金的双眸，“请问，是诺伊小姐和莱娜小姐吗？” 诺伊望着那张陌生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童年记忆，“是，请问您是？” “我叫穆恩纳，是一名骑士，受人所托送您离开高塔区。”金发兽人取出了一封信，“这是信物，请您查看。” 诺伊认出了这封由她亲手寄出的信，“是萨拉。” “萨拉找人来救我们了？！”莱娜惊喜地大叫出声，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有巡逻的法师听到。 诺伊则要冷静得多，“谢谢您的帮助，您打算怎么带我们离开？” 骑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 两小时前，裂谷区的某家书店里，诺亚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埃尔伯特？”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金发骑士放下手中报纸，转过了身，“诺亚？” 诺亚瞥了眼他手中的报纸，上面标着“默尔林周报”的字样，不由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如你所见，我正在休假。”他叠好报纸，将其放还书架上，“这里有最顶级的暮色蜜酒。” 西莉亚笑了：“老卢恩免费请的？” 骑士愣了一下，眼中流露一丝笑意，“当然。” 诺亚见他没穿铠甲，而是换了身轻便的黑色猎装，“你有兴趣在休假期间接点私活吗？” “视酬劳而定。”埃尔伯特没有拒绝，“但我猜，我不在你原本的计划里。”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交易总比人情划算。”诺亚取出了他的报酬，一枚掌心大小的深红色宝石，“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它。” “需要我做点什么？”骑士的目光停留在宝石上，那深处似乎有鲜血一般的暗流，正缓缓流淌。 诺亚又掏出一张画像，“找到这两个冒险者，把她们带到我这儿，给我的对手添点小麻烦。” 埃尔伯特接过宝石，“你的对手是？” “环山城的法师协会。” “这桩委托，我接了。” ………… 寂静的法师塔里，连一直萦绕的，若有若无的魔力嗡鸣声都消散了，在金发骑士的带领下，她们走出了房门，沿着螺旋阶梯一路向下，向着那扇永远紧闭的大门走去。 期间也看到了几位看守的法师，都直直躺倒在地。留意到她们的目光，骑士解释道：“不用担心，只是昏迷。” 诺伊握紧了弓，这让她感到安心，法师不曾没收她的武器，大概对他们来说，这些武器的威慑力过于可笑。 几人大摇大摆地走出高塔，再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诺伊不由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莱娜还有些难以置信，“我们就这么出来了？” “前面还有一段路，请跟紧我。”金发骑士走在前方，诺伊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腰间，那里有一柄未开刃的暗金十字剑，纹饰华美，色泽却黯淡，看起来更像是把贵族的礼仪用剑，古典而陈旧。 但当他拔出剑时，所有质疑都会消散，比太阳还要炽烈的光辉将汇聚在他的手中，迸发出横扫一切的力量，连死亡也要避其锋芒…… 察觉到她的异样，骑士转身回望，“诺伊小姐，您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她摇头，“抱歉，我没事。” 他微微颔首，金色长尾缀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与记忆中的一幕再度重叠。 “谢谢您的帮助。” “不用谢，只是一桩委托。” 骑士领着她们一路走向高塔区的中心处，莱娜再怎么傻也意识到不对劲，“喂！你要带我们去哪？这不是裂谷区的方向！” “别担心，我顺路完成雇主的委托后，就会送你们回去。” 莱娜警觉：“什么委托？” “给法师协会添点小麻烦。” “啊？？”莱娜还想说什么，却被诺伊捂住嘴，“相信这位骑士先生吧，没有他我们也无法离开。” 踌躇间，几人已经到了魔力井附近，说是“附近”并不准确，作为环山城最重要的财富，三座分布在各区的魔力井，都设有隔离保护区，以免别有用心者潜入。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距离魔力井，至少也有一公里。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能听到魔力的嗡鸣声，如海浪，如江流，不止不休。 骑士望着远方高耸的魔力井，橙红光辉美丽而绚烂，犹如破晓时冲破天际的朝阳，令人折服于这宏伟壮阔的力量。 “此地是禁地，无关人士止步。”空中忽然传来威严的女性声音，“几位是迷路了？需要我为你们指明离开的方向吗？” 骑士的手按在了剑上，“我受人委托而来。” “永夜者阁下？你还真跟他一起胡闹？”身着紫色法袍的中年女性从空中飘落，眉心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另一位年轻法师出声：“埃尔伯特阿克曼迪斯！放下你的剑！难道你想与默尔林为敌吗？” 骑士不以为意，“我记得默尔林对我的通缉令还未撤除吧？” 魔导师一时语塞，作为维护默尔林威严的需要，这道通缉令当然没有撤除，但没人会把它当真。当年都没能抓住他，如今就更没可能了。 她不得不换一种方式：“你的委托，比身后两位还重要吗？” “不劳您费心。”金发骑士单手拔出了那把无刃无鞘的剑，并没有发生什么，仿佛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两名魔导师却如临大敌，立刻释放出最强的防护魔法，出手便是“最终的囚笼”，“七神的加护”等如雷贯耳的至高魔法。 金发骑士很有礼貌地等待他们施法后，才挥出了一剑，平平无奇的一剑。 诺伊两人躲在他的身后，听到了碎裂的声响，她们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她们抬起头时，却看到了空中飘落的碎屑，如水晶剔透，折射出五彩的华光。 魔导师神色大惊，这一剑不但破开了他们的魔法，还将魔力井外围的魔法阵一并破除。 魔力井的嗡鸣骤然剧烈，骑士周身亮起了柔和光辉，他神色平淡，再次挥出一剑。 顿时，耀眼的光明充斥着他们的视野，除去这片金色光辉外，再也不见任何事物。莱娜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大喊，“我是不是要瞎了！” 望着面前无穷无尽的光辉，诺伊却笑了。她想起小时候，对母亲说她也想成为一名圣骑士，母亲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打破她的梦想。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着暗精灵的血脉，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成为一名圣骑士。 当两位魔导师联手驱散光明后，却惊讶地发现，金发骑士与那两名冒险者，都已不见踪迹。 正疑惑时，胸前徽章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声音，“不好！山脊区的魔力井遭到攻击，快达到坍塌的临界点了！” “该死！是诺亚！” 还未等他们有所行动，眼前突然一黑，天空已被黑暗笼罩，白昼顿时化作黑夜。 伴随着激烈的轰鸣，一道光芒在夜幕间绽开，漆黑的天空中，燃烧着橙红的火光，仿佛一场盛大的焰火，照亮了所有抬头的人。 他们看到，火焰翻涌的黑暗中，隐约有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缓缓睁开。 西莉亚仰着头，不禁感慨，“巨龙这种生物，真是太任性了。” 第74章 她想要一份对等的，公平的爱 夜间，裂谷区的某处小旅店，西莉亚端上最后一道菜，用照明术点亮了房间。 由于白天的魔力井爆炸事件，波及到整个环山城的魔力供给线路，因此大半片城市都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提灯和蜡烛一时成为炽手可热的紧俏商品。 热饭热菜更不用想，环山城都使用魔力供能，自然也包括厨房。不过好在戒指里有沃斯准备的美食，为这次重逢送上了完美的一餐。 诺亚夹了块三明治，“哦？是沃斯的手艺？” 第一口就尝出来了？西莉亚有些意外，“看来你和老师的关系很好。” “你的老师与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诺亚喝了口奶茶，满意地眯起眼，“这种风味……是普朗斯芝士？” 埃尔伯特拆台，“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品尝到他使魔的厨艺。” “你现在有机会了。”诺亚抬手，鹿肉三明治精准落入他的餐盘。 金发骑士勾起唇角，不再多言。餐桌一时陷入寂静，只有刀叉、筷子磕碰的声音。 莱娜偷偷瞧了眼诺伊，她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坐在对面的穆萨，一如往常的沉默。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西莉亚先忍不住开口，“这次以后，法师协会还会盯着诺伊和莱娜吗？” “我不清楚，我的建议是她们最好与我同行。”诺亚切开一块肉排，“当然，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感谢您的好意。”诺伊微点头，转向穆萨，“我们待会聊聊，好吗？” 穆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将所有话语咽下喉口，“好。” 晚餐后，其余人全部离开房间，为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另一间房里，莱娜有些惴惴不安，即便诺伊已经做出决定，但她心里仍抱有一丝期待。 “萨拉，你说我们能不能不散伙？” “诺伊跟你说了什么吗？” 莱娜垂下眼，神情沮丧，“她说，我们最好忘了老大，找一个新同伴。” 西莉亚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意跟随穆萨与我们同行？还是诺伊？” “我……”莱娜迟疑了，她虽然是个技艺精湛的刺客，但却不爱动脑子，大多时候，总有穆萨和诺伊帮她做决定。 “我不知道……”她顿了下，“如果非得选的话，我想跟诺伊一起走……” 西莉亚不由感慨穆萨做人实在过于失败，不过至少他还有做龙的机会。 她们在等待结果，而诺亚则在旁观这个结果：如薄雾的精神力包围了隔壁房间，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传输进他的脑海。 诺伊将魔法灯笼放在桌上，幽冷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她微微弯起唇角，想让告别更体面些。说辞早已在心中回转了上百遍，但当对面人抬起头时，她一时竟忘记该如何开口。 淡金色液体从他的眼眶流出，沿着硬朗的下颌线流进锁骨，他睁着眼任凭泪水流淌。 穆萨先开口道，“抱歉，是我的原因，才让你们被法师协会囚禁。”作为冒险者，他还是过于天真，又或者说，他没有认识到“霍尔提斯的子嗣”这一身份意味着什么。诺亚会包容他的任性，但默尔林不会，其它势力更不会…… 诺伊轻摇头，“这并不是你的错，普通人要怎么与高山抗衡？” 穆萨笑了，“你说的对，诺伊，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认清自己的命运。” “我还是喜欢那个不屈服于命运的你。”她抬手拭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我曾想过，当我们老了依靠在一起的画面，我也曾想过，精灵混血能否和兽人生下后代。” 魔法灯光将她的脸照得一片冰冷，“但是穆萨，你不是兽人，我永远也看不到你苍老的那一天。” 穆萨感到胸口空荡荡，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不敢再去看她的脸庞。 “我会听从诺亚的安排，回到龙岛。”他哽住了，良久之后，才慢慢说道，“我们，就此告别吧，诺伊。”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叹。 西莉亚望向诺亚，他坐在那好一会了，“怎么样了？” 少年抬起脸，柔和的金色光辉从他的眼中散溢而出，“算你赢了。” “什么？” “我包你到默尔林的冰淇淋。” ……………… 幽暗的树林间，摇曳着恒定的魔法光辉，西莉亚紧跟前方的矮个少年，不时用法师之手拨开挡路的树枝。 诺亚的效率向来很高，与穆萨反复确认他的要求后，当天半夜就带着她离开环山城，进入白骨山脉举行召唤魔法，联系他的同族。埃曼本来也想同来，被他无情驳回。 西莉亚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延长诺伊寿命？” “我有十几种办法维持她的青春，直到穆萨成长到能签订契约。但你不如先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西莉亚自知失言，如果诺伊愿意，她不会选择离开。 “她想要一份对等的，公平的爱。她做不到，巨龙也给不了的东西。” 少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我讨厌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诺亚瞥了她一眼，“感情这种事，还是尽早看开的好。以你的天赋，未来不可限量，别让情爱成为你的桎梏。” 西莉亚诧异地看向他，“我刚才差点以为阿斯塔德阁下附身在你身上了。” 他“呵”了一声，加快了脚步，“我们快到了。” 树木逐渐稀疏，当他们拐过一道小坡后，眼前露出的半圆形山谷里，挤满无数透明的晶簇状物体。 西莉亚发出惊叹，“这些是元素结晶？是什么元素？” “都是巨龙的魔力结晶。”诺亚走在前方，两侧结晶仿佛有意识般为他让开一条通道。 “不会被偷吗？”她蹲下身，用手戳了戳结晶，质感像水又像雾，从她的指尖流过。 “没有巨龙的带领，外人无法找到这里。只有巨龙和他们的契约者，才有开启的资格。” 少年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周围水晶如潮水退去，露出脚下玄妙深奥的魔法阵。 他低声念出一连串诡异怪诞的音节，随后抬手向前伸出。 一道人影缓缓成型，它仿佛由结晶凝聚而成，透明无色，宛如飘浮不定的云雾，却隐约可见五官轮廓。 人影握住了诺亚伸出的手，隐形的身躯逐渐稳定，化作了一位浑身雪白的女子，她抬起灰白双瞳，苍白发梢如雾时隐时现。 诺亚又用巨龙语和她交流几句，女子微微点头，闭上了双眼。 他收回手，站到西莉亚身旁，“等会，建立联系需要一段时间。” 少女好奇盯着那雪一般的女子，她知道对方大概率不是人，甚至不是生命体，“那是什么？” “巨龙专属的通讯工具，拥有独一无二的加密。” “那为什么要做成人的模样？” “因为，你自己看吧。” 女人缓缓睁开眼，眼瞳转变为金色竖瞳，随后五官身形变化，只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黑发男人。 他转向诺亚，“哟，我可爱的侄子，终于想起他的叔叔来了？” 未等诺亚开口，他忽然凑近了少女，鼻翼微微耸动，“这种气息，哇哦，你知道你带着一位大麻烦吗？” 诺亚面无表情地介绍，“他是我孕育者的兄弟，名为哈尔，契约者是玛丽。从这狗一样的表现，你也不难猜出他的天赋是感知。” 男人并不生气，反而还笑出了声，“尊贵的……失礼了，我该怎么称呼您，美丽的小姐？” “您好，我叫萨拉。”西莉亚下意识摸了下脸，她可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称得上美丽，对方是基于礼貌，又或是，他的感知不受以塞的幻术影响？ “嗯，尊贵的萨拉阁下，这一路上恐怕要辛苦您忍受我这侄子的臭嘴了。不过您瞧，他对谁都这样，就算我是他的长辈。” 诺亚没兴趣与他在口舌上争锋，“那孩子改主意了。” “哪个孩子？” “少装傻，玛丽是你的伴侣，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真是意外之喜呢，你是怎么说服了他？” 诺亚没好气道，“装模作样有意思吗？你不清楚是谁推动的？” “不，我真不太清楚。”男人表情诚挚，“我与玛丽的相处方式，与多尔比笛他们不同。我们尊重彼此的选择和看法，不要求对方与自己步调一致。因此即便对方做了什么，彼此也并不一定知晓。” 诺亚戳穿道：“那是因为玛丽没有那么爱你，她永远最爱她自己。” 他依旧笑眯眯的，“你还小呢，诺亚，不清楚拥有伴侣是什么样的感觉。” 诺亚直接击中他的痛点，“有伴侣又怎么了？某头龙至今连个蛋都没生出来。” 男人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兄长多尔比笛，比他晚了两百年才找到伴侣，现在人家连孙子都抱上了，他却连一颗蛋都没见着…… 好在诺亚并没有乘胜追击，“那孩子改主意了，现在需要有人护送他回龙岛，不能被霍尔提斯发现，他还在白骨山脉附近。” 男人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们已经联系了泰罗勒斯一族，他们会前来接应，等离开这片大陆后，我和多尔比笛会亲自接那孩子回龙岛。” 泰罗勒斯一族祖传天赋是隐匿，能顺利将穆萨带离这片大陆，只要不出现突然觉醒血脉这种事。 诺亚拍了下脑袋，将这一想法驱逐出脑海，一切绝对会顺利的。 见他面露忧虑，男人又说道，“还有，为了以防意外，我们会请莫勒帮忙护送。” 诺亚皱眉，“我记得他去参加安全评估会议了。” “玛丽她们会同意的。”默尔林恨不得马上将这枚定时炸弹送回龙岛。 西莉亚：老师是什么究极救火员？看来四方游记真是他的自传。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诺亚伸手握住了男人，他的面容和身形逐渐化作透明，“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我只想听到这。”他松开手，面前雪白女人的模样再次变幻，一位身材高大、眉目冷峻、气质悍勇的女性兽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虚挥了下手，“闭嘴！” 诺亚挑眉，“多尔比笛在你旁边。” “他正在抱怨为什么你只联系了我。”女人转身，虚抓起什么丢了出去，“啊，这下安静多了。” 诺亚开门见山，“那孩子改主意了。” “意料之中的事。”女人看着他的脸，流露一丝笑容，“很不甘心是吧？” 少年冷着脸，“我应该再毁他们一座魔力井。” “别说气话了，诺亚，有时候给出选择，并不意味着有选择。至少对那孩子来说，他别无选择。”女人张开手臂，想要给他一个拥抱，“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诺亚躲开她的怀抱，“你要见的人我带来了。” 女人收回手，对西莉亚笑道，“他真是个别扭的人，是吧？” “还行吧……”见识过阿斯塔德那种顶级傲娇后，西莉亚对诺亚接受良好，至少从来不做谜语人。 女人轻锤胸口行礼，“你好，我叫沙梅拉，是诺亚孕育者的伴侣。讲人话就是，我是他和霍尔提斯的母亲。” 她猜到诺亚这张嘴大概率随谁了，“您好，我叫萨拉……” “我当然知道你，西莉亚，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女人直接挑明，“首先，是想告诉你我们目前的工作进展。其次，我想见一见女神意志的化身。” “您也是七神教会的成员？”西莉亚愣住了，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少，但知道她是大地之茧宿主的人并不多。 当女人收敛笑意，面容就越发显得冷酷，“教会内部抓出了一些背叛者，甚至包括一位核心成员，目前摆脱嫌疑的人数还未过半，这场清洗恐怕要持续到今年冬季。” “那么严重？”诺亚加入七神教会的时间不长，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一个懒散还没什么约束力的组织，但当他们认真起来时，又让人惊叹于其强大的执行力。 “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来见你，我可不希望等到明年才能亲眼见到‘女神意志的化身’。” 这个中二无比的称呼，让西莉亚有些不好意思，“以我现在的能力，还当不起这个称呼。” “我不相信命运，但确实是在你的指引下，我们才找回了霍尔提斯的孩子。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来参加那孩子的血脉觉醒仪式。”女人看了眼诺亚，“给她一份邀请函。” 诺亚将手指按向脖颈，凭空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漆黑鳞片。 不等西莉亚迟疑，他直接塞进了她手里，“收着吧。” 女人笑道：“就当我们是在交好一位前途光明的法师吧，不必有什么负担，距离你能进入龙岛，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见她收下了鳞片，女人微微点头，“我也该走了，走之前，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诺亚。” “什么事？” “这次抓到的内鬼，有人透露杜克尔沼泽事件，有他们的参与。” 诺亚的金瞳仿佛要燃烧起来，“也就是说，霍尔提斯的子嗣失踪，也有他们的谋划？” “我不认为他们有这个本事，但他们想刺激霍尔提斯发狂是真的，而且他们也成功了。”想起自己的长子，她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调查，你的职责是保护她的安全。” “是是，我会保护‘女神意志的化身’安全抵达默尔林的。” “也要保证她有足够的历练，不然我可没法跟她的老师交代。” 诺亚啧了一声，“不如让她的老师亲自过来带孩子怎么样？” 女人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身影化作透明，这次浑身雪白的女人没再出现，而是化作朦胧的云雾消失。 诺亚转过身，“走吧，还有麻烦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 昏暗的旅店里，提着灯笼的诺伊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金发骑士有些意外，“诺伊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诺伊直接道：“您还记得三十年前的赫美尔瀑布吗？” 他当然记得，“你是当年的幸存者？” “是，您们救了我和我的家人，本想亲自向您答谢，却没料到您们当天夜里就走了。”三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眼前人依旧是当初的模样。而她一路辗转各地，竟然也活到了这个年纪。 暗金的眸仔细打量着她，“你是那个半精灵的孩子。”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们。”诺伊郑重地行了一礼，“我是来向您道谢的，当年如果不是您与同伴及时赶到，我们早就成为祭品。” 埃尔伯特想起了那名怀抱孩子的瘦弱女性，样貌宛如精灵，力量却十分微小，“我记得你的家人，她还好吗？” “她们都去世了。”在那个混乱的国家，空有美貌而没有力量，无疑是一场灾难。而许多更不幸的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草草收割掉性命。 “我很抱歉。”埃尔伯特也记得那个国家，他在漫长的旅途中，认识到唯一一件事，就是自身力量的渺小。 “没关系，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我已经为她们报仇了。”她仍记得那场大火，如此美丽，如此绚烂，就像开在盛夏里的焰花，一团团的，将所有的哀嚎与恨意，都吞噬殆尽。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遇见您，还能亲口向您道谢。不知当年与您一起的那位骑士阁下……” “她也已经去世了。如果你想见她，就去默尔林吧，那里有名为‘诺拉女士’的炼金人偶，继承了她的记忆与性格。”想起那人，埃尔伯特的唇角便止不住地上扬，“我想，她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诺拉女士。”诺伊轻声念着这个法尔斯大陆常见的名字，她的姐姐，也叫这个名字。 “打扰您了，我该告辞了。”她深深行了一礼，迈入没有灯光的黑暗中。 “愿您的前路永不坠入黑暗，骑士阁下。” 第75章 年轻时候，我们总会做出些可爱的傻事 第二天下午，穆萨的接引人到来时，环山城还未从魔力井破碎的混乱中恢复。 听到敲门声，西莉亚打开房门，外面正站着一位相貌平平的法师，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灰色的法袍上，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 “下午好，希望我没有迟到。”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平静而温和的浅笑，让她仿佛一下就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小屋里。 她笑着张开手臂，“这时候不应该说，好久不见吗，我的老师？” “好久不见，我的弟子。”他轻轻拥抱她，“我本以为这样的见面会来得更晚些？” 少女转身，“命运的捉弄真是令人猝不及防啊，是吧？” 他在她身后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但对方并没有认出他，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 诺亚注意到他的目光，却没说什么，“叙旧结束了？任务目标在隔壁。” 莫勒耸耸肩，“连一杯热茶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吗？” 被对方无情拒绝，“你已经在赫克托斯的监狱里休息两个月了。” “好吧，忙碌总是生命的常态，带我去见见这次的任务目标吧。” “很显然，你乐在其中。”诺亚推开门，坐在窗前的红发青年转过头，对上了莫勒的视线。 失望、怅惘、迷茫、落寞，在这张酷似哈尔的脸上交织着，这便是霍尔提斯的子嗣，“疯龙”最后的希望。 “你好，穆萨，我叫莫勒，是引领你回归故乡的使者。” “莫勒阁下，这一路麻烦您了。”青年说完后，便继续陷入沉默。 “泰罗勒斯族的几位已经在等候，你还有需要处理的事吗？” 穆萨轻轻摇头，“已经结束了，所有的。” 诺伊与莱娜在清晨就已出发，踏上了新的旅途，西莉亚送给了她们焰花与蜜酒为临别赠礼。而他准备的礼物，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莫勒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那些都毫无意义。眼前的孩子还不明白他的血脉究竟意味着什么，当他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时，曾经的自我可能只是一段幼年的玩乐，最终淹没在漫长的记忆之中。 “那我们就启程了。” 少女从门后探出脑袋，“老师这就要走了？” “我也想与你坐在一起，喝杯热茶，吃些甜点，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莫勒意有所指地望着诺亚，“但很遗憾，某人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请帮我转交给沃斯。”西莉亚取出三罐冰淇淋，“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淇淋，也想让他们尝尝。” 莫勒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嗯……”少女舒展开掌心，一朵奇异的花在其中绽放，片片舒展的花瓣间，有流光隐隐浮现。 “不知道老师会喜欢这个吗？” 这是她用精神力构建出的作品，她魔力的具象化，也曾在莫莉的法杖上见到过。 世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莹莹流光落入他的眼眸，他迟疑片刻，才笑眯眯道，“看来我要成为有记载以来，第一位触及女神之花的法师了？” 这出乎她的预料，“女神之花？老师与莫莉阁下同在七神教会，却没见过它吗？” 他“恍然大悟”，捂住胸口，“你刚才竟然是在试探我？真是太令我伤心了！” “老师！”装得好假！西莉亚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海伦总有暴打他的冲动。 他收敛了笑意，“女神之花，玛尔德雅，大地女神的化身，不存于现世之花。如果不是那次梦境探索，我们至今都无从得知它的去向。” “你是特别的存在，莉亚。唯有你，才能亲眼见到它真正的模样。对别人来说，它可能是一缕清风，一束碧叶，一捧泥土。曾经有幸见过它模样的人，大都已深埋大地。” “她曾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神明，也是最强大的战士。” “所以，那片遗址是……”西莉亚立刻闭上嘴，女神之花更接近于神明力量的本质，而那片开满玛尔德雅的花丛，无疑是神明安息之所。 那么，拥有相似力量的自己，究竟又是什么？女神意志的化身？这可能并不是什么赞美的称号，而是…… 燥热的盛夏里，她却仿佛置身于冰雪中，只感到浑身一阵寒意。 “不用担心这些。”温暖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化开了这股寒意，“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还有我们在你的前方。” “老师……” “这是一份很美好的礼物。”他合拢了她的掌心，“但是我得说抱歉，我不能接受它。” “什么？”少女还没从巨量信息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莫勒耸肩，“等你*再长个一两百岁，我们再来谈论这个问题吧。” 西莉亚：？？ “咚！”外面的喧嚣再次回到她的耳边，诺亚抬起手，又在木门上敲了两下。“咚咚！” “聊完了？”见莫勒点头，他又催促道，“那就走吧，我得去见见泰罗勒斯族的人。” 满心疑虑的少女送别她的老师离开，回到房间，埃尔伯特不知去了哪，只剩埃曼一人，正无聊地摆弄一支骨笛。 她想起刚才的对话，“埃曼，在你们族内，魔力的具象化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翡翠般的绿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惊讶，“我们会在遇到自己钟情的对象时，将其作为礼物送给对方，一般，额……是用于求婚的。” 西莉亚扶着头，命令自己立刻忘记刚才做过的蠢事。 ………… “你突然笑什么？”诺亚怪异地看向身旁人，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以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年轻时候，我们总会做出些可爱的傻事。” “少用老头子的口气和我说话，我还年轻着呢。”以巨龙的年纪来说，诺亚的确还处在青少年阶段。 莫勒笑道：“这段时间，那两个孩子就麻烦年轻的诺亚阁下了。” “萨拉先不论，另一个，你以什么身份与我对话？一位自逐于故乡的原初精灵？还是一位长辈？你明明自己都不再承认那个名字。” 他闭上眼，“一位忏悔者。” “你还要让过去困住自己多久？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走出来吗？” “有时候，我很讨厌你的直白。”莫勒叹息一声，又笑道，“但有时候，又很羡慕你。” “我懂了，你是打算溺死在里面。”诺亚清楚他在说打圆场的废话，毫无疑问，莫勒是个坚定的人，但他过于坚定，就像是长满青苔的岩石，但凡跟这家伙相处久了，就能发现那柔软外表的掩饰下，只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我想，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机会。” 诺亚嘲讽道：“是啊，也包括自寻死路的机会。” 莫勒无意与他争辩，他清楚自己的症结所在，却并不想改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给多尔比笛吗？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吧。” “我可没耐心听他啰嗦，你把穆萨安全送回去就好。”诺亚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青年，“霍尔提斯还没有离开这片大陆，你们路上小心点。” 莫勒调侃道，“你的口吻真像多尔比笛。或许等你年纪大了，会越来越像他。” “你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三人在一条平缓的溪流前停下，诺亚没有嗅到同类的气息，但隐约有种感应，“她们在这儿？太近了！都没有离开白骨山脉范围。” “霍尔提斯连他自己的子嗣都认不出，还能辨别出我们的气息？”森林里传来清脆的女性嗓音，“我更担心你会引来他，这种焦灼不安的气味，我隔着两座山都能闻到。” 诺亚挑眉，“我竟然不知道你们泰罗勒斯一族什么时候还能觉醒‘感知’的力量？” “未成年小龙在人类的世界待久了，连收敛气息的本能都遗失……”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另一个温柔低哑的女性嗓音响起，“诺亚，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用来等待，尽快送这孩子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你认为呢？” “我赞同你的看法，泽诺蒂斯。但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你们的精神状态，是否有被侵染的迹象。” 另一位又不甘地叫出声：“别开玩笑！你凭什么……” “请见谅，我的妹妹不常出门历练，但她的能力足够优秀。”一名银发女子从阳光中显现，她浅蓝色眼睛仿佛一汪流淌的清泉，令人心生平静之感，“我们共有五位族人前来，就先从我开始吧。” 其余泰罗勒斯族的巨龙也纷纷现出身形，都是银发的女性模样，诺亚扫了一眼，就分辨出那个正恶狠狠瞪着他的少女正是泽诺蒂斯的妹妹。 他的手指一一点过她们的眉心，确定无误后才对为首的银发女人说，“管好你的姐妹，泽诺蒂斯。” “我会约束她的。而且，莫勒阁下也与我们同行。”女人对着灰袍法师行了一礼，“很荣幸能与您再次合作。” 莫勒回了一礼，“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诺亚拍了拍穆萨的肩膀，“跟他们走吧，别担心，莫勒会处理好一切。离开乌洛比斯大陆后，你就会见到我们的族人，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这些话他已经说过好几遍了，穆萨只是听着，默默点头。 诺亚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取出一枚金币大小的绿色珍珠抛给了银发女人，“这是预支的报酬。” “风暴之眼？”莹润柔和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浅蓝双眸中变幻出紫色竖瞳，“不，这是一对孪生眼，应该还有一枚。” “等穆萨安全抵达龙岛后，我会付剩下的报酬。” “我不需要这份报酬，我比你更清楚子嗣的重要性，诺亚。”银发女人收下了绿色珍珠，抛出了两枚纯度极高的古代魔法石，“但我很喜欢它，这是一场交易。” 诺亚点头，“公平的交易。”这两块魔法石的光辉与植物园很相称，多尔比笛会喜欢它们的。 见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银发女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以我多年的经验，如果你希望一切顺利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就闭嘴。” 他轻叹一声，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五位银发女人的身影逐渐化作透明，莫勒和穆萨也与她们一同消失。 穆萨转过身，看着少年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挥手。 “再见，穆萨。” 再见，诺亚。 第76章 怎么样，要不要选择相信它？ 黑发少年行走在葱郁的树林之中，阳光透过繁茂枝叶落在他的脸上，凌厉的眉目之间恍然有了几分落寞之色。 “这神情并不适合你。”金发兽人从树后走出，坠在身后的金色长尾轻轻摇晃。 “金发骑士，男性兽人，我当初就该猜到是你。”诺亚想起了些旧事，“你有过多少个名字，埃尔伯特？” “记不太清了，现在你可以称呼我为穆恩纳，一位来自逐日部族的游族人。” 诺亚很清楚自己同事沉迷于角色扮演的本质，“好吧，这位游族的冒险者，有没有兴趣接下一份护送委托？” 金发男人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以你的实力，并不需要雇佣更多的护卫，更不用说，还有两位精灵族的强者一直跟随着你们。” “那你特地来找我做什么？告别吗？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我前来追随自己的命运，或许那孩子会带来答案，为一切画上终结。” “呵。命运……”诺亚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对那女人的话深信不疑啊。” “她为我的生命指明了方向。”埃尔伯特也很清楚这位巨龙的傲慢，“不只是我，更多人因她获救，我不过是诸多尘埃中的一粒罢了。” 诺亚也没兴趣与他在这方面争辩，“那么，我邀请你与我们同行，埃尔伯特。” 他微微颔首，“我很荣幸。” 而此时，“会带来答案”的某人正在环山城里闲逛，城里还没有从昨天的混乱中恢复，至少裂谷区没有，大多数商铺都紧闭大门，只有部分酒馆还在营业。当这座城市失去魔力供应，就像现代人失去电力，大多数工作都无法正常进行。 也因此，路上多了不少游手好闲的人，人多了，就容易起冲突，西莉亚至少见到了三起打架斗殴事件，维持秩序的法师们忙得焦头烂额，脾气也就难免大了些，出手也难免重了些，也就难免引发了更大的冲突。 “哇哦。”她望着眼前崩塌的建筑，发出一声惊叹，漂亮的尖顶四分五裂，下一刻却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被暂停在半空中，并迅速恢复成曾经的模样。 高阶魔法“时间回溯”，能够小范围逆转死物的时间状态。它还有个进阶版的至高魔法“命运轨迹”，后者甚至能回溯施法者的时间，由她的老师——大法师莫勒独创并提交默尔林。 她的老师开创了很多包含“命运”的契约魔法，默尔林授予他的称号是“操纵者”，这还是诺亚告诉她的，看得出来他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他通常都自称为“一介游历法师”。 “这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啊！”嘹亮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打断了她的思索，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位身穿祭司长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人群宣讲他的理念。 “正是因为我们对魔法的滥用！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驽钝的世人啊！这正是神明降下惩戒，启示愚笨的我们！” 面对这番言论，人们都是抱着看乐子的态度，他们嬉笑着，台下还有人高声喊道，“喂！聋耳雅格！你是昨晚从睡梦中得到的神启吗？” 话音刚落，人群便爆发出欢快的笑声，而台上的中年男人看也没看说话的人，也并不在乎人群的笑闹，而是继续他的宣讲。 “我们对魔法的滥用，已经危害了自然与生命的和谐，迟早有一日，世界意志对我们的忍耐将达到极限，而我们必将迎来古赫尔般的灭亡末日！” 西莉亚停下了脚步，她皱起眉头，“世界意志？” “嗨！你信这疯子的话，还不如信我是大法师！”一位路人法师转过身来，对她笑道，“第一次来环山城？恭喜你没有错过我们这儿的必看戏剧——聋耳雅格的预言！” “法师协会不管吗？” “抓过他几次，又放出来了。默尔林倡导思维多样化。”路人法师摊手，“当然，也包括疯子的狂想。只要他不危害治安，谁有时间来管他呢。” 她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既然法师协会审查过多次，那是创世神教徒的可能性就不大。 “他信仰哪位神明？” “我们的大地母亲，慈爱而包容，这种疯子也能沐浴她的恩泽。”路人法师同样也是大地女神的信徒，“大地庇佑着你，远行者。” 西莉亚愣了一下，回礼道，“高山与你同在。” 路人法师笑了，挥手走进人群中。一旁的埃曼见她出神，好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是我多想了。”作为信仰最广泛的神明，大地女神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邪。教徒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我们走吧，猎人协会的方向是哪边？” “这边。” 他们出来的目的是买地图，前往默尔林的路途很长，有一份详细的地图指引，能让她少走不少弯路。而最好的地图，都掌握在猎人协会手里。 作为和法师协会齐名的组织，前身是由几位传奇冒险者组建的冒险者行会，专为冒险者提供任务委托、交易担保、租借抵押等服务，后来才逐渐衍变成管理规范冒险者的猎人协会。 有人说他们是默尔林的走狗，确实也没错，猎人协会是乌洛比斯大陆的特色，本身就是默尔林为了规范冒险者乱象而扶持起来的。虽然某种程度上阻碍了冒险者的自由发展，但提供了更多的方便。 “我们到了。”西莉亚抬起头，看到一座巨大的三叉戟矗立在眼前，这是海神安德勒斯的信仰标志之一，在大陆上很少见。 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海神的信仰标志，这座还在营业的猎人协会里，坐着的人全都是海妖，有着妖艳的面容和没有眼白的浅粉色眼睛。 他们都生得极为高挑，四肢纤长，微笑时脸上会泛出鳞片绮丽的光泽，“可爱的小法师，你迷路了吗？” “这里是猎人行会吗？” “门口应该写了呀。怎么，瞧见这么多海妖，害怕了？”一位身材丰满的女性海妖凑上前来，笑声如银铃，“别怕别怕，我们不是食人一族的。” 西莉亚默默后退两步，“我来买地图。” “别耽误我做生意。”另一位海妖立刻推开了丰满海妖，“你想要哪里的，什么样的地图？” “乌洛比斯大陆的地图，越详细越好。” “越详细越贵。”海妖打量着她，“猎人协会的地图明码标价。” 少女一副不差钱的模样，“我想先看看货。” “可以，跟我来。”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图书馆模样的地方，海妖伸手便有数只卷轴飞向掌心，她将这些卷轴放在桌上逐一展开。 “那些几金币的低等货色我也就不拿出来了，这些都是施加了魔法的地图，内容经过几千名冒险者的确认，标注了乌洛比斯大陆的大多数城镇和野外区域，价格从六十金奥尔到一千金奥尔不等，最高级的地图能够及时显现你所处的位置。” 西莉亚分别细看了一遍，最终选择了两百金奥尔的高性价比地图，海妖很喜欢她的爽快，又附赠了一份“便捷魔法篝火”。 走出猎人协会时，那位身材丰满的海妖倚靠在门前，微笑着向她招手，西莉亚正想回礼，却被埃曼一把按下快步带走。 离开协会范围后，埃曼才松开她解释道，“那是阿蒂斯一族的海妖，他们都是雌雄同体。而且，很喜欢人类。” 少女一脸吃惊，“你的意思是她看上我了？” 埃曼有些心有余悸，“我猜是，最好别回应他们，不然被缠上很麻烦。” 西莉亚看出来了，“你被缠上过。” 埃曼没有否认，“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西莉亚偷笑，“谢谢你的告诫。” 两人原路返回旅店，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仍然站在高台上，不知疲倦地高声宣讲着他的理念。 她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后，依旧是些疯言疯语，反对魔法滥用，希望人们回到“安于内心平静的古文明时代”。 应该是她多心了，这只是个疯子而已。 “不放心的话，去看下也行。”熟悉的少年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熟悉的人，“诺亚？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发呆的时候。”诺亚望着台上滔滔不绝的中年男人，“你应当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是理智。” “如果直觉出错了呢？” “错就错了，这点错误的代价，你承受不起吗？” 她摇头：“我只是不喜欢错误的感觉。” “雅格哈勒克，高阶法师，九十七岁，专修自然元素魔法。原法尔斯大陆居民，三十年前移居乌洛比斯大陆的波克德共和国，十五年前以‘阻碍魔法发展’的罪名被驱逐后，来到环山城定居，仍长期宣扬他的宗教理念。”诺亚就像一台精准的机器，面无表情地报出对方的所有资料。 “你早就知道？他没问题。” “默尔林和七神教会的关系密切，会定期将可疑人员的名单资料送往哀土，这家伙至少经过了三次教会的筛查，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但我仍然建议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思想、记忆、乃至命运都可以被欺骗。但唯独直觉不同。”诺亚点了点她的脑袋，“那是你的本能，你的天赋，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的东西。” “怎么样，要不要选择相信它？” 第77章 他与这个时代相悖 “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西莉亚站在这扇生锈的雕花门前，有些犹豫，“这样私闯民宅不太好吧。” 埃曼娴熟地撬开了金属门锁，“都没有魔法封印，看来他的生活的确清贫。” 魔法也是需要钱的，但在环山城这种魔法材料极为低廉的地方，很难想象这位高阶法师如今要靠什么谋生，甚至连魔法封印都用不起。 诺亚坦然走进这间平房里，它位于裂谷区的边缘地带，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部，都看不到任何魔法设施。在遍布魔力的环山城里，它格格不入得就像一块白布上的黑点，是如此的醒目，让人印象深刻。放眼整个乌洛比斯大陆，也很难见到比它更原始的建筑。哪怕是农民用于囤放粮食的谷仓，都会有一些保持温湿度的魔法阵。 “难怪他会被以阻碍魔法发展为名驱逐，这也过于极端了。”埃曼环顾一圈，终于在厨房和厕所找到了魔法痕迹，上面都有着环山城的标志，应该是法师协会统一安装的废物处理设施。 站在原地的西莉亚闭上了眼，但被封印的大地之茧，什么也没感受到。即便这位高阶法师真有什么问题，她大概也找不到。 她不由生出一种“开挂玩家被封了挂”的感觉，“要不我们还是走……” 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漆黑的火焰包围了她。诺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出来。” “我还在想，谁会来这儿，原来是你啊。”回应他的是如银铃一般的笑声，“这团火焰可以将整个街区烧成灰烬，但我想，你应该不在乎这些。” 漆黑火焰散去，西莉亚也看清了来人：身材丰满、面容妖艳的女性海妖正倚靠在门前，浅粉色的眼在阳光下映着鳞鳞波光，正是他们刚才在猎人行会里遇到的那位海妖。 “呀，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小法师。”海妖给了她一个飞吻，“想必永夜者阁下就是你的监护者了？” 诺亚认出了来人，“奥古蒂斯，你被调来白骨山脉了？” “我自己申请的，我和安瑟一族有些交情，虽说这事是他们自找麻烦，但我总不能看着那些孩子送死。”海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可惜那座魔力井，还是便宜了默尔林。” “可惜没落到你手上是吧？”诺亚对这人嘴里的“情谊”嗤之以鼻，他可太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也就是说，你刚接管环山城一个月？” 海妖姿态慵懒，“差不多，不过我得说，这里真是太无聊了，法师协会的眼睛无处不在，大多时候都不需要去寻找，他们就把全部资料都搬上来了。” 诺亚持不同看法：“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他们如果想瞒着我们什么，也会更容易。” “哦，别担心这个，你得相信他们的内斗水平。”海妖轻声笑着，双目含情，望向步步后退的少女，“我真有那么可怕吗，小法师？” 西莉亚停下了蠢蠢欲动的脚，摇了摇头，“额……不，您很美丽。” “你小时候听过很多海妖吃人的故事吗？”眨眼的瞬间，那张艳丽而妖魅的脸庞便近在咫尺，浅绯双眼中似乎有着流动的水波，泛着珍珠般的柔光，令人惊叹于自然之美。 西莉亚下意识地释放防护魔法“光铠术”，对方却不以为意，笑着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便戳破了那层金色铠甲，“别害怕，我真的不吃人，我们阿蒂斯一族没有这种习俗。” 诺亚淡淡道，“别打她的主意，我得提醒你，她是莫勒的弟子。” “哦？莫勒又收了一位弟子？”海妖的笑容出现一丝僵硬，她收回手指，“看来教会又要添位新成员了。” 诺亚嗤笑，“就她？还早得很，她甚至还在怀疑自己的天赋。” “所以，你今天是来训练她的？在这儿？”海妖随手捡起一本书，“那恐怕你们要失望了，雅格哈勒克只是个沉迷于自己学说的学者，他甚至不能被称为一个疯子，因为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理智，但他的理想与时代相悖，因此，他只能是狂人，疯子。” “你很了解他？” “这里很无聊，诺亚。”海妖再次重复了一遍，“非常无聊。你得学会自己找乐子。来这的第七天，我就已经将这间屋子里外都翻了三遍。在连续跟随雅格哈勒克十五天后，我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 她递来那本翻开的书，上面用古赫尔文字撰写着数行文字，“他的确有很多疑点，比如他是大地女神的信徒，他曾是研究古赫尔文明的学者，他相信在神明之上有着至高意志的存在……” “但在其他方面，他无懈可击。邪。教徒从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需要与同伙建立联系，他们远比普通学者更沉迷于魔法。他们追求力量，他们享受力量。” 西莉亚看向展开的书页： 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我们对魔法无止境的渴求。 贪婪终将带领我们走向灭亡。 见她面露踌躇，诺亚出声道，“怎么，被人说两句，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本来就不太信……”西莉亚小声反驳，“我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诺亚转身，“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算了，来都来了。”少女缓步迈入这间颇有些陈朽的旧屋，室内的采光很好，镶嵌着大片玻璃，家具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木质品，许多地方都已被磨得十分光滑。墙上挂着许多画作，风格一致，猜想应该是雅格哈勒克本人的作品，主要是一些自然风景的创作，以及大地女神的画像。 除此之外，就是随处可见的书籍和手稿，但放置得并不杂乱，看得出主人十分爱惜它们。正如海妖所说，这里的主人似乎就是个纯粹的学者，只是主张与大众相悖。 直到西莉亚在卧室的一幅画前停下，一种轻微的悚然感如电流击过心头，又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她曾在安娜妮塔亲王的庄园里感受过，也在劳伦斯夫人的花园前触发过。 “你应当更相信你的直觉。”脑中响起了少年的话。 诺亚走到她身旁，“有什么发现吗？” “你是对的，诺亚。这里，确实有什么东西。” 诺亚抬头望向那幅画，那是一幅描绘着苍郁群山的风景画，精神力能感知到创作者的平静与祥和，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海妖看了一眼，“他每天入睡前都会蹲在这幅画前祷告，向神明祈求宽恕世人的愚昧，延缓毁灭的降临。” “他坚信末日的存在？” 海妖轻笑，“末日不是已经来了吗？妖精们的母树都开始枯萎，整个世界迟早也将迎来灭亡。” “魔力衰退期。”诺亚眉头紧锁，对寿命漫长的巨龙来说，并没有多少值得记载的事，但“魔力衰退期”却是刻在先祖记忆中的事情，而世代流传了下来。因为发生在古赫尔文明之前，连七神教会都没有相关记载，除去一些古老种族外，没有谁还记得那场导致无数生灵凋敝的浩劫。 “枯潮。”海妖的手拂过画布，“希望能在它到来之前死去，我可不想看到自己衰竭而死的丑态。” 西莉亚走上前，摘下了这幅画，又在屋内仔细搜索好几个来回后，拿了一本书，一座雕塑，逐一放在他们面前。 诺亚捡起书，内容是古老歌谣“伊尔歌德”，讲述了一个半神帮助凡人却最终被凡人贪婪所害的故事。雕塑则是大地女神像，但没有面孔，这并不罕见，许多虔诚的教徒认为他们没有资格窥见神的容貌。 他用精神力扫了一遍，只能感受到它们主人内心的平和与自然。 “那本书是他每天晚上的睡前读物，神像应该是他亲手雕刻的，常年放在书桌上。”跟踪了十五天，海妖自认为对这人了如指掌，“之前也有擅长精神魔法的魔导师查验过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诺亚摇头，“我也没有看出异常。” “我不相信我的直觉，但我的感知不会出错。”西莉亚面色凝重，埃尔贝德的惨案已经证明了这点。 “就像在梦境时，你只需要跟随你的感知，剩下的交给我们。”诺亚谨慎收好了三样物品，“放心，教会有这方面的专家。” 海妖笑道，“您这属于偷窃行为，永夜者阁下。” “我们还入室撬锁了，你去找法师协会判我……”诺亚顿住了，忽然望向门口，“他回来了。” 没过多久，那位身穿祭祀长袍的中年男人果然出现在门前，见到屋里几人，他一点也不意外，非常平静地问道，“几位阁下，不知这次是法师协会忘记发通知，还是我没有收到？” 海妖摸出了一枚徽章，“雅格哈勒克，我代表默尔林收缴你家中的三样物品，希望你能配合。” 对此，男人已经麻木了，“默尔林？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们对魔法的无尽渴求，才是导致灭亡的罪魁祸首？” 海妖的回答非常官方，“你的建议我会向上级反馈的。” “拿了东西就走吧。”男人疲惫地靠坐在木椅上，对他们挥了挥手，“我感谢默尔林能给我一个栖身之所，仅此而已。” 第78章 不一样，我没得选，而你有的选 几人走出门，少女转身回望，“原来他不是聋子啊……” 海妖笑了，“你真可爱，小法师。聋耳是好事者给他取的绰号，因为他永远能忽略对他的嘲讽和质疑。”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西莉亚发出一声感慨，“有点可惜。” 浅绯双瞳贴近了她，“你就那么确定？” 少女立刻躲到了诺亚身后，“我也希望不是。” 诺亚一脸嫌弃，“我会把东西交给赫克托斯鉴别。过两天我们就能知道了。” “他恐怕不行，最近很忙。”海妖摊手道，“你知道的，教会内部最近在干什么。” 诺亚抬眼，“你通过审查了？” “不然我能被调到环山城来？未经允许，他们连只蚂蚁都不会放出哀土。” 诺亚把玩着手里的空间手环，“看来我只能去一趟默尔林，找阿图姆帮忙了。” “何必舍近求远，伊洛西丝就在环山城，你去找她不就好了。” 诺亚皱眉，“她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难道你不知道，她一直对古赫尔很感兴趣？” “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大概不想给你当免费苦力？何况霍尔提斯也在。” 联想到这位同胞的行事，诺亚理解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泰罗勒斯一族的，我至今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的发色也很像。”海妖笑着转身，窈窕身姿在树荫中摇晃，“我带你去见她，顺便祝贺她假期已经结束了。” 好在环山城的传送阵已经恢复了运转，他们顺利来到了高塔区的一处小别墅前。开门的是一位额生银色双角的俊美男人，对着他们躬身行礼，“欢迎您们的到来，永夜者阁下，奥古蒂斯阁下。” 诺亚并没有感受到巨龙的气息，“伊洛西丝呢？” 银角男人姿态谦卑，“主人外出期间，并没有告之我们去向。” 这样的回答完全在诺亚的意料之中，“你告诉她，我有关于这次古赫尔探索的一手资料，连安娜都不知道。如果她没兴趣，我明天就去默尔林找阿图姆。” 男人的银色双瞳中闪过一抹光辉，他侧头按住角，似乎在倾听什么，片刻后才对诺亚说，“各位请进吧，主人很快就会回来。” 海妖抱着怀中少女轻笑，“‘很快’是指她很快就从后门溜进来吗？” 西莉亚根本没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快帮帮我！埃曼！” 绿眼男人举起手后退，西莉亚努力挣脱缠绕自己的手臂，那肌肤冰冷而滑腻，就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诺亚！救命！” 诺亚看也没看身后闹剧，“你没忘记那条鱼尾是怎么断的吧，奥古蒂斯？” 海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我不得不承认，我棋差一着，毕竟那只是‘一场意外’。” 西莉亚心有余悸，连退好几步，直到撞上了埃曼的胸膛，“抱歉。” 埃曼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你被盯上了，阿蒂斯一族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猎物。” “之前骚扰你的那位，是怎么解决的？” “他死了。” 西莉亚沉默片刻，“好吧，看来我得想想别的办法。” 几人跨过华丽而精致的雕花大门，眼前豁然开朗，这间外表平平无奇的小别墅，内部别有洞天：流淌着璀璨星河的夜幕下，是一望无尽的原野，开满透明如冰的花，乍一看去，仿佛漫无边际的雪原。 随着银发男人念诵出晦涩的龙语魔咒，花丛中出现一条蜿蜒小路。 海妖笑道，“雅格哈勒克如果看到这副场景，恐怕就会把矛头从默尔林转向巨龙了，论起魔法上的奢靡，谁也无法跟巨龙相提并论。”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了坐落于湖泊中的小岛，男人本想带他们坐船，却被诺亚拒绝，“我受够这些装模作样的东西了。” 黑焰腾空而起冲向尖塔，只有海妖仍在原地和男人面面相觑，“我还挺享受坐船的，请吧。” 空旷的湖面上响起了优雅而悦耳的女性嗓音，“你总是这样没耐心，诺亚。你就不能学学你的孕育者，多一点对美的欣赏吗？” 黑焰散去，几人落在了银色尖塔前，“伊洛西丝，我们的文明是建立在对美的追求之上吗？” 银色冰晶从湖中涌现，汇聚成一道透明的女性身影，她对诺亚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呢？” 诺亚丢给她空间手环，“先看看这几样，我需要确定它们是否有被污染的痕迹。” 透明身形逐渐显现，女人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身材高挑，银发银眸的美人，“又是工作，加入七神教会大概是我人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你最错误的决定应该是选择踏入梦园。” 女人收起手环，“你到现在还在后悔这件事吗？” 诺亚摊手，“不一样，我没得选，而你有的选。” 女人挥手，院门敞开，“进来吧，我从妖精那弄了点果子。” “什么口味？” “记忆。” ………… 西莉亚坐在装饰华美的客厅里，手拿一颗名为“记忆”的妖精果，它大约拳头大小，长得像成熟的樱桃，却散发着一股*奶油的香气。 埃曼咬了一口，满意地眯起眼，“真令人怀念。” 她学着埃曼咬下一块慢慢品尝，随后感受到一股干爽的空调冷风吹拂在脸上，鼻尖萦绕着碳酸汽水和炸鸡的香气，让她仿佛回到了吃着垃圾食品打游戏的快乐时光。 伊洛西丝微笑望着他们两人，“看来孩子们已经醉了，我们也该开始工作了。” “我正在工作。”诺亚一口吞下妖精果，“我们去哪？你的地方够安全吗？” “比哀土是差了点，但至少比默尔林强。”银发女人挥手，两人便传送到了门前，正好遇到了刚上岛的海妖。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诺亚笃定这东西有问题，我可不敢拿我家冒险。”伊洛西丝轻摇手环，对银发男人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我们的小客人，如果我出了事，及时去暮色镇联系安娜。” “是，主人。” 诺亚挑眉，“他们还没离开？”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的原因，那个女人真是太会使唤人了，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她的陷阱里。” 诺亚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并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伊洛西丝笑道：“但你还是上当了。” “玛丽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确定她真的有？连盖亚都无法得知去向的东西？” 诺亚疑惑，“凡人就算了，为什么你身为巨龙，也会对那女人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她没有出过错，几乎。”伊洛西丝摇摇手指，“而玛丽，是个骗子，还是惯犯。” “预知并不是什么万能的力量。”诺亚没有说服别人的爱好，“我们还是开始工作吧。” “终于开始工作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聊到明天呢。”等候在旁的海妖加入话题，“我同意诺亚的观点，别被那女人的外表骗了，海妖的直觉告诉我，她是个潜伏的狩猎者。” “我想，还是开始工作吧，至少在天黑之前解决这件事。”伊洛西丝以指节在空中轻叩，带动清脆的冰晶碰撞声，眼前风景飞速变幻，湖心小岛远去，透明花丛退去，他们来到一片纯白无瑕的世界。 “让我看看。”伊洛西丝取出手环中的东西，一幅风景画，一本薄薄的诗歌，一尊大地女神雕塑，都是些寻常普通的事物，至少在诺亚能观测到的浅层意识里，没有任何异常。 在精神力的深层挖掘上，诺亚确实不如她，他的主要特点表现在精神力压制上，这也是他们阿克米诺斯族的一贯特色，绝对的力量，粗暴简单。 她分出一缕精神力，小心翼翼将风景画包裹进去，多年的工作经验教会了她认真对待每一种可能存在的污染方式，上一个不够谨慎的同事在梦境囚牢里关了两个月才被放出来。 一片死寂中，连呼吸都变得漫长。少年掌心跳动的漆黑火焰，映入他灿金的双眸中。海妖虽然笑着说“放松”，周围元素气息却凛然如锋芒。 不知过了多久，风景画飘然坠地，伊洛西丝缓缓吐息，“除了平静外，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海妖看向诺亚，“这么说，我们又错了？” 诺亚摇头，“不，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每天都向这幅画祈祷，寄托他的希望与欲求，那绝无可能在深层意识中保持纯粹的平静。” “如果连我们都能骗过去……”伊洛西丝又继续检查了雕像和书，“好吧，如果他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那我们就遇到几百年来最难对付的家伙了。” 海妖扬起唇角，“在这个世界上，相比前者，我更相信后者的存在。当然，我没算默尔林的魔法人偶。” 诺亚提醒：“奥古蒂斯，我们是在讨论污染存在的可能方式，而不是在默尔林参加一年一度的谐星大赛。” “那比赛可没什么意思，每年都被博斯家族的人内定，还没有默尔林的派系内斗有看头。”海妖的态度依旧懒散，“别紧张，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霍尔提斯还没走呢，他一枪就能把这儿的污染和城市一起烧成灰，也算为你出口恶气了，不是吗？” 诺亚看了她一眼，她依旧笑嘻嘻的，“这座城市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哦。” 一听到这个名字，伊洛西丝猛地捂住胸口，“不！千万别！我还想活到找到伴侣、孕育后代的时候！我的子嗣一定会拥有和我一样美丽的眼睛和鳞片！” “行吧，就算博斯家族内定了，我们也能拿到谐星杯的亚军。”海妖被她的过度反应逗笑了，“霍尔提斯也没那么可怕吧，他的契约者，女神的持杖人还在呢。” 这番话得到了伊洛西丝的白眼，“你们这些外族人，连他真正的力量都不曾见过，也胆敢说‘他没那么可怕’？” “说完了吗？”诺亚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该做出决定了，是选择相信雅格哈勒克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还是打算对付一位隐藏极深的难缠对手？” 伊洛西丝毫不犹豫道，“我去联系法师协会，不管如何，先把这家伙控制起来，如有必要，可以送往哀土审查。” 海妖挤出了一点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哦，可怜人，这是第四次了。” ………… 裂谷区那间破旧而原始的小屋里，雅格哈勒克躺在庭院里，享受着夕阳的余晖，院里的所有事物都被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令他不由感慨于自然的美妙。 屋外传来了魔力引擎的轰鸣，隔壁邻居回来了，他的第十任邻居是个好人，虽然与他志向不同，但从未嘲笑过他，偶尔还会带蛋糕馅饼来探望他，而他能回馈的仅仅是一些自己调制的草药汤。 除了默尔林的高阶法师津贴外，草药汤是他赖以为生的唯二手段，难喝而廉价，只有那些舍不得掏钱的冒险者会选择它们，好在效果不错，虽然比不上炼金药剂，但胜在便宜好用，他的生意还能一直做下去，那些冒险者也愿意听听他的“宣讲”。 正在他规划着明天的行程，以免影响宣讲时，大门被推开了，一位面容平凡、身穿黑袍的法师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十分普通，就像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路人法师，雅格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曾在某个街头或转角见过他。 “您有什么事吗，客人？还是又有一场审查等着我？”他完全不意外对方的出现，前三次都是这样，有人来到他家翻箱倒柜一番，然后当天或者第二天他就被带进了高塔里，运气最好的那次他只被关了七天，还得到了法师协会的补偿——整整一年的免费餐券！ 黑袍法师轻击掌，“看看你的模样，多么可悲啊，我的同胞！” 雅格感觉到一丝不安，他的掌心凝聚起魔力，“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要何时才能真正醒来，我的同胞！”黑袍法师向着天空挥舞双臂，又慢慢抱紧了肩膀，他闭上了眼，粘稠的绿色液体从眼中滑落，“神！我们的神明在呼唤你我！你却视若罔闻！听不到那一声声的悲鸣！” 对于眼前疯子的自说自话，雅格果断释放魔法，“请您离开我的房子，依照默尔林默律第三百二十条，我有权驱逐任何侵入我家的人。” 极具破坏力的高阶毁灭魔法却连对方的袍角都未伤到，仿佛被空气吞噬一般消失了，黑袍法师舒展双臂，睁开浑浊的双眼，不，那不再是眼睛了，而是某种污秽、混乱、血肉的聚合体，是世上最邪恶肮脏的东西。 “我的同胞，我们没时间了，阴影正在迫近！” “我一直在等待你的苏醒，可你迟迟不愿醒来！” “你必须！与我一起离开！” 雅格最后的意识里，是对方张开的巨口，仿佛无底黑洞，将他彻底吞没。 第79章 残忍又美丽的魔法 西莉亚晕乎乎地从炸鸡可乐电脑空调的美梦中醒来，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感知正确，雅格哈勒克确实有问题。 坏消息是：对方失踪了，疑似被邪。教徒带走。 “那现在该怎么办？能追查到他的行踪吗？” 诺亚看了他们一眼，“我们立刻离开，这件事会有相关人员负责，我的任务是优先保护你的安全。” “而我就是这次的倒霉负责人。”低哑磁性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她猛地后退，却撞进了对方的胸膛里，泛着珍珠光泽的胸肌让人头晕目眩。 “小心，小法师。”海妖低下头，浅绯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安静凝视着她。 她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谁，“奥古蒂斯？”果然是雌雄同体啊！说变就变了！ 海妖银白的睫毛微颤，“我现在的模样吓到你了吗？” “额，不是……”西莉亚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由搓了搓手臂。 “不同的形态，会带来不同的力量，我还是更喜欢雌性的自己，但拜某人所赐，我目前更需要雄性的力量来解决眼下的麻烦。” 诺亚唇角微弯，“你不是一直嫌无聊？给你找点事做不好吗？” “我应该对你说感谢吗？”海妖艳丽的眉目冰冷而漠然，与先前调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诺亚脸上笑容更深了，“不用谢，我更欣赏雄性的你，奥古蒂斯，至少在追查任务上从未令人失望。” “滚吧，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海妖转身离开，空中凝结的寒霜骤然下坠，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埃曼钻在西莉亚支撑起的防护魔法下，“奥古蒂斯阁下是怎么了……” “阿蒂斯的雄性气量一向狭小，脾气又暴躁易怒，但他们都是天生的猎手。”诺亚的笑容退去，“即便已经站在力量的巅峰，她仍然无法控制本能带来的影响。” 西莉亚好奇：“这就是她不喜欢雄性形态的原因？” “谁知道呢。”诺亚话锋一转，“我们该启程了。” “去哪？” “默尔林。” “我是问下一个目的地是哪？” “特洛夫之眼。” ………… 在交通工具上，她和埃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徒步，特洛夫之眼距离环山城并不算远，只有八百公里左右，以他们的速度，三天就能抵达。 死灵大法师特洛夫曾常居于此，在这里提出了著名的“魔力同源”理论，并在其基础上创造出举世闻名的“特洛夫之眼”——一扇现世通往深渊的大门。 而如今，这位死灵大法师已失踪数千年，有传闻他早已被深渊风暴吞噬。而特洛夫之眼，也被默尔林接收并封印起来，在此周围逐渐发展成一座死灵法师聚居的城市。 并非西莉亚自恋，但以她走哪哪炸的体质和那位深渊主宰的执着，她总觉得，这一行恐怕不会顺利。 但诺亚表现非常自信，“如果你真能把那位深渊主宰召来现世，死灵法师们会把你的名字刻在城墙上，写进传记里，铭记至文明终结。” 埃曼翡翠般的双眸里满是笑意，“别担心，真出现那种情况，我会先走一步，帮你们把消息带出去的。” 和这精灵相处一段时间就不难发现，他看似优雅而沉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欢快奔腾的心。 “埃尔伯特阁下对特洛夫之眼有所了解吗？” 西莉亚看向另一位队友——身着黑色猎装的金发骑士，他受诺亚所托护送他们前往默尔林。据诺亚说，这位圣骑士已经在外游历了两百余年，有着非常丰富的冒险经验。 “您称呼我的名字就好，同样的，我也会直呼您的名字。”骑士微微颔首，为她介绍起这座城市，“特洛夫之眼主要居民以死灵法师为主，占地面积仅有环山城的一半，相比环山城的繁华，它的学术气息更浓厚些。最知名的死灵魔法学院——爱丽丝，就坐落于那。虽然许多死灵法师行事古怪，但有默尔林的管辖，这座城市算得上有序而平静。” “古怪是指？” 埃尔伯特解答道：“大部分通过审批的死灵生物和深渊生灵，是可以出入公共领域的。” 诺亚翻译，“也就是说，满大街都是群魔乱舞的场面。” 少女眼中亮起光芒，“我很期待！” 诺亚泼冷水：“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并不是所有的深渊生灵都具备亚布沃斯那种符合人类审美的形态。” 西莉亚并不在意，使用飞行术跃过茂密树林，浩瀚的星空之下，有两轮圆月正在交汇。夜晚出发也是冒险的一环，除她需要借用魔法外，另外三人都有夜间视物的能力，能轻松奔走在黑夜的森林里。 就在她欣赏这美妙月色之时，前方传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埃曼跃上枝头，细细嗅闻风中的气味，“有人受伤了，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能分辨出是哪个方向吗？” “这边。”精灵轻盈地穿梭在树梢之间，明亮的月光中，他的身影时隐时现。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一只折断的人类手臂，横切面干净利落，就像案板上切割好的牲畜。 西莉亚瞳孔微缩，那条手臂旁，是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她的双臂完好，双眼紧闭，双手交握，正低头念诵着什么。 “血兽？不，气味更淡，应该是他们的血仆。”诺亚眉头微蹙，“这里怎么会有血兽？死灵法师和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差。” “为什么？” “一些历史上的渊源，以及直接的竞争关系。”看一眼就能猜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地上的手臂是他们豢养的人类，血仆出来追查，却遇上了双月交汇，不得不通过祈祷降低血脉影响，她应该属于戈德曼氏族。” 埃曼赞叹，“真厉害，诺亚。” “不过是些知识的皮毛，你出门冒险，你的族人却没有告诉你相关常识吗？” “族内不怎么谈及血兽。”埃曼停顿了一下，“大多人都觉得，他们是肮脏而不洁的存在。” 诺亚笑了一声，“与你们这种完美的造物相比，确实是。但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已足够强大而具有威胁。海妖只是偶尔食人，血兽却以血肉滋养繁衍，但他们仍在漫长的围猎中存活下来，甚至逐渐在默尔林掌握话语权。” 西莉亚望着少年紧蹙的眉头，“听起来你不喜欢他们。” “但凡对他们有所了解，都很难产生好感。”诺亚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影之间，“但我建议你别多管闲事，血兽是种麻烦的东西。” 少女摇了摇头，“一个人在失去手臂，大量失血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埃曼跃上另一条枝丫，轻盈地仿佛没有重量，“我嗅到了她的去向，这边。” ………… 萨拉在漆黑的树林里奔跑，鲜血从还未愈合的伤口中渗出，即便身具炎族强大的愈合力，一条手臂的代价也足以令她双目眩晕，无法站立。 但她仍在奔跑，作为山民，就算是死，也要埋骨入大地，而不是幽暗的地下牢笼。 双月交汇之夜，血族为了缓解衰弱和恐惧，大都已早早沉眠，只有少数在巡逻。今夜是最好的逃跑机会，也会是最后的机会。她为成功孤注一掷，也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 跑！竭尽全力！燃尽生命！只要去到特洛夫之眼，找到法师协会，她就能回到家乡！ 但在看到前方飘落在树丛间的白色影子时，她的希望在瞬间熄灭了。 面目俊美的血仆从阴影中走出，他眼神轻蔑而戏谑，“我说过了，兽人，就是不安分。只有打断你们的腿，切去你们的手，才不会带来麻烦。” 萨拉早已领教过血族的酷刑，她深知一名血奴一旦叛逃，等待她的最好结局是死亡。 她咬紧牙关，单手从腰间摸出匕首，这是一位死去的血奴送给她的。她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她知道自己不会赢，但山民绝不会站着等死！他们会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果血族想要带走她，那么她将用这把匕首先带走自己的生命！ 眼前有无数重影浮现，过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她出现了幻觉，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姐姐，从正在分离的双月间落下，回眸看向自己，“萨拉！” 她拼命集中注意力，直到法术的光辉照亮了这片树林，她才恍然意识到，那名从夜空落下的少女，不是她的幻觉。她正挡在她的前方，魔力从她的手中奔涌而出。 “萨拉！注意左边！”箭矢破空的声响，让她想起童年时跟随哥哥出去狩猎，自己猎到的第一只兔子，阿母做了一碗又香又滑的肉羹。 阿母，我好冷啊……她扶着树，试图摒除脑中的杂念，但或许是身体已经达到极限，精神骤然放松之下，她完全没有了一点力气，只是右手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你已经安全了，孩子。”温暖的金色光芒驱散了黑暗和寒意，她慌忙转身，看到了一对金色的竖耳，眼前的男人，就像那些常来部族里的游族商人，都有着马一样长尾和耳朵，温和而平静的眼睛。 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断肢，那里正萌发着一股难耐的痒意，随后，骨骼血肉从截断处凭空滋长，在剧烈的疼痛中手臂恢复如初。 匕首落入草丛，少女身体微微摇晃后，向前直直倒下。 埃尔伯特感受了下她的脉搏，对着漆黑的树林说，“她没事，只是太虚弱了，我们最好在今晚赶到特洛夫之眼，这孩子需要好好休息。” 另一边的西莉亚，手中魔法就没停过，对方很菜，连她的盾都破不了，但是不好对付，总有许多诡谲的攻击手段，速度极快，还能化雾免疫部分伤害，会使用语言类的精神攻击，迷惑她的感知，是个难缠的对手。 必须得速战速决才行，西莉亚心想着，“埃曼，你退后，这个魔法非常强大，可能会误伤你。” 埃曼没有感知到多庞大的魔法波动，但他仍毫不犹豫听从了同伴的建议，立刻撤退到安全范围——金发骑士的身后。 她轻挥手，散出一片银白的光芒，所过之处，如死亡之影笼罩，顷刻之间，所有事物，包括空气中的魔力都化作银白的透明结晶，仿佛时间在此地冻结。 之前的梦境探索经历也不是一无所获，除了精神力外，她对自身魔力的了解和掌控也有所提高，至少现在她可以完整释放一次“葬礼”后还有余力。 “终于停下来了？”西莉亚走到血仆面前，他的躯体雾化才进行到一半，被冻结的模样还有几分艺术感，像是某个精心雕刻的作品。 西莉亚想了想，应景地打了个响指，魔力完全释放，“葬礼”进入了尾声，银白结晶化作漫天碎屑消散，宛如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她不由感慨一声，“真是残忍又美丽的魔法。” “是啊，你甚至没给他一个辩护的机会，连灵魂都没留下。”诺亚从树后冒出头，“很精妙的魔力控制，你可以去法师协会晋升中阶法师了。” “我正打算呢。”西莉亚挥手拂去银白碎屑，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杀“人”，却完全没有实感，“魔法真是可怕，又有致命的诱惑。” 诺亚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吃过的人，可能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血兽中的确有那么几位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你能遇到的，大都是死有余辜者。也因此，七神教会从不接纳血兽的加入。” “他们以谎言编织的故事粉饰自己，时间久了，有些血兽连自己都信了。”诺亚嗤笑一声，“但愿这次的，是个脑子正常的。” 西莉亚眼睛发光，“我们要去捣毁他们的老巢吗？” “就你？”诺亚瞥她一眼，又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埃曼，“还是你？” 埃曼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对自身能力很有自知之明。 “好吧。”少女有些沮丧，“我们还是启程去特洛夫之眼吧。” 诺亚随手拉开一道漆黑的传送门，“你们先走吧。” 埃尔伯特抱着少女先一步迈入传送门中。埃曼捡起地上的匕首，紧随其后。 西莉亚走在最后，迟疑了一下，“要不我还是走着去吧，我有地图指引……” “我还有事，没空陪你。”诺亚打断了她，“巨龙也算交通工具的一种。” “哈哈！”她笑出了声，一脚迈入传送门里，“那就谢谢你的交通工具啦，诺亚。”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诺亚才转身，望着幽深树林中走出的绿发精灵，“怎么，你打算跟我一起去？” 精灵作常见的游侠装扮，一头绿发束在腰间，眉目柔和而秀美，是标准的风精灵男性样貌，一开口就是如琴音韵律的精灵腔调，“如果您同意的话，永夜者阁下。” “你不去保护你们宝贵的原初精灵了？” 精灵的回答公事公办，“有我的伴侣跟随，埃尔伯特阁下也在。清理潜在威胁属于保护任务之一。” 诺亚怀疑他公报私仇，但也没戳破，对方的侦察能力或许能帮自己找到更多线索。 “行啊，走吧。” 第80章 至少这次，那个名叫萨拉的少女得救了 伊妮德穿行在幽深的地下通道，两侧雕饰华美的魔法烛台，映照出她仓皇的影子。 那如死神降临一般的毁灭魔法，仍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加斯特是他们这代血仆中的佼佼者，她也不敢说能一定赢得了他，但那名法师，杀死他时轻松得就像喝水，甚至连一丝灵魂痕迹都没能留下！ 一想起那片被抽干魔力的树林，她就不寒而栗起来。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加斯特的仇敌，又或是，她的真正目标是主人？为什么他们会带着血奴离开？却放任自己不管？ 她的脑中闪过了一道荒诞的想法，但很快就被理智压制了下去，在为奴的三十年里，她学会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没有期待，就没有希望。而希望，就像钻入脑中的尖针，会刺痛麻木的神经，最终将人逼入疯狂。 至少这次，那个名叫萨拉的少女得救了。 “你这次又空手而归？”死寂的通道里，传来娇媚的女性声音，“受主人宠爱，真是令人羡慕啊，你说是吧，萨拉？” 她没有回应，这个名字早已死去，现在这里只是血仆伊妮德。而会使用这个名字的人，也只有她曾经的族人，她曾经的挚友，如今的血仆伊莎娜。 人会在恐惧中丧失自我，最后屈服于恐惧，成为他们的奴隶，并以此为荣。 她很庆幸，至少自己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少女低着头，飘忽的光影交错在她脸上，那张被抽掉所有骄傲和自尊的脸，木讷而怯懦，“伊莎娜，我有重要的事向主人……” “主人已经歇下。”身材高挑丰满的女人从阴影里缓步走出，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有什么要紧的事，比主人的休息还重要？” “有人杀了加斯特，对方大概率是一位高阶法师……” 窈窕女人面露惊讶，“加斯特那家伙居然死了？你又是怎么能逃回来？” “我不知道，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存在。” “费迪南德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这次就算你仗着主人宠爱，也躲不过他的惩戒。”女人颇有些幸灾乐祸，“要是你把敌人引进来，就得用自己的头颅去谢罪了。” 想起对方的手段，伊妮德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同时，她的内心又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种想法：如果敌人能够杀死他，或者摧毁…… 下一刻，她便再度扼杀了自己的幻想，这些年并非没有狂妄者上门挑衅，但他们都成了“血池”的养分，极少数幸运者或者说不幸者，会从中复生，成为新的血仆。 她没有多余的运气耗费在这些无用的希望上，她必须尽到一位血仆的责任和义务，通知他们的主人，有一位敌人…… 忽然，痛苦如潮水涌入大脑，她捂住头，那根用于折磨和监视的针早已被拔出，但她时常觉得，它仍在自己的脑中，搅动着发出尖锐的嗡鸣。 此时，所有清醒着的血仆，脑中都响起了一声叹息，那是主人的声音，那是统治着他们生命和灵魂的人。 少女瘫倒在地上，暗红液体从皮肤渗出，失去了血族的力量，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衰弱，而对面原本娇美的女人，脸上也逐渐有了皱纹，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们的主人，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躺在地上打滚，畅快地放声大笑，这一幕她幻想过无数次，当它到来时，却像一场美得不真实的梦境。 “喂！伊莎娜，你老得可真丑！” 女人爬到她面前，原以为对方会给她一耳光，结果却只是从她头顶拔出了一根细长的针，“你也没好看到哪去，蠢货。” 她盯着那根针很久，“原来它从来就没有被拔出来。” 女人丢开针，翻了个白眼，“蠢死我算了，还有力气吗，赶紧起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儿！” “你说得对，塞琳，我就是个蠢货。”她努力支撑起身体，“你先走吧，我得去地牢一趟。” 时隔多年，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那些不敢触碰的遥远记忆逐渐复苏，女人沉默片刻，搀扶着她坐起身，“先恢复一会再去，我们是山民，比他们的体魄更强。” “是啊，我们可是高山的子民。”她知道她所指的“他们”是谁，她靠在墙壁上，望着摇曳的烛光，“塞琳，那个叫萨拉的女孩得救了，她被杀死加斯特的法师带走了。” 瑟琳不屑道，“法师又是群什么好人？拜访这里的法师还少吗？有谁会在乎我们的生死？” 有些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地下通道，“对不起，塞琳。” 对方回以一声冷哼，“别以为我会向你道歉，萨拉。我不会后悔，更不会道歉，我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萨拉还想说些什么，大脑却突然一阵颤栗，那一刻，她忘记了思考，记忆如展开的书卷供人翻阅，她那短暂而悲哀的前半生，迅速从脑中略过。 烛火映照出来人的模样：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有一头黑色卷发和蜜色的皮肤，看起来像一位山民，就连开口都是使用的高山语。 “你也叫萨拉？想去救人？正好，把这喝了吧。”少年抛给她两瓶药剂，“一人一瓶，待会把被囚禁的血奴带到二楼大厅去，其他血仆如果还有活着的，也一并带过去。” 她迟疑地看着手中的药瓶，它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是上好的治疗药剂，“你是谁？” “你可以当成是来救你们的人。” 塞琳的声音陡然尖锐，“是你杀了……” “不是我。”少年回头望向幽深的远方，“我得走了，救援到来之前，你们最好别离开这儿，血兽的同伙可能还在外面。” 还未等她们答谢，少年便消失了，一如他的到来，无声无息。 两人面面相觑，塞琳率先拧开药剂瓶，仰头喝下药剂，令她意外的是，它喝起来竟像是清甜的蜜桃味。随后一股柔和的力量在体内舒展，治愈着她多年的伤病。 她正要催促萨拉，却被对方抱了满怀，“终于，我们得救了，塞琳……” 她张着手臂，最终没有拒绝这个劫后余生的拥抱，“蠢货，快点喝药！你不会觉得那些地牢里的奴隶会把我们当成什么好人吧。” ………… 这次的收获就像诺亚预料中的一样，有，但并不多。 血兽既然胆敢窥伺巨龙血脉，那他们也一定做好了充分准备，比如今天那只见到他就立刻自杀的领主后裔，连灵魂都没留下，还顺便带走了所有心腹，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恐怕连这处藏身地都会被销毁。 不过，这也算得上好消息，至少证明了这只血兽与他们的计划密切相关，当然也不排除障眼法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戈德曼氏族都已经上了巨龙的关注名单。 在追查窥伺者这件事上，诺亚有着充分的经验，得益于他的天赋优势，在没有正式加入七神教会之前，除了给自己的父母打工外，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这方面的事务。 这些年来，他认识到最深刻的事就是：巨龙的强大只是徒有其表，从繁衍的角度而言，他们是极其失败的种族。即便极尽小心，也未必能将自身血脉传承下去。 而即将到来的魔力衰退期，更加剧了这种不确定性。 “诺亚。”暗哑的男性声音从林中传来，他抬起头，一对紫色双眸散发着幽光，“有什么急事吗？” 来人是他的老相识，一位实力强大的巨龙从属，有着比他还漫长的寿命，思维比他更像巨龙。 诺亚将自己所见分享给他，“至于剩下的人，就麻烦你了，费用我来付。” “你们阿克米诺斯的老毛病，心软。”他快速浏览了一遍诺亚分享的记忆，“你觉得，法师协会对此事知情吗？” “法师协会是一个很广的概念，你大可以缩小一点。我认为，至少在环山城和特洛夫之眼，有部分法师与血兽有勾结。” 环山城的闹剧，他也听说了，“你的行为惊动了他们，还会暴露子嗣的存在，太过冲动了。” 他话音一转，“但我不得不说，炸得好，至少再毁一座魔力井。这些年，默尔林真是越发放纵，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标准的老龙口吻，诺亚不爱听这个，“我还有教会的任务在身，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这段时间，我都在乌洛比斯大陆。” 男人深知他的性格，也不再多言，身影消逝在黯淡的月光中。 ………… 诺亚抵达特洛夫之眼，找到他*们下榻的旅店时，那个名为萨拉的兽人已经醒了过来，在得知血兽的死讯后喜极而泣，趴在床上哭了很久。 作为一个长期被囚禁的血奴，她知道的更少，她被关在地牢里已有五年，与她同期的奴隶早已死去，只有她活了下来，值得注意的是，她说血奴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炎族人。 相比于人族，兽人对血兽来说性价比太低，他们强大又桀骜不驯，当年精灵们几乎统治了世界，却止步于布夏山谷，不得再前进一步，因为那里是山民的土地，无数兽人用鲜血让精灵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可以驯服高山的子民。 炎族作为人口最庞大的兽族群体之一，他们天生有着极强的体魄和令人震惊的恢复力，魔法亲和也不弱，诞生过不少知名的法师。而且多喜欢聚居，至今还保留着集体抚养孩子的传统。 可以说，想抓炎族人，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他们的孩子，难度并不会比精灵低到哪去。相比之下，青年时期的炎族人，由于会外出游历，难度反而要低很多。 但奇怪的是，这个血兽却大量掳掠少年期的炎族人，部分还被转化成了血仆，刚才他见到的两人就是。 为什么是炎族人？他们的特殊之处是什么？对，是融合性，他们总是能吸收其他兽族和人族的血脉，最终转化成本族的力量。 为什么是少年阶段？因为成年后力量会定型，幼年期又无法承受改造的压力…… 诺亚猜出了这些血兽想做什么，法师们又为什么会加入：他们在寻找一种窃取巨龙血脉力量的方法，凡人也能使用的方法。 而这种血脉力量，没有觉醒血脉的幼龙无法提供，他们极有可能囚禁了一位成年龙！ 事情恐怕远比他想象得更严重！他必须尽快通知族内！ 当西莉亚带着夜宵回房间时，却发现少年又不见了，“诺亚呢？” “不清楚，他似乎很急的样子。”埃曼接过餐盘，将一碗热乎的肉羹递给床上的炎族少女，“吃点东西恢复下体力吧。” 西莉亚望着窗外的月亮，默默祈祷：别再闹出什么事，让我安静地度过这几天吧。 80-90 第81章 大鱼吃小鱼 西莉亚醒来时，窗外仍是一片昏沉。 与永远沐浴在日光下的环山城相反，在特洛夫之眼，大多时候只能看到乌云笼罩的着阴沉天空，昏暗的路灯照不进迷蒙的浓雾，令人分不清究竟身处于黎明还是黄昏。 她看了眼墙上的魔法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三点，另一张床上，那个也叫萨拉的炎族女孩也已不见身影，她正打算出去找人时，叩击声从门外传来。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与她的几位熟人，而是一位身材高挑，有着乌紫的唇，苍白的脸，以及浓重黑眼圈的女性法师。 “你醒了？”女人穿着身灰白的法袍，胸前徽章是一只眼睛的标志，“虽然晚了，但我还是得说，欢迎来到特洛夫之眼，旅行者。” “洛伊丝阁下？”西莉亚也想起了面前人的名字，正是之前在暮色镇参与梦境构建的死灵魔导师洛伊丝，她在确定古赫尔计划终止后就离开了。 “很荣幸你能从那么多声名赫赫的大人物中，记下我的名字。”死灵法师青灰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的神情麻木又疲惫，“但实话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们，我在这里有一座法师塔，我可不希望某天醒来看到它跟魔力井一起被炸了。” 看来对方已经知道环山城一事的前因后果了，西莉亚尬笑两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预知梦的能力，你并没有遗失，是吗？” 少女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也很遗憾，可这种转瞬即逝的天赋，注定不是凡人能够掌控的。” 洛伊丝叹息道，“血族的事，我们会协助巨龙从属一起处理的。代我向诺亚转达，看在我没拿任何报酬的份上，别对这里出手，我替整个特洛夫之眼谢谢他。” “是，我会的。”西莉亚一头雾水，“诺亚至今都没回来？” 死灵法师“嗯”了一声，身形化作灰色飞蛾消失，西莉亚走出门外，楼梯的拐角处出现一抹黯淡的金芒——正是圣骑士埃尔伯特。 他换回了那身黯淡的盔甲，行走间能听到金属的声响，此时西莉亚才意识到这座旅店似乎过于安静了。 “埃尔伯特，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骑士坦诚道，“我只是隐约有种感知，或许有什么将要发生了。”所以他才换回了工作的装束，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你知道诺亚的去向吗？” “我不知道。但我猜测，他如此焦急，又没有要求我同行，只会与他的族人有关。”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她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这里的人都去哪了？昨天半夜的人都比现在多。” 骑士金色的眉毛微皱，“法师协会包下了这座旅店，现在这里只有我们。” 这种做法可以认为是基于环山城的教训，法师协会不想沾惹是非。但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软禁。法师协会当然不敢对他们做什么，但隐瞒一些重要信息轻而易举。 而埃尔伯特接下来的话更令她惊讶，“以我与诺亚短暂的共事经验，他绝不会在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也没有给出回复的情况下消失。” 西莉亚的大脑快速运转，“你认为法师协会与血族勾结，借此机会困住了诺亚？” “不，萨拉。即便你的老师亲至，恐怕也未必能困住他。”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暗金的双瞳隐有光辉浮现，“能困住一位阿克米诺斯的，只可能是另一位阿克米诺斯，又或是与他们极为亲近的人，知晓他们真正的弱点。” 她自然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你有具体的怀疑目标吗？” “我不知道，这太荒诞了，我想不出她做出这种事的好处。” “她？”西莉亚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会是玛丽大法师吗？” 埃尔伯特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或许还有别人，但总不会是沙梅拉。” “为什么不可能？”沙哑的女性嗓音忽然响起，“就因为她是诺亚的母亲？当年可是她亲手将诺亚作为养料送进了梦园。如果杀死多尔比笛就能终结世界的威胁，那个疯子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骑士拔出他的剑，挡住了身后少女，“很荣幸见到您，玛丽阁下。” 橘红色长发飘荡在空中，来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明艳的脸。西莉亚也终于得见这位传说中最会搞事的大法师，默尔林的掌权人之一——玛丽默尔林。 红发女人缓缓落地，看着他们警惕的模样，轻声笑了，“别紧张，小法师，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可能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 西莉亚只得行礼道，“我的荣幸。” “我知道你们有许多疑惑，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件事。”橘发如火焰拂在她脸上，带来了一股清冽的芬芳，“你真的失去预知能力了吗，萨拉？” 见少女迟疑地点头，玛丽脸上笑容更深了，“那我建议你最好回想起来，因为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诺亚的唯一方法。” ………… 跨越一座大陆需要多久？对于擅长空间魔法的法师来说，只需打开门的一瞬。而对一头不擅于此的巨龙而言，会费些功夫，但不会耽误太久。 法尔斯大陆，人迹罕至的峡谷，有一道黑影落在了群山之间。 诺亚抬头望向夜空，双月的轮廓逐渐黯淡，再过段时间，黎明就将到来。如果速度够快，他应该能赶上明天的早餐。他并不喜欢阴暗多雨的特洛夫之眼，但那儿的奶油酥饼味道很不错。 平心而论，他不喜欢这里，这片散漫自由、征战不断、混乱无序、富饶又贫瘠的土地。霍尔提斯也是在这里遗失了子嗣。 但很多时候，他都得和这里打交道，混乱是邪。教徒最喜欢的温床，他们会在其上播撒邪恶的种子，培育肮脏的肉壤，收割血肉和灵魂。 而血兽也钟情于这座弱肉强食的大陆，他们可以尽情在这里掳掠奴隶，享受鲜血的盛宴，而不必担忧路过的某位法师对他们来一发毁灭魔法。 随着默尔林放开移民限制，同意将永恒山脉以北地区划分给兽人，大量兽人迁往乌洛比斯大陆朝拜圣山后。失去最后的和平缓冲地带，法尔斯大陆更是雪上加霜，一路滑落向深渊。 诺亚的同事，某位云游法师曾评价道：“想要这片大地重获宁静，除了一位强大有魄力的领导者，血族的灭亡或许更重要。” 他对血兽的存亡并没有兴趣，人类的生命对巨龙来说渺小又短暂。他不像他的父亲，有着温柔而慈悲的心。他也不像他的母亲，将世界的存续视为责任。 但这一次，血兽触碰了禁忌，没有任何一头巨龙会允许血脉被污染，还是以这种恶心卑劣的方式。 戈德曼氏族的领地并不难找，根据教会的资料，他来到了一片开满血色百合的原野，坐落在远处的建筑群有着鲜明的古赫尔风格，是血兽一贯的特色。 “永夜者阁下亲至，有失远迎。”满地的血百合突然腾空而起，在他面前凝聚成人形，露出精雕细琢的轮廓，美丽而虚假，“戈德曼一族领主，比尔罗斯，欢迎您的到来。”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来意，甚至没有抵抗，乖顺地垂下头任由搜查。但诺亚没有查看，他知道血兽擅长操控记忆，他只会看到被修改的那部分。 “把我的同胞交给我，我会允许你保留部分族人。” 血族苦笑，“我恐怕做不到，您能来到这里，就是我竭尽全力的结果。” 诺亚心生疑惑，“你……” 话音刚落，血族的身影便化作漫天花雨，随着昏沉的双月一同坠落进大地。 “真的死了？”诺亚放开精神力感知，确定了这一事实： 一位有着魔导师实力的血族领主，在眼前不明原因地自杀了。联系前后，他应该是故意将自己引导到这里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血兽这种极其自我的种族也会自杀，本身就是件难以置信的事。 带着满心疑虑，诺亚走近了血族领地：这处颇具规模的城市里，却没有什么活人的踪迹，偶尔能见到提线木偶般的血仆，麻木而茫然地原地打转。许多造型诡异、毫无生机的尸体蜷缩在各个角落里，令他心惊的是不少生物还散发着同族的气味！干瘪的黑色鳞片就是他们接受过巨龙血脉的证明。 世上现存的黑龙并不多，恐怕不足五十位，是巨龙里垫底的存在，每一位黑龙都弥足珍贵，更不必说，有几位本身已经是他们一族最后的子嗣…… 而这种似曾相识的气味，和血兽诡异的自杀，都在提醒他：这一次，与他过往的经历截然不同。 诺亚迈过一具具尸骸，他甚至在其中找到了一些熟悉的痕迹，独属于邪。教徒的手法…… 终于，他在一座黑暗女神的教堂前停下，即便没有信徒拜访，黎明的钟声也如约敲响。 “好久不见，诺亚。”一股温柔绵长，如秋日馥郁而甜美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黎明的光落入了她的眼眸，那双紫水晶般美丽无瑕的眼眸，那双注视着他长大的眼眸里，永远满溢着慈爱与包容，即便是此刻，也丝毫不曾变过。 诺亚的手在颤抖，以他的智慧，不难猜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血兽又因何而死。理性已经迅速分析完所有的可能性，并将之呈现罗列在他的脑海里。 他捂住头，怒喝一声，“够了！” 温柔的手轻揉着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总能教会他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力量，“放开你的思维，诺亚，将它交给我。” 这一次，诺亚没再听从她的建议，他抬起头，如火燃烧的赤金双瞳里满是悲哀。 “乌科萨耶。”他轻声唤着自己同胞的名字，“停手吧。” “抱歉，诺亚。”女人垂下眸，神情平静而哀伤，“这一次，我必须拒绝你。” 第82章 现在，妈妈要教训欺负你的人了！ 他在一个清晨醒来，就像过去的数百年来，古代魔法石镶嵌的穹顶，落下柔和的光波，拂过由秘银编织的床，犹如白银海上蒸腾的雾气。 以巨龙的标准而言，他的巢穴太过朴素，但他对一个只是用于睡觉的地方，并不想花费太多精力，一切都可以等到成年后再说…… 成年？ 光辉退散而去，他站在镜子面前，看到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深色皮肤、漆黑长发、金色竖瞳都源于他的先祖，柔和的轮廓继承自他的孕育者，而锐利的眉眼都更接近于他孕育者的伴侣。他依稀能从这张俊美而野性的脸上找出曾经的影子，但镜中人又是如此陌生，仿佛那是幻想中、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诺亚？”温和的嗓音从远方传来，一股微苦的清香满溢而来，那是他的孕育者——多尔比笛的气息。 “你怎么才醒？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黑发男人缓步走来，美丽面容上尽是喜悦的情绪，“好啦，快收拾下你自己，大家都在等你呢！” 今天是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成年礼，他怎么会把这件事都睡忘了？成年之后的身体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感觉太沉重了，是因为人形还没完全消化力量吗？ 巨龙的成年礼在“众生之名”举办，这里见证了巨龙一族的历史变迁，比龙岛本身的历史还要古老，在有文字记载以前就存在，经过了千万年的时间风雨，依旧矗立于此。 在漫长的时间尺度面前，即便是巨龙数千年的寿命，也微若蝼蚁。 他曾在这里参加了霍尔提斯、凯尔加雅、伊洛西丝、阿尔加纳的成年礼。而如今，终于轮到他走上祭坛，从自己的孕育者手中接过那象征着阿克米诺斯生命与传承的火焰。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陌生的、好奇的、快乐的脸庞，从他的眼前一一滑过。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成年礼，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 一种难以言述的空虚吞噬着他的心，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也忘记了一个人。 为什么他没有来？那个懒鬼，难不成懒到这种事都忘了？ 他没有在人群里找到那个人，他依稀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但再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脸。 “诺亚！”他的兄长霍尔提斯凑近了，身上的火焰与他交融在一起，“祝福你的成年，这是礼物，我挚爱的血亲。” 他展开掌心，一枚散发着大地与生命气息的种子漂浮而起，这股气息让他隐约想起了另一个人，那是个爱凑热闹的大麻烦，可她究竟是谁，又长得什么模样，他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成年的后遗症吗？一切都非常奇怪，但他的内心却麻木而冷漠，他不在乎成年礼，甚至不在乎眼前的这一切。 他问霍尔提斯，“你的契约者呢？她没有同来吗？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霍尔提斯面露意外，依旧好脾气地笑着，“我还没有契约者，怎么，你预见到我的契约者了？他是什么种族的？” 记忆再度模糊，诺亚迟疑地摇头，“不，大概只是我睡得太久了。” “你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吗？”多尔比笛微笑着抚摸他的脸庞，“这还没睡醒呢，大家快让他清醒一下。” 随后一拥而上的巨龙们，用礼物和热情淹没了他，“祝福你，诺亚！”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从面前滑过，他们拥抱他，亲吻他，送上最诚挚的祝福，直到一位银发银眸的女人出现。 “伊洛西丝？” 她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肃然而郑重，“诺亚，醒醒！你正身处于梦境之中！” 而下一刻，她便消失在面前，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从脑海中被抹去，他恍惚地抬起头，面前换成了一位满脸傻笑的金发女子。 她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巨大的力量冲击令他产生了疼痛感，“哈哈哈！你终于成年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诺亚！” 他当然记得这位一身怪力的朋友，“凯尔加雅，你轻点，我的人形力量还不完整……” “为什么不完整？”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诺亚。”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面前人的脸再度变化，一张少女的脸庞浮现又消失，她仿佛挣扎在现实和梦境中狭缝中，还不忘挥舞手臂狠狠给他一拳！ 那双清澈的蓝色双眸里似乎涌动着火焰，“给我清醒一点啊！这都多少次了！至少撑到我们找到你啊！” 少女的身影逐渐透明，在完全消失之前，她对着一旁的多尔比笛竖起了中指，用巨龙语骂了句非常恶毒的脏话！ 诺亚的脑海一片混沌，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人群的喧嚣悄然退去，偌大的祭坛上只剩下他和他的孕育者。 黑发男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眼中尽是慈爱，“抱歉，诺亚，我又没有给你一个完整而美好的成年礼。那名凡人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他注视着那熟悉的紫色双眸，“你不是多尔比笛。”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对方的手轻覆在他的脸上，他的意识沉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 ………… 他在一个清晨醒来，光海如雾气四散而去。 他站在镜前，注视着镜中人的模样。 忽然，那张脸开始变化，倒映出少女的轮廓面容，她眨了眨眼睛，从镜中一跃而出。 “你是谁？” 少女笑了，“这些记忆我全都保留好了，等你清醒过来，会放给你看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色鳞片，贴在他的脸上，“锚定开始，伊洛西丝你最好快点，我不知道这次能撑多久。” 西莉亚已经失败了数十次，这是她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但也做好了继续失败的心理准备。对手的强大远超她的想象，但好在她的挂来得很及时，而对手的偏执和傲慢也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诺亚。”听到声音，她不由手抖了一下，余光盯着走近的男人。 他有着一张天神般美丽的脸庞，暗紫色双眸里漂浮着微光，“你很有天赋，凡人。” 她的身形再次透明，但这一次，她却顶住了压力，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对方的精神冲击，并用自身力量开始反击。 “你没有自己的脸吗，乌科萨耶？还是说，你也很清楚你不是诺亚的孕育者吧！” 男人揭下银色鳞片，挥手将它化作虚无，“为什么多尔比笛和赫尔德雷至今都没出现？让我猜猜，是霍尔提斯又出事了是吗？他们总是会选择他，而不是诺亚。幼年时，他在一无所知之时被献给梦园，而后来，他又要接替霍尔提斯的称号和工作。呵，永夜者……” 西莉亚掏掏耳朵，一脸不知所谓，“说完了吗？” 巨龙退去伪装，露出了她真正的模样，“真令我意外，你竟然仍存在于此，这样的才能稀世罕见。真可惜，如果你不来到这里，或许数百年后，默尔林的石碑又要多一个名字了。” “那轮到我了。”少女开始疯狂输出，“他们的决定是阿克米诺斯一族的家事，跟你一个乌科萨耶有什么关系？诺亚把你当成长辈，不代表你就是他亲妈了，摆正自己的位置！人家一家人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你一个连伴侣都没有的孤家寡人能理解吗？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是没有，是被你杀了啊！” 见她脸色沉了下去，西莉亚果断跳进镜子里继续输出，“你也好意思提梦园！你要真想阻止，当年又不是没机会！说穿了，你不过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事后叫两声不平而已，装什么白莲花！呸！我听着都恶心！你要是真把诺亚当成自己的子嗣，怎么会因为他发现了你的计划，就把他囚禁在梦里？还不是怕他一把火烧了你的所有成果！” 说着，她又骂出了那句据说极为恶毒的巨龙脏话。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镜子骤然碎裂，世界的碎片纷纷而落。原本镜子的位置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绿意，仿佛雨后的森林，那是另一位对抗者精神力的蔓延，少女不过是他的桥梁，现在他将要侵蚀她的梦境，甚至是她的精神力。 “这种程度的精神力……”乌科萨耶猜出了背后是谁，立刻切断了这层梦境，她睁开眼，璀璨的星空映入眼眸。 她从秘银编织的巨床上站起，身旁是一只沉睡的黑色巨龙。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巨龙的角，“抱歉，诺亚。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送你回龙岛。” “那我也得说抱歉，这一切现在就可以结束，我找到你了！”令人厌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凡人，正从巨龙的腹下爬出。 少女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他居然给我肚子上的鳞片！还装成是脖子上的！” “凡人！”乌科萨耶的耐心耗尽，汇聚力量就要彻底碾死这个再三挑衅她的凡人！ 西莉亚抬起头，一脸不屑，“就你这点力量，跟魔力井比起来差多了！现在，这里已经是我们的主场了！” 她伸出手臂，一柄犹如黑夜铸造的长枪在手中呈现，少女纤细的身形骤然暴涨！粗壮有力的长尾重重砸落在地，隆起的肌肉微微收紧，高大的女性兽人抬起一张冷峻的脸，磅礴的气浪从周身散出，直接将一旁的黑色巨龙震飞出去！ 灿金竖瞳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人，“终于进来了，又欠那孩子一个人情，这下债多不愁了。” “沙梅拉。”乌科萨耶刚念出她的名字，暗色锋芒就已逼近眼前！ 璀璨星夜化作漫天碎片飘落，她只用一击便破开了梦境。绿意从裂口蔓延而出，无数枝条自天空垂落，黑夜转为白日…… 女性兽人走到黑色巨龙面前，敲了下他的脑门，“还不醒？” 黑龙缓缓掀开眼皮，巨大的金色眼睛仿佛两轮圆月，他艰难辨认出眼前的人，“沙梅拉……” “小心，她和邪……”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沙梅拉亲吻了一下巨龙的鼻子。 “霍尔提斯……” “他们都在龙岛，莫莉也在，没事的。”她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心底难免生出了酸涩，她从未后悔将他送入梦园，但他也从未因此怨恨过她。即便不能成年，被不少巨龙耻笑，他已很久没有回到龙岛。 诺亚心里松了口气，混沌占据上风，他微合眼皮就要再次昏睡，却被冰冷的枪尖戳了下脑门。 “保持清醒，诺亚，他们还在等你回去。” 黑色火焰从枪尖喷涌而出，女人的身形再度拔高，“看好了，现在，妈妈要教训欺负你的人了！” 第83章 所有种族都在这个世界上，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半月前。 在告知诺亚失踪的消息后，玛丽便离开了，留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队伍里的“高个子”，“我们应该与玛丽联手吗？” 骑士摇头，“先联系他的族人吧。” 巨龙虽是个罕见的种族，大多都常居于龙岛与世无争，却也有少数喜欢行走在人间，尤其是那些刚成年还没有找到伴侣的巨龙，他们会在外界游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找到另一半或是对外界失去兴趣。 而诺亚这类巨龙还要更特殊点，他们效力于七神教会，为铲除邪教徒、维护世界和平稳定而奔走。 伊洛西丝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她加入七神教会的原因很纯粹：她的孕育者也是七神教会成员，属于是女承母业，就像霍尔提斯。 霍尔提斯因为失去子嗣而陷入疯狂，而如今诺亚失踪，他会因此做出什么事来，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事真的吗？”作为距离这里最近的巨龙，伊洛西丝自然第一个赶到，在听说诺亚失踪后，她的反应是怀疑，“真有人能困住一位阿克米诺斯？难不成是莫勒？” 下一刻她就否定了自己荒谬的想法，“不，玛丽的可能性更大。虽然她特意来找你，但她最擅长迷惑人心，也许她想借机弄清楚你是否真的失去了预知梦的能力。但是，以诺亚为代价，她是疯了吗……” “不行，我至少得先联系下诺亚试试……”她身形化作银白虚影消逝，却突然被一道金光击中，再次显现出轮廓。 金光落入房间，整个房间顿时沐浴在烈阳之中，埃尔伯特向着金光伸出手，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落入他的掌心，随后一名金发女子从光辉中跃出。 她挥手，满室光芒散去，一双金色剑眉微扬，“放弃吧，我联系过了，他是真失踪了。” “凯尔加雅？”来者是埃尔伯特的契约龙，也是她和诺亚的朋友。伊洛西丝不意外她知道消息，但却嗅到她仍未平息的狂躁，“你又跟谁打架了？” 金发女人露出了尴尬之色，“路上遇到了……额，老龙们不是常说，不打不相识嘛……” “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与一位巨龙结识。”房间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一名容貌秀美的男性精灵，谁也没察觉他是何时潜伏在此的。 “哦，看来你还输了？”认出这位赫赫有名的精灵游侠，伊洛西丝有些无奈，“你有赢过吗？和埃尔伯特缔结契约这么些年，就没感染你一点冷静和自制？” “他打架比我更猛好吧！埃尔伯特刚才要是在的话，我也不会输了！” 金发骑士对精灵行礼，“给您添麻烦了，逐星者阁下。” 精灵游侠调侃道：“带孩子很不容易吧，无光骑士？” 桑恩罗尔特一族选中的契约者回以笑容，“彼此彼此。” “瑟弗林叔叔。”埃曼当然知道是谁一直在跟随保护自己，但很少见到他们现身，除非是特殊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精灵收起笑容正色道，“乌科萨耶是戈德曼氏族背后的支持者，不，我更怀疑，戈德曼早已成为她的傀儡。一支没有大领主统率的血兽，根本没有资格与巨龙交易。” “这不可能！”伊洛西丝本能地拒绝相信，“诺亚对她来说，就是子嗣一样的存在，她怎么可能……” “但诺亚终究不是她的子嗣，诺亚的孕育者是多尔比笛。”金发女子递过几块石板，“这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销毁的数据，你看一眼就能知道她的目的。” 伊洛西丝接过了记载着数据的魔法石板，其中触目惊心的记录让她气得发抖，“她怎么敢！她竟然污染巨龙的血脉！她疯了吗！” “她的确疯了。我已经搜查完戈德曼氏族的领地，没在那里找到诺亚，却发现了不少邪。教徒的手法痕迹。”红发女人的身影凭空而现，“现在，我们得祈祷她是真的爱着诺亚，不会对他下手，如果她真的疯到去污染阿克米诺斯的血脉，我们就得担心法尔斯大陆就要毁灭于黑焰之中了。” 伊洛西丝猛地抬头，“霍尔提斯呢？” “莫莉已经带他回哀土了，剩下的事就交给盖亚去操心吧。”玛丽的目光停在一旁的黑发少女，“萨拉，你的预知梦能力恢复了吗？” “我不知道……”一时接受了过多信息，她的思维有些混乱，“您是说，某位巨龙出于某个目的而困住了诺亚？而以您的能力，也没能找到她的所在？” “说起来这也算是巨龙的内部事务，本不该由我一个外人来介绍，但我同时也是一位阿克米诺斯的伴侣。”玛丽落座沙发上，“坐到我身旁来，孩子。这是一段漫长而无趣的故事……” 巨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种族，这种庞大与他们的数量无关，而是指他们的力量。数亿年前，在凡人种族还未诞生之前，巨龙就已经存在。那时的他们是这颗星球当之无愧的霸主，统治着天空与大地，他们孕育出最初的文明，分化出无数巨龙属种族。在全世界的上空，都能看到他们掠过的身影。 而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巨龙族群大规模锐减，几乎到了灭亡的地步，力量和智慧也完全退化，他们的文明断层了。直到两千万年，巨龙才逐步恢复，但人口数量再也无法与往日相比，与此同时，他们的繁衍方式也随之改变。很难说这种改变是正确还是错误，巨龙的确因此得以存续，但一些血脉分支也从此断绝，与他们的力量一同消失在世间。 黑龙作为当前人口最少的巨龙，部分血脉甚至只有一位巨龙后裔，比如乌科萨耶。乌科萨耶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先祖，她的血脉之名。将自己的血脉力量传承下去，是每个巨龙的本能，而她已经沉沦于此。 “乌科萨耶曾有过伴侣。说是伴侣并不准确，那个凡人是她对自己使用精神暗示后选中的，她根本就没有找到伴侣，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孕育出子嗣的工具。” 伊洛西丝表情沉重，“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那凡人根本承受不住巨龙的精神力，更何况她是一位乌科萨耶……即便签订了契约，也在数百年后崩溃而死。” “我还真以为她把诺亚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凯尔加雅笑了，目露讽刺，“你知道诺亚为什么会觉醒精神的血脉力量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西莉亚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小时候都在梦园，乌科萨耶就是照料我们的巨龙。后来我们离开了梦园，而诺亚还在里面*沉睡，乌科萨耶陪伴了他五百年的时光，她将诺亚视作自己的子嗣。而诺亚的回应是，他会继承她的力量。所以，他成为有记载以来第一个觉醒精神力量的阿克米诺斯。” 伊洛西丝小声道：“有时候，我觉得相比多尔比笛和沙梅拉，她更像个称职的孕育者。” 凯尔加雅立刻捂住她的嘴，“这话可别让沙梅拉听见，你不要命了？” 玛丽唇角微扬，“但现在看来，她更想要自己血脉的子嗣。” 凯尔加雅剑眉微挑，“我不觉得子嗣是多重要的存在，如果我无法孕育出子嗣，那就是既定的命运，我不会耗尽一生浪费在上面。” 伊洛西丝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是一名桑恩罗尔特！你们的族裔占据了巨龙人口的三分之一！你当然不用操心自己的血脉力量无法传承下去，你不生有的是龙生！” 凯尔加雅不敢再说什么，而是转向玛丽，“你是怎么发现诺亚失踪的？你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玛丽没有否认，“哈尔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凯尔加雅看她一眼，“像你们这样结为伴侣一千多年都没有子嗣的情况，非常罕见啊……” 伊洛西丝也忍不住道，“阿克米诺斯一族没出现过这种问题，历史上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伴侣。” 玛丽无动于衷，“我理解你们巨龙对于子嗣的重视与渴望，否则也不会出现乌科萨耶这种悲剧了，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乌科萨耶在精神领域的造诣不输赫克托斯，以诺亚的性格，发现后绝对会阻止她，而她极有可能将诺亚困在了梦境中……”伊洛西丝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她望向玛丽，“你对这一切，真的一无所知吗？这里是默尔林的地盘，一群血兽在附近扎根……” “很遗憾，我并非全知全能。”笑意从玛丽的脸上消失了，“就像我不知道环山城的雅格哈勒克会被邪。教徒带走，我也不知道这群血兽是一位血族领主最后的挣扎，他将后裔送入乌洛比斯大陆，只是为了传递出一个消息。但最终他们都死于非命，连血奴也差点被乌科萨耶的从属所杀。” 凯尔加雅顿时有些惭愧，刚才她和精灵游侠打架的原因，就是看到了他在和乌科萨耶的从属战斗，而他们二打一，居然都没能打赢…… 玛丽仰头望向远方，在这里，她看不到默尔林那座高耸入云的魔力井，但她知道，它在哪个方向。 “所有种族都在这个世界上，竭尽全力地活下去。你们巨龙如此，我们凡人，亦如此。” “我准备好了。”一片沉默中，西莉亚开口了，“我的预知梦能力恢复了，随时都可以进行。” ………… 西莉亚解除了自己的精神暗示：失去预知梦的方法很简单，让自己相信失去这一能力就够了，在精神魔法的领域，信念至关重要。 但这样做并非没有代价，信念一旦被打破，想要重塑需要更大代价，至少在近几年内，她都只能通过吃药的方式来抑制预知梦了。 底层梦境由她熟悉的三位构建——埃尔伯特，埃曼，以及被拉壮丁的死灵法师洛伊丝，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个差事，但看到玛丽后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同行者是伊洛西丝，作为诺亚的朋友，一位同样擅长精神魔法的巨龙，她的精神力像水一样温和，呼吸一般自然，她们只用了一天就建立了相对稳固的精神链接。 诺亚曾在她的精神领域留下一颗火种，凭借这层联系她能在茫茫梦境中找到他的所在，但想要撬开梦境的锁，还得看同行者的本事。 她扭过头，看着银发女子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是梦境的行者，我主宰一切的门与钥，未知之雾在我眼前消散……” 突然就没什么信心了呢。她握紧枚手掌大小的黑色鳞片仰头倒下，一旁是埃曼翡翠般的绿眸，她叹了口气，“希望这次别出什么意外。” 埃曼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女神在上，你先用暗示把刚才这句话忘了。” “你说得对。”西莉亚从善如流，伸手握住了伊洛西丝，“要开始了。” 黑暗中，有无数光点从眼前飘过，白色从黑暗边缘蔓延而来，逐渐勾勒出线条轮廓，一间纯白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伊洛西丝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按计划她们会使用“梦境跳跃”来寻找诺亚所处的梦境，这种堪称碰运气的穷举法，在他们三人本身拥有精神联系的情况下，是比较可靠的。但这也需要梦境主人坚韧的精神力，来支撑频繁的梦境变换。 “不对。”西莉亚打开了一扇门，又关上，又打开一扇，“这也不对。” 大概与最近的经历有关，接连几次的梦境，都是血族与巨龙的，她甚至看到了乌科萨耶的过去和未来，虽然只是一瞬，对方却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回眸望来时，门刚好关上。 伊洛西丝叹为观止，“难怪你能预见古赫尔的未来，真是可怕的天赋。” 西莉亚：谢谢，并不是很想要。 与未知建立联系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危险，还有可能迷失在梦境里，永远沉睡下去。越是了解预知梦，她就越能意识到它有多可怕。可能要等她成为魔导师，才能真正掌握这一能力吧。但在那之前，这一能力恐怕早已随着时间消失了。 “等等！”伊洛西丝按住了她要关门的手，“这里是，诺亚的家？你看，多尔比笛也在！” 梦境的另一端，深色皮肤的美人抬起头，望向她的方向，眉头微蹙。轻轻挥手，眼前一切骤然破碎，梦境跌落进一片绿意之中。 精灵从树叶间探出头，“你还好吧？” 少女揉了揉脑袋，“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多尔比笛，那是乌科萨耶，她伪装成了多尔比笛的模样！她想做什么？” 西莉亚展开掌心，那里有一枚她刚才抓住的梦境碎片，“我找到它了。埃曼，送我们出去，不是回现实。” “我知道。”藤蔓垂落，迅速编织成一道门的形状，“祝你们好运。” 两人跳入门中，西莉亚握紧伊洛西丝的手，将那枚碎片丢进了嘴里，放任意识沉沦、融化。 黑暗再度涌现，无数诡谲梦境飞逝而去，最终坠向浩瀚的海洋，岛屿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一座由无数巨龙雕塑簇拥的巨大祭坛，也注意到那丛漆黑的火焰，那是阿克米诺斯的黑焰，以及站在黑焰前的黑发男人，他的脸上满是茫然。 他四下查看，似乎正在寻找着谁，而他身后的男人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飘在空中的她们。轻轻挥手，梦境便再次破碎。 这次她们来到了死灵法师的梦境，伊洛西丝清醒后立刻反应道，“是‘众生之名’，刚才的仪式，应该是成年礼。她编织的梦境是成年！她想要诺亚经历完整的成年……” “而她取代了多尔比笛的位置……她认为自己比多尔比笛更有资格做诺亚的孕育者，真是令人作呕……” 西莉亚提醒，“你不是觉得她更称职吗？” “那不一样！她在梦境中剥夺了多尔比笛的身份！这种行为太过无耻了！” 西莉亚不是很理解巨龙的世界观，“还要继续吗？我没问题。” “不，现在的问题在于潜入方式过于粗陋，以乌科萨耶的敏锐，很容易就能察觉，时间太短不足以让我们唤醒诺亚，得想个办法才行。” 伊洛西丝思忖片刻，对一直等待的死灵法师道，“麻烦送我们离开，去现实。” 第84章 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擅长惹麻烦的孩子 “所以，你们后来找到了什么办法？梦境融合？”少年靠在床头，望向窗外连绵的阴雨。故事听到现在，他大概也能猜出后来发生了什么。 西莉亚咬了口甜香的奶油酥饼，“对，沙梅拉提供了许多残留你气息的东西，我借此同步了你的梦境。看到她真人的时候，我真是吃了一惊，她真的好高啊！” 当沙梅拉进入梦境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没有人能抵挡她的力量，至少乌科萨耶不行。 “她是瑞亚兽人，生来就身材高大。”诺亚纠结了下，还是没忍住问，“她是什么时候去找你们的？” 他果然还是介意的……西莉亚如实告诉了他，“你失踪后的第五天，在我们失败了十几次后，第一次目睹了完整整个梦境。” “谢谢。”诺亚闭上眼，那场梦境他已经历过数十次，眼前的少女也是如此。 脑中闪过一道记忆，他又忽然睁开眼睛，“我见过你，在格伦米大陆的某个法师协会。” “啊？”被他一提醒，西莉亚就想起了遇到的那个少年，“是你啊！奇怪，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 “应当被玛丽下了精神暗示，会自然忽略我的信息。而现在，你的精神力突破后，这层精神暗示便破除了。”诺亚看着她恢复如常的脸，“我也很意外，你居然能冲破以塞的精神桎梏。” 幻术，本质是一种精神魔法。她能短暂破除以塞的幻术，证明至少在那一瞬间，她的精神力战胜了对方。这是超脱想象的事，就算只拥有不足三成的力量，以塞仍是从神治时代活下来的老怪物——诸神国度的守门人，幻兽梦魇。 这一刻，他才认识到哈尔是对的，她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麻烦。 “这样的力量，必然伴随着代价。”诺亚凝视着她，“在你没有做好准备前，还是别急着拥抱它。” 难道这就是剧情里女主的死因吗？西莉亚点点头，“那时你为什么会在格伦米大陆？也是去参与霍伦维尔的事吗？我倒是没见到你。” 诺亚摇头，“不，我只是与玛丽有个赌约，但我最后输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冒充考官的女人，她有着一双与少年相似的灿金竖瞳，这是阿克米诺斯的血脉特征，他们的伴侣或契约者，都会受其影响。 被她一直盯着，诺亚忍不住开口，“你还有什么问题？” 西莉亚诧异道：“你不读我的梦境记忆吗？我以为你会想看呢，都收集好了！” “呵，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诺亚很清楚她就是想让自己目睹梦中出糗的画面，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我已经失去精神的血脉能力了。” “什么！”刚推门进来的金发女人大叫一声，“诺亚，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你失去能力了？这怎么可能！你……” “不是什么坏事。”当高大的女性兽人弯腰走进屋里后，西莉亚顿时觉得整个房间都逼仄了。 沙梅拉摸了摸诺亚的脑袋，“现在，你不必再背负任何期待。终有一日，你将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新生。” 凯尔加雅也连连点头，“阿克米诺斯本就是力量的主宰，精神方面的能力和你的天赋确实不太配。” “我还没脆弱到需要安慰。不过，谢谢了。”诺亚郑重地向她道谢，“伊洛西丝呢？” “都是老朋友，说什么谢才见外。”凯尔加雅摆摆手，“至于伊洛西丝，她被那个海妖抓走了。是教会那边的事吗？” “是。”诺亚看向沙梅拉，“关于环山城的雅格哈勒克……” “背后的确有条大鱼，但我们目前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沙梅拉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这种事就交给别人操心吧，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乌科萨耶的事，别去想了，你已经尽力了，是她将自己逼进绝路。” 他凝视着面前人的金色双瞳，“沙梅拉，我从未怨恨过你。我很清楚，那是种族存续必须付出的代价。以塞早已告之我真相，我是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沙梅拉笑道，“你不会认为我会被乌科萨耶的几句话动摇信念吧？诺亚，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同伴，与我血脉相连之人，我信任着你，一如你信任着我。” 诺亚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霍尔提斯的情况怎么样？” “出了点意外，他得知了穆萨的存在，发了会疯，但已经被控制住了。暂时被以塞困在梦园里。” “什么意外？”诺亚有些诧异，有莫勒随行，还能出什么样的意外？ “并不是护送路上出的问题，而是霍尔提斯不知从哪得到了穆萨的血，一份复苏血脉的血。” “难道说从一开始……不对，如果他们早就发现，不会现在才出手……”仿佛迷雾忽然散去，所有线索被串连起来，诺亚猛地看向坐在一旁啃饼的少女。 沙梅拉赞同道：“我与你想法一致，他们并没有找到穆萨，而是在追踪萨拉的路上，发现了穆萨。忌惮以塞不敢动手，但通过别的方式获取了穆萨的血，后将霍尔提斯引到了暮色镇。但幕后之人却没料到，他已经疯到连自己的子嗣都认不出了。” 西莉亚惊得手里的酥饼都掉了，“你是说，一直有人在跟踪我？碎片的事也是他们谋划的吗？” “深渊石碑碎片大概只是巧合，但高阶魔兽确实是有人故意引过去的，对方也没预料到埃曼会在这支队伍里，甚至不清楚你的实力。至于跟踪你的探子，都只是些没用的棋子，早就被幕后人清理掉干净。” 说到这，沙梅拉看了眼呆滞的金发女人，她似乎因为接受了太多信息而大脑停滞，“凯尔加雅，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你的族长。幕后之人看似针对的是阿克米诺斯，但他的目标是所有巨龙，留意那些年长而没有子嗣的巨龙，乌科萨耶绝不会是孤例。一旦巨龙因此陷入内乱，别说教会，连梦园都会受到影响。” “对方筹划多年，不会只布局于巨龙，恐怕在妖精、精灵，甚至海妖都埋下了祸种。但萨拉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沙梅拉笑着看向西莉亚，“我不相信命运，但你正如盖娅所说的‘命定之人’，为我们拨开迷雾，指引前路。” 诺亚出声提醒自己的母亲，“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擅长惹麻烦的孩子，连成为战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指引者。” “抱歉，我的错。”沙梅拉半蹲下身，握住了西莉亚的手，与她平视，“请忘记我的话吧，孩子，你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在前方等着你。” 西莉亚更在意他们所说的幕后之人，“策划这一切的人，也是七神教会的成员？难道会是因索斯吗？” “就他？”沙梅拉嗤笑，“一名暗精灵分支的大祭司，年纪比莫勒还小。他的确在魔法上有些建树，但影响七神教会？他没那能力，也没那个势力。幕后之人，必定是有千百年经验的教会成员。我甚至怀疑他是一位巨龙，或是妖精。当然，我也平等地怀疑盖亚、蒙克德等人，他们接触的权力与知识，远超大部分的巨龙妖精。” 西莉亚注意到这个他们反复提及的名字，“盖亚是谁？” 沙梅拉调侃道，“一个与你的老师合不来的女人。” “毕竟神棍之间总会相互排斥。”诺亚想了想，“她也拥有着预知未来和窥探过去的力量，只是你的老师放弃了这种力量。” 老师放弃的力量？阿斯塔德说过老师曾拥有看到命运的眼睛，“是老师的眼睛？” 沙梅拉摇头，“再继续谈论的话，就涉及到莫勒的私事。如果你想知道，还是亲口向他询问吧。” “你们先聊，我得先回龙岛通知族长。”凯尔加雅起身准备离开，“埃尔伯特在这，有事就找他联系我。” “我也该走了。”沙梅拉对着少年展开双臂，“临别前，再来一个拥抱吧。” 诺亚毫不犹豫：“我拒绝。” 沙梅拉却哈哈大笑，高大的身躯上前，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西莉亚震惊地看着满脸无奈的诺亚，又听见头顶传来女人的声音，“你也想来一个临别拥抱吗，萨拉？” “不……”还没等她拒绝，人便腾空而起，和诺亚一同被高大兽人抱在臂弯间。 “再见，孩子们。我想，不用太久，我们就会再见的。” ………… 傍晚时分，这场雨仍然没有停下。少女站在人群中，看着雨滴沿着透明的魔法屏障滑落。 诺亚跟在她身后，随着排队的人群缓缓移动。据说这家面包店的奶油酥饼是全城最好吃的，因此排队也是最长的。 但今天他们似乎要空手而归了，在两人终于能进入店铺时，就听到店员通知排队的人，“今天的奶油酥饼已经卖完了，请改日再来吧。” 人群发出了不满的呼声，“我从中午就开始排队了！”“怎么比昨天卖的还快！”“你们应该降低限购份额！”“谁有多余的，我出双倍买！” 诺亚喊道，“一枚金奥尔换一袋酥饼。” 即便他已经给出了夸张的价格，但前面购买的几人似乎并不缺钱，反而纷纷收起酥饼飞快离开。 “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吧。” “今晚我们就得动身离开，已经逗留太久了。”没能尝到记忆中的美食，诺亚难免有些遗憾，“只能下次再说了。” “再留一天也没事，你今天才刚醒。”西莉亚转过身，一个浅褐色纸袋猝不及防地落入怀中，正是这家售卖的奶油酥饼。 “卡塞。”诺亚伸手接过对方抛来的纸袋，“你来接应你的族人？” 面前是一位相貌秀雅的年长男性，有着黑色长发和漆黑双眸，“永夜者阁下，非常感激您对我的族人施以援手。” 诺远看向他手中的纸袋，“所以这是谢礼？” 男人笑道，“算是吧，那些孩子想向您亲口致谢，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这些就够了。”诺亚拿走了男人手里剩下的酥饼纸袋，“要是救的每个人都来道谢，那我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男人弯身行礼，“失礼了，阁下。不知……” 诺亚知道他想问什么，“乌科萨耶的审判日会在今年下达，你和安娜，包括炎族的其他人，应该都会受到邀请。” 说完后，他没有等对方回应，提着纸袋走进了雨幕中。 第85章 无趣本就是冒险生活的常态 一颗巨大的，形似眼球的物体悬浮在空中，转动的瞳孔上有无数奥秘符文浮现又消失——这便是举世闻名的特洛夫之眼，的仿造品。 它不具备任何实质性功能，只是一个拥有象征意义的物品。就像那些端坐神殿的雕塑，又或是铭刻名字的石碑，存在即是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埃曼站在它的面前，觉得自己与它很像。 “你在这儿啊。”少女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你喜欢它？需要我为你留影吗？” 少女似乎永远都那么快乐，她的手里正握着一颗泛着微光的水晶球，那是一种可以用于记录画面的魔法道具，周围游人也都拿着相似的东西。特洛夫之眼作为此地最有名的景观，几乎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前来参观。尤其夜晚时，它散发出的魔法光辉更令无数人向往，好像这个假货真能开启深渊之门似的。 看来自己要比它幸运一点，至少不用被这么多人围观。埃曼想着，轻声笑道，“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留影吧。” 黑发少女将水晶球抛至空中，背对着特洛夫之眼，与绿眸青年留下了一幕合影。 待圆月高悬夜幕，就是出发的时候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冕月同盟，一个由几大魔法家族携手治理的联盟国家。 从冕月同盟坐飞艇前往秘密群山，翻山进入白鹿公国，在那乘船前往月光岛，旅程就算走完了一半。 听起来很远，实际上更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至少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但西莉亚觉得这估算过于乐观，以她的体质，不出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由于路途遥远，不适合徒步，而目的地并非默尔林直属地，小型空艇属于默尔林特供，因此他们只能从法师协会租到一辆由天马拉动的魔法马车。 法师协会提供的魔法马车自然不是大路货色，四只华美的黑色羽翼和通体的流光脉络，足以证明它高纯度的魔兽血脉，马头上的徽章上则是它的服役年龄——这是一匹久经考验的老马。 “卡维尔是匹好马，冕月同盟的路线他已经飞了八年了，再过五年他就要退役回月光岛安享晚年，请好好对他，如果你们不想被他从高空甩飞出去的话。” 管理的法师是个高大的兽人，他将一整袋水晶萝卜递给他们，“这是他最爱的零食，够他吃这一路了。他不喜欢在白天出行，通常在早上吃完一餐后睡觉，黄昏时醒来再次进食，夜晚飞行。他的伙食就在车厢里，不要试图克扣他的伙食，一旦他对食物不满就会自行觅食，甚至放弃马车飞回这里。” 西莉亚摸了摸天马漆黑的鬃毛，“这一路就麻烦你了，卡维尔。” 马儿蹭了蹭她的手，发出一声愉悦的嘶鸣。收拢的羽翼缓缓舒展开来，马车的魔法阵随之触动，风元素逐渐汇聚而来。 “愿智慧的光辉照亮你们的前路，远行者。” 西莉亚愣了下，“你信仰魔法女神？” 兽人白她一眼，“我是三信仰，没有哪个部族规定山民不能信仰高山与大地之外的神明吧？” “冒犯了。”西莉亚笑着行礼，“愿高山庇佑着你。” 兽人法师甩了下尾巴，“哼，炎族的小家伙，前往默尔林的路并非坦途。” “我已经做好直面磨难的准备。”少女跳上马车，挥手告别，“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卡维尔的。” 在诺亚上车时，天马明显地抖了一下，即便收敛了气息，敏感的天马仍感受到了一丝源于血脉的震慑与恐惧，在西莉亚的安抚下很快就平静下来。 天马同样喜欢埃曼，于是驾车的事就交给他们两人了。正常情况下，特洛夫之眼和冕月同盟的飞行时间大概需要三到四天，西莉亚不敢再说什么“希望一切顺利”的话，只求别再发生什么大事。 马车缓缓升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人同时从升降平台出发或归来，有正常的小型空艇和魔法马车，也有奇怪的飞行魔兽，更有驾驭深渊生灵的死灵法师，充分展现了特洛夫之眼的特色。 当天马飞升到合适的高度后便直接提速，西莉亚刚掏出水晶球，却只来得及录下城市远去的缩影。 ……………… 头顶有璀璨星河流淌而过，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茂密森林，天地之间安静得不可思议，少女靠在座位上，感到睡意缓缓袭来。 埃曼拍拍她的肩膀吗，“想休息就回马车里，虽然有防护法阵，但还是太危险了。” “不，我白天已经睡够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西莉亚又打了个哈欠。 埃曼调侃道：“无趣本就是冒险生活的常态，大多数冒险者一生都无缘经历你这几个月来的精彩。” “我也想一路无聊地抵达默尔林啊……”西莉亚释放了醒神术保持清醒，“你离开家乡在外多久了？” “有十年了吧。”埃曼望着星空，想起了一些往事。但他并没有倾诉的欲望，这十年来的冒险，足以让他认清自己的痛苦，与大多数活在当下的人相比，更像是场无病呻吟。 “萨拉，抵达默尔林后你想做什么？” 少女想了想，“学习魔法，晋升高阶法师？” “那之后呢？” “嗯……维护世界和平？我的老师是莫勒，我生来就是要加入七神教会的啦！” “真好啊。你有自己想做的事。” 西莉亚却不这么觉得，“不，这些只是浮于表面的目标。我没有真正的理想和欲望，我不过是像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遵从规则选择道路。说白了，我在随波逐流而已。” “也许这就是老师让我前往默尔林的意图，他希望我能在旅途中找到目标，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感悟。”说到这时，她忽然笑了，“可惜，我至今还没有经历过痛苦的砥砺，这下有了诺亚和埃尔伯特的护送，似乎更难了。” 如森林的绿眸中有微光闪动，“我也一样，不，我连浮于表面的目标都没有。许多人追求一生的东西，渴望寻求的真理，我生来就拥有了，而我无需背负任何责任，我只需要坐在那里、无忧无虑的活着就可以了，就像一个……” “装饰品？” “精妙的形容。”他的目光转向浩瀚的星辰，“你有一位值得骄傲的老师，萨拉。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装饰品，而是将成长为庇护生灵的巨树。” “你知道他们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吧。”诺亚拉开车门提醒，那对精灵夫妻正在森林中跟随着这辆马车，他们能轻松感知到周围十里的声音，自然也包括没有设置隔音法阵的马车。 “当然，如果我们没有开诚布公，大祭司们又怎么会同意放我离开？” 诺亚有点意外，“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出来度假的。” “其实，我也一直想向您致谢，诺亚叔叔。如果当初没有您的告诫，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故乡。” “你真想谢我就别说话了，我可不觉得我的隔音法阵，能拦住精灵游侠的探查。”诺亚话锋一转，“还有，我说多少遍，别叫我叔叔。” 埃曼失笑道：“抱歉，我一直将您视作莫勒阁下的同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他相认？” “那位阁下早已自逐于故乡，我不想再因此打扰他，我受过的恩惠已经够多了。”埃曼眯起眼，侧耳倾听，“哦，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他们确实听到了。” “如果他们想带走你，我和埃尔伯特可拦不住。” 骑士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我会尽力而为。” 埃曼大笑，“请放心，大多时候，瑟弗林叔叔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想法。毕竟我可是精灵三族的精神领袖，高贵无比的原初精灵啊。” 这番自我调侃无奈又刺耳，精灵游侠停下脚步，立在树梢上，遥望夜空中腾飞的天马。 他的同伴，也是他的伴侣，一位身着盔甲的女性精灵，眉间有金色光辉洒落，“怎么了？” “我们真的尊重过他的想法吗？我们连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人就是想太多，事情很简答，他下达命令，我们执行。他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我们出面保护。再说，他才不到两百岁，一百多年都在‘纯洁之地’度过，什么都没经历过，他能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想法？” “或许正是我们的行为，原初之卵才不会有新的生命诞生，这是对精灵族的惩戒……” 女精灵懒得再跟伴侣废话，她已经在族里听过太多这种论调，直接丢下他继续跟随那辆魔法马车。 精灵游侠轻拨弓弦，秀美的面容也染上了一抹愁色，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再次坚定，拉开弓弦射出无声的一箭。 漆黑的树林中，有数道身影坠落，灼热的光箭蒸发了血肉，只留下一簇灰烬证明他们曾存在过。 他收起弓，转身跟上了同伴的步伐。 ………… 清晨时分，黎明拂过大地，光明再度降临。天马降低速度，羽翼拨开薄雾，向着一处湖泊缓缓飞去。 这片湖显然是常用的休憩站，除了他们外，也停放了不少魔法马车，小型空艇。还有人扎起了帐篷，甚至不远处还能一排看到刻有默尔林标志的小屋，仔细一瞧，上面用分别用兽人语、古赫尔语、通用语标注了附近的注意事项，以及本店销售的产品。 但价格嘛，就像景区的黑店，普遍是环山城这种大城市的三倍，还得夸句默尔林良心，只有三倍。 天马卡维尔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落脚，将他喂饱后，又吃了几根水晶萝卜，搬出他睡觉专用的草窝，才舒服地蜷缩在窝里沉沉睡去。 距离下次启程至少还有十个小时，西莉亚打算四处转转，除了埃曼外，另外两位老练的冒险者对这里没什么兴趣，更想补觉和看书。 除了默尔林的黑店外，这里也不少人在原地摆摊，普通的就是卖点魔兽素材，魔法水晶，炼金药剂什么的。不走寻常路的会卖些奇怪用品，比如卖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神秘石板，写着似是而非文字的残书，不知效果的魔法护符。 西莉亚在卖护符的摊位前停下，卖家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见来了生意赶紧招呼，“看点什么？这些都是符文大师亲手铭刻的护符，只是不方便对外出售，所以都没标注名字。但我跟你保证，全部有效！” 少女目标明确地拿起了一枚“比着耶”手势的护符，“这是哪位神明的庇佑？我怎么从没见过？” 见她有购买意向，卖家激动地站起身，拿出一枚相似的符文比划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某位信仰戈多的顶级工匠亲手打造的护符！那位大师亲自前往传说中的戈多秘境，搜集出戈多当年常用的符文印记，倾注了毕生精力做出来的，只此四件，全在这里了！” 说着，卖家将三枚护符排开，它们上面分别雕刻着：“翘大拇指”“勾食指”“竖中指”。 埃曼看着那些奇怪的符文就觉得很可疑，卖家的倾情解说更加深了这份怀疑，“我从没听说过戈多留下过这种符文印记。”作为原初精灵，他虽然算不上全知全能，但在古代知识上，远超大多数学者。 西莉亚只是觉得这些手势非常亲切，“还有类似的吗？” “这四件已经耗尽那位大师的毕生所学。”卖家握住她的手，眼含热泪道*，“一般来说，普通人我是不会卖的。这些护符并不属于我，我只是为它们的主人保管，而你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主人！” 西莉亚又笑着拿起了“竖中指”的那枚，“多少钱？” 埃曼难以置信，“你真的要买？” 卖家则报出一个让他更诧异的价格，“十金奥尔一枚！如果你四个都要，只要三十金奥尔！” 西莉亚放下护符，“十银埃舍一枚，三十银埃舍我全要了。” “成交！”生怕她后悔，卖家立刻道，“先钱后货！” 在埃曼的惊叹中，这笔三十银埃舍的交易成功落幕，西莉亚将那枚“竖中指”的暗金色护符戴在胸前，又在周围逛了一圈，但没再看到有意思的东西，埃曼却买了不少药剂和素材，用以配置元素箭。 回到他们的临时营地，诺亚还躺在草地上睡觉，埃尔伯特坐在一旁看书，一切都融合进湖光秋色中，仿佛一幅静谧而美丽的画卷。 这份静谧很快就被黑发少年打破，“这是什么？” “护符？”西莉亚将其中一枚递给他，“刚买的，看起来很有意思。” 即便只有一丝，诺亚也从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源于他的某位血亲，“哈尔？” “你那位叔叔？” “这是哈尔亲手做的护符！你说买来的？是玛丽！她刚才就在附近！”诺亚舔了下虎牙，颇有些不甘心，“该死，又被耍了！” 埃曼意外于自己竟然没辨识出对方，“那位是玛丽阁下？” “应该只是一个投影，既然她上次被你认出来了，那她这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诺亚拆开护符，意料之中，找到了用巨龙语书写的“赫尔德雷”，那是哈尔的真名。 他又分别拆开“大拇指”和“勾手指”，分别对应着“霍尔提斯”和“多尔比笛”。 一枚护符对应一个人名，意味一份人情，剩下的那个……诺亚抬头看向西莉亚胸前的护符，独竖的中指非常醒目。 西莉亚摘下护符递给他，却被拒绝了，“不拆开看看吗？” “不会有名字的，因为我没有真名。”诺亚将护符复原后还给她，“收好吧，这是四位阿克米诺斯的承诺。” “这么说，这些符文还真是戈多遗留下来的？” “是，之前哈尔与玛丽发掘了一处戈多遗留的秘密宝库，在里面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奇怪符文，但因为一些原因，至今没有公布……” 诺亚突然顿住了，少女已经拆开护符，暗金色古代魔法石上，以巨龙语镌刻着一行字，“终将成年的诺亚”。 他啧了一声，“我又没脆弱到需要这种慰藉。” 西莉亚伸手为他戴上护符，“我已经收到你的承诺，现在它属于你了。” 第86章 命运还真是如影随形 黎明还未到来，月色已然消退，天空被黑暗笼罩。西莉亚坐在车前，用“猫头鹰之眼”勘察远方，隐约能看到一座矗立的圆塔建筑，直入云端。 “那是庇护月塔，古赫尔的遗产，冕月同盟在它的见证下建立，并围绕着它拓展建设。” 迄今为止最繁华的人类文明——古赫尔，只从这些遗产中就可窥见他们曾拥有过何等强大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覆灭了，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至于灭族的原因，西莉亚也能猜出来，无非是跟创世神有关，永恒魔力井为什么会在未来被摧毁，大概也与创世神脱不了关系。 随着第一缕阳光落入大地，朝阳显现轮廓，天地间骤然明亮，她也看清了那座壮丽的高塔，在它的面前，环山城的魔力井都像是高山下的小树苗。 “天哪，它到底有多高？” “约等于当今世界最高峰——一息峰的两倍。”去它的上空飞一圈，是每个巨龙初次离开龙岛后都会做的事。 “这么大的东西，要怎么维护它？” “无需维护，只要月亮还会升起，它就会永远矗立在这片大地上。” 西莉亚倒吸一口气，“这就是古赫尔文明。” 诺亚不置可否，“现在你能理解那群法师为什么那么疯狂了吧？” “我们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你是莫勒的弟子，而他的姓氏是阿克米诺斯。我想，敢拦下你们的人，大概还没诞生。”金发骑士拉开车门，望着远方飘扬的旗帜，“我们到了，做好准备，接下来需要步行。” 天马缓缓下落，这只名为卡维尔的天马又完成了他生涯里一段平平无奇的旅途，接引的法师笑着喂给他一串葡萄，“欢迎来到冕月同盟，按照流程，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 当看到埃尔伯特的假证时，法师有些开心又意外地说道，“原来你是游族人，难怪卡维尔被照顾得这么好。” 埃尔伯特轻甩动了下金色长尾，没有否认，“我从先祖的血脉中确实继承了相应的能力。” “哈哈，我有不少同事也是游族人，你们总是很擅长照顾魔兽，这天赋真令我嫉妒！”法师牵着马离开了，临别前还送了埃尔伯特一袋葡萄，“我们这的特产，欢迎来到乌洛比斯大陆最热的地方！” 西莉亚早就热得解下了斗篷，特洛夫之眼已经入秋，但这里却仿佛盛夏，她十分后悔没买那件可以调节温度的法袍。五十金奥尔的确昂贵，但相比眼下，确实值得。 她释放了一道冰霜护盾，勉强可用于解暑。但看看同行的三人，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显然温度对超出凡人范畴的他们来说，算不上问题。 她展开地图，“现在身处冕月同盟的边境——马诺尔镇，最近的飞空艇在兰尔河附近，步行距离大概是五天，但路上设有禁飞区域，我不怎么想坐马车了……” 埃曼先她一步往前走去，边打着哈欠，“我好困，一晚没睡，你怎么还那么精神？” “那我们先找个旅馆休息吧。” 诺亚轻笑一声，“是，团长。” 西莉亚坏笑，“那就劳烦副团长诺亚带我们找一处合适的旅馆了。” 听到另外两人大笑，诺亚笑着摇头，“遵命，团长。” 作为一个边陲小镇，这里称得上热闹，随处可见冒险者和商队的身影，大都穿着和本地居民相似的着装，哪怕是法师，也都脱下长袍，换上了轻便的衣物。 西莉亚自然也入乡随俗，在街边店铺买了一套夏装，看着镜中人白皙修长的腿，这种新奇的感觉好像回到了过去。 旅店也颇有本地特色，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冷气，墙壁和天花板悬挂着藤蔓和葡萄，给人一种凉爽的舒畅感。她伸手摸了下，头顶的葡萄居然是真的！ 老板是个身形健壮的女性兽人，她笑着招呼道，“摘一串尝尝吧，外来的客人，别处可没这么甜的葡萄！还有，晚上会降温，如果有出行打算，请准备厚实的衣物。” “谢谢，我们需要四个房间，以及一顿大餐。”西莉亚摘了几颗品尝，味道确实甜美，口感微凉，还有股甘菊的清香，吃着解暑又清火。 “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我家有马诺尔镇最好吃的水果炖肉。”老板将钥匙交给她，“房间在二楼，用餐时我会喊你们的。” 西莉亚道了声谢，转身踏上阶梯，刚走没几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少女抬起头，仰望着墙上一幅描绘着河流村庄的风景画，整体看上去静谧而祥和，给人一种平静自然之感。 “你们不觉得它很眼熟吗？” “命运还真是如影随形。”埃尔伯特摘下这幅画递给诺亚，“看来你的工作是逃不掉了。” 诺亚叹了口气，向旅店老板询问这幅画的出处，对方回忆了一下，“是个人族的法师，在我们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我总觉得他像在躲债，不过钱结清了，我也不管客人的闲事。临走前，他送了我这幅画，还挺好看的。” “住了大概多久？” 老板目露警惕，“你们是干嘛的？” 诺亚只得再次掏出默尔林徽章，玛丽将它藏在了护符里，不知是作为给予萨拉的赠礼，还是预料到了现在的麻烦。 原来是默尔林的人。见到那枚铭刻着法杖与书的徽章，老板松了口气，“那人大概住了五、六天，如果需要登记记录我这边都有。” 诺亚追问：“没有其他人与他同行吗？” “没有。”老板摇头，“就他自己一个人，平时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书，我还以为他是个怪癖的艺术家。” “他有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也就是聊些本地的风土人情，他很喜欢我家的饭菜，但每次都只点最便宜的。要不是那天出手，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高阶法师。” “出手？他做了什么？” “有几个冒险者喝多了闹事，他随手处理了，才跟我说起他是个高阶法师。那天之后，他就离开了。” “他有提起过会去哪里吗？” “这倒没有，他一直很警惕周围，哪怕是聊天时，也会留意从身边经过的人，生怕有人在跟踪他。”店主停顿片刻，“我能问下，他犯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诺亚直言道，“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被波及的倒霉蛋。过几天会有法师协会的人来调查，你不用担心，如实告知就行。” 店主放下心，“那就好，你们……” 她惊讶的抬起头，整间旅店不知何时被一层朦胧的雾气包裹，无数道人影在其中交错，她看到了自己忙碌的身影，也看到了熟悉的客人，包括刚才提到的那名高阶法师。 他正坐在窗前绘画，画布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但从手和身体结构上，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位年轻女性，她有着黑色的短发，穿着法师长袍。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画中人传递出的快乐活泼的气息。 店主下意识地看向一行人的少女，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样貌变年轻了？这是伪装还是？” 诺亚啧了一声，“我收回前言。” ………… 第二天的旅店，西莉亚再次见到了一月未见的海妖奥古蒂斯，她已经恢复为女性的模样，只是嘴角失去了惯常的笑容，妖冶面容上满是麻木和疲惫。 “我是期待着生活能有点乐子，但这已经远超出乐趣的范围了。”海妖猛吸一口冰镇葡萄汁，“呼，我讨厌这里，又干又热，到处都充斥着人造能量的臭味！” 和她一起来的自然还有伊洛西丝，她看起来比海妖要精神一些，“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可悲的是，这竟是我们目前最大的进展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宿命吧。”海妖放下杯子，“我一路追踪他们的痕迹直达秘密群山，最终在群山深处失去踪迹，只找到了邪。教徒留下的残缺尸体，没有找到任何雅格哈勒克的魔力波动。要不他是死了，要不他就是被彻底同化，跟死了也没区别。但我怎么也没想到……” 海妖浅绯的眼眸中映出少女的身姿，当她贴近时，便带来一股浓郁的甜香和呼之欲出的波涛，“不如我跟着你吧，小法师，说不定还能有点意外收获。你们炎族不是有句谚语嘛，算尽人心却不知天命。” “奥古蒂斯阁下，请您松手！”西莉亚努力将自己的手从海妖的手中抽出，“诺亚，帮帮忙！” “啪！”随着诺亚轻击掌心，她们紧贴的手松开了，海妖吹了下手掌，掉落大片死皮，“喂，不至于用黑焰烧我吧！” “说正事，你能从这里感知到雅格哈勒克的魔力波动吗？” “完全没有。或许是他成了大法师，能改变自己的魔力和外表呢？”海妖说着笑了，显然她自己也不信，“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位并不是雅格哈勒克，而是一名喜好艺术的法师。那幅画，当然也是巧合。” 诺亚指了指门，“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反正这次事件也不是我负责。” “别这样嘛，开个玩笑。”奥古蒂斯摆摆手，“我相信你们的判断。但是，外表的伪装很简单，消除自己的魔力痕迹也不难。现在最可怕的是，他做的不是消除，而是转变。” 在一个遍布魔法设施的社会，即便再小心，也会留下自身魔力的痕迹，想要逃脱奥古蒂斯的追查，只能潜入远离文明的深山老林，而回溯魔法能再现他存在的场景，也证明了他没有完全去除自身的魔力痕迹。但奥古蒂斯却完全没找到专属于雅格哈勒克的魔力波动。 改变自身魔力，那是专属于大法师的领域，或者应该说，转变魔力是大法师的身份证明。无论本身有多强大，没有做到这点，就永远没资格被称为大法师。 伊洛西丝：“难不成他还真突破了大法师？” 海妖“噗嗤”笑了，“如果有人成为大法师，那么整座大陆的法师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受，就像是世界的某些地方被改变了。” “那就是你的能力不足。”诺亚看了海妖一眼，“你变回雄性试试？” “很遗憾，形态转化是有限制的，海神在创造我们时，为我们加上这层限制。不然世界上就没有这些可爱的陆地生物的位置了。” 诺亚“呵”了一声，“别装，你能活那么久，早就突破限制了。” “不过嘛，要是某位小法师的要求，我就可以考虑一下哦。”海妖那双忽闪的浅绯双眸里，仿佛氤氲着水雾，沉浸着能将人溺毙的妩媚和温柔。 西莉亚完全不吃这套，“抱歉，阁下，我想还是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了。我并非七神教会的正式成员，也没有参与你们这次的行动，于情于理，我都……”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张骨节分明的手拦在在她的面前，垂落而下的金色长发散发出炽日般明亮的气息，“奥古蒂斯阁下，既然萨拉小姐已经明确表示拒绝，您反复纠缠不休实在毫无风度。” 海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风度是人族的定义，我们海妖可没这个词，我们喜欢谁，就会大方地表达出来。” 金发骑士神情冰冷，“那我说得更明确一些吧，您在恃强凌弱，阁下。萨拉的反应与力量具不是您的对手，您不过在假借喜爱之名占便宜罢了。” “喂！说得那么严重，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只是想偷摸下脸蛋也不行嘛。”海妖摆出了一张无辜的脸，举起手示意，“好吧好吧，我不动手啦，好吗？” 诺亚就像在看小丑，“别眨眼睛了，她不是普通人，不会被你的求偶信号影响。还有，她这张脸也是假的，真正模样不符合你的审美。” “不是吧！你不长这样？！”海妖上下打量她的模样，“那你为什么会伪装成现在的模样？你认识这张脸的原主人吗？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自己想的，没有原型，不可以。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谈正事了吗，奥古蒂斯阁下？” 海妖趴在桌上，满脸颓丧，“我的新恋情破灭了。” 第87章 默尔林的管制还是太松了 即便刚经历了新恋情破灭的坏消息，奥古蒂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 但令人遗憾的是，即便她转变为雄性，感知能力大幅提升，却仍未在这间旅店里寻觅到雅格哈勒克的魔力踪迹。 伊洛西丝再次检查了那副风景画，“没错，这就是雅格哈勒克的精神力。” 雄性海妖瞥了她一眼，“你可以不必重复已知的废话。” 这种程度的冒犯，伊洛西丝并不在意，“尖酸刻薄、小肚鸡肠的奥古蒂斯，至少会存在五天。希望你们能与他相处愉快。” 西莉亚点头，也就是个弱化版的阿斯塔德嘛。当初上课的时候，她不知道被挖苦了多少次，早就对这种程度的语言攻击免疫了。 “相处？”诺亚扬眉，“你们不会打算跟着我们吧？” “正是如此！”伊洛西丝收起画，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魔法石递给他。 “我已经失去精神能力了。”诺亚看也没看那枚魔法石，“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吧。” “什么？”伊洛西丝没有反应过来，“失去精神能力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无法再读取任何精神领域的信息，也无法再出入梦境。” “怎么会……”伊洛西丝沉默了，他因乌科萨耶而觉醒了这一力量，自然也会在见证到对方的真实想法后，选择放弃。 奥古蒂斯嘲笑道，“阿克米诺斯会拥有精神的力量，真是可笑。庆幸吧，至少你还没成年，有机会纠正这个错误。” “哈尔还觉醒了感知呢，相比之下，精神确实算不上奇怪。”伊洛西丝叹了口气，“你并不需要一些陈词滥调的安慰，诺亚。但是，磨难总是会孕育出最瑰丽的宝石，成年的你，或许会比沙梅拉、比霍尔提斯更强大。” “谢谢。”诺亚收下这份祝福，“说完了吗？该说正事了。” “这里面记载的是关于雅格哈勒克，以及带走他的邪教徒的全部资料，包括了我们深入秘密群山的行动记录，总结来说，就是毫无进展，我们甚至不知道那名邪教徒是哪个已知的势力？已知的教派？那些残留的尸骸里，连邪术的痕迹都消退了。” “这很异常，你们有向教会申请援助吗？” “当然，结果就是一无所获。”伊洛西丝看向了西莉亚，“感谢你们带来的好消息，这项工作终于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诺亚啧了一声，“你的继续进行，指得就是跟踪我们？” 伊洛西丝低下头，与他平视，“需要一位阿克米诺斯与一位传奇骑士护送，我想，她绝不只是莫勒的弟子吧？” 诺亚无动于衷，“既然你们已经通过审查，自然可以去向沙梅拉寻求答案。” “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我对她的身份没兴趣，我只想尽快完成这次任务。”海妖那双浅绯的眼睛褪去光芒，仿佛一潭没有起伏的死水，“希望你能清楚，我是在通知你们，并不是在交涉。” 性格相差好大！不过西莉亚觉得，这样的“他”似乎要更好相处一些。 “我需要征求团长的意见。”诺亚看向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你认为是否应该同意他们的请求？” “问我？”西莉亚将目光投向埃曼和埃尔伯特，两人暗笑，“我们听团长的。” “好吧。就算我拒绝，你们也能跟上来的。”“团长”有些无奈，“我们的计划路线是，从冕月同盟搭乘飞艇前往秘密山脉，然后翻过山脉坐船抵达月光岛。我不会偏离这段路线，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但我的能力有限。” 伊洛西丝伸手与她击掌，“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尽量不影响你的行程。” ………… 休整一天后，他们在深夜出发。与白日的酷热不同，这里仿佛进入了深秋，树叶都蒙上了一层白霜，西莉亚不得不换上厚重的斗篷和长靴。大概是气温变化的原因，很少有人在外走动，只是偶尔见到几位巡逻人员，会上前盘查他们一行人的去向。 “请多加小心，远游者，离开城市后并不安全，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庇护月塔带来了魔力与繁华，但不只有我们人类得到她的庇护，魔兽同样能从中获益。” 巡逻法师将身份证明递还给她，“愿月光映照你的前路。” “感谢你的忠告。”西莉亚回礼，“高山庇佑着你。” 按照计划，他们将步行前往兰尔河附近的卡萨城，那里有座飞空艇基地。冕月同盟的空艇产业非常发达，多达六十多个飞空艇基地，行程几乎覆盖整个乌洛比斯，最远还能跨越大洋，前往格伦米大陆。 但由于传送阵这种逆天存在，飞空艇最终用途只能用于运送货物和旅游，而后者是主要的收入来源。前往秘密群山和月光岛的路线，属于热门路线，几乎每个空艇基地都有。 离开马诺尔镇后，有路标指引方向，明亮的月光下，上面的文字隐有银白流光，“卡萨城方向” 西莉亚选择偏离大道抄小路，以他们的速度，两天之内就能赶到卡萨城，至于沿路的魔兽？只能祝它们好运，千万别碰到他们了。 显然，有两位巨龙的跟随，是没有不长眼的魔兽敢来凑热闹的，一路上平静又顺利，几乎称得上无聊。直到银月渐沉，黑夜将要过去时，海妖突然停下了脚步。 伊洛西丝示意他们停下，“有什么情况？” “深渊的气息，很强大，但不像是深渊主宰。”海妖感受着风中的魔力，“在那个方向，有死亡的味道。在这种偏僻地方，很有可能是禁忌召唤。” “我想绕道去看看。”伊洛西丝手中多出一柄流水型的法杖，“有些禁忌召唤会与邪术有关。” 以西莉亚爱凑热闹的性格，自然乐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想跟上去瞧瞧。” 伊洛西丝欣然笑道，“我们算是临时同伴，不用这么客气。” 随着他们接近，西莉亚也闻到了空中传来的古怪味道，那仿佛腥臭的血腥味，混合着呛鼻的灼烧气息，还有一股锐利的寒意，像尖刀一样迎面刺来。 她支起魔法护盾，眨眼之间，护盾上就出现了无数个细小裂口，没走几步这个初级护盾就破了。好在中阶的“光铠术”能抵挡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她走到那个高大的人形影子前，看着对方使用一把铲子在地上刨坑。 黎明的光辉洒落在高大人影之上，照亮了那只木讷的鱼头，以及形似人的四肢和躯体，鱼一般的长尾在身后甩动。他十分认真地挖着地，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西莉亚愣住了，“这是在干嘛？” 深渊生灵抬起鱼头，鲶鱼般的胡须抖动了两下，“主人命令，挖掘坟墓。” 令人惊奇的是，他使用的竟然还是古赫尔语，还发音纯正，字正腔圆？ “谁的坟墓？” 即便大地之茧的力量被封印，西莉亚依然受到深渊生灵的喜爱和亲近，他回答了她的疑问，“主人的繁育者。”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他应该指的是？” 埃曼点点头，“父母。” 他就没有西莉亚那么好的待遇了，再注意到其他人后，鱼头人手中的铲子变化为一柄巨剑，“这里是主人的领地，侵入者。” 空中锐利的气息猛增，“嘭”地一声，光铠术的光辉黯淡下去，护盾完全破裂。 西莉亚再次给自己上了护盾，“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这里发生什么？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鱼头盯了她一会，摇头，“主人，很痛苦。你们，离开。” “你的主人知道是你杀死了他的父母吗？”海妖越过西莉亚，走到正在挖掘的坑洞前，向下看去。 “主人，命令。主人，知晓。”鱼头似乎想动手，但看着西莉亚，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剑，“你们，离开。” 伊洛西丝看着坑洞里死状惨烈，几乎搅成一团，无法分辨原型的两具尸体，“有一点邪术痕迹，感觉像是邪。教徒常用的萃取药剂，浓度不算高。” 听这深渊生灵的意思，似乎还有幸存者，“你的主人在哪？他现在很危险。” 鱼头原本的死鱼眼突然化作一片猩红，“你们离开，否则，死！” “噗嗤。”埃曼没忍住笑出声，无论是鱼头的威胁，还是鱼头的长相，从各种方面上来说，都非常好笑。 西莉亚感觉一时接受了过多信息：“他的召唤者，召唤他杀死了自己的父母？还让他给父母挖坟？” 诺亚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值得意外的，这就是涉及邪术后常有的结果。至少这次还有个幸存者活下来了，我们也能了解他们是怎么接触到邪术的。” 击败鱼头的过程不值一提，奥古蒂斯和埃尔伯特同时出手，直接送他回深渊老家。伊洛西丝解析了残留的精神力，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召唤者是个成年的人族女性，和她的父母、以及妹妹生活在附近的法师塔里。她的父母只有中阶水平，能建造法师塔，大概也是有家族的资助。” 伊洛西丝轻挥手，一团水包裹住尸体，迅速凝结成冰后消失，“跟我来。” 法师塔距离这里不远，相比于默尔林的法师塔，它可以说是粗劣，但对于两名中阶法师而言，它绝对够用。 海妖一脚踹开大门，饱受磋磨的防护法阵没经得住这一脚，只听见一声嗡鸣后，塔顶的魔法光辉熄灭了。 塔里到处是喷洒的血迹，他们在一处地下牢房里找到了召唤者——一个浑身都是血的年轻女人，她看起来十分瘦弱，怀中抱着一具与她容貌相似、同样瘦弱的女性尸骨。 她目光空洞，看起来对外界毫无反应，但当有人靠近时，她便抱紧了怀中尸骨，惊声尖叫，“滚开！你们去死！死啊！都给我死！” 随着她的惊叫，庞大的魔力冲击将周围一切震碎，西莉亚躲在埃尔伯特身后，看到了她手脚上断裂的锁链。 “没事了，孩子。你已经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伊洛西丝面露怜悯，伸手拂过女人的脸颊，血迹从她身上褪去，露出青紫斑驳的躯体。 温和的精神力安抚了她的情绪，在巨龙的催眠下，她缓缓合上眼睛睡去，手中却没有松开尸体。 “可怜人。”身为巨龙，无论看多少次，伊洛西丝都无法理解人类出于私欲和短视，对子嗣做出的残忍行径。 海妖已经搜查了一遍法师塔，“除了那点萃取药剂外，没有别的邪术痕迹，可能是从其他地方购买的。” 诺亚使用回溯魔法，在场人都看清了中年男女是如何逼迫姐妹两人喝下药剂，又使用了刑具和魔法刺激她们，最终导致一人死亡，一人魔力失控，召唤出深渊生灵杀死他们。 看着他们狰狞的丑态，那满溢的欲望和野心，喷溅的血液，扭曲的肢体……西莉亚一阵作呕，没忍住吐了出来。 海妖嗤笑道：“这点程度就受不了？法师家族的肮脏事可多着呢。如果不是有默尔林的管制，他们早就把灵魂都出卖给邪。教徒了。” 西莉亚看向地上的女人，“她以后，会怎么样……” “她的天赋很好，却也不够好。通过教会审查后，会转交给默尔林。默尔林会封存她的记忆，直到她能承受后开启。” 埃尔伯特发出一声叹息，“默尔林的管制还是太松了。” “这里毕竟是冕月同盟的地盘，不是默尔林的直属地。”伊洛西丝看着地上一枚破碎的纹章，“这个家族，恐怕有不少这种实验，萃取药剂可能也与他们有关。” “要联系默尔林吗？” “不，别惊扰他们，让他们跑了就麻烦了。”伊洛西丝拉开一道传送门，“我送这孩子去月光岛，教会在那边有足够的人手。” 埃尔伯特抱起年轻女人，“还是我去吧，现在更需要你的力量。” 在诺亚已经失去精神能力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伊洛西丝没有拒绝，“月光岛人多眼杂，请多加留意。” 金发骑士点头，踏入传送门中消失不见。 第88章 你们只是在恐惧这无法被掌控的力量 在埃尔伯特离开后没多久，几人还在清理、封锁现场时，海妖忽然有所感应道，“有人来了，看魔力波动，像是法师，中阶、高阶都有。” 伊洛西丝反应迅速，化作一股水雾隐入林间，“我们隐藏起来，你们去打听消息。” 西莉亚和埃曼大眼瞪小眼，“我们？” “不然呢？人类只会对弱者放下戒心。”海妖的身影消退在夜色里。 诺亚也遁入夜幕中，“别玩得太过火了。” 弱者二人组对视了一眼，埃曼笑了，“你好啊，搭档，这里发生了什么？” 西莉亚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来的！但我好像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哀嚎？” “我也是，真是对可怜人，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两人站在法师塔外等了一会，海妖所说的法师才姗姗来迟，为首的是个面目冷峻的男人，身后跟着数名法师。他们胸前都没有法师徽章，但从着装来看，应该都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发现两人的存在，他们也很意外，但没有贸然动手，“你们是谁？” 西莉亚摊手，“路过的法师。” 埃曼应和，“和她的猎人同伴。” 男人注意到少女胸前佩戴的，正是特洛夫之眼颁发的中阶法师徽章，“这里是切斯特家族的领地，请两位说明来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哦？这里是切斯特家族的领地？呀，我买的地图上都没写呢，真是抱歉。”西莉亚指了指法师塔，“我们赶路途中听到了惨叫声，想来帮帮忙，但到这儿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只是里头，那满屋的鲜血啊，真是可怕啊。” 男人当然看得出她那蹩脚的演技，她的同伴偏过头，嘴角上扬。他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不快，但一个特洛夫之眼的中阶法师，又是如此年轻的模样，说不定会有一位很难缠的老师。他可不想跟那群玩弄死灵之术的老变态结仇。 “除此之外，你们有发现别的事吗？”男人微微颔首，其余法师越过他们，走进了法师塔半掩的大门。 “没了。”西莉亚拍了下埃曼，示意他别笑了，“我能问下这发生了什么？” 男人挥手，“这是切斯特家族的事，无可奉告，两位离开吧。” 见西莉亚不争气，埃曼笑着摇了摇头，抬眸看向男人，“我们刚才在法师塔里查探了一番，没想到这样粗陋的*法师塔里，设施竟然如此完备，甚至配备了小型传送阵和禁魔地牢。不愧是切斯特家族，真是财大气粗。” 男人微微眯起眼，他当然知道那些设备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并不赞同家族这样的做法，但这是家族繁盛必要的牺牲。这两个外乡人，如果真发现了什么，并留下了证据…… 埃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水晶球，“只是很可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同防护法阵，都一起损毁了。满屋的血，泼溅的到处都是，啧啧。” 西莉亚猛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什么时候……” 男人沉默片刻，伸出手，“你开价多少？” 绿眸青年笑了，将水晶球送还给身后少女，“不，它是无价之宝。” 男人微微眯起眼，掌心隐有微光闪烁，磅礴的魔力喷涌而出，转眼瞬间，眼前两个冒险者便化为灰烬。他伸出手，掉落在地的水晶球飞入掌心，水晶球中完整记录了法师塔的内部结构，扭曲的尸体，怪异的巨兽……该死！那两个蠢货竟然使用禁忌召唤！实验体去哪了？被谁带走了？ 必须尽快联络家族，如果让实验体逃入默尔林的属地，他们都得进去吃几十年牢饭！再联想到家族的手段，可能的牢狱之灾都变得亲切可爱起来。 正在他思考如何应对时，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你耽误得太久了。” 他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双残缺的眼睛，“罗萨莱斯阁下，您亲自前来了？” “你们犯错了，犯错，就需要惩罚。”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尖锐的痛苦搅动着他的大脑，“不，您不能！不！你这个傲慢的半兽人杂种！我是纯血继承人，你怎么敢！” 西莉亚看着男人对空气讲话半天，神态激动，对着空地疯狂倾泻魔力，而埃曼站在一旁，摆弄着手里的水晶球。 “埃曼？” “能把这个水晶球给我吗，萨拉？” “你喜欢就拿去玩吧。”由于记录内容有限，这样的水晶球她买了十多个，“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居然能成功。”埃曼记录下人生第一次成功的幻术，玩弄他人的感觉十分美妙，远胜一场甜美的梦。 脑中又再次回响起巨龙的声音：“纯洁之地塑造了你，埃尔曼德。只有你走出这场虚构的幻梦，你才能真正触及真实的自己。” “够了，停下来吧。”漆黑的火焰吞没了周围躁动的魔力，黑发少年打晕了发狂的男人，看着嘴角还带着笑意的精灵，伸手给了他一脑壳，“别太沉溺其中了，你才是力量的主人。” 埃曼从这一击清醒过来，怔怔看着眼前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向他袭来，“诺亚叔叔，我……”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叔叔。”诺亚转身，将手中人交给伊洛西丝，“看看他的情况，脑子是否还完整？” 伊洛西丝一指点在男人眉心，“运气好的话，修养几天就没事了。运气不好，也就是止步高阶法师了。” “他接下来的一百年都会在默尔林的禁魔监狱度过了，倒也没差别。”海妖已经将另外几人都捆好，丢在了他们面前，“罗萨莱斯？我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一名出身于罗夫斯家族的魔导师，是人族与山民的混血，算是罗夫斯家族目前的掌权者。”伊洛西丝很清楚这些法师家族的情况，“他们和切斯特家族是死对头。” “精确放大了对方的恐惧，做的不错。”诺亚转向一脸惶恐的埃曼，“第一次使用力量的感觉怎么样？” “您曾经说过……这就是真实的自我吗？”从小受过的教育，令埃曼感到迷茫而恐惧，“这种感觉，太过邪恶……” “力量并没有善恶之分，只取决于使用者本身，那群精灵从没教过你如何操控力量吗？” “很显然，没有，可怜的小翠丝①。”海妖语带讥诮，笑道，“你被困在塔里太久，甚至不知外界的凡人都需要食物过活呢。” 埃曼怔怔道，“或许，我的本质是邪恶的？”那种掌控的感觉令他沉醉，直至现在仍在回味，如果不是诺亚及时阻止，他可能会真的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虐杀一个人。 “看看，那些精灵培养出了怎样的怪物啊！”海妖发出赞叹，连连鼓掌，“将惊世的力量塞入一个稚童的手中？他们是觉得这个世界还不够混乱吗？” “闭嘴。”诺亚给了海妖一拳，“冷静点，埃尔曼德，这种愉悦感只是源于使用力量的享受，尤其是在被压抑多年的情况下，没有爆发说明你的自控力足够强大。现在，你要学的，是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在你熟悉的过程中，这种愉悦感会逐渐消退。” “是，谢谢您……”埃曼脸上露出笑容，眉头却依旧紧锁。 ………… 在结束海妖口中“不值一提的小事”后，阳光再度点亮大地，气温逐渐攀升，西莉亚脱下斗篷，又一次坚定了购买高级魔法长袍的决心。 埃尔伯特带着几位教会成员归来，与几人打过招呼后，他们迅速打包了现场：将周围的建筑、草木，连同土地连片剥除，最终，法师塔及其周边一切，只剩下裸露的泥土。其中一位洒下种子，草木迅速生根发芽，转眼间这里便再次恢复成茂密树林。 西莉亚好奇：“如果周围有水源怎么办？” “抽干湖水，截断河流，冻结海洋。”诺亚解释道，“不只是人，动物同样会受到污染，不过这次很轻微。” 她想起了格伦米大陆的处理方式，似乎没有这么严重，“只有乌洛比斯大陆会这么处理吗？” 诺亚知道她在想什么，“那里毕竟是阿斯塔德的庇佑之地。但这里，是默尔林的地盘。”换言之，即便是七神教会，也得考虑给一位大法师留点面子。 西莉亚再次认识到默尔林与七神教会的关系匪浅，“安娜和斯诺也是教会成员吗？” 诺亚没有否认，“最初的默尔林是由七神教会扶持起来的，教会需要能维持世界和平稳定的力量，只是后来，这力量逐渐脱离了掌控。” 西莉亚停顿了下，轻声问道，“你刚才的话是安慰吗？” “下次有事，你大可以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诺亚瞥她一眼，“他是一名原初精灵，你的老师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孤身杀空邪。教巢穴后全身而退了。” 黑发少年转身望向幽深的树林，不知在向谁传达，“爱护？崇敬？不，你们只是在恐惧，恐惧这无法被掌控的力量，就像当年的米力波勒和莫菲斯特。” 这种恐惧，他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他从太多龙眼中看到过这种目光，直到自己被宣判无法成年后，他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少年笑了，金色光辉点亮他的双眸，“等着看吧，世事总不会如人所愿。” 第89章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他们在日落前抵达了卡萨城，这座历史悠远的城市，远比冕月同盟年长，据说最早能追溯到精灵统治时期，这里正是兽族与精灵的战争前线，即便过去了数万年，仍保留了两族风格的建筑，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城市风光。 这里的精灵数量也远比其他地方多，不同于常见的风精灵，这里甚至能见到相对避世的炽精灵和暗精灵。辨识他们的方法很简单，炽精灵通常有着金灿灿的长发，容貌艳丽，耳朵最长最尖。风精灵多以绿眼睛为主，喜欢在身上脸上铭刻魔纹。暗精灵的耳朵最短，肤色以灰色、苍白为主，眼睛颜色多变。 连这儿的商人都有一口流利的精灵语，能熟练地与精灵讲价，“你去整个卡萨转转，没有比我更好的价格了！” 暗精灵法师挠了挠头，看向他的同伴——橘色长发的兽耳少女毫不犹豫收起了货物，“还是去月光岛看看，那儿是我们山民的领地，可没有这样奸诈的商人。” 店主哈哈笑道，“月光岛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乌洛比斯最繁华的去处之一，你们这点成色的货，够不上人家瞧的。” 暗精灵似乎还想争辩什么，被他的同伴拉走了，“我早跟你说了，这里都是些黑商，你还不信。” “要看点什么？”店主一瞧她手上的空间戒指就知道是个有钱的肥羊，“我这儿的东西很齐全，想要什么都有。” 西莉亚的目光从一件件法袍上移开，只看用料也知道比特洛夫之眼差远了，更不用说环山城，但她真的很需要一件能调节温度的法袍。 “这件，什么价钱？” “三百金奥尔。” “什么？”西莉亚怀疑自己听错了，“三百？金奥尔？” “是！这可是上等的好货！能自动调节温度，自带清洁术，防水防火，还能抵挡高阶魔法，由一位魔导师亲手附魔！” “这样一件法袍在环山城的售价不会超过五十金奥尔，使用的材料也远比它好。”西莉亚才不信什么魔导师附魔这种虚假宣传，真遇到了高阶魔法轰炸，还不如一张传送卷轴来得可靠。 店主瞥见了她胸前的徽章，“很可惜，小法师。这里既不是特洛夫之眼，也不是环山城。别拿你们那套大城市的标准来定义这里。” 西莉亚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买下，“八十金奥尔。” 见她还价，店主便知道有戏，“看你也是初次出来冒险不容易，给你算便宜点，二百五十金奥尔吧。” 真要花这钱买了，她就是二百五了，“最多一百，偌大的卡萨城，总会有别的选择。” 店主听了只是笑笑，“这里就这个价，如果你不愿意，当然也能熬到月光岛再买。” 当她气呼呼地从店里走出来，外面等待的埃曼正在与一名炽精灵交谈，“原来如此，这里是族人前往外界的桥梁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物价这么夸张的原因？少女看向那名炽精灵，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有钱”，连身上的小配饰都是顶级魔法石。 炽精灵与埃曼交谈甚欢，“你的幻术真是精妙，我完全看不出你的身份，你是哪个族的？让我猜猜，天空与大地的眷属吗？” 埃曼笑着承认了身份，“算是吧，我的抚养人是逐风一支的精灵，她强大而美丽。正是在她的支持下，我才能来到这里。” “相比故乡，外界的确野蛮而落后。但我很享受这种每一天都截然不同的期待感，希望你也能享受。”炽精灵行了一礼，“炽日照耀着你，我的同胞。” “风指引你的方向，我的同胞。” 埃曼转头看向身旁少女，“买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别提啦，这是家黑店，我们再去别家瞧瞧吧。” 让西莉亚失望的是，那名兽人少女没说错，这里全是黑店，二百五十金奥尔一件的法袍，已经算得上是良心价。 “算了，我们去空艇基地与他们汇合吧。” “你不打算买了吗？”埃曼有点意外，明明她之前一直都在后悔没买高级法袍，“如果是费用问题，我……” 西莉亚打断了他，“我并非付不起这个价钱，只是讨厌做冤大头的感觉。” “进入秘密群山后，温度会恢复常态。”见她又套上一个寒冰护盾降温，埃曼有些失笑。 “那我们快走吧，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今天的票。” 好消息是，今天还有前往秘密群山的飞艇票。坏消息是，只剩下两张双人的票了。 伊洛西丝看着手里的票，提议道：“埃尔伯特，你与他们一间吧，保护好这俩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金发骑士没动，埃曼但笑不语，海妖嗤笑道，“真是巨龙独有的傲慢。” 伊洛西丝好脾气道，“那能请奥古蒂斯阁下指教，我的傲慢在何处吗？” 海妖瞥了眼诺亚，“这个傻子不懂，你也不明白吗？” 诺亚蹙眉，“有话直说，但鉴于前科，你不能跟萨拉一个房间。” 海妖翻了个白眼，“瞧瞧，即便在人间生活多年，你们却依旧不愿意多花一点心思来了解凡人。” 埃尔伯特看不下去了，轻声提醒，“萨拉是一位女性，而我们需要在飞艇上度过五天的时间。最好还是安排她与伊洛西丝一起。” 诺亚眉毛微扬，在他的龙生经历中，很少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第一次认识到凡人在性别上的划分。他决定遵循本人的意见，问西莉亚，“你的想法是？” 西莉亚本人不是很在意，之前他们四人都是待在一起休息的，她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只要不与奥古蒂斯阁下一间就好。”现在他是雄性形态还算安全，但等过两天转变形态后，她晚上就要被夜袭了！ 海妖发出一声冷哼，却没多说什么。 “那就我、诺亚、萨拉一间，你们一间，可以吗？”伊洛西丝自认为已经明白了，“我们巨龙只会对自己的伴侣产生繁衍的欲望，诺亚没有成年，而我虽然没找到伴侣，但你应该不是我的理想型。” “我很荣幸。”西莉亚强忍笑意，巨龙与人类的思维差异，在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下，更显滑稽。 乘坐飞空艇的流程很简单，核对身份后排队进入等待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搭乘魔法梯进入飞艇内部，为保持秩序，不允许使用飞行术。等待大区还能经常听到通报声，提醒某座飞空艇即将出发，还有几位乘客没到。 乍一瞧倒是与飞机高铁没什么区别，但内部环境更接近游轮，两人的房间足够宽敞，还带有独立的卫浴。 这是专做游客生意的飞空艇，娱乐设施也很完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当然，票价也不便宜，前往秘密群山，五天旅程，十枚金奥尔。前往月光岛，八天旅程，更是直接翻倍，二十金奥尔。 但当西莉亚躺在摇晃的浴缸里，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品尝着本地特产的白葡萄酒，觉得这十枚金奥尔还是很值得的。 ………… 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晚上用餐前，她出门前还询问了房间里正埋头文件的两人，“需要帮你们带点什么吗？” 伊洛西丝挥手，“鹿肉和虾肉，少量水果，麻烦了。” 诺亚头也不抬，“甜点就行。” 这里共有三处餐厅，号称汇聚了整个乌洛比斯大陆的食材，而她要去的正是位于空中的餐厅——仿佛一颗悬浮在飞艇上的巨大水晶球，在夜色中投射出梦幻之景，极尽展现出这艘飞艇的奢华。 甲板上吹来一阵微风，西莉亚仰头望向夜幕，璀璨的星河好似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及。 “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她侧头看到了搭话的人，是个年轻男人，披着厚重斗篷，长着一张普通的脸，看上去人畜无害。 一股熟悉的心悸感骤然袭来，她抓紧了栏杆，脸上露出笑容，“是啊，可惜近日来没有双月交汇，不然就能看到更震撼的场面了。” 少女说着摸出了水晶球，似乎想跟身后的空中餐厅来张合影，还笑着招呼对方，“要一起来一张吗，远行者？” “谢谢，不用。”年轻男人笑着摇头，退后两步，为她留出足够空间，“你是第一次乘坐飞空艇？” “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她调试了好几个角度，直到余光瞥到了一抹珍珠的光泽，才放下水晶球，继续与对方攀谈，“你呢？你是本地人吗？” “不，我并非是这片大陆的原住民。我的故乡，野蛮、落后、却也美丽……”男人仰望星空，他本不该前来搭话，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像当年他亲手铸下恶果，而如今，已经到了偿还之时。 但在做出了结之前，他还有一个等待解答的问题，问她，问神选之人，问这个世界，“如果有一天，魔力就此消失，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少女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吗？嗯……这种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世界会一团糟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并没有感到失望，只微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还是维持现状好一些。” “但我想，生命总会找到出路。即便我们的文明毁灭，也终将有新的文明萌发。”少女念出了他的名字，“晚上好，雅格哈勒克。” 这一次，他发自真心地笑了，“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不知道，那只是一种感觉，就像你认出了我。”西莉亚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来找我？你很自信自己不会被抓到？” 雅格哈勒克自然也注意到身后包围来的几人，“我不知道，或许您可以将这当作罪人对神明的忏悔吧。” “你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视为赎罪吗？”诺亚的声音从一片寂静中传来，那双灿金的瞳锁定了他，“你经历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 “您如传闻一般敏锐，永夜者阁下。”他深深行了一礼，“向您，向七神教会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伊洛西丝从周围精神力中感知到了一丝哀恸之情，“你……” 等候多时的海妖突然出手，但只抓到了一片消散的投影，面前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幻影！ 他笑着，与少女挥手告别，“感谢您的答案。” “轰！”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刺目的光芒骤然点亮夜空，世界顿时亮如白昼。 光辉许久没有退去，西莉亚捂着眼睛，“发生了什么？” 海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干涩，“这不可能……” “大法师，自毁。”诺亚拂过她的双眼，让她看清了远方寸草不生的山林，“地点，秘密群山，西南方向。” 第90章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 在诺亚的帮助下，她甚至能看清灼烧的大地上，腾起的热浪，曾经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连一片灰烬都没能留下。 “大法师？自毁？”这两个词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哪个大法师？他为什么要在那自毁？” 空中忽然传来女性的声音，“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行程的负责人，尼娜切斯特。现通知各位，此次行程将紧急返航。请各位乘客立刻回到房间，做好准备。返航后将按协议补偿购票损失。重复，此次行程……” 西莉亚有些麻木了：我真就走哪炸哪？ “走！”诺亚拉起她，纵身跃入云中，漆黑火焰腾空而起，黑色巨龙展开羽翼，以他最快的速度向事发地飞去。 她趴在龙身上，黑炎挡住了迅猛的疾风，令她得以目睹山林的变化：秘密群山一直以复杂的地形，茂密的植被，多样的物种而闻名，坐拥着世界上最大的森林。然而现在却凭空消失大片土地，就像一个头发茂密的人，突然被剃去头顶的毛发，只留下光秃秃的头皮。 原本飞空艇数天的行程，以巨龙的速度转眼就到。诺亚没有贸然下去查看，悬停在空中等待其他人到来。 漆黑的火焰燎过森林，却没有引起燃烧，而是将深谷围成一道圈，隔绝出入。 此时，诺亚才有时间解答她的疑惑：“如果没猜错，自毁的大法师应该是雅格哈勒克。” “他是大法师？” “只是猜测，这种程度的自毁，再联系他之前能改变魔力。”诺亚也不能理解这件事，“等他们来了再说，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们自然是指还没有离开这座大陆的几位大法师，但第一个来的，却是她的老师，莫勒。这位以契约魔法闻名世界的大法师，在伊洛西丝等人还没追上来，就从传送旋涡里跳出。 “感谢诸神，至少还有人控制现场。”莫勒松了口气，对龙背上的少女笑着招手，“最近的冒险生活怎么样？”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老师。”西莉亚摊手，“不太顺利。” 莫勒失笑，或许他的弟子与这次事件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一路的冒险确实称不上顺利。 “你刚从默尔林赶过来？”诺亚注意到他法袍上的茶渍。 莫勒用“清洁术”整理完衣物，“准确来说，我刚喝上今年默尔林的第一杯茶，炽日就点亮了夜色。” “行了，诗人，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这轮炽日是怎么回事吧。”诺亚望着空荡荡的深谷，“但现在这个情况，回溯魔法也没用了。” 大法师程度的自毁，能将周遭魔力都全部摧毁，连基础的魔力都不复存在，回溯术自然也无法施展。 “别担心，我想，莫勒他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吗？”娇俏的嗓音从上空传来，西莉亚抬起头，看到粉色头发的猫耳少女正对她招手，“你好呀，小法师，我们又见面了。” “安娜阁下。”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斯诺阁下，阿斯塔德阁下。” 斯诺笑了，“瞧这些人，我还以为又回到暮色镇了呢。” “好吧，似乎这里用不着我们了。”伊洛西丝等人总算赶到，连忙四下看了看，“霍尔提斯没来吧？” “这片大陆，还真是够热闹的。”阿斯塔德没耐心等他们商议，身形化作星辰向深谷坠去。 “真是个急性子。”安娜对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勘察吧，我在这里守着，以免有人不小心误入这里。” 说着她嘻嘻笑了，“我会送那些不该来的人，回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诺亚略点头，展开羽翼向下俯冲，莫勒和斯诺紧随其后。还未接近，西莉亚便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感，仿佛有重压迎面而来，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七神庇佑。”莫勒施加了魔法，“感觉好点了吗？” “谢谢，老师，这是……” “确实是大法师级别的自毁，但并非我们熟知的人。”莫勒看了眼诺亚，“给我雅格哈勒克的全部资料。” 巨龙发出一声嗤笑，“他们没告诉你，我已经失去精神能力了吗？” 斯诺惊讶道，“为什么？” “我明白了。”莫勒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并未再多说什么。 诺亚收拢双翼落在地面，他将怀中少女放下，又用黑焰绑住了她的手臂和腰，“按理来说，这里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但他既然在生前特意来见你，会不会因此留下强烈的意识，我不好说。”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 “碰碰运气。” 见莫勒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西莉亚便跟他们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包括雅格哈勒克的问题，以及她的回答。 “真是个充满希望的答案。”斯诺垂下银白的睫毛，“我想，他一定是心怀期待而死的。” 莫勒弯身，掬起一捧沙土，灰白细砂沿着他的指缝滑落，“他认为自己在赎罪？或者说，想要阻止什么？” 诺亚追问，“能看出来点什么吗？” “很遗憾，这里非常干净，”莫勒转向斯诺，“你能感知到这里的精神残留吗？” “什么都没有。”斯诺摇头，“非常接近大法师的自毁，那么问题在于，他是如何成为大法师的？为什么在隐藏身份多年后选择了自尽？” “或许他并不是大法师，而是借助某种力量，拥有了接近于大法师的能力。”莫勒注视着自己的弟子，他知道她的身份，他将她视为信仰的化身，所以才会向她寻求答案。 自尽的理由有很多：精神崩溃，自我赎罪，埋葬秘密。又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就会威胁世界…… 但现在他已自毁，魔力销毁得如此干净，任何勘察魔法都无法施展，只能通过他有误导性的只言片语进行推测。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雅格哈勒克。”诺亚提出了疑点，“他是法尔斯大陆的移民，从小在多尔德第三帝国长大，师承著名魔导师海蒂贝里。他的故乡，可跟野蛮扯不上关系，至今都是法尔斯大陆首屈一指的魔法帝国。” “他在多尔德的经历资料有吗？” “有，但教会和默尔林都没有寻到任何疑点，恐怕他的资料早就被人做了手脚。” “海蒂贝里还活着。”阿斯塔德碾碎一片沙土，“把她叫来问问。” “还是我亲自前去吧。”莫勒却摇头，“她已经疾病缠身、魔力衰竭多年，经不起跨越大陆的奔波了。” “她生了什么病？” “衰老。”世界的不治之症。 诺亚拉起少女，“走吧。跟着你的直觉走，看看他是否有留下点什么。” 另外三位大法师沉默地跟随着他们，行走在这片苍白的灰烬里。西莉亚放开思维，用精神力去感知外界，却只看到了无尽的空洞。 孤独感如潮水，从四面八方用来，将她裹挟，将她吞噬。她仿佛是巨浪中的一只船，又像是高山下的一只蚂蚁，正面对着自己无法看清，也无法形容的庞大之物。 “萨拉？”有人声响起，将她从那种空虚感中拽了出来，她脚下一软，瘫倒在黑焰之中，闻到了一股奶油的香甜味，那是诺亚的气味。 再回过神时，她正站在一处凹陷的坑洞里，面前是斯诺那双冰雪般的眼睛，“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清看到了什么东西。”西莉亚努力形容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面对整个宇宙，太过浩瀚，也太过无力。” “看来他的确留下了遗言，只是我们无法解读。”诺亚一拽黑焰，将她拉回身旁，“我已经失去精神力，再继续下去会很危险，你先停下来吧。” 斯诺笑着提议：“不如让莫勒使用命运之轮，召唤未来的自己吧，未来的他似乎在这方面颇有成就。” 莫勒微笑拒绝：“很遗憾，每一次召唤都是独立的，我并不能保证他一定拥有你们所说的能力。而上次，只是一个意外。” “不如我们尝试复制一次这个意外？”诺亚扬起唇角，“我记得你常说，我们要争取每一种可能性？” 莫勒耸肩，“那么，如您所愿。” 斯诺啧了一声，“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没戏了。” 伴随清脆响指声，身穿纯白法袍的人走光辉中走出，“说吧，又有什么事？” 阿斯塔德一眼就认出，“这是过去的你。” “我正在尝试，每一次召唤都是独立的，我无法掌控……” 莫勒话音未落，一位身穿黑色猎装，身材高挑的人忽然闪现而出，“别白费力气了，无论多少次，都只会是我。” 他的身形有些不稳定，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怎么，我很令你不满吗？” “噗嗤。”西莉亚没忍住笑出了声。 斯诺更是哈哈大笑，“莫勒，也就你自己能治你了！” 诺亚扬眉，“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还是放下它吧，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 “啪”，又是一声清脆响指，西莉亚感到腰间骤然一松，黑焰消散而去，如雪的冷香贴近面前，“好久不见，亲爱的莉亚。” “啪。”但下一刻，人影转瞬消失。面对众人的目光，莫勒无奈道，“各位，或许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莫勒第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并非是阿斯塔德那种醉心魔法、完全不懂人心情感的大法师，自然能觉察到未来的幻影，似乎对自己的弟子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种设想令他感到一种脱离掌控的不安。 好在无人记得刚才他的失礼，向来敏锐的诺亚也看出了他的异状，便不再勉强，“说说吧，你还有什么办法？” 莫勒舒展五指，魔法的光辉在他的掌心亮起，又熄灭，“我不怎么喜欢用这个魔法。” “你不会打算用那招吧？”安娜的声音从云端传来，“你们快回收自己的魔力，不然他连你二十年前的今天吃了什么都知道！” “哦，别担心，我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无用之处。”他缓缓合拢手掌，亮如白昼的深谷骤然昏暗，耀眼的光辉退去，头顶星空显露，他们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夜色中。 西莉亚感到那种压抑感已然消散，取代的是一种难以言述的玄妙感，她仿佛立在时间之巅，又坠入命历史之海。无数人影画面、世事变迁从眼前掠过，又在最终沉没于夜色之中。 “这是，回溯术？” “至高魔法，命运之影。”诺亚伸手从空中抓过一缕消散的魔力，“说它是回溯术也没错，只不过它的覆盖范围更广，追溯时间更久，除了莫勒之外，没几人能做到而已。” “老师在通过这种方式回顾雅格哈勒克的人生？”这种程度的魔法远超西莉亚的想象，横跨两座大陆，近百年光阴，如此庞大繁杂的信息量，必然需要远超常人的精神力，但老师却在精神领域毫无建树？ 诺亚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因为这个蠢货觉得，这份力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 “他叫莫菲斯特。” “莫菲斯特？”西莉亚惊讶道，“是因索斯莫菲斯特吗？” “当然不是那个丑角，是他的兄长，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你老师……” “在我的弟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吗？”莫勒睁开眼，红眸如火炽热，却漾着如水的温柔，让西莉亚感到莫名熟悉。 他揭过了这个话题，“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 “那你说说，有找到雅格哈勒克的过往吗？” 莫勒打了个响指，一扇发光的魔法屏幕出现在几人面前，“要从哪说起呢？他还叫福尔纳的时候？” 90-100 第91章 祂利用了我们的本能 福尔纳洛伦，一位称得上有天分的法师，在拜入著名魔导师海蒂贝里门下之前，就已经是一位高阶法师，在古赫尔研究领域颇有建树。 而他的前辈，雅格哈勒克在彼时只是一位平庸的中阶法师，能成为海蒂*贝尔的学生，是因为门第高贵，毕竟哈勒克家族是魔导师背后最大的资助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福尔纳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参与了那次古赫尔遗址的挖掘，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开这份遗产而准备的容器，或者说，钥匙。 听到这个词时，西莉亚不由内心触动。 “具体过程并没能找到。”莫勒解释道，“此事的所有魔力痕迹都被凭空抹去，包括所有人的记忆，世界上也再没有了福尔纳洛伦这个人。只有成为了高阶法师的雅格哈勒克。” 魔法屏幕上画面急剧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面对镜子的中年男人，他轻抚着自己的脸，眼中尽是迷茫，“你是谁？” 理所当然的，他也失去了所有记忆，在他人眼中，他是雅格哈勒克，但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生活中的一切，他都无比陌生。随之而来的，是夜以继日的噩梦、幻觉，他无数次从中惊醒，但清醒之时，又完全想不起恐惧的来源。 他的症状被认为是典型的“古赫尔研究症”，因此，他不得不远离了研究组，搬入了一家疗养院。在那里，他的症状似乎得以缓解，还接触到了“自然学派”，从此开始推崇自然，反对魔法滥用。 “等等。”斯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魔力痕迹被抹去？连你都无法追溯的程度？是大法师吗？” “好消息是，从手法上来看，并不是大法师所为。” “坏消息呢。” “幕后人非常了解七神教会的运作方式，清楚什么层级才会惊动我们，因此才没被当地成员发觉。此外，无论是他抹去痕迹的手段，还是影响洛伦法师的方式，我都找不出一丝破绽。可以说他是小心谨慎，也可以认为，他清楚我们的能力。” 联系到近几月来教会内部的审查，斯诺眉头紧锁，“看来幕后人隐藏很深，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找到他吗？” 莫勒轻笑，“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公平地怀疑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我认为，他甚至有可能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庞大的意识聚合体。我们能揪出来的，不过是他最浅层、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部分。” 斯诺翻了个白眼，“这听起来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了。” “继续讲雅格哈勒克的事，他为什么会成为大法师？”阿斯塔德打断了他们的思维发散。 莫勒打了个响指，“还是让他亲口说吧。” 魔法屏幕上的画面转入一片幽深树林，年轻男子低头凝视着满地狼藉，又像有所觉察地抬起头，看向前方——屏幕前的几人。 他缓缓开口，“无论你是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无法给出答案。即便我劝阻，你们也不会停止探求，这就是我们的本能，而祂正是利用了这点。” “我将埋葬所有一切。这或许能延缓末日的到来，又或许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愿大地永存于此。”男人弯身行礼，魔法屏幕瞬间化作一片白光，当那炫目光辉再次退去时，画面里只剩下空旷的沙地，一如他们眼前的风景。 “末日……”诺亚咀嚼着这个词，“他所触及的真相，与魔力衰退相关？” 斯诺理解了他为何会变成一个极端反魔法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陷入浑浑噩噩的生活中，从而忘记真正的自我，得到一份短暂的安宁。 但这份安宁，并没能持续太久，邪。教徒找到了他。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或许从一开始，雅格哈勒克就是创世神教派的棋子，他们将他创造出来，是为了开启古赫尔的遗产。”诺亚意识到，乌科萨耶的事根本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因此受创，失去能力，方便他们行动。 很显然，幕后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面前的少女，开启宫殿大门的钥匙。 另外几位也不是蠢人，斯诺怀疑地看向莫勒，“拿自己的弟子当诱饵，不愧是你。” 莫勒并没有反驳，这是计划好的一环，“我必须遗憾地通知你，亲爱的莉亚，你的冒险生活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如果想引出幕后人，我保持现状不是更好吗？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老师。”西莉亚据理力争，她还想去月光岛见见世面呢！ “抱歉，莉亚。不过，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协议里，我拥有对这次冒险进程的叫停权。”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对方狡诈而谨慎，果断地舍弃了掌控的领域，又完全没留下一丝痕迹。 正如沙梅拉所说，七神教会最大的危机，永远源自内部。这个汇聚无数传说与英雄的组织，也将是邪恶最大的孵化巢。 看着老师的笑容，西莉亚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好吧，您打算送我去哪？我亲爱的，老师。” 听到弟子咬牙切齿的回答，莫勒不由失笑，“那是乌洛比斯大陆最有趣的地方了。” 西莉亚睁大了眼，“默尔林？” 诺亚啧了一声，“你连以塞都怀疑？” 莫勒摇头，“只是以防他被利用的可能性，以塞对梦园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一旦梦园封锁，任何外部力量都无法打破。” “默尔林就有多安全了？” “不，那里是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我们的老巢。”莫勒笑着对上方的安娜招手，得到了对方一个白眼。 但在前往老巢前，几位大法师还要着手处理这片森林，便继续由诺亚和埃尔伯特送他们去默尔林，埃曼自然也在内，理由是“跟萨拉一起会遇到更多有趣的事”，两位跟随的精灵强者也只能迈进了传送门里。 阿斯塔德望着消失的传送门，“你还隐瞒了什么？” 莫勒笑眯眯道，“那就是教会成员才能得知的信息了，不知阿斯塔德阁下是否有意愿……” “加入还在内乱的你们？” “纷争无处不在，即便七神教会，也不能幸免。”他的目光投入漆黑夜色中，“神明早已逝去，只剩下我们这群被命运操纵的凡人。” 阿斯塔德冷哼一声，化作星辉消失在原地，莫勒耸耸肩，对几位同事道，“我尽力了。” 斯诺笑道，“尽力劝说他不要加入教会？” “这两百年，他倒是一点没变。不像某些小家伙，已经变成老东西了。”少女从空中跃下，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莫勒听出她的调侃，只是笑笑。 “那么，几位老东西，快点处理这里吧，我们的麻烦还多着呢。”海妖不知何时已转化为雌性形态，她撩开波光粼粼的长发，脖颈上同时睁开了数只幽深的眼睛，“既然此事涉及魔力枯潮，要不先瞧瞧妖精的情况吧。我有几个小辈，正在那里做客呢。” ………… 一阵极度不适的天旋地转后，西莉亚落在了地上，扭头张嘴吐了一地。 她接过递来的手帕，随手清理了秽物，“老师的传送术比传闻里还糟糕。” 有种族优势的埃曼也心有戚然，“感觉就像被丢进翻滚的汤锅里。” 埃尔伯特起身行礼，“亚布沃斯阁下。” 西莉亚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宛如诗歌的脸庞，木然的神情和空洞的眼睛却令他有种诡异之感，他低下头，在她的颈间轻嗅，片刻后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莉亚。” “欢迎回来，台词是这么说吗？”俊美而带着几分邪气的青年，从高大男人身后探出头，一头红发卷发随风起舞。 见到两人，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落了地，“台词应该是好久不见啦，努诺斯！潘多！” 两人和她分别拥抱，潘多还有些不满，“为什么那个蠢货排在我前面？” 西莉亚立刻扯开话题，“你们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哦，当然是为了适应伟大的默尔林。”潘多讥讽道，“这里的可怜人见不得深渊生灵的真实模样，以他们脆弱的心灵，看一下就会晕过去。” “那无法幻化人形的低阶使魔怎么办？” “所以他们有更好的选择，搬去特洛夫之眼。或者更坏的选择，被关在法师塔里直到返回深渊。” “这么说，我已经来到了默尔林？”西莉亚环顾四周，却只看到高耸的树木，几位同伴里，黑发少年已不知所踪。 “诺亚？”她对着茂密的树林呼喊，“诺亚！你在哪？” 扩音术将声音传得很远，却没有得到回应，“奇怪了，都是使用老师的传送门，他先我们一步去了哪？” 潘多挥挥手，“至少不在我的感知范围内。用不着担心那小子，他可是阿克米诺斯。” “他不是不告而别的人。”联想到之前的经历，“难不成他又被同族抓了？” 潘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哦？还有这回事？跟我说说！” “不如先聊聊，你当年是怎么和努诺斯他们融合的吧？”一道漩涡凭空出现，少年从中跃出，正是诺亚。 潘多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看，我就说吧。欢迎永夜者阁下归来。” 看得出诺亚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他没搭理使魔的阴阳怪气，掏出一枚漆黑鳞片塞给了少女，“给。” 西莉亚猝不及防地抱住了这枚比头还大的鳞片，“这是……” “霍尔提斯的鳞片，算是一份新邀请函。”原本诺亚给她的鳞片已经在梦境中消耗掉了。 她摩挲着那枚反射出金属光泽的鳞片，似乎可以窥见它的主人是何等的强大美丽，“这一定不是肚子上的。” “噗嗤。”埃曼没忍住笑了。 “这种鳞片只有成年巨龙才拥有，它生长在龙角边缘，我们一般将其称之……”诺亚用巨龙语吐出一个词，“可以理解为，祝福。我们只会将其给予伴侣、契约者，或者是，恩人。” “霍尔提斯了解完前因后果，委托我将它带给你。” 听完这番话，西莉亚却有点不知所措，“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啊，这太贵重了……” 诺亚按住了她，“你最好收下，如果你不想要，那就得多尔比笛掰鳞片了，那老龙爱美得很，掰下这么一块，他得好久不敢出来见龙。” “好吧。”西莉亚只得收下鳞片，“我应该恭喜你，赌对了？霍尔提斯恢复清醒了？” 诺亚点头，脸上笑容不减，“我刚才去了梦园，亲眼见到他的模样……我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见到他如此清澈的眼睛了。以塞说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但现在至少能看到恢复的希望。” 埃尔伯特也很高兴，“我很期待永夜者的回归。” 诺亚看了眼使魔，“恐怕再过段时间，你就得换个称呼了，潘多。” “又让这臭小子得意了。”潘多低声咕哝，“这件事，你们是得好好谢谢莉亚。可惜某条龙，拿不出一份够资格的‘祝福’。” 少年没受这点低级挑衅，“我不认为磨难是什么坏事。就像你，如果不是因为贪婪，怎么有机会沾两位深渊主宰的光呢？” 潘多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就要动手，却被努诺斯一把制服，“主人说过，先送莉亚回去。” “蠢货，放开我！”“让我给这小子点教训！”“阿克米诺斯的族训真是越来越差了！” 在潘多一路的吵闹中，前方的树林逐渐稀疏，有嘈杂的风声呼啸而来，那是正从上空飞过的飞空艇，伴随着巨大的噪音，连潘多抱怨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他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场地，远方有数辆空艇正在降落。而当她看向更远的方向时，城市的轮廓正显现出来…… 她看见了高耸的塔，游荡的岛，飘扬的旗帜，长着翅膀的云，扭动歌唱的巨鸟…… “那是什么玩意？” “干扰魔法，为了防止从高处窥探。” 她甚至还看到了举着牌子的猫，上面用古赫尔语写着：欢迎加入嚎叫猫之家。 还有打广告的？ 然而这只猫没过多久，就被一只灰熊撵走了，然后这只熊举起了另一个牌子：默尔林时光之漏提醒您，请不要相信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信息，谨防不法分子诈骗。 西莉亚开始有点相信老师说的：那是乌洛比斯大陆最有趣的地方。 第92章 花花世界迷人眼 默尔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西莉亚说不上来，但她最深的感觉是：这里极具现代气息，无论是城市规划，还是公共设施，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她曾觉得环山城是一座现代化都市，但跟默尔林比起来，那里确实算得上是乡下地方。 它的占地面积，也远超城市级别，拥有着堪比公国的广袤土地，并在你视线所及的每一处地方，都塞满了建筑。走在拥挤的人潮中，还得小心专业小偷扒走你的戒指手环。如果你不够小心，可以找街边的巡逻法师帮忙，他们身上都配有黄铜沙漏徽章，那是默尔林的纠察执法部门“时光之漏”的标志。但能不能找回来，就得祈求魔法女神庇佑了。 她那位闻名世界的老师，在默尔林并没有自己的产业，连法师塔都没有，这大概也与他闲散的性格有关。好在作为大法师，他还是有点特权的，比如能在城市内圈一块地方，放下他的“游历法师小屋”。 沃斯带着他们停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巨树前，“就是这了。” “啪！”她熟练地打了响指，茂密枝叶间忽然绽放花苞，转瞬间便展开重重花瓣，溢出馥郁而甜美的香气，就像已经到来的丰收之季。 浅黄花瓣纷纷扬扬，一场花雨落在众人面前，它们构成一条蜿蜒小道，而道路的尽头，是那间熟悉的小屋。 “他的品味，什么时候能别那么老套？”诺亚点评后，率先迈入小道，身影消失在花雨之中。 穿过花雨小道，时隔一季后她再次回到这里，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连躺在花架下的银发青年都是那么熟悉，“以塞？” 他湛蓝的双眸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西莉亚……你们来得真快。” 诺亚上前，伸手就要将他拉起来，他却像是黏在了躺椅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我再睡会，这段时间太多事情了。”他合拢双眼就要继续睡去，诺亚却用拇指强撑开他的眼睛。 “你特意在这等着，是为了向我们展示睡眠质量吗？” 以塞睁着死鱼眼，“我为她而来，但显然，她还没做好准备。” 西莉亚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轻声笑道，“我觉得做萨拉似乎也不错。” 青年完全睁开湛蓝双眸，雾气已经散去，澄澈如天空，如明镜。他凝视这张熟悉却稚嫩的脸庞，最终无奈道，“随便你吧。但是，幻象终究只是幻象，无论你有多留念它，过去永不会重来。” 西莉亚并不意外，作为诸神时代的见证者，他或许更接近世界的真相，但他闭口不言，甚至，也许他知道自己的来处。 “谢谢。”她收下了这份出于好心的告诫，“等什么时候我不想做萨拉了，就去找你帮忙啦！” 听了这话，以塞却皱起了眉头，他缓缓坐起身，然后示意她伸手。 西莉亚不明所以，仍信任地伸出了手腕，看着青年将额头贴在了她的掌心，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涌入体内，又转瞬即逝，只在手中留下一颗蓝色的痣。 “这是出入梦园的钥匙，只要你想，不会有任何人能阻碍你进出梦园。” 很显然，莫勒不信任以塞，同样的，以塞也不信任莫勒。 白发青年揉了揉眉心，“我的记忆开始复苏了，得回去睡一会。这期间的事都交给他。他继承了力量，比我强得多，会保护好你的。” “他这次你又要睡多久？“诺亚自然清楚，他所指的是另一位以塞，梦园的镇守者，他们刚见过面。 “我不知道。”以塞略作思索，“但肯定会在末日到来前醒来。” 诺亚挑眉，“来给我们收尸？” 以塞笑了，“你希望在墓志铭上写什么？” “死都死了，还要留什么废话在世上？” “那我回去睡了，你们多留意乌科萨耶，她目前在巨龙的看守下，小心她自杀。” “沙梅拉早有预料。”许多巨龙都不赞成对乌科萨耶的公开审判。如果他们只是愚蠢傲慢还好，但并不能排除堕落的可能性。如果乌科萨耶的审判，真能引出这部分背叛者，那毫无疑问是一场划算的交易，只是乌科萨耶…… 诺亚突然停顿，他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当他终于从中挣脱出来时，脸上尽是迷茫。 “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抬起头，望着面前人的眼睛，“我只是突然发觉，我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这头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某一天，他会消失在自己的一场长眠之中，当自己再次回想他时，或许也会露出相似的神态吧。 以塞想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把那柔软的黑色短发，“冷漠对我们来说，是生命的恩赐，活得越久，我们就越需要它的力量。” 诺亚拍开他的手，“但我想记住，我应该记住。” “当然，我一直都记得。”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缓缓落下的花，俯身拥抱他的女子，飞跃过树梢的焰鸟，遮蔽了天空的巨树，从天空尽头走来，身形高大如山的男人…… 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啦，久到所爱一切都已消逝，唯有他还在这里，守着一座不被允许关闭的墓园，等待下一场末日的降临。 “啪！啪！！啪！！！”以塞连拍脑门三下，一下更比一下狠，最后一下似乎整个法师小屋都随之震颤起来，才听见他重重呼了一口气。 “哎，不聊了，我得赶紧回去。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你们都还活着。” 留下这句不知道是祝福还诅咒的话，以塞消失了，西莉亚注视着掌心的蓝痣，它正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 来到默尔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去买她心心念念的高级法袍！ 作为乌洛比斯大陆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制造行业非常内卷。五十金奥尔就可以买到一件附带清洁、自动调温、防风阻雨、抵御偷袭的法袍，还具备长裙、长袍、短裙，短袍、猎装、盔甲、斗篷等多种造型配色。 这样的上等货，哪怕在环山城，也要一百金奥尔。而在这里，不但五十金就能拿下，店家还赠送小巧可爱的空间袋，里面是施法用的人造元素水晶，便宜却不廉价，非常法师式的贴心。 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店主的目光悄然从徽章上略过：一个特洛夫之眼来的乡下小姑娘，天赋倒是不错，年纪轻轻就是中阶法师了，大概率会留在默尔林。特洛夫之眼那地方，吸引不了年轻人。 他又看向少女身后的绿眸青年，脸上带着笑容，瞧着平和又亲切。一身冒险者的寻常打扮，但面对满室的魔法道具，却不曾展露出一点惊艳向往的神色，仿佛在他眼中，那都是最不入流的寻常货色。跟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法师同伴相比，十分突出。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青年抬起那双如翡翠森林的眼睛，直望向他，“这里有记录用的水晶球吗？” “当然。”店主垂下眼帘，走到柜台后方，随手摆出了一排水晶球，“要什么样的？我这儿虽然算不上默尔林最全的，但该有的都不会差。” 埃曼扫了一眼，拿走了最常见的一款，“我要二十个。萨拉，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西莉亚想了想，“我得买点炼金瓶。” 既然来到了默尔林，她的炼金课程就要重新提上日程了，老师家里有全套的炼金设备，但炼金瓶这种消耗品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这里的炼金瓶价格也很实惠，介于自身水平，她没浪费钱去选高级货，而是一口气买了上千个普通款，才花了四十块银埃舍。身怀上千金币的西莉亚，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小富婆了。 这种错觉一直维持到她走进另一家装备店，询问一根造型古典的法杖时，得到了回答，“一千金币？那颗魔核有那么贵？” “一支优秀的法杖，并不只在于魔核。”店家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买不起，但依旧面带微笑地解释道，“它来自梅西斯工坊，小法师。” 见她还是一脸懵然，店主越发觉得这孩子可爱，“你从哪来的？” 整座大陆就没人不知道梅西斯工坊的，那是魔法技术前沿的指引者，伟大的要塞飞艇“魔法号”就是由他们主持打造。 见自己的无知再次暴露，西莉亚挠挠头，“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店主没有深究，作为一个默尔林人，她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些世界各地的法师，前来追寻魔法的光辉，就像她年轻那会。 “远行之人，欢迎来到默尔林。”店主取出一支小臂长的短杖，“不如先试试小巧易用的魔杖？我这里有许多适合你的。” 见少女面露迟疑，她又笑着补了一句，“当然，不是梅西斯出品。” 从法杖店里走出来后，西莉亚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戒指，“好险，差点就掏空了家底。” 花花世界真是迷人眼，她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贫穷和欲望之间的鸿沟。好在理智及时浇灭了冲动，她最终只是掏了三百金币，购置了魔杖和必备的魔法道具：比如一辆魔力驱动的小型三轮车。默尔林禁止飞行术，虽然城内传送阵很多，但日常生活里，有一辆自己的小车无疑能节省很多时间。 她还买了不少书，像是默尔林百科全书，由法师协会编写，保持中立客观的态度，为外来者提供了本地的基本常识，也包括需要遵守的重要律法。但如果想要知道更深入的，就得看点不那么客观、夹杂了很多私货软广的：比如《几大家族的爱恨情仇》《默尔林不问人知的禁区》《致命的诱惑——带你深入了解血族》等等一系列看名字就知道有多胡扯的闲书。 正沉浸在几大魔法家族的爱恨纠缠之中，埃曼突然一个急刹，车后座的她猛地撞上了精灵的脊背，她扒着他的肩膀，向前方探出头去，望见了熟悉的面容。 “诺伊！莱娜！”埃曼率先招手，对上了两张诧异的脸，当她们看到青年身后探出的脑袋时，诧异变成了惊喜。 “萨拉，好久不见。”“哎！萨拉！” 埃曼收回手，“我真希望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莱娜显然记不得了，只是傻笑，诺伊则微笑点头，“好久不见，绿眼睛埃曼。” 尽管只过去三月，西莉亚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分别拥抱两人后，才询问起她们来这的原因。 莱娜没有隐瞒的意思：“之前接了个活，就顺道来默尔林了，正好诺伊也想找人。不过这儿的东西太贵了，买瓶酒都要掏银埃舍。还好前两天刚找了个新活，这儿的雇主们出手可真大方！” 西莉亚好奇，“有多大方？” “一下午两枚金币，只需要做点武器校准的活。” 少女眼睛蓦然瞪大，“你们还缺人吗？” 莱娜笑嘻嘻，“可惜，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法师了。” 意料之中，西莉亚也不失望，“具体在哪？” “就在那边。”莱娜手指向西北方一座倒三角型的宏伟建筑，“叫什么，梅西斯工坊？” 第93章 但从他们的结局来看，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没机会挣钱，但进去瞧瞧也不错。梅尔斯工坊有专供参观的“星辰展厅”，这里到处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展览的大都是些概念上的魔法机械，或是一些已经沉入历史的魔法工具。 诺伊两人与他们告别前，给了一枚用于联络的水晶，这是默尔林最常见的通讯工具。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输入魔力，等待对方的反馈即可，实在是物美价廉的必备物品。 但也有弊端，它仅限在默尔林使用，出去后就没信号覆盖了，且最多存储十个人的魔力信息，想要达到现代电话手机的基本功能，只有通讯塔才能做到，但那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涉猎的范围了。 西莉亚还在这里见到了一位“熟人”——浑身由银白金属打造的“诺拉女士”，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上，托着下巴打量来往的游人。 “中午好，诺拉女士。”这位早已逝去的圣骑士，将自己的精神复制体做成了数名魔法人偶，西莉亚也不清楚面前的是不是她曾经的体术老师。就算是，她也未必认得出她来了。 银白人偶转过脸来，即便没有五官，仍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哟，小法师，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少女手中变出一束娇艳的花，“我能向您要一枚通讯水晶吗？” 诺拉女士笑着接过了花，“你知道的，我可舍不得拒绝你。” 她将头埋入花中，好似在嗅闻芬芳，“爱芙之泪，花语是久别的重逢，哦我的小可爱，你原本打算将它送给谁呢？” 西莉亚耸了耸肩，“总不会是我那老师。”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送他的确浪费了。” 过了会，她从狂笑中回过神来，“你比我预想中来得更早些呢。”说着，她歪头瞧了眼后方的精灵，“还诱拐了一名美貌的精灵，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嘛！” 西莉亚面露讶异，果然诺拉女士有着能看破幻象的手段，竟然连以塞的幻术都能看穿吗？ “我为教会效力，可爱的小萨拉，哪怕是死后多年的现在。”诺拉女士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以塞那家伙虽然不靠谱，但他的幻术，举世无双。就像你老师的命运魔法，没有谁能在他们的领域战胜他们。” 西莉亚玩笑道，“你的这幅钢铁之躯里难道装载了读心魔法吗？” 诺拉女士被她逗笑了，“好建议，我会向梅西斯提出来的。” “即便你已经改变了模样，但你走路的姿态，你下意识的动作，都不曾改变。”说着，她的目光再度转向埃曼，“而你身后那位，他那优雅又轻盈的步姿，可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从骨骼上来说，想要模仿都很困难。我猜他是一位风精灵，而风精灵的男性吗……” 说到这，她嘿嘿笑了，“都是以美貌而著称呢！我跟你说，有名的那位逐星……” “诺拉！”“啪”的一声，暗金臂甲按在了银白人偶的肩膀上，西莉亚仰头看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精灵，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恼怒和嫌恶，“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老色胚！” “哎呀，索菲娅～真是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你为我抬棺的那次吧！”诺拉的语气依旧欢快，“别担心，老朋友，我是很有原则的人，对人夫不感兴趣，不会到处宣扬你伴侣的美貌。” 这位骑士正是一路跟随保护埃曼的精灵族强者，而她的伴侣，游侠瑟弗林，称号就是逐星者。 西莉亚：突然有点后悔上来搭话了。 埃曼已经默默背过身去：“现在跑还来得及。” “好主意。”事不宜迟，西莉亚拔腿就跑，还没忘记给两人用上加速术。 随后，“嘭”地一声巨响，两位传奇圣骑士已然交手，只凭借纯粹的躯体碰撞，便惊起一股巨大气浪，将柜台掀飞了出去！ 一道黑焰腾起，柜台化作灰烬，而后在两人之外围拢成圈，保护倒霉的路人们。 来人还没忘记评点一番此次战事：“诺拉会吃亏，梅西斯已经尽力了，但比起她原本的身体，这具造物远不是索菲娅的对手。” 西莉亚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诺亚，“你不去拦着点她们吗？” 诺亚扬起眉，“争夺伴侣可是生死之斗！” “那只是对你们巨龙而言！再说这也完全没到争夺伴侣的程度……”精灵游侠叹了口气，他大半身躯都隐藏在阴影之中，露出的秀美容颜如易碎琉璃，令人心生怜爱。但倘若真有愚人胆敢一窥那琉璃之美，就会被他的利刃割碎。 瑟弗林对自己伴侣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也知道曾经的同伴——诺拉的嘴有多欠，对于她们之间的纷争，他们向来是不参与的态度。 两位大能斗得昏天黑地，被黑焰笼罩的会场，只听得无数爆裂声响，耀眼的光辉肆意涌动，连周围温度都开始上升，仿佛有一轮炽日正在缓缓坠落。 好在救场的人来得及时，“星辰展厅”才逃过了化作灰烬的命运： “要打出去打，再打十倍赔偿。” 随着女声响起，满地狼藉消散不见，视野中浮现虹光，两位圣骑士在光中各后退数步。一头蓝发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形变幻不定，很显然是个投影，她的眉间悬浮着一颗水晶眼球，缓缓泛出彩虹般的光辉。 “我叫梅西斯。”来人正是工坊的主人，她凑近少女面前，“你好啊，萨拉。” 西莉亚弯身行礼，“您好，梅西斯阁下。” 对方开门见山：“阁下什么的就免了。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工坊？”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以你的能力，要是帮不上忙，那我工坊的法师们都可以辞职了。”梅西斯也不勉强，“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这里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您的邀请。”西莉亚猜测对方或许是看中了自己的预知梦，但那能力太过危险，她现在还无法驾驭，每天还要靠吃药避免触发预知梦。 听了这话，梅西斯笑着摇了摇头，但没再多说什么，幻影骤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虹光。 “走吧，小法师，我带你们去看看真正的好东西。”银白人偶伸了个懒腰，对着埃曼等人摇了摇手指，*“除了诺亚，你们就别跟来了。” 诺拉带着两人穿过数道门，掠过无数珍奇的展品，直至周围星辰般的光辉逐渐黯淡，她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黑发少年扬眉，看了眼西莉亚，“是那东西？她现在能驾驭吗？” “这是她老师的意思。”诺拉推开门，漆黑的暗室里，有昏黄的光，正缓缓流淌。 少女像是被吸引般，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伸手握住了那缕流光，她感受到其中厚重而悠长的气息，宛如亘古的大地。 “黄昏之种，古赫尔的诸多遗产之一，据说是仿造大地女神的恩赐之杖所作，但两者无论是能力还是倾向，都毫无关系。”诺亚永远是个合格的解说人，“试着取悦她吧，她非常挑剔，但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 就如诺亚所说，这柄散发着暮色光辉的法杖，并没有拒绝她。厚重气息从手腕处涌入身躯，化作她的魔力，成为她的一部分，她甚至能感觉到某种莫名的喜悦。 “看来她很喜欢你。”诺拉金属制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十分轻快，“大多数人刚靠近就被她掀飞出去了。” 昏黄流光沿着她的指尖流淌，攀爬上她的肩背，勾住了她的手臂，黑暗中的光芒越发盛大，无数知识与记忆同时涌入她的脑海，西莉亚却感到身体越发轻盈，仿佛在跟随流光起舞。 她们的确在起舞，黑暗尽数散去，她的眼前是溢光的水晶，是升腾的湖水，是飘落的草木……她们穿梭于地底，游荡于深林……她注视着光阴留下痕迹，她听到了大地跃动的胸腔…… 长发在辉光间飞扬，少女的双眸再度染上天空的颜色，这一刻，大地之茧冲破封印，她得到了天赋的馈赠——掌控地脉的力量。 ………… 当她终于从这场漫长旅途中醒来后，面前只有两束金色火焰，在黑暗中安静地燃烧着。 “诺亚，现在什么时候了？” 黑暗的火焰退去，金色火焰随之熄灭，他们正置身于一间空白的房间，诺亚拉开窗帘，夜幕已被这座城市的灯光点亮。 “现在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沃斯的晚餐。” 西莉亚低头，虚握了下拳头，“黄昏之种”已不知去向，但她能感知到，她并没有离去，她就在这里，她的身体里，等待她的召唤。 诺亚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古赫尔的东西就是这样，很怪。他们试图将生命赋予万物，我没有资格评价这一行为，但从他们的结局来看，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甩开多余的想法，西莉亚笑着抬起头，“要试试我的新能力吗？” 诺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两人从地脉中跳出后，诺亚靠在树上深吸了一口气，“我得说，不愧为莫勒的弟子，你这能力和他那令人发指的传送术不相上下。” 能让一头巨龙因剧烈的颠簸而头晕目眩，甚至恶心想吐，除了这师徒二人，世上还真没几人能做到。 西莉亚用清洁术抹去脚边和嘴边的秽物，“第一次就能准确找到位置，我认为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诺亚翻了个眼白眼，但没有反驳。论天赋，她确实是他生平所见最可怕的天才。 她站在树下，仰望着默尔林的夜空，脑中仍有许多莫名的画面和知识，一部分是黄昏之种带给她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地脉魔力留下的痕迹。大多数都是现在的她无法理解的，她需要放空大脑，将这些知识储存进记忆底层，在有能力之时解读…… 忽然，繁茂枝叶间无数花苞绽放，流光大门无声洞开，有身穿黑色法袍的男人从光中走出，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今天玩得开心吗？” “非常开心。”西莉亚话音一转，“我还以为老师会很忙。”忙得没空来接他的弟子呢！ “今天可是你来到默尔林的第一天，我这个做老师的，怎么会放下弟子不管？” “当然，我相信老师。”嘴里这么说着，但西莉亚脸上表情摆明了不信。 “虽然晚了些。”莫勒扬起手臂，“欢迎来到默尔林。” “啪。” 伴随一声响指，天空骤然爆开光芒，犹如流星坠落，化作一场光辉之雨，自夜空划过。一时间，仿佛银河倒转，星辰挥洒而下，落入她漆黑的眼眸里。 西莉亚睁大眼，沉浸在这从未见过的浩大盛景中，一时都忘记了言语。 莫勒凝视着她，眼底溢出一丝笑意。 ………… 安娜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流转的星辰，托腮道，“莫勒那家伙，还挺浪漫的嘛，能把‘群星垂落’做到这种地步，今年的谢幕式让他来干吧。” 她身旁的斯诺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把黄昏之种给那孩子真的好吗？她的力量越强，围绕她而生的漩涡，就越庞大。或许有一天，她会将一切都卷入其中。” “我赞同莫勒的看法。与其放任她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滋长，至少目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她能成长到莫莉的地步，我们就可以放手了，还能多一份可靠的助力。” 目前除去生命之流，大地之茧与恩赐之杖都处在七神教会的控制之下。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斯诺垂下银白睫毛，冰蓝双眸闪过一抹锐光，“我们得抓到那个家伙。” 安娜摇了摇头，“我不太乐观，这也是我同意莫勒的原因之一。那家伙潜藏得太深，我甚至连你都怀疑，斯诺阁下。” 斯诺扬眉，“我也是如此，安娜阁下。” 两位友人相视片刻后，哈哈大笑。 第94章 我应当有拒绝的权利 美好的一天从一杯醇香的奶茶开始。 西莉亚坐在庭院的花架下，满足地眯起了眼。 “我说啊，诺亚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留下？”潘多端来冰淇淋，低头看向绿眸精灵。 埃曼放下筷子，面露羞涩，“我在默尔林人生地不熟，厚颜打扰米力波勒阁下。” “主人不喜欢这个名字，你还是少提为好。” 诺亚瞥了眼潘多，“你还真像你表现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红发青年皮笑肉不笑，“臭小子，你信不信我往你的菜里放泻药？” 西莉亚抿了抿唇边奶沫：“因为米力波勒的身份是埃曼与老师之间的联系，是吗？” “不止如此，精灵们为什么会允许你前往默尔林？又为什么那对夫妻没有跟来？”诺亚看了眼低头搅拌奶茶的埃曼，“你应该很清楚。” 埃曼语气冷静而克制，“这是一个好机会，借此与两位精灵大法师修补关系的机会，而莫勒阁下对我会有更强的怜悯与愧疚……” 他笑着摇摇头，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 潘多啧了一声：“很难想象你是在纯洁之地长大的，或许是精灵更早察觉到你的天赋，才会让你在那度过两百年。” 西莉亚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一直跟着我们，也是别有所图？” “不，萨拉，跟你在一起更危险、也更有趣。这是我个人的决定，而他们只是顺势而为。”埃曼绿眸凝视着她，神情认真。 “既然你已经来到默尔林，他们以后也只能顺势而为了。”诺亚举起冰淇淋杯，“祝贺你获得一段短暂的自由，需要老师吗？我认识几个擅长精神魔法的法师。” 埃曼与他碰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向您请教相关知识。” “我？也可以，但我已经失去精神能力，只有相关技巧还在。”诺亚停顿片刻，“而且，我那些技巧，都相当粗暴。不会适合每一个人。” “论精神力的磅礴与坚韧，我自认不输给任何人。”埃曼起身，一股朦胧雾气从他周身向外散开，消弭在清晨的阳光中，绿发精灵犹如垂目的神明，神情慈悲而温柔。 “那么，请允许我重新做下自我介绍，我名为埃尔曼德，是一位原初精灵。” ………… “原初精灵埃尔曼德已加入小队，请选择目的地。” 脑中莫名冒出这段话，西莉亚不由轻笑出声。 后座的精灵探出头，“怎么了，萨拉？有什么好玩的事？” “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故事里拐卖无知精灵的反派。”她欣赏精灵的美貌片刻，“你长成这样，真的很危险啊。” 埃曼早已习惯他人对自身外貌的赞美：“我也没想过，你居然是这么注重外表的人，那为什么不用你原来的模样？” “因为……”那不是真实的自我？她还没做好成为大地女神神选的准备？还是她一直在逃避所谓“女主”的命运？ 见她沉默，埃曼就已明白：“如果你不打算出发，那就由我来吧，我挺喜欢这些魔法道具的。” 西莉亚牢牢占据三轮车的驾驶座，“不，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埃尔曼德阁下，您打算去哪？” “纯白柑橘。旅游指南上说，这是来默尔林必去的第一站。” “哦，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永恒的梦乡’？”西莉亚也看过旅游指南，据说那是默尔林最古老的建筑之一，由妖精守护至今。 据说只有得到妖精青睐的人，才被允许进入，是所有冒险者梦寐以求的荣耀。 诺亚出声提醒：“换个地方吧，现在关门了，妖精自顾不暇，哪还有空陪外族玩游戏？” 西莉亚压低了声音，“是妖精母树的事？还没有解决吗？” 诺亚手指一点，魔力三轮车自动前进，“那可是魔力枯潮，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直到将全世界魔力都榨干，所有生命走向衰亡，它才会心满意足地继续蛰伏，等待下一次饱食。” 西莉亚望着繁华的城市街景，“到时候，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凡人无法使用魔法，魔力井停止运行，大地衰竭作物枯萎……你能想到的一切由魔力提供的生存或是便捷，都会消失。” “能阻止吗？” “我不清楚，先祖传承的记忆里，他们没有成功。或许他们成功了，所以才会有如今的我们，只是付出的代价过于惨痛。” 埃曼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三十年？一百年？三百年？”说着，诺亚自嘲地笑道，“不过，说不定只是我想多了，妖精母树也不是第一次枯萎。” 见他们陷入沉默，诺亚轻击掌心，“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扫兴，现在的你们，帮不上什么忙，暂且享受当下吧。” 真是“非常诺亚”的安慰方式，“如果末日那一天真的到来，你会做什么？” “我不会活着看到那一天，我将倾尽所有阻止它，包括我的生命和灵魂。”即便说着充满英雄味道的台词，他的神态也一如既往，淡漠、懒散、漫不经心。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我好像第一次认识你呢，诺亚。” “你真是傲慢。”诺亚瞥了她一眼，“而且肤浅。” 对这种低等级的语言攻击，西莉亚根本不在乎，“那当然了，我只是个才二十岁不到的凡人，怎么跟你们这些活了上千年的家伙相比。” “我必然是短视的，幼稚的，肤浅的。” “你就是用这招对付阿斯塔德的？”诺亚若有所思，“将自己放在低位，合理化忽视对方的语言攻击，同时也忽略了他的真实性。那家伙真可怜，你根本没把他当成人来对待吧？” 他的眼中流露几分戏谑：“你的本质真是傲慢啊，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你呢，萨拉。” 提起这位曾经的男主，西莉亚心情颇为复杂，“他本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我也想跟他成为朋友。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很恐惧他，准确来说，是恐惧某种可能的未来。即便现在的我，看似已经摆脱了那种未来。” “你甚至默认了我的评价。”诺亚啧了一声，“是跟你以前提到过的，世界的虚假有关吗？让我猜猜，你做了一场漫长的梦？醒来后发现一切重回原点？” 非常接近了……西莉亚不禁汗流浃背，“我们换个话题吧。”这家伙平时明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埃曼忽然想起，“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那是还在纯洁之地的时候了，反复梦见白骨山脉。如果不是那莫名的梦，族里也不会同意我出来……” 诺亚偏开头，“咱们换个安全点的话题吧，那两个精灵还没走呢。” 见他反应，西莉亚脑中豁然洞开，“诺亚，你……” 少年用眼神阻止了她，“要不我们再聊聊你的梦？” 西莉亚举手认输，“好吧，如果纯白柑橘关门了，咱们去哪？” “嚎叫猫之家。” 西莉亚想起抵达默尔林时看到的广告，“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爱凑热闹的人最喜欢的地方。” ………… 很难给嚎叫猫之家的一个准确定位，它看起来像是个集吃、住、娱乐为一体的酒店，还兼顾猎人行会的功能，同时也做地下黑市的交易，甚至拥有三座法师塔和两间剧院。 而诺亚居然有这家的VIP？一进门就被认出来了，三人刷脸直接进了高级包厢？ 西莉亚坐在水床般弹软舒适的椅子上，“看不出来你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啊，诺亚阁下。” 诺亚将菜单递给他们，“哈尔在这里有投资，我们一族都能共享他的权力。” “哈尔？你的叔叔？”西莉亚秒懂，“他想见我？” “你很聪明，而且敏锐。”诺亚拉开冰淇淋盖，“所以你有发现，你的老师似乎在避免与你相处吗？” 西莉亚看向埃曼，“或许是因为他？” 绿发精灵一脸懵懂，“啊？” 诺亚鼓掌，“你也很擅长装傻。” “好吧，我确实发现了，我不太明白。但我的老师可是莫勒大法师，他做事情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吧。”西莉亚给出了自己真正的猜测，“或许是因为他仍然受到那副残躯的影响，所以不敢跟我长时间接触？” “如果他还受影响，他根本不可能走出哀土。”诺亚摸了摸下巴，仔细审视起她，“这或许会是他的一个弱点，我能感觉到或许与你关联很深。” 西莉亚翻了个白眼，“如果是老师的弱点，我就更没道理将它暴露给别人了。” 开玩笑，自己老师再怎么不靠谱，也是位大法师，真正的大腿，那肯定得抱紧了。 “我亲爱的侄子，你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提出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低沉的嗓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后逐步清晰，最终近在耳边。 “还是说，你打算在这位美丽的小姐心中，种下一枚种子？”来人从黑雾中走出，他皮肤微黑，有着俊美而充满野性的容颜，赤金双瞳散出微光。 “你好，萨拉小姐。”男人弯腰行礼，“我名赫尔德雷阿克米诺斯，是诺亚的叔叔，大多时候，他们都叫我哈尔。” 西莉亚想起那几枚特殊的护符，“我早就想着能与您见一面了。” “哦？真令我受宠若惊。” “您赠予的护符也令我很惊讶。”西莉亚试探道，“我很好奇那些符号的含义？” 哈尔的回应滴水不漏，“很遗憾，我不太清楚。那是我从某个戈多遗迹中得到的符文，它们定然有某种象征意义。如果日后有机会，我能带你去一次那里。” 西莉亚只得点头，“我很期待。” 她猜测玛丽手中的“滑稽表情符文”大概也是出自那座戈多遗迹，难道在她之前还有穿越者吗？但是戈多所处的神治时代，已是无法计算的漫长岁月，太过遥远。 在她的心中还有个更离谱的猜想：戈多本神，就是穿越者。 “我这次前来另有所求。”哈尔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不知您是否愿意成为一位阿克米诺斯的契约者？” 诺亚一脸难以置信，“莫莉这么快就与霍尔提斯解除契约了？” 哈尔慢条斯理道：“契约对象是，诺亚。” “我拒绝。”诺亚不由分说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哈尔瞥了眼诺亚，“你清楚你没有权利拒绝吗？” 西莉亚还没开口，诺亚就先说道：“阿克米诺斯已欠下她两份恩情，你们还打算借更多债吗？” “这就是我们提出契约的原因，您已经得到黄昏之种，力量将步入恐怖的增长阶段。如果您与一位阿克米诺斯缔结契约，我们一族强大而稳定的力量能够辅助您，平稳而安全地迈入、过渡魔力的上升期。而诺亚，作为我族目前最适合缔结契约的族人，还未成年，有着巨大的潜力，能帮助您进一步地成长。” 哈尔没搭理诺亚，一个劲地向她推销。 西莉亚：你们一族算上穆萨，加起来才五条龙吧…… 诺亚还想说什么，却见哈尔打了个手势，便无法出声，只冷冷看着他。 “很令人心动的建议，不知您是否有询问过老师的看法？”西莉亚决定将皮球踢给莫勒，毕竟他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监护人。 “莫勒大法师认为应当遵从你的意见。”这个回答，只能说不愧是她的老师。 西莉亚只得道，“我想我应当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哈尔有些意外，“我可以询问原因吗？”与一位巨龙缔结契约，与巨龙共享力量和生命，是多少人的梦想。但面前的人类孩子，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如果您是在意诺亚的看法，那并不重要。”见她沉默，哈尔又补充道，“实不相瞒，这份契约，我们也是有私心的。您可能已经知道，无法成年是困扰诺亚多年的事，与您的契约或许能帮助他跨越那道无法触及的门。” 但如果没有成功，对诺亚来说不是更残忍？这契约本就违背他自身的意志。 西莉亚叹了口气，微微仰起头，对男人指指自己的眼睛，“因为我很喜欢我的眼睛，无论它是黑色的，还是蓝色的，我都很喜欢。但我不想看到它变成金色的模样。” 诺亚看着她，无声地笑了出来，这的确是符合她的回答，一个极度傲慢的回答。 哈尔眯起眼，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冒犯的不悦。面前的人，在轻蔑他们一族的力量。但他也很清楚，身为大地女神的意志化身，她当然有这样的资格，更不用说她是阿克米诺斯的恩人。 见他脸色，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这是我的真心话，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不，是我的错。您知道的，傲慢是我们巨龙与生俱来的缺陷。”哈尔轻笑两声，并没有被刚才的不快影响，他挥了挥手，诺亚取回了声音。 诺亚讥笑他，“恭喜你，我敬爱的叔叔，远道而来，白跑一趟。” 哈尔冷哼一声，“恭喜你，我亲爱的侄子，失去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诺亚转向一旁的少女，“谢了。” 西莉亚看着哈尔沉下去的脸色，没敢说出那句“不客气”。 作为成年龙，哈尔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他没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的，“既然您无意缔结契约，那么请至少收下这个。” 那是一只造型古朴的手环，由细小骨头串联而成，却反射出犹如金属的幽紫色光芒。 他们真的很喜欢送人东西啊，从护符，鳞片，再到骨串…… 西莉亚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伟大的事，对他们又有多大的恩情，但她没有拒绝这份馈赠。毕竟已经拒绝人家一次了，再拒绝的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诺亚是个坦率而表里如一的龙，但不代表他的亲戚也是如此。 “这是……”她接过骨串，与想象中不同，触手是干燥而温热的质感，像是烤干的树皮，却远比那更坚硬。 “它被称为埃默斯德恩，是巨龙一族独有的符文，可以视为是我们魔力的一种具象化形态。您能凭借它驱使我们一族的部分力量，或与那些护符一起使用，联络我们，召唤我们。” 一贴上她的掌心，那东西就像有自我意识般主动缠上她的手腕，紧紧依偎在她的臂间，逐渐消融进她的身体里，最终只留下一道神秘美丽的纹身。 西莉亚挥动了一下手臂，“我也能调动黑焰的力量吗？” 哈尔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们的血脉天赋，即便是伴侣，也无从习得。” “这东西以巨龙骨髓血肉炼制，拥有了它，相当于成为半个巨龙。”诺亚打量她手臂上的花纹，“这应当是多尔比笛的龙骨所作，是他的审美。” “它能大幅提升身体机能，魔力水平，魔法抗性……简而言之，巨龙所有的全部优势，都能在你身上体现，还不用担心自己会长出角或者鳞片。”少年移开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怅然。 “本该由我的兄长亲自亲来，毕竟他才是诺亚和霍尔提斯的孕育者。但如今穆萨已经归巢，他走不开身，就托我送来了。”哈尔没有忽略侄子的神态，他清楚这孩子在想什么，忍不住调侃他。 “怎么，在为刚才仓促的拒绝而悔恨吗？不再考虑一下吗，这或许是神明赐予你的，今生最后一次飞跃生长之门的机会。” 诺亚白他一眼，“如果我想要什么，就会伸出双手，展开双翼去追寻、去把握。而不是将它寄托在早已死去的神明，又或是虚无缥缈的命运上。” “穆萨现在还好吗？”西莉亚立刻转移话题。 “不太好，那孩子对自我认知产生了偏差，十分抗拒巨龙形态，坚持使用能力构建的虚假人形。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哈尔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同龄人都还在襁褓里呢，他却已经横跨大陆，来到乌洛比斯，在白骨山脉游荡……” 这番长辈的拳拳爱意却让西莉亚感到十分荒诞：穆萨可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她实在没法想象他变成婴儿的模样。更别提他自己，要怎样推翻人生的所有认知，从一个婴儿做起？ 但她没有多作置喙，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 诺亚更在意的是，“至少他已经承认霍尔提斯，剩下的都可以慢慢来。” 提起另一个侄子，哈尔不由有些头疼，“我这次来，还想向你澄清一件事。暮色镇霍尔提斯的到来，玛丽确实有参与，但她绝没有引导霍尔提斯与穆萨相遇。” 诺亚并不意外：“哦？为什么不是她亲自来？还是说，那女人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也会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环山城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算了吧，我受不起。我们还得谢谢她在环山城的手笔。”想起那群法师的算计，诺亚冷笑一声。 “其他人的误解我们不在乎，但我们在乎你的看法，诺亚，你是我们的家人。” 听到家人这个词，少年的眉头微微舒展，“如果我不信任她，就不会遵从与她的赌约。” 哈尔不禁莞尔，“下次与她对赌，记得更谨慎一些。” 当然，哈尔并不认为自己的伴侣做错了，穆萨能及时归巢再好不过。诺亚还小，就跟他们年轻那会一样，自恃力量，小觑命运。 可谁年轻时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哈尔很理解他的选择，但如果选择的另一端是子嗣，他们就不得不做点违背家人意愿的事了。 诺亚也很清楚这点，仍提醒了一句，“选择，哪怕仅是流于表面的选择，对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来说，都极为重要。” 一直沉默充当背景板的埃曼，忽然抬头望了他一眼。 哈尔看法却不同，“时间终将抹平一切，当血脉复苏那一刻，他会明白自己是谁的。” 意料之中的回应，诺亚只觉一阵疲惫，“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 ………… 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西莉亚深深呼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是吧？”埃曼眼带笑意，递过不知从哪顺来的糖果。 西莉亚接过道了声谢，刚才满桌的水果点心摆在眼前，她却没有一点食欲。 “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诺亚觉得自己应该挽救点族人的名声，“阿克米诺斯不总是这样的，至少霍尔提斯比他们友善得多……”在他还没疯的时候。 西莉亚看着白皙手臂上的符文，“诺亚，有什么办法能将它取出来吗？” “你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刚才拒绝契约的态度不是很坚决吗？ 西莉亚开了个玩笑，“我觉得当时再拒绝的话，就会被做掉了。” 诺亚并不能欣赏这个玩笑，“你是阿克米诺斯一族的恩人，通常情况下，我们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更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愤怒。” 她微微摇头，“你还记得那些血奴吗？你会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恩人吗？需要他们的回报吗？” “当然不。”他帮助的人很多，大多数甚至都不会占用他的记忆。 “我也是一样，我很高兴能帮助穆萨和你。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事，需要怎样的回报。我做这些事，只是因为我遇到了，恰好又能做到而已。” 诺亚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为巨龙，竟然会被人视为与血奴同等的存在。 而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并非傲慢，而是在她眼中，巨龙与凡人没有区别。 她尊重他的意愿，在意他的自尊，不是因为他是巨龙，而是因为，他是她的朋友。 第95章 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老师也是一个凡人。 “诺亚？”西莉亚见他陷入沉思，许久没有反应，轻声呼唤，“怎么了？” 少年抬起头，“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啊？当然！”西莉亚有点意外他的问题，“难道在巨龙文化中，朋友的定义不一样？” 她将自己视为朋友这件事，令诺亚感受到少有的愉悦，“我不知道，萨拉。人类一生可能会有许多友人，但对巨龙来说，值得成为朋友的对象，很少。” “好吧。”西莉亚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把你当成朋友就行。” 诺亚想起了刚才他没有回答的问题，“那枚埃默斯德恩，以我的能力无法将它取出，但别忘了，你有一位无所不能的老师。” 西莉亚揶揄道：“但我觉得你忘了，我的老师最近正躲着我。” “当然我没忘，但我们可以主动出击不是吗？难道你就不好奇，他身为你的老师，为什么会避开你？”诺亚脸上笑意更明显了。 她被说中了，即便理智告诉自己，老师总会有他的缘由，既然不愿意告知她，那就不应该去探究，以免打乱他的计划。 但她依旧好奇得要命。 “就算我想问，也得先找着老师吧，他一向神出鬼没……”西莉亚说着，却见诺亚转向了埃曼。 “那就得看他想不想凑这个热闹了。” 绿发精灵腼腆地低下头，唇角却无法抑制地上扬，“同为原初之卵的子嗣，我确实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道莫勒阁下的所在。” 西莉亚反而犹豫了，“好吧，只是路过跟老师打个招呼，应该没关系吧？” 诺亚脸上绽放出堪称灿烂的笑容，“让我们去给他一个惊喜吧。” ………… 默尔林的缄默街区，矗立着一座漆黑的石碑，它比魔力井更加宏伟庞大的身躯，仿佛高耸的山峰。 自默尔林建立之初，它便守卫在此，见证无数生命的到来与离去。 在这座石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是每个法师的梦想。 男人抬起头，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目光继续搜寻，却没找到梦里的那个名字。 最近他正在经历一段奇怪的梦境，他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荒诞的梦，极有可能是某个分。身的特殊手段。他不应当受其影响，更不应当改变自身行为逻辑，以至于能让旁人都瞧出了异样。 他却无法阻止自己那么做，他封锁过数次记忆，但无济于事，梦境卷土重来，那些难以言述的情绪，一步步将他吞噬。 在阿克米诺斯向他提出“巨龙契约”建议后，梦境的爆发达到了巅峰，即便没有入睡，陌生记忆仍不断涌向他的脑海。 “恒定魔力”，他从中汲取了力量与灵感，创造出举世闻名的“命运魔法”。他一直认为，自己掌控着它带来的风险与收益。直至此时，命运之轮首次出现失控现象…… 可以认为，是他背叛了他自己。 对方的意图也很明显，或者说，他早该察觉到了。 西莉亚……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终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眼睛却不受控制般在人群中锁定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留着黑色齐肩短发的少女，批着常见的制式斗篷，清秀的脸上写满好奇，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山民旅人，平凡又不起眼。 她身旁的矮个少年，黑色卷发下，是闪烁着赤金的瞳，觉察到他的视线，眼神跟随而来，嘴角却勾起一丝浅笑。 似乎是被提醒，少女猛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远远对他招手，“老师！” 那一刻，两人的身影与梦中画面交叠，她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转：老师，我决定与诺亚签订契约。 只是契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个声音，一遍遍重复着。与巨龙契约的凡人很多，极少数者才会转变为他们的伴侣。她需要这份契约，去稳定她的力量。 但为什么不能是他？那个声音再次发问，他也可以带着她回到原初之卵，与她缔结连接灵魂与力量的契约。 你疯了吗？那是你的弟子！精灵的婚约与巨龙的契约根本无法等同！ 脑中有无数声音、思绪、情感在碰撞，他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你很不对劲。”诺亚盯着莫勒的表情，眉头紧锁，“反应慢的像将要老死的龟兽，你到底怎么了？” “你的关心令我倍感温暖。”莫勒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魔法运转上出了小问题。”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左眼却不受控般跳动了两下，这次就连西莉亚都察觉到了，老师的脸是魔法捏出来的假货，他异样的神态，足以说明他对自身魔力失去了一定的掌控。 诺亚按住西莉亚的肩，连退两步，“你确定只是小问题？” 在他还没成为大法师前，他们就认识了，诺亚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是的，狼狈。哪怕是他从深渊跌落进龙岛，浑身是伤，魔力衰竭到初阶法师的地步，也不及现在狼狈。莫勒无法掌控自己的魔力，就像说巨龙不会飞一样可笑，但它就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 西莉亚与诺亚相视一眼，难道是魔力衰退期的缘故？ 但这里人来人往，即便有隔音法阵，也不是交谈的好地方，西莉亚正想开口，却见老师正盯着她的手。 刚入秋，天气还很热，她更喜欢穿短裤短袖，外面的法袍幻化成斗篷形态，一动作时，手臂上的巨龙符文就难免暴露出来，普通人大概只会把它当成好看的纹身，但老师显然知道这是什么。 还没等她说明来龙去脉，老师率先问道，“你们签订契约了？” “啊？你脑子也出问题了？”诺亚难以理解，他自身的问题可严重多了，毫不夸张的说，会影响整个默尔林，乃至七神教会，而他竟然还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当然没有。”西莉亚脑中浮现无数糟糕的猜想，“老师，我们先回家吧？” 听到她的回应后，莫勒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别担心，莉亚，我没事。” 少女却突然越过诺亚，猛地抓住了他的法袍，“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帮不上忙，只能选择相信并等待。实话说，我很讨厌这种无力感，一直在努力追赶，但是……” 西莉亚低下头，她向来豁达，此时却痛恨着自己的弱小，如果她更强一些，是不是就能帮到老师了？ 那一刻，脑中所有的思绪和声音都退去，他轻声笑了，“莉亚，你的成就已经够吓人了，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尊严，你可以对自己松懈一点。” 莫勒弯下身，凝视着她蒙上雾气的眼瞳，“放心吧，你的老师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便是未来的自己。 无论未来他会爱上谁，会因什么而悔恨，会做出多匪夷所思的事，他始终都是当下的他，他始终坚持当下自我的信念。 西莉亚赶紧用清洁术擦去眼泪，短暂的情绪过去后，理智重新占领上风，“老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很清楚以老师的性格，如果不想告诉她，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找个机会观察一下老师的魔力。她看不出来，诺亚总能瞧出点端倪。 “能帮我把这枚符文取出来吗？”她抬起手臂，浅紫色花纹在阳光下宛如绽放的百合，缓缓舒展它的身姿。 莫勒一眼就认出这是多尔比笛的“埃默斯德恩”，就像那位黑龙本身，美丽而优雅。由龙骨打造的符文，一直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是怀着怎样的目的交给她的？报恩？绝没有那么纯粹。 但无论他们抱有什么想法，她都拒绝了。 心中难以抑制地涌上一丝甜意，莫勒笑道：“当然，我们回家吧。” ………… 某位云游法师的小屋，绿发精灵坐在秋千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身为一个有底线的乐子人，他没跟去看自家长辈的热闹，莫勒大法师与精灵族的旧事算不上什么秘闻，“幽暗侵蚀”的影响深远，甚至连一些深渊主宰都知道。因此，即便他从小生活在纯洁之地，也难免听说了一点。 谁也不会与那位阁下重提旧事。时间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漫过，两百年后的今天，新一代的原初精灵来到他的面前，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大概是恨着精灵族的，也恨着原初精灵的身份。因此他将眼睛与名字留下，自逐于故乡，以人类的模样、姿态行走在世间。 但他或许也爱着那段不愿回首的过去。因此他对自己感到歉疚，屡次相助精灵族，却再也不曾回到故乡。 故乡啊，真是甜美又沉重的词。 闭上眼，埃曼仍能想起那里的一草一木：绿意长青的森林里，欢声笑语的艾尼薇们，阳光落在他们透明的薄翼上，好似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但即便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纯洁之地。 忽然，有花瓣落在书页之间，他仰起头，看到满枝头的繁花无声摇曳。 他知道，这是某间小屋在欢迎它的主人回家。 两名使魔快步从屋里奔出，“莉亚回来啦！” 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埃曼心中暗笑，合上了书。 没过多久，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花园中，她一向带笑的脸上，此时却有掩饰不住的忧愁。 但在看见他时，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埃曼。” 他从躺椅上起身，“不顺利吗？” 她依旧笑着，对他挥了下手腕，“你指哪方面？” “这东西可不足以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萨拉。”埃曼摇了摇头，莫勒阁下的问题或许很严重，“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老师已经拒绝了诺亚，他不希望别人介入。”西莉亚回想起他的神情，她从没见过老师流露出那样的……脆弱。 对，脆弱。这位无所不能的大法师，摆弄、操纵命运的天才，在那一刻，展露出他绝不会有的惶恐、迷茫……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老师也是一个凡人。 他也会感到恐惧、痛苦、哀愁，也会被情绪所影响。 就像世上的大多数人。就像她自己。 “莉亚。”使魔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考，“仪式已经就绪。” 见她眉头依旧紧锁，埃曼劝慰道：“相信莫勒阁下吧。” “是啊，我一直相信老师的。”除此以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萨拉，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她玩笑道，“你已经学会精神窥探了？” “用不着。你想说的话，都写在你的脸上。”精灵指指她的脸，模仿起哀怨的口吻，“哦，我可真没用。如果我有能力的话，就能帮助老师了。我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西莉亚成功被他逗笑了，“谢谢你，埃曼。” “不用谢，曾经的我。”埃曼对她眨了眨眼，“如果说我从这十年的冒险生活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对自身渺小的认知，以及坦然接受后继续前行的勇气。” ………… “莉亚？” “我准备好了，老师。”她收起所有思绪，走进魔法阵里，银白光辉自头顶倾泻而下，在一瞬间笼罩她的全身。 她抬起头，漆黑的双眸里，不见刚才的踌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的坚定。 仿佛在呼应她的决心，莫勒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从她周身涌出，不断影响着整个法阵。 是大地之茧…… 与历任宿主一样，这孩子的成长速度十分惊人。 同样，她也身具神选之人所有的美德与勇气。 但她依然只是个孩子，在风暴将至的前夕，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场景，她无视他设下的帷幕，走到他的面前。 命运在那一刻便落下了笔，书写起他们交织的宿命。 “老师？”见他沉默许久，西莉亚才试探地开口。 “我在。”他的脸上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温和笑容。 “失礼了。”莫勒弯下身，捧起她的左臂，双唇触及她的手腕，一触即离，却有种连续不断的酥麻感，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手臂上游动。 她正想低头瞧瞧，眼前却突然一黑，老师的声音有些无奈，“我常为自己弟子的魅力而感到苦恼，这枚符文，似乎很喜欢你呢，莉亚。” 那个熟悉的老师好像又回来了。 “别去看它，也别去想它，不如先想想今天的晚餐如何？”他说着，还报起了菜名，“松露炖火腿，芝士焗虾饭，蒜香奶油小包，还有最经典的魔兽熏肉拼盘，作为这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默尔林永远不会缺少来自各地的珍馐，沃斯他们为这一餐熏肉准备了很久……” 魔兽熏肉？西莉亚的思维不由飘远了，不知道有没有毒环蜥蜴的肉？她想起了那顿被下了毒的炖肉，想起了诺伊、莱娜、穆萨，想起了暮色镇的蜜酒，想起了诺亚输给她的冰淇淋…… 她也难免想起男人笑着向她挥手，他在死前向她寻求一个答案，又在死后留给他们一团迷雾。 纷乱的思绪散开，更多记忆浮现脑海。一时间，她竟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又在经历什么。 莫勒注视着少女沉睡般的恬静容颜，清楚魔法已经奏效。指尖流出数道银白光带，轻柔包裹住少女的左臂，缓缓渗入她的皮肤。 这枚埃默斯德恩显然很喜欢它的“新家”，无论他如何变幻魔力诱惑，它都无动于衷。不愧是多尔比笛的作品。 【他们一家，还真是偏爱女神神选。】脑中的声音又在喋喋不休。 他没有理会，小心调整自身魔力，试着逐渐削弱、抽取巨龙的力量。 此时，那些记忆、思绪、情感都退去了，它们的施加者难得保持了沉默，仿佛在害怕，会惊扰到他的操作。 莫勒心中不由冒出一个猜想：在签订契约前，巨龙通常会赠予契约者牵引彼此魔力的桥梁，它可能是一枚至关重要的鳞片，也有可能是成年褪骨所制的“埃默斯德恩”。 他从未怀疑诺亚能否成功飞跃生长之门，现在看来，诺亚距离那道界限，或许很接近了。 紫色流光不断从少女的皮肤下涌出，被他的魔力再度固化为实体形态，化作一颗颗细小美丽的骨片。 【怎么，难道你取不出诺亚的埃默斯德恩吗？】莫勒将最后一枚骨片收拢进掌心，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嘲讽了对方。 “哼。”他听到一声冷笑，“我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早在两百年前，我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点。】 对方再次陷入沉默，直到法阵的光辉全然退去，站在中间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她看起来很是惊讶，“老师，你的脸……” 余光中，肩头的银白发丝飘动，轻笑道，“哦，不用在意，不过某个注定失败者，不甘的报复罢了。” ………… “天哪，老师居然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人！”近距离美貌带来的冲击还停留在她的大脑里，她现在想的全是那张毫无瑕疵的美丽脸庞，以及那对似曾相识的深红眼眸。 奇怪，她为什么会对他的眼睛感到熟悉？ 诺亚抱着胸，“所以，你只是特地来告诉我们，你对于美色的痴迷和执着？” “不，这正说明了老师丢失了对自身魔力的掌控。”西莉亚摆了摆手，她当然希望老师如他所说的那般游刃有余，但从她的角度来看，属实是有点嘴硬了。 听完她的描述，诺亚却没刚才那么担心了，“不是污染，也不像魔力衰退。大概率是他的命运之轮出了问题，那么强大的魔法，必然会伴随代价。” 命运之轮吗？如果事实真如诺亚所猜，那么这就是老师与自己的斗争，谁都没有插手的资格。 西莉亚看向少年，“如果我想提升自己的力量，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你已经错过了那个机会。”诺亚弯起唇角，金瞳中流露出笑意，“如果你与一位阿克米诺斯签订契约，就能通过他稳定自身的力量，从而放任魔力增长，而不必担心失控。” 她翻了个白眼，“说点有用的行吗？诺亚阁下？” 诺亚摊手，“你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欠缺基础常识，空有庞大的魔力和潜能，但没有平稳的基石，像魔兽一样粗暴地使用魔法。所以，去上学吧，找些正经的老师，教你如何掌控魔力，控制魔法。” 西莉亚并不怎么想上学，“我已经有一位老师了。” 诺亚嗤笑：“恐怕这正是你老师的想法，只是他还要脸，还没跟你提。如果你去问沃斯，他们应该早就为你做好入学的准备。” “那是不是意味着，老师又会离开了？”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西莉亚心里早有答案，“不知道这次老师会离开多久？” “不会太久，倘若末日到来，他会是第一批上前线的人。” 第96章 命运的弦正逐渐收紧 正如诺亚所料，沃斯果然帮她准备好了各个学院的资料，和入学的手续，她不由吐槽了一句，“你也太了解老师。” “我从小到大都跟这类人打交道，他们很好猜，总是自认为正确地做出各种决定。非要说莫勒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他至少会给出表面的选择。” “那你还真是辛苦了。”西莉亚送上了同情的目光。 “反正我现在也不回去了。”如果说他不能成年带来的唯一好处，或许就是他有理由不再归家。一想起自己孕育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就觉得头疼。 “奥瑞根魔法学院。”她翻看着招生资料，“全面的进阶知识教学，只招收中级法师？还限制年龄在35岁以下？” “默尔林有全世界最优质的生源，因此他们总是有资格挑拣。奥瑞根或许不是最适合你的，但它一定是中阶法师中最好的。” 西莉亚继续往下翻，“魔法女神学院。只招收天赋最出众的法师。最低要求五元素亲和？”即便她缺乏常识，也知道这要求有多离谱。 诺亚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往下看，不止如此。” 她直接略过这个学院的资料，“这也太傲慢了。”要知道，斯诺身为大法师，也只会使用一种魔法。很多魔导师更是只专攻某个元素领域的魔法。他们有什么依据将元素亲和作为天赋门槛？ “择校本来就是相互选择的过程。我也不建议你去，那学院虽然教学质量不错，但魔法家族的人数占比很重，你恐怕接受不了那里的风气。”诺亚毫不怀疑，以他这位朋友的脾气，入学没几天就能闹出一堆事来。 西莉亚又看了几份资料，都没找到喜欢的，然后摸到了一叠略显单薄的资料。 “随便学点学院？这名字是认真的吗？” “它是自由派法师的基石，是你手里这堆资料中历史最悠久的学院，倡导法师自身对魔法的探索。但它的声誉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人毕业后成了魔导师，有人依旧是初阶法师。” “听起来很有趣。”埃曼凑近了资料，“他们招收精灵学生吗？” 西莉亚往后翻，“别说精灵，他们连海妖和血族都收。等等，不接受巨龙和妖精入学？” 面对她好奇的目光，诺亚偏开头，“我也不清楚，这所学院比我的孕育者还要年长。” 她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诺亚阁下。” “你的老师才是无所不知。”诺亚白了她一眼，“别告诉我，你打算选这所学院？” “至少这家看上去最有意思。” “某种程度来说，你与你的老师真是一脉相承。” “我把这句话当做夸奖了。” 诺亚没有再劝，这家学院既然能入选莫勒的资料，足以证明它的师资质量已过关。剩下的，就看她的喜好了。 享用完沃斯精心准备的熏肉盛宴后，他们一行人便前往了“随便学点学院”，作为默尔林的知名奇葩，它坐落于历史最悠久的古典区，被河流与树林环抱，高耸的人造山脉上遍布着造型各异的建筑，整体画风与它的名字一样，尽显自由本色。 但这所学院却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大门：黑铁铸造的栅栏门，看门的是一只硕大的翼猫，足有一头飞马的体积，正趴在草垫上呼呼大睡。 西莉亚看着它那几乎要流到地上的肥肚，“不愧是橘猫。” 翼猫耳朵抖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背对她继续睡。 “根本没人啊。”潘多望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努诺斯，你不会搞错地方了吧？” 努诺斯查看资料确认，“没错，这里就是正门入口。”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那只猫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传送魔法的光辉，随后一位身披银色斗篷的少女从中跳了出来。 “埃蒙，快，开门！”少女挥手，似乎丢出了什么，胖猫忽然有所感应般睁开眼，起身，扭头，张嘴，一气呵成地接住了抛来的东西——竟是一包诱人的奶油蛋糕。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少女连忙钻了出来，这才注意到外面一行人，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埃曼，“你们是谁？访客吗？” 西莉亚上前，“我们是来参加入学测试的。”默尔林大多数学院都是申请通过后，直接就能入学测试。 “今天？”少女有些意外，“今天可是自由赛的日子，学院都乱成一团了，恐怕没有老师会为你准备入学测试。” 说着，她深深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来看热闹了，差点把自己交代在里面。” “我对自由赛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能为我们讲解吗？”埃曼说着，掏出一枚金币递给她。 少女一脸“你很上道”地接过了金币，“自由赛是我们学院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比赛，具体时间不固定，通常是在丰收节前，奖品除了学院提供外，每个参赛者也会在赛前准备一份。学院在收到参赛者递交的奖品后，就会发给我们一枚徽章，不计手段地摧毁对方徽章，最后一个拥有徽章者就是胜者。” 西莉亚疑惑，“听起来很危险啊，如果有人蓄意伤害怎么办？” “徽章一旦被摧毁，就会立刻被传送出学院，持有徽章者无法离开。”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太一样……” 埃曼猜测：“你把你的徽章交给了别人。” “自由赛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少女没有否认，“反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他想凑这个热闹，“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你们没有徽章，也会被攻击的哦？院长已经在里面大杀特杀了。” “学院的院长也能参加？”西莉亚心说这未免自由过头了吧！ 少女点头，“当然，只要是学院的人员，都可以参加。院长被连续暗算了好几年，今年总算出口气了，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少女摩挲着手中的金币，“我得走了，劝你们别去凑热闹，进去容易，再出来就难咯！” “谢谢你的建议，我的名字……” 少女立刻打断了埃曼的话，“不不不，今天你没看见我，我也没遇见你，我们彼此素未谋面。就这样了，再见，陌生人！祝你们好运！”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 西莉亚与埃曼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随便你们，我不参与。”诺亚后退两步，表明自己的态度。 西莉亚：“来都来了。” 埃曼：“只是进去瞧瞧。” 诺亚一点不意外，“别玩得太过火了，如果你们真想入学的话。” “您好，请问我们能作为访客进入学院吗？”埃曼询问那头肥硕的翼猫。 翼猫抬起眼皮，上下打量起他们，西莉亚立刻心领神会地掏出一块昨天刚做的抹茶毛巾卷递过去。 翼猫张大嘴巴吞下拳头大的甜点，还吧唧了下嘴，“你们可以进去，访客。但我这道门不会再为你们开启。” “想出去的话，得走其他门吗？”西莉亚又递上一块巧克力毛巾卷。 “你可以这样理解。”翼猫抖了抖尾巴尖，“点心的味道很独特，你在哪家买的？” “我自制的，你喜欢的话，我会再带其他口味的。” “我爱吃樱桃馅的。”翼猫也不见外，还提起了要求。 “我记下了。”西莉亚走进了大门。 翼猫又换了姿势趴着，“祝你们好运。” 当一行四人消失后，翼猫才转向一旁的少年，“诺亚阁下，我竟不知您何时开始带孩子了？” 诺亚反讥，“我也不知幻兽埃蒙什么时候做了看大门的？” “我听从主人的命令，守卫在此。”翼猫舔了舔爪子，“那两位是莫勒阁下的使魔吧？而那个女孩，想必就是他新收的弟子了。” “您消息真灵通。” 听到诺亚的阴阳怪气，埃蒙也不生气，“别这样冷淡，诺亚，或许我们将会共事很长一段时间。” 诺亚笑道，“哦？你该不会想说，要与七神教会达成合作吧？” “正是如此，主人打算加入七神教会。但由于某些原因，哀土尚未对外开放，因此我们暂住在默尔林。” 诺亚收起了脸上的轻慢，“我对你的主人致以敬意。”她本可以躲在神域里，静观事态发展，却仍然选择在此时纵身跃入泥沼之中。 “黑夜已下达祂的意志，万物将要迎来终结。在此之前，我们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翼猫伸了个懒腰，“这是主人的原话，我并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如果事情真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将带她前往深渊。” “如果能活下去也不错。” “那么您呢？在终结到来之前，您会选择怀抱希望活下去吗？” 诺亚白他一眼，“我们不熟吧？” 翼猫露出笑容，“很快就会熟悉了。很期待与您共事，诺亚阁下。” 少年并未回应，转身走向深林，像一滴融入海的水，再也不见踪迹。 “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别扭的孩子，以塞。”翼猫砸吧了下嘴，不知在向谁倾诉，“那个小点心可真好吃。” ………… 西莉亚一脚踏进大门，后脚还没跟上，前脚却猛地踏空，她立刻释放了漂浮术，才免于跌落的危险。 她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呢？ 眼前只有寂静的树林，昏沉的湖泊，以及高悬的圆月。 月亮？没记错的话，现在是白天吧？是幻象吗？还是某种魔法布景？ 正在她疑惑时，湖面上荡起一抹柔和的光，被风吹拂一般缓缓飘来，像是有人拨开夜色缓步走来。 待对方走近了，她才看清光源是一盏造型古典的灯笼，被一只纤细的手握着。 那是个形如夜色的女人，漆黑的长发与漆黑长裙融为一体，肌肤却好似月光，衬得那双漆黑的瞳，朦胧而不真实。 “您好？”她率先打招呼，“我是前来参与拜访学院的。” 女人安静地等她说完，“我知道你是谁，钥匙。” 西莉亚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本能让她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指尖随之迸发出耀眼的法术光芒。 女人只投过来一眼，还未释放的“葬礼”便消弭于夜色，“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好恐怖的魔力控制！对方至少是位魔导师！ 伴随一股温和的魔力笼罩，西莉亚找回了点理智，“抱歉，我有点意外，请问您是七神教会的成员吗？” “暂时还不是，但快了。”女人面无表情，“我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而不是在哀土或是梦园。看来教会的内部问题很严重。” 她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爱丽丝，黑夜女神的侍从，目前就职于随便学点魔法学院。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将是你的同行者。” “您好，我叫萨拉，很荣幸与您相见。”爱丽丝这名字她没听说过，但能自称黑夜女神的侍从，不会又是个从神治时代活下来的老怪物吧…… 女人微微点头，“我的使魔耍了点手段，将你送入我的领域。跟上，我带你离开。” 灯笼的光辉拂开夜色的面纱，两人穿行在昏暗的树丛中，西莉亚似乎听到无数声窃窃私语，但凝神再听时，却只剩下“沙沙”的树声。 “黑夜的子民对你感到好奇，你身上有黄昏与大地的味道。”女人幽冷的声音，宛如飘忽的夜风，从她的耳边掠过，隐入憧憧树影。 西莉亚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疙瘩，没有回应。 “到了。”女人停下脚步，犹如掀开舞台帘幕，揭过一道狭长的黑影后，明亮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西莉亚忍不住闭上了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回到阳光之下，正站在一条开阔的长道中央，路两边是造型各异的奇特雕塑。 女人指向身旁的乌鸦雕塑，“这是我住处的入口，你随时都能来找我。” “谢谢您，爱丽丝阁下。” 女人微微点头，身影逐渐暗淡，最终化作虚影消逝在阳光中。 “奇怪的人。”西莉亚轻声咕哝了一句，“与她的名字很相称。” 知道自己的身份，即将加入七神教会，这位黑暗女神的仆从也是为了阻止末日而来？ 她轻抚脸颊，仿佛感到命运的弦正逐渐收紧。 “嗨！小心！”就在她分神之时，一股炽热的气息突然袭来，她条件发射地释放魔法“光铠术”。 烈焰被挡在护盾之外，她抬起头，看到飞扬的火红长发，好似绽放的艳丽玫瑰。 来人用魔杖撩开刘海，露出一张明艳的脸蛋，“抱歉，刚才不是故意的。能请你交出徽章吗？” “我只是来拜访的，还未正式入学，自然也没有徽章。” 红发少女笑着伸出魔杖，“不错的理由。但我可不会相信哦。” “现在，将徽章交给我吧。或者，我用别的手段拿到它。” “行吧，如果你执意的话，我们可以打一场。”魔力光辉在她的掌心凝聚，“但请小心，别死了。” 魔杖尖端同时喷涌出魔力，但红发少女的魔法还未完全释放，就被一股巨力掀飞了出去！身上的防护魔法瞬间破碎，她甚至来不及释放“飞行术”，便狠狠砸在一尊石像上。 好疼！她慌忙加固了防御魔法，却见整条道路已面目全非，数道恐怖的裂痕横亘而过，雕塑、地砖都化作碎片。唯有黑发的山民少女脚下依旧完好。 “这是……大地震颤？”中阶魔法，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效果？并且对方完全没有咏唱过程，是无声施法，还是瞬间施法？有这种水平还会来上学？难道是某个老师的伪装？ “我认输！”她毫不犹豫地收起法杖。 “不错的理由，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西莉亚弯起唇角，“现在，把你的徽章交出来。” 第97章 来都来了，总要做点什么。 西莉亚不但成功得到了一枚徽章，还有一位“俘虏”。 红发少女满脸不情愿地跟在她身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只是前来拜访学院，参加入学测试的。” “啊？”少女呆滞许久才开口，“你说真的吗？”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已经输给我了。”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徽章？你就算最后赢了，也不可能获得奖品和荣誉。” “我对那些没兴趣。但这么做，不是更有趣吗？” 真是怪胎，但放在他们学校，似乎也很正常。再说自由赛也没规定不准校外人员参与，往年确实也听说过有来凑热闹的外人。 还是大意了，原以为对方是躲在这里的菜鸟，结果她却成了猎物。 “走得太慢了。”走在前方的西莉亚转过身，“这里有便捷的传送阵吗？” 红发少女有气无力道：“最近的一处，刚才已经被你毁掉了。” “看来这所学院的老师一定很精通时间回溯。”才能举办“自由赛”这种听起来就很胡来的赛事。 “你既然已经拿到徽章，就不能放我走吗？”少女举起被兽皮绳捆着的双手，“这种东西对我们法师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啊。” 西莉亚露出甜美的笑容，“是啊，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那当然是因为打不过你啊！红发少女颓败地垂下头，“我为刚才的莽撞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礼，让我这个失败者离开。” 真是能屈能伸。西莉亚也收起捉弄人的心思，解开了绳索，“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这间学院的事，如果你愿意解答的话，我会把徽章还给你。” “你随便问。”她连连摇头，“但徽章还是算了。” “你刚才打劫我的时候不是干劲很足吗？怎么现在一副失去全部希望的模样。” 少女耷拉下脑袋，“我已经彻底认清自己的能力……连你都不是对手，更别说那几位魔导师了，就算捡漏也轮不到我……” 这就说到西莉亚最感兴趣的地方了，“院长应该是学院里最强的魔导师吧？还会输给别人吗？” “强大与否并不是获胜的关键，毕竟条件仅是摧毁徽章，曾经有一届的胜者是新生，甚至只是个法师学徒。但因为运气极好，存在感太低，剩余两位决战时同时击中对方，成为获胜者。” 这是什么主角命格？“那家伙事后没被人揍吗？” “是有不少人想去找茬，但那人的存在感太低了，现在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连他的名字，种族都不知道。” 西莉亚看着她那头醒目的红发，“显然，你不是这种人呢。” 少女撇开头，“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你们学院要求强制住宿吗？” “哈？当然不！我们学院推崇的可是自由派。”少女目光呆滞，“但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这关系到她能否在家吃饭。 少女忽然恍然大悟道，“也是，你是炎族人，说不定早就有家室了……” “啊？”西莉亚有些跟不上她的跳跃思维，又怕暴露自己的假冒身份，只能含糊点了点头。 看来是该恶补一些炎族常识了，如果她想继续用现在的身份。 “学院里有考试吗？平时有课后作业吗？” 少女越听越奇怪，“你真想入学这里？” “当然。” “以你的天赋可以去更好的学院吧？” “但它们似乎都没这里有趣。” “我觉得，你应该会*这度过快乐的学习生涯。”少女常因为不够神经，而感到与同学格格不入。 “课后作业看具体老师，有些老师不会布置。考试的话，通常是半年一次，形式与其他学院不同，不是统一内容考试。而是展示成果考核。具体的话，等你入学就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聊，西莉亚大致了解这所学院的情况后，更加期待入学后的生活。 “萨拉！”忽然，她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抬头看去，果然是他们。 她高兴地挥手，“努诺斯！潘多！” 见到走来的两位使魔，少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是你们部族的男性吗？哇哦……无意冒犯，但他们真是美得与众不同，能问下你的部族名字吗？” 当她看到后方走出的埃曼，发出一声惊呼：“居然还有精灵？”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次西莉亚是没法含糊过去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他们难道不是你的伴侣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我的朋友！”一个就算了，为什么她会同时误认三个人的身份？炎族有一妻多夫的习俗吗？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少女的眼神有些怪异，“好吧，看来做你的朋友，得长得非常好看才行。” 听到她们的对话，潘多笑眯眯道，“虽说是冒犯，却叫人听着很高兴，就饶过你一回了，人类。不过，我更希望她能成为我的主人呢！” 看着红发青年那双散发着异色光芒的眼睛，少女这才意识到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你！你是深渊生灵！”她左右打量着三人，声音微微颤抖，“你们！都是吗……” 能以如此完美的人类形态出现在默尔林，对方的实力不必多说，她心里叫苦，今天就不该来这凑热闹！ “我不是哦，我真的是精灵。”埃曼伸出手，“你好，我叫埃曼。” “哦哦，你好，我叫洛斯。”握住那双纤细却有力的手，少女有点脸红，精灵的手指简直就是艺术品。 潘多低声笑了，“真是好骗的人类。” 他忽然贴近少女耳畔，“你应当知道，我们能变幻出任何你们想看到的模样吧？” 洛斯猛地抽回手，摸出一枚徽章捏碎，瞬间便消失在原地。 “胆子真小。”潘多却还没玩够，勾了勾手指，“还没结束呢！” 下一刻，少女又回到起点，惊慌地看向周围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冒犯您。我上有三百岁的奶奶，下有五岁的妹妹，请您放过我吧！” “原来你还有徽章？”西莉亚顿时觉得好骗的人是自己，“你不是说你只有一枚吗？” “全都给您！”洛斯立即双手奉上所有徽章。 西莉亚数了数，竟然有十几个，“看不出来啊，你明明那么菜……” 洛斯小声反驳，“自由赛又不是单纯靠实力取胜的。”再说，她实力也没那么差啊，完全是眼前这人过于变态。 再联系到那三位高阶使魔，这人不会是哪个魔法家族的大小姐吧？可她这长相，分明是个炎族人啊？ “行了，你走吧。”西莉亚把徽章分发给小伙伴。 红发少女心下松了口气，“那我就告辞……” 埃曼开口道：“稍等，我想请教一件事。” “请说？”再看这张美丽而圣洁的面容，洛斯只觉得畏惧，一点色心都没了。 “这里最热闹的地方，在哪？” ………… 随便学点学院，毁灭魔法练习场，院长温尼斯特又追上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偷袭者，一发魔焰击破对方防御，法师之手将他吊在空中。 “老规矩，自己捏碎徽章离开。或者，我把你打出去。” 男人满脸都是魔焰留下的灼伤，却依旧面带笑意，“院长，自从您进入学院以来，哪一届自由赛靠武力赢过的？” “你出局了。”院长转身，看也不看化作流星消失在天边的男人，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躲藏的身影，“老规矩，你们选哪个？” 在远处偷窥的西莉亚缩下脑袋，“真可怕，根本不可能赢得了吧。” 努诺斯认真道，“莉亚想赢的话，我们可以帮忙。她的魔法强大，但身体很孱弱，突袭有很大概率能直接杀死她。” 潘多也饶有兴致地分析，“致命点在左腋下方，那里的魔力流动是最慢的。” “不不，我只是来上学顺便看热闹的，没有想赢，更没有想伤害别人！”西莉亚立刻打断两位使魔的想法，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是人类，并不受道德观念的束缚。 他们喜欢她、亲近她，因为她是大地之茧的宿主，而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或是强大实力的压制。 埃曼问她，“怎么样？要跑吗？” “再看看。”西莉亚又悄悄探出头，用“鹰眼术”窥探。 她倒真没想赢，只是来凑热闹的。但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亏了。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只瞧见院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向着他们的所在地而来。 “要跑吗？”埃曼蹲在她身旁，“还是投降？偷袭？” 西莉亚有点纠结，“你觉得呢？” “我想逃跑。但是……”埃曼翡翠般的双眸骤然一沉，大步走来的女人忽然停下，左右打量。 “幻术？不错，就是太稚嫩了些。” 恐怖的魔焰自她周身迸发而出，将这一小片天地都染成幽紫色，埃曼首当其冲，反噬的精神力如针扎般，密密麻麻地钻入脑中。 西莉亚见他面露痛苦，立刻抓紧了他们的手，“要跑路了，可能会有点颠。” 几人顿时消散在原地，身形融入地脉之中。 当女人找到那处藏身地时，只感知到一丝厚重的大地气息。 “哦，有点本事嘛。”她脚下轻踏，匍匐于地底的土元素被唤醒，迅速上浮。 一头鲜红长发的男人靠坐在固化的元素中，如君临王座。他的外貌俊美而邪异，一双瞳孔散溢出奇诡光芒，仿佛古老传说中诱人堕落的“恶魔”。 “深渊生灵？”只需看一眼，温尼斯特就知道，对方绝非寻常，甚至有可能是一位深渊主宰！ “我被亲爱的小主人丢在这里了。”红发男人哀叹一声，“在她眼里，似乎总是那个笨蛋更重要一点。” 温尼斯特身上魔焰更盛，“你的主人是谁？” 红发男人站起身，“哦，算了吧，我不是来聊天的，你将徽章捏碎，或者转交给我，怎样？” “你觉得有可能吗？”学院里有谁能召唤并掌控这种级别的深渊生灵？！ “被拒绝了啊。”他低笑一声，“果然，想要什么还是得自己亲手来拿。” 元素在顷刻破碎，男人手臂化作一道线条流畅的盾牌，当他缓步走来时，她的魔焰竟然被逼退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隔绝了，那道盾牌暗藏着空间的规则。 红发男人却忽然停住，看着她的方向，“蠢货，你怎么来了？” “莉亚让我来帮你。”死板、机械，如魔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同时，她的本能疯狂地预警，提醒身后那未知存在的恐怖。 “对付这种角色，我还需要你帮忙？”潘多一想到少女现在身边只有那个比她还弱小的精灵，就十分担忧，“算了，赶紧解决她，别让莉亚遇到危险。” “莉亚说不能杀她。” 魔焰中睁开数只眼，她看清了身后来人：那是一个美丽宛如诗歌描绘的清俊男子，神情却僵硬得仿佛尸体，显然他还不太能适应这具身体。他伸出手，庞大的魔力旋涡涌现而出，疯狂汲取着周围所有魔力，自然也包括她的。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让她失去魔力就好了。” 潘多鼓掌道：“努诺斯，你这蠢蛋偶尔也会动动脑子嘛！” 坐以待毙绝不是温尼斯特的风格，但释放魔法，除了魔力流失得更快，根本没伤到对方一点！ 这两个深渊生灵究竟是什么来路？不甘中，她捏碎了手里的徽章。 却没能离开。 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盘上心头，这两个家伙究竟想做什么？是否该向爱丽丝阁下求助？ “潘多，你还开着空间禁锢，她没法离开。” “要你多嘴，我是故意的。” 温尼斯特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人已落入后门的草丛里，周围全是看热闹的老师和学生。 ……… 不久前，少女从地脉中钻出，打量起周围，“你们感觉怎么样？” 埃曼现在头不疼了，却觉得恶心想吐，他竭力抑制自己的不雅冲动，靠坐在树下，取出一颗蜜厄多的嫩芽服下，等待眩晕感退去。 西莉亚一扭头，却只瞧见了努诺斯那张呆滞的脸，“奇怪，潘多去哪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抱住他的手臂了？ “他在原地，与那个人类交战。”他们互为半身，努诺斯自然能感知到他的所在。 想到那冲天的紫色魔焰，还有潘多一向弱鸡的表现，西莉亚请求道，“努诺斯你能去帮帮他吗？” “可以。”努诺斯的身影转瞬消失。 西莉亚蹲下身，向埃曼释放了“宁神术”，“精神损伤大吗？不行我们就走吧。” “相比我们曾经历的那些梦境，这点程度的反噬算不上什么。”埃曼扶着树，“还是你的传送魔法更可怕些，萨拉。” “那还真是抱歉了。”“跟了一路，那两个麻烦终于走了。” 西莉亚反应极快，对方声音与她同时响起时，魔法就已构建完成，金色护盾熠熠生辉，照得来人那张精致面容越发妖艳。 “奥古蒂斯！”她惊呼出声，下一刻又意识到，这绝不是她。她的男性形态不会有这种嬉笑的表情，整体骨架也比眼前的海妖更大。 男性海妖同样有着一双浅绯色的魅力眼睛，“哦，你认得我父亲？的确是他会喜欢的长相呢。不过我可不是他那样怜香惜玉的人，小法师，把你的徽章交出来吧。” 她怎么都想不通奥古蒂斯与怜香惜玉这个词有什么联系。奇怪的是，她那么讨厌男性形态，为什么又会成为眼前海妖的父亲？ “好啦，别发呆了。”海妖贴近她的身侧，指甲穿过金色护盾，精准地勾出了两人的徽章。 “是要我送你们一程，还是你们自行离开？” 识时务者为俊杰，西莉亚秒怂，“麻烦您送我们离开。” 两人刚被传送出去，便撞见一个眼熟的人——浑身萦绕着魔焰的女人，正坐在台阶上，灌着魔力恢复剂。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西莉亚只得先开口，“您好，院长阁下？” “你们不是我们学院的人，来这做什么？” 她给出万能借口，“我们前来参加入学测试。” “很好。”女人冷笑一声，“你们的测试通过了，下周一来上课吧。” 第98章 我只是希望，至少她能活到最后，见证所有的一切 今天是西莉亚入学的第一天，她早早起床，挑选了一套最喜欢的衣服，再佩上学院徽章，在镜子前打量一番，确定完美后，才走出房门。 花园里，埃曼刚起床，满脸倦色，随便穿了件衬衫，绿发草率地扎着，阳光镀在他圣洁美丽的脸庞上，仿佛一幅温柔缱绻的油画。 她不禁摇头：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连卷起的发梢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角度。 西莉亚落座在黑发少年身旁，他正在给烤面包加致死量的糖浆，“我待会陪你们一起去。” “你要去见那位黑夜女神的侍从吗？” “不全是。”诺亚咬了口面包，满足地弯起眼睛，“还想看另一位老同事的热闹。” 埃曼与她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哦，可怜的奥古蒂斯，她有个儿子、还称她为父亲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七神教会了。 用完早餐后，三人便前往了魔法学院，两位使魔本想跟随，但想到他俩曾给院长整了个大活，西莉亚便婉拒了。 “努诺斯，潘多，有你们这样强大而美丽的使魔跟随，恐怕会引起别人嫉妒，可以拜托你们在家里等我吗？” 使魔们高兴地答应了，“小莉亚放心去上学吧，如果遇到麻烦，记得随时呼唤我们。” 诺亚不由感慨，“你哄骗傻子真是有一手。”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他们虽然非人，西莉亚却已将他们视作家人。 学院门口仍然蹲着那只身形肥硕的翼猫，它毫不客气地吞下她献上的樱桃馅毛巾卷，“你的小点心很好吃。” “谢谢，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配方告诉你。” 肥猫揣起了爪子，“你真是个慷慨的人，但请切记，丰饶必定引来窥伺，请多加小心。” 黑铁大门缓缓敞开，“欢迎来到随便学点魔法学院。” 西莉亚打开学院派发的地图，“我们现在该去教务处找伊尔瑟老师。” 诺亚挑眉，“这名字，很海妖啊。” “不会吧，那么巧？” “我并不认为是巧合。”埃曼轻点地图上的标识，“或许正是他选中了我们。” “我们走吧。”诺亚迫不及待想去看老同事的笑话了。 教务处，青年倚靠在弹软的魔法水椅上，浅绯的双眸像蒙着一层水雾，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打哈欠时伸出分叉的舌尖。就像大多数的海妖那样，妖异、惑人，又艳丽。 “您好，我们是来报道的新生。”少女从门口探出头，“请问您是伊尔瑟老师吗？” “哎呀，是你们啊？请进吧！”青年从水椅上弹跳起身，“学院的基本制度你们都了解过没？如果不出意外，我将是你们未来的指导老师。” 西莉亚点头，她仔细看过制度：学院对学生没有等级划分，通常会指派一名老师指导新生入学，所有课程都采用选修制，想学什么就选什么，但是也要做好考核不通过，反复被折磨的心理准备。学校毕业条件很简单，当你觉得自己已经学到极限后，就可以申请毕业，直接通过。 总而言之，这个学院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随意感，但它也确实是自由派法师的基石，诞生过许多知名的魔导师。 学费并不昂贵，30金奥尔一年，相比其他动辄数百的魔法学院，堪称物美价廉。 但有一点，海妖将合同翻到第17页，“两位同学，在入学前，我希望你们清楚。你们在学院指导下，配置出的炼金药水，炼制出的魔法道具。学院拥有售卖权，当然，你们会分得利润的一半。” “同意的话，就请签字吧。”海妖递来笔，“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但是入学后就不能选择炼金、冶炼、附魔等课程。” 简单来说，就是半工半读，还有钱拿。 “我没问题。”西莉亚提笔签下名字，用高山语签下“萨拉”的名字。 “我也是。”埃曼迟疑了下，还是用精灵语签下了“埃曼”。 海妖看了眼签名，这才抬头望向两人身后的矮个少年，“你好？你是陪同他们的家长吗？” “算是吧。”少年漆黑双瞳里，有金光闪烁，“你是奥古蒂斯的子嗣？” “哦？又是一位父亲的朋友吗？”海妖打量了他一眼，“看你的模样，似乎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诺亚眼中赤金如野火燃烧，又在下一刻熄灭，“你认得我。”所以才试图用这种拙劣的玩笑激怒他。 伊尔瑟笑道，“您正如传闻中敏锐，诺亚阁下。” 海妖举手示意投降，“请原谅我的冒犯，别翻阅我那无聊的人生。” 不仅认识他，还知晓他的能力，“你的母亲是谁？” “一个可怜、可悲的阿蒂斯，试图用子嗣证明某些从未存在过的联系。”海妖摊手道，“我族能与父亲一战的强者，只有那几位，最疯狂的那位，您应该略知一二。” 诺亚脸色微变，试探着问出一个名字，“安迪瑟波尔蒂斯？” 见年轻海妖点头，诺亚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些同情他的老同事。 “你没在跟我说笑吧？” “当然，阁下。如果您不相信，大可以翻阅我的记忆，但是还请别那么做为好，有些记忆，不是那么愉快。” 说着，海妖轻摇头，“我为了摆脱那个疯子，付出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具再也无法转变雌性形态的身体。” 少年眉头紧锁，“你来默尔林多久了？奥古蒂斯知道你的存在吗？” 海妖笑了，“诺亚阁下，感谢您的关心，但我想，您应该清楚，并非每个种族，都如巨龙一般，在乎子嗣。” “至少奥古蒂斯那家伙会在乎。”诺亚瞥他一眼，“她不知道，对吗？而你，希望她知道，是吗？” 年轻海妖叹息一声，“您如传闻中所言，拥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呢。” 本只是想看热闹的诺亚，此时心情复杂，“如果见到她，我会跟她说的。” “向您致以最真诚的谢意。”伊尔瑟对着另外两个呆滞的学生招手，“跟我走吧，带你们逛一逛学院。” ………… 学院占地宽广，伊尔瑟骑着一辆魔能三轮车，载着他们游览各处。 “那边是魔法练习区，最高能连续承受十次至高魔法的冲击，高阶魔法可以随便用。”西莉亚远远望着，那些闪动的魔法光辉，即便在白日，也依旧耀眼。 “那一排是教导理论知识、语言文字，以及历史文化一类的教学楼，里面禁止使用任何破坏性魔法。”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老楼，整体风格很有默尔林老街区的味道。 “那片是餐厅和宿舍，你是走读，就不用了解。我们学院的伙食还可以，有机会你可以尝试一下。” “看到那颗旋转的透明球体了吗？那是召唤魔法区，学院规定，所有召唤魔法只能在那片区域进行。” “它旁边的就是藏书馆，借阅图书时请小心，有些书，可是会咬人的。” 最终，他们停在形似城堡的高塔建筑群，“前方就是学院的工坊，它的前身是一座法师塔，后来历经无数代修缮补充，最终成了现在的模样。” 西莉亚明白：“以后我们就在这里打工了。” 伊尔瑟开始给她画饼：“能者多劳，如果你们在炼金等方面有天赋，在默尔林买房子也不难。” 西莉亚好奇，“在默尔林，想买一幢小房子，需要多少钱？” “看你要多大的咯，还要看地理位置。”伊尔瑟略作思索，“如果你是一个人住，两层小楼带花园，位置差点的，大概要三千金奥尔吧？” “多少？！”少女顿时瞪大了眼，“三千金奥尔！够买三个庄园了！” 海妖嘿嘿一笑，“亲爱的，这里可是默尔林，乌洛比斯大陆最繁华、也最昂贵的土地。” 西莉亚：还是继续住老师家吧。 “伊瑟尔老师，您知道自由赛的冠军是谁吗？”埃曼收回目光，相比眼前的工坊，他更好奇那场比赛的结果。 “看来你对老师我很没信心啊。”海妖笑着，两颊微微泛起浅紫色珠光，“但你猜对了，我的确没能留到最后。” “至于冠军是谁，你们自己去找吧！”他拍拍车座，“上车，带你们去奥菲小屋玩玩，那里有全默尔林最正宗的酸面包！” ………… 黑发少年一脚踏入黑暗中，双瞳腾起金色烈焰，静谧的湖泊上，有一道缓缓而来的月光。 他难得收起了散漫，郑重行礼道，“向您致以问候，黑夜的仆从。” 女子提起灯，照亮少年的眉眼，“阿克米诺斯的子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爱丽丝阁下。” “说吧，孩子。” “魔力枯潮，这场灾难的本源，是否是魔力本身？” 爱丽丝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是。”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诺亚反而放松下来，“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是阿克米诺斯的子嗣，在合适的时机，他会召唤你。到时候，你将与我们一起，走上最后的祭坛。” “我们中，也包括萨拉吗？”脑中浮现少女的脸庞。 “当然，她是最重要的钥匙，没有她，我们无法打开宫殿，更无从登上祭坛。” “她可能会因此而死。”只是想着这一可能，诺亚便难免感到惆怅。 “所有人都会死。”爱丽丝冷静地阐述结果，“世界或将迎来新生，或将与我们一同死去。” “如果躲入深渊呢？” 爱丽丝不为所动：“魔力无处不在，不过是早死与晚死，有什么区别吗？” “那个孩子，今年才十七岁。十七年，于你我而言，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却已是她的全部人生了。” “你想带她藏入深渊吗？” 诺亚嗤笑一声，“不，我大概会比她先死吧。我只是希望，至少她能活到最后，见证所有的一切。” 女子看着他许久，最终道，“我无法给出承诺，就像我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死。” “但在我活着时，你们便不会死去。” “毕竟年轻的生命，总是有些特权的。” 第99章 别选我的课，谢谢…… 魔能三轮车停在一间颇具山民特色的小屋前，它被两棵巨树怀抱，墙壁上攀爬着已凋谢大半的焰花。有人往来进出时，带起了风，门前铜铃一阵轻响。 只瞧来往的人，西莉亚就知道这间小屋必定使用了空间魔法架构，不然哪塞得下那么多人？ “这里号称是我们学院的猎人行会，你能在这打探消息，与人交易、组队，甚至是约架。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们，虽然学院不禁止斗殴，可如果闹大了，会被送去打扫魔兽粪便的哦！” 海妖领着他们进了小屋，正如西莉亚所想，奥菲小屋内部十分开阔，风格接近冒险者酒馆，它更适合出现在白骨山脉的村镇里，而非默尔林的魔法学院。 “这里的历史几乎和学院一样长，据说是当年初代院长的山民好友所建，她的名字叫奥菲。”见少女依旧一脸木然，海妖眨了下眼睛，“瑞亚兽人，奥菲。” 埃曼笑着为她解释道：“她是一位传奇冒险者，是创建猎人行会的十大元老之一。” “好厉害哦。”少女发出没什么诚意的感慨。 海妖奇怪道：“奥菲是历史闻名的山民英杰啊。你的家人和族人，难道从不为你讲述她的故事吗？” “当然当然，我听她的故事长大的，耳朵早就起茧子了。”西莉亚装出叛逆少女的模样，心里默默记着该补充山民英杰知识。 这山民当的，可真累啊。 埃曼及时转移话题：“伊瑟尔老师，你之前提到这里有最正宗的酸面包？” 海妖走到吧台，放下两枚银埃舍，“给我的两位新学生，上份奥菲小屋的经典套餐。” 吧台后是个高大健硕的炎族男性，眉心有一道火焰般的印记，行动间充满了野性而力量的美感。 他端上一大盘切好的酸面包，配上满满一盆肉酱，和两杯散着果酱香气的甜酒。 “酒算我请族人的。”男人看了眼少女额间的火焰图腾，“孩子，你是灰水部族的？” 西莉亚见他眉心印记不是灰水部族的，便放心地点头，“是的，你是荒河部族的？” “对，我有个弟弟，结亲去了你们部族。”炎族与瑞亚兽人一样，都是偏母系的山民社会，结亲后，男方会入住女方家。 “他家住在哪里？”虽说是部族，但也有巨型城市的规模，人口都在千万以上，西莉亚一点不怕被戳穿。 “谷子山的老祭台那边。” “哟，有钱人啊。”经过这些日的填鸭式恶补常识，西莉亚自认为能算是半个灰水族人了，她游刃有余道，“他的妻子也很强大吧，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住进去的。” 男人有些惆怅，“我也不清楚，他结亲第二年就有了女儿，一直忙着带孩子，我们一年都见不到一面。” 家住城里二环大别墅，结婚头胎就是女儿，放炎族来说，这妥妥人生赢家啊。 西莉亚有点羡慕，她也想买一套默尔林的二环别墅。 “你既然思念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我们两个部族离得也不远吧？” 他叹了口气，“结亲和未结亲是不同的，你还小，不懂其中区别。” 少女满不在乎道，“哦，我才不想结亲呢，一个人多舒服啊。” 男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妹妹在你这么大时也这么说，现在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西莉亚立刻八卦道，“那她有几个丈夫啊？” 对方白她一眼，“只有一个！我们家风很正的！” 酸面包风味独特，蘸肉酱堪称一绝，这一餐西莉亚吃得十分满意，还打包了两份，打算带回家给沃斯他们尝尝鲜。 她正要离开时，又遇到一个年长的炎族男人，漆黑长发，长相秀雅。 对方似乎认识她，“好久不见，萨拉。” “嗨，好久不见。”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 长发男人提醒道：“我们曾在特洛夫之眼见过一面，你与诺亚阁下等人，帮助许多同族摆脱了血兽的囚禁。” 脑中闪过一袋奶油酥饼，西莉亚想起来了，其中被救的人里，也有叫萨拉的。 “他们现在还好吗？” “经过治疗，大多人都恢复得不错……”他想起部分几乎精神崩溃、只能封闭记忆的同族，觉得眼前的孩子还是别知道为好。 不论如何，大家还活着，就有希望。 长发男人注意到少女胸前佩戴的徽章，微笑着伸出手，“我是教授魔力平衡和高阶附魔的卡塞，欢迎选修我的课程。” 西莉亚与他握手，“很期待您的课程，卡塞老师。” ………… 逛完一圈学院后，他们回到教务处，进入选修课程环节。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伊瑟尔并没有给出建议，而是让他们根据感觉挑选。 学院的课程选修也尽显“随便学点”原则：八成的课程都没有设置门槛，可以随意选择，还人性化地提供了试听，五节课内都可以随时退课。 其开设课程数量之大、范围之广，也令人叹为观止，粗略一数，至少在三百门以上，大概是为了吸引学生注意，有些课程名字十分博人眼球，堪称离谱。 比如：《教你如何只使用魔法做菜》《手把手带你提升炼金术的爆炸概率》《元素法师必看，少走二十年弯路》《据说选这节课的人都会变成幸运儿》《别选我的课，谢谢》…… 西莉亚感慨：什么叫自由派法师的基石啊！这课程名主打一个敢写，一个敢报。难怪有足足五节课的试听。 当然也有些正常的，比如：《卡塞的高阶附魔》《中阶法师的进修：魔力平衡》《魔法的艺术：魔力操控》《炼金术入门与进阶》…… 西莉亚抉择一番后，选了平衡、操控、掌握魔力的课程，以及基础的附魔、炼金和冶炼。 她默默看了眼埃曼，他果然勾选了“幸运儿”和“别选我的课”。她也没忍住好奇心，勾了“魔法做菜”和“别选我的课”，反正五节内都可以退课。 “都选好了吗？让我看看。”伊瑟尔接过两人的填表，仔细打量一番后，指着“别选课”说道，“你们俩果然也报了他的课啊。”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想让我们选他的课，却要设置课程？” “虽说我们是自由派，但也有规定，老师想要在这里任职，至少要开设一门课程。”伊瑟尔支着下巴，笑容越发艳丽，“有些人想在这里混免费食宿，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教学了。” “他的课还是本院的热门课程呢。我看看……”伊瑟尔翻出一块水晶板，低头查看，“今晚正好有，带你们去看看。” “我大致看完了你们所选的课程，没什么大问题，看来你们对自己的需求很了解。”他又取出两块水晶板递给他们，“直接在上面选定课程，操作很简单，就像通讯镜那样。” 西莉亚看了眼手里的水晶板，它大概与平板电脑差不多大小，主要包含课程时间，作业任务，甚至还有个学院论坛。 注入魔力就能使用，无须充能，非常魔法。 通讯镜她也有，但这东西仅限于默尔林使用，功能也只是通话视频和文字联络而已，跟手机比差得远。价格也不便宜，要100金奥尔。据说梅尔斯工坊正在开发新款功能，她还写了一封信，给他们提了相关建议。 “我们学院每周的公共休息日是周三，包括图书馆和工坊都是不开放的。平时的话，注意课程时间，尽量不要冲突，其实少上几节也没关系，只要考核通过就行。你们刚入学第一年，还没有学院任务，等第二年就会有了，当然，你们有能力想接，也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安排，都有酬劳的。” 西莉亚点头，周三对应魔法女神，是默尔林约定成俗的休息日。学院目前看着挺宽松的，整体氛围也很对她的脾气。 “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见两人摇头，伊瑟尔挥手道，“那先回去休息吧，晚上跟我去试听那位的课！” 埃曼看着水晶板：《别选我的课，谢谢》于周二0点，在3号魔法练习场，开课。 ………… 夜晚，学院看门的换成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天马，毛发微微闪烁着星光，尽显华美高贵。见到他们，撇开了头，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只马，西莉亚难免微妙地联想起某位毁灭大法师。感觉会是与他很相配的魔宠。 伊瑟尔领着他们去了3号练习场，即便是夜晚，魔法练习区依旧灯火通明，不时可以看到周围迸射的魔法光辉，唯有3号区灯光昏暗，但旁观席上已坐满了上百名学生。 他们刚找到地方坐下，就听海妖说，“他来了。” 西莉亚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正好是0*点，不多不少。 一道修长而纤细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昏黄的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映出他鲜红如血的瞳孔。他如少年人漂亮鲜艳的容颜里，满是成年人疲惫与麻木，矛盾的气质更赋予他一种独特的魅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血兽，或者说，一位血族。即便他们在默尔林的影响不低，但主动跑出来授课的，还真是少见。 他舔了舔玫瑰般的唇，缓缓开口道，“我看到又有新人了。在上课前，我要提醒你们以下几点。” “首先，我是一头离群的血兽，即便当下没有失控，但或许某一天会彻底疯狂，将你们撕成碎片。而且我经常在课堂上吃饭，如果你有血兽恐惧症，或是恐血症，建议最好退出。” “对了，血兽就是所谓的血族，如果你们当中有被故事洗脑的蠢货，认为血族是高贵美丽的生物，现在就可以抱着你们的幻想滚出去了。” 说完，他等了一会，见没人离场，有点失望道：“其次，我的开课时间都在晚上，10点到2点时间不定，一节课的时间在三小时内，会严重影响日行生物的作息。” 他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离开，但观众席上已经有学生不耐烦了，“老师，你这样有凑课时的嫌疑哦！”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我的课程非常严格，学年考核很难过，你们确定要报我的课吗？现在还有离开的机会。” 却只听到满场嘘声，“别吹啦，快开课吧。” “别催。” 他微微俯身，双手在身前一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场上骤然掀起一阵狂风，随后无数沙尘从天而落，整座训练场逐渐化作一片沙海。 他指尖挟着一枚铜币，将它丢入了沙尘暴中。 “这堂课的教学内容是，如何在沙海中，搜寻一枚铜利特。” 第100章 这帮人大晚上不睡觉，特地跑来上当受骗 西莉亚望着有足球场大小的沙地，思考起该使用什么魔法。 漫天黄沙中，再次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前提条件一，这枚铜利特并未做过任何标记。条件二，不排除它拥有变形和伪装的能力。条件三，不得以摧毁沙土的方式寻找。” “你们有十五分钟的思考时间。” 埃曼若有所思：“这种条件，更像是寻人。” “还是在人海中寻找一位善于潜藏的高手。” “但沙土与铜币，终究是不同的。”西莉亚看向埃曼，“或许能用精神力覆盖来寻找？” “精神力覆盖？这么多的砂砾，难道你要一粒粒寻找吗？”伊瑟尔感到诧异，这需要非常浩瀚的精神力。 “可以，但那似乎跟作弊没什么区别。”埃曼思忖道，“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西莉亚是想不出来的，她主要学习都是破坏性极强的元素魔法，如果没有魔力标记和特定范围，那么追踪术和回溯术也是无用的。 “用飓风术将所有沙子都吹起来？恐怕不行。”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一想法，条件二已说明无法通过粗暴的方式筛选。 她转向海妖，“伊瑟尔老师的话，应该很容易找到吧，阿蒂斯的雄性形态很擅长追踪。” 海妖点头，“当然，但就像埃曼同学的精神力，都属于自身天赋，并不适用大多人。”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满场风沙也逐渐平息，血族立于黄沙中央，无聊地摆弄手套，“时间到了，各位。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吗？” 一位学生起身说道：“砂砾与铜币所含元素截然不同，即便铜币能够伪装，也不会改变它的根本元素构成。可以使用冶金类的魔法将它筛选出来。” “好主意。请入场，用你的方法实验。”血族半合着眼，打了个哈欠，“还有其他想法吗？” 又一位学生站起：“砂砾和铜币的区别不仅在于元素，魔力值也有差距，可以通过测算区域的魔力值定点寻找。” 面对新的回答，他兴致缺缺道：“很好，你也下来，实践你的想法。”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用任意办法来寻找。我会给你们半小时。” 有人嘘道：“老师，你不会在凑课时长度吧？” “啊，是，对。”血族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爱答不理的模样，“欢迎去院长那举报我。” “还有人吗？都可以放手一试。”他环视旁观席，“如果半小时太短，我可以酌情延长时间。” 有人因此激发了胜负欲，陆陆续续有十几位学生下场，开始寻找那枚藏在沙海中的铜利特。 西莉亚看着睁开双眼的埃曼，“你找到了吗？” 精灵翠绿双眸里满是兴味，“那枚铜利特，是活化的炼金造物。” 海妖明白了：“原来如此，他列举出的前提条件，既是陷阱，也是暗示。”他望着场下忙碌的学生，如果有人能联想到这一点，便可以借用炼金术的赋生魔法，找出那枚铜币。 “这也能算魔法教学吗？应该叫反诈教学吧？”西莉亚陷入困惑，如果那枚铜币是炼金造物，那么这堂课从一开始就是用语言编织的思维陷阱，他们全被带偏了方向。在错误的引导下，没有埃曼这种特殊手段，绝无可能找到。 “萨拉，看来你已经明白这门课程的魅力所在。”海妖手中多出一枚铜币，“德拉的教学内容和教学风格，就是欺诈。” “所以说，他教授的并非魔法或技巧，而是某种思维方式？”她看向场下埋头苦寻的学生，这帮人大晚上不睡觉，特地跑来上当受骗？ 海妖看到铜币，验证完自身猜想后，又将其丢回沙海中。 “对于许多学生而言，这是很新奇的体验，他们自小就生活在高塔之中，有些人甚至从没离开过默尔林，学习、了解欺诈，对他们未来有帮处。” 不出所料，半小时后，场中学生人数已经增加到三十多人，却仍然无人找到。 “该到我公布答案的时候了吗？”血族摊开掌心，黑色手套上躺着一枚铜币，“还是说，你们需要更多时间……” “不用了，德拉老师。”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法师从看台上跃下，将手中铜币抛入沙海，“我已经找到它了。” 同时，无数铜币从沙海中喷涌而出。 德拉看向掌心，一团砂砾正从指缝间流出。 金发法师笑道：“现在，老师还能找到那枚真正的铜利特吗？”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现场沉默片刻，而后便响起了众人的欢呼。 现在，这场游戏的主宰者，换人了。 西莉亚认出了那是复制魔法，至少得是高阶法师才能掌握，且需要一定的炼金术水平。 “那位是学生还是老师？”她低声问伊瑟尔。 “学生。她已有高阶法师的水准，只是没去参加考核。” “那她一定很有钱。”高阶法师，可是每年都有默尔林发放的津贴，好歹也有几十金奥尔呢。 “毕竟她是切斯特家族这一代的长女，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人生中最不缺的，就是金奥尔了。” 原来是真正的魔法世族大小姐，“切斯特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埃曼记性比她好：“还记得我们在离开马诺尔镇后发现的那座法师塔吗？那位被抓的高阶法师，自称为切斯特家族的人。” “但他们其实是罗夫斯家族的吧？”西莉亚想起来了，不知后来那可怜人怎么样了？ “罗夫斯家族？”海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秘闻，“哦？你们见到罗夫斯家族的人被抓了？” 涉及到七神教会，西莉亚没有多说，“我们也只是路过。” “罗夫斯和切斯特两大家族，是冕月同盟的四大掌权者之一，在默尔林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他们是死对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前两天听说，默尔林派执法者去了罗夫斯家族，好像是因为他们在私下做人体实验，估计禁魔监狱又得进一批人……” 海妖嘿嘿笑了，“这次罗夫斯元气大伤，切斯特不得狠狠压他们一头。” 三人正分享八卦时，场下再度传来惊呼。 血族站在原地未动，还是那提不起劲的懒散模样。他身后却有狂风骤起，喷涌的铜币在风中化为黄沙，被风裹挟着，汇聚成一场沙暴。 一枚铜币重回他的掌心，“玩够了吗？” 他再次拿回了游戏的主宰权，脸上却不见一点兴奋之色，“就算你没玩够，我也不奉陪了。” 金发女法师举手示意，“不愧是德拉老师，我认输！” 他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有一个多小时？” “芙蕾雅同学，既然是你找到了铜币，那请说说你的方法。” “这枚铜币是德拉老师的炼金造物，通过赋生魔法就能觉察到它的位置。” “嗯，你们学会了吗？” 找了半小时的几十名学生：“学会了什么？”“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们找到吧？”“使用炼金造物完全是作弊行为！” 血族挥手，沙暴顿时平息，“别闹了，反省下自己，为什么上了那么多节课还会被骗？为什么只有芙蕾雅同学能发现？” “其实这并非是我发现的，而是另一位同学。”金发法师微笑着，望向他们所处的位置，“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请见谅。您的美丽堪比月光星辉，这迷人的夜色，也因此黯然失色。” 西莉亚和伊瑟尔同时看向了埃曼。 绿发精灵瞥了少女一眼，笑着威胁道，“如果你敢说点什么，我就自称是你的山民伴侣。” 西莉亚立刻捂紧嘴，把调侃的话咽了回去。男性精灵的确美貌过人，只她目前所见的几位，都是各有千秋的美。 但要论其中最美的，果然还是老师，那种毫无瑕疵的美貌，简直不像真人。 德拉沿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台的角落坐着一名精灵，他的左右分别是那个雄性阿蒂斯，以及一位山民少女？ 那少女生得最多算是清秀，眉心的火焰图腾表明了她的炎族身份。外表看着平平无奇，他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失衡的怪异感。 他偏开目光，当作什么也没发现，他很享受现在平静的生活，并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血族翻转手指，左手指间又多出四枚铜币，“你们已经知道了方法，现在加码四枚，同时我会主动操控规避魔法。” “还有一小时，来试试吧，抓到硬币的人，期末考核加五分。仅限一次机会。” 此话一出，观众席上的学生都不看戏了，纷纷跳下场，摩拳擦掌。 海妖问他们：“你俩要下去玩玩吗？” “不了，我没什么兴趣。”西莉亚摇头，她跟随瑟兰学习炼金的时间并不长，赋生魔法还没学过。 埃曼起身，“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告别海妖伊瑟尔，离开灯火通明的魔法练习区。 “萨拉，你会选这门课吗？” “不会。虽然很有趣，但学不到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是，它会影响我的睡眠。你呢？” “没有我想象中的有趣，应该不会再来了。” “那老师听到的话，应该会松口气了。” 两人都笑了，寂静的夜晚，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路灯拉成了交错的阴影，又生出了一道影子。 容貌美艳的金发女人从阴影中迈出，“晚上好，两位。今夜的月色真是迷人。” “晚上好，我叫萨拉。这位是我的朋友，埃曼。” “落叶与山林？很美的名字。”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名为芙蕾雅克里斯娜切斯特，你们叫我芙蕾雅就好。” “你好，芙蕾雅，你找我们有事吗？” 她不紧不慢道，“两位是刚入学的新生吧？我在这里也待了十年，对学院还算了解，如果有什么不方便问导师的，都可以来找我。” 埃曼直截了当，“关于罗夫斯家族被捕一事，我们并不清楚细节。” “请别误会，只是想与两位结交罢了。我对罗夫斯家的那点破事没兴趣。” “是我，还是他？”西莉亚揶揄地看向埃曼，得到一个警告的眼神。 芙蕾雅的目光从精灵身上略过，停驻在少女稚气未退的面庞，“如果我说，更想与你结识呢？” 西莉亚不以为意，“我很荣幸？” “方便的话，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她笑着取出了通讯镜。 ………… 确认对方离开后，西莉亚才找到一扇有锁的大门，将钥匙插入，打开通往老师家的大门。 小道旁的睡莲池，已经化作大片丰收的麦田，在星光下随风起舞，发出“簌簌”的轻响。 “哈……”西莉亚又打了个哈欠，好在明天早上没课，不然她还起不来呢。 “过两天就是丰收节了。”埃曼望着麦田，感慨道，“这三个多月真是漫长得可怕。” 丰收节？西莉亚有些印象，原著游戏中女主正是在丰收节被掳走，因此觉醒了地脉穿梭的能力。 不过，她如今与原著毫无关系了，不知道因索斯还活着没？他可是正面接了阿斯塔德的一击。 希望他已经死了。如果他没死的话，她不介意亲手送他再死一次！ “萨拉？” “嗯？” “总感觉你在想很可怕的事？” “有吗？”少女露出灿烂笑容，“我明明在想很开心的事啊！” 道路尽头，黑铁大门缓缓敞开，两位使魔已等候多时，“小莉亚，你总算回来了！” 埃曼：已经习惯被忽视了。 “埃尔曼德？！”突然，有人大声喊出了他的本名。 一位灰白短发的精灵，从花园里走出，满脸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西莉亚见到来人，惊喜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海伦！” “莉亚？”海伦抱着少女，却不住打量绿发精灵，“那帮老东西疯了吗？竟然放你独自在外！就算这里是默尔林，你的随身护卫呢？” 这些话听得他早已麻木，埃曼无奈地笑笑，“莉塞纳，我想整个默尔林，都不会有比莫勒阁下的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海伦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你的护卫呢？” 西莉亚解释道：“瑟弗林和索菲娅阁下一路跟随我们来到默尔林。” “是他们吗？”海伦放下心，这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西莉亚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但我得去睡觉了，明天再讲给你听吧。” “见谅，莉塞纳，我也习惯了人类的作息。”埃曼也走进了屋里。 独留暗精灵刺客愣在原地，半晌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等等，莉亚，瑟兰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100-110 第101章 黑皮矮子欺负小孩 “亲爱的莉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长出第一只手臂。 拜某位大法师所赐，我原本的身体虽保持了完整，但因受到“肉壤”的污染，不得不废弃，现在已转移到新的身体里。 以你的身份，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所以，我大度地原谅某人了！ 因此，这封信由我口述，蒙克德代笔。 蒙克德，跟我们的学生打个招呼吧！ 嗨，西莉亚，我是蒙克德，瑟兰的半身，也是她的爱人，很高兴能成为你的达雅。 既然你能收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通过审查了。为教会效力四百多年来，我还是初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故。 但别担心，亲爱的，我们会解决的。毕竟历史上多的是比这更严重的事故，七神教会也依旧矗立至今。 不知你收到信时，是否已抵达默尔林？有没有去月光岛看看呢？炼金之城——阿克密，就坐落在中心岛屿。那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到处盛开着鲜花，尤其盛夏之夜，月莲绽放之时，整座岛屿都将被纯净的月光笼罩。 至于默尔林，我想会有很多人乐于为你带路的，比如我们的永夜者阁下。 暮色镇的事我听斯诺说了，你的天赋与才能总是能突破我的想象。但请小心使用它们，力量往往都伴随代价。 唉，我又有些困了，可怜你的达雅现在只有一颗头，无法保持清醒太久。 随信附上一些我的心得，希望它能帮到你。相信不用等太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期待你的回信。 你的达雅，瑟兰蒙克德。” 第二日清晨，西莉亚坐在花园里，读完这封简短的信，秋日的艳阳落在信纸上，有数只红雀从中飞出，落在她的肩头。 “啾啾啾。”雀鸣化为音符环绕着她，最终变作无数知识融入脑海。 这便是炼金术的赋生魔法，于此一道，瑟兰早已出神入化。 “你要回信的话，我可以帮忙转交，这段时间我都待在默尔林。”海伦切了块柠檬巴斯克，连声称赞，“这道甜点清新又浓郁，又是你想出来的新点子？” “还是沃斯他们的手艺好。”西莉亚收起信，并没有急着回复，“瑟兰目前在哪？” “哀岛，七神教会的老巢。本来早就该带你去了，希望他们能在年前解决内鬼的问题吧。”海伦心里却并不乐观，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海伦忽然想起，“对了，莫勒那家伙呢？又去哪闲逛了？” “你不知道吗？老师他……”西莉亚正组织语言，考虑该如何说出口时，诺亚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 “莫勒魔力失控，去找解决的办法了。” “哈？他会魔力失控？”海伦望着出现在花园的少年，“黑皮矮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啧。”诺亚浓眉微挑，“连你这样的蠢材都能得到黑夜与阴影的眷顾，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吗？” “你*&说谁呢！”海伦抄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被西莉亚赶紧拉住，“别跟他计较，诺亚向来嘴毒。” 退一步说，也是你先攻击别人矮子的啊！ 诺亚还在火上浇油，“以你的能力，如果想在阴影之道上走得更远，仅靠天赋是不够的。你最好磨练下自己，暗精灵。” “干你屁事！矮子！” 少年眼中腾起赤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接受磨练？”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了，西莉亚就要拉不住海伦了。 “莉塞纳，道歉。”埃曼不知何时来的，看了多久，当他开口后，海伦原本高涨的战斗欲瞬间熄灭。 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凭什么！” “凭你先出言挑衅，又远非他的对手。” 矮子算什么挑衅！她只是陈述事实！ 海伦刚打算忍辱负重道歉，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黑皮矮子不屑地睥她一眼，“算了吧，搞得我像欺负小孩。” 西莉亚翻了个白眼：“难道您不是在欺负小孩吗？诺亚阁下？” 海伦投来愤愤的眼神，西莉亚安慰道，“好啦好啦，我想去买点工具材料，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 两人走在默尔林的街道上，海伦率先问道，“你们跟那矮子是怎么认识的？” 西莉亚将这几月来的故事大致梳理一遍，海伦连连惊叹，“我在法尔斯大陆只待了四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埃尔伯特也跟你们一起来的默尔林？怎么没见到他！”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还挂着默尔林的悬赏？不便出现在公共场合？” “那悬赏，糊弄人呢，谁敢抓他啊！”海伦一时兴起，说起了当年埃尔伯特为何被悬赏的往事。 埃尔伯特本是法尔斯大陆的游族遗孤，被一个贵族骑士家庭收养，后全家死于污染，他一路追查始作俑者，来到了乌洛比斯大陆，最终找到魔导师阿丽娜，亲手杀死对方，并摧毁了已经畸变的蒙西纳一城。 也因此，他得名“蒙西纳的屠夫”，被多方家族悬赏。后七神教会出面招安了他，巨龙桑恩罗尔特一族又与他签订下契约，那份悬赏便从此成了空文。 “但是。”海伦话音一转，“他的悬赏至今未消，就是教会已经失去对默尔林掌控的最好证明。” 西莉亚耸耸肩，“哪都一样，连阿斯塔德阁下都会被皇室驱逐呢。哪天默尔林的那些魔法世家，为了权力驱逐七神教会，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海伦冷笑道，“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他们大可以试试。” 两人聊着走进一家书店，西莉亚打算买几支好用的符文笔，以及一些便宜的附魔粉，虽然学院提供材料，但身为卷王，她也不会落下课后学习的。 结完账后，她们走出书店，却在门口遇到了刚才的谈论对象，“好巧，埃尔伯特？” “并非巧合，我特意等候在此。”金发骑士递来一枚麦穗形的符文，“这是丰收之宴的邀请函，诺拉让我代为转交。” 即便骑士什么都没多说，海伦也意识到，“你不会跟了我们一路吧？” 埃尔伯特微笑，“请见谅，我无意窥听你们的谈话。” 海伦猛地跃入阴影中，再也找不到人了。 西莉亚看着游族男人微微甩动的金色长尾，心里早已深知此人腹黑。 她取出通讯镜，“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 “丰收之宴再见。”骑士加完后，便离开了。 又在路上转了一圈，某个暗精灵刺客才悄悄回到她身边，“他走了吗？” “早就走啦，他也不是刻意偷听的。”西莉亚没有质疑她作为刺客过低的戒心，毕竟埃尔伯特如果想隐藏踪迹，恐怕雄性版的奥古蒂斯都未必能找到他。 海伦解释道：“我也不是害怕他，我就是……” “你很崇拜阿尔伯特吗？”西莉亚想起刚才暗精灵提及对方时的神态。 “也没有吧。但毕竟他是埃尔伯特啊，与诺拉齐名的传奇圣骑士。”海伦脸上有些微微发烫，“其实，我小时候，挺向往成为一名圣骑士的，只是分化后却成了暗精灵，这辈子与光元素无缘了。” 西莉亚心想，以前也没见你对诺拉有多尊敬啊，但为给她留点面子，岔开话题道，“你知道丰收之宴吗？” “就是一年一度的丰收节庆典，凡是有大地信仰的地方，都会举办。诺拉给你的，应该是月光岛的吧，那是离默尔林最近的山民领地了，每年都办得很热闹。” 她将魔力灌入符文，诺拉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后天丰收节开始，带你去月光岛玩几天，那里有超多独具风情的兽人美男哦！” 海伦嫌弃，“这个老不正经！” 西莉亚则在心里计算着课程时间，是翘课呢？还是请假呢？ ………… “我们这没有请假这一说法，有事不来就行，除非你跟授课老师关系很好，或是利益相关走不脱身。” 西莉亚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间学院的自由程度，“不会影响考核吗？” “不会，一门课程通常半年才考核一次，只要你能通过，不去上课都行。” 海妖懒洋洋地靠在软椅上，“这个时间，是去参加丰收庆典吗？” 见少女点头，目露期待，作为过来人，他提醒道，“少喝点酒，还有，看好你的空间戒指。” 她摸了下翠绿的戒指，“谢谢伊瑟尔老师，我先去上课啦！” 少女欢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继续闭眼假寐，最近的工作似乎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要不也去月光岛玩玩？ 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如巨潮骇浪，如深海暗流…… 那是同类的气息！ 他睁开眼，一位容貌艳丽，身材丰满的雌性海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每一步都像踩着独特的韵律。 她凝视着他的脸庞，神情极为复杂，长久才叹息道，“我很抱歉，孩子。” “诺亚阁下的效率比我想象中还高。”伊瑟尔坐直了身子，“我们敞开说吧，父亲，我找你并非是为了认亲。” “说吧，孩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奥古蒂斯多少已经猜到了，他们海妖又不是巨龙，对于血脉没有那么深的执着，更别说感应，否则她也不会对伊瑟尔的存在一无所知。 伊瑟尔试探道：“你能帮我杀了安迪瑟波尔蒂斯吗？” “很遗憾，如果我能，我早就那么做了。”奥古蒂斯很欣慰，很好，她的子嗣像她一样狡猾而无情。 伊瑟尔换了个要求，“你能帮我恢复雌性形态吗？” “可以试试。”奥古蒂斯怜悯地看着他，“你借此摆脱了那疯子吗？” “啊。我很庆幸，他的确非常厌恶你的雄性形态。” “我也很讨厌。”奥古蒂斯难免因此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算了，不提了，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在月光岛上有位老朋友，或许能帮到你。” 第102章 最难消受美男恩 丰收节的第一天，西莉亚特意起早，与诺亚一行人赶往梅西斯工坊。 银白人偶早已等候多时，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怎么了？”西莉亚低头看看自己，短袖短裤，外罩法袍，很寻常的路人打扮。 “今天可是丰收节！你是个炎族人，得穿得有特色点！”诺拉说着，早有准备般取出一套衣服，“跟我来！” 少女再出现在几人面前时，已换了一身颇具山民风情的红衣，如火焰涌动的衣摆，贴合着她窈窕的曲线，露出明晰的肌肉线条，赤。裸双足染上鲜红的指甲，眉心火焰图腾越发鲜艳。原本只算得上清秀的容颜，也添了几分凛然艳色。 诺亚点头，“还挺唬人的。” 埃曼鼓掌，“宛如一位真正的炎族人。” 埃尔伯特笑道：“力量与美的结合。” 海伦哈哈大笑，“这身真适合你啊，萨拉～” 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 诺拉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给她配上了法师徽章，“很好！至少看起来像成年了！” “我们走！去月光岛！” 默尔林有好几处直达月光岛的大型传送阵，但由于是节日期间，非常繁忙，因此由诺亚开了传送门。 西莉亚从漆黑的传送门中走出，眼前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草甸，无数鲜花盛放，风捎来了浓烈的香气。 她吸了吸鼻子，“是烤肉吗？还有好浓的奶香。” 诺拉有些不满：“怎么直接传到会场了？我还想带萨拉到处转转呢。” 诺亚驳回异议：“你喜欢可以随便转，我没拦着你。” “这里正好，我早就想尝尝山民风味的美食！”西莉亚循着香气一路来到露天厨房前，这里支着上百架桌椅，但并没看到多少人。 厨房里是几十个忙碌的兽人，都穿着轻薄紧身的背心，露出漂亮精悍的肌肉，各个忙得热火朝天。 西莉亚意外地看到了熟人，“嗨！托兰！”在烤架前忙活的兽人，正是奥菲小屋的大厨，托兰。 对方努力辨认了一番，“萨拉？你翘课了？” “那当然了。你翘班了吗？” “没有山民会在丰收节工作的。”托兰随手给她装了一盘烤肉，“你来得真早。” 那可不，一大早就坐直达传送门来了。 探头探脑的炎族少女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托兰，是你的族人吗？” “不是一个部族的，她是灰水的。” 西莉亚好奇道：“你们负责丰收之宴的食物吗？” “宴会有上百万来客，就我们这点人，怎么忙得过来？还有好多处厨房呢！” “上百万！”少女发出惊叹，“这里塞得下那么多人吗？” “月光岛比你们灰水部族还要大得多。”另一位竖瞳兽耳的兽人递上一大碗冰淇淋，“欢迎来到丰收之宴，大地之母庇佑着我们。” 她道了声谢，没再打扰别人工作，找了处地方落座，或许是为了适应不同体型的客人，这里的桌椅都镌刻了自适应符文，但毕竟是批量生产的便宜货，算不上舒服。她只觉硌得屁股疼，干脆站着吃了。 不愧是奥菲小屋的大厨，即便是最寻常的烤肉，调味和熟成都恰到好处，锁住了肉香的同时，也不会过干，调味丰富却没有掩盖肉本身的鲜美口感。 再舀一勺冰淇淋，虽然比不上那一枚金奥尔一罐的顶级货，但也远胜常见的酒馆大路货了。 她吃得心满意足，打算再去看看其他美食。 “别吃啦，走！跟我去欣赏美景！”一位身着金甲的高大女子不知从哪蹦了出来，拽着她便走，她刚想释放魔法警告对方，却触碰到那冰冷如金属的手。 “诺拉？”她惊讶地打量对方，“这是幻术吗？” “嗯哼，挺真的吧，甚至能模拟真实的触感哦。”说着她指尖一亮，与之相握的手变得柔软而有弹性，甚至能触摸到关节处的老茧！ “这太神奇了！” 诺拉得意洋洋，“不是纯粹的幻术，而是魔法仿真皮肤，梅西斯可是研究了很久呢。打算以后用于拟真人偶，她说有很大的市场潜力。” 这得让多少人偶控疯狂？不愧是梅西斯工坊的主人，眼光就是毒辣。 西莉亚跟随诺拉来到一座巨大圆环前，许多年轻男女聚集在此，大多是兽人，也有精灵和人类，但都是山民打扮。 他们身材健美、青春阳光，有如万物复苏，蓬勃生机的自然之美。 正如诺拉所言，确实是一片美景。 “萨拉！”远远有人招手，大声呼唤她们的名字，“诺拉！” “莱娜！诺伊！”她惊喜地与两人拥抱，“你们也来了！” “这可是大地的庆典，我们怎么能不来！再说……”莱娜笑着推了下诺伊，“某个人也需要一段新恋情走出来了。” 诺伊没有回应，称赞她的打扮，“这身很适合你，萨拉，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诺拉眨眨眼，“我挑的，很不错吧！” 莱娜吹捧道：“诺拉老大就是有眼光！” “走走，带你们去看美男！”诺拉牵着西莉亚向圆环的北面走去，金发骑士的身形却忽然闪现在她们面前。 埃尔伯特面色凝重，嘴唇掀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诺拉脸色大变，“干！非得这时候*！让诺亚先过来！” 见三人不明所以，诺拉摆摆手，“没事，你们先去玩，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说完她吹响呼哨，随后一道黑色火焰凭空燃起，黑发矮个少年从中走出，怀里还抱着碗冰淇淋，他身后跟着手持水晶球的埃曼。 “带孩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永夜者阁下。”埃尔伯特调侃了句，便与诺拉一同化作金色光辉消逝在天际。 诺亚拧眉，叼着冰淇淋勺，望着满场闹哄哄的人，“他们在干什么？” “年轻男女的社交吧。”西莉亚换了个巨龙能听懂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求偶前的结交阶段。” 他感慨道：“这样就能找到伴侣吗？难怪他们的繁衍能力那么强大。” “巨龙和凡人的繁衍还是不一样的，至少我们这男人不能生孩子。” “我知道，毕竟孕育是强者才有的权力。你们个体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 他似乎又误会了什么，但西莉亚懒得去纠正了，“你有看到海伦吗？” “她在看热闹。” “什么热闹？” “某个海妖试图固化潮汐，帮孩子找回洄游的感觉，却扰乱了那片海域的魔力，引起暴怒之潮，都快把西边的群岛给淹了。” “海妖？但这里是山民的领地吧？”西莉亚见他笑得很是幸灾乐祸，“不会是奥古蒂斯吧？” “除了她还有谁？埃尔伯特他们只能去收拾烂摊子了。” 埃曼递来水晶球，“我记录下来了，你们要看吗？” 原来这两人刚从吃瓜现场回来，西莉亚接过水晶球，灌输魔力后，投影出之前记录的画面。 莱娜凑上前，“黑夜在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浪潮！” 诺伊注意到骇浪中起伏的人影，“那人没事吗？” “死不了，最多晕过去。哪怕是雄性形态，他也是一位阿蒂斯。”诺亚挖着冰淇淋，总结道，“因为月光岛长期有魔导师专门梳理，潮汐魔力相对稳定，否则这场暴怒之潮估计能冲破中心岛。我们现在脚下早就被海水吞没了。” 西莉亚心中为伊瑟尔老师默哀了一秒。 诺伊问道：“您的意思是，并不会影响到我们这里，阁下？” 少年点头，“不会，放心玩去吧。” “那我们快走。”莱娜左手架着诺伊，右手揽着西莉亚，目的明确地奔向圆环北面。 诺亚看着仍在原地的埃曼，“你不去吗？” 埃曼微笑，“不必了，我还没有进入求偶期。” ………… “哇哦。”西莉亚望着那群各有风情的兽人美男，目不暇接。 即便没有老师那种惊世的美貌，但如此多美好的肉。体展现在眼前时，难免让人心跳加快。 她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被莱娜一把拽进人群里。 “这是你的朋友，一位炎族人？”主动打招呼的兽人，有着一头温暖的栗色长发，扎成长辫垂在肩头，身穿山民特色的礼服，露出一截窄腰，隐约可见向下的人鱼线，以及微微甩动的栗色长尾。 她移开目光，又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有着未退去的青涩，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对银耳微微抖动，仿佛盯着骨头的大型犬。 出于礼貌，她笑了一下。听对方用低哑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萨拉。” 两句话的时间，又有数位年轻的兽人男性靠了过来，“你好，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莱娜差点要被这帮人挤出去，“萨拉居然这么受欢迎？” 她的兽人朋友笑了，“她可是炎族人，又是那么年轻的中阶法师，谁不崇拜强者呢？” 西莉亚花费好一番功夫，才从美男群中脱身。更可怕的是他们都在跟她交流炎族的事，全程好像一场惊心刺激的答题节目，她好不容易通关了，出来后发现两位友人正与美男们相谈甚欢。 她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们了，并打算把这身山民礼服换下来。诺拉绝对是故意的！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精神高度集中，连美色都来不及欣赏！这些人怎么能问出那么多刁钻的问题？看来她的山民知识储备还是不够啊…… 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炎族人，这些兽人美男要是知道她其实是个人类，可能都不会看她几眼吧。 西莉亚还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个身份的麻烦。 从休息区换完衣服出来，她又在额前绑上束带，遮住了火焰图腾。 这下心里安定很多，她准备再去露天厨房那拿点吃的。 或许是进来的人多了，路上逐渐热闹起来，有歌舞表演，有幻术杂技，甚至有摆摊卖货的，算命的？ 少女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就被角落里的一位女子吸引，她戴着尖顶法师帽，身披深紫色斗篷，面前的树桩圆桌上，摆着数枚符文板，看起来就像路边常见的神棍。 女子抬起头，露出如天空澄澈的蓝眸，漆黑长发映衬雪白的脸庞，“想算一算最近的运势如何吗，旅人？” 黑发蓝眸，在这里并不罕见，尤其正值丰收节，许多女性都会扮作黑发蓝眸的模样，以示对大地女神的崇敬。 西莉亚却直觉，这就是对方的真实模样，“你是谁？” “我？”女子抽出一张符文板，“一个妄图窥探命运的愚人罢了。” 西莉亚没心思跟神棍玩猜谜，转身便走。但没走多远，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大地犹如活物，顿时将她吸了进去！ 远方腾起一道黑焰，下一刻，黑发少年出现在她消失的地方，钻入那道还未合拢的空间裂缝。 女子收起符文板，“我很好奇，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西莉亚？” 第103章 你可以叫我戈多 西莉亚仿佛沉入一场甜美而柔软的梦境，身体轻盈得好似一朵云，漂浮在没有尽头的天空。 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呼唤，“萨拉，醒来。” 那是将她无数次从深层梦境中唤醒的声音，她追随着对方的指引，缓缓睁开眼。 此时，她正置身于漆黑的火焰中，奶油冰淇淋般甜蜜清新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那是诺亚的气息。 她探出头去，只见永无尽头的黑暗，有无数一闪而逝的碎片，宛如深邃宇宙中明灭的星辰。 而他们正在星海中不断坠落。 “这是哪？” “空间狭缝。”诺亚将少女的脑袋压了回去，“别离开我的黑焰范围。” 西莉亚试图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却缺失了一段记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就是原著的力量吗？即便剧情已经偏转到与原著毫无关系，她仍然会在丰收节出事。 她真能挣脱原本的命运吗？有点想摆烂了…… 正想着，诺亚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周围黑焰猛然盛放！将两人完全包裹进去。 “我找到一处能进入的空间，做好准备，可能会有点疼。” 话音未落，眼前的星光忽然大亮，伴随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痛苦，她的皮肉、骨骼仿佛被碾压成泥，身体一寸寸地脱离知觉。 这痛苦几乎令她昏死过去，但大脑却始终保持清醒，让她在痛苦的折磨中挤入了诺亚所说的空间。 她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还活着吗？”诺亚从地上爬起，蜜色皮肤上泛起数道黑色鳞片。 许久，才听见少女开口，“你管这叫有点疼？” “你知足吧，大多数空间挤压都由我承担了。”他试图站起失败，最终坐在原地恢复，“这次又会是谁？” “我不记得了，对方显然有精神类的魔法。”西莉亚转过头，注意到他被切断的脚踝，金色液体凝固在截面，仿佛流动的黄金。 “你没事吧？”她展开掌心，蓝色的痣泛出微光，“我们先去梦园。” 然而片刻后，什么也没发生。 以塞能不能靠点谱啊！ 诺亚一点不意外，“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就不可能让你逃脱，甚至连我也会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西莉亚又想摆烂了，“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诺亚看着她呆滞的双眼，“看来对方还施加了消极类精神影响。” 她还在碎碎念，“反正注定会死的，就不要挣扎了，没用的……” “啧。”他指尖蘸着金色血液，按入她口中，下一刻，少女弹跳起身，张嘴喷出一道漆黑火焰。 “诺亚！你想杀了我吗？” “清醒了没？” “这也是精神魔法？”西莉亚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情绪。 对方是谁？会是那个一直藏在幕后的人吗？他终于忍不住亲自出手了吗？ “先休息一会，等我恢复后就出发。”诺亚就地躺下，闭上了眼。 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她想取出瑟兰送的顶级恢复药，却发现根本无法使用空间戒指。 “空间魔法在这里无效，别白费功夫了。”金色液体缓缓涌动，修复着少年破损的躯体，“好在魔力很充沛，你也调整下状态。” 西莉亚对他用了治愈魔法，不出所料毫无变化，以她的能力没法治愈这样的伤口。 诺亚挑眉，“等你有魔导师的实力，或许能治愈一位巨龙。” “我曾用这招治好了穆萨。”西莉亚有点不服气，四舍五入也算是治过巨龙了。 “怎么，你要将我与一个还没觉醒血脉的小奶龙相比吗？” 小奶龙？想起穆萨那张臭脸，变成了一只软软小小的宝宝龙，她就忍不住想笑。 “穆萨还记得过去吗？” “当然记得。” “那真是残忍。” “他们都乐观地认为，只要他觉醒血脉，就会自然遗忘作为兽人的短暂人生。”诺亚望着头顶天窗，看到明媚的天空。 “但你并不这么认为。”西莉亚也躺了下来，听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石室里。 “你可能会觉得，我过于傲慢，不了解人类。但我其实已经算是最了解凡人情感与思绪的那批巨龙了。” “我不否认这点。”西莉亚很清楚他洞察人心的能力，只是绝大多时候，他都懒得为别人多费心思。 “与那孩子接触得越久，我就越深刻地意识到，这段凡人的人生，极有可能将会困住他上千年的时光。” 西莉亚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别太苛责自己。” “不，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多，比如留下那个精灵混血，或是强行消除他的凡人记忆……” “那就太霸道了，还是尊重下当事人的意见吧！” 耳边许久没有传来回应，西莉亚转过头，却是少年恬静的睡颜。 她突然意识到，恐怕这精神魔法，作用的对象不只是自己！ ………… 诺亚做了一个梦，盘桓在他的童年里，许久未曾经历的梦。 他眼见高山坍塌、海水枯竭、天地溃散、日月坠落，万物众生都难逃一死。 而他，除了目睹这一切开始、结束、重复外，什么也做不到。 窃窃私语萦绕在他耳畔，“为什么不放弃呢？这是既定的命运，在终结之后，我们将迎来真正的新生。” 他的回应一如既往，“放屁！”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所珍视的一切，可不是为一场注定的灭亡而生。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必将与之搏杀到最后一刻！ “冥顽不化。” 末日继续上演，他熟悉的世界，再度化为乌有。在末日的尽头，没有边际的虚无中，有一抹亮色照了进来。 黑发黑眸的少女提着一只魔法灯笼走来，笑容灿烂，“诺亚！”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黑焰从四面席卷而来，吞噬了眼前的少女。 “过去这么多年，你依旧毫无长进。以前是乌科萨耶、多尔比笛，现在换成了萨拉。你认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能动摇我的想法吗？” 虚无静默无言，梦境重新席卷而来，他矗立在时间之外，冷眼旁观，等待这场酷刑的结束。 “诺亚！嗨嗨！醒醒！快别睡了！” 忽然间，幽深的黄昏坠入梦境，将所有幻象笼罩其中，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崩塌的天幕间垂落，紧紧握住了他。 他躺在她的掌心里，感受到如大地般厚重的气息。 这次，诺亚真正离开了梦境。 黑发蓝眸的少女正坐在他身旁，手持着一柄如黄昏铸就的法杖，平静的面容流露出一种神性。 “萨拉？” “你可算醒了！”那种神性从她的身上退去了，“刚才真是吓到我了，你浑身都是黑焰，连我都攻击，还好这把法杖厉害。” 法杖尖端溢出光芒，环绕着她盘旋，像是因她的夸奖而起舞。 被封存数百年的记忆复苏，诺亚坐在原地思考许久，最终叹息道：“我或许知道叛徒是谁了。” “谁？” “盖亚。”即便知道对方能感知到，诺亚依旧说出了她的名字，“记住这个名字，即便我们在离开这里后就会遗忘。” 西莉亚提出，“我用魔法将这消息刻在皮肤上试试？” “她执掌命运，和你的老师一样，即便你努力留下痕迹，也会随后遗忘，并忽视。” 她点点法杖尖，“那让黄昏之种记下来？” 诺亚意外道：“你能与她交流？” “不能，但她那么聪明，肯定会知道怎么提醒我。” 法杖沉醉在她的甜言蜜语里，数道流光转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诺亚：都快忘了她哄傻子的本事了。 “我记得你说过，盖亚是教会的核心成员吧？为什么你认定是她？” “这世上真正能窥探命运长河的，只有三位。我们黑龙的族长，你的老师，以及盖亚。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我都会率先排除前两位。” “还得感谢她将我们送进空间狭缝中，否则你我在谈论她前，恐怕就已遗忘了目的。她不但善于玩弄命运，更是一位精神魔法的大师。” 一想到霍尔提斯的疯狂，可能也是拜她所赐，诺亚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怒火。 但心中又生出了新的疑惑：为什么她会特意针对霍尔提斯和自己？无论是莫勒还是瑟兰，对七神教会无疑都更重要。 “我们还是先看看怎么回去吧。”西莉亚在室内转了一圈，“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诺亚站起身，断肢已新生，伤口也都愈合，“完全恢复了。”奇怪的是，他的力量也有所增长？ 少女摸索到石门前，“我开门了？” “我来吧，眼下所处的空间也未必稳定。”诺亚暂时放下心中疑虑，一拳轰开了封锁的石门。 热烈的阳光涌入，西莉亚微微眯起眼，看到一轮巨大的行星轮廓，遥遥挂在天空。 他们这是**哪来了？外星球吗？ 但她又在外面发现熟悉的植物，“爱芙之泪，还有夜枭草……这么一大片的植株，得长很多年了。” “都是古代植物。”诺亚觉察到它们的相同点，“最早可以追溯到古赫尔统治时期。” 西莉亚用“鹰眼术”观察周围，他们正身处于一座开阔的空中岛屿，远方有湖泊、森林，还有不少建筑残存的痕迹。 “都是古赫尔的风格。”诺亚走向身后石屋，掰下一块石砖，“是古赫尔的工艺，没猜错的话，这里恐怕是某个古赫尔城市遗落在空间狭缝后形成的。” “我好像看到一座很大的建筑，在那边。”西莉亚指向天边一处隐在草木间的轮廓。 两人乘着黑焰落在那座宏伟的建筑前，从外表来看，几乎一眼就能识别出它是座神殿。即便没有神像，但到处都以古赫尔语镌刻着神名。 “戈多”。 “要进去吗？”西莉亚握紧法杖。 诺亚点头，“跟紧我。” 两人走入恢弘的神殿，神殿中空无一人，偶尔能看到石制魔偶还在运转。即便已相隔漫长的光阴，这里仍然光洁如新，不染尘埃，仿佛时常有人打扫。甚至连喷泉池水，都清澈见底，不见一点枯竭痕迹。不由令她感慨古赫尔登峰造极的魔法造诣。 殿中依旧没有神像，雕塑也多为古赫尔学者、法师的模样。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戈多本身就没有固定形象，更多时候都以神名符号代指。 走在前方的诺亚忽然停下脚步。 西莉亚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怎么了？” 少年转过身来，那张一向懒散淡漠的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戏谑，“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玛尔德雅。” 玛尔德雅？ 只有那个深渊主宰，曾如此称呼过她！ 西莉亚后退两步，举起法杖，“你是谁？你对诺亚做了什么！” “嗨，别紧张！有话好好说。”“诺亚”举起手，“至于我吗？” “你可以叫我戈多。或者，阿克米诺斯。” 第104章 计划A和计划B 西莉亚第一反应是：“骗谁呢！七神早就死了！” “我又没说我没死啊！” 完美的逻辑，“那你究竟是什么？” “我啊，跟你，还有这个小家伙一样。”他指了指自己，“都是力量的投影。” “不同的是，你们拥有生命和灵魂。而我，只是某个无聊的神，随手摘下的一枚记忆碎片罢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 “这是我的神殿，我不在这去哪？”他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跟我来吧。” 事已至此，西莉亚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跟上了他，诺亚的身子还在对方手里呢！ 一路跟随着他穿过光辉灿烂的大堂、静谧幽暗的祷室、草木繁盛的花园，步入深邃而宽阔的地下空间。只见无数耸立的巨石，宛如无声屹立的守卫。 “到了。”他指着前方，“看到那召唤阵了吗？” 西莉亚辨认了半天，才发现前方那些高耸的巨石，只是魔法阵的一部分！用“鹰眼术”俯瞰，才能看清整个召唤阵的大致面貌，竟然占据了整片地下空间！难以想象如此庞大的召唤阵，究竟是用来召唤什么样的存在？ “整个地下，都由这个召唤阵构成？” “嗯，本质来说，这里原本只是个用来保存召唤阵的黑盒。但在某一天被那些自称赫尔族的凡人挖了出来，为了避免他们破坏召唤阵，我做了点引导，让他们相信这是戈多遗留的神迹。他们因此在上面加盖了神殿。” 西莉亚感叹：那至少是十几万年前的事了！ 他随意地坐在台阶上，“我留在这里的作用，就是看守这个召唤阵，直到某一天它能派上用场。” “什么用场？” “召唤戈多本神，再度降临主世界。” 她觉得他在胡扯：“你刚才不还说七神已经死了吗？” “就是死了，才要召唤一个新的啊？”见少女还是不明白，他解释道，“死去的只是他们存在于此世的化身，本体还活得好好呢。” “对于神明而言，生死、时间、力量都没有意义，唯有存在永恒。如果做不到这点，就不能被称之为神明。” 她感觉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你是说，七神本身是被召唤到我们世界的外神？不是本地诞生的神明？他们在死后留下了召唤阵，准备再次降临？” “对。而你，还有我，以及这个小家伙，都是他们力量的投影，本身也是召唤他们的工具。” 人在极度震惊时会无语，西莉亚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许久没有跟活人交流，这位工具人话很多，仍在自顾自地讲，“还好你们来了，常年没有外界刺激，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我都担心再过段时间，会融化进魔力里，彻底沉睡了。” 西莉亚回过神来，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召唤七神，打开神宫，我会因此而死吗？” “打开神宫？哦！你说的是计划B啊。那是备选计划，在计划A失败后，才考虑执行。毕竟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嘛！” “计划B？”她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措辞，联想到先前见过的古怪符文，“你……戈多，也是穿越者吗？” “穿越者？”他愣了一下，忽然大笑，拍拍她的肩膀，“哎呀，原来是老乡啊！” “你叫什么名字？”他眸中金色光芒大盛，“哦？你既是我的受召者，又是玛尔德雅的化身？这倒是不巧了！” 她的一生被迅速翻阅，“用电子游戏作为召唤载体吗？不愧是我，真是天才的想法。但这游戏得大卖吧，不然怎么筛选到合适的受召者呢？” 这句话让她猛地清醒，法杖“咣咣”砸向对方，“原来是你！把我坑进这世界！” 她原本可以做一个在家吹空调打游戏的死宅，现在却要整天担心自己哪天“意外”身亡，或是作为祭品牺牲。 “诶！别打！你真想回去，以后也是能回去的啊！” 戈多攥住法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不过，你确定还想回去吗？回到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继续做一个普通人？” 她放下法杖，神色冷静，“我们来谈一谈，你说的那两个计划。” ………… 在远古时代，这个世界，或者说星球，由巨龙统治。他们沐浴着魔力而生，逐渐创造出辉煌的文明。而在这颗星球的魔力增长之时，从中诞生出了古老的意志，即为这个世界最初的神明。 可惜的是，还没等这位神明成长，一场异界侵袭后，祂便受到污染，堕落成疯狂的古神，魔力从此也被污染，巨龙一族因此差点灭族。 为了自救，巨龙孤注一掷，抽干世界大半魔力，从异界召唤出七位神明，即为最初的七神。七神接受魔力作为供奉，前来解决这次危机。 “然后我们就发现，根本没办法解决啊！” 污染的源头即是魔力本身，自七神接受供奉进入这个世界后，就被污染了，这导致他们无法将污染从魔力中分离。而如果强行毁灭古神，那么整个世界将失去魔力，能量枯竭，变成一颗死星。 “于是，爱莉伊丝那家伙，也就是魔法女神，想了个馊主意。” 七神切割了世界，这便是第一次世界分裂，从此便形成了浩瀚的空间狭缝，以及无数次级世界，也就是“深渊”。而魔力也随之破碎，间接削弱了古神的力量，能够暂时封印祂的疯狂。 “但这治标不治本，只是延缓死期罢了。为了保证古神睡得更久更香，玛尔德雅还分裂出灵魂，以其中最强大的核心，作为牢笼的最后一道枷锁。” 总算说到关键点了，西莉亚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这道锁还需要钥匙呢？” “别急。这就涉及到两个计划的区别了。” 首选计划A，七神各回各家，寻找合适的受召（害）者，想办法把对方弄到这个世界来，成功后，这位倒霉蛋的灵魂就是纯净的，未曾受到污染。以她的灵魂为锚点，打开通往对应世界的通道，召唤出纯净版本的神明。然后就可以轻松解决污染问题啦！ “等等。”西莉亚发现了盲点，“你们怎么才能保证受害者一定会执行你们的计划呢？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啊！” “按理来说，肯定是有新手指导的，我还特地做了个当时最流行的系统呢！”戈多也觉得纳闷，“如果你有随身系统，我第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身份了。” 西莉亚暗中白眼：不愧是欺诈之神，不靠谱是刻在神性里的。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直接能召唤戈多本体了？” “我也想啊！可惜不行，因为你同时也是钥匙。这就涉及到计划B了。” 备选计划B，由于世界之间的时间运转不同，加上这个世界的土著特别擅长作死，极有可能出现受召者没穿越过来，古神就已经苏醒。因此，七神留下各自的力量投影，守护世界。在古神复苏时，这些投影将践行七神的职责，进入囚笼与古神战斗，以削弱对方力量。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地女神丽芙忒拉的力量投影，打开囚笼的钥匙——大地之茧。 “如果将你作为锚点，谁知道打开的会是我们世界的通道，还是直接开进古神的笼子里？” 西莉亚叹气，“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找到其他受召者和对应的召唤阵，或者将大地之茧与你分离。” 她没那么好骗：“我如何得知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只是盖亚的陷阱，想让我放弃大地之茧的力量呢？” “很简单啊，我展示一下作为神明才有的权能。”他展开掌心，显现一颗星球的投影，“我可以抹除这个世界的任意存在，比如你说的盖亚吧，似乎她是古神的信徒？那就让她彻底消失吧！” “等下！”西莉亚拦住他，“这想法只是诺亚提出来，不一定是真相。如果是真相，那她就更不能消失，否则引起的连锁反应，将影响整个七神教会。” “嗯，有道理。”戈多点点头，“那你想怎么证明？” “你帮我把因索斯从这个世界抹除，我就相信你是真正的戈多。” “因索斯？”戈多眨了下眼，“你是因为玩游戏时在他身上打出了最多必死结局，所以才这么记恨他吗？” 少女冷笑，“不知道是谁把我坑进这世界的？说好的系统也没有，现在还想骗我白打工？” “好了好了。”戈多轻握拳头，“因索斯这一存在，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会去验证的。但即便你是神明，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我呢？七神教会有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默尔林更不可能为一个中阶法师的妄想动用力量。” “喂，自信点好吗？你可是七神之下第一人，玛尔德雅的化身，戈多的受召者！” 西莉亚拒绝吃饼，“少来给我画饼这套。” “玛尔德雅留下了很多遗产，尤其她的幻兽，最是忠诚于她。不过大多都随着世界分裂遗落在各个次世界了，也就是你们认知中的深渊生灵。” 戈多只好来点实际的，“就算玛尔德雅留下的幻兽靠不住，我的族群阿克米诺斯，也可以供你驱使。” 西莉亚呵呵：“要我提醒你吗？你的族群，只剩下五条龙了，其中还有个才四十岁的宝宝龙。” 戈多偏开目光：这帮不争气的子嗣！他当初费心竭力才养出了四位数…… “我也想强化你的灵魂力量，但因为我本身也被污染了，所以只能给你些魔力上的帮助。” 说着，戈多摸了摸她的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西莉亚确定了：是老乡，而且非常中二。 一股庞大的魔力涌入体内，大地之茧受其影响，再度疯长，却像是海浪撞上大坝，突然停滞下来。 “我留下了限制器，可以防止你魔力失控，但最终还是得靠你自己平衡掌控。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跟我的子嗣契约，不过你既然已拒绝，那就算了。” “就算没了大地之茧，二十年内，你也会有大法师的水平了。怎么样，这个金手指给力吧？” 西莉亚努力压下嘴角，“一般吧，二十年后，不知道古神会不会提前苏醒。” “那可以放心，我看过这小家伙的记忆了，现在只是初期阶段，距离古神苏醒，至少还有百年时间。” “我要怎么分离大地之茧？”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见她面露嫌弃，戈多摊手道，“大地之茧是玛尔德雅的手笔，你可以问问她的幻兽。既然以塞他们还活着，梦园理应由你一并掌管才是。” “我脸没那么大，谢谢。” “你可能没懂，叶灵坤，我们七神不在，也没找到其他受害者，那你就是七神唯一的代言人。” “你也承认是受害者了吧！” 他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引以为傲，“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受害者。否则也不会至今，都没能解决古神的问题。” 她推测道：“是否以前有过？只是他们失败了。” “那你就得更加小心了。”戈多指向自己，“毕竟连我也无法保证，我的子嗣不会被污染。必要时，你得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 “你还能提供别的帮助吗？比如跟我一起离开？” “我无法离开召唤阵，更别说这个次世界。我能做的，唯有等待。” 他话音一转，“但以我的性格，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肯定还有留有后手。只是这部分记忆并未共享给我，你得自己去寻找了。” ………… 戈多打开了一道通往主世界的门，西莉亚抱着昏迷的诺亚，走向那道摇晃的虚幻之门。 身形透明、面目模糊的年轻男子还在絮絮叨叨，“我已经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定下锚点，当你解决完大地之茧的问题后，就能通过他来找我。” “对了，还有一点。这里是我的神域，可以畅所欲言。但回到主世界后，古神一事别告诉任何人，否则便会引来祂的注目。克苏鲁你懂吧？只要知晓，必然陷入疯狂，类似的原理。” “祝你好运，叶灵坤，或者说，西莉亚。” 走进门前，她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在问戈多这样的假名。” “我的名字？你现在还是个凡人，无法直面我的本名。不过我姓王，你可以叫我老王！” 这跟假名有什么区别？西莉亚翻了个白眼，“拜拜，老王，有缘再见。” “你一定要回来啊！这个世界就拜托你了！救世主大人！” 听到身后的呼喊，西莉亚笑着跳进传送门。 第105章 人类对于豪奢的想象，在巨龙面前，不值一提 诺亚从混沌中醒来，听到了少女熟悉的声音。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其实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源于另一位以塞，“戈多掌管真理与谎言，凡人很难分辨他所说的真假。” “我已经验证过了，至少在抹除因索斯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到了。你完全不知道一个名为因索斯莫菲斯特的暗精灵，不是吗？” “抱歉，我的本能相信您，但我*的理智需为梦园、七神教会，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负责。” 少女叹息道，“没事，我理解。还有盖亚，你最好去查一下。她亲手将我送入空间狭缝，虽说是因祸得福吧，但她真正目的是什么？” 诺亚睁开了眼，少女背对着他，漆黑长发垂落在床沿，“萨拉？发生了什么？” 西莉亚转身，惊喜道，“你醒了，诺亚！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他摇头，“不知原因，身体很沉重，而且，很热……”不，几乎可以用灼烧来形容，他从未想到，身为掌控黑焰的阿克米诺斯，某一天，也会有这种疼痛。 “别担心，你这是要成年了，戈多附身你时，分了点力量给你。” “我去通知你的族人。”以塞的身影消失了。 诺亚不解：“什么附身？戈多？” 西莉亚灌了口奶茶，润润嗓子，将整件事又复述一遍。 少年摸着发烫的额头，“你是说，我们的先祖，阿克米诺斯，就是神明戈多？” “我知道这很扯，所以现在需要验证一下。”她站起身，手心浮现一团金色火焰，“我以阿克米诺斯的名义，命令你，嗯……起床吧。” 诺亚感到一股莫名意志降临，身体不受控制志般，缓缓从床上挣扎起身，他努力想与之对抗，拼尽全力却只是徒劳。 他震惊地看向少女，一双金瞳几乎要燃烧起来，“这是……” “好了好了，快躺下吧。”西莉亚收起火焰，将他按回床上，触碰到他那那滚烫如烙铁的皮肤。 “嘶……好烫，这么高的温度！”她看着发红的掌心，感慨不愧是巨龙，这温度常人早就熟透了。 诺亚还想说点什么，但身体情况已不允许他多作思考，“萨拉！快跑！我要无法维持……” 少女转身就跑，没走两步，巨大阴影笼罩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当三位家长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一头巨大的黑龙，以及坐在一旁灌着药剂的蓝眸少女。 “你还好吗，孩子？”肌肤如褐蜜的男子蹲在她身前，金色双瞳仿佛流淌的琥珀，只需看一眼，就能深陷其中。 她被眼前美貌震慑，短暂失神后低头道，“我没事，阁下。” “我是诺亚的孕育者，多尔比笛。我真诚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孩子。” 美人弯身行礼，金色睫毛垂落，似蝴蝶掀动羽翼。 诺亚的孕育者？这长得完全不像啊！ “都是我该做的，多尔比笛阁下。”她连连摆手，看向另外两人，“好久不见，沙梅拉阁下，哈尔阁下。” 沙梅拉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一把拉开自己的伴侣，“行了，没时间客套了，咱们先送诺亚回去。” 不难看出，诺亚随妈。 “长得不像吧？那是当然咯，我们巨龙的人形都是根据伴侣喜好来的。”哈尔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说好久不见这种话就太生疏啦，萨拉，我们明明一个月前才刚见过呢。” 西莉亚看着面前俊美中略带野性的男子，“所以，玛丽阁下是喜欢这种类型吗？” 哈尔颇为自得，“我可是废了很大功夫才摸索出来的。” 她又看了眼多尔比笛，看来沙梅拉的审美是非常顶尖的。 “你愿意与我们一起回龙岛吗？”身高两米多的沙梅拉走近，仿佛一堵移动的墙，“虽然以塞已经告诉我们事情经过，但还有部分细节我想请教。” 她点点头，“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今天是几号？距离丰收节过去多久了？” “十月二十五日，丰收节已经结束一周了。” 西莉亚一拍脑门：不得了，她翘课半个月了。 但以塞的幻术彻底失效，以她现在的模样，也没法回去上课。 “我跟你们走吧，也有些事想请你们帮忙。” ………… 少女坐在瑞亚兽人宽阔的肩膀上，穿过传送门，从数千米高空跃下，惊险刺激远胜跳楼机。 “嘭！”伴随一声重响，沙梅拉稳稳落地，坐在肩头的西莉亚甚至没有感到颠簸。 她四下打量这座浮空岛，头顶有三头黑龙的阴影飞过，缓缓滑入远方巨大的椭圆形建筑中。 “他们带诺亚去筑巢了。”沙梅拉大步奔向一处很有山民风格的建筑，但它的规模实在过于庞大，以至于看起来更像座神庙。 等她走进这间宏伟的建筑后，才发现内部奢侈更是超乎她的想象，镶嵌在穹顶，用于照明的，竟然是一颗颗古代魔法石！！ 一颗古代魔法石的价值，最少也在一千金币以上！还是有价无市！ 掰几颗下来，她的两层小别墅就有了！ 西莉亚努力忽略头顶的金钱光芒，将注意力集中在家具上……等一下，没看错的话，那是秘银？ 什么样的人家，会用秘银做家具啊！还打了一整套！看那光泽就知道，绝不是掺了秘银粉，而是实打实的秘银！ 她终究是没忍住，摸了把椅子，感受着秘银的手感，就像传说中那样，如月光轻柔又冰冷。 沙梅拉领着她走进客厅，“想吃点什么，冰淇淋可以吗？诺亚最喜欢的那款。” “我也最喜欢那款。”她坐在弹软的魔法水床上，顿时感觉身心放松了不少。 沙梅拉递上冰淇淋和勺子，“我不爱说客套话，但这一路上，真的是得好好感谢你。” 她摆摆手，“都是凑巧。”再看一眼勺子，珠光润泽可爱，居然是用姆斯贝打造的，这种昂贵的材料，可都是按毫克算价钱的…… 只能说，不愧是巨龙，人类对于豪奢的想象，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我就不废话了，请你先说吧，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与大地之茧分离的方法。这是目前最有可能解决末日的一条道路。” 沙梅拉确认道：“你已经向以塞求助过，但他拒绝了你，是吗？” “他的理智不能说服他相信我的经历，事实上，我也很难相信。”西莉亚耸耸肩，“这一切的发生过于巧合，又太过荒诞。”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巧合与荒诞，又很有“戈多”的风格。 “我很高兴，你愿意信任我们。”沙梅拉爽朗笑道，“我自当也回以你同样的信任。我们会尽力为你寻找分离的办法。” 西莉亚仍有些疑惑，“我还是有点想不通。戈多既然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以塞应该能认出来才是，难道因为他们以前不熟吗？” 沙梅拉试探地问，“你如何认定那位是神明戈多？” “我不能确定，谁也没见过戈多的模样。但他确实做到了凡人无法企及的事。”西莉亚注视着面前兽人金色的竖瞳，“你知道因索斯莫菲斯特吗？他曾计划掳走我，在格伦米大陆策划了对我的袭击。但现在，这段过去凭空消失了，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沙梅拉回想教会里的资料，确实如她所说，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述。 “戈多为向我证明身份，抹除了因索斯的存在。即便他不是戈多，也拥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权能和力量。他还自称是阿克米诺斯一族的先祖，给予了我驱使这一族的力量。” 少女展开掌心，一束金色火焰腾起，沙梅拉从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这是血脉之焰……” 短暂失语后，沙梅拉苦笑着摇头，如果有人真能做到这一步，还心怀恶意，那确实是比“盖亚是叛徒”这件事，更令人感到绝望。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对方是真正的戈多。 ………… 以塞行走在昏暗的暮色中。 梦园很庞大，正如凡人幻想，在这里，鲜花永不衰败，草木生机繁盛，生命永远鲜妍，一切似乎都停留着七神尚在的那段时光里。 包括那些宏伟壮丽的宫殿，耸立天地的石门，一如百万年前，未曾变过。 但他知道，曾经的传说，早已化为乌有。如今的这里，只是一座墓地。 而他们，是最后的守墓人。 暮色中，有人缓步走来，她身披祭典礼服，黑色长发缀着麦穗，怀中捧着一篮成熟的果实，仿佛刚从丰收节归来。 “盖亚。”以塞问她，“为什么？” 女子抬起澄澈的蓝眸，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为什么？以塞，你没有动用梦园的权力，将我困住呢？” 她捻起一颗果实，“又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恐惧和哀愁的思线？” 以塞沉默不答。 她轻轻捏碎了那颗果实。 “还是说，你很清楚，一旦真正解决末日的危机，我们的母亲，大地之主，将永无可能回归？” 第106章 你并非孤立无援 离开龙岛前，西莉亚去看了小奶龙穆萨。 小熊体型大小的宝宝龙，睁着金灿灿的圆眼，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秘银编织的床上，身旁有两位照顾他的龙仆。 见她们来了，龙仆悄无声息地退下，西莉亚举着水晶球开始录像，“嗨，好久不见，穆萨，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宝宝龙翻身，一截不安甩动的尾巴对着她。 “唉，看来你不记得了，真可惜，我还想让诺伊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呢！” “不准给她看！”听到这话，宝宝龙顿时急了，奶声奶气地叫，“不准！” “穆萨，我在丰收节遇到莱娜和诺伊了。”西莉亚收起水晶球，坏笑道，“那里还有非常多美貌年轻的男性兽人哦！” 宝宝龙的眼里几乎要蓄出泪水来，但又努力忍住了，这副该死的身体！自从他变成这副模样，行为心智都不受控制般幼态化了！ “好啦，别逗他了。”沙梅拉看完戏，终于开口，“不然待会多尔比笛回来，又要问我为什么孩子哭了。” “霍尔提斯阁下在吗？” “他不在家，他目前和莫莉在外处理教会的事务，穆萨都是由多尔比笛照看的。” 爸爸出去工作，爷爷在家带孩子啊。 西莉亚又取出水晶球，弯身问他，“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诺伊她们的吗，穆萨？” 小奶龙抱紧短小的四肢，绝望地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可能要求诺伊等他，他甚至不能保证在血脉觉醒后，是否仍留有作为“穆萨”的自我认知。 “那我走啦，有机会再见。” “等等！”见她要走，小龙赶紧跑下床，却因四肢不协调，就地打了个滚，一路滚到她们面前。 这画面很好笑，西莉亚努力忍住了，因为小龙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沙梅拉蹲下身抱起他，安抚地轻拍龙背，“好了，没关系，你还不太习惯巨龙形态，这很正常。” 小龙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瓮声瓮气道：“沙梅拉，把那个给萨拉。” 沙梅拉掌心多出两颗犹如云霞、金红灿烂的果实，她伸展手臂递来，“妖精的长生之种，服用后可以延长至少五百年的寿命，并大幅增强服用者的体质和魔力。” “萨拉，麻烦你将这两颗果实转交给诺伊和莱娜，就说是你送的，拜托你了。”穆萨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可以转交给她们，但就算我撒谎，你觉得她们会信吗？这种世所罕见的妖精珍宝，别说普通人，就算是魔导师，都未必能有资格见到。” 她又冷冷给了一击，“还是你觉得，诺伊会接受？” 从开始，这就是一个无解之题。 可见小龙那副哭唧唧的模样，西莉亚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什么也不做，那么诺伊的生活，将逐渐回到曾经的方向。” “如果你给出了这颗果子，无疑是在告诉她，你还记得她，你还爱着她。” “可是穆萨，巨龙是什么样的生物，在这段时间里，你还没弄清楚吗？” 幼龙的泪水止住了，他愣愣望着少女，许久没有出声。 但她最终还是收下两颗果实，“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个人想法，我会帮你转交给的，由她们自己决定。” ………… 回到阔别半月的老师家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化，埃曼去上课了，海伦外出执行任务，两位使魔，潘多去买菜，努诺斯在做家务。 但西莉亚清楚，这里少了一个人，且很久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心里多少有点怅惘，但也为他高兴，他终于能成年了。 分别好像是人生的常态呢，自己那位不靠谱的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老师还在的话，就能把许多麻烦事丢给他了。 脑中思绪万千，她不想陷在无用的情绪中，便着手开始整理、绘制那些隐藏在脑海深处，晦涩深奥的知识。 大多都源于黄昏之种、地脉核心，以及大地之茧，还有部分由戈多赠予她。当它们逐一落于纸上起，西莉亚便仿佛卸下一层层负担，下笔越来越快，逐渐忘记了时间，乃至周围一切。 当她从这种奇妙的感觉中脱离时，仰头看到天边灿烂的朝霞，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灵直感。”自她学习魔法后，一直在追求的灵感，但从未出现过。此时，以一种未曾预想的方式，诞生了。 借着这一灵感，西莉亚创造出了她的第一个独属魔法——能够提炼、融合周围元素，并将其集中爆发的毁灭魔法。 她将其命名为，破晓。 感到花园里魔力波动已渐平息，努诺斯端着餐盘走近，“莉亚，饿了吗？” 西莉亚便囫囵吃了点东西，洗完澡倒头又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才起床。 正是早餐时间，两位精灵正在花园里用餐，她边吃饭边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海伦当场就跳了起来，“盖亚是叛徒？我怎么一点没听说这消息！” “可能内部还在封锁消息，不想引起惊慌。” “不行，我得去问问斯诺！”海伦风风火火地走了。 埃曼不慌不忙地切着羊排，“萨拉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目前，先去上课吧。” “上课？神明将救世之任交给了你，你却打算去上学？” “那不然呢？”西莉亚叉了块慕斯蛋糕，“我目前能做的太少了，力量也太弱了。更何况，我孤立无援。” 聪明如埃曼，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莫勒不在，诺亚沉睡，七神教会态度不明，梦园一方更是可疑。唯一能驱使的阿克米诺斯，她又真的敢动用力量驱使吗？ 西莉亚叹了口气，“我现在只希望，老师他能早点回来。” 看着最不靠谱的老师，却是她现在最靠谱的希望。至少她在这幢房子里，在这座魔法之城，不会遇到危险。 “也不必太悲观……”埃曼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听门铃响了，这倒是很少见。知道这里的人很少，拜访的就更少了。 潘多打开大门，“嗯？你来干嘛？” 率先走进来的是个面目英俊而苍白的男人，他深紫眸子扫视一圈，却没找到预想之中的人，最终定在一脸呆滞的少女身上。 “你的老师呢？” “嗯，老师他去处理些私事了，阿斯塔德阁下。” 阿斯塔德冷笑一声，“凡到关键时刻就不见踪影，真有他的风格。” “好啦，小托德，这是别人家，我们得礼貌一点。”他身后走出一位同样黑发紫眸的年长女性，面容温柔慈爱，看着很有亲和感。 “你好呀，西莉亚。我叫拉特西斯，是黑龙一族的族长，也是阿斯塔德的老师。” “您好，拉特西斯阁下。”西莉亚讷讷点头，这位大人物找她有什么事？ 女人摆摆手，“哎呀，别那么见外！不介意的话，你跟诺亚他们一样，叫我桑拉就好！” “桑拉，你这是在占人家便宜，萨拉才多大年纪。”门口传来清冷的女性嗓音，西莉亚扭头一瞧，又是位熟人——许久未见的伊洛西丝。 见她在门前探头探脑，西莉亚笑道：“霍尔提斯不在，放心进来吧。” 银龙这才跨过大门，拉特西斯嫌她丢龙，点点她的脑门，“有我在场，你还怕个什么！再说，那孩子现在也恢复神智了。” 伊洛西丝没反驳，她确实怂了点。再说，怂也没什么不好，她才刚成年没多久，连伴侣都没找到呢，当然要谨慎些！ 黑龙族长解释了他们的来意，“收到阿克米诺斯的消息后，我们黑龙一族开了场族会，全票通过了表决。我们认同你戈多神选者的身份，并由我代表黑龙一族前来，成为你的助力。” 西莉亚惊呆了！她根本没料到事情还有这种发展！ 女人后面的话更是掷地有声，震撼人心，“同时，我们也一致认为，七神教会与梦园内部已出现严重的内乱和分裂。如果不能解决这一问题，我们黑龙一族，将全员退出教会和梦园，加入你的麾下。” 伊洛西丝轻摇头，“凡人可能不知道末日的恐怖之处，但我们巨龙，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们银龙族群数量比较多，大概今年结束前，能得出表决结果。目前，我是以个人身份前来的。” “七神教会历代处理的那些灾害，在真正的末日面前，不值一提。” 西莉亚深受触动，“谢谢……谢谢你们愿意信任我。” “不，孩子。我们并未完全相信你关于戈多的说辞，等诺亚苏醒后，我们自然会去验证。” 拉特西斯握住了少女的手，“我当下的首要目标，是将你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法师！” “末日的钟声将要迫近，我们将与之奋战至最后一刻！你愿意与我们协手，并肩作战吗？” 西莉亚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的荣幸，拉特西斯阁下。” 女人笑道，“叫我桑拉就好，在巨龙语中，是先行者的意思，你也可以理解为，奶奶或者爷爷。” “啪啪啪。”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西莉亚下意识地去看某个乐子人，却见埃曼望向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位身穿红裙，橘红长发的美艳女人。 “玛丽阁下？！” “我不像某位族长那么能说会道，擅长鼓动人心。”她伸出手，白皙掌心上躺着一枚滑稽表情的徽章。 “但我保证，你将能动用所有属于我的权力。” 见少女面露迟疑，她微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黑龙族长趁机打压，“还不是因为某位大法师，向来没什么信用。” 玛丽脸上笑容不减，“我可不比某位族长，擅长玩弄人心，摆弄命运。” 眼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埃曼却突然笑了，“瞧，萨拉。你也并非孤立无援。” 西莉亚接过玛丽手中的徽章，“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请说。” “是戈多指引您来的吗？” “是。”玛丽脸上假笑退去，神情肃穆道，“更准确地说，是祂某段已死去的残片。” 要如何形容那位存在呢？ 玛丽还记得那模糊的身形、轻佻的口吻，无意流露的落寞与哀愁，以及最终嘱托时的郑重。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神选者？继承我的力量，执行我的意志，为我寻找受召之人，解开灾难的源头？”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将以生命与灵魂起誓，终其一生，贯彻您的意志。” 却听他笑道：“那不至于，还是命比较重要。” “我很高兴，能在消逝之前遇到你，玛丽。” “我的神选者。” 数千年光阴转瞬而逝，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惶惶不可终日的少女，已站在魔法和权力的巅峰。但她始终没有找到祂所说的“受召之人”。 如今，传说与奇迹就站在自己面前。 “如果可以，能与我讲一讲那位自称戈多的存在吗？” 她还想再听听，关于他的故事。 第107章 我将亲手为你行刑 黑龙族长拉特西斯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变强计划”。 首先，学还是要继续上的。因为她的基础知识过于薄弱，施法也十分野路子，拉特西斯又为她增减了部分课程。 “如果你分离大地之茧，失去了她的力量，那必然不能再粗暴地挥霍魔力，需要学习如何控制。这些基础我们巨龙教不了，好在随便学点学院，有几位非常擅于此道的法师。” “附魔、冶炼暂且放到一边。先学习炼金相关的魔法，对你的帮助会很大。” “毁灭魔法由阿斯塔德教授，精神魔法有伊洛西丝，元素魔法就是我咯。别怕，阿斯塔德虽然脾气臭，有我在，他不敢凶你的。” “至于契约魔法，等莫勒回来吧。那家伙作为你的老师，怎么能什么都不管？” “体术相关，诺拉和埃尔伯特都是优秀的老师，但目前并不清楚他们的立场，尤其埃尔伯特，他向来很信任盖亚。” “最后，是一些生存、潜伏、伪装的技巧。我有个从属，是这方面的专家。” 两天后，拉特西斯的从属来到她面前，纤细美丽而苍白的少年，满脸都写着“我不想干活”。 黑龙热情地介绍道：“别看他实力弱小，但他可是从数位大领主、一位大法师的眼皮下逃走的伪装大师，甚至阿蒂斯一族都没能找到他。” 西莉亚：德拉老师，很不幸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你。 ………… 忙碌紧张的学习生活就此开始，除了基础的睡眠时间外，她连吃饭时都要抽空看两眼书。曾自认为算个卷王的西莉亚，也逐渐感到卷不动了。 生活最大的乐趣变成了看炼金课上哪位同学又炸了炉子，以及听拉特西斯讲述过去阿斯塔德和莫勒的糗事。 这位黑龙族长，也曾是莫勒的老师。那时候，他以米力波勒的身份，在默尔林短暂地生活过十年。 故事中的米力波勒，一如西莉亚的记述与想象：美丽，倨傲，恃才傲物，见不得龌龊，瞧不起蠢货。简直像是翻版的阿斯塔德，或许天才大多如此。 “他有一双能看到命运的眼睛，只是年轻气盛，将它挖了出来。但也未必是坏事，如果他不曾经历那些苦难，也不会有现在的莫勒。” 关于老师的话题总是点到即止，即便她很好奇老师为什么要放弃那双眼睛，但拉特西斯从未给出答案。 她常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窗外的树叶已枯黄飘落，七神教会也陆续传来消息： 盖亚叛变一事，仍未找到确切证据，但因她拒绝二次审查而逃亡，集体表决通过了她的叛徒身份。 七神教会希望她前往哀岛，接受黑龙赫克托斯的精神审查，以确认她在戈多一事上没有欺瞒。 西莉亚当然是拒绝了，谁知道教会内部还有多少个盖亚的暗桩？这时候去？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连梦园都靠不住了，她还能指望七神教会？不如抱紧黑龙一族大腿。 提到梦园，以塞始终坚持中立立场，不信任任何一方的说辞，梦园也因此暂时关闭，在其中工作的教会成员全部撤离。 不知道另一位以塞，看到如今的局面，会作何感想呢？ 西莉亚正盯着掌心的那颗蓝痣发愣，忽然听到脚步声，她连忙拿起桌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好了，别装啦，我都看见啦。”拉特西斯见她这副模样，思考是不是最近太严格了些，“偶尔放松是很有必要的。” “乌科萨耶的审判，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您管这叫放松吗？但西莉亚还是心动了，“我可以去吗？” “当然，我们也邀请了埃曼等人，你们本就是这件事的见证者，有到场的资格。” “我们去哪？龙岛吗？” “不，在月光岛，阿克密的拥王者之墓。” ………… 定在月光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是乌科萨耶事件的主要受害者——炎族的聚居地之一，同时有着极高的知名度和权威性，本届的魔法峰会，就是在此举办。 西莉亚一路走来，被拥王者之墓的宏伟深深震撼，它的外表形似一座高山，上面矗立着无数座墓碑，传闻其上镌刻着历代英杰豪勇的名字。 内部则像一座记述着山民历史的展馆，在这里，可以看到不同部族，在不同时代留下的痕迹。即便其中许多部族，早已失传。 这是一座记载文明的墓碑。毫无疑问，再没有比它更适合审判罪者的地方。 参与这次审判的，除了西莉亚一行人、部分炎族受害者外。还有十几位来自炎族的魔导师、英杰，大法师安娜也在，巨龙更是各族都来了龙，阿克米诺斯作为次要受害者，除去看家的哈尔、沉睡的诺亚，也全都到齐了。 等候入场前，她看到了熟悉的人，“卡塞老师？” 正与几位族人低声交谈的长发男子，“萨拉？你果然也来了。” 他对身边人介绍道：“她就是救了萨拉他们的那位小法师。” 几位炎族人纷纷致谢，还有人跟她同为灰水的“老乡”，甚至问起了她的家庭情况，大有要给她相亲的意思。 西莉亚立刻找借口遁走，溜到了沙梅拉身边，被她虎摸了把脑袋，并塞了一盒冰淇淋。 她吃着冰淇淋打量周围：阿克米诺斯算上他们的伴侣和契约者，也才来了五人。 霍尔提斯肉眼可见地清醒了许多，一双金瞳温和而炽亮，似乎隐约能嗅到如冬日暖阳的气息。 是的，自戈多将“血脉之焰”传给她后，她也能感受到巨龙的气息了，说起来，她现在也能算半头黑龙了。 他们的孕育者，多尔比笛的气息就要更淡一些，清香中带着苦味，像是青草，又仿佛清茶。 高大男人弯下身与她平视，“萨拉，真好，能在清醒时与你再见。很抱歉，上次的我并不清醒。因此做错了事，我为此道歉，即便我很清楚，歉意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虽说霍尔提斯有着与穆萨相似的脸，但绝不会有人将他们认错。面前和善可亲、好像男妈妈的男人，和穆萨那种完全是两个极端。 难怪诺亚那么恋兄，啧。 她连连摆摆手，“没有没有，您上次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再说还有莫莉阁下在呢。” 霍尔提斯看向自己的契约者，眼神中的温柔与信赖几乎要将人溺毙，“是啊，还好你一直都在，莫莉。” 这谁顶得住啊！西莉亚往后站了站，感觉自己像一盏硕大的魔法灯。 但“女神的持杖人”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是契约者应尽的职责。” “既然你都恢复清醒了，什么时候跟莫莉解除契约啊？你看看莫莉这些年被你气得，头发都白了。”玛丽笑着揽住莫莉的肩膀，“是吧，亲爱的？” 多尔比笛适时回头，“到时间了，我们该入场了。” “与我们一起进去吧，小法师。”玛丽轻勾手指，拽住了她的斗篷帽子。 多尔比笛注意到她的身上并没有埃默斯德恩的痕迹，但什么也没说，“萨拉，里面人多，跟紧我们哦！” ………… 他们步入空旷而昏暗的会场，这里没有桌椅，也没有灯光，只有一处半弧形的凹陷圆台，他们站在上方，俯瞰着台上的罪人。 她穿着一袭漆黑礼裙，微卷的黑色长发打理得很有光泽，紫色双眸泛着寒光，微抬下巴，冷冷平视前方。不曾仰头，更不会低头。 即便已沦为阶下囚，被公开审判，她仍旧保持着过去的优雅、从容和傲慢。 只是她颈间黑色的项圈，那周围不时泛起的黑色鳞片。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提醒所有人，她罪者的身份。 西莉亚在人群中找到了埃曼，他正与那对精灵守卫站在一起，甚至这会都没忘记录像。在一旁巨龙的劝说下，才收起了水晶球。 “啪！”伴随着清脆的击掌，会场霎时间大亮，耀眼的光辉照亮了每一位来者，复杂不一的神态。 粉色长发的猫耳少女开口道，“对黑龙，乌科萨耶一族，巨龙乌科萨耶的审判，现在开始。” “首先，请允许我的族人，幸存的受害者们，出面指认其行为，提交相关证据。” 数位炎族人从人群中走出，放出大量残忍、畸形、扭曲的画面，部分源于地牢，更多则源于那片血族领地，乌科萨耶的主要试验场。 说起来，血兽其实也能勉强算是受害者，但他们那支血脉都死绝了，领主也不在，更没人出头，也就不了了之。 “掳掠、杀害炎族人，利用邪术和龙血，与邪。教徒勾结，制作污秽的子嗣，污染巨龙一族血脉……”安娜一口气念完了她的罪行，“这些都是你亲手犯下的罪，无数生命因你的妄念和疯狂而死。” “乌科萨耶，你可认罪？” 黑发女人只是睥了她一眼，“一个凡人，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的罪！” 意料之中的回答，被称为“凡人”的大法师安娜看向巨龙，“哎，拉特西斯，让你家这个小辈清醒一点。” 黑龙族长叹息一声，“孩子，身为巨龙，我能理解你对子嗣的渴望，甚至是哀求。我清楚那源于本能、求而不得的痛苦，它也曾折磨过我无数个年岁。” 乌科萨耶有所动容，“桑拉，既然您能明白，为什么……” “但你，犯了最大的错。”拉特西斯眼中的怜悯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愤怒，“你触犯了我们一族的底线，我一直教导你们的底线。” “凡是触及这一底线者，唯一的结局便是死亡。” “但别害怕，孩子。”她的声音又温柔下来。 “我将亲手为你行刑。” 第108章 再没有这样挂念她的人 乌科萨耶站在台上，优雅从容的外表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凭什么！” “不过是些凡人！耗尽他们一生取得的成就，也未必有我的从属高！能够献身于我的子嗣，是他们此生最大的价值！” 安娜听不下去这些疯言疯语了，“乌科萨耶，闭嘴吧，真叫我作呕。” 巨龙阴狠地盯着少女，眼神怨毒，“安娜荒河，你一个不识字的废物，侥幸得到命运眷顾，成为大法师。便自认为能有资格*审判一位巨龙？” “怎么，你不服气吗？在你那以力量为尊的逻辑里，此刻，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比你们都更强大。我当然有资格审判你。” 安娜说着，摇了摇头，“当然，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讲这些的。” “我是为那些死去的同胞而来，为他们讨回一份应有的公道，我们炎族人所追求的公理！” 少女以预言的口吻说道：“乌科萨耶，你将作为乌科萨耶一族最后一头巨龙，在绝望与孤独中死去，此后，世间再无乌科萨耶。” “不！不！”女人连声怒喝，黑色长发飞扬狂舞，颈间的黑色项圈越来越紧，脸上渐有鳞片暴露，一双紫眸也显出竖瞳。 “绝不！我必将孕育出最完美的子嗣！她将继承我们一族所有的荣光与力量！” 而这样的挣扎，在一位大法师面前，毫无意义。 许多巨龙不忍地移开视线，难怪这次刻意挑选了有子嗣的巨龙。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都过于残忍，何况是没有子嗣的同胞呢？ 安娜轻击掌心，女人颈间项圈猛地膨胀，瞬间化出了巨龙原形。 “我族的审判已结束，你可以带她走了，拉特西斯。”安娜并不担心乌科萨耶会趁机逃脱，她的预言魔法已经完成，即便她逃走了，也无法逃脱预言的结局。 黑龙族长走到巨龙面前，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走吧，孩子，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巨龙却猛地张开嘴，试图将眼前人一口咬碎，尖锐的利齿冒着森森寒光。 “她是真的疯了。”此时，在场人才意识到，那个优雅从容的女人只是假象，这头乌科萨耶，或许在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就已经疯了。 拉特西斯单手按住巨龙的下颌，“我理解你的痛苦，孩子。但也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我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旁观一位大法师，羞辱我的同族。”她脸上的温情退去了。 露出了最真实的冷酷，“我是在等待，你的合作者露出痕迹。” “但很可惜，你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价值了。” “那么，你对我而言，也失去了价值。” 巨龙停止挣扎，紫色竖瞳泛出隐隐泪光，“桑拉……” 安娜出声提醒，“回你们龙岛去，别弄脏了我们的先祖之地。” 拉特西斯收起了杀意，脸上再度展露温和笑容，“我们回家吧，乌科萨耶。” ………… 从拥王者之墓出来时，西莉亚还觉得背后发凉，虽然心里知道拉特西斯作为黑龙一族族长，肯定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蔼，但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黑龙族长的谆谆教导！ 难得出来“放松”，她今天得了一天假期，打算逛一逛炼金之城阿克密。 当然，她很清楚，这“假期”就是个诱饵，勾引着幕后人，暗地里更有不少跟踪保护的巨龙和从属。 西莉亚选择装傻，有时候想得太清楚，难免会陷入思想的困境。她只需专心于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来阿克密，最先去的地方便是当地闻名的炼金博物馆：山民的炼金史几乎和他们的历史一样古老，早在十几万年前，就出现了现代炼金术的雏形，那时候他们称之为“巫”，即是将魔法和炼金结合在一起，形成独有的炼金魔法。 而月光岛，作为有着数万年历史的古老聚居地，自然也保留着不少古代炼金的痕迹。有些能追溯到与精灵战争的时代，也就是在那时，炼金学迎来蓬勃发展，从一门辅助工具，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成为魔法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西莉亚手持水晶球四处拍照打卡，有工作人员见到她是炎族人，还热情地带她去了炎族的专属展区。 不得不说，炎族作为山民大族，就是更有种族优待，历史上涌现过许多英杰，其影响力不在瑞亚兽人之下，只是武力值确实没法比。 游览完博物馆后，她还买了纪念品——月莲形状的炼金坩埚，底部刻有“阿克密炼金馆藏”字样。 怎么说呢？自从来了乌洛比斯大陆，她常有一种穿越了又没穿越的感觉，尤其在默尔林、月光岛、环山城这种大城市，生活便利堪比现代社会，你想点外卖都有魔兽送，出门走传送阵，比地铁还快。白骨山脉那地方暂且不提，落后纯粹是默尔林故意为之。 即便是特洛夫之眼，那种公认养老的乡下地方，也是格伦米大陆远比不上的。 埃尔贝德的贵族也好意思瞧不起兽人，本地兽人估计还不能适应那里的落后呢。 想想阿斯塔德在默尔林生活了几十年后，又回到帝国，也不知道是怎么调节心态的。 她可不想看到，这样美好的地方在百年后毁于末日。可目前关于如何剥离大地之茧，全然没有头绪。 另一条路嘛，以玛丽的能力，寻找了上千年的“受召者”，都没能找到。 唉，头疼，以她现在的实力，还是别想太多，一步步先走下去吧。 西莉亚带着纪念品出了博物馆，下一站是月莲培育基地，啊不是，寂静之池。 虽说月莲已经过了开放的季节，但有魔法存在，多得是培育、保存鲜花的方法。 不过，即便在这个世界，也有推崇“自然派”的法师，他们更爱使用当季的新鲜植物，或是干制品，并形成了“自然派”的小圈子。有些魔怔的甚至亲自采集魔兽粪便作为肥料，从原料种植开始把控。 炼金课某位同学就沉迷此道，没少鼓动他也加入。 她走出传送阵，慢悠悠地晃到“寂静之池”时，已是黄昏时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比博物馆拥挤许多。 “萨拉。”埃曼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她转身，果然看到了头戴月莲配饰、身披银色斗篷的绿发精灵，跟她一样，是标准的游客打扮。 “你去哪玩了，埃曼？” “西边群岛的回响谷，你呢？” “中央高地的炼金博物馆。”两人努力挤过人群，成功会师，“这怎么这么多人？” “今晚是双月交汇，在月辉的影响下，月莲会绽放出更惊人的美。”埃曼显然提前做过攻略，“想要一览最美的景色，得去顶层的观景台，但是……” “我们已经来晚了，没位置了。”好在她的目标也不是看风景，“我打算去买点新鲜月莲，一起吗？” “走吧。” 售卖月莲的区域有很多门店，她找到那家学院公认的良心店，买了炼金用的常见品种，店家还附赠了些干莲叶，收费价格果然一致，没有因她是生面孔而宰客。 长着垂兔耳的年轻兽人麻利地包好月莲，“今夜双月交汇，可别错过了难得一见的美景。” 西莉亚耸耸肩，“现在可没有好位置了。” “我知道某个地方，或许外乡人会少一些，还有部分稀有品种的月莲。” ………… 两人根据店主所说，寻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人确实要少得多，而且看起来都是本地人，他们两个游客模样，格外扎眼。 但山民向来热情，招呼他们两人坐下，甚至还有人递来了自家酿的果酒。 几杯酒下肚，众人便熟络起来。 “你们是从默尔林来的啊？” “是，我们是随便学点学院的学生。”西莉亚也取出甜点，与他们分享。 “我知道那个学院，卡塞就在那里教书嘛！” “我家女儿也在那上过学，不过早就毕业啦！” 有人八卦道：“诶，你家那丫头还没定下来吗？” “年轻时候谁不是这样，总想着再玩几年，她前两年去了法尔斯大陆，说是想见证先祖的痕迹。我只求她别惹出什么事来，那地方可不比我们这里太平。” 听着年长兽人担忧又难掩骄傲的语气，西莉亚不由感慨，不管哪个世界，家长们的想法都差不多啊。 但在原来的世界，再没有这样挂念她的人。 她走到池塘边，低头喝了口酒，只觉一阵苦涩涌上喉头，眼眶也微微发热。 “月莲开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少女抬起头，只见前方一池玉白莲花，在皎洁的月色下，缓缓舒展花瓣，轻轻抖动枝叶，仿佛正沐浴着月辉起舞。 随着月莲绽放，周身散发出透亮的光辉，待完全展开后，一池月莲宛如月光凝聚而成。 同时，头顶的两轮圆月沿着既定轨迹，缓缓交汇。皓白月光一洒入莲池，顿时，整片池塘都被点亮了。 他们仿佛置身于月光的幻梦中，银白月辉散落在他们的掌心、发间、肌肤……西莉亚感受到一股柔和而轻盈的魔力，逐渐抚平了她焦灼的心。 众人纷纷取出水晶球记录，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这份宁静。 就在此时，夜空忽然亮起一道极为耀眼的光，几乎将双月的光华都压了下去，仿佛炽日降临。 大家还在猜测是什么魔法表演时，眼见着那道光芒黯淡下来。然后听到“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掉进了莲池里。 众人大惊失色，这池月莲里还有不少稀有品种，培育得很不容易，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那东西似乎正好掉在炎族少女面前，她已经把东西拖出了莲池，众人定睛一瞧，竟然是个人！ 只是浑身都烧得漆黑，勉强能辨认出人形，胸口开着巨大空洞，还少了一截腿。 “这，这还有救吗？” “不管怎么说，先送到治疗院吧！” 西莉亚看着对方胸腔正在蠕动的血肉，这恐怖的再生能力，让她想起了某个早就被丢到记忆角落里的人。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大概又是个受光明眷顾的圣骑士吧，生命力就是顽强。 还是先送这个倒霉蛋去治疗院吧，她的魔法水平可治不了这种伤。 她正想找一旁的兽人帮忙，被法师之手控制的人忽然睁开了眼。那是一双灿金的瞳，仿佛一轮煌煌烈日，要灼伤每一个胆敢直视他的人。 “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现在送你去治疗。”她看着那张烧得焦黑、难辨五官的脸，安慰道，“月光岛的医疗水平，是整座大陆最顶级的。” 对方听着她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 第109章 阿尔洛特突然有种卖身的错觉 阿尔洛特从噩梦中醒来，脑中仍是那挥之不去的狞笑、将一切焚烧殆尽的魔焰，以及那荒诞可笑的真相…… 他的人生，自诞生起，至今所有的坚持，甚至引以为傲的剑术，都成了一场笑话。 “你醒了吗？真是让人惊叹的生命力。”温和的男性嗓音打断他的思绪，一位灰色长发、生有兽耳的年长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兽人？他这才打量起周围：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只有两张床和两套桌椅，墙壁上悬挂着花草篮，玻璃窗敞开着，落入温暖而明亮的晨光，渐有鸟鸣声传来。 “只睡了一夜，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必你一定很受日之神的喜爱。” 男人递来拇指长的炼金瓶，“喝下这个吧。你的恢复力的确很强，也请小心暗伤。” 以阿尔洛特基本为零的高山语水平，自然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是对方救了他，便用精灵语道了声谢。 “听不懂高山语？”年长男人歪了下头，熟练地切换成精灵语，“孩子，你是法尔斯大陆的人吗？” 大陆？他放下药瓶，“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乌洛比斯大陆的月光岛，你来自哪里？” 乌洛比斯？魔法之都默尔林所在的大陆？原来如此，是阿斯塔德阁下的传送符文吗？还真是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他沉默片刻，“我来自格伦米大陆。” “哦？格伦米大陆？那还真是少见。”年长兽人见他情绪低落，便建议道，“喝完药后，出去走走吧，但别出治疗院。” “谢谢您救了我。” 年长男子笑道：“不，救你的是个炎族小姑娘，她还为你垫付了医药费呢。” 炎族女性？也是兽人吗？他隐约想起了昏迷时听到的声音，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医药费？连佩剑和盔甲都被焚毁了，更别说空间戒指，他现在已经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 阿尔洛特自嘲地笑笑，“感谢您的告之，有机会的话，我定会偿还这份恩情。” 年长男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好心提点一下，“那姑娘是个炎族人，你们人类没机会的。” 他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大概是兽人的习俗吧，作为外乡人只得点头称是，“我明白了。” “我先走了，记得要喝药！”年长男人更换完墙上的花草篮后，再次推门离开。 他盯着手中的炼金瓶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拧开。 金发青年靠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鸟鸣，心中思绪万千，如缠绕的丝线，将他的心越束越紧。 许久后，他忍不住拉开领口，深深吐出一口气，但心头郁气依旧难消。 “你好？” 他闻声看去，门后探出了一个脑袋，黑发少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呆住了。 不知对方来意，他试探问道，“你好，这位小姐，请问你是……” 西莉亚脑中飞奔过一万匹野马：为什么会是阿尔洛特！他怎么会在这啊？就算是原著也没他来默尔林这一茬吧？不提原著了，都怪戈多那家伙！ “萨拉？”等着看热闹的埃曼催促道，“怎么了？” “没事。”她给身后众人让出位置，都是昨夜目睹“天降活人”的吃瓜群众，在得到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了。 要知道，月光岛可是有魔法阵防护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掉下来，还精准砸中一池珍稀种月莲。 一位高大健壮的女性兽人从人群后方走出，当她进入病房时，顿时感到天花板都矮了。 看到她那粗长带刺、宛如鳄鱼的长尾，西莉亚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一位瑞亚兽人。 她手握着一枚记录水晶，以一口标准的精灵语说道：“我是月光岛的第二守卫队的队长，桑曼达。” 阿尔洛特还不明白他将要面对什么，微笑地回应，“你好，桑曼达女士。” “你叫什么？从哪来的？怎么来的？” “我名为艾尔。来自格伦米大陆。一次冒险途中，错误触发了某座传送阵，无意中闯入这里，我很抱歉。” 守卫队长掂着手里的水晶球，目光锋锐如刀，“第三个问题，撒谎了。你还有一次机会解释。如果再次撒谎，我只能请你去监狱里走一趟了。” “你最好听她的。”黑发少女小声道，“就算你能胜得过她，也逃不出月光岛。” 桑曼达环抱双臂，笑着看向炎族少女，“你认为他能战胜我？” “怎么会呢，队长！”西莉亚讪笑，“我只是提醒他，不要不自量力。” 阿尔洛特斟酌后道：“是一位长辈赠予的传送符文，在生死关头救了我一命，将我传送到这座大陆。” 这回是真话，桑曼达点头，“你是否有乌洛比斯大陆的暂住证明，或是出生证明？或者你有常住这里的亲戚可以证明你们的关系？” 阿尔洛特：？？？ 不出她所料，“看来是没有，那就是属于偷渡。本应该遣送回原大陆。但因为你损毁了寂静之池五株稀有种的月莲，因此你需要赔偿损失后才能离开。除了大约五百金奥尔的赔偿金外，还需要在寂静之池干满一年的工作日。” 身无分文穷光蛋阿尔洛特：…… 人生还是第一次为钱发愁，他叹了口气，“抱歉，我暂时无力支付这笔赔偿金。” “不用担心，我看你也有点本事，我们会为你安排任务的，事后的酬劳由月光岛抽走一半，直到偿还债务为止。如果你足够优秀，还能拿到月光岛的移居证。” “看一下契约条款，没有疑问的话，就在这里签你的魔力。”桑曼达取出一张卷轴，上面分别用高山语、古赫尔语和精灵语，书写着完整的条例。 阿尔洛特突然有种卖身的错觉，但人在异乡，形势不明，只能暂时低头，仔细看起了条款。 与他所想不同，这更像是一份雇佣合同，详细写明了工作、报酬，甚至有节假日和福利。 见他面露意外之色，桑曼达笑道：“我们乌洛比斯大陆，和你们那落后地方不同，早就废除了奴隶制。即便是犯罪者，也享用一定范围的公民权。更别说你这种劳动改造的偷渡客。” 生在“落后地方”的王子殿下，终究是屈服于贫穷的现实，在契约上落下魔力，“按照契约，如果我能提前还清赔偿金，就不必再参与分配的任务了，是吗？” “当然，一切按契约来。”桑曼达收起卷轴，满意道，“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外乡人。” “最后提醒你一点，别想着逃跑。”她露出一口利齿，“虽然我挺期待，一拳轰在你身上的感觉。你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有着堪比深渊种族的恢复力？” 阿尔洛特保持微笑，“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 守卫队长走了，看热闹的却没散。 “原来他是格伦米大陆的人啊。” “听说那片大陆很落后，还不如法尔斯呢！” “但以他的恢复力，就算在我们这里也很少见啊！这得是传奇圣骑士的级别了。” “难怪桑曼达刚才那么高兴，能免费捞到这样的战斗力，真是赚大了。” 西莉亚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好。” 面前人的声音和神态，都让他感到有些熟悉，“你好？是你救了我吗？” “呃……算不上吧，应该是你顽强的生命力救了你。”她指了指床头的炼金瓶，“这个最好喝了，对你没坏处。” 那些细微的小动作，阿尔洛特越看越熟悉，忍不住道：“抱歉，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你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 对方面露嫌弃，“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吗？” 他失笑道：“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很轻浮的人？” 西莉亚耸耸肩，“很像？” 这个动作唤醒了他的记忆，他试探地问道，“莉亚？” “我们没那么熟吧，王子殿下？”西莉亚服了这些圣骑士了，各个自带透视挂，也不用问，肯定又是从肢体动作看出来的。 阿尔洛特露出真心的笑容，“竟然能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与你再见。” “所以，你能讲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埃尔贝德又出事了？” 他摇头，“这次不止埃尔贝德，恐怕整个帝国，都将陷入混乱。” 西莉亚倒吸一口凉气，不会盖亚失踪后就跑去格伦米大陆搞事了吧？ “能详细说说吗？”见他迟疑，她又补充道，“我们换个说话的地方。” 她摸出通讯镜，输入魔力找到了阿斯塔德的对应讯息，发出通讯请求。 没多久，镜面上便显现出男人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什么事？” 她将通讯镜转向了金发青年，“如您所见，帝国出大事了。如果您有空的话，咱们找个地方聊……” 对方打断道，“与我无关，我早已不再是他们的庇护者。” 说完，便切断了通讯，朦胧的镜面上只有紫色的魔力流闪烁。 “没关系，莉亚。是帝国背叛了他，那位阁下没有理由再参与。”阿尔洛特苦笑，如今一切也算是帝国咎由自取，只是上层贵族犯的错误，却要所有人去承担，未免太过不公。 “别急。”西莉亚看了眼时间，“埃曼，我赌阿斯塔德阁下，半小时内就会回信。” 埃曼伸出食指：“我赌十分钟，压一枚金奥尔。” 十分钟后，西莉亚不甘心地给出了金币：切！死傲娇这次倒是不装了！ “艾尔，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你可以叫我萨拉。”西莉亚走在前方，“跟我走吧，我们可不能让尊敬的阿斯塔德阁下久等。” 艾尔？ 阿尔洛特此时才意识到：他掉马了！ 第110章 你现在，过上想要的生活了吗 他们走出治疗院，漫步在清晨的街道上。 作为月光岛最繁华的城市，清晨和傍晚，是阿克密最忙碌的时候。无论是日行族还是夜行族，此时都是上下班的高峰期。 传送阵前也难免排起了队，西莉亚将两枚铜币和一枚银币交给金发青年。 “月光岛上的传送阵，使用价格都是两枚铜利特。通往岛外传送阵，默尔林的价格是一枚银埃舍。” 阿尔洛特不解，“传送阵？”在他的固有印象中，传送阵造价昂贵且稀有，实在难以想象只需两枚铜币就能使用？ “嗯，就在前面。走进传送阵后，将对应的钱丢进去就行。”西莉亚指向前方的队伍，“等等就到我们了。契约上是否有要求不能离开月光岛？” 他摇头道，“只要求，不经允许，不能离开乌洛比斯大陆。” “那就好。阿斯塔德会在默尔林等我们。” 队伍很快就排到他们，走进传送阵丢下铜币后，阿尔洛特只觉眼前一转，甚至未曾产生传送应有的眩晕感，便置身于另一处传送阵。 他仰头望着远方高耸的柱形圆塔，空中飞行的魔兽，明明只是相隔一片海域，却仿佛两个世界。 “快走啊，别堵在这！”后面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西莉亚一把拽起他，“走这边。” 她能理解，她第一次进环山城时，也是这副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稀奇的模样。 三人进入柱形圆塔，即月光岛的大型传送阵中心，这里每层都有对应的岛外传送阵，最远甚至能前往法尔斯大陆，但轮次少，价格也贵。 默尔林是热门传送地点，半小时就有一轮，且有三层、共六个大型传送阵同时运转。 他们运气不好，刚走了一轮，便只能在传送阵里等下一轮。 阿尔洛特自从掉马后，就处于一种尴尬难言的状态，此时靠在栏杆上沉默不语。 “艾尔。”少女突然喊他，“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请说？” “当初你是怎么做到同时出现两个人的？那不太像是幻术。”大地之茧还没封印那会，精神魔法对她基本无效。 显然，西莉亚是没打算放过他了。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并非是纯粹的幻术，算是我自创的分。身魔法。但维持的时间很短，战斗力也并不强，大多时候只能用于迷惑敌人。” “你有考虑去默尔林提交这个自创魔法吗？通过的话，还会发奖金。”西莉亚之前就已提交了自创的“破晓”，被鉴定为中阶魔法，还拿到了一百金奥尔。如果以后这一魔法的适用范围更广，默尔林还会追加奖金。 “不了，它对大多人来说，都没有参考价值。”阿尔洛特很清楚，是自己特殊的天赋，才能使用这一魔法。 他也曾为这份天赋而骄傲，如今知道真相后，一身傲骨都已被击碎，他甚至难以直视自我。 西莉亚见他又在那垂头丧气了，好像一只被雨淋湿、委屈巴巴的大金毛。 “这可不像是你会有的模样，小偷先生。”少女手中变出一枝白鸢尾，递给了他。 “谢谢你，我的朋友。”他接过花，有种想将一切倾诉给她的冲动，却被理智和羞耻克制住。 最终，他只是叹息道：“我的人生，像一场虚假的谎言，一场荒诞的丑剧。” 他不想说，西莉亚也不勉强，“即便真如你所说，那么从现在起，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倒也不晚。” 埃曼提议道：“在默尔林，有提供记忆封印的治疗院。如果你实在痛苦，可以尝试封印、甚至切断记忆。” 西莉亚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手术费。以你的能力，跑几次冒险也就赚回来了。” 听两人越说越离谱，阿尔洛特只能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不用了，谢谢。” ………… 进入默尔林后，阿尔洛特又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魔能三轮车。 西莉亚将埃曼送到学院门口，再三叮嘱他帮自己录卡塞的课，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阿尔洛特坐在后座，望着远方的建筑，“那是你就读的学院吗？” “嗯！全名叫随便学点魔法学院。” 听到这名字，他一点都不意外，感觉就是她会选择的风格。 “你现在，过上想要的生活了吗，萨拉？” “勉强算是吧，不过也有很多烦心事。”比如世界末日。 “真好啊。”不难看出，她比在埃尔贝德时要快乐得多。一路上，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对未来充满向往。 她还有了新的朋友，一位美丽优雅、又与她合拍的精灵。 西莉亚看他又叹气，“你真不考虑那个记忆封印术吗？默尔林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几乎没有副作用，就算后悔了也能恢复。” “我更想带着这些记忆走下去，即便痛苦，也理应由我承受。” 三轮车一路飞驰，最终停在一座造型典雅的法师塔前，“我们到了。” “这是阿斯塔德阁下的法师塔吗？”看外观，并不太像他的风格。 “不，是他老师的。”西莉亚收起小车，带领他穿过迷宫般的花园，步入法师塔内部。 拉特西斯的从属已等候在此，“萨拉阁下，主人在暮落之庭等您，请随我来。” 在这座法师塔中，仿佛时空都产生了错乱，他们时而行走在天花板，时而又踏上琉璃彩窗…… 引路人停在一幅绘着黄昏峡谷的巨画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莉亚纵身跳入画中，对他招手，“进来吧！” 他跟随少女进入永远停留在暮色中的峡谷，落在一片盛放的花丛，远方传来女人温柔低沉的嗓音。 “来得正是时候，孩子们。” 下一刻，他们落座在精灵风格的华美庭院，除了他熟悉的阿斯塔德之外，还有两位女性。 年长的黑发女性，有着一双能洞穿灵魂的紫眸，“你就是阿尔洛特？生命之流的恩赐者？” 另一位墨绿长发的女性精灵，也投来了目光，“你好，我名为温丝黛尔，代表七神教会而来。” 说罢，她的目光转向黑发少女，对方回以热烈的笑容，“好久不见！温丝黛尔！” 见她欲言又止，西莉亚又道，“放心吧，埃曼在默尔林生活得很好！”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但见少女并未因七神教会，而与她生出间隙，心中还是莫名松了口气。 不等她们叙旧，阿斯塔德直入主题，“阿尔洛特，霍伦维尔究竟出了什么事？” 金发青年舒了口气，开始讲述在他们离开后，那个国家所发生的一切…… 起初，一切都很平静，阿斯塔德的离去，大批贵族的死亡，并没有影响新老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势。至于皇帝，还是那副老样子，永远乐忠于挑拨贵族，玩弄权力。 变故是在进入盛夏的第二个月发生的，一位新晋的子爵在舞会上突然暴毙，这原本并未引起多少关注，那位子爵的尸体也查验过，并没有任何邪。教残留的痕迹。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随后无数人离奇暴毙，从平民到贵族，甚至高阶法师和骑士，都未能幸免…… 他的朋友，安格斯，也死于这场灾祸。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很难说清一切的源头究竟从何而起，但当他觉察到时，已为时已晚。 “没有外伤，没有疾病，没有魔法痕迹，死者全都是突然失去生命迹象，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薇奥莱特。”阿斯塔德报出一个名字，“她精通死灵法术，你有向她寻求帮助吗？” 阿尔洛特苦笑，“在我抵达薇奥莱特阁下的法师塔后，那里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她和她的学生，都悄无声息地葬身在塔中。” 西莉亚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斯塔德的面瘫脸上，露出这种堪称震怒的神情，“是谁！” “我不知道，阁下。”青年绝望地摇头，“迄今为止，我对此一无所知。” 之后，死亡如瘟疫，以埃尔贝德为起点，逐渐蔓延向整个帝国，一时间人人自危，许多人连夜逃出帝都。 他多方奔走，试图寻求各种帮助，他还多次厚颜向默尔林递送过消息，但所有求助信息，都石沉大海。 阿斯塔德皱眉，“我没有收到。” “你当然收不到了，托德。”拉特西斯微笑着看向温丝黛尔，“都被拦下了吧。” 温丝黛尔反驳，“我想，您应该去询问安娜和玛丽。” “我并没有质疑她们，只是七神教会都那样了，默尔林又能好到哪去？这些年，盖亚的权力有多大，不用我多说。” 温丝黛尔沉默了，这位黑龙族长当年的确强烈反对权力集中，甚至愿意削弱巨龙的权力，但终究在投票上还是输了。 “孩子，请继续说下去吧。”拉特西斯没在这问题上纠缠，同样身为能看到命运之线的神选者，她很清楚，这一能力在操纵人心上有多方便。她当年输给盖亚，纯属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阿尔洛特说起了他来到这里的起因。 “大约半个月前，或许是十天、五天前，见谅，我记不太清了。” “皇帝弗朗西斯命我前去调查一处已经人去楼空的小镇，但当我进入后，却发现那只是个陷阱。我不知被困在里面多久，最后，燃起了一场大火，无法被浇灭的魔焰，灼烧着我的血肉，但无法对我造成致命伤。” 他抚向胸腔，那里已恢复如初，但他仍记得那一剑穿心的痛苦。 “或许是看得无聊了，弗朗西斯二世，亲手洞穿了我的心脏。但这也不足以令我致死，为了削弱我的求生意志与信仰之力，他向我揭露了一份可笑的真相。” “其过于肮脏龌龊的手段，我并不想污了各位的耳朵。” 拉特西斯瞥了金发青年一眼，她已窥得那残忍的“真相*”，不禁有些唏嘘，“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谢谢您。”阿尔洛特接受了这份安慰，继续说道，“好在阿斯塔德阁下曾赠予我一枚传送符文，在生死关头，将我送到了乌洛比斯大陆。” 阿斯塔德却忽然道：“我从未给过你传送符文。” “什么？”阿尔洛特顿时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正是阿斯塔德亲手将符文交给了他。 “托德不擅长空间魔法，更别说制作传送符文了。”拉特西斯一指点在他的眉间，“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看看吗？是你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还是有人冒充托德呢？” “您请。”他低下头，任对方的精神力探入。 漫长的等待后，黑龙族长收回手。 “你的记忆的确被人动过手脚。至于原因吗……”她的掌心浮现出符文的投影，“从这枚符文的印记来看，应当是莫勒的手笔。以他的性格，定然会留下其他痕迹，但你却完全没有相关记忆。” 拉特西斯笑了，“莫勒最喜欢在符文上动手脚，或许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温丝黛尔已经开始怀念同事：“那不靠谱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回来？” 西莉亚：同问。 110-120 第111章 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阿尔洛特的叙述刚结束，阿斯塔德便要起身离开。 藤蔓拦住他的去路，“小托德，你要去哪？又以什么身份前去呢？” “老师，那里是我的故乡。”他顿下脚步，“除了我，无人能将我驱逐。” “我并非想阻拦你。”拉特西斯知道他的脾性，“只是盖亚，不是你能应付的。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阿斯塔德沉默了，他自然清楚她的手段，他还没自负到能赢得了自己的老师。 她看向绿发精灵，“不知七神教会有什么打算？” “我会反馈给教会，但要等待莫勒回来后，再做决定。他才是埃尔贝德事件的主负责人。”温丝黛尔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是优秀的打手和棋子，但无法成为拉特西斯这种棋手，更别说与盖亚对弈。 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另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同事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聪明人的做法。只是，我也看不到莫勒究竟何时回归。建议你们最好在短期内推出一位合格的话事人，哪怕她有可能是盖亚的棋子。也总比一团散沙好。” 温丝黛尔问道：“您真打算带领黑龙退出教会吗，老师？” “你是以学生的身份来问我？还是以七神教会的成员？”拉特西斯脸上露出几分疲惫，“如果是前者，我将告诉你，我不想我们这一族最后几十位子嗣，死于丑陋的争斗之中。” 见她心意已决，温丝黛尔只得道：“但如果您退出了，那就正中盖亚的算计。分裂，就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即便我不退出，她也有别的手段。她那样的人，大概连自身的死亡，都会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过。”黑龙族长话音一转，“如果七神教会能解决内部问题，我们仍愿意为教会效力。” 一场会议下来，什么也没讨论出来，阿尔洛特也未曾得知那“死亡瘟疫”的缘由。但他或许是习惯了，并未感到失望。 阿斯塔德将通讯镜丢给他，“我去特洛夫之眼求助，有消息会联系你。” 说完，又看了黑发少女一眼，“你如果有事找我，找她也可以。” “我认为，很有可能不是死灵法术。”拉特西斯分析道，“这种诡异的方式，更像是诅咒，我会去魔族领地，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 西莉亚想起，“爱丽丝阁下目前在我就读的学院，或许可以向她寻求帮助。”那位是黑夜女神的仆从，作为掌管死亡与黑暗的神明，祂的神选者必然也深谙此道。 “我去找她吧，算是跟她有点交情。”拉特西斯看向阿斯塔德，“你与我同去，托德。或许她会看在同为神选者的份上，帮你个小忙？” 会议结束，两位年轻人离开法师塔，来到默尔林熙熙攘攘的街头。 阿尔洛特站在人群中，只觉一阵迷茫：皇帝为何要杀死自己？他们所说的“盖亚”为什么要针对帝国行动？如今的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艾尔。”少女拍拍他的肩，“喂？回神！” 他挤出一个笑容，“抱歉，我……” 西莉亚取出通讯镜，灌输魔力后，与他手中的镜子轻碰，“好了，以后你想找我，用通讯镜就行。晚上超过十点，只接收留言。” 他不明所以地点头，“嗯。” 少女又掏出一只叮当作响的钱袋，“这里有三百金奥尔，足够你买一把凑手的配剑，在月光岛生活一段时间。” 她将钱袋塞进他怀里，“当然，这钱要还的！” 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阿尔洛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莉亚，或许遇到你，是我此生经历过最幸运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这钱也是要还的！”西莉亚生怕他误会了他们纯洁的友谊，连忙补充道，“只是作为朋友，所能做到的小事罢了。” “人生的低谷，得你自己走出去，我帮不了你。” 阿尔洛特抬起头，笑了，灿金的眼里盈满日光般的明辉。 “那么，我的朋友。”他展开手臂，“能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拥抱作为常见的礼仪，西莉亚也没纠结，大方地拥抱了他，并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圣骑士的背部肌肉真是厚实啊。 阿尔洛特低头靠在少女肩上，感到那颗彷徨无措的心，在此刻，落回了他的胸腔，平稳而安定地脉动。 “谢谢你，我的朋友。” 谢谢你，给予我继续前进的勇气与力量。 ………… 告别朋友后，西莉亚骑上自己的小车返回学院，身为卷王，今天还有两节课要上。 半路想起来炼金用的霜鹿血不多了，又绕道去了常光顾的那家材料店。 这家店的老板，中午才开门，傍晚就关门，一周固定周三周五休息，主打一个咸鱼。但因为价格公道，材料品质好，是学院论坛上强烈推荐的十大好店之一。 西莉亚很羡慕这种生活状态，她曾想过，如果末日危机解除后，她也开一家这样的小店，卖些炼金药水、附魔符文，地址可以选月光岛的西部岛屿，那边冒险者多，房租也便宜，还能看到海。 要是开店觉得无聊了，就跟朋友一起出门冒险，顺便挣点外快。 “要点什么？”店主懒洋洋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霜鹿血，来三升吧。” “算上容器，12金奥尔3银埃舍，谢绝还价。”老板抱来一只盛满浅蓝色液体的玻璃瓶，上面蒙了层白霜。显然非常新鲜。 见她交钱爽快，店主才瞥了眼付钱的人，“哟，是你呀，萨拉。” “很荣幸你还记得我。可以打个折吗？” “那恐怕不行。”店主手指轻点，钱币便消失了，“毕竟你是个炎族人，身边还常跟着一位美貌的精灵，想让人忘记都很难吧？” 西莉亚现在算是明白了，精灵有多受欢迎，以及自己的老师为什么总要顶着一张路人脸。如果用他原本的容貌，恐怕书商们，都要把他的高清画像和《四方游记》一起绑定卖了。 门铃忽然一阵轻响，有人推门进来，“最近有进新货吗？” 沙哑的嗓音，很陌生。西莉亚扭头，看到一个浑身都藏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德拉老师？” 他揭下兜帽，露出一张了无生趣的脸，“你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吗？” “我是闻出来的。”对方身上那股酸涩醇厚、犹如咖啡般的香气，正是拉特西斯的气息。即便他作为从属，这股气息已经很淡，但仍然无法逃脱巨龙的觉察。 德拉无奈，自从成为那位大人物的从属之后，他赖以为生的技艺，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 有好有坏吧，至少现在，他能以他的模样，自由地走在大街上。 西莉亚好奇，“你白天也出门吗？” “睡不着，出来转转，买点零食。”刚靠近她，人偶般华美精致的少年，连连后退，“你从哪沾到这一身纯粹又浓郁的光明气息？” 少女让开路，“去见了一位圣骑士朋友。” 她也搞不懂这个怪人，按理来说，他已经成为拉特西斯的从属，巨龙一族强大的血脉力量，完全可以让他摆脱血族的影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他却仍然坚持着血族的习惯，可他同时又非常厌恶血族，向来以“血兽”自称。 或许这就是“大师”的怪癖吧。 德拉心里苦，身为巨龙从属，对方又不发工资。只能给学院打工谋生，下了课，还得免费上工。 白天睡不着出来转转，又遇到自己的倒霉学生，看到对方那一脸天真，真想揪着她的帽子告诉她，“我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们啊！为什么我这样的小人物，要天天跟你们这群怪物一起？还要被迫背上什么世界毁灭的秘密！害得我天天失眠啊！” 然而，他依旧如往常一般，将所有情绪都咽了回去。转身对老板道：“我想吃点甜的，越甜越好。” 打工的小人物，是没有资格任性的。 老板搬出一瓶琥珀色的液体，“乌德嘉兽的血液提炼而成，甜度是蜂蜜的十倍。记得兑着喝。” 付完钱，他刚转身，却发现少女还没离开，你今天没课吗？” “有啊，德拉老师要坐我的车回去吗？”有车一族的西莉亚向来热衷于拉客。 “不用，谢谢。” 德拉：真的很讨厌一些热情洋溢又充满活力的人，总会让生活在阴影中的他，感到无所适从。 说完便戴上兜帽，迫不及待地离开小店。 见他走了，西莉亚才问店长，“刚才你卖给他的血液，人类可以吃吗？” “当然能，这是经过提炼的，做甜点更有风味，还能激发魔力的活跃。”店主也是个擅于厨艺的人，“我都用来做水果挞，能中和浆果柠檬的酸涩。” 西莉亚心动了，“那我也买一瓶。” ………… 德拉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住在学院提供的宿舍，两层带地下室，并不算大，但一个人够用了。 默尔林这地方什么都贵，这样一幢的房子，哪怕在传送阵十里开外，都敢开价15金奥尔一个月。在这做老师烦的要死，薪水也不高。唯一的好处就是包食宿，月薪按时发放从不拖欠。 他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对未来更是毫无期待，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旋开瓶盖，倒入一点琥珀色的液体，混进鲜红的酒杯里，再加点昏睡药剂，搅拌均匀。 喝下这个，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但他的唇还未碰到杯壁，就听到源于血脉的呼唤。 “德拉，快过来。”那是他的龙主，下达的指令。 他遗憾地看了眼酒杯，跟随命令见到了那位女士。她依旧面带温和笑意，看着和蔼又亲切。 而她身旁的两位，一位是精通毁灭的大法师，另一位是黑夜的侍者。跟他的龙主一样，都是站在权力顶端的大人物。 “德拉！”龙主微笑着招手，向另外两人介绍道，“这就是我的那位从属，他汲取了泽密斯一族最后的血脉，是再合适不过的遗产继承者。” 黑夜的侍者纠正她的说辞，“我们只是借用。” “当然，只是借来一用。我想沃恩图一族，不会那么小气的。” 沃恩图？德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实际上，这位龙主找他，向来没什么好事。 黑龙族长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孩子，我们打算向沃恩图借一枚遗留的神器，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 借神器？就因为他这一身份，沃恩图一族联合海妖追杀了他七十年，现在他回去，跟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他有资格与一位黑龙，拯救了他的龙主讲条件吗？ 德拉行了一礼，“如您所愿，主人。” 第112章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力反抗的“贵族小姐”了 西莉亚睁开眼时，看到窗外垂落的黄昏。朦胧暮色落在她洁白的睡裙上，似一张被岁月浸透的泛黄的纸。 她第一反应是：睡过头了？闹钟怎么没响？埃曼和沃斯为什么不喊自己起床？ 而后，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房间：这是一处华美而繁复，绮丽近乎糜烂的卧房。从床头的雕花，到窗沿的纹饰，无一不彰显此地主人对美的极致追求。 西莉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冷静地思考分析：目前有三种可能，一是自己在睡梦中被人掳走，二是陷入某种精神魔法，三是被灵魂魔法牵引，离开了肉。身。 她对死灵魔法知之甚少，但介于自己当前仍有触觉和体感的情况，先排除灵魂魔法的可能性。 前两者，对方恐怕得有非常强大的实力，还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但对方就将自己丢在这里，无人看守，甚至连魔法阵都没有，对自身实力很有自信吗？ 算了，先出去看看。 西莉亚走向大门，被动等待可不是她的作风。不论对方采用什么手段，抱有怎样的企图，她都得先试着逃脱。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公爵府邸、无力反抗的“贵族小姐”了。 “黄昏。”她呼唤友人的名字，一柄犹如落日余晖铸就的法杖，在她的掌心凝聚成型。 推开厚重的金属雕花大门，猩红的丝绒地毯映入眼帘，昏暗的狭长走廊里，映出瘦长的影子。 用“侦测生灵”法探测周围一番后，并未发现生命迹象。试着感受了下附近的地脉气息，离得有些远？这里建在海上，还是空中？ 看来目前无法使用地脉遁走，先找到出去的路再说。 错综复杂的走廊、阶梯，组成了一座回旋的迷宫。好在里面并没有像拉特西斯的法师塔一样，设置了很多空间魔法。在“引路术”的指引下，她顺利找到了离开的道路。 顺利得不可思议。 事出反常，这让她越发警惕起来。一路在“阴影帷幕”、“敛息术”、“无声行走”等魔法的加持下，离开了这座华丽的宅邸。 再次感谢德拉老师的隐匿课程教学，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苟过。 她从宅邸后门钻出，迈入一处开满缇西福①的花园，鲜血般的花瓣，吐着苍白的花蕊，浸在昏黄暮色中，宛如一幅亘古的油画。 黄昏可没那么漫长，大概又是此地主人的喜好。 从花园向外望去，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整体以圆顶、方顶为主，辅以巨型圆柱支撑，整体是黑白灰的色调，坐落在夕阳中，仿佛褪色的旧照片，看似壮丽恢弘，却暗藏着几分诡异阴森。 是标准的古赫尔风格，但古赫尔多使用白色、金色等，且更喜欢采用天然石材，尽显自然的真美。 她在戈多那里见过真正的古赫尔建筑，相比之下，这里的模仿风格，显得不伦不类。 这世上只有一个种族，热衷于模仿古赫尔的一切，以此标榜自己古赫尔后裔的身份——血族。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当初暮色镇事件，背后就有他们的参与。而到了乌科萨耶，虽说血兽也算半个受害者吧，但联想到他们的手段，谁知道是不是内部斗争，被抛弃的棋子呢？ 血族能达到今天的地位，在默尔林占有重要一席，原因很简单：他们有一位大法师，出身好像是沃恩图氏族？ 会是这一氏族吗？ 西莉亚手持法杖，潜伏着、缓缓走出花园，诡异的是，这一路上仍然没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更别提活人。 忽然，一阵肃穆钟声响起，她循着声音而去，来到黑夜女神的教堂。 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她，垂着头，坐在长椅上，黑色法袍上有点点星辉散溢。 这背影有些熟悉，西莉亚举起了法杖，决定先下手为强，给对方来个“精神尖刺”。 而下一刻，对方像是有所觉察，猛地转过身，直直看向她。 昏沉暮色透过琉璃窗，落在那人苍白的脸上，英俊近乎妖异的面孔，更显诡谲。 阿斯塔德？这是什么情况？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男人便起身，法袍上星光越发璀璨，那是他魔力暴涨的迹象。 西莉亚一眼就看出他这是要开大了，连忙套上数层防护魔法和加速术，转身就往教堂外跑。 没跑两步，她就停下了：门口正站着一位相貌精致的少年，纤瘦的身形看起来是如此脆弱易折，而他却平静地与一位大法师对峙，无惧对方的魔力威压。 德拉老师？不对！那个永远一副社畜样的男人才不会有这样放松的高位者姿态。 阿斯塔德冷笑，“老巫妖，不躲了吗？” “作为客人，你们未免太心急了些。”少年剥下黑色半截手套，露出数根只余白骨的手指，“不过，作为交还这具身体的谢礼，我允许你们活着离开。” “狂妄！” 直到两人打起来，把整个教堂都掀了，西莉亚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这是一场预知梦。她这一路小心翼翼的潜伏和试探，完全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但这也不是她的错，怪这场预知梦过于真实。不像曾经，总会有种梦的朦胧感。或许是她的精神力，在这段时间里，又有所提升了，毕竟现在都能在梦中使用魔法了。 问题在于，她为什么会做预知梦？将诺亚从乌科萨耶手中救出后，她便长时间服药抑制梦境。从戈多那回来，都没忘记吃药。最近一次是在三天前，距离药效期至少有两周，怎么会突然失效？ 昨天她做了些什么？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练习体术和魔法，看了会书，喝一杯奶茶再睡觉。 没什么问题啊？ “轰！”剧烈的震颤摇晃着大地，此时，教堂和周边都被清空，只有迸射的魔力，不时散向各地，那些壮阔宏伟的建筑，早已面目全非。 “吵死了。”她一挥手，画面便暂停，并迅速倒退。这里是她的梦境，她即是这里的主宰。 阿斯塔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霍伦维尔的“死亡瘟疫”与血族有关？ 算了，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这场梦境，究竟预知了怎样的未来。 她沿着时间轨道一路后退，来到这处领地的入口，一座悬浮在高空的孤岛。她眼看着四人踏入岛上，搜寻痕迹，而后德拉突然失踪，拉特西斯在追查途中也随之消失，黑夜之仆爱丽丝则表示要独自前去约谈幕后之人，让阿斯塔德在黑夜教堂等待。 她试图追查爱丽丝和拉特西斯等人的去向，却像是触碰到梦境的边界，再往前便会醒来。 预知被干涉了？是谁？盖亚吗？ 不论如何，先醒过来将这消息告之拉特西斯吧。她失踪的方式与自己当初很像，很有可能也被盖亚带入了空间狭缝。 西莉亚探出精神力，试图突破梦境边界，唤醒自己。 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琥珀色的影子，那是一瓶甜味丰厚、富有层次的精练兽血，她将其加入甜点中，做了柠檬挞和酸梅挞。正如店主所说，风味独特又不失甜美。 是它破坏了药效？让自己进入了预知梦！ 顿时，梦境如弥漫的雾气向她身后涌去，有一道修长人影从浓雾中走来，漆黑长发扎成两束垂落在身前，亚麻色祭司长裙底部，点缀着一道蓝色花边。 这身质朴简洁的打扮，就像是村镇上常见的大地女神祭司，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教农民怎么种地。 但眼前这位要做的事，恐怕要将整个世界都搅得天翻地覆。 西莉亚猜到她是如何进入梦境的：那瓶兽血就是精神暗示，当她想起来时，就与其建立了连接。就算她想不起来，盖亚也有的是手段让她想起来。 绕了这么大一大圈，只为在梦中与自己相见吗？ 听起来还怪浪漫的嘞。 西莉亚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分笑意被对方解读为轻蔑，“你们受召者，将这个世界视为一场游戏。” “哦？”她有了兴趣，“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几位了？” 女人伸出手臂，无数透明丝线汇聚交织而来，“你们就像黑暗中的火，明亮而刺目。命运之线无法束缚你们，即便走入绝境，也总能绝处逢生。” “但你们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丝线化作一幅幅画面，展示着她多年来的成果——那些受召者，五花八门的死法。 “傲慢。” 西莉亚默默为前辈们点蜡，“我没记错的话，你加入教会才不足千年吧？从哪找来那么多受害者？” 盖亚的面容沉静如水，“我永远都在，直至永恒的虚无降临。” “得了吧，骗谁呢。”西莉亚可不会被她轻易唬住，“你以这种方式与我见面，无非是再没有别的手段。你根本无法突破他们的保护，对我下手。” “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自称不死？能杀了那么多开挂的受害者？”那些人可都是自带系统挂的穿越者，比她强得多了。 “你与他们不同，叶灵坤。”盖亚念出了她的真名，“你的命线尽头，唯有死亡。命运缠绕着你，自始至终。” 正是这一原因，她才没能觉察她受召者的身份，以至一错再错。 “打开地宫或是复活戈多，无论你选择哪一条道路，迎来的只有死亡。” “而我……” “我可以帮你摆脱这种命运。”盖亚的话还没说完，西莉亚就接道，“是吗？” “真搞不明白，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相信你？而不是信一位神明？”她报出一个名字，“因索斯莫菲斯特，你认识吗？能看到他的命运之线吗？” 盖亚陷入了沉默。 “看不到就对了，这就是神明的力量。我这么说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但事实就是，在神明面前，凡人只是任其删减的数据，他们才不在乎凡人的想法，他们甚至不在乎这个世界。只要能达成他们的目的，死再多人也无所谓。” “你杀再多的受害者，也只是白费功夫，永远有源源不断的受害者会进入这个世界，直到某一日，他们的目标达成。” “盖亚，你或许为毁灭世界做出了很多努力，但神明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将你从这个世界抹除。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或许会成为另一个人的作为，又或许会变成无数的机缘巧合。” “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而你自己，将提前迎来永恒的虚无。” “现在，你还认为，你能改写神明编写的命运吗？” 浓雾停止涌动，梦境骤然破碎，黑暗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感到身体急速下坠。 西莉亚再次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不是吧？这就破防了？她还没说完呢！ 第113章 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萨拉，你还好吗？”门外响起了埃曼的声音。 “我没事。”她推开门，月光落在精灵翡翠般的眼眸中，仿佛蒙着一层薄纱。 西莉亚看着那双眼睛，心中莫名感到怪异，“埃曼？” “你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我在梦中觉察到一股陌生的精神力，刚想接近，对方就消散了。” “应该是盖亚，但现在没机会解释，我得先联系阿斯塔德才行。”她取下小拇指的空间戒指，灌输魔力后，以精灵语吐出密语，“静默”。 脑中传来阿斯塔德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而不耐烦，“什么事？” 西莉亚却突然笑了，“你知道吗，阿斯塔德，傲娇这款目前已经退环境了，你在原作男主人气排行里，倒数第二。” “我没时间听你胡说……” 不等他说完，西莉亚便运转魔力，将手中戒指捏了个粉碎。 她笑着看向绿发精灵，“你说得对，盖亚。我们这些穿越者，多少都有些傲慢的毛病。” “但你不也是吗？你亲手将我送入戈多的神殿，自认为我会做出符合你想法的判断。”却没料到戈多身为神明，会将力量分享给她。 “埃曼”脸上的关怀和笑意消失，“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谢谢，你也比我想象中要弱小。”她原以为，能将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盖亚，真如他们所说一般，拥有勘破命运的能力。 但显然，她始终没能迈过那道名为大法师的天堑。她的命运之线，看不到阿斯塔德的人生，也就无从得知那枚戒指的联系密语，是古赫尔语的“黑夜”。 自然就更无力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看到原作女主的命运。 毕竟，严格来说，她身为受召者，拥有着近乎半神的位格，这具身体，只是她的容器。 不过她挺喜欢现在的身体，最好还别换了。 “我没空跟你闲聊，现在是你自己解除幻境，还是我来破开它？”西莉亚抽出法杖，黄昏在此刻降临，一切都沉入了永恒的暮色中。 眼前似曾相识的画面，让盖亚忽然想起千年前，那个少女举起法杖的场景。 母神啊，她比任何人都更虔诚地执行祂的意志，为什么却选中了一个平凡的人类？ 为什么不是她？ 一时，源于盖亚的情绪占据了上风：杀了她！女神之杖本就应该由她继承！ 遮天蔽日的暗影，拖拽着命运的丝线，向手持法杖的少女涌去——她要杀死困扰着自己千年的心魔，她要夺回那本属于自己的荣耀！ “唉。”一声叹息响起，正如千年前，站在窗外的那道影子，“悲哀的迷途之子，我回应你的渴求而来。” 她打开了心门，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下一刻，暗影如潮水退去，盖亚已恢复平静，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少女。 西莉亚还没明白她突然发什么癫，便眼前一黑，身体再度急速下坠，从梦中醒了过来。 打量了一圈熟悉的房间，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已经无法确信自己究竟身处于现实还是梦境。 不过好在，她还能求助某位工具人大法师。 向戒指输入指令后，等了好一会，对方才有回应，“谁？” 这次感觉像是本人了，“尊敬的阿斯塔德阁下，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有事快说。”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暮色镇分别时，我赠予了你什么？” “你才二十岁就得老年痴呆了？” 确实是本人，“首先，我生理年龄才十八岁。其次，这件事对我们都非常重要，请认真回答。” “一枚恒能魔纹碎片的仿制品，已经自然消逝了。” 西莉亚舒了口气，稍微放松了点，“你们现在在哪？有抵达血族领地吗？” 对方反应很快，“你又做预知梦了？” “不愧是阿斯塔德阁下，如果你们还未抵达，最好现在就回来。盖亚在那等着你们呢。” 另一边，坐在废墟里的男人，眉头紧蹙，“我们早就到了。” “那真是太不巧了，德拉老师还活着吗？” 他望着那具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物体，不确定道：“应该吧，作为老师的从属，还是挺耐揍的。” “那位与您对战的大法师呢？” “被他跑了，这些巫妖除了逃跑和苟活，什么本事也没有。” 不愧是你，张嘴就地图炮整个死灵法师职业。 “桑拉和爱丽丝阁下回来了吗？” “还没。你在梦中遇到了盖亚？”阿斯塔德理解了她的问题，“她无法看到我的命运？” “是啊。”西莉亚联想对方在梦中的表现，“也许就像老师所说，她的本质并不是盖亚，而是某个庞大的意识聚合体。” “意识聚合体”，阿斯塔德咀嚼着这个词语，“你在莫勒家里待着，我联系玛丽去一趟。” 说完，便切断了联系。 西莉亚再次推开门，灿烂的朝阳落在身上，驱走了风中的一丝寒意。 转眼间，就要入冬了啊。 ………… “哎呦，稀客。”潘多打开大门，门外是一位红发如火的美艳女人。 她微勾红唇，“忒西斯还未回归吗？竟然要委屈你来开门，潘多。” “我这不是担心另一个笨蛋，怠慢了某位大法师，还被她套了话嘛。”红发青年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的小主人已等候多时，请进吧。” 玛丽在花园里见到了正在埋头读书的少女，“萨拉，偶尔放松一些吧，总是学习会变傻的。” 西莉亚举起手中的书，封面标题是《来自布莱德的信》，“正听从您的建议。” “这本书今年还有上映的戏剧，你想要票吗？我有首映场的。” “不了，这本书已经够荒诞了。如果去看戏剧，我怕会笑场影响其他观众。”一位血族的大领主会爱上自己的食物？对他们而言，普通人类和家畜没有区别。 但忽略他们的身份，以爱情小说来看，的确是一本佳作。其中爱恨纠葛、缠绵悱恻的情节，总能勾动人的心绪，难怪是这两年的畅销书榜首。 “你在情感方面很冷静，以你的年纪和天赋来说，再好不过。”玛丽点点少女的脸蛋，“不要太早陷入情感的陷阱里，更别因为对某个人的敬仰和依恋，而轻易献出自己的爱。” 西莉亚似懂非懂，“我明白，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事很多，没有余地去谈什么恋爱。” “真是小傻瓜。”玛丽笑着摇了摇头，“来谈正事吧。我想与你建立精神连接，获取那段梦境的全部记忆。” 西莉亚对埃曼点点头，“帮个忙，搭建沟通的桥梁。” 埃曼坐在她们中间，握住两人的手，平衡两边的精神力，“我准备就绪，开始吧。” 玛丽闭上眼，以第一视角经历了她所见的一切。 半晌，她才睁开眼，“你与祂很像，或许这就是祂选中你的原因。” 西莉亚：谢谢，并不是很想要。 作为面见过戈多的神选，玛丽自然清楚祂的权能，“或许莫勒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并非是某个人，某个*组织，而是一股庞大的意识，徘徊在我们的世界，如附骨之疽，窃取着我们的生命、力量和意志。” “恐怕很难揪出它。”那可远比实际存在的敌人要更难对付。 “我们不必刻意去寻找它。”玛丽的指节轻敲桌面，“只要我们还走在拯救末日的道路上，它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 五日后的傍晚，西莉亚终于见到了她的“桑拉”，黑龙族长拉特西斯的回归。 她脸上有数道未曾褪去的黑鳞，紫色竖瞳隐隐发光，为原本温和亲切的面容，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野性。 注意到少女的目光，她微笑道：“被盖亚摆了一道，但无伤大雅。” “您没事就好。”当初是有戈多送他们出来，难以想象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要怎样从空间狭缝中脱身。 “可别小看你的桑拉，岁月就是智慧。就算你那位纵横深渊的老师去了那，也未必能这么快找到回来的路。” 西莉亚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桑拉最厉害了，您的空间魔法世间无人能及。” “小甜嘴就会哄人。”拉特西斯揉了揉她的脑袋，“爱丽丝成功借到了神器，你想与我们去魔族领地看看吗？” “当然，我很期待。我能问问那神器是什么吗？”血族肯定不是心甘情愿地“借”出这件神器的，但没人会在意败者的想法。 “黑夜女神的遗物，凋亡之月。曾一度由古赫尔保管，在其灭亡后，辗转多次后选择了血兽。挺没眼光的，是吧？” 西莉亚没搭话，她是魔法女神的神选，当然敢嘲笑黑夜女神的遗物没眼光。 “遗物的作用是什么？” “它的光芒，能映照出万物的死亡。或许我们能借用它的力量，找到霍伦维尔的真相。” “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一起前去吗？”西莉亚看向满脸期待的埃曼。 “他恐怕不行，魔族很讨厌精灵。尤其他还是一位原初精灵。” 西莉亚摊手：只能帮你到这了。 “但另一位被你遗忘的圣骑士。”拉特西斯冲她眨眨眼，“将与我们同行。” 第114章 你管这叫“传统的农耕生活”？ 数日后，在某个月光朦胧的夜晚，他们启程出发。 一行共有七人：拉特西斯，阿斯塔德，爱丽丝，玛丽，德拉，以及阿尔洛特和西莉亚。 众人在拉特西斯的法师塔集合，穿过传送阵后，踏入一片柔软的沙地。 西莉亚四下打量：周围是耸立的群山，一条大河贯穿其间，湖面上弥漫着银雾般的月光，寂静幽暗的夜色中，传来河水的流淌声。 “稍等片刻，他们还在路上。” “他们？” “两位引渡人。”拉特西斯卖了个关子，“你认识的。” 西莉亚无聊地站在原地等待，如果埃曼在就好了，两人还能打打牌、下个棋。再看看周围人各个沉默的严肃模样，她也不禁站直了腰。 等了好一会，引渡人还没到，闲不住的西莉亚开始找人搭话，“德拉老师，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少年木然地转过头，那张苍白而绮丽的面容，在月光下越发显得鬼魅，“啊……托我主人的福，不到一周就恢复了。有这样的主人，我何其幸运。” 毫无起伏的平静语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死意。 看来这次他怨气真的很大，都敢阴阳拉特西斯了。 拉特西斯不以为意，“乐观点，小德拉，你也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汲取了那老巫妖的部分力量，已拥有接近领主的实力。” 德拉呵呵，他很清楚龙主为何带上了自己：继承三重大领主血脉的他，是最适合启用凋亡之月的秘钥，当然要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一想到未来还要与他们远赴那座野蛮又落后的大陆，他心里就更加疲惫：累了，毁灭吧，他无所谓了。 见他面色不虞，西莉亚很有眼见地换了个人搭话，“艾尔，你还习惯月光岛的生活吗？” “不太习惯，在这里……”金发青年斟酌道，“到处都是魔法。” 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魔法如空气无孔不入。带来便利的同时，也让他心生疑惑：如此泛滥地使用魔法、挥霍魔力，难道没有代价吗？那些魔力井，真的永远不会枯竭吗？ 但他知道，这种想法说出来，只会被人嘲笑为“格伦米大陆来的土包子”。 “魔法就是乌洛比斯大陆的根本，如果你想体验不那么魔法的生活，可以去白骨山脉一带试试。” “我最近接到一份白骨山脉的任务。”正如那位护卫队长所说，月光岛的待遇很丰厚，只是执行了两次轻松的任务，他就已偿还一半的债务，对方还暗示会发给他移居证，但他并没有兴趣，婉拒了。 这里再好，终究不是他的故乡。 虽说，他的故乡，似乎已经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如果你路过暮色镇，记得喝一杯那里的蜂蜜酒，味道堪称一绝，不过后劲很大。” 阿尔洛特注视着少女，“能与我说说，白骨山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她聊起了这一路的冒险经历，忽略部分不能说的，从毒环蜥蜴的肉，到暮色镇的酒，环山城的魔力井。还有那些曾与她同行的冒险者，潜伏在暗处的高阶魔兽…… 就在她讲到如何与魔兽斗智斗勇时，阿斯塔德突然开口，“总算到了。” 众人目光投向水面，风吹起阵阵涟漪，昏暗中有一艘小船，划过银纱般的月色，向他们缓缓驶来。 转眼的功夫，小船便停在岸边，撑船人揭下黑色斗篷，露出一对颜色各异的瞳：金色如耀眼的炽日，蓝色如沉寂的大海。 “莫莉阁下？”来人正是“女神的持杖人”，霍尔提斯目前的契约者，莫莉。 她微微点头，“各位，上船吧。” 一位银发蓝眸的精灵从船舱中走出，“嗨，萨拉！” “斯诺阁下？”西莉亚很意外，“您也与我们同去吗？” “魔族的确不欢迎精灵，但我是个例外。”斯诺转身对莫莉道，“接下来，由我来撑船吧。” “好。”莫莉应了一声，领着众人步入船舱。 这艘小船施加了空间魔法，内部空间很宽敞，足有一间房屋的面积，西莉亚坐在铺着针织垫的沙发上，打量起带有几分山民特色的装饰风格。 就像世上的大部分人，她对魔族知之甚少，许多人即便见到他们，大概也会将其误认为山民。但他们却与巨龙一样，都拥有着极其古老的血脉。 据说，他们是由黑夜、大地、魔法，三位女神共同创造出来的完美种族，常年固守在名为“德安”的终焉彼岸，保管着神明交予他们的遗物。 少数情况下，他们族中的强者，会回应女神们的召唤，来到人间。比如眼前的莫莉，这位“女神的持杖人”已为教会效力千余年。 还有另一位盖亚，也是出身魔族，那就不提了。 “莫莉阁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对方轻摇头，“无需在意，我的族人一向和善热情，你把他们当成山民来相处就好。” 莫莉为他们倒上茶水，“前往彼岸需要一段时间，先休息会吧。” 西莉亚饮下热茶，没过多久，便感到眼皮发沉，靠在沙发上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并不是预知梦，而是一场纯粹、美妙的幻梦。 梦中，她解除大地之茧，成功召唤出戈多，解决了末日危机，就此成为享誉世界的大法师，还建造了一所粉红色的法师塔。 事业有成后，她迎娶了一位绝世大美人，对方穿着纯白的礼服，暗金锁链缠绕在裸露的肩背，露出月光般的肌肤。 她撩开他的银色长发，看到一张被造物者精心雕琢的容颜。那人红唇微启，似笑非笑，“亲爱的……” 啊啊啊啊啊啊！ 西莉亚猛地从美梦中惊醒，拍着胸口狂喘气。 假寐的阿斯塔德睁开眼，“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虽然不记得内容，但她仍然记得那种惊恐感，以及莫名奇妙的回味？ 再看周围几人，却都是神态安详，唇角带笑的模样。 “魔族的安魂茶，有抚慰灵魂、平静心神的功效。”阿斯塔德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此做噩梦。 西莉亚见他还很清醒，“对你没效果吗？” “我不需要。”阿斯塔德再次闭眼假寐。 少女瘫在沙发上，听着时远时近的波涛声，再难入眠。 ………… 波涛声逐渐远去，小船靠了岸，掌船的斯诺第一个跳下，“可算到了，还真是个力气活。” 西莉亚跟随众人走在河畔，远方渐出现了大片田地，在田间悠闲踱步的动物，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建筑群落。 “我们魔族世代居住在此，过着传统的耕种生活。”莫莉为他们引路，“我先带你们去见大祭司。” 说着，她打了个呼哨，片刻后，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们面前。 西莉亚抬头，看到一头臂展至少在十米以上的四目巨鹰，缓缓落下。 “请上托奥的背。他的速度很快，脾气也很温顺。” 众人坐在巨鹰的背上，俯瞰着传说中的终焉彼岸：它的占地绝不会比月光岛小，有一条河流贯穿着始终，整体以丘陵、平原为主，草木繁茂，平静祥和。 西莉亚却无心欣赏风景，她紧紧抓着巨鹰的背，生怕自己被甩下去了。 你管这叫“传统的农耕生活”？你们魔族耕地也用高阶魔兽吗？ 好在这场酷刑没有持续太久，巨鹰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一处坐落在花田里的两层石制房屋。 一位面目温和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屋前晒太阳。见他们来了才缓缓起身，还打了个哈欠。 “见谅，我们魔族多为夜行族。”男人推开门，“我叫加缪。请进吧，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屋里弥漫着草药的清苦味道，混和着谷物的香气，男人领着他们来到客厅，那里正煮着一锅“咕咚”冒泡的热粥。 “你们路上吃了吗？需要用午饭吗？” 被婉拒后，男人盘腿坐在他们面前，“先从哪谈起呢？盖亚的问题，还是诅咒的事？” 拉特西斯开口：“我想这两者并不矛盾，或许诅咒就是盖亚施下的。” 男人否定道，“那孩子的确在窥探命运上有些天赋，但施咒，她没那个本事。” “灵魂可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脆弱。如果真如你们所说，一个能悄无声息夺走灵魂的诅咒，还是大规模的，就算是在我们族里，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阿尔洛特问道：“那您是否知道，解除这诅咒的方法？” “我又没见过那诅咒，只听你形容，无法下判断。”男人抽出一枝晒干的草叶，“介意我看下你的记忆吗？” 金发青年毫不犹豫，“您请。” 男人将草叶揉碎后洒向他，口中吟诵着晦涩的咒语，然后闭上了双眼。 众人安静地等待结果，满室只听到炉灶上那锅热粥沸腾的声响。 半晌，男人才睁开眼，长呼出一口气。 “确实是诅咒，而且是一种早已失传，非常古老的诅咒。我也只是在传承记忆中见过。” 拉特西斯追问，“诅咒的起源和原理是……” “该诅咒起源于山民，密尔一族，原先并不能算是诅咒，而是他们用来修行的方式。据说使用这种方式，能够使灵魂超脱肉。体，最终以灵魂形态永存于世。他们当时确实也获得了一些成果，传闻能引发灵魂的共鸣。但后来不知缘由，这一族便都发了疯，开始使用这一方式攻击外族，最后被山民们联合剿灭。” “至于原理，我也不太清楚。那是精灵之战前的传承记忆，都过去数万年了，密尔一族怎么可能还有后裔在世呢？” “当然有可能。”玛丽目光幽暗，“说不定，他们一直活在世上。” “以灵魂的方式。” 第115章 你只能从神明那里得到答案 中年男人脸上和善的笑容退去，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人，“你没在与我说笑吧，玛丽大法师？” “我也希望这是一场玩笑，但很遗憾，它可能是已定的事实。”玛丽猜测道，“盖亚或许也是受其影响，成为了他们的傀儡。” “他们的目的呢？” “毁灭这个世界。” “那还真是豪情壮志。”男人又抽出一捧干花，点燃后吸入烟雾，“我要测算一番，请稍等。” 说完便低下头，似沉沉睡去。 许久后，他垂着头，站起身，缓缓走向屋外。 当他踏入花田的那一刻，天色骤然变幻，日光转瞬退去，黑暗席卷而来，两轮清澈的明月高悬在夜空。 作为魔法女神的神选，窥探命运之龙，拉特西斯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他想借用女神的力量，寻找数万年前的真相。 但这已经远超出凡人的界限，将要触碰神明的领域。即便是魔族的大祭司，也未必能做到。 他们站在石屋前，等到漫长的夜色散去，光明再度回归。随后“嘭”地一声，男人倒在漫野的花丛中。 拉特西斯想上前查看，却被莫莉拦住，“再等会。” 话音刚落，田野中的花草便开始疯长，转眼间就比人还高，将男人的身影彻底淹没。 西莉亚猛地抬头，原本平静稳定的大地之茧，突然开始跃动，有自我意识般爆涨，连魔力也不受控制地滋长。她感到身体一阵剧烈胀痛，仿佛魔力要冲破她的经脉、骨骼、皮肉…… 好在，戈多留下的限制器起了作用，及时阻断了大地之茧的生长，才没让她当场爆体而亡。 她瘫坐在地，缓缓调节魔力平衡。 众人这才发觉她的异样，“萨拉，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有哪里不适吗？” “我没事，只是突然魔力失控。”她摇头，刚才那一刻，有种死亡逼近的感觉。让她甚至开始怀疑，大地之茧是不是想杀了她？ 魔力失控可不是小事，玛丽立即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魔力的脉动，仍有激烈的余波，但已逐渐趋向平缓。 大法师对魔力的觉察何其敏锐，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难道是大地之茧遮掩了魔力痕迹？ 拉特西斯语重心长道：“我尊重你的意志，孩子。但哪怕为你自身着想，也最好挑选一位合适的契约者吧？” “桑拉，我会认真考虑的。”西莉亚暂时刚才放下荒诞的想法，望向花草繁茂的田野，“大祭司阁下他……” “别担心，我还活着。”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阵阵回响，“很荣幸见到您，母神意志的化身。” 漫野鲜花向两侧倒伏，中年男人从中走出，边摘下几根沾在长发上的草叶，即便他依旧看着随和平常，西莉亚却从他身上感知到一种冷漠的神性。 “这么说有些失礼。”他径直走到少女面前，漆黑双瞳俯瞰着她，“我希望您放弃母神给予的这份力量。” 黑夜之仆上前一步，“你可以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加缪。” “别着急，爱丽丝，我知道钥匙对你们的重要性。”男人漫不经心道，“我只是说出了神明的指引，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听。” 西莉亚问道：“要怎样才能放弃这份恩赐呢？” “死亡，是最快捷的方法。” “还有别的办法吗？”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让大地之茧认为你已经死亡。或是得到与大地之茧相斥的力量。” 西莉亚追问：“能麻烦您具体说说吗？” “抱歉，我虽然拥有传承记忆，能够借用一点神明的力量。但这恐怕涉及到神明的本质，你只能从祂们那得到答案。” 求助什么？戈多自己都不知道。难道要找大地女神？ “或许，您能为我指引方向？” “得让你失望了，德安这里没有神明遗留的残片，只是神明附着的力量罢了。整个德安，都是三位女神的造物，由祂们亲手打造的神器。我们能维持几十万年的稳定，也是因为很少与外界往来，但即便如此，污秽仍然向这里伸出了爪牙。” “谢谢您。”即便心里清楚不会轻易解决，西莉亚仍难免感到失望。 “至于密尔一族的问题。”大祭司摸摸肚子，“我们进屋再说吧，让我先吃口饭。” ………… 吃完饭后，大祭司将他所得的密尔族信息全部转交给拉特西斯几人，并再三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对方的来历很复杂，甚至还涉及到古赫尔族当年消失的真相。 最后，他们谈起了对盖亚的处理。 提起这个孩子，大祭司是有些惋惜的，“她曾是我的弟子，本打算让她继承我的位置。虽然她并非最优秀的孩子，但她向来沉静安稳，不骄不躁，适合做一位引导者。” “在莫莉应母神召唤离开后，她也主动要求前往外界。”说到这，男人长叹一声，“我那会其实看出来了，她的内心仍然不忿于母神选择了莫莉，她试图证明自己并不输给莫莉。” “可我当时只觉得，这是年轻人难免会有的心思，在她成长后或许只会将其视为一段笑谈。” 拉特西斯礼貌地等待大祭司倾诉完，“因此，您的想法是……” “即便是罪人，我族依旧会给予辩驳的机会，你们跟我一起去找族长吧，请她派出探寻者。” 再度乘上闪电般的四目巨鹰，众人来到了一处村落，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路上逐渐有了些人气。 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嗨，加缪，今天这么早啊！”“哎呀！莫莉回来了！”“斯诺，那些是谁，你的朋友吗？” 从外表来看，西莉亚很难将他们和山民区分开来，虽然没有兽耳等显著特征，脸上也没有图腾痕迹，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山民”。 可能是那种相近的气质吧，山民似乎生来就为自己的身份和信仰而自豪，哪怕是做小偷扒手，也总是一脸坦荡。 他们走到一间同样是两层的石屋前，不过显然比大祭司家要宽敞得多。 “阿伽！你醒了没！没醒也起来！有急事！” “赶紧给我开门！德安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 见里面仍然没反应，大祭司把莫莉往前推了推，“你来喊，她肯定在里面装睡。” 莫莉迟疑道：“这个时候，族长不会醒的。” “你喊她一定醒。” 莫莉只得轻声道：“族长，我有要事想见您，关于之前说过的盖亚一事……” 话没说完，门就打开了，身形高大的女人一把上前抱住莫莉，“哦，我的小莫莉，你总算回来了！” 大祭司：呵呵。 “族长……”莫莉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仍然会为长辈的宠爱，而感到生理上的窒息，“麻烦您松开下……” 中年女人略微放开手臂，“唉，就算在外面，莫莉也要记得锤炼身体啊！” 身为阿克米诺斯的契约者，拥有着半个巨龙之躯的莫莉：…… 大祭司直接越过她们进门，还招呼身后的几人，“都进来吧。” 他熟练地摸出待客的茶酒，给他们逐一满上，“别客气，都是阿伽的珍藏。” 族长见他将那罐百年陈酿，倒了一杯又一杯，不禁有些肉疼，“你个小气鬼，自己的客人不好好招待，带到我这儿来？” “您贵为族长，自然该由您招待远来的客人吗！”大祭司放下茶杯，逐一介绍，“这位拉特西斯阁下，可是巨龙一族的贵客。这两位大法师，更是从默尔林远道而来。” “更何况，母神意志的化身也在此地，怎么能怠慢人家呢？”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俯身行了一礼，“向您致敬，母神的代行者。” 西莉亚回礼，“很荣幸见到您，族长阁下。” “听着像精灵的称呼，怪得很。你叫我阿伽就好。”女人关上了大门，外面的喧嚣声远去，“我知道你们的来意。” “如果盖亚那孩子真是被蛊惑的，我们愿意给她一个重新轮回的机会。” “至于探寻者，我会选一位本族年轻的英杰，与你们同去。”阿伽在空中虚抓了一下，随后摊开掌心，吹出一口气，“来我这一趟，有事交给你。” 一阵微风从他们面前拂过，掀动窗帘离开。 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沙哑的嗓音，“我到了。” 听到这声音，大祭司当即转身，敞开的门后，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 “好事……”族长话没说完，大祭司便站起身，“你怎么能让她去！她才多大！” “我成年了。”少女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西莉亚身上，“哦？今天怎么这么多外人？” 阿伽解释道：“他们是从彼岸之外来的，盖亚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她被污染了。”少女点头，一脸冷酷道，“要我去杀了她吗？” “如果她没救了，自然需要你动手。但如果她的灵魂仍然纯净，就将她带回来。” 少女皱眉，“任务期限呢？” “别急，还没说完。你这次将作为探寻者，与这些客人同行，协助他们抓捕盖亚，并解决她带来的麻烦。” 少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你能出去玩了，纳希。” “好耶！”少女激动地原地蹦了两下，屋里的人都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我回家收拾一下！马上回来！” “等等，纳希！”大祭司还来不及拦下自己的孙女，对方就化作一道风，眨眼就没了踪迹。 他埋怨地看向族长阿伽，“有这么多人选，你非要挑这孩子吗？” “她再不走，整个德安都要被她掀了。”阿伽也很无奈，还是让她出去祸害别人吧。 在外面多长点见识，也许会成熟一些，吧？ 第116章 致这灿烂而短暂的生命 距离启程还有段时间，难得来一次传说中的“终焉彼岸”，西莉亚当然想好好参观一番，她还答应给埃曼带纪念品。 征得阿伽族长同意后，她用水晶球记录下许多画面：古老静谧的村庄，从未见过的植物，在黑暗的田野中忙碌的人，各种奇特而友善的高阶魔兽…… 最终，她止步在那条被月色笼罩的河流前，银雾般的月光像一道无形的隔阂，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纵身跳入这条河流，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呢？ “外乡人，不要再往前了，你会被死亡蛊惑。”温厚的声音传来，她转身，看到一个祭司打扮的中年男人，背上的竹篓里填满了花草。 她收起水晶球，“谢谢您的提醒。”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村子。”一路跟随对方，在昏暗的山间行走，西莉亚才恍然发现自己竟走了那么远。 “好了，就送你到这了。”男人在村口停下，“去找你家大人吧，我也该回家去晒药了。” “您不住在这里吗？” “祭司通常不会住在村子里。”男人从竹篓里取出一只灰色的麻袋，递给她，“这个就送给你玩吧，里面是我们这特有的草药，很适合用来酿酒。” “谢谢您。”西莉亚回赠了甜点和奶茶，“这是我亲手调制的，风味很独特。” 男人爽快地收下，“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的眼角，也有与你相似的火焰。” “他也是炎族人吗？”西莉亚好奇，“这里也会有外族人居住吗？” “偶尔会有外乡人从彼岸之外漂流而来，我们认为那是黑夜的指引。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德安也会将他们视为同族接纳。” 西莉亚又掏出几份炎族特产，“请帮我将这些转交给您的朋友吧，都是源于炎族的特色品。” “如果看到故乡之人的话，他想必会很高兴吧。”中年男人笑着摇头道，“但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去世许多年了。” “呃，抱歉。”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我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他顺应自然回归了母神的怀抱。早晚有一日，我也会如此。我并不希望人们想起我时，总怀着悲伤的心情。我想，他也是一样。” 说着，男人从竹篓里抽出一支开得绚烂、如火炽烈的花，“收下吧，孩子。致这灿烂而短暂的生命。” 她捧着花回到族长阿伽的家里，一进门，就看到那位瘦高的少女，提着一个行礼袋，见她回来，激动地挥手，“喂，那个谁！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等一下，纳希！你就带这么点东西，怎么可能够用！离开德安后，外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连茶叶都没带？” 大祭司夺门而入，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巨箱，还在不断往外掏东西，“这些也带上！外界的土地可种不出我们的草药！尤其这些活络筋骨的，就算出去玩，也要记得锤炼身体，不要懈怠……” 瘦高少女抱着手，满脸不耐，“谁用到这些东西啊！再说我就一个行李袋，怎么装得下？你们又不给我空间道具！” 大祭司语重心长，“空间道具并不可靠，我们魔族不能太依赖那种可能会崩溃的魔法。” “说的真好听，明明是因为我们一族不擅长空间魔法吧！” “你这孩子！”大祭司也上火了，“等你出去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少女做了个鬼脸，“那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家里有多好！” 族长看着这爷孙俩争吵，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不由解释道：“纳希虽然孩子气了些，但的确是年轻一代最强大的英杰，无论是力量还是技艺，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当然，破坏力也是的。这件事，不用说，以后他们会明白的。 西莉亚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两人，便问拉特西斯，“桑拉，莫莉阁下与斯诺阁下去哪了？” “大概是探望亲戚去了？他们难得回来一次。” “斯诺阁下，也是这里的居民吗？” “算是吧，魔族其实已经接纳了他，只是他不愿留在这里。”见少女两眼发光，等着听故事的模样，拉特西斯失笑道，“那是很长的故事了，如果你想知道，斯诺会愿意讲给你听的。他一直深爱着这片土地。” ………… 某座开满花的小山坡上，莫莉坐在石碑前，轻轻拭去上面的尘土。 上次回乡还是三年前，显然这段时间，有人常来探望，墓碑上没有苔藓的痕迹。 魔族的寿命如巨龙一般漫长，不同的是，他们对所有生命都怀有赤诚的爱，即便已经过去千年，仍有故人记得他曾存在过。 会是谁呢？他生前人缘一向很好，或许不止一人吧。 她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石碑，像是隔着时空，触碰那个早已消逝的人。 魔族拥有轮回的灵魂，大多时候，死亡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沉睡，醒来后忘记前尘，开始新的人生。 但她和他，都不是魔族。 他是寻常的兽人，她是平凡的人类。 传说，人在将死之时，如果落入流水中，会看到死亡之河。在月光的指引下，他们将沿着河流，前往彼岸，抵达终焉所在。 莫莉早已想不起童年，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沿着月河，漂入这片永恒的土地。 她人生的第一幕记忆，是睁开眼后，看到那人的笑容，“大地庇佑，你还活着！” 魔族接纳了她的抚养者，而后来，抚养者在河岸找到了她。 他背着年幼的她，穿过黄昏的河谷，找到了一位祭司，从此，她便有了名字——莫莉。 莫莉在这里长大成人、历练学习、耕种生活，资质平庸的她，在魔法上没有天赋，锤炼身体也远赶不上魔族。在耕种上却很有天分，早早被族内编入“拾穗者”的队伍。 年少时候，她担心的是，自己无法陪伴他终老。毕竟他是一个兽人，寿命生来就比她长。 直至命运降临的那一刻：女神之杖穿越人群，落入她的怀中，选定她为“持杖人”。 惊讶，迷茫，骄傲……她遵循女神的指引，一步步攀上力量的高山。莫莉这一名字被铭刻在英杰之碑上，与魔族的历史，一并被传承下去。 然后在某天转身，看到他苍老的面容。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什么。 她试图弥补那段逝去的光阴，她从妖精领地求来了长生之果，希望延长他的生命。 却被拒绝了。 他说：“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必然经历的事。抱歉，莫莉，我想顺应自然的法则，归于大地。” 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恳求他违背信念，为自己活下来呢？ 那些不能诉之于口的情感，如拍岸的海潮，一日日击打她的心门。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告诉他。 据说他过世的那一日，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缝补着一只陈旧的布偶——那是她幼时的玩伴，某次归乡时，曾无意中提起。 当她得到消息赶到后，他早已下葬。只是从旁人那里听说，他睡去的模样，很安详。 留在这里等她的，只有一座墓碑，周围栽满了他喜欢的花。 漫长的岁月，如月河静静流淌，她再也不曾遇到一个令她心门动摇的人。 直到某一日，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如当年温柔的笑颜。 “很荣幸与您同行，女神的持杖人，我名为霍尔提斯，是阿克米诺斯一族的后裔。” 她沉默着前进，一如过去的千年。 在他诞下子嗣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定，终于决心切斩断联系。 命运却再次将她推向路口，她也毫不犹豫地，走向同一条道路。 而现在，一切都已结束，她将与他解除契约，继续独自前行。 “啊，你果然在这。”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身，银发的精灵，正漫过花海而来。 “斯诺。”来人正是她的友人，一位精灵山民。 见到她的模样，斯诺忍不住叹了口气，“莫莉，末日将要到来。*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在此之前，对自己坦诚一点，不好吗？” 见她缄口不言，斯诺又叹息道：“你啊，就是道德感太强了，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非要这样自我折磨吗？” “如果能有玛丽的无耻，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你也不会陷入如今的痛苦。” “我并不痛苦。” “是吗？”斯诺伸出手，在她的眼角凝出一片冰晶，“这是什么？” 那是一滴将要坠落的泪。 莫莉偏开头，“什么时候出发？纳希准备好了吗？” 斯诺给朋友留点了面子，“大概得再等一会。你又不是不清楚加缪的性格，他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孙女的行礼。” “那我休息一会。”莫莉靠着墓碑，闭上双眼，任意识下沉。 “睡吧。”斯诺凝视着面前人苍老而疲惫的面容，“做个好梦，莫莉。” ………… 终于，爷孙俩的拉锯战，在拉特西斯临时赶制出一枚空间戒指后，得以解决：少女得到了她想要的空间道具，大祭司也能将那一大箱的东西都塞进去。 两位撑船的引渡人也一同回来了，瘦高少女一见他们，便上前拽住莫莉的手，“我们快出发！” 莫莉并没有动身，“纳希，我希望在离开前，你能答应我几件事。” “说吧说吧，好莫莉！” “首先，你得听从我们的指引，不得擅自行动。” “行吧……还有呢？” “不得在人群聚集的场所，随意使用力量，外界的大多人都很脆弱。” “我懂我懂！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 “你上次出去，族里赔偿了价值两万金奥尔的货物。” 纳希满口答应：“那只是意外，这回我一定小心！” 两万金奥尔？难不成她是砸了一座法师塔？还是毁了两座工房？但介于修复魔法的存在，西莉亚怀疑她是烧了巨额的炼金材料。 “还有……” “好莫莉，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快走吧！”纳希推着莫莉往门口走去。 莫莉无奈地回头，“族长，我走了。” “记得常回来看看。”阿伽展开手臂，给了两人一个“窒息”的拥抱，“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莫莉回以拥抱，“我知道，您永远守护在此。” 少女白眼，“肉麻死了！你们两个！” 大祭司幽怨道：“喂，没人记得我还在这吗？” 斯诺笑着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我会想你的，加缪。” 大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纳希这孩子，就麻烦你们了。” 第117章 默尔林那地方，呼吸都要金币 时隔多日，西莉亚回到熟悉的学院，在拆除两个魔法陷阱，偶遇三场意外爆炸后，她终于抵达了教务处。 “学院里最近怎么这么热闹？”虽说这是他们学院的特色，但今天的频率未免也过高了些。 身材曼妙的海妖转身，“都入冬了，马上就要进入考核阶段。大家压力大也是正常的，难免会有些宣泄行为。” 西莉亚上下打量她，“恭喜你，伊瑟尔老师。” 海妖“嗤嗤”地笑，“谢谢，小可爱。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真是太棒了！雄性形态太孱弱了，真叫人讨厌。” “但我想，你今天喊我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西莉亚很佩服她在两种性别间无缝切换性格的能力。 “嗯～你还记得之前申请的学院任务吗？” 西莉亚努力回想：“不记得了。” “好吧，我猜到了。”海妖递来一块符文板，“按理说刚入学不会有任务，即便主动申请，难度也不会很高。但或许是你的各门表现都太优秀了，因此这次的任务有一点小小的难度。” 西莉亚灌输魔力，读取符文板的信息：捕猎一头活跃在伍德镇的高阶魔兽，具体区域请见地图。该任务详细信息，请见附录说明。该魔兽详细信息，请见附录说明。任务期限为半年，如果该魔兽已死不会视为失败，但报酬减半。 “高阶魔兽？难道在学院的评估里，我已经是一位高阶法师了？”她又仔细看了一遍，“既然任务没有要求我独立完成，可以寻找帮助吧？” “当然可以。我也认为这并不合理，已向学院提出了异议，不出意料的话，这周日会有回复。”海妖话音一转，“不过报酬似乎很丰厚，有三百金奥尔呢。” 三百金奥尔，在别的地方可能是笔巨款，但在默尔林，也就只能租两年房子。但是…… “我接了。”西莉亚取出水晶板，和符文板共鸣后，正式接下这一任务。 海妖并不意外，她身边常年有巨龙保护，抓个高阶魔兽，跟外出郊游没什么区别。 “你打算找谁做队友？” “嗯，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西莉亚嘿嘿一笑，“她很厉害。” 而且，也很缺钱。 上完三节课，还顺便通过了炼金课的年末考核，并规划完一周的课程后，卷王西莉亚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除了卡塞的魔力平衡，院长的魔力控制课程外，其他课程对她的帮助都不大了，明年她需要考虑报一些更高阶的课程。 埃曼听完她的任务，猜出了她的想法，“你打算带纳希去？” “再问问艾尔有没有时间吧。”纳希的确实力强大，但她太急躁了，得有个稳重的队友来平衡。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纳希肯定明天就会催我启程，如果一周内找不到，还得回来参加期末考核。” 埃曼看了遍日程安排，“我也差不多，你过了几门课？” “暂时只过了炼金课，你呢？”西莉亚给阿尔洛特和纳希发送了留言。 “我幻术、炼金、附魔都过了。” 西莉亚突然想起，“德拉老师的考核内容是什么？” “成功骗到他一次。” “那恐怕没几个人能过。” 埃曼摊手，“我试着努力，过不了的话，至少半年不能报他的课。” “真是他特有的处分。”别的老师都是强制延课。 “你是打算去当地雇一位向导，还是在默尔林找个熟悉那片的猎人？” “去当地吧。默尔林这儿的要价太高了，总共报酬才三百金奥尔……” 两人正讨论路上计划时，大门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颤。 想也知道是谁来了，努诺斯刚打开门，一道旋风就卷了进来。 瘦高少女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过来，“萨拉！你说报酬有多少？” “三百金奥尔，大家一起平分。” “不用找别人了！”纳希十分自信道，“在追踪猎物上，没人比得上我！” “是吗？”西莉亚开始画饼，“我承认你的能力，纳希。如果这件任务你能独立完成，我将分给你两百五十金奥尔，我只收五十的路费和佣金。” 250金奥尔！少女的眼睛都发直了！那能买十个空间背包！两个空间手环！ “但是，任务要求是要捕猎活的魔兽，如果你不小心把它弄死了，你要倒赔我一百金奥尔。” “他们要活的做什么？”纳希皱眉，这确实有点难度了。 见她有点犹豫，西莉亚继续画饼，“如果你与我们共同完成，则根据各自的出力程度分钱。以你的能力，至少也能拿到一百金奥尔。” 一百！那也很不错了！这几天在默尔林的生活，让这位从彼岸来的魔族姑娘，十分不适应，一切都要钱！钱！以及钱！ 可莫莉和斯诺只给了她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二十枚金奥尔。钱很快就花完了，她甚至不清楚是怎么花掉的？ 得想办法搞点钱！ “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走吧。” “很可惜，我们不是夜行族，明早再出发吧。”西莉亚看了眼通讯镜，“还有一位朋友会与我们同行。” 除了一切都要钱外，这里昼夜颠倒的作息，纳希也不太适应，即便以她的体魄不必频繁休息，但晚上根本睡不着。 “那我先去工作了，明早来找你们！”少女化作一道风消失了。 不清楚她做的什么工作，但以她那么缺钱的状态来看，恐怕不是冒险者那种来钱快、适合她的工作。 想也知道，肯定是斯诺和莫莉暗中使绊，不过西莉亚真的很好奇，这位来自魔族的年轻英杰，实力究竟有多强呢？ ………… 第二天早上，西莉亚还在睡梦中，就被震醒了。 她深深叹气：早知道就说是中午了。 换好衣服出门，瘦高少女正在花园里练拳，挥出每一拳都带起阵阵破空声，甚至能看到周围魔力因此产生了扭曲。 好在老师家的防护法阵牢固，不然可禁不起她这一顿“少拳”。 “你确定要带她去？”埃曼靠着门框，绿色长发下是一双朦胧睡眼。 “既然都邀请了，就不能食言。” 纳希练完拳，只觉通体舒畅，“你们两个才醒吗？我们该出发了！” 埃曼深呼吸，“我现在选择退出还来得及吗？” 西莉亚拽上他，“走了。” “去哪？” “洛根山脉，蓝晶森林，伍德镇。” 按照昨天的规划，他们先去月光岛与阿尔洛特汇合，从岛上的传送阵抵达洛根山脉的石英城，再搭乘飞艇前往蓝晶森林的前哨镇，最后步行到伍德镇。 听起来就很远，实际上花费了更多功夫，尤其是他们带着一个看什么都好奇的大孩子，一不留心对方就没影了。 当他们排除万难，终于登上飞艇后，三人都松了口气。 西莉亚：“我错了。” 埃曼：“知道就好。” 飞空艇上有人在推销石英城的特产——各种五光十色的水晶，纳希又心动了，“我要这个绿的，黑的，还有黄的。” 兽耳青年微笑着递来包装得很漂亮的水晶，“一共三枚金奥尔，承蒙惠顾。” “多少？！”纳希惊呆了，当即缩回手，“怎么这么贵！”她端一晚上盘子，也挣不到一枚金奥尔啊！ “这可是产自石英城的高纯度水晶，这个价格绝对便宜，哪怕你下了飞艇，转手卖了，也能翻倍赚回来。” 听他说得信誓旦旦，纳希心里又有点怀疑了，外面这种没用的石头也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吗？这里的人都是傻子吗？ 西莉亚瞥了眼，那是一种看似纯度很高，实际非常低廉的货色，除了打磨得漂亮，能糊弄外行，没别的作用，拿来做废料都嫌占地方。 “打磨的手艺不错，值三枚银埃舍。” 兽耳青年眯起眼，知道这是遇到懂行的了，便收起了水晶，“真是没诚意，买不起就算了，哪有这么还价的？” 边说边往后退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肩，动弹不得。 面貌俊美的金发骑士，笑容十分亲和，“我没记错的话，这艘飞艇应该在石英城的名下，你在这里售卖水晶，有获得石英城的经营证明吗？” 那怎么可能有？他要是能搞到经营证明，还能在这里卖废料？ 西莉亚两指间挟着一枚银币，笑眯眯道：“一枚银埃舍，三颗水晶。” “算了，当我结个缘分。”兽耳青年自认倒霉，破财消灾。不然真闹起来被抓了，他这大半年就算白忙活。 西莉亚捏着手里的水晶，细看之下，打磨技艺堪称精湛，“以你的手艺，为什么不去默尔林？那里的工坊永远都缺优秀的工匠。” “我哪有钱去那？默尔林那地方，呼吸都要金币。” “有些工坊的学徒是包食宿的，还有工资拿。” “那都要推荐信！没关系谁进得去？”兽耳青年真是烦死了这帮天真的小姐少爷，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 “我能为你写这封推荐信。”埃曼取出纸笔，“你叫什么名字？” “呃……”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质疑对方？但看那精灵的气质和美貌，也知道他的身份绝不一般。但要他谄媚地道谢，心底那几分傲气又没法让他低头。 正在他陷入两难时，西莉亚说道，“想什么呢？这当然不是免费的，拿你那盒水晶来换。” 兽耳青年顿时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叫沃恩。” 埃曼很快就写好了推荐信，在底部签下他的名字，优雅的精灵语，仿佛一只蝴蝶，落在浅绿的信纸上。 他递过推荐信，“祝你好运。” 兽耳青年随意扫了一下，便震惊地瞪大了眼：梅西斯工坊？高山啊！他没看错吧？是他不识字吗？真是梅西斯工坊？那个建造了魔法女神号、引领着整个世界魔法道具衍变的梅西斯工坊？ 他不会被骗了吧？这俩小姐少爷拿他寻开心？但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被骗的呢？这盒只能拿来坑蒙拐骗的废料吗？ 西莉亚见他愣了许久，问埃曼，“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正常的一封推荐信。” “哪家的？” “梅西斯工坊。” 听到这个名字，兽耳青年像是被唤醒一般，这才清醒过来，对着精灵行了一礼，“谢谢。”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握着他的未来。 “高山庇佑着你。”他又对少女深深一礼，而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西莉亚把盒子递给眼巴巴的纳希，“送给你了。” 纳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盒子里的水晶：莫莉说得对，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另外三人：总算安静下来了。 第118章 想去那，你们得加钱 感谢那盒水晶，他们平静抵达了蓝晶森林的前哨镇。 蓝晶森林，正如它的名字，盛产一种青蓝色的魔力水晶，用途广泛，且适用于风系、水系、雷系的魔法。作为默尔林的重要财产之一，理所应当地拥有一座前哨镇。 镇子规模和暮色镇差不多，两座法师塔，配备两位高阶法师。 在默尔林，高阶法师遍地都是，甚至路边摆摊的都有可能是。但离开默尔林，高阶法师就值钱得多了。外派驻守的人员，甚至能拥有一座独立的法师塔，这在默尔林，根本无法想象。 但即便如此，愿意主动离开默尔林的高阶法师，也是少之又少，这也是默尔林魔法道具价格低廉的原因之一——高阶法师劳动力实在太多了。比如空间手环，至少得是高阶空间魔法和符文，往往需要数位该领域的中阶法师配合，只有高阶法师才能独立制作。因此，在外面，最次等的货，也要两百金奥尔。 可在默尔林，最好的空间手环，也就一百出头的价格。次等货，都没资格摆上柜台，只能打包卖到外地，挣个材料钱，让中间商赚差价。 高阶道具都如此，更别说常见的药水附魔了，西莉亚在学院里配置的炼金药水，至今才为她赚了不到二十金奥尔，离三千块的别墅梦，还十分遥远。 要发财，还是得靠冒险，一枚中阶魔兽的价值在20到50金奥尔之间，而高阶魔兽，只是魔核，就以百枚金奥尔起步，稀有的价值更高，更不必说其他材料。 由此可见，学院任务的三百金奥尔，根本就是在压榨学生的劳动力。 西莉亚再次查看任务：接应人在伍德镇，是一位中阶法师，距离这里大概一百公里左右。 她向同伴征询意见，“是去伍德镇找向导，还是在这里？” 阿尔洛特建议道：“我认为这里更合适，前哨镇是附近最繁华的地方，冒险者也会更多。” 埃曼也赞同：“虽说任务地点是伍德镇，但魔兽的活动范围很广，我们需要经验老道的向导。” 纳希放下水晶，“还要找人吗？有我在就够了！” 西莉亚没搭理她，“那去猎人行会看看？还是去酒馆？” “猎人行会吧，正规一点。”作为前冒险者，埃曼在四人中，经验最丰富，“能签契约最好，可以避免很多扯皮。” 一路上，西莉亚都用法师之手牵着纳希，“你要是中途不在，就拿不到这一百金奥尔了。” 纳希捻着一颗水晶欣赏，“没事，你身上的大地气息那么浓厚，我隔着上千里都能找到。” 猎人行会里人来人往，埃曼戴上兜帽后，一行人并不起眼。 排了会队才轮到他们，接待员是个圆脸的混血精灵，从她那未退化的尖耳和金瞳来看，精灵血统很浓。 “远行者，你们需要什么帮助？” “我们想要一位熟悉蓝晶森林一带的向导，最好消息灵通，擅长追踪魔兽。” 接待员细长的手指快速划过十几块符文板，“符合你们要求的猎人有十二位，但目前只有三位在镇上。这是他们的资料。” 符文板上投影出三位猎人的信息，三人的确都符合要求，也难以分辨哪个更好，“我想与他们面谈可以吗？” “这是他们的住址。但请记住，如果不在猎人行会签订契约，我们则无法保证双方的利益。” 接待员给出资料后，收取了三枚银埃舍的手续费，“炽日照耀着你们，远行者。” “挺正规的啊。”西莉亚又难免想起环山城那个看着就不正经，全是海妖的猎人行会。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海妖安插在环山城的眼线，谁不想从古赫尔遗迹分一杯羹呢？ 可惜，传说中的永恒魔力井，注定只能是传说了。 他们在酒馆找到了第一位猎人，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人类男性，穿着一身轻甲，坐在角落里喝酒，目光不时扫过周围。 “你好，我是猎人行会介绍来的，目前想找一位熟悉蓝晶森林的向导。” 男人放下酒杯，“你们要去蓝晶森林？” “准确说是伍德镇……” 一听到着名字，男人就打断道：“不去。” 西莉亚嗅到故事的味道，“我能问下原因吗？” “小姑娘，你们刚来这吧？我劝你一句，最好别往森林深处去了，我在这里生活也有五六年了，从没见过那样的怪事。” “能麻烦您详细说说吗？”西莉亚递上两枚二十面值的银埃舍。 男人却没收她的钱，摇头道：“两个月前，我在狩猎一头水晶鼹鼠时，跟踪到它的巢穴，却发现它将自己的孩子和伴侣，全都活活咬死了！甚至还吃掉了它们的血肉和魔核，这简直闻所未闻！后来我问了几个朋友，他们也都发现了魔兽族群里自相残杀吞食的事。”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男人喝了口酒，“许多魔兽确实残暴狡诈，但它们再蠢，也不会随意狩猎同族！更何况是自己的幼崽！” “你向法师协会反映过吗？” 提到这事，男人就有些生气，“当然！我们这一带的老猎人们，还联名写了信给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回应。” 埃曼又问道：“你们是否有在那附近发现高阶魔兽的踪迹？” “高阶魔兽？”男人摇头，“没听说过这事。” 事情似乎变得诡谲起来了。西莉亚递上几瓶治疗药剂，“谢谢你的消息。” 男人这次没拒绝，只看颜色也知道是好货，冒险者最缺的就是这些救命东西。 “如果你们非去不可，记得千万小心。”男人见劝不动他们，转而说道，“我知道有个不怕死的还敢往那去，但她要价不低。” 听到要价，纳希连忙道：“没必要再找人，大不了我把整个森林翻一遍。” 西莉亚当即打住：“你知道这座水晶森林的价值吗？两万金奥尔恐怕买不下来。” 纳希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她叫玛琳，就住在蜜獾旅店，跟她说是老乌鸦认识的人，她会带你们去的。” 蜜罐旅店，冒险者打扮的女人，听到他们的来意后，笑了，“怎么这两天，想去那送死的人那么多？” “你能带我们去伍德镇吗？” “去那的路已经被封了，想过去只能走小路了。”女人搓了搓手指，“你们得加钱。” 在付出一人五金奥尔的带路费后，女人满意地点头，“等晚上跟我一起走。说好了，我只负责送你们到伍德镇，其他不参与，你们要是惹上事，我第一个跑。” 西莉亚也没其他选择，猎人行会提供的另外两位猎人，一听说去伍德镇，都疯狂摇头，毫无商榷余地。眼下确实只有这个人，还能为他们带路。 现在，她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完成学校的任务，而是追查那座位于森林深处的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她惹麻烦的被动天赋，恐怕这事不会小。 ………… 当夜，明月高悬夜幕，休整完毕的四人在镇外与向导玛琳汇合。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位是人类女性法师，一位是精灵混血男性弓手，见到他们也很意外。 “你们去那做什么？” 西莉亚耸耸肩，“学院的任务。” 法师看了眼她的徽章，“特洛夫之眼？哪家坑人学院？派你去那送死吗？你还是赶紧回去退学吧！” “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西莉亚也打量起她的徽章，默尔林认证的中阶法师，在外面几乎可以说是独当一面的冒险者了。 “我也未必知道的比你们更多，路上再说。” 他们跟着向导穿行在寂静的森林里，似曾相识的巨树、灌木、晶簇石……让人无法分辨方向，只得步步跟紧前方的向导。 法师轻声讲述起这一路的见闻：一个月前，他们小队在伍德镇附近冒险，因为那一带的魔力浓厚，因此常有魔兽出没，是冒险者们碰运气的好地方。他们在那幸运地猎到几只中阶魔兽，正打算去前哨镇换成金奥尔时，伍德镇突然宣布对外封锁，法师敏锐地觉察出异常，决定离开，但另外两名同伴却在此时失踪了…… “消失地悄无声息，就像被那座小镇吞没了。” 法师也不敢回镇上寻找，一路赶到前哨镇后，试图求援。敏锐的直觉再次救了她，进入法师协会后，在开口前选择了离开。 “我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因为我发现，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法师协会一手策划的。” 后来，她前往石英镇求助母亲的友人，对方却告诉她，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这涉及到好几方的利益。 西莉亚听完她的故事，第一反应是，“是那些魔法家族的内斗吧？” “谁知道呢！我只想找到我的同伴，将他们安全带回去。” 似曾相识的剧本，曾在暮色镇上演过一次。但奇怪的是，如果是他们内斗，这消息是怎么送进默尔林，再转交给学院的？ 传递出消息的那位接应人，究竟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你真是接了学院任务来的？”法师见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动摇，跟随的三名队友，也是一脸从容。 “我没理由骗你。” “哪家学院？”法师想开开眼界。 西莉亚轻咳一声，有点羞耻地说出了奇葩的学院名字，“随便学点学院。” “那家啊！”法师突然就不意外了，难怪她看起来这么冷静，能进那家学院的，有几个正常人？ “原来你也是默尔林的学生？老家在洛夫特之眼？” “不，我家……”西莉亚刚想搬出她编造了很久，自认为完美的山民身份。 前方的向导突然停下脚步，“嘘！” 几人望着她所指的方向：漆黑的森林里，忽然涌现无数青蓝色的微光，仿佛重重萤火。 第119章 这里的生活，平静又富足。至少曾经是的 那些仿佛萤火的光点，如有生命般缓缓流动，向着几人的位置飘来。 西莉亚指尖的魔法光辉已蓄势待发，向导却拦住了她，“别动。” 女人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把黑色沙土，洒在众人身上，重复几遍后，才停下动作。 青蓝的光点，汇聚成一条漂浮的光带，从他们身前流淌而过，毫无留恋地离开。 直到它们远去，向导才出声道：“走吧。” “那是什么？” “法师协会用来巡查森林的玩意，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但它们很蠢，随便糊弄就能躲开。” 向导玛琳走在前方开路，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打起了鼓：她在这里混了好几年，很清楚这些玩意往往在森林深处才会出现，用来监管那些最珍稀的水晶矿洞。法师们才不会浪费精力和魔法，在森林外围巡逻。 明明不久前，这片区域还很松懈，难道伍德镇又出了事？ 别管那么多了！她把心一横：干完这单，就去石英城，不回这鬼地方了！ 越往森林深处走，晶簇石的数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树干上也逐渐有了水晶析出的痕迹，这座森林的生物群落已经与魔力水晶形成了共生关系，甚至气候也受到影响，偶尔会落下魔力固化的水晶之雨。因此，这里的魔兽数量更多，体内魔核纯度更高，自然，也就更危险。 向导放慢脚步，心里再度拔高警惕：他们距离伍德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在这附近就能看到明显的共生现象？ 曾经烂熟于心的路，此时，也变得陌生起来。黑暗仿佛张开了它的巨口，等待无知的旅人走入陷阱。 即便别人常笑她是“要金币不要命的玛琳”，但能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讨生活，她依靠的可不是莽撞。 她取出随身的魔法道具，它看着像是只沙盘，里面盛着白色、绿色、紫色的砂砾，三种颜**限分明地交错。 灌输魔力抖动沙盘，将三种砂砾混和均匀后，放在地上等待砂砾流动。 法师看出了她的想法，“你要观察附近的元素流动？” “嗯。”向导点头，这是她花了三十枚金奥尔从石英城买来的好货，尽管只能粗略分辨出三种元素魔力的流动方向和浓度，却也帮她躲过许多次危险。 几人盯着沙盘，看到三种颜色在其中不断流动、穿插、融合……砂砾不断膨胀，颜色逐渐变幻，随后整只沙盘都被一种诡异的蓝色填满，而砂砾却仍在不断增长扩张…… “嘣！”沙盘最终无力承受，彻底爆裂开来。 魔法护盾挡住飞溅的砂砾，西莉亚蹲下身，指尖碾碎幽蓝色砂砾，感到一种微弱又熟悉的独特魔力。 “埃曼。”她抓起一把砂砾递过去，“你感觉到了吗？” 作为亲自参与“恒能魔纹”复制过程的人，埃曼自然也觉察出那种独有的魔力波动，“很像。那群法师还没死心？” “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永恒魔力井远在深渊之中，又有一位深渊主宰守候。 或者是深渊石碑的碎片？还是送往七神教会的那块恒能魔纹？ 但那只是精神力制作出来的仿制品，根本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况且过去这么久，早就自然消散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法师见两人打起了哑谜，内心越发不安，“你们遇到过这种事？” 西莉亚正想着怎么解释，突然，一道金色光辉亮起，阿尔洛特抓住了试图逃跑的向导，“玛琳女士，在此时独自离开，可不是明智之举。” 向导被束缚在金色囚笼中，低声喊道：“你们想死别拉上我！我还赔进去一个沙盘！没问你们要赔偿就是仁至义尽了！” “算了，先联系人吧。”西莉亚放弃解释，这可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事。 “你打算联系谁？” “所有能联系上的人。”包括并不限于三位大法师，一位黑龙族长，一位黑夜的仆从，还有家里的使魔。 然后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她联系不上任何人，所有消息都像沉入大海，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得动用阿克米诺斯的血脉之焰，传达出朦胧的信息：洛根山脉，蓝晶森林，异常危险，请求帮助。 能切断大法师的魔力连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还是说，他们已身处另一片空间？ 西莉亚问埃曼，“那两位，还跟着吗？” 埃曼呼唤道：“瑟弗林叔叔，索菲娅阿姨。” 出乎意料的是，两位精灵族的强者并没有现身，埃曼摊手，“这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西莉亚她看向魔族最年轻的英杰，“靠你和艾尔了。” “啊？”纳希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仍理所当然地点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阿尔洛特也没听懂他们的对话，“萨拉，你有什么打算？” “原路返回，如果我们能做到的话。再去寻找支援。” 阿尔洛特松开向导的束缚，“麻烦您带路。” 向导恶狠狠地剜他一眼，但自知实力悬殊，没有浪费时间争辩，转身继续寻找熟悉的路线。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回去？”那位人类法师发出质疑，身体却诚实地跟上了他们，“玛琳，你至少说清楚些！我们可是掏了钱的！” “说清楚？说个屁！”即便此时已处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向导仍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身为法师，你都没发现，这里的魔力浓度高到不正常吗？我的测量沙盘都爆掉了！你还想着继续往前走？” 西莉亚提醒道：“跟紧一些。”能让两位善于追踪的精灵族强者跟丢目标，这里的空间显然已经错乱。 她没忘记用法师之手牢牢牵住纳希，队伍中最强战斗力可不能弄丢了。 危险而压抑的氛围中，几人沉默着赶路，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在林间狂奔。 终于，在穿过一条幽蓝色的溪流后，树木逐渐稀疏，视野中浮现出一座小镇的轮廓，在昏沉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向导发出欢呼声，“我们到了！” 但在看清那座小镇的轮廓后，她的呼声和笑容一起凝固在了脸上。 人类法师倒吸一口凉气，“伍德镇？” 埃曼叹息，“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纳希催促道：“我们过去看看！” 埃曼转向西莉亚，“问你呢，队长。” “走吧，进去瞧瞧。”西莉亚看了眼摩拳擦掌的魔族少女，心想这应该算正当防卫，不需要赔偿，吧？ “你们疯了吗？”向导后退两步，“谁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情况！” “个人建议，你最好与我们同行*，总比独身上路安全。”这次，阿尔洛特没再阻拦向导，紧随埃曼之后，走向小镇。 法师和弓手犹豫片刻，也跟上了西莉亚等人，他们来此的目标，就是解救消失在镇上的同伴。 向导望着前方将要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中恐惧越发强烈，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奔向他们。 ………… 伍德镇，是个平静祥和的小镇，除了往来的冒险者，采矿的工人，还有些定居在此的工匠。每个月初，石英城就会运来粮食和日用品，带走挖掘出的水晶。也经常有商队光顾这里，用喜欢的商品换取一些石英城看不上的材料。 这里的生活，平静又富足。至少曾经是的。 但从三个月前，宁静就被打破了。先是矿洞发生了莫名坍塌，死去的上百名工人，至今都未找到尸体。而后，周围的魔兽不知缘由，突然开始暴动，冒险者逐渐从这里撤离。最终，在半个月前，法师们宣布，为了保护镇民的安全，他们要封锁这座小镇，等待石英城的支援。 而后发生的事，简直像是一场噩梦：每天都有人无故从镇上失踪，或许是没来得及离开的冒险者，或许是昨天刚见过的邻居，或许是睡在隔壁的家人……消失地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法师们声称这是高阶魔兽的捕猎，他们将深入森林，围猎那头魔兽。 随后，法师们，也开始一个个消失…… 记录员颤颤巍巍地讲完这三月来的经历，才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翻阅符文板的少女。 她的黑色长发扎成马尾，眉心有一道火焰般的图腾，胸前别着特洛夫之眼授予的中阶法师徽章，从外表看就是个寻常的炎族法师。 但他可没忘记，这位是如何一脚踹开大门，带着手下两个杀神，一路闯进法师塔，将三位高阶法师打得半死不活。 “没了吗？”西莉亚放下符文板，“你作为这座法师塔的记录员，只知道这些？” 记录员忍不住颤抖，“我只是负责文书工作，真正的核心内容，他们不会让我接触。” 埃曼收回精神力，“他没撒谎。” “这几个家伙怎么处理？”纳希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三人，“要杀了吗？”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西莉亚对其中一人使用“噩梦尖啸”，“在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 从极度恐惧中醒来的高阶法师，刚睁眼就听到这句话，她惊恐地看向少女，“你……” 西莉亚对她用了“缄默术”，“现在，我来提问，你来回答。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明白的话，就点头。” 高阶法师默默点头。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永恒魔力井有关，是吗？” 高阶法师面露迷茫地摇头。 埃曼皱眉，“没撒谎？” “那我换个说法。”少女低下头，与满脸狼狈的她对视，“你们是否在试图打开一道，通往深渊的大门？” 高阶法师蓦然瞪大了眼，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见她反应，西莉亚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从八月末开始的？” 高阶法师的表情变化堪称精彩，犹豫许久，她还是点了下头。 “最后一个问题。”西莉亚解开了缄默术，“这种大事，你们三个人可做不到。背后一定有数位魔导师，或是整个家族的支持。” “现在，说出他们的名字。” 高阶法师死死咬着唇，她怎么敢说出口呢？她早已立誓，如果背叛，咒语将立刻绞碎她的心脏。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前者点头，后者摇头。” 见她摇头，西莉亚心下了然，这三人应该都被下了死誓。 “那些失踪的人呢，被你们带去了哪？” 她声音沙哑，“我不知道，那道门已经失控了，连我们自己人都在消失……”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西莉亚便准备打包收拾下这里的资料，有用的不多，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比如他们试图构建的那道“深渊之门”，其原型就是特洛夫之眼。 只“私下构建深渊之门”这一条罪名，就够他们吃三十年牢饭了。 至于他们是如何撬动与深渊的联系？这就是另一项罪名了。 她正在思考举报能拿到多少奖金，那名一直沉默的高阶法师，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而后，一道强大的魔法气息迫近。 西莉亚望向窗外，有一轮烈日般的巨大陨石，以无法抵挡的恐怖威势，从天而降，笔直地坠向他们。 至高毁灭魔法——末日降临。 第120章 她的到来，将宣告终结。 上次见到这毁天灭地般的魔法时，还是在埃尔贝德的大公府上。 作为最知名的毁灭魔法，即便威力远不如她当初所见，西莉亚也不会怀疑它能轻松摧毁整座小镇，包括这座防御法阵已被破坏的法师塔。 “黄昏。”她唤出老朋友，“凝滞。” 暮色在瞬间笼罩小镇，目之所及，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余辉，时间在此刻停滞，所有一切，都凝固在这永恒的黄昏中。 那颗正在坠落的陨石，悬停在空中，透过窗户，西莉亚几乎能看清上面灼烧的元素之炎。 “纳希，艾尔，交给你们了。” “走了！”瘦高少女原地起跳，震得法师塔一阵颤动，下一刻，她已跃至数十米的高空，踩在那颗炽热的火球上，能将金属融化的高温，却连少女的皮肤都不曾伤到。 她运足力量，挥拳！ “轰轰轰！”伴随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那颗将要降临的末日，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后，分裂四散。 而后，耀眼的金色光辉横扫而过，迸溅的元素碎屑，顿时消弭于无形，化作一场光辉之雨，徐徐洒落。 金发青年与瘦高少女，同时落地。 这位魔族的英杰，强大得有些离谱了，无论是魔法抗性，还是肉。体力量，说是人形巨龙也不为过。不，恐怕有些巨龙还比不上她呢。是吧，伊洛西丝？ 埃曼鼓掌，充当气氛组，“大家辛苦了。” 纳希眺望森林的东北方向，“跑了，要追吗？” “跑得还挺快。”西莉亚举起法杖，“黄昏，禁锢。” 两道流光从法杖尖端涌出，飞向那道魔力消失的地点。 片刻后，流光回到她的身旁，委屈地蹭着她的手指。 “那家伙借着空间错乱，逃过一劫。”她安抚法杖，“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有你在，我们都危险了。” 黄昏之种受到鼓舞，欢快地绕着她转起了圈。 “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待救援吧。” 纳希见她又开始折腾那堆符文板，“不去找魔兽吗？” 这傻孩子还惦记着那250块金奥尔呢。 西莉亚失笑，“没有高阶魔兽。将我们骗来的，只是一场谎言。所谓的接头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骗我们？” “我也想知道。” “那白来一趟了。”纳希很失望，有这功夫还不如再端会盘子呢。 “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西莉亚摇晃着手里的符文板，“这些证据提交给默尔林，少说也能换五百金奥尔的举报金。” “五百？！” “只是粗略估计。”她用精神力迅速扫过符文板，“如果能找到更关键的证据，一千以上的奖金，也不是没可能。” “我也要帮忙！” 五分钟后…… 实在不堪忍受的埃曼：“你出去玩吧，纳希，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就好。” 纳希放下第六块因她精神力而损坏的符文板，“我能做好的。” “事后我的报酬分你一半。” 纳希从善如流，“我现在就走。” “不要离开黄昏的范围，纳希。”西莉亚叮嘱了一句，“镇外的空间错乱正在加剧，就算是你，也未必能从中逃脱。” “明白了！” 没人添乱后，三人处理文件的速度显著加快，尤其是埃曼，他的精神力本就浩瀚，经过诺亚和伊洛西丝的指导，又有学院的系统教学，他在精神力领域，也算小有成就了。 过去的他，从未想过，孱弱的自己，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即便这点成就，在大多数精灵长辈眼中，不值一提。 但至少，“翠丝”已经走出高塔，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 “有用的就这些了吧。”西莉亚收拾完资料后，看了眼时间，现在正是天亮的时候，可是支援还没到。 难道阿克米诺斯一族没有收到自己的求援信息？还是说，他们也迷失在错乱的空间里？但有拉特西斯在，影响应该不大。 西莉亚又问那个高阶法师，“逃走的魔导师，是否掌握了操纵深渊之门的方法？” 高阶法师只是摇头，“那道门已经失控，它早就成为这座森林的一部分。” 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西莉亚并不想以身犯险，毕竟那道门连接的可是深渊，还极有可能是那个一直追踪她的深渊主宰，所处的阿卡雅深渊。 真要一不小心把那位深渊主宰引到现世，恐怕整个洛根山脉都要跟着遭殃。 到时候，就不是“正当防卫”，“协助调查”能蒙混过去的了。 算了，她还是老实待着吧。 闲着也是闲着，她抽出棋盘，“来玩冒险棋吗？” 埃曼捻起绿色棋子，“我老样子，选弓手。” 阿尔洛特选了金色棋子，“那我就选骑士。” “那我就不客气了。”西莉亚拿起紫色棋子，“法师先走。” 第一把就抽到了幸运道具，她还没来及嘚瑟，棋盘就被掀飞了出去！ 整座法师塔都在剧烈地摇晃，仿佛正承受着至高魔法的轮番轰击。 窗外，黄昏逐渐褪去，露出阴郁幽蓝的颜色，仿佛传说中的洛斯海，静谧而忧愁。 她飞出法师塔，只见一颗庞大的球形物体，悬浮在小镇上空，无数奥秘符文环绕其间。像极了她在特洛夫之眼所见的那座“深渊之门”。 整座小镇都在它的“注视”下颤抖着。 “黄昏，驱逐。” 柔和的昏黄光芒散开，一如她的名字，黄昏。她绝不是炽烈的，暴烈的，可怖的。她是温和的，哀愁的，凄美的。 因为她的到来，将宣告终结。 永恒的暮色再度回归，那颗球体上的符文不断消减，直至彻底隐没，它才不甘心般离开。 “它在找什么？”埃曼走到她身边。 “不清楚，但它如果是活着的，拥有自己的意志，那这件事恐怕就更麻烦了。” “我更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梅西斯，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构建出这样的东西。” 西莉亚环视周围紧闭的屋门，似乎能听到从中传出的抽泣、祈祷声。 “好消息是，那玩意还没成长起来，暂时还能对付。坏消息是，我们不知道救援何时会到。”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在说给别人听。 “但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默尔林的救援到来。” ………… 默尔林的救援没有到来，但她等待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只是对方来时的姿态有些尴尬：纳希提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走进法师塔，将其随意丢在地上。 “这家伙，在镇子周围鬼鬼祟祟的，被我发现了。” 已经恢复清醒的几位高阶法师，投去复杂的目光：同情、畏惧、幸灾乐祸…… 西莉亚唤醒了对方，“你是谁？” 女人抬起头，即便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她依旧保持着冷静，“我是谁并不重要，我……” “我再问一遍，姓名？” 纳希踹了她一脚，“老实点！” 女人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但她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无他，真不是对手。 “梅丽莎克里斯娜切斯特。” “切斯特？”西莉亚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你跟芙蕾雅什么关系？” “是她叫你来的？”女人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她可出不起你们的价钱。” 被三百金奥尔忽悠过来的西莉亚：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暂且放下这些题外话，西莉亚指点主题，“你就是刚才偷袭我们的魔导师吗？为什么不逃走？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女人没有反驳，此刻，再多诡辩都只能映衬她的滑稽可笑。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她望向窗外那片凝固的黄昏，“我们可以携手狩猎那扇门。” “合作可以。”西莉亚爽快地答应了，“但我要知道，这扇门，最初的起源是什么？” 女人沉默许久，没有应答。 “那我来猜猜好了。一枚深渊石碑的碎片……” “还是，恒能魔纹？” “你！”女人惊骇地看着眼前少女，一个能震动整个大陆的秘密，就这样被对方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你是谁？” “看来是后者了。”西莉亚对埃曼道，“我有些后悔制作那枚仿制品了。” 埃曼劝她想开点，“至少我们知道了，那东西并没有想象中强大。” “毕竟只是个假货。”西莉亚也不再问他们是从哪得到的魔纹，那是默尔林审判官该做的事。 “现在，请你说说吧，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并摧毁那扇门？” ………… 梅丽莎亲手参与了这道深渊之门的构造，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至少需要十年，才能搭建出一个雏形。 但团队里有一位法师提出了堪称“天才”的想法：以炼金术赋予它某种活着的特性，让它自我汲取力量成长。 大多数人都不赞同这个太过疯狂的想法：即使在它的特性中设定限制，也不能保证它会按照他们的想法生长。 而通过的原因很简单，那枚恒能魔纹的力量，正在一天天地衰弱，恐怕用不了两个月，就会彻底消散。 他们决定赌一把。 然后赌输了。 它大量汲取着地脉的魔力，数座矿洞因此坍塌。而后逐步同化周围的魔力，魔兽因此陷入疯狂自相残杀。最终，它彻底失控了，将蓝晶森林都转化为它的巢穴。 他们只得封锁道路，寄希望于能在短期内解决这一问题。 毫无疑问，他们失败了，因此困守在这座小镇，连消息都无法传递出去。如果不是西莉亚等人到来，恐怕要等到前哨镇被吞噬，石英城才会有所反应。 魔导师取出数枚纯度惊人的水晶，它呈现出一种令人迷醉的青蓝色，“它以水晶为食，必定会被高纯度的水晶所吸引。” “而那道门，在构建之初，就被赋予了‘弱点’。”她挥手在空中绘出那颗眼球的轮廓，手指点在它的顶部，“这里，只需要一击高阶毁灭魔法，就可以摧毁它。” 西莉亚明白她的意图，“你希望我牵制住它？” “是。我亲眼所见你的力量，才决定与你合作。这里是它的巢穴，它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必须有人能抓住它，哪怕只在短暂的一瞬间。” “纳希，艾尔，摧毁的事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没问题。” 她的手指拂过法杖，“黄昏，苏醒吧。” 感受到那涌动的魔力，法杖彻底舒展开来，露出原本的样貌：光芒在她的掌心流淌，像是天际被染红的金霞，又像是夕阳下跃动的河川。 她没有形态，因为她，即是真正的黄昏。 西莉亚瞥了眼瞠目结舌的魔导师，催促道：“快点！我们没时间耽搁。” ………… 如魔导师所说，那颗巨型眼球如约到来，熟悉的震颤再度袭来。 西莉亚站在小镇中央，对着天空扬起手臂。 “黄昏，凝滞。” 沉沉暮色之中，那颗眼球停止转动，环绕的符文此消彼长——它在试图挣脱束缚！ 两道人影高高跃起，落在它的头顶，目标直指它的弱点！ 符文变幻地更快，只能看到无数残影，消逝又浮现。 西莉亚咬紧牙，反而加大了魔力输入，法杖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符文又被短暂地压制下去。 此时，纳希的第一拳已经到了！ “嘭！” 随后，是一道灼热的光芒，仿佛炽日坠落。 “永恒之炎！” 然而，众人却没听到，预料中那道门破裂的声响。 “这不可能！”魔导师惊得声音都走了调，“它怎么会……” 耀眼的光芒散去，西莉亚仰着头，看到了毫发无伤的眼球。 像是嘲弄他们一般，符文再度旋转变化，它成功摆脱束缚，突然现身在西莉亚的头顶。 “萨拉！”还未落地的纳希，在空中起跳，试图抓住那个手握着黄昏的少女。 但还是太晚了。 下一瞬间，她的身影，与漫天的黄昏，一同消失在原地。 120-130 第121章 刚升起的一点崇敬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西莉亚从昏沉中醒来，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花海。 每一片透明花瓣，都呈现出彩虹般的五彩华光，照亮了灰蒙蒙的天色。 她记得这些花，凡是亲眼见过它的人，都很难忘记它的美丽。 深渊之花——阿厄斯。 西莉亚并不意外，“深渊之门”自然是通往深渊的。既然是由那片恒能魔纹创造出来的生命，它所连通的方向，必然是永恒魔力井所在的阿卡雅深渊。 “吨吨吨。”她拧开魔力恢复剂，连饮了三瓶，见底的魔力才稍微恢复一点。 完全解放“黄昏之种”所需的魔力太大，她又不愿借用大地之茧的力量，只能压榨下自己的潜能了。 好在戈多的“金手指”还算靠谱，她的魔力增长很快，现在已有高阶法师的魔力储备，能勉强操控全盛时期的黄昏之种。 自从魔族领地回来后，她的内心就一直有个疑问：如果，没有戈多设下的限制器，那天她是否就会当场死去？ 假设大地之茧真的想杀死她，它的目的是什么？重新寻找一位宿主？还是阻止地宫开放？ 可它分明是大地女神的力量遗留。这完全与它的立场相悖。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芽，便开始旺盛生长。至少目前，她绝不会擅动大地之茧的力量。 短暂的休息结束，西莉亚起身再次踏上旅途。 由于那位深渊主宰，她从未接触过召唤魔法，关于深渊的知识，大多是与两位使魔交谈时得知。 努诺斯说，“那里待着很舒服，但对莉亚来说，太危险。” 潘多则说：“那真要是好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深渊生灵宁可跟人签订都要跑出来。鬼地方，我反正是不想回去。” 他们提起过深渊里能撕裂一切的风暴，孕育生命又吞噬生命的母巢，那些或美丽丑陋、或离奇诡异的生灵，残酷而古老的生存哲学。 两位使魔，大概也想不到，某一天西莉亚会独身来到这片被神明遗弃的土地。 “魔法的化身，命运的主宰，请保佑我不要遇到那家伙。”西莉亚第一次虔诚地祈祷起来。 在目睹两场撕裂空间的风暴，数次凶残的生死搏斗后，她找到了一处开阔平静的山谷，这里甚至有一条清澈的河流。 再度感谢德拉的授课，她凭借各种隐匿魔法，暂时躲开了那些深渊生灵。 眼下还不知要怎么回去，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苟命，总不会有错。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片山谷并没有深渊生灵活动的痕迹，偶尔会有几道从高空飞过的影子，但也不会在此停留。 像是被人刻意隔绝，但她并没有发现魔法的痕迹。或者说，此地有一位更强大的存在，其他不敢冒犯？ 如果是后者，只要不是那位深渊主宰，她自认为还是能说服对方放她一马。 毕竟她可是“大地之母的意志化身”，想到这，西莉亚自嘲地笑了。 她沿着河流，漫步在开满阿厄斯的山谷中，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竟然出现一座孤独的小木屋：它看起来很寻常，就像那些山间的猎人小屋，斑驳的门墙上是岁月与苔藓的痕迹。 但在深渊里，就显得很不寻常：这里危机四伏，随时都会有暴虐的风暴，谁会在这种地方，建造脆弱不堪的小木屋，作为栖身之所？ 西莉亚走近小木屋，并未发现魔法阵的痕迹，难道它已经被人废弃多年，一直未曾遭遇风暴，幸运地保留了下来？ 出于谨慎和好奇，她用“法师之手”轻击木门，“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意料之外的是，里面有了回应，“唔，还真是惟妙惟肖的模仿。” 西莉亚：莫名其妙的家伙。声音却似乎有点耳熟？ 她退后数步，提高嗓音再次问道：“喂？有人在吗？是活人吗？” “没耐心的小家伙，这次你们又需要什么帮助？” 木门缓缓打开，一道修长身影从中走出，缠绕在腰间的银白长发，为他那还带着慵懒的艳丽容颜，平添几分冷色。 西莉亚盯着对方的脸，大脑一片空白，“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这一定是某种深渊生灵的幻术！”她迅速后退，取出法杖，严阵以待。 梦中始终萦绕不去的人，就在此时，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莫勒的眼前。 他笑着摇头，“莉亚，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 师徒二人解开误会后，坐在河边聊起了最近的事。 至于为什么不是坐在木屋里——乱糟糟的屋里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西莉亚知道了老师来此的目的，是希望通过频繁的深渊风暴，来重新梳理自身的魔力。 莫勒听完了弟子的描述：盖亚叛变，神明现身，诺亚沉睡，帝国诅咒，彼岸之行，深渊之门…… “真是精彩的旅程。”没良心的老师感慨道，“我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不如先聊聊那枚恒能魔纹吧？” 西莉亚一时语塞，她知道以老师的立场，绝不赞同这种危险行为，而事实上，他们为纪念、或者说“炫技”做出来的这枚符文，确实也惹出了祸。 见她陷入沉默，莫勒笑道：“莉亚，你是不是正在担心，你的老师是个老古板，打算借机教训你一顿？” 听到这话，她噗嗤笑了，“是啊，我好害怕啊，老师。” “那把手伸出来，老师要施以惩罚了。” 她展开手，莫勒轻击她的手心，发出一声脆响。 一朵散发着虹光、犹如透明水晶的花，在她的掌心缓缓绽放。 而后，是第二朵，第三朵……阿厄斯漂浮在他们周围，好似一场漫长花雨。 这美丽的幻景，让她心里放松下来，用精神力再现那枚魔纹，“以我的能力，只能暂时重建它的基本形态。” 她无法理解它的运转逻辑，只是借助与它的联系，从时间狭缝中捕捉到它的幻影。 莫勒端详着幻影，“从它展现出的魔力结构来看，与阿卡雅的确有些关系。” 其实他来到阿卡雅，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试图寻到那座永恒魔力井，再将其彻底摧毁。 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一想法过于傲慢：阿卡雅的庞大远超他的想象，无数空间乱流更是加大了搜寻难度。他曾游历过的那些深渊，与之相比，不值一提。即便知道魔力井就在深渊主宰家门口，他也找不到对方的家在哪。 “老师，有办法通过魔纹定位到那座深渊之门吗？” “想要抓住它现身的那一瞬间，会有些困难。但我想……”银发精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它会自愿找上门的。” ………… 如何让一扇具有智慧和自我的深渊之门自投罗网？ 首先，需要一个极具吸引力的诱饵：莫勒摘取无数阿厄斯的花瓣，提取出它们的魔力，便将其转化为一座足有人高的闪耀水晶，西莉亚至今还没见过如此纯粹的水晶，毫无疑问，它绝不可能自然形成，只能由魔法缔造。 “向水晶输送你的魔力，并在脑中构想那枚魔纹。” 西莉亚依照老师指导，灌输完魔力，刚松开手，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继而，是轻盈的碎裂声，眼前的这尊水晶，开始不断剥落，仿佛正有一位无形的工匠雕琢着它。 水晶雕像逐渐展露雏形——少女窈窕矫健的身姿，扎成马尾的长发，微弯的唇角，含笑的双眸……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早就不是那个对魔法和炼金一无所知的学徒，她很清楚这具随手而为的水晶雕像，需要何等可怕的炼金水准，以及对魔力的细微操控，只说提取魔力转化水晶这一步，已经是大多数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老师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就叫它‘闪耀的莉亚’好了！”莫勒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头。 西莉亚刚升起的一点崇敬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啪！”又一声响指后，雕像缓缓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挟着一身耀眼的光芒向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好大一块人形自走钻石。西莉亚内心吐槽着，默默遮住了眼。 “闪耀的莉亚，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雕像牵起西莉亚的手，调皮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哎！”她还没来得及为这冒犯而生气，就见雕像对她眨眨眼，转瞬消逝。 “走吧，我们跟上它。” 她抓住老师的手臂，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花海之中。 ………… 深渊之门转动着硕大的眼球，搜寻着它的目标。 自它诞生以来，还不足三个月。原本它只是基于本能行动，吞食、生长，直到某一日，它短暂开启那扇通门，看到了一个广袤的世界，以及那位赋予它新生的主人。 祂是如此强大！美丽！最纯粹的水晶也不及祂的万一。祂赐予了它力量、智慧，以及一道命令——寻找一个拥有着大地气息的少女。 即便以它现有的智慧，并不能准确分辨出谁是少女，也不清楚所谓的大地气息。但它依旧按照主人的吩咐，勤勤恳恳地将它认为可疑的对象，传送到这个世界来。 它自认为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即便主人没有嘉奖它，它也因能被对方驱使而感到自豪。 今天，它也在执行主人的命令，巡逻主人的领地，期待着能与祂再见。 忽然，视线里有一道纯净耀眼的光芒闪过。 以它敏锐的觉察力，很快就捕捉到了那道闪耀如宝石的身影——像是少女的水晶？还是像水晶的少女？ 如此精纯的水晶，让它有些垂涎。但它牢记着主人的命令，符文旋转间，打算带走新的猎物。 然后，它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无法动用任何力量！这可是主人赐予它的力量！ “水晶少女”转身，嬉笑着对它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随即，它便感到身体越发沉重，意识逐渐昏沉，好像又将回到那愚昧而懵懂的初生之时。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它似乎看到两道身影逐渐靠近。 “老师，都成这样了，还有用吗？” 西莉亚看着眼球从空中坠落，化作一滩不明物。好奇地夹起一块，发现竟然是液体化的高纯度水晶。 “别担心，只是让它回归初始罢了。” 莫勒挥挥手，驱散那道深渊主宰的力量，他可不希望待会做实验时，此地的主人不请自来。 西莉亚协助老师构建了简易的魔法阵，不时切个片，或是递个药瓶，观察学习老师行云流水般的炼金解构术。 然后发现：学不来。大多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没过多久，老师便宣布，“我大致了解这扇门的核心和构成，不只是那枚恒能魔纹，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是什么？” “生命之流的力量。” 生命之流，与大地之茧、丰收之杖，同为大地女神当初遗留下的三大力量，作为祂权能的实体化。据阿尔洛特所说，应该被封存在霍伦维尔王宫的一口泉眼中。 一条清晰的脉络将所有线索串连起来，西莉亚突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老师！我好像明白了！” “嗯？说说看。” “皇帝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傀儡，他们的目标从没变过，始终都是生命之流，无论最后它是落入七神教会之手，还是仍存于帝国王宫之后，生命之流都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散播死亡瘟疫，对阿尔洛特下手，都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它的力量。” “清晰的逻辑，严密的猜想。”莫勒鼓励道，“再猜一猜他们为什么要推动切斯特家族，构建这道深渊之门？” “嗯……是想要那座永恒魔力井？” “很接近了。” 西莉亚脑中闪过魔导师所说，“难道，他们是想要同化世界的魔力？但这有可能做到吗？” “当然不可能。他们需要的，也仅仅是一座洛根山脉罢了。” “洛根山脉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距离永恒群山最近而已。” “山民的圣山……地宫的入口就在那吗？” “七神教会的老巢，哀岛的入口，也在那。” 第122章 他与那些进入求偶期的巨龙没什么区别 西莉亚看着眼前人将剩余的实验道具，未经分类，便胡乱塞进空间戒指里，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住处总是乱糟糟。 “老师现在的魔力有稳定下来吗？” 经她提醒，莫勒才察觉，原本一直躁动的魔力，早在她到来之时，就已平静下来。 这还真是……该死的坦率啊。 莫勒有些无奈，“休息时间已经结束，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少女露出明媚的笑，“欢迎回家，老师。” 但在回家之前，他们还有点小事要处理——比如找回那些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倒霉蛋。 银发精灵轻点脸颊，面部轮廓、五官、肤色随之变化，转眼间，便从绝世美人，化身成平凡路人。连同那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也变作寻常的棕色短发。 西莉亚看着这一幕，暗道可惜：今天的眼福就享到这里了。 莫勒自然是注意到弟子的目光，类似的目光他曾在许多人那见过，并不令他感到愉快。尤其年轻气盛之时，人们总是惊艳于他的美貌，而忽视了他的力量。 但当这目光源于她时，又似乎不一样了。他的内心因能吸引她，而生出几分窃喜，*甚至期待，她的目光将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笑而卑劣的心理，与那些进入求偶期的巨龙没什么区别。 他原以为，这是“命运之轮”的影响。因此，他来到深渊，解除与命运之轮的联系，主动放弃这一曾让他触及巅峰的魔法。 但似乎，它的影响仍未退去。 “喂！你去哪？”西莉亚突然瞧见那尊水晶人像，身形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莫勒收回思绪，微勾手指，“回来。” “闪耀的莉亚”再度出现他们身边，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像是知晓了自身命运，祈求地望向少女。 “它怎么了……”西莉亚被眼前一幕惊出了恐怖谷效应，这尊雕像实在太像人了，竟然连人的情绪都有！ “只是万物生灵，都有的求生本能。”一声响指后，水晶少女化作漫天的花朵，随一场清风，消散而去。 西莉亚仰头望着散落的水晶花瓣，“真是浪费。” 如此栩栩如生的炼金生命，是多少炼金师毕生的追求啊！ “哦？既然莉亚这么喜欢，我可以重新塑造一次‘闪耀的莉亚’。” 少女笑着回道：“我更喜欢闪耀的莫勒，老师试着做这个怎么样？” 心跳因她那句“喜欢”，漏了一拍。 脸上依然是不变的散漫笑容，“好主意，我会考虑的。” “啪！”响指声起，魔法阵里的一滩液态水晶重新凝聚成型，化作浅青色的透明球体，向外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 “接下来，该启程去寻找迷失在此的人了。魔法庇佑，愿他们都还活着。” ………… 精灵混血儿行走在陡峭的山崖间，她如一头小鹿灵巧，总能找到合适的着力点，沿着岩壁一路向下，来到那片开满雪白浆果的山坡——这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食物。 在这个难以区分黑夜与白昼的世界，诺伊早已忘记时间。她也不清楚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记得眼前闪过一道蓝光，就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 在此地善良原住民的帮助下，她和朋友找到了在一处深陷的洞穴，不受风暴影响，还能沐浴日光。以及能果腹的食物——感谢大地的恩赐，空间袋里那点吃的可撑不了多久。 不久前，她们遇见了另外两个同样不幸的人，他们称是被一颗突然出现的眼球传送到此，那位名为汉克斯的山民告诉她们，这里是传说中的深渊。 相比那两人，诺伊她们的确幸运，另一位可怜的骑士，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好在她依旧保持着乐观，还经常鼓励沮丧的莱娜。 诺伊打开空间袋，开始摘取浆果，这些神奇的浆果味道像凝固的牛乳，还带着一点甜香，富含魔力的同时，饱腹感也很强。唯一的缺点，是不耐储存，即便放在空间袋里，没几天也会自然腐败，发出浓烈的酸臭味。 灌木丛中突然一阵摇晃，诺伊警惕地拔出弓箭，却见一个只到她膝盖高的小人从中冒出，扇动着透明羽翼向她飞了过来。 诺伊停下动作，惊喜道：“是你啊！” 这位正是带着她找到食物和庇护所的原住民。 【给，你。】脑中响起熟悉的甜美声音，小人将一篮采摘好的浆果举过头顶，里面还混着几颗个头更大的殷红果实。 【大的，吃了，厉害。】 “谢谢你。”诺伊收下果篮，将自己编织的花环，戴在小人胸前，“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喜，欢。喜欢！”小人爱不释手地抚摸花环，透明羽翼掀动得更快了，几乎要挥出残影。 片刻后，小人抬起头，如泉水般清澈的浅蓝双眸，映出她的倒影。 望着那双眼睛，诺伊忽然感到一阵恍惚，真想就这样一直永远地看下去…… 突然，眼前亮起一道仿佛月光的柔和银辉，唤醒了她的神智。清醒过来的诺伊立刻张开弓箭，迅速后退。 小人对着某个方向，掀动羽翼，暴烈的狂风骤起，竟直接将半片山坡拦腰截断！ “抱歉，打扰了阁下求偶，但我想这位朋友，应该更愿意回到她的世界去。”风暴默然平息，温和的嗓音从中传来，诺伊抬头，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棕色短发，黑色长袍，没什么记忆点的五官，就像一位常在冒险途中会遇到的游历法师。 他拾起地上掉落的殷红果实，“小家伙，我帮你们这么多次忙，都没收到一枚血栗，这回就当收利息了。” “莫勒！你破坏了深渊的规则！应当受到驱逐！” 沙哑而魔魅的声音，听得诺伊不寒而栗，她很难想象这竟然出自一直以来的“小人朋友”之口。她更想不到，这位新朋友可爱甜美的外表，都只是为求偶而作的伪装罢了。 “可这位女士，并非深渊的居民啊。”莫勒笑眯眯道，“我想，你也很清楚这点吧？所以才用这副模样迷惑她，甚至想骗她服用血栗，让她成为你的同族，永远地留在这里。” 诺伊震惊地看向小人，她的目光让对方羞愧地低下了头，但片刻后，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刚才明明说了，喜欢我的！还送了我示爱的花！” “不，我送你花环，只是想表达感谢，你帮了我们很多，如果没有你，我们没法在这里活下来。”诺伊叹息一声，“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非常感激你。但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意。” 小人的眼里顿时续满了泪水，诺伊还想说点什么，却听一声响指。 那名娇小可爱的小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三米的巨人：他有着堪称英俊的面容，然而那双漆黑眼中却不见眼白，乌紫的唇微张，露出两排尖锐的锯齿，宽阔的骨翼上燃烧着冰蓝的火焰，胸前的空洞里，有无数黏连的血肉正在蠕动。 莫勒笑着对诺伊展示了下手中的果实，“这些血栗，就是用他胸口的血肉制成的。” 真相揭露，诺伊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再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巨人。 巨人感到受伤极了，怨恨地看了一眼男人，心知自己并非他的对手，却也不愿意离开，便堵在诺伊身边不走。 此时，已找到其他人的西莉亚，终于与自己的老师汇合，“这是怎么了？” 巨人一见到她，心里就感到亲近，于是便更加委屈，指着莫勒喊道：“他抢我伴侣！” 嚯！跟来的三人都投去了关切的目光，莱娜更是大喊道，“没想到诺伊也有这么受欢迎的一天呀！” “嘭！”诺伊没忍住，给了自己的蠢朋友一击脑瓜，“闭嘴。” 听完来龙去脉后，西莉亚摇头道：“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人家，又怎么可能得到她的爱呢？只有一颗诚挚的心，才能换到真实的爱。” “可是……”巨人不甘心道，“她送了我花！” “那只是表达感谢。感谢从来就不是爱。”西莉亚指指自己老师，“就像你感谢他的帮助，送了他植物和果实，难道你也爱他吗？” 巨人面露嫌弃，使劲摇头。 “我们该回家了。”西莉亚熟练地画饼，“如果以后有缘的话，你们会再见面的。” 巨人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心里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可是伴侣啊，他从成年后就在寻觅的伴侣！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莫勒微笑着竖起食指，“我想，你需要我送你一程，是吗？” 联想到对方可怕的传送术，巨人还是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走远了。 “等一下。”沉默的诺伊却突然走上前，取出一张陈旧的小弓，递给了巨人，“你救了我们一命，我并没有什么可回报的，这是我幼年时使用过的弓箭，就当做是个纪念吧。” “谢谢你的爱意。但是，很抱歉。”我的心里已经住着一位再难忘记的挚爱。 巨人用手指小心地勾住弓箭，漆黑的双瞳中亮起一抹红色……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后，巨人当即消失不见。 “一个建议，永远不要对深渊生灵放下戒心，无论他们看起来有多无害。”莫勒拍拍她的肩膀，温和的魔力抚平了她的恐惧。 诺伊在与巨人对视那一刻，仿佛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中，连意识都要被吞没。 她后怕道：“谢谢您，阁下。是我太大意了……” 莫勒转身，一道治愈魔法落在金发骑士的断臂上，血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 “好久不见，尤菲莉亚小姐。恭喜你成为一位中阶骑士。” “叫我尤菲就好，弗林特小姐早就不在了。”剧烈的生长疼痛对骑士来说不值一提，她活动了下新生的肢体，然后给了西莉亚一个热烈的拥抱。 “好久不见，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西莉亚回以拥抱，“叫我萨拉就好，骑士尤菲。” “我很高兴，能再次与你相见，法师萨拉！” 第123章 叶灵坤已经决定，以西莉亚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 短暂的叙旧结束，四人跟随他们回到那片开阔的山谷。这里聚集了十几位被深渊之门传送过来的人，大都是女性，也有几个相貌秀丽的男性。 浓眉大眼、身形高壮的汉克斯，在其中越发显得醒目。 西莉亚听说，他是为救尤菲被一同传送进来的，才知道他们两人竟然就是那位中阶法师的同伴。 在听到同伴为救他们被困在伍德镇时，两人都露出焦急之色，西莉亚安慰道：“那颗眼球已经被毁掉，蓝晶森林的异常状态应该会解除。” “诸位。”莫勒打了个响指，吸引众人的目光，“我将开启两道传送门，一道门通往前哨镇，另一道则通往默尔林。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建议选择后者，当然这只是建议。” 他环顾一圈，几乎都是冒险者打扮的人，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此，小镇居民是很难在深渊里生存下来的。 众人大都选择了默尔林的传送门，只有少数几人，比如尤菲他们选择了前哨镇。 令西莉亚意外的是，走在最后的诺伊和莱娜，也选了前哨镇。 “你与莫勒阁下，要去解决蓝晶森林的问题吧？我们也想与你们同去，哪怕只能帮上一点小忙。” “诺伊，莱娜……”西莉亚拥抱他们两人，“你们真好！” 她见其他人都离开了，“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毁气氛，但我怕过会忙起来又忘了。” 西莉亚取出一直寄存在她身边的礼物，“这是穆萨让我转交给你们的，来自妖精的长生之种，服用后可大幅增加寿命，提升魔力和体质。” 不出所料，诺伊摇头拒绝：“谢谢你，萨拉。” “先别急着拒绝啊。这东西对你们来说大有好处，大不了当成分手费嘛！”西莉亚希望诺伊能接受，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也是她答应穆萨转交的原因。 巨龙的羊毛，不薅就是浪费！ 见少女递来犹如云霞的灿烂果实，莱娜摆手道：“算了吧，萨拉，咱们都清楚，这东西究竟是给谁的。诺伊不接受，我也不会拿的。” 诺伊沉默许久，这次生死经历后，她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抬头，直视着少女的眼眸，目光一如既往，温柔而坚定，“萨拉，收回这份赠礼吧。请你转告穆萨——” “是，我仍然爱着他。如果他也爱着我，就亲自前来，亲口告诉我。” “呃……”西莉亚想起那头泪眼婆娑的宝宝龙，“我会转告的。” “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我能感觉到，本地主人似乎有些等不及了……”莫勒的声音忽然响起，下一刻，他的手中多出一支法杖，杖尖喷涌出磅礴的魔力，“七神加护！” 半圆形的弧线迅速向外扩张，转瞬笼罩整座山谷，而后一道如群山高耸的身影从天空坠落。 漆黑巨镰砸中防护魔法，激起无数元素迸溅，好似一场盛大的烟火，为迎接此界主宰降临而绽放。 祂垂下那张圣洁如天使的脸庞，直直盯着那个黑发少女，“玛尔德雅……” 诡异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一时间，仿佛连风都在呼唤着这个名字，“玛尔德雅。” 西莉亚抬头望着祂，“我不是玛尔德雅，祂早已死去。” 深渊主宰露出哀伤之色，“吾知道，她将吾与众生，尽留在此地。”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追逐我呢？” “你的灵魂，有她的气息，吾很喜欢，你留在此地，与吾共享永恒。” “不可能。”西莉亚断然否定，“我的灵魂绝不会有祂的气息。” 依戈多所言，她的灵魂是纯净的，源于现代，就算有神明气息，也应该是戈多的，怎么会跟大地女神扯上关系？ “吾乃她的从属，自她的怀抱诞生，吾永远记得，她的气息。” 西莉亚激发了大地之茧的力量，“你感受到的，应该是它的气息。” “钥匙……”那张圣洁美丽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不，它已腐烂，你该丢掉它。” 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联想到上一位宿主的结局，莫勒追问道，“您是指，钥匙也受到了污染？” “它是她的力量，不会被污染。它是活的，却没有灵魂，失去河流的滋养，它将在生与死之间，最终走向腐烂。” 这段晦涩难懂的话，让西莉亚一顿烧脑，“你能说得更明白点吗？或者说，有什么方法丢掉它吗？” 深渊主宰很乐意与她交谈，但祂也不是会被轻易套话的傻子，“你留在此地，吾将为你摘取它。” 西莉亚才不上当，“如果你能让我活着放弃它的力量，我就留下来陪你。”才怪，她当场跑路好吧！ 见语言无法蛊惑她，深渊主宰也不吝于采用一点现实手段，漆黑巨镰再度落下。 莫勒行了一礼，“非常感谢您的线索。” “啪！”一声响指，漆黑火焰冲天而起，霎时间，这片天地都陷入黑暗之中。 两道人影从黑焰中现身，一位手持长。枪，一位手握弯刀。 “这么多年，你的传送术始终如一的烂，莫勒。”哈尔掌心弯刀变幻，如狂风卷云，漫天黑焰都化作飓风，仿佛天幕垂落，压向深渊主宰。 “抱歉，萨拉，我们来晚了。”霍尔提斯展开手臂，掷出由黑焰铸就的长。枪，这一枪穿破天幕，直指向深渊主宰胸前紧闭双眼的脸。 巨镰挡下这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攻击。此地是祂的领域，如果不是这两位不速之客纠缠，祂早就寻到了目标。 西莉亚现在知道为什么阿克米诺斯没能前来支援——原来都被送进这里，与深渊主宰作战。 “好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在几乎要撕裂空间的魔力碰撞中，莫勒小心维持着传送门。 “传送过程中，会有稍许不适，我的建议是，试着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西莉亚揽住两位友人，毫不犹豫地跳进传送门中。 随后便感到自己像被丢进沸腾的炼金锅里，上下左右前后，一刻不停地翻滚。 好在这场折磨很短暂，只在几个呼吸间，三人便来到似曾相识的森林里。 “呕……”莱娜和诺伊两人都扶着树吐去了。 西莉亚却适应良好，毕竟她过去常使用的“遁入地脉”，也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想到这里，她的脑中不由再次响起了深渊主宰的那句谜语，“腐烂”指代着什么？ 老师是否早就猜到些什么，才会故意引导深渊主宰与她相见？ 那么，他是否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小萨拉！”女人身影忽然闪现在面前，接着她便被对方狠狠抱住，“啊！魔法庇佑！你没事就好！” “桑拉！”她嗅到黑龙族长身上咖啡般的气息，“我不但没事，还带了一位新苦力回来！” 拉特西斯笑道：“哦？让我猜猜，难道是某位失踪已久的大法师阁下？” 西莉亚与她相视一笑，“不愧是桑拉。” “既然那家伙回来了，我们也该启程去霍伦维尔。”阿斯塔德如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出。 “首要任务是先处理洛根山脉一事，这将影响七神教会，甚至是末日的到来。”拉特西斯叹息道，“托德，你越是心急，就越容易落入他们的陷阱。” 阿斯塔德的眉心几乎拧出一道沟壑，深邃的五官显得越发冷峻，“我们已经等了很久。” “还不够久，真正的灾难还未曾揭幕。”拉特西斯放柔了语气，“我理解你的心情，托德。你为那片土地的现状而感到悔恨，你认为那是你未能觉察的失误，所以你希望能矫正这个错误。” “但是，孩子，你不必为他人的错误而苛求自己，智者不应为愚人之罪承责。” 阿斯塔德闭上了眼，“我明白，老师。” ………… 蓝晶森林的空间错乱已经消失，伍德镇也从困局中解脱，西莉亚与诺伊她们赶到时，镇民们正在轮番感谢前来支援的默尔林法师。 至于那些参与这起事件的，都被纳希等人捆成一排绑在镇中心广场上示众。 这应该是他们未来三十年里，能看到外界的最后一眼了，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怎么珍稀这个机会。 “萨拉！”纳希远远便感受到她的气息，从人群中找到了她，“太好了！你回来了！你去哪了？” 西莉亚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再度激发大地之茧的力量，“纳希，你是从我身上感受到这股气息吗？” 高瘦少女的鼻翼掀动，“是有点像，现在的更浓烈，但两者并不一样。” “嗯，要形容的话，一个像大地，有着谷物和花草的香气。另一个更像沼泽，潮湿阴冷的感觉更重。” 原来如此，吸引那些深渊生灵的，从来就不是大地之茧，而是大地女神遗留的气息。 她不由庆幸以塞从开始就封印了大地之茧的力量，否则自己恐怕早已身死，回现代老家了。 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她能回去吹空调、吃薯片、打游戏…… 纳希见她脸上的笑容淡去，“怎么了，萨拉？你遇上什么事了吗？” 她伸手抱住年轻的魔族英杰，“纳希，但我觉得，还是这里更好。” 对方赞同地点头，“当然！还是外面好！钱也很好赚！刚才那个法师说会奖励我们一千金奥尔！” “什么？一千？”西莉亚扬眉，“这么大的事，就给这点钱，糊弄谁呢！” “走！带我去找那个法师！” ………… 作为玛丽大法师座下的头号鹰犬，今天的魔导师梅纳德也奋战在前线。 在暮色镇的失误后，玛丽阁下并未追责他。之后，他便只能更加倍地工作，来回报这份信任。 “你好？”少女清脆的嗓音有点耳熟，“我听说，作为此次事件的举报人，我们能拿到一千金奥尔的奖金？”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哦，怎么可能忘记呢，这位走哪炸哪的人形天灾，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是，按照规定。你们能得到至少一千金奥尔的奖金。”梅纳德微笑着解释道，“具体金额依据为《默尔林威胁检举法案》第三十条到四十条。” 西莉亚清清嗓子，“根据你所说的法案，第九条，影响整个大陆乃至世界的危险事件，最低金额为五千金奥尔，上不封顶。我们虽没有独立解决这次事件的能力，但为阻止它做出了巨大贡献，至少能获得最低金额。” “默尔林感激你们为维护大陆和平所做的贡献。”梅纳德假笑不变，“但很抱歉，这次事件的威胁程度尚未确定。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会在确定后，给予回复。” 西莉亚忍住白眼冲动：默尔林那么爱面子，怎么可能给这事定为世界级威胁啊？里面还涉及了切斯特家族和数位魔导师，最后结果肯定是大事化小。 “四千金奥尔。”她开始还价，“我就不把这件事情捅给嚎叫猫之家。我想那里的编剧，一定很期待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三千。两千金奥尔足够抹平此事，让某些爱玩弄笔墨的人永远闭嘴。” “三千六。打包算上我手里的情报。” 梅纳德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住了，她当这里是周五的大地集市①吗？ 但他最后还是掏了这笔钱，因为眼前少女确实掌握了关键的两份资料。这笔钱，他会从切斯特家族那里，翻倍榨出来的！ 西莉亚带着纳希胜利而归，与同伴们平分了奖金。 纳希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币，眼睛都发直了，“萨拉，我怎么有点晕……” 阿尔洛特赚回了他欠下的债务，“我还是第一次觉得，钱是如此可爱。”剩下的钱足够买回他的自由。 只有埃曼反应平淡，将承诺的一半奖金分给了纳希。 纳希却没收，“我拥有的够多了。” “这是我应当履行的承诺。” “不用顾忌，收下吧，纳希。”西莉亚调侃道，“对他来说，金币和石头没有区别。” 埃曼笑着看向她，“当然有区别，至少与你下注时，我不会用石头做筹码。” 西莉亚哈哈大笑，许久才停下笑声，擦去眼角的潮湿。 “埃曼，我觉得这里很好。” 这里有朋友，有家人，有老师。 这里有魔法，有危险，有痛苦，也有快乐，以及她许久未有过的充实。 “我想要留下来。” 叶灵坤已经决定，以西莉亚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 精灵展开手臂，给了她一个拥抱，“欢迎来到这个世界，萨拉。” 金发青年也拥抱了他们，“欢迎加入这个世界，不知名的朋友。”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纳希，一下抱住三个，“我知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第124章 作为被命运愚弄的凡人，他想知道真相 蓝晶森林已在默尔林的接管下步入正轨，西莉亚等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打算返回默尔林。 临行前，她与尤菲等人告别，交换了彼此的联络水晶，艾尔和尤菲都认出曾经的王子殿下和弗林特小姐，但两人只是微笑点头，只当做是偶遇的冒险者。 西莉亚曾询问阿尔洛特的意见，是否要将霍伦维尔之事告之尤菲。她显然有知情的权利，但她也有了新的生活，不再属于弗林特小姐的人生。 他的决定是：“如果她向我询问，我会和盘托出此事。相反，我将沉默。” 最终，阿尔洛特沉默着离开，尤菲的法师同伴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感慨道：“那个精灵真是美貌啊！唉，我要是出身炎族就好了，以我的资质，族里的漂亮小伙还不是随便我选，甚至还有精灵。” 弓手白了自家队长一眼，“死心吧，汉克斯这样的都看不上你。” 无辜中枪的汉克斯，早就习惯了队友的不着调，“我们走吧，尤菲。那些深渊收集来的东西，你都带了吗？” “在包里呢。”金发骑士拍拍空间包，“去石英城吗？还是默尔林？” “去默尔林吧。我总觉得，石英城不再安全了。” “你们弄到什么好东西了？让我瞧瞧！” “诶！等等我啊！我可是你们的队长！” ………… 此时，某位“山民少女”，已穿过传送门，回到熟悉的家里。 家里永远有温暖的热水，美味的食物，关怀的使魔，等待着她的归来。 她靠在飘满花瓣的浴缸里，一点点解下脸上的伪装。 自戈多传给她力量后，大地之茧的封印便失效了，这段时间，她都是跟着德拉老师学习伪装。并非纯粹的魔法，而是更接近于人皮面具的炼金术。 这种精巧的伪装，即便是洞察力过人的老猎人，也很难看出破绽。德拉也正是靠着这手，成功骗过了那些过于依赖魔法的法师。 头发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她便自然留起了长发，在有魔法的世界，突然长头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呼。”她深出一口气，即便魔法版的“人皮面具”并没有带来很强的不适感，但到底与以塞浑然天成的幻术不同，它仍然有一层隔阂。完全解除后，便感到一阵难得的放松。 她也曾考虑过放弃“萨拉”的身份，因索斯被戈多抹除后，对“西莉亚”来说，最大的威胁已经清除。 但想想，自己还没毕业，更换身份带来的麻烦太多，便暂时保留了这一身份。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原本的模样。 泡完浑身舒畅的热水澡后，西莉亚来到花园，一旁的埃曼发间还带着水，正低头看着报纸。 “离开的一周里，我们有错过什么大事吗？”她凑上前看了眼——《嚎叫猫周报》，作为默尔林最知名的花边小报，它总能不知从哪找来一些仿佛杜撰的荒诞事实。 “嗯……某位魔导师被自己的两位山民情人，联手绑架到永恒山脉，默尔林时光之漏却因涉及外交为由，而拒绝援助。算吗？” “让我看看！”她接过报纸，找到了那张据说是记者冒死摄录的画面，虽然很贴心地给某位魔导师打了码，但她的身份、发色和戒指，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缩短范围。 啧，这下是社死了呀。 西莉亚知道默尔林的很多人类女性法师，都有包养山民情人的爱好，她也能理解，毕竟颜值高、身材好、又有夫德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但这位反被情人绑回老家，是不是有点太菜了。 仔细看下去：哦，原来情人出身瑞亚兽人，难怪默尔林都不肯出面。山民最顶级的战斗力，这也敢招惹？对自己实力太有自信了吧！ 就着这份八卦，西莉亚美美享用了晚餐。 晚饭后，他们与两位使魔一同准备今晚的夜宵和明日的早茶。 潘多却突然有所感应般望向窗外，“那家伙回来了，就在这座城市，我能感觉到。” “是老师吗？” “不，主人还未归来。”努诺斯放下盘子，“是忒西斯。” 忒西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见她面露疑惑，潘多奸笑道：“我真期待他知道你已经忘记他时的表情。” 努诺斯没那么坏心眼，“忒西斯是我们的一部分，与我们共享亚布沃斯这个名字。” 西莉亚想起那位失踪已久的牛头，“抱歉，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从那次巢涌中汲取了不少力量，回老家沉睡去了。真可怜，现在刚醒就要被莫勒催着干活了。” “到了。”努诺斯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犹如雕塑的健硕身材与一张斯文禁欲的脸，形成了强烈冲突。 潘多走出厨房，擦净沾满面粉的手，“回来就回来，还敲门，你什么时候改改这臭讲究的毛病？” 忒西斯对他的话视若无睹，为身后人让开路，“请进吧，埃尔伯特阁下。” 同时，他看向努诺斯，“同步记忆。” 清俊男人微微点头，眸中闪过数道银芒，两人获取了对方这段时间的记忆。 听到熟悉的名字，西莉亚抬起头，果然是那位许久未见的游族骑士，他依旧配着那把没有开刃的长剑，神情淡然。 “埃尔伯特！”“你失踪这么久，去哪了？” 听到两人的呼唤，他金色的长尾轻轻摇晃，“请见谅，我去处理了一些私事。” 西莉亚试探地问道：“我能询问吗？是否与盖亚有关？” 他坦然道：“是。作为被命运愚弄的凡人，我想知道，当初的真相。她为我展示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真相。” “你杀了她吗？” “不，我只是一个持剑的刽子手，没有资格审判她的罪孽。”金发的游族青年抬起头，暗金的瞳中流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我来此，为向莫勒阁下，寻求一个真相。” 西莉亚明白了，“你希望老师使用命运之影，还原当年的真相？” 他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是。” “但是，命运之影无法追溯被抹除的魔力……”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隐约感到面前人看似平静，恐怕内心已如翻涌的岩浆。 “我知道。”他低头摩挲着长剑，“即便得不到真相，身为一柄利刃，我也希望自己清楚，我真正的敌人是谁。” 令人遗憾的是，他终究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真相。 正如西莉亚担心的那样，对方将痕迹清理地很干净，就像雅格哈勒克一事。 埃尔伯特永远也无法再得知，究竟是谁杀死了他的家人，又将他引导至蒙西纳，完成一场精妙的棋局。 而他身为棋子，被困在其间百年，耗尽一生背负血债。 至于盖亚？她也不过是一颗更高级的棋子罢了。 莫勒收起残余的魔力，“洛根山脉一事结束后，我们将启程前往格伦米大陆，或许能在那里得到些许线索。” 埃尔伯特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跟随你们的资格。” “当然，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通过我们的精神检测。” “精神检测？”西莉亚揶揄道，“老师刚创造的魔法吗？”全世界都知道大法师莫勒不擅长精神魔法。 “事实上，还在构想中，没有正式启用。”莫勒笑眯眯地看向她和埃曼，“得要你们帮忙呢！”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妙的预感。 ………… 在听懂莫勒的“精神魔法构想”后，他们就明白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这一精神魔法，目的是为了找出受“意识聚合体”影响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已被操控，寻常的记忆检索，灵魂侦察，根本没法查出，这也是七神教会漏成筛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这个被莫勒命名为“埃弥亚”的魔法（听起来像某个冰淇淋的名字），则以西莉亚的预知梦为核心展开，搜寻到检测对象意识深处的阴影。 与高度依赖编织者精神力的普通梦境不同，预知梦能有多个辅助者作为支点，且能同时进*入数位参与者，根据他们的意识转变。 说人话就是，节能又高效。 “如果赫克托斯在就好了。”莫勒怀念起某位苦力，“他的精神力浩瀚虽不及埃曼，但在构建梦境上颇有建树。” 这名字有点像巨龙，西莉亚问了，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正是一位黑龙。” 黑龙，那好办啊！让黑龙族长把他送过来吧！ 于是，某头刚从七神教会离职的黑龙，还没来得及在巢穴里跟伴侣温存几天，就被族长拉到了默尔林。 他看着某位笑眯眯的大法师，脸黑如锅底，“莫勒！你故意的！是不是！” “尊敬的沉眠者阁下，为了七神教会以及整个世界的未来，很荣幸与您携手完善这个魔法。” 某位大法师，当然是不会承认，是因为弟子当初被困在梦境囚笼中，回以的小小反击罢了。 拉特西斯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克特，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是，桑拉。” 他轻挥手，大海般的精神力，如潮水缓缓漫上海岸，笼罩在场的所有人。 “开始吧。”他转向黑发少女，“我将作为第一位测试者，进入你的预知梦。” 西莉亚看向老师，他微笑着点头示意，心下稍定，闭眼躺倒在床上。 而后，赫克托斯，这位梦境领域的大师，眼神忽然一阵空洞，直直倒了下去。 第125章 他们已前往更深层的梦境 赫克托斯的意识在下坠，无数人生画面，如开启又关闭的门扉，从他的眼前划过。 最终，他倒在一片盛开着缇西福的原野中，寂静的月色下，有人手捧着血红的花向他走来，一如他们的初见。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那是他的爱人，他的伴侣，他的灵魂之光，他的不竭之泉。 “赫克托斯。”他听到爱人的回应，他看到她伸出丰腴的双臂，将他揽住怀中，独属于她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黑龙沉醉于这场美妙的梦中，忘记一切，就此安眠。 直到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平静，“虽然我不想当灯泡，但你抱着的是什么玩意啊？” 黑发蓝眸的少女手中多出一柄光辉铸就的法杖，“黄昏，驱逐。” 赫克托斯低下头，茫然地看着怀中人在昏黄的余晖里，逐渐消逝。即便此刻，她依然带着熟悉的笑容，亲吻了他的唇角。 但这副情景在西莉亚眼里就没有那么唯美了：她只看到一团难以形容的扭曲物体，在男人怀里攒动，甚至还贴上了他的脸。就像一锅烧坏的魔药，又被施加了赋生魔法，猛地跳出炼金坩埚，开始对周围人进行精神污染。 至于为什么她能如此精确地描述，是因为亲眼见到同学这么做过。 男人漆黑的眸中，骤然亮起猩红光芒，漫野红花转瞬化作无数剑刃向她袭去。 “还没醒来吗？陷得真是够深的。”西莉亚举起法杖，“黄昏，编织。” 暮色无声落下，目之所及，都化作夕阳的余晖，静静流淌着。 这是她的预知梦，她即为此地的主宰，就算是盖亚来了，也无法越过她的权力，对她造成伤害，只能通过幻境迷惑她。 以预知梦为门扉，引导进入者的潜意识，这一魔法真是十分精妙，老师他其实很擅长精神魔法吧？ 男人也终于清醒过来，神情恍惚地望着眼前一切，“我……” 作为梦境大师，这绝不是赫克托斯第一次经历预知梦，事实上，在他年少那会，也曾是预知梦的主人，经历过许多诡秘难测的梦境，直到年长后，灵感消散，魔法女神再也没有降下祂的恩赐。 因此，他很清楚，当前所经历的预知梦，与他所知的预知梦截然不同。竟然能让他失去自我，沉湎其中。还是说，莫勒的魔法起了作用？ “你醒啦？”西莉亚挥手，周围景色开始变幻，一处开满金色小花、散发着甜蜜芬芳的花园逐渐显现。 “请坐。”她伸手，在空中虚握，掏出两杯奶茶，“喝茶吗？” 赫克托斯坐在秘银打造的椅子上，想通了来龙去脉，“他们在我身上留下了意识残体？”还是以他的爱人作遮掩！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升腾起怒火：真是狂妄，连他都敢愚弄！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成功了，且不知潜藏了多少年。 “我不清楚是否有清理干净，毕竟那东西应该属于你潜意识的一部分。”西莉亚想起魔族大祭司所说，如果是密尔一族所为，或许与灵魂也有关联。 男人站起身，“那就再试一次。” “它可能会藏入更深的意识中。” “那就去往更深层的梦境。” “深层梦境……”西莉亚无奈地摇头，“你在梦境领域深耕多年，当然能在深层梦境进入自如。但我只是个新手，尤其预知梦的深层梦境，更是不可控，谁知道它会将我们引导向哪里？” 说不定开个门，就又回到了阿卡雅，跟那位深渊主宰大眼瞪小眼。现在诺亚不在，她可不敢浪了。 赫克托斯沉默了，他当然可以作为引导者，为她的梦境护航，但这样一来，就无法搜寻那些潜藏的意识体。 “让我来作你的引航者，如何？”一道模糊的身影，从满园桂花中走来，他随手折下一支，献于她的眼前。 “怎么又是你？”奇怪，她为什么要说又。 眼前模糊的人影，明明从未见过，西莉亚却能隐约感到他们已经相遇过多次。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桂花拂面，本应是甜美气息，却化作一股冷香，清凛如雪。 来人十分自来熟地坐下，“这一魔法的构想确实精妙，但它有个缺陷。” “莫勒？”这家伙带来的特殊感知，老同事赫克托斯再熟悉不过，即便没有记忆，仍残留着直觉，“未来的你擅长梦境？” “嗯，毕竟我的爱人，是这领域的学者。”他的声音里是溢于言表的愉悦，“我与她在梦境中共游多年……” “所以，你所说的缺陷是什么？”刚跟伴侣分别的黑龙没心情吃狗粮，“你打算如何引导？现在的你，只是一道投影，在深层梦境里更会加剧你的不稳定性。” “别担心，这点程度的梦境可没法对我造成影响。”他手中的树枝化作一条银色丝带，系在少女的手腕上。 “至于缺陷嘛。”他十分欠揍地卖了个关子，“谜题的趣味在于解题的过程，还是你们自己去发掘吧。” 西莉亚甩了甩手上的丝带，那东西像头发一样，丝丝缕缕，光滑冰冷，瞧着随时都会飘散，却始终紧贴着肌肤。 丝带的另一头，也被对方系在腕间，明明这行为很正常，诺亚作为引导者时也没少做过类似的事。但那如长发飘荡的银色丝线，纠缠在他们指间，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暧昧。 西莉亚将此归结于对方太不正经，她是没法想象现实里的老师做出这种行为。但如果以他的真容：银色丝线自纤长五指间，缠上白玉般的手腕，一路漫向手臂，肩膀，锁骨……与银色长发缠绕，难分彼此…… “在想什么，莉亚？”冷香再度袭来，他的呼吸近在耳畔。 西莉亚默默坐远：都怪这人太不正经了！搞得她人心黄黄的！ 黑龙则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准备好了吗？能开始了吗？” 逐渐凝实的人影，对少女伸出手，“一起走吗？” 看着眼前完美如艺术杰作的手，以及对方永远朦胧的脸，西莉亚突然想到一点。 “我很好奇，老师，你究竟是如何穿过时空，进入我的预知梦？” 对方笑了，在她耳边低语道：“因为我与你，有一道契约。”一道能够跨越世界，横亘时间，牵引我们彼此灵魂的契约。 “但是盖亚那次，老师就没出现呢。” “莫勒”的笑容凝滞了：还不是因为某个蠢货在深渊里折腾如何解除命运之轮！ “我们该启程了，亲爱的莉亚。”他握住她的手，无数道门扉自他身后开启，那是通往深层梦境的入口。 而后，熟悉的坠落感，再次到来。 ………… 梦境之外，拉特西斯望着突然倒地的后辈，目光转向莫勒，“这也属于魔法的一部分？” 莫勒微笑道：“测试者的无防备，能保证实验更好地进行。” “实验。”拉特西斯手指轻点，倒地的男人被搬上了柔软的床，“拿自己弟子做实验，看来你对这个魔法很有信心。” “不，更准确地说，我是对莉亚很有信心。”作为这一魔法的核心，一切都是围绕她而构建的，可以说，世界上只有她才能使用这一魔法。 时间缓缓流逝，注视着沉睡的两人，莫勒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联系——源自他已经放弃的力量。 怎么会？他明明…… “哈！”床上的男人突然坐起，疯狂地喘着粗气，猩红竖瞳里尽是恐惧，他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看向自己的祖辈，“桑拉！那东西是……” “不用急，慢慢说。”拉特西斯用魔力安抚他的情绪。 他望向一旁还在沉睡的少女，“不行，那孩子还在里面，我得去救她！” 下一刻，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莫勒面无表情的脸映入他的眼中，“冷静，赫克托斯，先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于命运之轮的介入，他遗忘了梦中的部分细节，只记得坠入深层梦境后，他们在一道门的尽头，看到了那东西。 赫克托斯很难形容直面它的感觉：像是看到亘古的邪恶，被扭曲的真实，最污秽的魔力……它颠覆了一位巨龙自出生以来对魔法、对世界的认知。 “这是我最后的记忆，之后便从梦中惊醒。我得回去，那孩子没法战胜那种东西。”说完，他便躺下，试图再次入梦。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从再进入那场预知梦。 一直旁观的埃曼若有所思，“你被萨拉拒绝了，应该也是她将你送出来的。” 男人大为不解，“为何？” “嗯……大概是嫌你碍事？”见他目光不善，埃曼摊手道，“好吧，别生气，我来试试看。” 绿发精灵闭上双眼，背靠在软椅上沉沉睡去，已然进入了同伴的预知梦。 同时，棕发男人饮下一瓶药剂，躺倒在少女身侧。 拉特西斯瞥他一眼，“莫勒，你了解梦境吗？擅长精神魔法吗？” “略懂一些。”他环顾自己三位使魔，“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没听到使魔的回应，他就被拽入重叠展开的梦境之门。 第126章 她只是不小心，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 在推开那扇门前，西莉亚没想过会见到这种东西。 直到亲眼见证它的存在时，她才明白，戈多所说的“这个世界的魔力都已被污染”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法师，她很清楚，眼前的东西，就是魔力本身。 但她的理智和认知都告诉她：魔力应当是有序的，遵循规则而运行。它美丽而浩瀚，贯穿着时间的始终，是一切的源头与终点。 魔力，绝不该是眼前这副污秽、扭曲、不可名状、令人作呕的模样。 即便早已知道真相，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使用的魔法，整个世界运转的基础，是建立在这种东西之上。 既然它的本质如此，为什么他们还能正常使用魔法，并未因此陷入疯狂呢？ 是大地女神的囚笼吗？祂将古老神明与疯狂一并锁入其中？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所谓的计划B，将不会有任何人能得以幸存，没有人能在直面它之后活下来。 想通后，她毫不犹豫地将赫克托斯踢出了梦境。而后，心脏一阵碎裂般的剧痛，无法抑制的恐惧感，吞噬着她的思维。 强烈求生意志之下，大地之茧的力量再度暴涨，又被戈多的抑制器按了回去。 “莉亚。”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唤，恍惚中，无数画面在脑中闪回，她曾经历过，或是不曾见过的……但都与那人息息相关。 手腕间的银丝忽然剧增，如倾泻的月光，倒转的星河，将她环抱在其中。 “那并非是你的恐惧，眼前不过是潜藏意识幻化而出的假象，祂的真身不在此地。” 银白的世界里，她感到身后有一双微凉的手，环过腰间，与她的双手交握。 “你拥有世间唯一纯净的灵魂，即便疯狂的意志亲自降临，也无法侵染你的力量。”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似乎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莉亚，忘记那不属于你的恐惧。”银色丝线向外散开，化作羽翼披散在她身后，“你才是此地的主人。” “现在，是你行使主人权力之时。”丑陋的无可名状之物，再度显现。 即便是幻象，也是古神的力量化身，她做得到吗？ “莉亚，你即是这个世界的奇迹。只有你才能做到。” 她伸出手，银色丝线将他们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仿佛两只交颈的天鹅。 毁灭。 银白光芒在刹那间点亮视野，万物都将终结于此，包括魔力本身。 葬礼。 由他所创造，她学习的第一个高阶毁灭魔法。 西莉亚转身，陷入一双绯红的眼眸，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其中涌动。 她被蛊惑一般，伸出手，去触碰那双眼睛。 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他选择放弃挣扎，缓缓垂下头。 她的手指，却落在如玫瑰娇艳柔软的唇瓣上。 他的头越来越低，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相碰时，忽然一抹充满生机的绿意，落入银白的荒芜世界。 精灵的声音在周围回响，“哎！萨拉！你在哪？还活着吗？” 西莉亚从美色的迷惑中清醒过来，抽回了手臂，“埃曼？” 莫勒默默收起银色丝线，那是他魔力的具象化。他很清楚为何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这里。 命运之轮影响了他——既然他能驱使未来的自己，同样的，未来的他也能驱使现在的自己。 他们是一体的。即便放弃这一力量，只要未来的他重拾，命运之轮将再度回归。 他看着空荡荡的臂弯，心中生出不甘：明明就差一点！就能…… “哦？莫勒叔叔也在啊。”嫩绿藤蔓化身为埃曼的模样，落在他们面前。 此时，莫勒才猛然惊醒：不对！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放纵自己的欲念？ 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强吻”老师，西莉亚只觉尴尬，“外面情况如何？赫克托斯有受到影响吗？” 埃曼笑道：“那条蠢龙没有大碍，就是被吓到了。真可惜，你没看到他那副‘奶奶我好怕’的表情，哈哈哈……” 见他毫无形象地大笑，西莉亚感觉有点不对劲，“埃曼，你没事吗？” “我好得很。”埃曼目光扫过他们，“倒是你们两个，怎么一副被抓奸的模样？” 西莉亚现在很确定他出了问题，“老师，这是？” “大概，是魔法的某些副作用，深层梦境放大了人的情绪和欲望……”就算厚颜如莫勒，也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先离开梦境再说。” 绿意蔓延而来，埃曼一脚踹开大门，“走这边。” 穿过梦境之门，西莉亚坐起身，眼前是熟悉的花园，以及目光关切的人。 赫克托斯见他们三人醒来，十分震惊，“你们真的战胜那东西了？” “应该吧？那东西本质是幻影，并不强大。”西莉亚看向身旁的男人，“我想，这个魔法还需要完善，老师。” “当然。”男人的眸光深沉，“梦境的事，我很抱歉。” 西莉亚很坦然，“我也是，望老师谅解，我对你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只是不小心被美色迷惑了心智，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听到这话，莫勒的内心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不断下坠。 拉特西斯觉察到这怪异的氛围，但她始终保持微笑，什么也没问。 ………… 之后几日，老师继续完善魔法，西莉亚和埃曼则回到学院，开始准备各门课程的年末考核。 顺利通过院长的魔力控制考核后，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到所有人都退场后，找到还在原地的院长。 女人见到她，一点都不意外，“蓝晶森林的任务，还顺利吗？” 西莉亚掏出水晶板，“我正在发愁这件事呢！虽然没找到魔兽，但是网到了一串大鱼，不知道任务算不算完成了？” “算你通过了。”院长的手在水晶板上轻点，“去拿你的奖金吧。” 她却没动，“三百金奥尔。就能将切斯特家族的反对势力全部打掉，这点钱，会不会有点少？” “呵，那你应该去找从中获益最多的那位才是。” “我会去找她的，但在此之前……”少女笑眯眯道，“我想知道，是谁通过了这件不存在的任务呢，院长阁下？” “行吧。”女人心知这孩子不好糊弄，便竖起一根手指，“就一……” “一万金奥尔！” 院长被气笑了，“你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你怎么不要十万？” “那不是怕您拿不出来嘛！”西莉亚伸出手，“承蒙惠顾。” 女人没好气地一拍她的掌心，两人便传送到法师协会前。 她手中多了枚紫色的钥匙，“去我的宝库，从里面挑选一件你喜欢的。” 西莉亚跟着她走进地下宝库，“感觉只拿一件，不能彰显院长您的大气吧？” 院长收起钥匙，假笑道：“不如我大气到底，一件都不给？” “好吧，希望是值得我跑一趟的宝贝。”西莉亚可不想被人打上“老好人”的标签，她得让他们知道，想要借她这把刀，得付出代价。 她们来到一座以古赫尔语标着“5250”的库房前，院长甩出钥匙，融入门中，金色光辉笼罩而来，两人顺利进入宝库。 一位法师最重要的财产，往往不会放在空间道具里，随身携带。空间道具碎裂不是什么稀罕事，一旦破碎，想再从异空间寻回，就得付高价求助擅长空间魔法的法师，往往还不一定能顺利找回。 因此，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将其保存在法师协会的宝库里。 自然，宝库的租用费也不便宜。宝库数字越往前，就越稀有，且更昂贵。 西莉亚打量这处四位数，算是中上等的宝库：里面确实没有敷衍的货色，毕竟房间就这么大，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没有余地放些鸡肋废物。 有一看魔核就知道昂贵的法杖，成色上等的古代魔法石，以高阶魔核打造的魔法道具，极为稀有的炼金材料，她甚至看到了一块凝固的秘银。 但也有不少她难以说清楚用途的东西：造型古拙的猫咪石雕，发出风声、满是孔洞的枯木，盛满着紫色液体的陶罐…… 最后，她停在一颗犹如晚霞的金红果实前：这不是长生之种吗？ 院长顿时心如割肉：臭丫头！挺识货的啊！ 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确定要它了？不再看看？你只能拿一件。” “你为什么不吃了它？”西莉亚拿起果实，“还是说，它对你提升不大？” 这回，院长是彻底死心了，“你认得长生之种？” 她点头，何止认识，兜里还有两颗呢。 院长叹气，“到了魔导师这一级别，长生之种，除了延长寿命外，再没有用处。”而她还很年轻。 西莉亚掂了下手里的果子，这东西对她来说用处也不大，变现也比较麻烦，但看院长的态度，确实是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样吧，您出个我满意的价格，我就不带走它。” 院长面露诧异，她知道长生之种，却不想要？还是她已经用过了？不，以她的年龄，根本无法服用。 至于价格，长生之种这种能延长寿命的无价之宝，没有人能够拒绝它。她将其留在宝库里，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毕竟默尔林的斗争风云诡谲，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失败者？ 最终，西莉亚拿到了她满意的价钱，而钱包大出血的院长，只觉非常后悔。 见少女用魔法数着钱的财迷样，女人疑惑道，“你很缺钱吗？” “我只是很喜欢钱。”听着金币叮当的声音，西莉亚已经在计划买什么样的房子。 “马上要放假了。”院长试探道，“如果你有空的话，或许愿意接一单生意？” “哦？报酬呢？” “一万金奥尔起步。” “我接了！” “你还没问内容呢！” 她心不在焉道：“是什么？” “我有个朋友，目前被困在永恒山脉，需要有人将她救出来。” 这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您那位朋友，不会恰巧包养了两位瑞亚兽人做情人吧？” 院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西莉亚当场拒绝，“别开玩笑了，院长。那地方可是永恒山脉，还是瑞亚兽人的领地。去那里偷人，跟去巨龙巢穴偷幼崽，有什么区别？是嫌自己活得长吗？” “以她家的财力，一万金奥尔只是起步。”院长递来一枚水晶徽章，“这是她家族的信物，如果你有意向，就报我的名字，他们会见你的。” 她看着水晶徽章，觉得有点眼熟，“她家族的名字是……” “阿斯特丽德。” 嚯，难怪出得起这价钱，梅西斯的家族，炼金世家，能不有钱吗？ 但以梅西斯的影响力，捞人应该不会很困难。为什么却没有出面？ 这其中的浑水，要不要蹚呢？ 那可是一万金奥尔啊。 ………… 第三天，西莉亚召集几位朋友，平分了从院长和学姐芙蕾雅那榨来的钱。 “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她简单描述了任务内容，并强调了一万金币的报酬。 天天跟瑞亚兽人相处，清楚他们实力的阿尔洛特，直说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如果不是身具日之神的恩赐，我绝无可能赢得了队长。更别说，她的族内，有更多比她更强大的精锐。” 埃曼有不同的看法，“这事听起来很有趣。我们或许可以暂时放下任务目标，只是作为一名外乡游人前往，热情的瑞亚兽人应当不会拒绝我们。尤其萨拉还有着炎族的身份，而魔族和瑞亚兽人，关系也很亲近。” 三人看向纳希，她只忙着低头数金币，上次分了九百金币，就够她数半天，这回分了好几千，她几乎数不过来了。 “纳希，你的想法是……” 高瘦少女，忙得头也不抬，“我听萨拉的！” 阿尔洛特扶额，“希望能谨慎行动。” “那我们就出发吧，先去阿斯特丽德家族打听一下。” 第127章 好好享受青春吧，孩子们 作为传承数千年的炼金世家，诞生过最伟大的炼金师梅西斯的家族——阿斯特丽德，其私宅庄园的奢华，连自诩见过世面的西莉亚都忍不住惊叹。 在寸土寸金的默尔林，竟能看到一座完全没有使用空间魔法扩展的庄园，其占地面积比她就读的学院还大！ 要知道默尔林在私人住宅和公共设施之间的土地差价，可是天差地别。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此铤而走险，被送进去吃牢饭。 在说明来意并出示徽章后，一位年轻的高阶法师，驾驶着小型空艇，带领他们缓缓飞过庄园上空。 西莉亚：这艘还没进入大众视野的小型空艇，就够她买一栋房了。 埃曼则默默数着一路看到的法师塔：至少有二十座。从外部规格来看，魔导师级别的至少有六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家族现在有六位魔导师，某些影响力深远的已故者，为表示尊重，也会留下法师塔。 这些法师塔运转所需的魔力和钱财都是普通人不可想象的，只有这种大家族才能支撑得起。 不久后，小型飞艇降落在一座以金、白为主色调的古赫尔风格建筑前。他们穿过月岩石打造的玉白色大厅，来到一处生机盎然，涌动着魔力之泉的花园。 花园中有两人，已在此等待多时：其中一位，是脸上已有了岁月痕迹的男人，但这痕迹无毁他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陈酿般的魅力。 但西莉亚的注意力，都在他身旁那位满脸都写着尴尬的年轻男人身上，这不是她学长吗？就是那位在炼金课上给失败魔药上赋生术的“鬼才”。 “萨拉？埃曼？”年轻人见到同学也很意外，“怎么是你们？” 埃曼调侃他：“没想到阿斯特丽德家族的人，也会穷到向我们借钱？” 年轻人摆摆手，“我早就脱离家族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我姐姐的事。” 说到脱离家族，他身旁的男人明显面色更沉了，“温尼斯特，竟然推荐她的学生来？” 对于自己生父的傲慢，年轻人早有领略，只对两人道：“别搭理他。这事吧，挺复杂的，还涉及到大家族的阴私，作为同学，我真心不建议你们来蹚这浑水。” 他这么一吊胃口，埃曼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哦？既然我们都来了，不如说来听听？” “维斯伯恩！”男人警告年轻人，“这里还轮不到你擅自做主。” “叫我邓恩，我早就改名了，跟你的家族，以及你，都没有一点法律上的关系。”学长态度轻慢，语气却很坚定，“如果不是为了姐姐，我也不想回到这鬼地方，跟你打交道！” “你……”男人怒急攻心，脸色忽然一阵煞白，连忙取出一颗药丸服下。 “啪！”清脆的掌声响起，宣告此地主人的到来。随即，一股温和的魔力抚平了紧张的气氛。 “两位，还请冷静一下。”眉目温婉的圆脸女人，缓步走进花园，“让客人们见笑了。是我的错，来晚了些。”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蓝发女人，神情散漫，眉心悬着一颗水晶眼球，正是闻名世界的炼金大师—— “梅西斯？”埃曼有些意外，“你居然会亲自前来？” “这里可是有四位贵客，我不到场，岂不是太怠慢了。”蓝发女人看向西莉亚，“小法师，我们又见面了。” “好久不见，梅西斯阁下。” “你上次在信中所提及，关于通讯镜的构想非常美妙，我们已经在试着加入这些功能，如果量产出第一批实验品，会率先送给你。” “那就谢谢您了。”西莉亚对圆脸女人道，“您好，我叫萨拉，应院长温尼斯特邀请前来。” 对方微笑致意，“很荣幸见到几位，你们的能力我有所耳闻。我是阿斯特丽德的现任家主，露易丝。” 接下来，这位家主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他们需要营救的倒霉蛋，名为帕洛夏，是位年仅一百多岁的魔导师。即便在天才遍地的默尔林，也是拔尖的水平。这也就导致了被家族宠爱，过于年轻，又没怎么经历过世事的她，一不小心就落入了“险恶兽人编织的美色陷阱”，沉迷于两位情人的甜言蜜语，忘记家族的教导，离开了默尔林的范围后，被两位兽人绑架回永恒山脉。 先撇开家主对山民的有色眼镜不谈，西莉亚有些奇怪道：“按理来说，你们这样的大家族，都会在成员的身体里镶嵌传送符文。遇到危机情况，能激发符文回家。瑞亚兽人的话，我记得他们对空间魔法，不是很擅长吧？” 学长冷笑道：“露易丝阁下，大家都不是傻子，您就不能说实话吗？” 梅西斯清清嗓子，“我来补充一下。严格来说，这孩子应该属于叛逃家族，本来我们也没当回事，谁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过几年玩腻了、疯够了，自然会回来。” 听到这里，一直绷着脸的中年美男，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跟她母亲一样的性子！见到几分美色，就把从小的教养忘了光！” “还不是你对姐姐从小的压抑所致！”学长突然站起身，几乎是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姐姐三十岁都不能独自出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出身格伦米大陆那种蛮荒地方！” 原格伦米大陆居民阿尔洛特，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听了一耳朵大家族私密的西莉亚等人：哇哦～ “啪！”家主再次击掌，父子两人便被暂时夺去声音，“两位，请冷静，保持应有的礼仪与风度。” 梅西斯无所谓道：“算了，露易丝，咱家这点破事，外面早就传遍了，遮都遮不住。” 她继续说下去，“私奔这事，阿夏那孩子有前科，我们就没管。原以为她玩个几年也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事却被某家小报添油加醋地报导了。我们本想花点钱把这事压下来，找到记者才知道，这或许是那孩子对我们发出的求救信息。” “那孩子不但被绑到了永恒山脉，而且即将在山民的冬节上，成为一位山民。” “强行改变信仰和种族族，属于侵犯人身权利的大事，默尔林难道不管？”西莉亚不信她的一面之词，“瑞亚兽人也不是什么野蛮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论起传承和历史，人家比默尔林还要久好吧！ 埃曼微笑着点破她们隐瞒的事实：“因为，她是自愿的，是吗？” 家主淡然道：“那孩子只是一时冲动，她会后悔的。” 埃曼纠正道：“或者说，您认为，她会后悔。” 西莉亚听了连连摇头，“抱歉，这任务我们接不了。” 家主却改口道，“我们不要求你将人带回来，只需要你们去见那孩子一面，并将这个送到她手里。” 说着，女人递来一枚封印的水晶球，“至于她愿不愿回家，是她自己的意愿。无论事成与否，我们都会支付你们两万金奥尔的酬金。” 两万？这远远超出西莉亚的预料。 她看着那枚水晶球，却没有伸手，“我得先确认一下，您给我的这东西，不会附加开启后立刻传送持有人的特殊魔法吧？” “我以魔*法女神之名起誓，这只是一颗记录水晶球，没有附加任何魔法。” 一名法师，以魔法的名义起誓，是最重的誓言和承诺。 “里面是什么内容？” “一位家长对孩子的思念之情。” 但西莉亚还是有些疑惑，“只是转送一颗水晶球的小事，也值得你们付这么大的价钱？” 梅西斯笑道：“小法师，瑞亚兽人的冬节大典，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你拯救了炎族的后裔，还是沙梅拉的朋友。而这位——”她转向一直发呆的高瘦少女，“来自魔族的年轻英杰，必然是瑞亚兽人的座上宾。” 她又看了眼埃曼，“但他们不太欢迎精灵，如果你去的话，记得做下伪装。” “代我向桑曼达队长问好。”梅西斯将一对拳套递给金发青年，“她上次在我们工坊定制的武器，请帮为转交。” 阿尔洛特惊讶于这位炼金大师的情报能力，“我定然为您带到。” 家主取出一只空间手环，“这是预付的酬金，共一万金奥尔。” 西莉亚没接，“我只是出于私交，为您转达礼物而已。谈钱就不合适了，还是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女人露出赏识的笑容，“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你不是山民，我一定会招揽你加入我们家族。” 西莉亚心里白眼：她还想成为一位真正的山民呢，娶上好几位兽人美男。这还不是某江不允许吗！ 嘴上却道：“感谢您的青睐。但我早已立誓，将永远遵循大地与高山的指引。” 家主也只是说说客套话，在魔法家族里，人类与兽人的隔阂成见一直很深。罗夫斯家族那位家主，身为难得一见的奇才，至今都因为兽人血脉，而受到歧视。 古老的阿斯特丽德家族，决不允许后裔里，出现兽人的血脉！ ………… 几人离开美轮美奂的庄园，纳希突然开口道，“我不喜欢她们。” 埃曼笑道：“别在意，人类就是这样，短视又傲慢，就像他们的生命和传承。” 队伍里另外两名人类：…… 西莉亚耸了耸肩，“我们来商量一下，要不要去呢。” 纳希诧异道：“可是你东西都收了？” “我们只是答应帮忙转送。”埃曼清楚她的意思，“而且，送东西的手段有很多种，也有可能不小心遗失在路上。” “这就是你不要钱的原因？”纳希恍然大悟。 更重要的是，就算被瑞亚兽人当场抓住，她也能以私交为由，撇清关系——她只是代一位思念心切的家长，送来关照问候而已。 两万金奥尔确实诱人，现在的问题是：阿斯特丽德家族还隐瞒了什么？为什么笃定这颗水晶球，就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她问埃曼：“你能用精神力解构这里面的内容吗？” 埃曼摊手，“这可是梅西斯所做的魔法道具，你也太高看我了。” 西莉亚思考片刻，决定回去问问拉特西斯的看法，她相信长者的智慧。 ………… 黑龙族长听完晚辈的叙述，却没有直接给出意见，“冬节，对山民而言，意味着一年的终结和开始，是非常重要的节日。他们会在这个特殊的节日，举办祭祀大典。只有极少数得到他们承认的对象，才能前往永恒山脉的一息峰，饮下永恒之泉，成为他们的族人。” 她默默点头，“这是非常神圣而不容破坏的庆典。” “但那位记者能流出照片，说明瑞亚兽人内部，也对此事有所异议。” 西莉亚听明白了，“既然祭典已经定下，就再无反悔的余地。所以，反对者希望帕洛夏自己退出？” “聪明。”黑龙族长拍拍她的肩膀，“这里面或许涉及多方博弈，两万金奥尔，还是要价低了些。” 西莉亚顿时生出了退缩之心，“要不这个冬节，我还是去月光岛玩吧。” “胆子这么小？可不像你的一贯作风。”拉特西斯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送礼，就当去长长见识也好。等过了冬天，洛根山脉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将要启程去格伦米大陆。” “老师，已经定下了吗？” “等你们回来，他的魔法也该完善得差不多，到时候，你们可没休息的时间了。”拉特西斯提醒道，“珍稀最后的闲暇时光，孩子们。” 埃曼听后，果断道：“我们去见见世面吧，萨拉。” 西莉亚看向另外两位小伙伴，“你们觉得呢？” “我一直想去永恒山脉看看。”纳希身为魔族，从小就听着大地女神的故事长大，也很好奇与她有着同样信仰的山民故乡。 阿尔洛特则转向拉特西斯，“阁下，您所说的格伦米之行，确定在明年春季吗？” 黑龙族长肯定道：“是，我们将在万物复苏的新生之时，日之神的力量照耀之下，前往格伦米大陆，解决霍伦维尔一事。” 金发青年深深吐气，行了一礼，“感谢您们的援手。” “唉，你这孩子，别跟托德似的，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拉特西斯怜爱地看着他，仿佛看到年少的阿斯塔德。那个高傲的少年，背负着誓言和责任，孤独而沉默地前行。 “好好享受青春吧，孩子们。美好的年华岁月，无论有多短暂，都将是值得珍藏一生的回忆。” 第128章 埃尔曼德，有自己的路想走 “我想与你们同去。” 所有课程的期末考核完毕，这一年的学习也就结束了。 这天晚上，西莉亚在3号魔法练习场，观看埃曼的最后一场考核——欺骗德拉老师。 听到他的声音，她看向这位擅长炸炉的学长，“邓恩，前往那里的道路很危险。” 这并非危言耸听，永恒山脉作为山民的圣山，根本没有与外界相通的大型传送阵。想要去那，就得先横跨洛根山脉，再老练的冒险者，也不敢说自己能毫发无伤地抵达那里。 “我会尽力不给你们添麻烦的。”年轻男人脸色微红，“虽然我只是个初阶法师，但炼金术还算擅长。能为你们调配掩盖气息的魔药，还能绘制炼金伪装。” 西莉亚见他心意已决，只能委婉暗示道，“我们未必能见到你的姐姐。” “我明白。”邓恩苦笑道，“姐姐是支撑我离开家族的力量，我一直帮不上她的忙，但我想做点什么，无论什么都好。” 西莉亚愣住了，她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 “哇！”场中忽然一阵传来人群的惊呼声。 两人转头看去，场中央只剩下身材纤瘦的血族少年，另一人已不知所踪，唯有一株繁茂的巨树，正不断抽出嫩绿的枝芽。而后，这棵巨树转瞬衰老，落下满场暗红的枯叶。 德拉的身影动了，他的手指穿过落叶的幻影，从中抓住一个面色惊异的学生，这位刚才还在观众席的倒霉路人，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巨树再次恢复生机，一位绿发精灵从中走出，他圣洁而慈悲的面容，仿佛端坐在神殿中的雕像。 “我赢了吗，德拉老师？” 德拉叹了口气，愿赌服输，“你通过考核了。” 回去的路上，西莉亚问道：“你打算给这自创的幻术取什么名字？” “萨沙拉耶曼克加赫……”埃曼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 “太长了吧？”用高山语翻译，就是“巨树的新生与枯萎。” “那就缩短一点，叫萨拉怎么样？” “行啊，我明天就去法师协会，把破晓更名为埃尔曼德。” “好吧，我觉得沙耶这个名字更好听。”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邓恩，忍不住出声道：“你们两个，真的不是一对吗？” 埃曼面露惊恐，“别说那么恐怖的故事。” 西莉亚嫌弃道：“我对黑心白莲没兴趣。” 三人来到纳希和艾尔下榻的旅店，这是他们的临时基地。 知道有一位新伙伴加入，纳希很好奇，“是个纯种人类？诶，魔力也很稀薄，为什么要带着他？” 作为脸盲，她当然是不记得相貌平平的邓恩。 邓恩刚想开口解释，西莉亚就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炼金术师，能为我们配置掩饰气息的药水。” “很厉害～”埃曼拉长了语调，“尤其擅长炸坩埚～” 邓恩卷起袖管，多说无益，看来有必要露一手，让学妹学弟们知道他也是有些看家本事的。 ………… 第二天早上，阿尔洛特回到旅馆，刚进房间就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与其说是气味，更像是气息，有点像他的兽人同事们，尤其那几位瑞亚兽人，他们只凭这种强大而凌冽的气息，就能震慑几十里外的高阶魔兽。 难道有瑞亚兽人拜访？但他记得，他们平时并不会随意释放气息？ 但当他走近房间后，却发现里面只多了一位年轻男人，正是前天见过的那位，他正在一座临时搭建的炼金台前忙碌着。 “艾尔！”纳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出，冷不丁喷了他一头药水，以他的身手，都没能及时躲开。 她低头看了下标签，“这个是，游族人的气息。” “你们在做什么？”他用光魔法烘干被打湿的金发。 西莉亚正在往身上喷瑞亚兽人的药水，“永恒山脉那里全是厉害人物，我们还好，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埃曼是精灵，最好还是掩盖下他的气息。” 喷完后，少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像桑曼达队长？” “很接近了？”阿尔洛特憋笑，“我想，你还差一条尾巴，需要找人定制吗？” “算啦，等我长出能跑马的臂膀再说吧。”西莉亚只是觉得有趣，用魔药去除气息后，又喷上了炎族的药水。 大概是想象到她形容的身材，埃曼轻声笑了出来，“那恐怕你的魅力，要更令他们着迷了。” 西莉亚放下药瓶，“你打算选哪个种族？” 埃曼心里早有打算，“跟你一样，炎族人，作为混居的大族，有精灵混血也算不上奇怪。” 精灵由骨骼和肌肉而生的天生体态，是很难在短期内矫正的，不如就以混血的原因蒙混过去。 选定种族后，邓恩便着手为他绘制伪装，与德拉老师的伪装术有所不同，邓恩更喜欢在原有基础上，改变面部轮廓，五官细节。 只见他手下飞转，一位悲天悯人相的精灵大美人，就成了面带愁容的清秀混血儿。 “啪啪啪！”三人鼓掌。 阿尔洛特感慨：“真是精湛的技艺。” “你需要吗？感觉你或许适合伪装成一名游族人？”西莉亚脑中闪过一位同样有着金发金瞳的骑士。 金发青年的笑容，却因这句话凝固在脸上，片刻后才恢复如常，“不必了，我想热情的山民们，应该不会拒绝一位好奇的人类旅人。” 这倒也是，每年都有许多冒险者前往永恒山脉拜访，除了精灵和血族，没听说过山民因种族拒绝哪位冒险者。 西莉亚想起被遗忘已久的精灵夫妻，“对了，你的另外两位护卫怎么办？他们那样的强者，一进永恒山脉就会被发现吧。” “我忘了跟你说。”埃曼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的新模样，“我已经遣散他们了。” “真的假的？”西莉亚不信，“精灵们怎么可能会允许呢？” 埃曼似笑非笑道：“你似乎误解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需要他们的允许，而他们，需要我的首肯。” “说得霸气。”西莉亚猜测，“你找老师帮了忙？” “莫勒阁下确实给予了我一些提示。”埃曼没否认，“但最终，是由我亲手行使的权力。” 而权力，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很抱歉，让那些爱着他的人失望。但埃尔曼德，有自己的路想走。 ………… 当夜，简单休息后的五人，踏上了前往永恒山脉的路。 介于蓝晶森林仍被默尔林封锁，他们便换了一条路线：从石英城转白菊镇——洛根山脉的边境之镇，过了这座小镇，便彻底离开默尔林的势力范围，进入真正的无人之地。 夜晚的飞空艇上，几乎都是些夜行族，很少看到人类，平时几乎见不到的血族和海妖，则明显多了起来。 邓恩看着那些昏暗里发亮的眼睛，默默靠近了阿尔洛特一些。整个小队里，给他安全感最高的，就是这位彬彬有礼的金发骑士。 半夜时分，正是纳希最精神的时候，她将这艘结构简单的飞空艇，从上到下转了两圈，回来后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西莉亚正往嘴里灌醒神药剂，“嗯……咕咚，你捡到钱了？” 纳希摆手，她现在可是身价数千金奥尔的富婆，哪会因为捡到几个钱就兴奋？ 她低声道：“我发现，驾驶舱里的操作员，居然是个深渊生灵！” 西莉亚并不意外，在默尔林，有不少深渊生灵，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工作，有些是有主人的，而有些则是受默尔林雇佣。他们大多是强大的高阶生灵，能够完美幻化出人形。 见她没反应，纳希又接了一句，“而且，他跟别的生灵不一样，是用的原形！” 西莉亚本能觉得不太对劲，“这不符合默尔林规定。” “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就算驾驶员违规使用原形，跟乘客也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在这艘飞艇上坐上几个小时，等待抵达白菊镇就是。 “好吧。”纳希坐回位置，她没有告诉小伙伴，驾驶舱里除了那个深渊生灵外，再没有其他人。但以她的常识，也意识不到这种异常。 不知为何，即便喝了药，西莉亚还是有些倦意，她打着哈欠，刚准备靠着睡会，一阵突来的猛烈震颤，顿时驱散了她的睡意。 飞艇的灯光骤然熄灭，人们的质询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操作员去哪了？” 黑暗中，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要坠机了！” 埃曼看了眼她，“不愧是你。” “关我什么事！”西莉亚第一时间给他们三人套上了防护魔法，“邓恩，你会飞行术吗？” 他迟疑道：“会一点……” “算了，你抓住我。” “啊？”邓恩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飞艇发出凄厉的哀鸣，眼前骤然一空，这艘能承载数百人的巨物，像是一只被人撕裂的玩偶，无数碎片从中飞溅。 然后，他感到身体一轻，人如一只鸟，灵巧地穿过破碎的飞艇，在如雾的月光下腾飞。 他惊慌地抓紧少女的手臂，却见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具正在散落的飞艇上：它已彻底损毁，但或许是镶嵌其中的魔法阵起了作用，它的整体都被包裹在一层紫色光辉中，并没有立刻坠落，而是缓缓漂浮向下。 就像一只受了重伤，却仍未死去的巨兽，盘恒在空中。 “萨拉？”他不理解，她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跑？ 另外三位同伴也聚集过来，那个瘦高少女问道：“萨拉，你感觉到了吗？” “嗯，那里有一股很强大的深渊气息。” 她话音刚落，一对巨大的骨翼，从飞空艇中撑开，如月光苍白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飞艇。 紫色光辉闪烁数次后，终于彻底熄灭，飞艇再也无力承受般，向着幽深的山林迅速坠落。 第129章 他前来寻找被窃的宝物 望着远方正逐渐显露真容的纯白骨架，西莉亚推测，“大概是位深渊主宰。” “要上吗？”纳希跃跃欲试，她还没跟深渊主宰打过架呢！ “你去牵制它，我们去救人。”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还是先救人吧。 “上了！”纳希轻喝一声，人如离弦之箭，从高空直坠而下，带起磅礴的气浪。 “她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牵制吗？”埃曼吐槽着，边用精神力搜索附近，“飞艇上还有32个倒霉蛋，没来得及出来，有5个反应微弱，大概快不行了。” “黄昏，凝滞。”永恒之景再度降临，夜色退去，飞艇的残骸被凝固在残阳之中。 巨大骷髅也暂停了一瞬，燃烧着苍白焰光的空洞眼眶，转向西莉亚所在的方位。 “看什么看！你的对手是我！”纳希一脚踹在骨翼上，焚烧的白焰融化着飞艇，却连她的发丝都无法点燃。 沉闷的声音传来，深渊主宰才注意到骨翼上的小家伙，炽白火焰更盛，飞艇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外而内地融化。 埃曼通报道：“还有22个，勉强活着。” “纳希等等！先别动手！”西莉亚决定采用话疗战术。 她将邓恩往阿尔洛特怀里一塞，使用飞行术接近深渊主宰。 “晚上好，我叫萨拉，有荣幸请教您的名字吗？” 一具巨型纯白骷髅，大半身体已从燃烧的飞艇中探出，他清朗的嗓音，仿佛一位尚留青涩的少年人。 “凡人，我应允你，诉说我的名，克洛诺斯。” “美丽的名字，一如您的存在。我想将您比作月光，又畏惧着漫长的黑夜，令我不敢直视您的容颜。” 埃曼听得一阵牙酸，“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肉麻话？” 阿尔洛特笑道：“我没记错的话，月光那段应该是取自于《黑夜的容颜》。” 肉麻，但深渊主宰很受用，连火焰都淡了几分，显然心情很不错。 “你想要什么，凡人？” “能得见您的容颜，就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但我内心还有些贪求，希望能更近些瞻仰您。只是，以我的孱弱身躯，无法靠近那壮丽的火焰。” 或许是出于对凡人的傲慢，又或许是被甜言蜜语哄得失了智，深渊主宰熄灭了白焰，主动对她伸出了洁白如玉的手骨。 “我准许你，凡人。” 西莉亚落在雪白指骨上，仰望着那空洞的眼眶，“您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贲临于荒野之地？” 她注意到深渊主宰只露出了上半身，大概他的另一半仍处在空间狭缝中。想要召唤深渊主宰，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这更像是一场意外。 偌大的骷髅头凑近，感受到那股令他亲近而舒畅的气息，“我为追寻窃贼而来，他们偷走了我的宝物。” “窃贼？”西莉亚装作好奇地打量残破的飞艇，“在里面吗？需要我帮忙吗？” “唔……”深渊主宰思考片刻，骨翼完全舒展开来，令人震撼的庞大身形，彻底从中解放。骨翼轻掀，便已离开飞空艇。 西莉亚对阿尔洛特点点头，示意他行动。 听这位深渊主宰说话流畅，想必应该是与跟人打交道多了。这种类型的深渊主宰通常有两种：性情随和，很好说话。非常狡猾，热衷欺诈。 姑且先把他当做前者吧。 “您的宝物，也在里面吗？” 骷髅凑得更近些，“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此地。” 趴在骨翼上的纳希早就不耐烦了，“喂，还打不打了？” 深渊主宰被打断对话，有些不高兴，伸出一根骨刺，化作一具浑身缠绕着白焰的小骷髅，跃上骨翼，一拳击向高瘦少女。 “跟我比拳？还真是被小看了！”纳希正面迎敌，迸发出的力量冲击，连周围空间都随之扭曲。 西莉亚距离他们很近，下意识就要再补个防护魔法。 白焰之墙挡在她的前方，骷髅空洞的眼洞注视着她，仿佛在向母亲渴求夸赞的孩子。 “谢谢您救了我。”她留意金发骑士已经从飞艇里，搜寻出不少人，“作为回报，我想帮您找到遗失的宝物。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告诉我，宝物是什么样的吗？” “一颗沉睡的风暴之茧。” 风暴之茧？西莉亚听沃斯他们提起过，那是深渊风暴的核心，只有最强大的风暴才能孕育出茧，而它们有着成长为母巢的潜质，有些深渊主宰，会定期剪除茧，当做深渊之巢的养分。 能从深渊里偷走这玩意，对方也很不简单啊！奇怪的是，既然深渊主宰都现身了，他为什么不跑？ 而且，就算深渊主宰受到宝物呼唤来到现世，也必然需要承接他力量的载体，这艘平平无奇的飞艇上，哪来那种东西？ 正疑惑时，眼前忽地亮起一道炽热的光，如一轮烈阳，骤然照亮黄昏。 与此同时，白色身影从飞艇中蹿出，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凝滞。”黄昏落在那道身影上，延缓了他的行动，仅在迟疑的一秒间，就已落入深渊主宰的掌心。 那是个面容姣好如人类女性，但从头部以下都被纯白羽毛覆盖，有着六只羽翼，银色钩爪的深渊生灵。被抓到后，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见丝毫慌张。 纳希一脚踩在小骷髅身上，探头张望着，“就是她！我在驾驶室里，看到的就是那家伙！” 她有着能令人失神的美妙嗓音，“真是小气，克洛诺斯，你坐拥那么多藏品，我只是带走一枚你不需要的废物而已，至于追到现世来吗？” 深渊主宰也不废话，掌心腾起白焰，灼烧着洁白羽翼，“哈耳庇厄，把东西交出来。” “你还是直接在这里杀了我吧，反正也只是回到深渊而已。”她满不在乎道，“但你，能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吧？” 西莉亚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你还有同伙？” “凡人，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点。”即便六只羽翼都被火焰灼烧殆尽，她也不曾露出一点痛苦之色。 “你们把风暴之茧，带到现世来，是想做什么？” “哼，一群蠢货。”她很有自信，他们找不到那枚风暴之茧。等到深渊主宰离去，她就能再次受召来到现世，实现他们一直以来的…… “哦？是这玩意吗？”众人看向出声的人，他正抱着一个沉睡的女人。 “精妙绝伦的幻术。但很可惜，对我没用。”下一瞬，女人从埃曼的怀中消失。 柔和的绿意在他们眼前绽放，一株苍天大树凭空而现，繁茂的枝叶间，绽放出素白的花，鲜红的花蕊间，簇拥着一枚灰白的卵形物。 深渊主宰松开手指，将要带回被盗的宝物。 “不！”哈耳庇厄从空中坠落，发出一声哀鸣，“诺埃尔！” 周围空间一阵抖动，阴冷而诡异的魔力，从中喷涌而出，如大雨倾盆。 “黄昏，编织。”西莉亚心知防护魔法无法硬抗这一击，立刻举起法杖。 手骨却忽然合拢，将她包裹在掌心里，炽白火焰再燃，驱散一切阴晦力量。 原本在纳希脚下装死的小骷髅，猛地腾空而起，冲进飞艇残骸里。 “喂！你去哪！”纳希追了进去。 西莉亚从手骨缝隙间探出脑袋，那艘被黄昏勉强稳定住的飞艇，又开始剧烈颤动，最终在多方力量的角逐下，彻底裂开，各种零件纷纷扬扬地洒落进山间。 没过多久，纳希与阿尔洛特便先后从中飞出，前者手里还提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生物。 最后出来的小骷髅，身形却大了数倍，将一只装满魔力结晶的巨箱，送到西莉亚面前。 “给我的？” 深渊主宰点头，“交易的报酬。” 西莉亚看着大半已经干涸的魔力结晶，突然就明白了这位的现世载体是什么。 通常来说，一位深渊主宰如果想出现在现世，必须有力量的载体：或是法师深厚的魔力，或是一场魔力献祭仪式，或是连通魔力渠道的魔法道具。当然，也可以是巨量的魔力结晶。 不知这批魔力结晶的主人是谁，出于谨慎没有将它放在空间道具里，却不曾想因此召唤出一位深渊主宰。实在是倒霉到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 西莉亚收下了，准备待会还给那个倒霉蛋。 真是一位温和有礼的深渊主宰，相比之下，阿卡雅那位上来就索要灵魂，更像个强盗。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脾气好，才会被人偷了东西吧。 既然已追回宝物，深渊主宰也不再逗留，庞大身形逐渐暗淡。临走前，那具小骷髅化作一枚指节大小的骨片，落在西莉亚的面前。 “这是我的化身，你能通过它，借用我的力量。” 西莉亚握着骨片，像握着一块冰冷而润泽的玉石。 “谢谢您，我会善用它的。” 深渊主宰离开时，还带走了那个只剩下半个身体的深渊生灵，都到了这地步，她嘴里还不消停。 “废物！诺埃尔你这个废物！老娘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全在跟你浪费时间！早知道当年应该契约罗萨莱斯！废物！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她的叫骂声，当然是无法唤醒那位被打出了原形的血族。最终在强烈的不甘与怨恨中，随深渊主宰离开了现世。 西莉亚望着满场狼藉，以及迷茫的众人，深深叹了口气，她这走哪炸哪的被动天赋，能不能主动放弃啊？ “还是先弄醒这家伙，搞清楚到底什么事吧？”她的指尖迸发出魔法的光辉，“你好，该起床了。” 那团扭动的血肉生物，突然张开粘腻的孔洞，发出无声的尖啸，却被埃曼浩瀚的精神力压制下去。 “这家伙，真是不老实呢，还在装睡。”埃曼笑得很是温柔，“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西莉亚对这位血族投以同情的眼神，“好吧，交给你了，别把他玩崩溃了。” 第130章 人生早已无回头路可走 作为一名贵族的私生子，诺埃尔很小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权势者，只能任凭他人欺凌，如一条野狗，抢食他人施舍的残渣。 为了权力，他献上了许多祭品——魔力、身体、尊严、乃至灵魂。 然而，在如此沉浮百年后，他才终于认识到：在天赋与力量面前，他所做的谋划都是如此可笑。 那个比他小五十岁，毫无经验，也无背景，更不好掌控的丫头，轻松就得到了他一直在争取的位置。只因为老师认为，她更有天赋，能够做好他永远做不到的事。 是啊，谁让他是个废物呢。年少时，他也做过一飞冲天的美梦，直到他在高阶法师的门槛之前，不得再进一步，才知道母亲口中“废物”的真正含义。 他的母亲只是为了孕育期提升魔力而诞下他，父亲更是个妄图借助美貌攀附权贵的蠢货。 在刚出生那几年，确实过了段好日子。但随着他长大，魔力逐渐定型，发现他是个废物后，母亲只给了一笔钱，便打发了他跟蠢货父亲。 没过几年，蠢货父亲就死于过量**剂，临死前还在做着进入魔法家族的美梦。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而这份誓言，和一路的血泪，在才能面前，也显得如此可笑。 没有晋升高阶法师的天赋，他连权力场的门票都无从获得。 随着年岁见长，他被排除在核心圈之外，转而被交代处理一些庶务。他的老师却觉得，这是为他安排好的一条养老路线，甚至还劝他培养几个孩子。 看着镜中人日渐苍老的面容，服用再多药物也无法挽回的容颜，他心中的惊惧惶恐，就要化作一头恶兽，将他完全吞噬。 或许是女神听到了他日夜不断的祈求，一位血族的领主，向他发出了邀请。 他看到跨越那道门槛的希望。 他见到死而复生，返老还童的奇迹。 而这奇迹的代价是什么呢？为人奴仆？命不由己？还有那位将自己从泥沼中救出的老师？ 他终究，还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得到了那份梦寐以求的恩赐——转化。 转化的过程是如此痛苦，仿佛撕去他的皮肤，打碎他的骨头，融化他的血肉，最终将他捏成一团永不衰败的烂泥。 血族的力量如此强大，生平第一次使用出至高魔法时，他落泪了。 即便他清楚，这份力量源于主人随时能收回的施舍，他又得像一条野狗，与其他人争抢那点残羹。 他后悔过吗？也许是有的。但人生早已无回头路可走。 只是偶尔，在寂静的深夜，他会想起老师曾说过：“诺埃尔，你最大的不幸，是你的才能无法匹配你的野心。” “放下这一切吧，做一个普通人，享受平稳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 凭什么呢，老师？凭什么要我甘于平庸，为你所说的天才让路？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的眼中，只是一场不幸的笑话吗？ 但那位温柔又严厉的老师，终究不会再回应他了。 所有的希望之门都已关闭，任凭他继续在泥沼血池中挣扎，汲取着失败者的血肉与力量，一步步向岸边游去。 当他终于抵达岸边，亲手吞噬主人，夺得领主之位，自以为获得自由之时。 他才明白：一切不过只是开始，他不过换了一批新主子。 从未有过的疲倦和乏味，如无尽的夜色，侵蚀着在他的心。 在日复一日的倦怠中，他逐渐诞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他将摧毁世界，重建属于他的乐土。 而他谋划的第一步，就是一枚能诞生深渊之巢的风暴之卵。 看完那悲哀而可笑的人生，埃曼接过西莉亚递来的手帕，擦拭去眼泪，“真佩服诺亚叔叔，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阅览别人的人生，还不留一丝感情。” “这家伙，自作聪明，又蠢又毒。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西莉亚读取完传递的信息，点评道：“以他的这点能力，想毁灭世界，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盖亚背后那群活了几万年的意识体，都没能做到呢。 “以他的胆识，大概也只敢在洛根山脉，自立为王吧。” 众所周知，默尔林将永恒山脉以北划分给山民，因而洛根山的部分区域，名义上在默尔林的管辖之下，实际根本无人驻守。而山民出于尊重，也不会在此扎根。 因此，洛根山毗邻永恒山脉的北部区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 而这段旅途，正是通往永恒山脉的必经之路。 西莉亚将伤员都聚集在一起，大多人在她和*阿尔洛特的治疗下，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血族因为其特殊性，治疗魔法没用，基本只能放在那等死。 “还是先联系默尔林吧。”西莉亚看了眼地图，距离这里最近的是梦魇镇，有法师协会管理，大概两百多公里的路程。 纳希看着原地一动不动的粘稠血肉，“这玩意，还活着吗？” “别小看血兽的生命力。”埃曼的指尖凝结出一滴血，那团本无意识的血肉，忽然躁动不安起来，蛄蛹着爬向他。 金发骑士的剑已拔出，埃曼却越过他，上前一步，“没事。” 浅金色的血液滴在那团血肉上，只见它扭曲攒动一阵，竟逐渐构建出一具接近人类的身体。 “啊！”初次见到这场面的人发出惊呼，尚有意识的血族们都尴尬地瞥开眼，被外人看到本体蜕化的过程，对一位血族来说，是最大的羞辱。 片刻后，一位面貌俊美、双目迷人深邃的男人，伏跪在埃曼面前。 “感谢您赐予我新生。” “别急着谢。”埃曼蹲下身，笑着看向他，“精神恢复得怎么样了？” 诺埃尔只觉一阵寒意，“大人！我会告诉您我所知的一切！请您别……” “不，你不知道。他们不会让你知道的。”埃曼将手轻放在他的头顶，转瞬间，他就双目无神，再度躺倒在地。 众人眼看着那头血兽又恢复原形，然后再被唤醒，如此反复数次后，埃曼终于收回手。 西莉亚见他唇角带笑，似乎是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个反派。” 埃曼眉目含笑，“那么反派的好友，想不想知道这个秘密呢？” “说说看？” 他却卖起了关子，“到了那再告诉你。” 埃曼微勾手指，一团金色血液落回他的掌心，“脏了。” 他对西莉亚伸出手，“帮忙清理一下？” “用清洁术？” “用葬礼。” “是是，谨遵您的吩咐，埃曼少爷。”银白光芒闪过，他的手心只余一颗钻石般的璀璨结晶。 忽略她的挖苦，埃曼称赞道：“精妙绝伦的魔力操控，你有打算去晋升高阶法师吗？” “高阶法师的晋升可没那么简单，就算没有论文，也要有参与的项目。”据说当年的大法师安娜，因为有文字阅读障碍，无法独立撰写论文，一直没能晋升高阶法师，干脆直接从中阶法师，跃升为大法师。 自她之后，高阶法师的理论知识领域就被一再放宽，但仍有一定门槛，不是现在的西莉亚，能达到的。 埃曼却笑道：“不，萨拉，对一位法师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天赋。而你，生来就不缺这种东西。” “谢谢？”西莉亚不明所以，“我们可以启程了吗？如果速度够快，明早应该就能抵达梦魇镇。” ………… 在漆黑的山林里，以三十公里的时速奔跑，对现代人而言可能是天方夜谭，但对这片大陆在外冒险的旅人来说，是基本操作。 路上又有几位法师轻身术的加持，一行倒霉的旅客，带着那些不知还有没有救的血族，总算在天亮前赶到了梦魇镇。 梦魇镇是死灵法师的地盘，对治疗血族很有一手。在听完他们的叙述，见到录制的证据后，二话不说先给了每人20金币的压惊费，再将犯事的血族收押起来。 西莉亚则将那箱魔力晶簇交还给主人，并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 “谢谢你。”女人戴着尖顶帽，胸前配着高阶法师的徽章，一脸镇定地盯着那名血族，“我会索要到应有的赔偿。” 赶了一夜的路，几人便打算在镇上好好休息，傍晚再租车出发。 邓恩本想说车上也能休息，但他实在疲惫不堪，直接在旅馆里的浴缸里睡了过去。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就遇上这事，连梦里都是一片光怪陆离。 就在他梦到姐姐被血族抓走，献祭给深渊主宰时，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有千根尖刺，同时在他的脑中搅动。 邓恩睁开眼，就看到黑发少女站在他面前，指尖还有着未退去的魔法光辉，另一只手正捂住他的嘴。 他愣了一瞬，然后捂住了胸口，又想起自己卸了伪装，赶紧低下头。 “别管这些没用的！”西莉亚把声音压得很低，“学长，快跟我们走！” 他俊美的脸上露出疑惑，“发生了什么，萨拉？” 少女却没回答，扭头看向身后的精灵，“埃曼，怎么样？” “他的魔力和精神力还没有覆盖到这里。”埃曼皱眉，“这种触知感……他是受了伤吗？” 必然的事，就算他是不死的老巫妖，跟阿斯塔德一个毁灭大法师刚正面，不受伤就怪了。 西莉亚却没空思索，将衣服一股脑丢给学长，背过身催促道，“快点，晚一步，我们都得死在这！” 邓恩仓促穿上衣服，满脸通红地跟着他们，悄然离开旅店，另外两位同伴也已潜入阴影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阿尔洛特问道：“幻象都安排好了吗？” “嗯。”埃曼谨慎地探出精神力，“他往法师塔的方向去了，我们现在就得走！” 一旦让对方得知，自己一行人，尤其萨拉在此，他们就绝无可能逃脱。那可是一位大法师！ 好在此时是正午，死灵法师们都很懈怠，巡逻的大多是他们驱使的召唤灵。 邓恩用炼金药迷惑了召唤灵的感知，在埃曼精神力的指引下，几人找到一处薄弱的防守口，连魔法都不敢用，直接翻墙出去。 作为体力最差的一个，邓恩被纳希提着翻过了墙。随后是埃曼，西莉亚和阿尔洛特殿后。 就在西莉亚在手脚并用，试图翻过那道十米高的石墙时，一道身影从树影中闪出，迅速翻过了墙。那动作之流畅轻盈，也就纳希能比。 “愣着干嘛！”纳希从墙头伸来手臂，将西莉亚和埃曼拉了过去。 刚落地，西莉亚就被纳希抱在怀里，她另一只手抄起埃曼，“艾尔，别掉队了！” 金发骑士背上邓恩，“纳希！你跑错方向了！” “走这边！”突然，一位身形矫健的女人如迅雷奔过，“快！” 西莉亚探头，认出正是那个赔了一箱子魔力结晶的高阶法师，“跟上她！” ………… 六人在森林里狂奔许久，才停下脚步。 邓恩双脚刚落地，靠在树干上休息，就听西莉亚问，“学长，你有没有能在森林里掩盖气息的药水。” 没让她失望，邓恩点点头，取出了两种药水，“红色这瓶可以伪装成低阶魔兽，绿色这瓶能融入草木。” 众人毫不犹豫选了绿色那瓶，喷洒在身上，西莉亚还没忘分给那位一同出逃的高阶法师，对方道谢后欣然接受。 西莉亚看了眼地图，距离白菊镇还很遥远，真要靠走，恐怕冬节都得错过了。 高阶法师喷完药水后，却没递还过来，“能卖我一瓶吗？” 邓恩摆手，“你拿去吧，我还有很多。” “多谢。”她也不推辞，收下后，率先走在前方，“你们可以叫我萨拉，这是个假名，不用在意。” 另一个假名也叫萨拉的人：…… 她揭下尖顶帽，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圆耳，但她却同时有着人类的耳朵，显然这是一位混血儿。 “我父亲是苏里族，我从他那里继承到了对危险的感知。刚才那种令人颤栗的恐怖气息，是一位死灵魔导师，还是大法师……” 她的目光转向西莉亚，她看出这个队伍里的主心骨是谁，“我并无冒犯之意，但我想知道，你们仓惶出逃，是因为那位吗？” “是，那位正是死灵大法师，沃恩图氏族的主人，格兰。”西莉亚根本没打算瞒着人，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出于谨慎，她没有念出他的全名，但作为高阶法师，混血儿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是谁，“那位阁下来这做什么？” “恐怕跟那名血族有关。我们很有可能破坏了他的计划。” “高山啊！”女人不由庆幸山民血脉带来的天赋，让她再次逃出生天。但留在镇里其他人类和兽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位血族的大法师，正是预知梦中附身德拉，与阿斯塔德交手的那位。从梦中的情形判断，他恐怕也与盖亚背后势力有牵连。 “梦魇镇，明明是默尔林的直属镇……”女人话说一半，就咽了回去，那是位大法师，就算有人能保持中立，在他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西莉亚问她，“你要去哪？” 女人摇头，“我原打算去白菊镇，将魔力结晶转交给那里驻守的法师。但现在，这恐怕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西莉亚犹豫道：“不会吧？那可是默尔林的边陲镇，有与默尔林的通讯塔。” “但在一位大法师面前，算不了什么。”女人看着眼前尚留稚气的少女，“就算他把白菊镇毁了，难道玛丽阁下，还能为无法出声的死人讨回公道吗？” “大法师，不受一切规则约束，连魔力在他们面前，都是任其揉捏的玩具。” “所以，你的打算是？” “我要进入永恒山脉，冬节大典即将开启，即便是大法师，也无法挑战高山的威严！” 130-140 第131章 新的受害者已就位 在那位死灵大法师到来前，西莉亚做了一场预知梦，看到他的魔力笼罩整个梦魇镇，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为避免耽误时机，她连真相都没调查，就主动醒来，呼唤同伴离开。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因此，她更疑惑埃曼究竟在那名血族的深层意识中，看到了什么？ “与那死灵法师无关，否则我也不会同意在镇上停留。”埃曼轻轻摇头，“抵达永恒山脉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如何在冬节前抵达永恒山脉？ 高阶法师罗莎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用精神力驯化一头飞行魔兽，搭载他们前往永恒山脉。 “天马，巨鹰，翼狮都是不错的选择。” 得知她也叫萨拉后，高阶法师把自己的假名改成了“罗莎”。 西莉亚摇头道：“不可靠因素太多了，我们甚至有可能会卡在第一步，找到一头合适的魔兽。” 罗莎对此却信心满满，“我的主攻课题就是驯化、驭使魔兽，在这方面有充足的经验。” “那你为什么选择搭乘飞艇，而不是魔兽？” “魔兽终究还是没有飞艇来得舒服，但是远比飞艇灵活。即便未来有一日，文明沉没，我们也依旧会如先祖一样，驯化魔兽，为我们所用。” 看她侃侃而谈的模样，西莉亚不难猜出这位高阶法师，平时应该没少到处拉研究经费。 “这听起来很有趣。”作为乐子人，埃曼怎么能错过这种事，“但是，你要如何找到一头满足我们要求的魔兽呢？” 西莉亚提醒：“距离冬节开启仅有半个多月，除去路上至少五天的行程，以及应付突发意外，我们寻找、驯化魔兽的时间，不足五天。” 身为家里用高阶魔兽耕地的魔族人，纳希也深以为然，“魔兽的智慧不在我们之下，他们可没那么好糊弄。” 高阶法师则提出，观察附近魔兽遗留的痕迹，来推断它们的活动范围等等，但都被三人以各种现实原因否决。 西莉亚总结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实际经验，原来只是纸上谈兵啊。” 罗莎无奈，“现在的飞行魔兽，都是有专人培育繁殖的，谁会费那力气跑野外抓？” 阿尔洛特沉默地听着几人的讨论，展开了地图，作为猎人行会出售的高级货，上面甚至有标明他们现在的位置和前进路线。但就像现代的“缺德导航”，在没有道路开辟的森林里，这地图的唯一价值，就是告诉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乘坐飞艇抵达白菊镇后，会在当地寻找向导，或是熟悉路程的同行者，再徒步前往永恒山脉，以他们的速度，耗时最多不过十天。 而现在中道崩阻，路程多了一倍不说，连找向导的机会都没了。 一直没吭声的邓恩小声道：“其实，我也带了魔兽诱导药水。” 西莉亚感慨道：“学长！你也太强了！还有你没带的药水吗？” 邓恩有些不好意思，“我大概准备了几百多种可能用到的药剂。”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带魔兽诱导药水是想顺路赚点外快。 埃曼笑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还会频繁炸炉？总不会是因为学院的材料不用自费？” 被戳穿了，邓恩也不尴尬，嘿嘿一笑，“有些特殊的配比，总要经过多次失败的实验。” 他取出两瓶药剂，“这瓶紫色可以模拟出大多数魔兽发情期的气息，但吸引来的魔兽不太稳定。而这瓶蓝色的，则会释放出强烈的刺激信号，有可能引来兽群。” 经过探讨后，几人决定先用蓝色的试试，以他们的战斗力，兽群的问题不大。 刺激信号传达的内容，与承载物密切相关。罗莎作为这方面的研究学者，还是有点能力的。 飞行魔兽能感受到的信号，通常在两百公里内，而这些魔兽，最喜欢的是风元素相关的魔力。她用一枚高纯度的风元素水晶，与魔药相结合，制作出一朵含苞待发的水晶花，并将其悬挂在树枝上。 根据她的构想，埃曼用幻术完善了这朵花，让它看起来更像自然形成的，毕竟有些魔兽的智慧很高，如果陷阱太粗糙，可能根本不会上当。 六人布置好陷阱，又明确了分工：由罗莎和埃曼两人，对目标魔兽进行精神控制。纳希和阿尔洛特，驱赶其他被吸引的魔兽或兽群。西莉亚则负责全场支援，以及保护好队伍里最弱的邓恩。 “好，开工！” 一声令下，罗莎撤除了陷阱的遮蔽魔法，几人躲进各自的埋伏地点，等待猎物上门。 等待大概半小时后，第一位受害兽幸运登场：从魔力来看，应当是一头中阶魔兽，外形像成年蓝雀，有着鲜亮的孔雀蓝羽毛，大约有中型犬的大小。 从体型上就被淘汰了，阿尔洛特随手一指，耀眼的光辉突然照亮魔兽，惊得它立刻扑腾翅膀飞远了。从它的逃命速度来看，也是完全不合格。 罗莎鼓舞道：“应该是在附近活动的魔兽，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引来，证明这个计划是有效的。” 而后陆续来了十几只魔兽，没一个符合他们的需求，要不是体型太小，要不连飞行能力都没有。 此时，天也完全黑了，夜间的飞行魔兽更少见，众人便商量着先收起陷阱，慢慢赶路，再找个地方休息。 纳希并不抱期待，“要我说，咱们干脆一路跑进永恒山，加把劲的话，十天就能到。” “以你和艾尔的体能或许可以，但我们可做不到。”西莉亚看向埃曼，“实在不行，我用那个能力吧，嗖一下就到了。” 埃曼果断拒绝，“千万不要！”相比再经历一次可怕的地脉传送，他更愿意转身回默尔林。 罗莎听出她似乎有传送能力，提醒道：“洛根山脉毗邻永恒山脉，高山的力量矗立在此，传送魔法是无效的。” 埃曼松了口气，“感谢高山。” “好吧。”西莉亚也并不愿意动用大地之茧的力量，“那我们先走吧，能走多远是多远。” 她正要用法师之手摘取下那枚水晶之花，罗莎却突然抱住了她的手臂，“等等！” 纳希鼻翼耸动，“是魔兽的气味！躲起来！” 几人又回到原位，紧张地望着漆黑的天幕，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落入林间。那朵傲然在枝头的碧绿鲜花，在柔和的月色中，缓缓舒展着身姿。 没让他们久等，阴影笼罩而来，仿佛遮住了天空，只留下一点光亮，让人遐想那身躯的庞大。 罗莎按住埃曼的肩膀，轻摇头，示意还不是时候。 片刻后，一股轻盈的风元素散溢开来，知道对方吃下了陷阱，罗莎低声道，“动手！” 两人的精神力同时袭向魔兽，猛烈的精神冲击下，魔兽短暂地陷入恍惚。 趁此机会，潜伏已久的纳希从树上一跃而出，跳到那头魔兽的背部，双手折过它的羽翼，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头四翼黑天马！ 是高阶魔兽！埃曼毫不犹豫地加大精神力输出，“萨拉！” “黄昏，凝滞！”魔兽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纳希掏出准备好的绳索，将它的羽翼绑了起来。 “嘭！”高瘦少女一手单举着身形巨大的魔兽，从高空一跃而下，周围树木在冲击之下，尽数倒伏。 西莉亚探头，望着那只足有三层小楼体积的天马，漆黑的羽翼上闪烁着点点光辉，仿佛无边的夜幕。 天马却突然睁开眼，张嘴吐出一道青蓝火焰，幽绿双瞳有显而易见的怒火。 “给我安分点！”纳希无视灼烧的火焰，又将天马的嘴绑了起来，“弱者应当臣服强者，这是生存的法则。” 一道声音在他们脑中响起：【你们以多胜少，也叫强者？】 “我一拳就能打死你，你想要试试？” 天马不吭声了，他还记得刚才那种无力挣扎的压迫感，本能已经告诫过他对方有多强大了。 罗莎惊诧地看着少女手中那柄光辉铸就的法杖，再看看那名用拳头就能高阶魔兽闭嘴的少女，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头？ 联想到他们要去永恒山脉，难道是炎族的英杰？如此年轻的英杰？ “既然你是高阶魔兽，也省了我们驯化的力气，来谈个条件吧。”埃曼笑着走近魔兽，“你送我们前往永恒山脉，而报酬嘛……” “罗莎？”听到有人呼唤，高阶法师才回过神，“如果你能将我们送到永恒群山，我会付给你三枚风元素水晶。” 说着，她的掌心浮现碧绿剔透的水晶，一瞧就知道是高纯度的上等货。 天马转过头，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作为高阶魔兽，他是这一带的老大，也有老大的尊严，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类驱使，还是以这种耻辱的方式！ 纳希举起拳头，“要不把这家伙先打一顿吧，魔兽一向以强者为尊，打服了他们才愿意讲条件。” “我没意见。”西莉亚看向罗莎，“你呢？” 罗莎见天马眼中露出惊恐之色，知道该是她怀柔的时候，轻声道：“我很抱歉伤害了你，但我们真的很迫切在冬节之前，抵达永恒群山，而你是现在唯一能帮助我们的存在。”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先付给你两枚火元素水晶，这是我们的诚意。”她的手中又多了两颗水晶，递到了魔兽嘴边。 既然有人给了面子，天马也就坡下了。 他又悄悄看了眼纳希还未收起的拳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得先说好了，我不会接近永恒群山，那里有驱赶魔兽的巡山人。】 他可不想成为那些山民庆祝冬节的菜肴。 罗莎点头，“你只要将我们送离洛根山脉就好。” 天马张嘴咽下两枚水晶，【你们可以坐在我的背上，但绝对不允许触碰我的羽毛！】 第132章 当然是，毁尸灭迹啦 在大棒和胡萝卜的双重影响下，四翼黑天马总算是勉强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西莉亚爬上天马宽阔的背，感受着手下如锦缎柔顺的皮毛，“哇，真是丝滑的手感。”比她每天打理的头发还顺滑呢！ 【不准动手动脚，不准乱摸！】天马警告道，【否则我把你摔下去！】 “你想把谁摔下去？”纳希抓住了天马的耳朵，“给我老实点，按我们的要求走，别耍花招，不然，嗯？” 几人明显感到天马的背部肌肉颤抖了下，也不再吭声，乖顺地依照他们规划的路线，平稳地飞行。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西莉亚不觉一阵好笑，顺手为天马施加了“风之庇佑”，风元素受召而来，萦绕在天马的周身，四只漆黑羽翼更是充满魔力。 天马顿时感到浑身舒畅，轻吁一声，羽翼展开，在黑暗的树林中穿行。 已是冬季，树木稀疏了很多，但仍有不少枝丫阻挡，罗莎为天马施加“利刃护身”，以确保前行的顺利。 高空飞行，的确能加快速度，但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在情况上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众人并不想冒险。 阿尔洛特再次展开地图，离开梦魇镇已有近百公里，按计划，他们将远离城镇，由南向北横跨洛根山脉，在著名的绯红之湖——神之泪休息。 那里已经不在默尔林的管辖范围，但有为冒险者提供歇脚的村子，他们或许能在那打听到消息，如果能找到一位合适的向导，他们将放弃黑天马，徒步前行。毕竟这头漂亮的高阶魔兽，无论是魔力气息，还是外表体型，作为目标，都太过显眼。 已是深夜，天马飞得很平稳，毫无颠簸，周围又是一片安静，邓恩的神经不由松懈下来，眼皮也越来越沉，头猛地一点，又惊醒过来。 他慌张道：“抱歉，我……” “没关系，睡一会吧。”西莉亚取出毛毯递给他，作为队伍里精神力和魔力最贫瘠的人，他的身体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奔波。 “谢谢你，萨拉。”邓恩蜷缩在毛毯里睡着了，他实在太困了，比以前熬夜做实验还困。 埃曼点点头，“我也休息会。” 西莉亚看向罗莎，“你需要休息吗？我们来守上半夜。” “不用了。”罗莎压低了声音，“我感觉不太妙。” 她咬着唇，眉头紧皱，“按理说，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也没遇到追查的人，应该安全了。大法师总不会为我们这些小人物浪费魔力。” “但从刚才起，我的心头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紧迫感。我有苏里族的血脉，直觉一向没有错过……” 西莉亚安慰她：“四翼天马一向以速度见长，我们或许三天内就能抵达永恒山脉附近，到时候就安全了。” 罗莎祈祷道：“高山庇佑，希望一切顺利。” “女神在上，我建议你最好收回这句话。”西莉亚玩笑道，“每次我听到这话，都会有不好的预感。” 罗莎也笑了，“你说得对。” 不幸的是，她们的预感并没有错。 下半夜，轮值换班的时候，原本流畅飞行的黑天马，突然一个急刹，直坠向地面。 西莉亚连忙用漂浮术托起了天马，罗莎探查后道，“意识昏迷了。” 一抹血色悄然覆上头顶的圆月，纳希眯起眼睛，打量漆黑的树林，“别藏头露尾的，滚出来！” 天马庞大的身形飘落在地，西莉亚举起法杖，“黄昏，编织。” 暮色与血影相互争夺，吞噬，天幕被两者一分为二，仿佛将要坠落的如血残阳。 “黄昏，苏醒。”就在西莉亚加大魔力输出时，一道难以觉察的暗影已悄然接近了队伍里最弱的一人。 “铛！”金属相击的鸣响，惊动了一无所知的邓恩，他慌忙又套上防护魔法，才注意到被金发骑士拦下那名刺客。 他浑身笼罩在血色与阴影之中，唯露出一双血红的眼，仿佛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趁人不备一击毙命。 骑士手中散发着金辉的剑，挡住那淬了毒的利刃，他暗金的瞳凝视着眼前的刺客，莫名感到一种令人厌恶的违和。 眼前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罗莎，传输我魔力！”西莉亚很清楚，绝不能拖延，这些家伙必须一击毙命，不然只会越来越难缠。 高阶法师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双手，磅礴的魔力灌注法杖之中。 “黄昏，湮灭！”柔和的光辉从她的掌心迸发而出，如一只曳着长尾的不死鸟，又像一颗从天而坠的彗星，瞬间点亮夜空，驱散了血色。 方圆十公里内，都被黄昏的光芒所笼罩，潜伏在暗处的敌人逐一现形。 纳希身形如闪电，疾奔而出，眨眼间就追击到最近的敌人，震耳的爆破声后，一拳将他轰成了肉泥！ 她随手抓过一团肉泥，塞进嘴里，咀嚼两口，吐了出来，“呸！令人作呕的味道！果然是合成物。” “我记住你们的味道了。”高瘦少女抹去嘴角的血迹，咧开一个笑容，下一刻，人已消失在原地。 山林中，传来强烈的震颤。破空之声，如轰击的雷鸣，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大片倒伏的巨树，和漫天的惊鸟。 阿尔洛特斩落下几颗脑袋，用光魔法烧毁残骸，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选择守在西莉亚等人身旁。 西莉亚看向天空，“还有两个，都是魔导师的实力。” 埃曼冷笑，“真是阔气，魔导师至少是领主级别的人物，就这么派他们过来送死。” “他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受伤太重，不敢冒险？”西莉亚不解，“他们又是怎么追上我们的？果然还是是黑天马太显眼了吗……” “巫妖最畏惧的事，就是死亡。或许上次与阿斯塔德阁下一战，已经消磨掉他的胆气。” 西莉亚心中仍有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那天他非得与阿斯塔德一战？现在又派出这些看似有用，实则送死的手下？” 埃曼捕捉到她的话中意，“你的意思是，他被人操纵了？身不由己？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位大法师！” 但他的脑中，又再次冒出那名血族意识深处的阴影，难道这一切背后是……不！这应该，也只能是他的胡思乱想…… 罗莎如听天书般，惊恐地看向两人，他们聊天的内容，和那位少女展示出的力量，无一不在告诉她，这帮人的来历很恐怖！ “算了，先解决掉那两个魔导师，埃曼。” “别催，在找了。”他放弃深思，精神力如夜风散向大地，捕捉着每一个跳动的思维。 片刻后，他望向东北方向，不等他开口，凝滞的黄昏之力笼罩而过，一切仿佛被凝固的旧照。 对方身为魔导师，也不会站着等死，感知到精神力的那刻，魔法的光芒就已照亮暮色，至高魔法——七神的加护。 而后一道浩大的死灵之影降临，死灵抬头，发出尖锐的戾鸣，吐出阴寒的气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凝结，落下溢满腐蚀气息的蓝色碎冰。 至高魔法——哀鸣死歌。 上一次见到，还是因索斯活着的时候。西莉亚冷笑，不等她动手，一道明亮而炽热的光，便从天而降，好似炽日坠落，整片天空都被点燃。 光明之神的赐福已至，至高魔法——永恒之炎。 西莉亚望着那道灯塔般的光柱：这威力，可比对付深渊之门时，恐怖多了。那会他俩不会是在划水吧？ 灼热而纯粹的光元素，将阴寒一扫而空。须臾间，一道快得无法辨别的身影，从光中跃出，纵身投入幽深的密林中。 “轰！”又是雷鸣般的爆响，伴随四散的魔法光辉，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没能逃走的家伙，已经被纳希逮到。 西莉亚远远喊了一嗓子，“不用留活口。” 埃曼望向西南角，“另一个跑了。” 西莉亚往嘴里灌魔力恢复剂，“算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管那位死灵大法师究竟什么想法，他们当务之急都是离开这里。要不是路途遥远，她都想放弃这头过于醒目的魔兽。 “稍等。”阿尔洛特话音刚落，远方已亮起几道金色光芒，没过多久，他便提着几颗头颅回来，都是纳希手下的漏网之鱼。 这画面，让西莉亚想起当初在暮色镇时，另一位金发骑士，也是如此递过来头颅。 “埃曼，能读取出信息吗？” 精灵嫌弃地伸出手，“啧，是空壳。” 似曾相识的回答，西莉亚一点也不意外，“血族的惯用手段。看看那位魔导师，能不能为我们带来惊喜吧。” 说完，她转向目光呆滞的高阶法师，“罗莎，能唤醒天马吗？我们该出发了。” “啊，好……”罗莎查看着四翼天马的情况，用魔法和水晶诱导他苏醒。 她下意识去寻找那个初阶法师，却发现他早就幸福地昏过去了。 “噩梦尖啸。”西莉亚拍拍邓恩的脸蛋，“学长！醒醒！” “呃……”青年被恐惧惊醒，抽搐着爬起，惊慌地四下查看，突然瞧见几颗狰狞的头颅，不由惊叫出声，差点又昏了过去。 西莉亚对他释放了“镇静术”，“没事啦，都解决掉了。” 邓恩心情平静地流泪，“发生了什么？” “搞定了！”随着纳希的大嗓门，一团烂泥般的残破血肉，被丢到他们面前。 邓恩两眼一瞪，但在镇静术的加持下，还是没能昏过去。只得背过身，将头埋进膝盖里，努力忘记刚才的画面。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家主和梅西斯阁下，会将任务交给他们。 埃曼看了一眼血兽残躯，“不是说不用留活口吗？” “这家伙生命力很顽强。”纳希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辩解道，“这样也不算活着了吧，还方便你读取记忆。” “魔导师就算半死，精神力还是很强的。”虽然这么说，埃曼也没有拒绝，精神力缓缓探出。 此时，天马终于悠悠转醒，感受到纳希那股强大而凌厉的气息，比之前更可怕了，不由缩起脑袋，打了个哆嗦。 西莉亚搀扶着邓恩坐上天马的背，分别给了一人一马安抚的零食，作为慰藉。 “我这边差不多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埃曼搜集完有用的信息，将那团血块丢在原地，来到西莉亚身旁。 “当然是，毁尸灭迹啦。” 四翼天马展开羽翼，缓缓升向天空。 黑发少女举起法杖，夜风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漫天暮色退去，凝聚在她的手中，化作一把金色长矛。 “黄昏，我以你的力量为刃。” “葬礼！” 金色长矛掷向大地，自*天幕垂落，仿佛神明降下的神罚，激起一阵银色锐芒。光芒映照之处，结出璀璨的银色结晶，犹如闪耀的群星，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如它的名字，纯白的葬礼于此降临，终结所有存在。 树林，土地，残骸，魔力，都尽数消散，成为它的一部分。 下一刻，晨曦的光辉从中跃出，朝霞自天际奔涌而来。 破晓已至。 “走，我们出发。” 第133章 即便是这样的泪水，也没有令那位大地之母停留 或许是路上受到了亿点惊吓，四翼天马再也不敢磨蹭了，一路上堪称风驰电掣，仅用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抵达了“神之泪”。 这片闻名遐迩的绯红之湖，位于一处山坳间，被群山环抱，因其瑰丽绚烂的颜色而著称于世。 传说中，它是高山之神垂落的一滴眼泪，为送别他的妻子与主神——大地女神而流。 传说真假西莉亚尚不得知，但这片湖确实美得令人失神。 他们于傍晚来到这里，迎着夕阳的光辉，从高空往下望去，那仿佛是一片凝结的晚霞，又像是一块闪烁的红宝石，吸引着每一位旅人为她驻足。 西莉亚举着水晶球录下许多画面，直到天马缓缓降落在地，才收回手。 因昨晚的突袭，经众人商议，决定放天马离开，罗莎将尾款付给了他后，这头高阶魔兽就迫不及待地跑掉了。 众人穿过长青的巨树林，看得出，这里经常有人打理，因此即便进入冬天，这片区域气候依旧怡人，鲜花常开不败，甚至枝头、树丛里还结着不少果实。 纳希随手折下一串浆果，塞进嘴里，“嗯，味道不错，酸甜度正好，嗯，是改良过的好品种。这里肯定有一位很优秀的拾穗者。” “哈哈，识货的小丫头，能在这里看到魔族人真是少见。”树干上突然凸出一张雕刻般的人脸，从中传来了女人的爽朗笑声，“你们是去参加冬节的吗？” 纳希又摘下一颗苹果，“在这里看到瑞亚兽人才是稀罕呢，你们不是声称不会扎根于这片无主之地吗？” “这里并没有山民的村落，我们只是暂居于此。毕竟美丽的事物，总是难免会引来窥视之徒，需要勇敢而智慧的守卫，不是吗？” 说到这里，纳希便与她提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 女人听后道，“跟随花的指引，来村子里吧，我们详细聊聊。” 一朵青绿的小花在前方树枝上绽放，而后，是一朵蓝色的重瓣花，再是紫色，红色……最终无数朵花汇成一条道路，为他们指引方向。 几人沿着鲜花之路，找到了女人所在的村庄。 见到村庄后，大家都沉默了，它的建筑风格实在是有点复杂：从默尔林常见的法师小楼，到山民风格的田园石屋，以及古赫尔风格的方顶圆塔，埃曼甚至见到了精灵特色的悬空花庭。 说是村庄，其实叫镇子更合适。只从建筑风格，就能看出里面到底汇集了多少奇人异士。 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兽人，站在满丛鲜花之中，对他们遥遥招手，“跟我来吧，带你们尝尝这里的特色。” “欢迎来到风来村。” 进屋后，女人为他们倒上，用神之泪的湖水和湖中藻类熬制的茶。味道有些一言难尽，像是加了很多糖的泥巴水。 但出乎意料的是，补充魔力的效果很好，西莉亚喝完半杯，感到身体的魔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这是最顶级的回魔药水都达不到的效果。 女人叫佩罗，几人聊起来，才知道有些缘分，她与桑曼达还有亲戚关系，桑曼达的仲父是她的小舅舅。 瑞亚兽人是一妻多夫制，多名丈夫之间没有高下之分，仲父通常代指非生父的其他父亲。 西莉亚八卦道：“那桑曼达队长有几个仲父啊？” “就我小舅一个，她家家风挺好的，家主不花心，而且都是女儿。” “都是女儿，那挺少见啊？”兽人，尤其越强大的兽人，女性的诞生比例就越低，瑞亚兽人男女比例甚至高达1：3。找不到对象的男性兽人，大多都会选择加入自己姐妹的家庭，作为舅舅参与家庭事务，所以有女儿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然，也有许多男性兽人，会选择外族作为自己的结亲对象，炎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强大的血脉融合力，能将外族融入到本族体系内。 “是挺少见的。”女人想起她家那不省心的四个女儿，摇了摇头，“我们来聊聊正事吧，关于那个死灵大法师，以及那头血兽。” 在听完他们仔细的叙述后，女人眉头紧皱，“在这片无主之地建立自己的王国，这想法真是太蠢了，蠢到我认为这并不是他的真实目的。” 西莉亚赞同道，“显而易见，他只是一枚棋子。” 女人抱着手，“原则上来说，这是默尔林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但如果因此影响到永恒山脉，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据你们所说，所有相关证据都已丢失在了梦魇镇。我愿意相信你们，但不代表着其他人的想法。” 西莉亚表示理解，“事实上，我们也并不在意取信于别人，只是想做个提醒。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位可靠的向导，带领我们前往永恒山脉。” “我会为你们介绍一位向导，他有着多年往来永恒山脉的经验，只是他的脾气有点怪。” “这是消息的谢礼，远行者。”说着女人取出一个棕褐色的陶罐，罐口用红泥封的严严实实，“我们这的特产，用来泡茶，熬粥，煮汤都很不错。” 纳希摇头，“我对吃泥巴没兴趣。” 女人笑着解释道，“想去掉生涩口感的话，可以多次过滤，但会流失部分功效。” “多谢。”西莉亚接了过来，回以一些炎族特色的赠礼。 女人也没跟她客气，收下回礼后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那位向导。” ………… 踩着铺着红石的村间小道，他们来到一家悬挂着三座山峰招牌的旅店，推开门，便有喧嚣的人声传来。 这是一家大堂兼营着酒馆的旅店，客人多是人类、兽人、精灵，甚至偶尔还能瞧见血族和海妖。 坐在大堂里的老板是一个身形矫健，相貌俊秀的年轻兽人，他那狼一样的银灰色耳朵微微抖动，海一般湛蓝的竖瞳转向他们所在。 看着他的模样，西莉亚突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以塞。他何时才会醒过来呢？当他醒来之后，看到如今的局面，是不是又会说着麻烦死了，然后继续爬起来干活？ “佩罗，你这次又带了什么人过来？”兽人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哦，炎族人，魔族人，嗯，还有一个精灵？” 女人看向埃曼笑道，“别担心，小家伙，不是每个人的鼻子都有他那么敏锐。” 西莉亚：看出来了，在座的各个都身怀绝技。 女人问他，“斯诺那家伙，还在吗？” 斯诺？这是个挺大众的名字，西莉亚想，总不会是那位大法师。 “哦，有人喊我？”清灵的嗓音，如夜莺挽歌，穿过喧嚣的人声，落在他们的耳畔。 少女震惊地转过头，“斯诺阁下？！” “嗨！又见面了，萨拉。”这位以冰魔法而闻名于世的大法师，依旧是那副田间老农的打扮，穿着亚麻色短袍，裤腿卷起，腰间系着插满麦穗与野花的草帽。 “哎，都是我自己种的，收着收着。”他随手从草帽中翻出花花草草，塞给几人，“你们也是来参加冬节的吗？” “是。听说永恒山脉的冬节很热闹，就想来见见世面。”西莉亚道谢收下花草，发现都是些常用的炼金植物，“您愿意与我们同去吗？” 斯诺肯定地点头，“当然，马上就是冬节了，我也得回家呀。” 埃曼恍然道，“您住在永恒山脉？” “是咯，你要是想找我，默尔林找不到，就来永恒山脉吧。” 西莉亚调侃道，“那去您家一趟还挺不容易的。” 斯诺哈哈大笑，“所以我一年只回来两次。” 他的手指在少女的眉心划过，“哦？看来我的祝福已经消散，不知道你们这一路还顺利吗？” “嗯……”西莉亚耸了耸肩，“相比前往默尔林的旅途，还算是顺利。” 斯诺听了，只摇头笑道，“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顺的事了。” 他们坐在大堂的一角，点了几杯本地特产的血酒，听西莉亚将期间的事又大概讲了一遍。 斯诺嗤笑，“玛丽总是喜欢玩弄权术，制造分裂，巩固她的权势。现在默尔林这一团散沙的模样，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心意？” “至于血族幕后的事，呵……”他冷笑一声，“我会去警告那些妄想的人，他们的手，伸得实在是有点太远了。” 既然有大佬顶着，西莉亚也就放心了，埃曼又将从血族魔导师那提取到的信息，都交给了斯诺。 “一路辛苦了，孩子们，明天好好休息一日吧。等后天我的朋友们到了，我们就一起出发前往永恒山脉。” 离开时，高阶法师罗莎，人还有些迷惘，像是如坠梦中。她仿佛精神恍惚地问道：“萨拉，刚才那位精灵，你叫他斯诺阁下。是那位斯诺阁下吗？” “如果你是指那位大法师斯诺，他的确是。” “啊！”罗莎几乎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竟然真的是那位阁下！该死！我竟然忘记了问他要签名！”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要名人签名的风俗都是差不多的。 ………… 夜色渐深，西莉亚等人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埃曼却走出房间，离开旅馆，沿着红石小路往村外走去。 这一带被人工修整过，只有些低矮的灌木，视野十分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月光下的绯红色湖泊。 神之泪，不负这名字的美丽，但即便是这样的泪水，也没有令那位大地之母停留。 湖岸边，有一位银发蓝眸的精灵，正在等他。 精灵的脸上依旧带着热情的笑意，“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跟我说吗？” 埃曼弯唇挤出笑容，“我想向您询问一个问题。” “孩子，不真心的笑容是很难看的。”斯诺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说吧。” 埃曼却踌躇了，他咬着唇，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斯诺脸上笑容褪去，“既然你来问我了，其实你的内心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是吗？” 埃曼默默点头。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如果你还想问更多，我不会给出任何回答，因为现在你还无法接受这一切。” 可是，只一个肯定的回答，就足以让埃曼心神动摇，他从小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几乎面临崩溃的危险。 他难以想象，那些从小教导着自己善良、温和、谦逊等美好品格的长辈，默认、甚至可能主导着一切的发生。 斯诺看着眼前孩子的模样，不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正是因此离开了故乡，辗转各地，漂泊半生，最终选择永恒山脉作为自己的归宿。 现在，要轮到他来劝这孩子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他一样幸运，找到自己的灵魂所属。 “精灵这种残缺的种族，自古以来能屹立于这个世界，成为最重要的势力之一。绝不只是依靠力量而已。” “长辈对你们的教导并没有错，但种族的生存与繁衍，与个人的悲欢与意志，从来就不在同一条道路上。” “他们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善良的，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的人。但这并不影响着他们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来支撑你们的幸福与未来。” 埃曼抬起头，翡翠般的双眸里，凝聚着复杂的情绪。 “如果，我并不想要他们所给予的未来呢？” 斯诺轻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得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埃尔曼德望着平静的湖泊，想着：或许，他已经走在那条路上了。 第134章 我已经看到他了 第二天，为了欣赏神之泪的清晨，西莉亚特意起了早。 朝阳的光辉洒落在绯红的湖泊上，与天际的云霞融为一体，绚烂的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此刻，她仿佛也成为这幅古老画卷的一笔。 还没等她观赏多久眼前的美景，爆鸣声就打破了湖岸的宁静，听那动静像是有人正在交战。 她用鹰眼术搜寻到对方的身影：两道几乎看不清身形的残影，在远方草丛中角逐、交锋、搏斗，每一次正面交手都会激起磅礴气浪，半人高草地已尽数倒伏。 “纳希？”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人影停了下来，高瘦少女正架着瑞亚兽人的手臂，转向她所在的位置，以魔族的视力，自然能清晰辨别出远方的呼唤者。 “萨拉？你也在啊，要不要一起来玩？” 西莉亚后退两步，“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兴致了。” 魔族和瑞亚兽人定义的玩法，大概也只有阿尔洛特那种顶级圣骑士能参与吧？ 她继续沿着湖岸缓步而行，享受起这难得的平静时光。 湖边有人在垂钓，湖中有人在打捞，也有人跟她一样，漫无目的地闲逛，不时蹲下身捡起几颗漂亮的石子。 西莉亚也随大流捡了几颗，都是一些没什么魔力或特殊元素的普通石子。要说优点，大概也只是外表艳丽，颜色鲜红透亮：有些好似宝石闪亮，有些似水晶通透，有些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她好奇的是，瑞亚兽人称他们守卫在此，那他们守卫的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这片湖本身吗？ 在远离湖岸的僻静树林里，她遇见一位金发骑士，他靠在树干上，闭着双眸，像是已沉沉睡去。 但当她接近时，骑士便立刻警惕地睁开了双眼，见到是她，凌厉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萨拉。” 西莉亚玩笑道，“旅店的床不太舒服吗？” 阿尔洛特笑着摇头，“只是想出来转转。这样美好的景色，困于室内可是看不到的。” 西莉亚顺势坐在他身旁，“可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将自己困在室内呢，艾尔？” 阿尔洛特望着平静的湖泊，内心的情绪一阵涌动，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化作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萨拉，我很幸运能与你再见。只是，如今的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西莉亚察觉出他低落的情绪，自再见以来，他总会不时陷入这种情绪中，“王子殿下，对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一点？” 他笑着摇头，“少取笑我了，我可不是什么王子殿下，而是被追查的通缉犯。” “好吧，好吧，那我换个说法，白鸳尾的副会长是在为什么而发愁呢？他不知名的朋友，能否帮上什么忙？” 笑意从他的眉眼间淡去，他清楚谁也救不了他，那是源于血缘，他出生就带来的罪孽。 少女的声音，随着清晨的薄雾，飘散在林间，轻得像一阵风。 “艾尔，你见过我人生最狼狈的阶段，同样的，我也见过你的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你不是帝国继承人，而我也不是弗林特小姐。” 那道风吹拂过他的胸腔，满溢的情绪，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 “莉亚。”他发出一声叹息，“你见过那些血族了吧？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 少女看向他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平静。 阿尔洛特继续道：“我与他们一样，都是人造的产物，作为献给生命之流的祭品而诞生。” 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生命之流的恩赐者。 西莉亚猜出来了，“那个人渣皇帝告诉你的？为了动摇你的求生意志？” 金发青年微微点头，还有更肮脏污秽的现实，他没能说出口。 “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这并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话，他却露出自嘲的笑容，仿佛自暴自弃般说道，“你知道吗，莉亚？我的天赋，我的力量，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从某位或者多位伟大的骑士，日之神的钟爱者身上偷来的。” 少女却猛地站起身，摁住他的肩膀，“喂！给我停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自我贬低？” “什么叫偷来的？就算你是从炼金实验室里诞生出来的又怎么样？生命的形式从来没有高下之分！那些血族是没有灵魂和思想的傀儡，但你不是，阿尔洛特！” 她直视着他金色的双瞳，“毫无疑问，你拥有着璀璨夺目，犹如烈日的灵魂，我已经看到他了！” 他抬着头，注视着她的脸庞，久久无声。浅金色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流入包容的大地。 片刻后，他闭上眼，靠在她的肩头，“抱歉，我好像有些累了。” 西莉亚拍拍他的背，“那就休息一会吧。” 我的朋友，愿你有一场好梦，醒后忘却所有忧愁，重新踏上旅途。 ………… 埃曼一觉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他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正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沾上了睡懒觉的习惯，或许是受某位同伴影响吧。 他推开窗，感受着拂面的风，在外等候多时的魔法信鸟，忽地穿入房中，停在他的指尖。 输入一点魔力，就听到少女欢快的声音，“埃曼，我买了些特产，你要不要？” 这地方除了那些烂泥，还有什么特产？他有点佩服她集邮的能力。 “除了泥巴，都可以。”他回复完，信鸟又轻盈地飞了出去。 简单洗漱后，他便下楼，准备享用一顿当地特色的午餐。 永远热闹的旅店大堂里，鼎沸人声也盖不过纳希的大嗓门，“你这是作弊行为！”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一脸无赖样，“我可没有作弊哦，这是在规则的允许范围之内。” 埃曼看到她们桌上的冒险棋，走近道：“你一个老手欺负人家新手，也不嫌丢人？” 西莉亚呵呵，“我当初新手的时候，也没见您这位老手让过我啊？ 埃曼坐在两人之间，“这里有什么特色餐值得推荐吗？” “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这里的泥巴大餐，只有一道烘烤南瓜还不错。” 埃曼点了这道菜，老板很敷衍地直接用锅端了上来，剥开散发着青草气息的泥土，露出里面塞满芝士，香料和浆果的南瓜。 他浅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层次很丰富，不知加入了什么草药，食用后精神都为之一振。 “给。”西莉亚掏出一只炼金小袋，“里面是当地的一些特产草药，有些对精神力也有好处。” 埃曼从中摸出几根晒干的藻类，一如湖水的气息，以他敏锐的精神力，似乎能感受到那遗留至今，仍未消散的哀痛。 “或许，传说是真的。” “什么？”西莉亚反应过来，“你是指神之泪？” 埃曼点头道：“情爱这种东西，最好是一辈子别沾上。” 连神明都无法抵挡爱所带来的痛，何况是凡人呢。 西莉亚不以为然，“谈恋爱无所谓啦，只要不陷进去就好吧？” 纳希突然嫌弃地看她一眼，“你好渣啊！” 埃曼深以为然，“纳希，人类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哎！你们两个！不要随便攻击种族啊！再说，我连对象都还没有，怎么渣了？” “那需要我为你介绍几位吗？”男人温和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惊讶的转身，“卡塞老师？” 来人正是随便学点魔法学院，教导魔力平衡课程的魔导师卡塞，大约是要归乡的缘故，他今日没再穿法师长袍，而是换了一身具有炎族特色的服饰，顿时显得年轻许多。 西莉亚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这些炎族长辈怎么总惦记着给人介绍对象？ 他身后跟着个俊朗的炎族青年，“萨拉，你们是来参加冬节大典的吗？ 他的目光在埃曼身上停留片刻，“不错的伪装，至少我看不出来。” 埃曼摊手，“谢谢你的肯定，托兰。” 这人是菲亚小屋的大厨——托兰，西莉亚平时没少去他那买酸面包。 “对，我们去凑个热闹。你们是回家吗？”西莉亚探头，瞧见一对炎族夫妻走近，女人高挑矫健，男人俊美秀丽，十分登对。 “我们的部族又不在永恒山脉里。”托兰转身看向那对夫妻，“这是我的弟弟和弟妹。他们正孕育第二个孩子，因此想前往永恒山脉，在冬节上祈求高山的祝福。” “好事，恭喜啊！”西莉亚在戒指里摸索一阵，翻出一颗未经打磨的纯白原石，“这是产自月光岛北部的月光石，据说有凝神安胎的效果。” 埃曼：她总能从戒指里掏出一些稀奇古怪又符合常理的东西。 炎族夫妻收下她的礼物，托兰的弟弟更是热心道，“你多大了，孩子？家里有安排结亲了吗？” 西莉亚直摇头，“我还小，暂时不考虑结亲的事情。” “没事的，趁年轻时候多相看几个也好。” 埃曼背过身，笑得肩膀都在抖。纳希更是煽动道，“就是，萨拉，你不是正好没对象吗？” 卡塞也笑着看热闹，还是托兰为她解了围，“人家不愿意就算了，独身也没什么不好。” 炎族男人的炮火立刻转向了他，“大哥，你想要保持独身，我们当然也能理解和接受。但为什么，你迟迟不愿意加入三姐的家庭？而一直在外面闯荡？难不成你是想跟外族人结亲？” “如果你想与外族结亲，我们也不反对，你总该不会是喜欢精灵吧？” “真要喜欢精灵，也不是不行，咱家也不是那种老古板，让她通过高山的考验，成为山民就行。” 听自己弟弟越说越离谱了，托兰不由扶额，“你想多了，没那回事儿。” 这场家庭伦理剧，终结于斯诺的到来。 斯诺上前拥抱了卡塞，“你们比我预计中要来的更早些。” 卡塞看向炎族女人，“多亏有珀尔在，我们才能来得这么快。” 斯诺与她碰了下拳，“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炎族的英杰。” “我的荣幸，阁下。”她问道，“不知您那边近况如何？选拔流程是否可以如往届进行？” “嗯……”斯诺停顿片刻，“某个擅长善后的人，已经回来了，应该能够如期举行吧？” 炎族英杰微笑点头，“期待能与您共事。” 斯诺官方道：“我也是。” 西莉亚听后，不由为自己那位担任善后的老师，鞠了一把同情泪。 第135章 愿你永远长青不败，萨洛达 休整一日后，众人踏上了前往永恒山脉的路。 高阶法师罗莎成功拿到了大法师斯诺的签名及合照，全程嘴角疯狂上扬。 邓恩学长的精神和体力有些不济，因此便从村里租了一头魔兽供他驾驭。 那位炎族的英杰——珀尔，擅长操控风，在她的帮助下，众人达到了飞行魔兽的速度，如展开羽翼的天马，轻松畅快地驰骋在山林中。 西莉亚：这可比飞行术好使多了。 或许是旅途有些无聊，托兰的弟弟随口清唱起一首山民的歌谣，而后他的妻子珀尔也随之呼应。 “远行的游人啊，将要回到她的故乡。 山风捎来家人的思念，你去到了何方啊，我的孩子。 父亲啊，我去到双月最南之泉，为你捧回不竭的水。 母亲啊，我去到炽日最北之山，为你带回不灭的土。” 斯诺和卡塞，也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高山在上啊～～我的孩子～～先别回家～～ 快泼去那月神的水，它将招致无尽的灾厄。 快洒掉那日神的土，它将引来无止的窥伺。” 这首温馨中透着诙谐的歌谣，还顺便黑了一把精灵，毕竟山民黑精灵是本能。 精灵统治时期，山民与精灵爆发过长达千年的战争，两族都付出了巨大代价，结果是精灵被阻隔在永恒山脉之外，不得再进一步。自此，山民让精灵明白了一个道理，“无人能征服高山的子民。” 即便后来的数万年里，永恒山脉对外开放，有不少精灵经过考验成为山民，两族关系有所缓和，但永恒山脉仍然不允许未被认可的精灵进入。 至于为什么当年精灵征服大半世界后，却又在一朝之间，悄无声息地退回精灵祖地，就是个不解之谜了。 众人听着山谣，赶了一天的路，在夜色渐深时，沿着一条清澈的河流，来到一株参天古树下。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旅人，无人在意他们的到来，几人寻了处角落，搭起了简易帐篷。 西莉亚仰头望着仿佛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巨树，它的身形堪比一座魔力井，不，或许远比那还要庞大。 “萨洛达。我们这么称呼她，意为不死之树。”斯诺走到她的身旁，望向那棵古老的树，“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关于她的最早记载，还是精灵之战以前。那场千年之战后，山民的许多史料都遗失了，更多种族自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笑道，“但对如今的我们而言，那已是太过遥远，无法计量的岁月。” “时间是世上最冷酷的东西，它消磨爱意，泯灭仇恨，我们被它玩弄于鼓掌，始终无能为力。” 西莉亚没有接话，她想，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而已。 “盖亚曾问过我，如果某天世界注定被时间灭亡，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仍是有意义的吗？” “我当时并没有给出回答，我认为她看过太多命运，导致自身陷入一种虚无的构想。” “如今我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毁灭无法阻止，那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呢？” 西莉亚有点听不下去了，“恕我冒犯，无论是盖亚的问题还是您的想法，在我看来都有些滑稽。” “你们所假设的一切，是建立在世界必然毁灭的情况下。而这一前提还未能得到证实，或许只是某个意识体灌输的想法。” “哦？你认为那意识体也影响了我吗？”斯诺知道他们的精神魔法实验。 少女不置可否，“某位梦境领域的大师，也曾自认为不会受其影响。” 斯诺爽朗大笑，“你说的对，是我太过傲慢，或许它正是利用了我们这一傲慢。” “你们两个别偷懒，快来帮忙！”卡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托兰，你确定要在这里垒灶吗？” “来了来了。”斯诺敷衍了一句，转而问她，“魔法何时能完善？我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识一下，它们能在我的潜意识里留下什么东西？” “那得看老师了，预计冬节后或许能完成吧……” 卡塞又来催促，“你们两个叨叨完了没有？” “就来了！” 众人协力之下，很快便搭建好了移动灶台，大厨托兰大显身手，现做了七菜两汤，炒饭、面包、面条三种主食，西莉亚则提供了美酒和甜点。 酒足饭饱后，大家钻进帐篷休息，西莉亚和纳希、罗莎分到一间。至于守夜的事，就交给队伍里的三位大佬吧。 西莉亚等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另一间帐篷里的邓恩却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 埃曼被他折腾地头疼，“学长，你要是睡不着觉，喝一瓶药如何？我想你应该也带了助眠的药水吧？” “抱歉，我这就休息。”邓恩慌忙取出一瓶药水，没分辨就灌了下去，“我只是想起这一路的经历，还有马上就要看到姐姐了，有些不安。” 埃曼打了个哈欠，随口安慰，“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随后便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 西莉亚从一股窒息中惊醒，竟发现有无数植物藤蔓缠绕着自己的脖颈、手臂、大腿，她连忙用魔法切开藤蔓，发现其坚硬程度堪比黑铁，且对火焰有很高的抗性。 费了一番功夫，她才将这些植物清理干净，再从茂密的树叶中挖出了自己的另外两位同伴。 纳希睡得像头猪，毫无所觉，“嗯，怎么了？” 另一位倒霉的高阶法师，人已经昏了过去。 离开帐篷，发现外面已经是难以分辨的苍翠世界，从那棵不死之树垂落的枝叶与藤蔓，将视线塞得满满当当，不时有几个人头从中冒出，呼唤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同伴。 “埃曼！艾尔！邓恩！”她喊着同伴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又唤道，“斯诺阁下？卡塞老师？你们在吗？” 在这茂密的枝叶丛林中，她不敢使用毁灭魔法，怕误伤到别人，寻常的利器又割不动这些植物，一时是进退两难。 纳希还没睡醒，“这是怎么回事啊？” 西莉亚唤醒了高阶法师罗莎，“你会使用枯萎术或者凋零术吗？”这种魔法对她来说暂时没用，就没浪费精力学习。 罗莎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景象，摇了摇头，“萨洛达是山民的圣树，我们不可伤害她。” 难怪这么多人里，一个动手的都没有呢。 忽然，一道狂风席卷而来。西莉亚仰头望去，那位炎族的英杰正带着一个高瘦少年，漂浮在空中。 纳希惊讶地瞪大了眼，“那家伙怎么会在这？” 只见那名少年双手交握于胸前，低头作祈祷状，口中吟诵着晦涩的咒语，一股白雾从他的唇间散出，被风卷入狂野生长的枝叶藤蔓中。 神奇的是，没过多久，这些藤蔓就像有自我意识般，向着古树逐渐退去。 而后，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西莉亚在狼藉中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已昏迷的精灵和人类，以及拽着他们拖行的金发骑士。 阿尔洛特也是满脸迷惑，“发生了什么，萨拉？” 她无奈摊手，“我也不清楚，还是先唤醒他们吧。” 埃曼被轻松唤醒，邓恩却面有菜色，紧闭双眼，迟迟不能醒来。 她又释放了一个中阶治*疗术，仍然没有效果。 此时魔族英杰落地，来到他们身边，西莉亚注意到她身旁的少年，“这位是？” 女人点头，“我从部族那里请来的祭司。” 西莉亚心中惊叹：这位英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往返于永恒山脉，这一路完全是在迁就他们的速度。 那名高瘦少年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纳希，“你又闯祸了吗？” “关你什么事！”纳希白他一眼，“呸！我才没有闯祸！” 少年没有与她争辩，走到邓恩身旁，从口袋里摸出两根干草点燃，直接塞进他的嘴里，纤长手指按住他的眉心。 “帕噶伽拉……”似乎是念了这么一句咒语，邓恩便睁开眼，一口吐出嘴里干草，猛烈地咳嗽。 少年冷淡地问道，“你吃了什么？” 邓恩眼中还有些迷离，“什么？” “萨洛达的子嗣，将你视为贡品。” 邓恩连忙检查魔药，发现竟然少了一瓶植物生长药剂，联想到睡前糊涂喝下的那瓶，又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但药剂的成分已被吸收，早已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少年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你很有天分，人类。” 说着他伸出手，“把你吃过的东西给我。” 他救了自己一命，邓恩没有理由拒绝，把剩下的植物生长药剂全都给了他。 透明的药剂瓶里，浅紫液体缓缓流动。少年一把捏碎后，掺进了一团泥土中，再将泥土埋入树根。 他仰望着那颗巨树，面色依旧平静的像个假人。 “愿你永远长青不败，萨洛达。” 此时，斯诺等人终于带着山民的巡山人回来了，发现事情已经解决，不由松了口气。 见到高瘦少年后，斯诺笑道，“看来你先我们一步抵达永恒山脉了，伊恩。” “嗯。”少年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纳希，“我们该走了。” ………… 一场意外结束，众人也没了休息的心情。 西莉亚好奇道：“纳希，那人是你的同族吗？” 纳希一见到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被毁了，“是，早知道那家伙也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听出他们俩关系不好，“你很讨厌他吗？” 一向没心没肺的纳希，也难得叹了一口气，“不提他行不行？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好事。” 见她情绪不高，西莉亚便收起好奇心，打扫完狼藉的现场，准备出发。 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引起后，邓恩更是陷入了崩溃的情绪中，直接将自己埋进魔兽的背上，一声也不吭了。 队伍里又多出几人，纳希见少年走在队伍前方，便立刻掉头跑到队伍后面，与埃曼、阿尔洛特两人并行。 埃曼品出其中有乐子，“那人什么来头？你这么怕他？” “谁怕他了？我一拳就能把他打残！我能怕他？” “嗯？那你怎么跟我一块走？我记得某个人总说，强者要主动引领前进的方向？” “我，我这是为了保护你们两个！” “哦？你可真是贴心啊！想必一定是因为今晚的事，才想着保护我们的吧。我真是好感动啊，纳希！” 高瘦少女被一番调侃，激得满脸通红，却也没离开。 听着两人的对话，金发骑士转开头，努力掩饰上扬的唇角。 “好啦，你有点良心，别逗小孩了，行不行？”西莉亚见纳希头顶都要冒烟了，招呼她上魔兽的背，“纳希，能不能麻烦你上来，看着点邓恩？他身体还没恢复，小心别让他掉下去。” “哦哦，没问题。”纳希连声应道，跃到了魔兽背上，坐在邓恩身旁，低头开始发呆。 埃曼唇边还有未褪去的笑意，却突然感到一道隐晦而阴冷的视线向他探来，他循着精神力的感知望去，却只看到少年颀长的背影。 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起来了。 第136章 愿你的理想长存，一如高山屹立 在巡山人和祭司的带领下，又耗费一天多的时间，他们总算是看到了永恒山脉的入口。 那是一片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群山。仿佛有巨剑从天而落，在群山之间，斩出一道豁口。天光像被高耸的山脉遮蔽，只留下一条幽深狭长，通往未知的道路。 “这条路是人工开凿的吗？”待走近了，西莉亚才发现这条路远称不上狭窄，至少有数百米宽。只是周围的群山过于高大，越发显得路窄。 斯诺笑了，“要这么说也算吧。据说是当年精灵之战时，精灵一族的王与瑞亚兽人的族长战斗时所遗留的。” 那个爱笑的巡山人点头道：“我也听祖母说，很久以前，山脉的入口不在这里。” 西莉亚：远古大能，恐怖如斯。 入口的山崖上有几处山民小屋，还有几座哨塔。既然有斯诺和巡山人同行，守山人也没有仔细盘查，就放行了。 众人走在路上，两侧岩壁上，有攀爬的藤萝，有斜长的草木，有悬空的哨站，还有许多用高山语书写的话。字迹都不相同，看起来像是不同人写下的。 “欢迎回家，远行的孩子。” “欢迎来到永恒山脉，远方的旅人。” 有欢迎归来的，自然也有不舍送别的。 “东西都带全了吗？出去小心，别被精灵骗了。” “你如果感到疲惫，家永远在这里等你。” 也有些莫名的话。 “即便日月沉落，群山缄默，我依然爱你。” “愿你的理想长存，一如高山屹立。” 这条路并不长，只有几公里，但西莉亚走了很久。透过文字，她仿佛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从她的身前奔过，向着过去或未来。 直到眼前突然一片明朗，视线猛地开阔，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路的尽头。 “我们就送到这了，剩下的就交给斯诺了。”巡山人对高瘦少年道，“祭司，要我们护送您回去吗？” 名为伊恩的少年祭司摇头，“不用。” “冬节大典，外人很多，还请您多加留心。”两位巡山人看了眼斯诺，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才转身离开。 卡塞与托兰等人，也与他们告别离开。 西莉亚看着那些如闪电奔雷的身影，“好快！” 纳希小声，“我也可以那么快。” 见少年看向她，她立刻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少年语气平淡，“纳希，大祭司怎么会准许你出来？” “我当然接了族长任务出来的！连祖父都管不着我！跟你有屁关系！” 少年皱眉，目光扫过与她同行的人，“你出来的这段日子，只是跟着这些人，学了一些粗鄙之语吗？” “好啦，纳希，别跟伊恩计较。你忘记是怎么答应莫莉的吗？”见少女攥紧拳头像要发怒了，斯诺不着痕迹地挡在她面前，“伊恩，是受我邀请而来，作为大祭司最优秀的弟子，前来交流学术的。” 提到这茬，纳希就郁闷，她可讨厌伊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了，就比她大了几十岁，平时就总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祖父居然也愿意听他的，而不是自己的！ 埃曼却微笑着走上前，拉住了少女，“没事，纳希，你要是讨厌他的话，我们不跟他接触就好了。斯诺阁下，我们可以先随便转转吗？” 纳希愣住了：第一次发现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精灵，原来人这么好？ 西莉亚用眼神疯狂暗示：你想干嘛？ 埃曼比了个手势：听我的。 斯诺的本意也是不想两个孩子起争执，纳希的暴脾气他也知道，偏偏伊恩这孩子对谁都冷漠，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挑衅纳希，这样安排倒也好。 “永恒山脉里有很多部族，记得尊重当地习俗，不要随便摄录画面。还有，别往偏僻的山林和村子里去，有些古老的部族，喜欢设置迷阵，误入了到冬节都出不来……” 斯诺仔细嘱咐一番，还留下一枚雪花状的符文，“有事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我会的。”西莉亚收下符文，质地如玉石，触手微凉。 “那我先带伊恩回去，到时候来找你们。”斯诺还是比较信赖西莉亚“带孩子”的能力，洛根山脉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都能稳住纳希，这段时间也没听说过纳希闯祸。 埃曼笑眯眯地挥手，“再见，阁下。” 见他们走远了，西莉亚才问，“你想搞什么事？” 埃曼收起笑容，“萨拉，如果有个人让你很不爽，你会干嘛？” “看不爽的程度咯。最不爽的那个，我已经让他从世上消失了。” 他又问另一人，“纳希，你希望伊恩从世界上消失吗？” 纳希震惊地看向他，“我绝不可能做出残害同族的事！我也决不允许别人那么做！” “这就是你斗不过他的原因啊，你太心软了，纳希。”从路上表现，以及刚才的对话，埃曼已经判断出那家伙对自己的傻瓜同伴，怀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那并非是什么敌意，说是爱意也并不纯粹，而更像是某种，掌控？ 埃曼太熟悉被掌控的感觉了，而纳希这个粗神经的笨蛋，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人轻松操控了。 “纳希，既然你舍不得杀了他，那么换个方法，你愿意让他感受到痛苦吗？” 纳希抱着手，“没用的，以前在族里也没少跟他打架，他从来都没打过我！”但是结局都是以祖父和族长，对自己的警告为结局，这就让纳希更郁闷了。 埃曼轻摇手指，“不，最深的痛苦，永远来自我们的内心。” 纳希不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可以教会你，如何让伊恩感到痛苦，以及让你不再怕他。” “我才不怕他！” “好吧，你不怕他，你想不想学呢？” “说说看？”少女黝黑的眼睛，像一块纯净的黑曜石，埃曼心中难得升起一点罪恶感，好像要带坏孩子了？ 西莉亚轻咳一声，“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先找处休息的地方吧。” 一直在旁偷听的罗莎接收到她的目光，讪笑两声，“那我就先走了，冬节大典上见！” ………… 由于永恒山脉内无法使用传送魔法，因此这里的公共交通很发达，有通往各个部族的路线。搭车本地人是免费的，外来者则要缴纳每人一银币的费用。 在当地热心山民的指导下，他们坐上一辆八轮牛车。 只是，拉车的独角牛似乎不喜欢落后于兽，一路都在疯狂超车，没少引来别的魔兽叫骂。 即便服用了药物，邓恩学长仍然被颠得不轻，他捂着嘴，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模样。 埃曼在小声跟纳希嘀咕计谋，高瘦少女表情变化十分精彩，“祖父没说错，你们一族果然满肚子坏水。” 精灵白她一眼，“你还想不想学？” “学！” 西莉亚则找个了靠窗的位置，打量沿途的风景，与外界谣传不同，纵然没有默尔林或月光岛那么繁华发达，永恒山脉却也不是什么蛮荒的乡下地方。 从城镇村庄的规模来看，这里的人口不少，区域规划也做得很好，每个部族都能维持着自己的地域，也保持了各自的风格。 而且这里魔法的泛用程度，并不比外界低。只看这辆牛车就知道，空间魔法、加速附魔、清洁符文、防护法阵……唯一没考虑到的，大概是乘客的颠簸体验了，但以山民的普遍体质而言，这似乎也算不上问题。 她在看窗外风景，而身旁的人在看她。 金发骑士注视着少女的侧脸，放空的大脑中，却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这辆吵闹的牛车上，此时也是平静而美好的。 但再美好的旅途，终有终点，这场旅途暂时终结于独角牛的急刹。 惯性之下，西莉亚猝不及防地撞向车顶，阿尔洛特刚伸手拉住她，就感到一股巨力袭来，拥挤的车厢里无处闪躲，只得任由纳希的头槌砸在了他的腰上。 嘶……即便是他的体质，也差点没撑住。这位魔族英杰的头，恐怕比他那把已经遗失的宝剑，还要硬上几分。 车厢里的本地人，却适应良好，知道这是到站，纷纷各显神通下车。车头的司机还在喊，“说了多少次！不要从窗口下车！” 西莉亚看着倒挂在车顶的埃曼，以及被挤晕过去的邓恩，心想下次上车后一定要套防御魔法。 几人下了车，看到路边醒目的指示牌——“银月部族”。 经过这一路艰难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桑曼达所在的部族。 这时候，天色也晚了，便打算在当地找一家旅店，明天再寻人。 瑞亚兽人的人口并不多，据说只有几十万，大多居住在永恒山脉里，这座部族大概也只是万余人的城镇，但占地不小，有大片开垦的田地。 路上往来的也多是瑞亚兽人，见到他们这些外来者，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西莉亚看着各种犹如模特，各有风情的男性兽人，就明白了那位魔导师为什么能被“拐骗”。 戈多当初怎么就没把她设定成瑞亚兽人呢？ “嘿嘿，看路。”精灵纤长的五指在她眼前挥动，“某个炎族的姑娘，能不能别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西莉亚拍开他的手，在一家挂着“麦穗旅店”招牌的店门前停下，“就这家吧，看起来还挺大的。” 推开门，昏黄温暖的光扑面而来，空荡荡的大厅里，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投来一瞥。 “你们中有个精灵，得加钱。” 埃曼摊手，“你不去揭发我吗？” “我又不是巡山人。你只要不进圣山，都与我无关。”老板伸出手，“五枚金币。” 交了这笔“封口费”，他这才站起身，漂亮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中，如浸了一层蜜。 “吃饭还是住店？” “都行，还想向您打听个消息。” 他低头看向少女，“炎族人，我这里的消息可是很贵的。” 西莉亚笑道：“我想，贵都有贵的道理，不是吗？” “嗯，都跟我来吧。”他指了指精灵，“除了你。” 埃曼：…… 第137章 你总能做出命运般的抉择 几人跟着老板来到厨房，对那位正在切菜兽人说道，“罗德，来客人了。” 厨师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的脸，眉目间是缱绻的温柔，“外乡人，你们想尝点什么？” “我想尝点本地特色。”“我也是。”“我都可以。” 罗德微笑点头，“冬节这时候没什么客人来，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与我们一家共享晚餐吧。” “我们的荣幸。”西莉亚被那温柔目光晃了神，心想这两人是一起经营旅馆的兄弟吗？ 厨师将炉灶上的金属壶递给老板，“谢尔斯，你先带客人去休息，稍后我会上菜。” “嗯。”谢尔斯接过茶壶，给他们安排好休息的房间，倒上缓解疲惫的热茶，履行完旅店老板的职责后，才坐下问他们。 “你想打探谁的消息？” 她看向闷头喝茶的邓恩，“我的这位朋友，知道他姐姐的事后很担忧，所以赶到这里，想见他的亲人一面。” 西莉亚搬出了那套花边小报的“绑架说辞”：“当然，我们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他的姐姐，的确也失踪了，便抱着一丝希望前来。” “人类最擅长编造偏见。”听到是亲人的担忧，瑞亚兽人果然有些触动，“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邓恩立刻取出一枚水晶球，里面是他姐姐多年前拍下的画面，“她叫帕洛夏，是一位魔导师！” “哦？是她啊。”老板接过水晶球，认出了人，“嗯，是个令人钦佩的人类姑娘，独自通过了最艰难的考验，将要加入红莲部族。” 他话音一转，“不过你们想要见到她，恐怕不容易。” 邓恩顿时紧张道：“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红莲部族的有些老东西，不认同她的身份，一直暗中使绊。即便她通过了高山的考验，他们还是利用某些早该被废弃的陈朽规则，严令她一个人守在崖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说是这样就能感受到高山，净化人类的浑浊心灵。” “你的意思是，她被软禁了？”少女满脸不敢置信，“这里可是永恒山脉啊！” “别摆出这副表情，炎族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大概是见过太多外乡山民滤镜破灭，他的反应很平淡。“这里是永恒山脉又如何？人的欲望斗争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只是有圣山在此，有心人不敢放肆罢了。” “他们当然不敢明着软禁，只是假以神圣之名，将她短暂困在山崖上。只要冬节大典到来，她就能挣脱最后的束缚，成为高山的子民。” “我要去见姐姐！”邓恩猛地站起身，他无法想象，自己那怕黑又畏惧孤独的姐姐，是如何在那高耸的岩壁上熬过这一个月。 “人类，你去了又能做什么？你的声音都无法传达到她的耳中。” 邓恩攥紧了拳头，“我……我会为姐姐放一场盛大的烟火，她一直想看到的那种！” “烟火吗？”老板轻笑，抽出一张纸，随手在上面绘下简单易懂的地图，“那附近几处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藏地……” 西莉亚如获至宝地收下，“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早就看那些老东西不顺眼了。”他抱着手，懒散道，“你们这群外乡人来得正是时候，被抓了的话，直接报我的名字，谢尔斯，让他们来找我。” “等我女儿回来了，我会让她带你们去红莲部族。” 西莉亚有点意外，但联想到瑞亚兽人八百多的平均寿命，以及漫长的青壮年时期，这人有个成年的女儿也不是稀奇事。 “我们回来了。”大堂里传来一嘹亮一低沉的女性嗓音。 他凌厉的眉眼顿时柔和了几分，“我的家人回来了，先去吃饭吧。” 他们回到大堂，埃曼正被两个高大的瑞亚兽人围着。 老板立刻将她们架开，“去那边坐，别打扰客人。” 厨师罗德端来了饭菜：有炖得浓稠的蔬菜骨汤，盖着大片腊肉的蒸饭，淋着浓郁酱汁的蒸熏鱼，煎得很脆、满**汁的肉馅饼，蔬菜则有油炸、凉拌、清炒三种选择，以及熏肉、芝士、面包等常规食物。 对方非常贴心，除了山民常用的木筷外，还为他们配备了小刀，特地为个头最矮的西莉亚和邓恩安排了更高的椅子。 两名女性兽人坐下后，一直好奇地打量他们。 厨师为他们添上茶水，“请别介意，我的这两个女儿，都没怎么出去过。” 你们俩的女儿？西莉亚开始头脑风暴。 老板打断了她的瞎想，“你们阿母呢？怎么还不回来？” 看着年纪更小，个子稍矮一些的女人，声音低沉道：“阿母被红莲族的老祭司喊过去了，说是想加强附近的巡逻。” “那老东西……”老板的虎牙磨着骨头，“你阿母就听他使唤？” 年长的女儿舀了一勺腊肉饭，“他毕竟是一位祭司。” “哼，狗屁。”他们红莲族里没人吗？他现在名声扫地，族里剩下的，全是指挥不动的，也就来使唤自己妻子那种老好人。 厨师给女儿们布菜，“好啦，谢尔斯，两个孩子回来就行。” 他叹气，“还有两个不争气的没回来呢！” “桑曼达应该快了吧，阿洛那孩子就不好说了……”见纳希很快就吃完了一盆腊肉饭，厨师笑着伸出手，“要再来一碗吗？” 纳希果断递过比脸还大的碗，“你做的饭真好吃，很像我祖父做的！” “谢谢，我想这是对厨艺最高的称赞。”他从木桶中舀出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米饭，又盖上一层厚厚的腊肉，纳希双手接过，又把脸埋进碗里。 西莉亚和阿尔洛特对视一眼：桑曼达？不会那么巧吧？ 她试探地问道：“老板，我还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说吧。” “她也叫桑曼达，是你们部族的人，在月光岛担任守卫队长。” 他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们找她做什么？” 阿尔洛特回道：“受人嘱托，转交她定制的武器。” 他突然笑了一声，“我可以理解为，她早就回到了永恒山脉是吗？” 阿尔洛特还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是的，队长和她的族人，半个月前就启程了。” 此时，饭桌突然安静下来，原本埋头吃饭的两个女儿齐齐放下筷子，就要开溜，“我们吃饱了！” “你们两个，给我坐下。”厨师的声音依旧温柔，长臂一展，揪住两个女儿的后颈，将她们按回座位上。 他眼睛里却没一丝笑意，“饭还没吃完呢，急什么？我准备了你们都爱吃的南瓜蛋糕，要是知道你们大姐回来了，我该多烤几个才是。” “你们的阿母，真是被老祭司喊去了？”老板放下筷子，瞥了眼大女儿，“你住口，让你妹妹说。” 小女儿讷讷点头，“是的，阿母是被大祭司喊去的，不知道大姐已经回来的事。” “你大姐回来几天了？” “呃……”妹妹想向姐姐求助，却被仲父按住脑袋，“别看你姐姐，老实回答！” “五，五六天吧……” “呵。”他冷笑一声，“从洛根山到这，走十天？她难道是爬过来的吗？” “啊，不是，七八天吧？”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几天？” 一直没吭声的姐姐说话了，“阿父，别难为小妹了，是十三天，我们也是在她回来的第三天才得到消息。阿母对此完全不知情，只有我和小妹，和几个同族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怒火，“她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大姐没跟我们说。”其实是她留了个心眼，故意没问，还好没问。 “那你们是在哪个部族见到她的？”他敲敲小女儿的脑壳，“你来说。” “红莲部族。” 他立刻起身，提起小女儿就走，“罗德，你在这里招呼客人们，我马上回来。” 厨师按住蠢蠢欲动的三女儿，“别担心，你大姐很快就能回家了。” “是，仲父……”她就是担心这个啊！大姐，你保重！ ………… 目睹完一出“家庭喜剧”后，埃曼不得不感慨，“你总能做出命运般的抉择，萨拉。” 西莉亚哪里能料到，随便找的一家旅店，竟然是桑曼达队长的家啊！她还故意有家不回啊！ 但既然找到了，她也没忘记另一桩嘱托，摸出随身的一只空间袋，只有半掌大小，“这是住在风来村的佩罗，托我带来的。” “多谢，你们还在路上遇到了佩罗？真是缘分。”厨师罗德笑着收下，侄女送的空间袋里都是神之泪的特产，还有他们一家最爱的南瓜。 “哦，我还做了南瓜蛋糕，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他转身走向厨房，去准备蛋糕了。 见他走了，女性兽人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溜到窗边，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就翻过窗，消失在夜色里。 几人低头吃饭，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没过一会，厨师托着三个蛋糕出来了，每个都有十几寸，散发着馥郁的南瓜清香和浓郁的芝士香气。 见女儿不在，他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切开蛋糕，“我做了三种口味，你们随便吃，厨房里还有的是呢。” 说完，他解下宽大的围裙，显出修长有力的窄腰，“那孩子真是调皮，又跑出去玩了。恕我们招待不周，先得把她逮回来才是。” 众人点头：“是是”，“没有的事”，“多谢你们的款待。” 下一瞬，他便如一道疾风，从窗前掠过，快得连残影都看不到。 西莉亚分别品尝了三种蛋糕：一种是口感轻盈蓬松，填着南瓜味奶油的戚风蛋糕。另一种带有芝士的厚重浓郁，像是不流心的巴斯克蛋糕。还有一种湿润、细腻而绵密，接近磅蛋糕。味道都好极了，甜度和口感控制得恰到好处。 吃饱后，她瘫在椅子上，看着还在吃的纳希，只恨自己没有一个瑞亚兽人的胃。 此时，忙了一天，终于回到家中的某位家主，一推开大门，却瞧见大厅里坐着一群从未见过的外族人。 “你们是谁？”她的两个丈夫和两个女儿去哪了？ 第138章 群星以她的名义坠落 桑曼达的阿母，这家的家主，用了点时间消化信息。 “原来如此，麻烦你们了。”她笑了一声。“我们家这四个女儿，除了那个最小的，都一向很有主见。” 尤其桑曼达，她从小就是孩子王，习惯当老大了。孩子长大了，他们这些做家长的，没理由拦着孩子，只能任她飞出山脉。 她又向阿尔洛特问了一些桑曼达的事。得知女儿在外面过得很开心，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向觉得，只要孩子高兴就行，不走上歪路，怎样度过人生都是可以的。但孩子他阿父不这么想，他更希望女儿能成个家，留在永恒山脉里，找一份差事，这才是理想中的生活。 唉，谢尔斯明明也应该清楚，年轻时的想法最难改变。要不他当初怎么会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与她结亲呢？ 几人正闲聊时，大门猛地被撞开，随后一具高大健硕的人形物被抛了进来，孩子他妈手疾眼快地接住了自己的大女儿。 “桑曼达！”看着被揍成猪头样的孩子，她有些心疼，“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事就不能先商量吗？” “是她自己选的，我承诺过，她如果能赢得了我，以后就再也不管她的事。”走进来的谢尔斯，英俊的眉目间像覆了一层霜，冰冷凌然，“可惜的是，她输了！” 她的傻女儿哦，“你阿父年轻那会儿，整个银月族里，也就我跟你大姨打得过他，你怎么能跟他赌呢？”这时候就不知道动动自己的小心思了？ “桑曼达，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我们说，但你怎么能有家不回呢？还伙同妹妹故意瞒着，这实在太伤我们心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美丽的面容上透露着关切与哀愁。 如果不是他的手上还提着另一个同样被揍成猪头的三女儿，这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最小的女儿，缩在角落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阿尔洛特偏开头，未免队长尴尬，不去看她那的狼狈样。虽跟这位队长的相处时间不长，但也清楚她的实力。从来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将她伤成这样，这令他对瑞亚兽人的战斗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艾尔，帮我治个伤。”桑曼达却没觉得尴尬，还让自己小妹去拿草药。 瑞亚兽人对魔法的抗性很高，自然也包括一些治疗魔法，月光岛上的医师往往无法治疗他们的伤势，而是要通过炼金术，或是部族祭司的草药。 但圣骑士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治疗更接近于祭祀的赐福。不过祭司是向大地与高山祈求力量，而他们的祈求对象是日之神。 不管向谁祈求，桑曼达秉持着朴实的理论，只要有用就行。 瑞亚兽人从小被摔打着长大，以他们的恢复力，这点伤势躺上一夜也就自己好了。但桑曼达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不想顶着这猪头，跟他们沟通。 阿尔洛特走到她的身旁，柔和的金色光辉落在她的身上。一种平静温暖的感觉，像是冬日的暖阳，融进了四肢百骸里，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再帮我妹妹也处理一下吧。”桑曼达知道自己三妹是想给自己来通风报信，结果实在太小看仲父的速度了，被当场抓了现行。 “大姐，家里只有这个了。”小妹递来一只玉白的瓷罐，里面装的是平时用来保持肌肤光滑的修复药泥。 “够用了。”桑曼达往脸上涂抹草药，问阿尔洛特，“你有什么要转交给我？” 她有点好奇，这让自己翻车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却见金发骑士取出一对熟悉的拳套，“哦，是梅西斯吗？这么说，你们是为了帕洛夏来的？” 他没否认，“我们想来见见她。” “梅西斯家的人还不死心呢！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听完他们的计划，桑曼达大笑道：“是个好主意！冬节大典来之前，我们先放一场盛大的焰火吧！” “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去召集人手，准备好打一场硬仗吧！” “我也一起去。”她的阿父面色阴沉，“以防你半路偷跑。” 桑曼达尬笑两声，“怎么会呢，阿父？” “哼，有本事，你就像阿洛一样，永远别回来！” 提到自己的二妹，桑曼达欲言又止，“其实二妹她也有……” “有什么，说啊？”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今天不想挨更多揍了。 ………… 第二天早上，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餐后，西莉亚一行人前往红莲部族。 桑曼达效率很高，已经提前召集好了大多队友，先一步出发。 她的阿母博莱，正好受红莲族老祭司邀请，负责附近的巡查工作，虽然不能过于明显的放水，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问题。 桑曼达说，就算被发现了，让她阿父出面就是，最后还能解释为银月部族内部的家庭纠纷。 西莉亚：妙啊，还是你们瑞亚兽人会玩。 他们兵分三路：博莱带着两个女儿加入巡逻队伍。桑曼达和她的同伙们负责吸引当地注意，闹起动静。西莉亚等人与两名老父亲，以拜访朋友的名义，前往红莲族。 车上西莉亚见邓恩的手一直在抖，便按住了他，“学长，别担心，有我们在，一切都会顺利的。” “谢谢萨拉，谢谢你们。”邓恩的眼眶已经红了。 埃曼的手也覆上来，“就算潜入失败，相信我也会有办法，说服那个老祭司放我们进去。” 阿尔洛特笑着将手放了上去，“如果需要战术支援，我随时都在。” 纳希啪地一下拍了他的手背，“想把谁打飞，直接跟我说就是！” 说完后，*五人同时笑了出来，顿时笑作一团。 看着他们那灿烂的笑容，一旁的老父亲心想：年轻真好啊！ 来到红莲部族后，他们跟着两人去拜访了谢尔斯的朋友，巧的是这人也是个开旅馆的。 知道他们目的以后，那人爽快地一拍桌子道：“族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惯这事。算我一个！要怎么帮你们？” 一群外乡人在瑞亚兽人的领地里闲逛必然会引起注意，而帕洛夏所在的山崖距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怎样才能不引人注目抵达？ 谢尔斯想了一个传统，但是很有效的方法。以运送货物的名义将他们带过去。这位朋友的三儿子恰好在山崖附近有一座正在开垦的农庄，而他也能以旅店老板的身份为这群外乡人遮掩行踪。 他们都不是拖沓的性子，说干就干。 因为冬季大典的到来，巡查也更严了。于是他们便被安排躲进巨大的腌菜坛子，浸泡在酸汤里。这种独具山民风格的腌菜坛，由于不能封口，不适合用空间道具收纳。 西莉亚为每个人施加了“水下呼吸”和“防水术”，然后便钻进坛子里。与满车厢的蔬菜、谷物一同前往那座农庄。 一路上遇到好几次盘查，但都没有细查。原因很简单，驾车的是一位瑞亚兽人的英杰，负责圣山一息峰的巡山人。谁也没想到他正偷偷运送着外乡人，前往祭司严禁外人踏入的地区。 看得出这位老祭司的确不得人心，好几个巡逻人似乎是被拉了壮丁，还跟驾车人抱怨了几句。 当他们终于来到农庄，被人从坛子里扒出来时，浑身已经被腌菜味给浸透了。 西莉亚低头嗅了嗅长发，即便身上没有一点潮意，仍然感觉是自己是一块完美的腌菜。 埃曼的鼻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酸味，“我决定将这次行动命名为腌菜计划。” “好名字。”西莉亚释放了多个魔法，试图驱散这股味道，但仍然不尽如人意，最后只能放弃了。 瑞亚兽人的酸菜坛，真是太强大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驾车人身材高大，但动作却极其灵巧，行走时如一只潜伏的猎豹，“等桑曼达那边有了动静，我们就立刻出发，动作一定要快。” 桑曼达的行动力很强，他们在农庄没等多久，就听到远方传来的轰鸣。 驾车人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对他们挥手道。“走！快！” 在这位英杰的带领下，有加速术和轻身术的双重加持，西莉亚几乎是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但仍然被对方嫌慢。最终这位英杰抓起他和邓恩，纳希扛着埃曼，阿尔洛特殿后。一行人奔行在田野和山林间，几乎化作了风。 跑到半路上，埃曼突然抬头，“等等！前面有人正在快速接近。” 驾车人耸耸鼻子，在风中嗅到了同族的气息，这是哪个？这么听老祭司的话，连热闹都不瞧了，还在这里巡逻？ “三个，不对，是五个！”埃曼报着人数，“一前一后，三个在前，两个在后。” “巡逻的队伍通常由三个人组成。”驾车人对着西莉亚摆手，“不用释放这些隐蔽的法术了，对我族来说，风会告诉我们一切。” 不管如何，这事一定得成！他想起阿父的承诺，这事要成了，明年一年都不会让他相亲了。 “你们跟紧我！”他坚实的臂膀夹住了两人，叮嘱身后的人道，“我们要冲过去了！” 远处传来激烈的破空声，埃曼疑惑地抬起头，那几个打起来了？ 他们几乎快成了一道闪电。途经时，只能瞧见数道纠缠在一起的残影。 “原来是他们兄弟啊。”驾车人恍然大悟，“我说他们去哪儿了呢？” “他们是谁？” “就是带回人类法师的那两兄弟啊。”为这事，阿父没少在他耳边念叨人家多有本事，还能从还外面带人回来。 是他没那个能力吗？还不是阿父不放他出去？整天说出去就会被精灵骗！ “到了！”驾车人放下怀中两人，指着前方的山崖，就在那附近。 西莉亚用“鹰眼术”查看一圈，也没找到建筑物的痕迹。 “崖屋在哪？” “在这里看不到的。为了防止有人接近那儿，祭司设置了迷阵，哪怕一只蜜蜂飞过去都会坠落。” “没事，我们就在这里。”邓恩开始从空间手环里掏道具，“群星将在此坠落。” 这是他准备了六年的魔法，本以为会用在姐姐的生日宴会上或是某些更重要的场合。 但这一路走来，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是用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无所谓，只要姐姐看到就好。 这场焰火，源于她的愿望，是为她而诞生。被她注视，是这一魔法，唯一的意义与使命。 原本颤抖的手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曾在脑内反复演练这一场焰火，此时娴熟地就像是重复了成千上万次。 埃曼忽然警惕地看向西南方，“那边有人过来了。” “让我去！”纳希的拳头早已按捺不住，前几天与佩罗的对练只能算是热身，现在有机会能与瑞亚兽人一搏，她可不会拱手让人。 西莉亚唤出了黄昏之种，瑞亚兽人的魔法抗性不知和魔族比起来怎么样？虽说还是别动手为好。但她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这场烟花，必定绽放！ 那群人抵达时，纳希却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为首的正是她的同族少年，那名魔族祭司，身后跟着至少十几个瑞亚兽人。 “你又在胡闹了吗？这里是瑞亚兽人的领地。现在离开他们身边，我会劝说红莲部族的祭司，不追究你们的越界行为。” “你算老几……”纳希说到一半，听到埃曼轻咳一声，想起了他的话，便扬起笑容，无视少年，对着他身后的瑞亚兽人们高声喊话。 “我来自终焉彼岸，是魔族年轻一代最强的英杰，你们谁能、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少年沉下脸，“纳希，别再胡闹了！你忘记上次的事了吗？” 纳希将拳头攥得嘎嘎响，脸上笑容却更大了，“不会吧？你们瑞亚兽人就这么没种？要是没胆量，就一起上吧，我不介意！” 都是群年轻气盛的人，就算是最低级的激将法，也能奏效。 “我先来！”一位身材高健，眉目英朗的瑞亚女性从人群中走出，“我算不上是本族最强大的英杰，但也想与你与你交手一试！ 人群顿时响起欢呼声，显然他们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 少年望着那个容光焕发，眼中却不再有自己的少女，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失落。 “嘭！”一声比刚才还要激烈的轰鸣，在这片山林里爆开。 他一直知道的，在她的眼中，只有强者的存在。 “痛快！你的速度只有这么多吗？还能跟得上我吗？”少女放纵的大笑在山林里回响。 “轰！”如沉闷的雷鸣，她们再度对上一拳，瑞亚女性笑道，“看来你不是吹牛，很少有人能接得下我这一拳！” “这就是你的全力吗？我可还没出全力呢！” 就在两人将要进行下一轮角逐时，一声清脆的爆鸣呼地在身后炸开。 随后是无数细碎的嗡鸣，又像是破碎的声浪。 “呜——” 头顶晴朗的碧空骤然转变成黑夜，璀璨的星河在夜幕中流淌，犹如无数颗镶在黑色丝绒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下一刻，群星倒转，自天幕垂落，一场浩大的流星雨就此开幕。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或手中动作，仰头望着难得一见的盛景。 正在与巡逻队员对练的桑曼达仰头，“这就是他的焰火吗？比月光岛的炼金师们，做得还要漂亮！” “喂，老大，我们还打不打了？” “打个屁！赶紧掩护他们撤退！” 在老祭司面前上演“家庭纠纷”的博莱和谢尔斯两人，望着群星流转，同时息了声。 他们忽然想起了当年相遇的那场焰火，一如此刻绚丽。 罗德看着两人，默默移开视线。 某座偏僻崖屋上，女人推开门，只见漫天星辰，在她的眼前坠落。幼时以来的愿望成真，群星汇聚成她的名字——帕洛夏。 “我的愿望？我想要群星以我的名义而坠落。” 视线忽然一片模糊，她知道，是谁来了。 第139章 我们总是如此，迷恋结局 盛大烟火后的第二天，斯诺前往红莲部族，与族长和几位祭司见面后，前往治安所捞人。 除西莉亚他们之外，桑曼达和她的同伙，包括与纳希打得惺惺相惜的的几位瑞亚兽人，也被一同关了进去。 斯诺进去捞人的时候，他们还在玩外面流行的棋牌游戏。 “看来，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不，斯诺阁下，您来的正是时候。”西莉亚放下手中纸牌，摇晃着那形同虚设的栏杆，十分情真意切地表演着，“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求您快带我们出去吧。” 精灵身后，那个祭司打扮的老人，脸都黑了。 斯诺微笑道：“呀，这几个孩子是调皮了一些，但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放了场美丽的烟花而已，族长您看呢？” 红莲族的族长是一位身材修长，颇有魅力的中年女人，她点头道，“那场烟花的确美丽。” 老人始终阴沉着脸，“这群外乡人闯入了我族的禁区，按理应当处死。” 族长立刻和稀泥，“祭司，我一向尊重你们的意见，但现在正值冬季大典，高山的恩泽即将降临，我怕处理地太严苛，反而不好。” “那就按古法，除去他们的视力和听觉。” 族长正想开口，却被斯诺打断了，“这群孩子留在这，我来到这，都只是想顾全你族的颜面。既然你那么喜欢谈论早被废除的古法，那么现在按照古法，你我进行生死之决，胜者拥有此事的决定权，怎么样？” 老祭司目光阴冷，“果然是精灵出身，这些外人也是你带进来的吧！你们想在冬节大典上做什么？” 斯诺脸上笑容退去，“为谋私利，你囚禁一位通过高山考验的后裔，现在竟然还质疑我，身为高山子民的信仰！你是在公开否定高山的意志吗？”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族长赶紧让人把老祭司拉了下去，“请见谅，他是我族最年长的祭司，难免有些迂腐。” 但想想眼前人年纪比他们大多了，又补了一句，“他脑子也不太清醒了。” 斯诺很清楚没有这位族长及几位祭司的纵容，一个老祭司根本做不了这决定。 “我不是红莲部族的人，不会管你们的闲事。但这样的不公行为，会有人来制止。” 无视红莲族长僵硬的脸色，斯诺带着他们离开了。 西莉亚道谢：“多谢您的援手，斯诺阁下。” “真想要谢我的话，你们就把尊称去了吧。” 她改口道，“这次就麻烦你来捞我们了，斯诺。” 斯诺叹息一声，“我却有些遗憾，让你们目睹了这里肮脏的一面。” 西莉亚转头看向身后的人群，“但我也见到了这里美好的一面。” 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斯诺想起了许多从他漫长的生命中，走过的人。让他有归属感的并非这片土地，而是这里的人。 “斯诺阁……”见他含笑的目光，埃曼将阁下两字咽回去，“他们为什么针对那个人类？”他跟这群人打了一晚上牌，消息都摸得差不多了，也没打听到这方面的事。 “是啊，斯诺。”那位红莲族出身的英杰也不理解，“往年也有通过高山考验，加入我们部族的，也没见老祭司这么大反应！” “你们红莲部族的特产是什么？” “是五叶火莲。”这也是他们部族得名红莲的原因，英杰迟疑道，“但我族的货物向来是与月光岛交接的？” “阿斯特丽德家族，在月光岛的生意，由布尔商行经营。” “布尔？”作为月光岛的队长，桑曼达立刻就明白了，“火莲的两大收购商里，就有布尔商行。” 对外出口炼金植物，也是他们重要的收入之一，山民自治的月光岛，就是在这一前提下逐步建立起来的。 这种被人拿捏命脉的感觉并不让人愉快，尤其在知道他们竟然愿意为了这份收益而违背高山意志后，桑曼达心中便升起一股戾气，“他们简直像被人类驯化了！这也敢自称高山的子民？” 当年精灵没用战争和力量驯服他们，现在，人类用金钱和利益驯服了。 “别操那多余的心，孩子。”斯诺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你我都不是红莲部族的人，没资格插手他们的事务。但是某位英杰，即将归来。” 西莉亚好奇道：“能透露吗？” “你也认识的一位瑞亚兽人。”斯诺对她眨眨眼。 少女愣了一下，她没来这里之前，也没认识过几个瑞亚兽人，“是，沙梅拉？” 听到这个名字，身后的瑞亚兽人们顿时一阵惊呼。 “什么！沙梅拉？” “真的吗？那位传说中的英杰，今年也会来参加冬节大典？” “从我先祖母那辈起，就在流传她的名字了！” 斯诺却只是挥挥手，“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 一场闹剧谢幕，众人各回各家。 之后两日，西莉亚便宅在桑曼达家躲风头，帮罗德做饭，或是跟着谢尔斯学习草药制作。 与现代炼金术的萃取不同，山民的草药更传统，大多会保留部分原料，且制作过程中会有向高山或大地的祈祷仪式。 几天时间，连个皮毛都学不到，因此她只挑了几个感兴趣的配方：比如让肌肤保持光滑的药泥，有助于精神冥想的药茶，强化身体坚韧的药浴等。 这天傍晚，她正跟着大厨学习制作山民特色的熏肉和腊肠，忽然感到一种源自血脉的牵引。 作为“血脉之焰”的持有者，她知道，有一位阿克米诺斯正在接近。 很快，她就嗅到了暖阳一般温柔明媚的气息，从窗口跳出去时，正好看到抬手敲门的黑发男人。 “霍尔提斯？你怎么独自来了？”西莉亚领着他走窗户，“旅店最近不开门。” “沙梅拉要处理一些族内的事务，我作为外族人，不便参与。”他轻盈地跃过窗，对厨房里的几人行礼，“我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没关系。罗德微笑着摇头，“萨拉，你去招呼朋友吧。” 等两人离开，一旁打下手的姐妹俩才出声。 “阿父，那个人很强。”小妹目露警惕，“比阿母还要强！” 三姐思索着：“难道跟斯诺一样，也是大法师吗？可他瞧着不像法师啊？” 罗德却并不在意，只低头做自己的事，“你们再慢一些，今年冬节就吃不到血肠了。” 俩姐妹立刻加快了速度。 ………… 西莉亚端上了茶和冷糕，“诺亚还好吗？” 霍尔提斯品了一口茶，感觉与沙梅拉常用的味道差不多，“诺亚已经逐步进入沉眠期，力量增长得很快，正常的话，五十年后就会苏醒……” “五十年？！”西莉亚差点被茶呛着。 “以他的力量增长，算是比较乐观的预测，有些巨龙在成年前的沉睡期，可以高达一百年甚至两百年。” 她能看到他成年的那天吗？ 西莉亚不知道，未来陷在一团迷雾之中。 即使知晓了他们的敌人是谁，她的内心仍有迷茫，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困住了，却不知源头，更无从下手。 霍尔提斯没有出声，静待她陷入沉思。 她很快就从空洞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对了，这是之前穆萨托我转交的赠礼，但诺伊她们并不想收。” 西莉亚复述了朋友的话，“诺伊说，她仍然爱着他。如果他也爱着她，就亲自前去，亲口告诉她。” 黑龙接过那两颗长生之种，或许是想起自己的经历，眸光一时黯淡下去。 “我会转告那孩子的。”他想起了自己前来目的，“萨拉，你有见到莫莉吗？” “莫莉？”西莉亚有些纳闷，“莫莉阁下也在这里吗？斯诺他应该知道吧？” 霍尔提斯垂下眼，“他说，她不想见我。” “呃……”西莉亚一时语塞，她从这委屈的语气中品出了点什么。虽说巨龙与契约者的关系更接近志同道合的挚友，但从契约者转为伴侣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某些根本就是巨龙设下的感情陷阱。 巨龙这种能根据爱人喜好变更自己性别、长相、性格、经历的种族，很少有人能逃脱他们的俘获。 不愧是“女神的持杖人”，意志就是坚定！ “如果你见到她，请帮我转告，我已经明悟了我的爱意，我想重新与她签订伴侣契约。” 西莉亚：就是因为这，她才不想见你吧？ 她尴尬地笑笑，“我一定会为你转达的。” 至于莫莉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交代的事说完了，霍尔提斯也不再停留，“我先走了，我得去找莫莉。” “祝你成功……” 霍尔提斯离开后的傍晚，他的母亲沙梅拉也亲自前来。 身材魁梧的瑞亚兽人，展开手臂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拥抱，“这一路并不顺利吧，萨拉？” 她尽力伸展手臂，勉强回以拥抱，“但我想，结果应该是好的。” “我们总是如此，迷恋结局。”沙梅拉放下她，“那个孩子想见你们一面。” 西莉亚知道她所指的是谁，“现在？” “不，明天吧。”沙梅拉摇头道，“那孩子希望以最好的模样，与你们相见。” “她，没事吗？” 沙梅拉脸上的笑意退去，越发显得冷峻而凌厉。 “已经没事了。” 西莉亚心想：但估计族长和祭司有事了。 第140章 颤抖吧，世界，我将降临于此！ 再次来到红莲部族时，周围的巡逻守卫没有上次那么频繁，但盘查地却更加仔细了。 确认他们身份后，瑞亚兽人很快便予以放行，“那天的焰火很美，谢谢你们。” 一行五人根据热心路人的指引，找到了帕洛夏的住处。开门的是一位英俊的瑞亚男性，见到他们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你们！快请进！” 他带领了几人穿过大厅回廊，来到一处室内花房，午后阳光透过顶部的彩色琉璃窗，落在身穿蓝色长袍的年轻女人身上，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当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时，便立刻站了起来。 “姐姐！”邓恩快步跑了过去。 姐弟二人相拥片刻，他便紧张地打量起来，“姐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帕洛夏摸摸他的脑袋，“我没事，他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对一位已经通过高山考验的后裔，动用私刑。” 邓恩却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可你瘦了好多。” 另外两位瑞亚男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为不打扰亲人相逢，西莉亚等人也很识趣地跟随他们离开。 主人端来了待客的茶水点心，经过聊天，西莉亚得知这两人是罕见的双胞胎兄弟，虽然长得并不像。 七年前，兄弟俩往月光岛送货时，与帕洛夏结识，从此便生出了缘分。 看得出，长相英俊深邃的哥哥腼腆一些，而长相俊美艳丽的弟弟，措辞更犀利。 提到当初的事，哥哥的耳朵都红了，支支吾吾的。弟弟却毫不在意道，“后来，她提出包养我们，我们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西莉亚八卦道：“方便的话，能问一下包养费用吗？” 埃曼看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一人两千金奥尔，两人五千。” 换算一下，两人一年，就等于一套别墅！ 西莉亚：被有钱人的大手笔震惊！ 阿尔洛特若有所思：以瑞亚兽人的战斗力而言，这价格倒还算合理。 纳希却觉得奇怪，“按理说，你们不可能长期留在外面的吧？” “我们以追求伴侣的理由，说服了阿母和阿父们。”弟弟笑眯眯道，“事实上，我们也做到了。” 帕洛夏将成为高山的子民，成为他们的妻子。 他们将为她养育后代，他们将与她共度余生。 见两人脸上流露出幸福而甜蜜的笑容，西莉亚道了一声恭喜。 哥哥热情地招待道：“这次多亏了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好啊！”纳希一听说有饭吃，立刻就答应了。 埃曼暗示她，“我听你的，团长。” 西利亚却犹豫了，戒指里还有一颗没交出来的水晶球呢。她跋涉一路，为此前来，但在这临门一脚之时，终究还是退缩了。 大好日子，别给人家添堵了。 “我跟罗德他们打个招呼，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兄弟二人高兴地起身，“我们去准备，你们有什么忌口和偏好吗？” 就在几人兴致勃勃讨论今天的晚餐时，邓恩回来了，他的睫毛上还粘着未干的泪痕。 “萨拉，姐姐想见你。”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两兄弟的脸上也露出担忧之色，显然，他们清楚西莉亚等人为何而来。 纳希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相比那笔钱，我更想吃这里的饭。” “我知道。”西莉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心里有分寸。” 阿尔洛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至少都是有趣的决定。”埃曼想着，这就是他跟随至此的原因。 回到那间花房，帕洛夏面容已平静许多。桌上多了一盆盛开的爱芙之泪，那是久别重逢之花。 “请坐吧。”帕洛夏对她伸出手道，“不知她们为我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西莉亚迟疑道，“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我已经看到了现在的你，犹如新生，如果你因此改变了想法，那我就是毁了你，以及一个新的家庭。” 帕洛夏却笑了，“既然我已经获得新生，又何必再去在意过去的人生？” “可是，过去的人生构成了现在的我们。” 年轻女人笑着摇头道，“傻姑娘啊，你犹豫的不是我的人生，而是你自己的。你一直在为某个选择而困扰，我无法给出答案，只能将我自己的选择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她蓦然睁大眼，脑中有无数想法，如火光亮起，然后熄灭。 她的内心，一直在犹豫，在回避的选择，是什么？ 帕洛夏对她伸出手，“来，把东西交给我。” 她递出那颗水晶球，帕洛夏查看一番后，自嘲地笑道：“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话，原来还是一如既往、自以为是的傲慢。” “不论我的名字叫什么，我拥有过怎样的身份，这些都不能决定，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 “更别说，这些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女人当场捏碎了水晶球，“这就是我的选择。” 看着散落一地的水晶碎片，一簇火点亮了她的思绪，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回避的那个答案是什么？ 那是名为西莉亚的人生，那是属于西莉亚的命运。 真正的西莉亚早已不复存在，当她决定以西莉亚的身份留在这里时，她真正接受过西莉亚吗？ 她一直使用着萨拉的身份和伪装，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西莉亚就是叶灵坤，叶灵坤即是西莉亚。 无论她以怎样的形式，怎样的面貌存在。她始终是她。 西莉亚深深低头，“谢谢你。” “留下来吃晚饭吧，莱恩做的芝士肉卷绝对是你吃过最好的肉卷！” 正如帕洛夏所说，晚餐的芝士肉卷令人惊艳，汁水四溢的肉里，混合着浓郁的奶香。而肉桂和橘皮的芬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吃着十分过瘾。 纳希两口就能炫一个，她面前堆成小山的肉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减。 哥哥莱恩为他们倒上酒，据说这是兄弟二人酿造多年的酒，为婚礼而准备，但仪式在冬节后的春天举行，他们注定会错过，只能提前享用这醇厚而甜美的酒。 西莉亚品着酒，边喝边释放“醒神术”，她对自己的酒量，还是很清楚的。 邓恩喝高了，突然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嘟嘟囔囔地骂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路过的深渊主宰，还有那头超速的牛车。 最后，他对西莉亚举起酒杯，“萨拉，谢谢你。但我还是更喜欢人类女性，不能以身相许了！你们以后的炼金作业都包给我吧！” 纳希啧了一声，“这家伙，想得还挺美。” 炎族少女却突然放下酒杯，“其实我不叫萨拉。” 埃曼：“你也喝多了？” 她低下头，取出炼金假眼，露出的蓝色双眸，如天空澄澈明净。 她又用炼金溶剂卸去伪装，显露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 “我叫西莉亚，是个人类。”她打了个酒嗝，“你刚才说的，包炼金作业，还算数吗？” “算，你是什么，都无所谓！”邓恩醉眼朦胧，大脑完全不清醒，“是什么种族，都无所谓！一个样！” 说完，他便倒在桌上，彻底不省人事。 纳希手里的肉卷都惊掉了，“萨拉？你是人类？！” 阿尔洛特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微笑道：“欢迎回来，西莉亚。” “哈哈哈！”少女咧开一个灿烂的傻笑，“颤抖吧，世界，我将降临于此！” 埃曼扶额：真喝多了。 ………… 邓恩留在帕洛夏家，西莉亚则被纳希扛回旅店，半路上酒醒了过来。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顿时尴尬地能抠出一座庄园，便决定装睡。 但这点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敏锐的魔族人，纳希拍拍她的脸，“诶，萨拉，你为什么要伪装成山民，骗我那么久？” 西莉亚解释，“我不是骗你……” 埃曼添油加醋，“对，她只是一视同仁，骗了所有人。” 纳希狐疑，“可我瞧你们两个，怎么像是早就知道了？” “这说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了。”西莉亚叹了口气，“我们回去慢慢说，好吗？” “好吧，你不能再骗我！”纳希也没纠结，扛着她大步流星地奔向银月部族。 此时，已是晚上，只有少数夜行族出行，路上比较安静。 西莉亚与纳希讲起自己的身世，“就这样，我成了弗林特小姐。” 纳希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因为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更没有现在这样厉害。” “要是那时候，你遇到我就好啦，我会把他们全打趴下！” 西莉亚哈哈大笑，“那恐怕就没我那位老师什么事了！” 两人谈笑间，纳希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如水的月光下，有一道身影迅速逼近，即便对方收敛许多，那种强大的压迫气息，仍然让她的本能警觉。 西莉亚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霍尔提斯？” “是我。”他只是回应一声，循着月光的方向而去。 西莉亚用“猫头鹰之眼”眺望远方，果然在河岸边看到了手捧缇西福和月莲的莫莉，她正往河中放着纸船，似乎正在举行黑夜女神的仪式。 这热闹，她看还是不看呢？ 埃曼果断向着他们追去，“我觉得，诺亚会想知道答案的。” 埃曼说得在理。而且，她现在可是“血脉之焰”的持有者，一位阿克米诺斯的终身大事，当然要重点关注！ 她拍拍纳希，“我们快跟上！” 几人没敢跟得太近，只在河岸对面的树林里，找了处隐蔽的地方。 见霍尔提斯追来了，莫莉并不意外，他的追踪能力并不逊于他的力量，更何况，他们相处数百年，对彼此已是非常了解。 就像现在，他找到她后，并未靠近，而是在原地静待她结束仪式。 莫莉将手中的花，放入纸船中，任由它们飘入河中，被水流吞没。 直到最后一支花落入水中，她才起身向他走去。 “莫莉！”他走上前去，眼中流露的温柔几乎要将人融化，“我已经完全明悟我的爱意，我希望能与你缔结伴侣契约。” “霍尔提斯，我拒绝你的爱意和契约。”她已恢复那双湛蓝的眼眸，面容依旧苍老，但不见疲态，“没有缘由，仅仅因为，我拒绝成为你的伴侣。” 黑龙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失望，“我愿意以他的名字，他的模样，甚至是他的身份，与你相伴。” “不，我不接受。”那是自欺欺人，更是对他的亵渎。 “我的孕育者曾告诉我，我是在一条河流里出生的。”霍尔提斯上前一步，“或许，我就是他，沿着月河来到人间，涉过时间长河，再度回到你的身边。” “这些都是拉特西斯教给你的吗？”她笑了，这实在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霍尔提斯承认了，“是桑拉教我的。” 她笑着摇头，“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是他，就算有着相似的容貌与灵魂，你也不是他。” 她所爱的那个人，早已消散。 此后种种，都是心存贪念侥幸的自己，陷入巨龙编织的一场美梦。 这场自我欺骗的梦，早就该醒了。 见她心志坚定，霍尔提斯只得丢出底牌，“可是，穆萨，该怎么办？他是你与我的子嗣！” “他现在还那么小，以后等他长大了，我要如何向他解释，我是怎样诞下他的？” 想起那孩子，莫莉也有些迟疑，她很清楚，那孩子的存在就是他们“相爱的证明”。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望他，与他解释来龙去脉。” “你要让我独自养育后代吗？” 纳希评价道：“没想到莫莉居然这么渣啊，都有了孩子，还不给对方……” 西莉亚想捂住她的嘴，但为时已晚，莫莉叹了口气，“出来吧，早知道你们在那了。” 最后，这场半逼婚性质的告白，终结于四个闪亮的灯泡，西莉亚有理由怀疑，莫莉开始没有戳破，就是为了把他们拉出来挡枪。 “我送这些孩子回去。” “我跟你走。”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望去，仿佛在共舞。 140-150 第141章 他*们将再度启程 冬节大典即将到来，到处都弥漫着庆典的氛围。 这天西莉亚等人特意起了个早，前往红莲部族为帕洛夏送行。作为通过高山考验的后裔，她将独自登上一息峰，饮下永恒之泉，自此成为真正的高山子民。 而某位精灵由于身份特殊，无法前往圣山，只得留在旅店里等待消息。 帕洛夏今日穿了一件极有山民特色的礼服，披风上缀着纯白的羽毛，分为三束的长发间，系着雪白的铃花。行动间带着清越的回响，仿佛一只将要振翅而飞的白鸟。 她的笑容明艳而笃定，“我们该出发了。” 一息峰作为世界第一高峰，以气候严寒、山势陡峭而著称。在山顶有一处永不结冰的泉水，据传由高山之神的心脏所化，是山民力量不竭的源泉，只有经过高山认可的人，才能饮下那泉水，得到神明赐予的力量。 但据某位曾饮下泉水的英杰吐槽，“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感觉，可能对外族人有点用吧。” 出身精灵的某位大法师则表示，“还是有点用的，至少某些人质疑我立场的时候，能拿出来堵他们的嘴。” 他们搭车来到了一息峰的入口，无数车流正从各方汇聚而来，人们将自此步行，踏上前往圣山的道路。 西莉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兽人，堪比月光岛的博物馆记载，部分兽人甚至维持着更古老的兽化特征，比如有着毛茸茸的四肢，遍身的鳞片，甚至是完全兽化的脑袋。 她也在其中看到了小部分人类，还有几个显眼的精灵。想必他们也与帕洛夏一样，经过了高山的考验，将要成为他的子民。 人群中，有些山民扛着造型各异的部族旗帜，据桑曼达说，这些人将会在圣山下守候，直到冬节大典结束，才会再次带着旗帜回到部族。 只有部族中公认最勇猛，最强大，最有智慧的人才能承担这一责任与荣誉。 桑曼达就没有，但她的小妹却扛着一个出门了，问了才知道，原来她小妹是这一代最强的英杰。 虽然跟智慧沾不上边，但很能打就是了。 前往一息峰的路很长，可这些山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西莉亚只觉自己全程是被人群推着往前跑。 体弱的邓恩，早就在自己大舅子的背上了。 一直没有懈怠体术训练的西莉亚，感觉自己还能勉强跟上。回去就加强体术训练！早日成为一位合格的近战法师！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总算看到了一息峰的身影：那是一座身披洁白轻纱的高耸山脉，立于群山之巅，静静俯瞰着世间。 一息峰的巡山人，驾驶着天马和巨鹰，维持秩序，“朝拜者在此止步。” “各部族按规定划分区域。高山注视着你我，严禁私斗！违者明年不得前来！” “登山的饮泉者，都跟我来。” 帕洛夏与几人拥抱告别，翻身坐上了天马。 送别后，他们回到银月部族的所在地，与瑞亚兽人们一起搭帐篷，垒灶台，填篝火。 当地人迷信从山上流下的河水，每个部族都会准备一只巨大的陶罐，从清澈的河水中取来水源，往其中投入自己部族的特产，然后经过烹煮熬制，有些还要去毒，最后将陶罐埋入泥土里一夜，分享给各族的人。 据说这一过程，将受到高山与大地的祝福，因此这罐汤也被称为“福水”。 如果脸皮够厚，还能去别的部族多蹭几碗。只是听桑曼达说，没几家味道好的，因此每次都喝不完，直接倒回土里。 看得出桑曼达对朝拜圣山这一活动并不热衷，要不是迫于阿父的威严，她可能连家都不想回。 趁阿父不在，她诉起了苦水，“为什么非得成家不可？我只是不想结亲，又不是犯了罪大恶极的事！” 她三妹笑嘻嘻道：“按照古法，大姐你要是这个年纪都没结亲，是要被分配至少三位丈夫的！” 桑曼达仰头灌了口酒，“感谢我们生在好年代。”她家关系还算和睦，要是家里三个彼此有矛盾的丈夫，她天天下班后，就光调节家庭纠纷了！ 她扶着脑袋看向蓝眸少女，“有时候，我会希望自己是个人类。” 西莉亚揶揄她，“在圣山脚下，说这种话，小心将来真把你投胎做人类哦！” “哈！那也不错！至少不用承担什么传承部族力量的大任。” “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帕洛夏吧？”他们会来到这，还不是因为，她的家族不愿放弃她这位优秀的继承人。 桑曼达又苦闷地灌了口酒，“好吧，你说的对。” 哪儿都一样，即便是成了人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纳希却还没到知愁的时候，她精力充沛地到处帮人打下手，还去了红莲部族，与那位惺惺相惜的英杰一同起了炉灶，取了河水，最后带回一大捧火莲。 见到这火莲，西莉亚难免想起了那几位族长和祭司，据说经过红莲部族的全员投票后，他们已被罢黜职位，目前还在交接事务。而火莲的生意，也由沙梅拉牵头，找了另一家商行，收购价还比之前高了。 就西莉亚这段时间的观察，其实钱财对于这片富饶之地的子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由于一直以来的公共分配制度，财富不会集中到少数人手上。 更不必说，很多地方都是自给自足的，还都保持着以物易物的风俗。在这片土地，即便身无分文，也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只是，外界的金钱观念仍在持续影响这里，许多厌烦了平静生活的年轻人，也渴望外出寻求财富和刺激。 自然，也有一些厌倦了外界斗争的人，选择走入高山，经过考验，成为这里的居民。 西莉亚仰望着层峦起伏的群山，夕阳的光辉落入翻涌的云浪，仿佛将群山染成一片金色的城池。 “真是好大一座围城啊。” “莉亚！”人群中，忽然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只看到了重重火光——篝火已被点亮，冬宴即将开场。 纳希穿过火光，拉起她的手，“来跳舞吧！” 篝火堆成圆形与三角的标志，那是大地与高山的徽记，伴随着阵阵有韵律的鼓声，众人随着火光起舞。 与其说是舞蹈，更像是扭动身体，但或许大多山民都自带“舞者天赋”，即便是纳希这种平时只练拳的魔族，起舞时也显得灵动飘逸，又极具力量美感，当得起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流龙”。 西莉亚在其中显得有些尴尬，她是真不会跳，还完全没天赋加成！ 金发骑士从人群中走出，对她伸出手，“请您决定舞曲，西莉亚法师。” 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圆月之梦？不不，还是算了，我早就忘了。” 阿尔洛特揽住她的腰，“交给我吧，请相信一位骑士的反应力。” 她大笑着搭上他的肩，“好吧，我尽量少踩你几脚，艾尔骑士！” 一开始，他们跳得还比较正常，尽量遵循这首简单交谊舞的舞步。但随着周围“群魔乱舞”越来越离谱，他们的舞步也就乱了，最后干脆摆烂，加入人群，随意地扭动身体，挥舞手臂。 鼓声，琴声，笛声，火声，风声，笑声，汇成他对这个夜晚的最深记忆。 许多年后，帝国最后一位皇帝，共和国第一位执政官——阿尔洛特，仍会想起那个夜晚，少女于火光中起舞的模样。 ………… 第二天，众人从土中挖出两人高的陶罐，敲去封口，盛出沉淀一夜的特产瓦罐汤——福水。 西莉亚喝了一口：原以为神之泪的泥巴水，已是登峰造极，没想到这里竟还有高手！ 于是她便带了一壶给埃曼，毕竟作为同伴，要有“福”同享。 又在山下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看到帕洛夏乘着巨鹰归来。 红莲部族的人，一齐将这位新加入的族人抛举到空中，呼喊着她的名字，庆祝着她的新生，“帕夏！” 帕洛夏已饮下泉水，高山之力降临，她就此迎来新生。 她不再是魔导师帕洛夏，也不是阿斯特丽德的长女。 她是山民帕夏，她是她自己，仅此而已。 ………… 转眼间，热闹的冬节大典开始，又结束。 西莉亚带着满包的山民特产，告别了桑曼达一家。 桑曼达原想与他们一起跑路，却被她阿父发现，按在家里关禁闭。 邓恩则打算在这里待到姐姐的婚礼结束，再回默尔林。 帕夏给了他们一颗水晶球，笑眯眯道：“请帮我转交这份惊喜，她们定然会付那两万金奥尔的。” 沙梅拉作为向导，与他们同行，据她说，老师那名为“埃弥亚”的精神魔法已经完善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两位重要人员重新进行实验。 西莉亚与埃曼对视一眼：回去干活了。 他们走向永恒山脉的入口，那里有为他们，为所有离去的人，送行的人群。 纳希看到面色阴郁的高瘦少年，只瞥了他一眼，便偏开目光，与身边人嘀嘀咕咕。不出所料，那少年脸更黑了几分。 埃曼在人群中找到了斯诺，他正挥舞着印有“吃饱了再走”的旗帜，面前堆着冷糕和热茶，不由挤上前拿了五份。 西莉亚感受到巨龙的气息，注意到满脸无奈的莫莉，和她身边满面笑容的霍尔提斯。这是，成还是没成啊？ 阿尔洛特回望群山，有一轮新生的太阳，正从群山之间升起，毫不吝惜地向世间泼洒光与热。 他们将再度启程。 第142章 这段时间，莫勒也没闲着 时隔大半月后，他们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西莉亚瘫倒在庭院的花架下，对使魔倾诉着思念之情，“我好想你们啊，沃斯。” “那我呢？”温和的男性嗓音传来，西莉亚歪过头，看到了熟悉而亲近的脸庞。 “老师，我也很想你，但我需要休息一下。”沙梅拉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柔弱的法师来对待啊！ 西莉亚现在回想起来，都仍然为自己只用了四天，就能从永恒山脉跑到白菊镇而感到惊讶。 即便是耐力更好的精灵，也有些吃不消，埃曼靠在躺椅上，“拜托了，哪怕只有一天，让我睡一觉就好。” “难道我在你们心目中如此不通人情吗？”莫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好吧，看来特意准备的惊喜，只能稍后再放一放了。” 两个好奇心大过一切的人同时诈尸，“什么惊喜？” 他却转身就走，“你们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老师。”西莉亚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们可睡不着了！” 莫勒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挣出，“你们确定要现在看吗？我担心你们会兴奋地睡不着觉。” 两人毫不犹豫道，“当然！” 莫勒带他们走出庭院，外面的幻境已换作白雪覆盖的山道。 沿着山道一路向上走，来到一处开阔的观景台，那里正停着一辆造型别致的圆盘状飞行器。 希莉亚当然记得这特别的飞行器，他们曾乘坐着它前往环山城，也在默尔林见过几辆，但目前才刚开始量产，并没有正式投入市场，属于有钱也难买到。 埃曼顿时眼睛都亮了，上前轻轻抚摸着流畅的金属线条，这艘小型空艇远比他在梅西斯工坊，和阿斯特丽德家族见过的，都更美丽。 “它是我私下改装的，安全性和储备能源都有所提升。”莫勒递出一枚绿色符文，“这是钥匙，你可以用魔力绑定它，试着驾驶看看吧。” 精灵接过钥匙，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地开着他的小飞艇，快乐地飞走了。 原地的西莉亚转身，“好吧，我想礼物应该不止一份？” 莫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打了个响指，幻境的冰雪忽然消散，阳光明朗，绿意萌发，百花齐绽，漫山遍野都是一片春意融融。 “现在请伸手。” 下一刻漫野的春光，化作一道明光，直奔她的掌心而来。 璀璨夺目的华光散去后，手中正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犹如心脏鼓动般的耀眼宝石。 说是宝石并不准确，那看起来更像是凝结着日光的琥珀，折射出一种令人目眩的光芒，仿佛正直视着太阳。 “这是……” “炽日之心。” “我想，老师你？应该没在跟我开玩笑吧？”西莉亚不再是对这世界一无所知的新手，传说中，炽日之心是日之神菲尔斯托姆的遗物，与大地之茧、女神之杖是同一级别的神器。 现在老师就这么轻飘飘地将它送到自己面前？ “没记错的话，它不是由精灵一族守护吗？” 见她紧张，莫勒笑着解释道：“只是暂时向精灵族借用而已。我们需要它的力量，去唤醒某个神器。而只有你才能做到。” 西莉亚试探道，“是生命之流？” “或许只有唤醒他的力量，我们才能知道幕后人的真实目的。” 西莉亚还是有点奇怪，这么重要的东西，精灵们说给就给了？没搭点什么条件吗？ “那位死灵大法师……”西莉亚想起了路上的事，简单说了下，“他也受控于那些意识吗？” “不，莉亚。这事还要更复杂些，也是我能抢到炽日之心的原因。”莫勒再次露出微笑，“哦，不过别担心。那位阁下，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抢？你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地说出了真心话？ 死灵大法师大概率还活着，但是哪种方式活着，就不太好说了。 看来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老师也没闲着。 “那要如何使用这颗炽日之心呢？” “用黄昏之种驱动它。即便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实力，也能对黄昏的力量有所增强。” 西莉亚唤出了黄昏，法杖一现身就被吸引了，围绕着那颗宝石快速盘旋，但却完全不敢靠近。 “试着用你的魔力包裹它。你身具两位神明的赐福，这世间唯一能驾驭它傲慢的人，或许只有你。” 她的魔力一触碰到这日神遗物，便散作无数散发着珍珠光泽的花，那正是她的魔力具象化。 随着加大魔力输入，空中飞舞的魔力之花越来越多，最终将整个遗物都包裹进去。而后，黄昏之种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也一头扎进了花海之中。 莫勒拉着弟子后退几步，嘱咐道：“闭上眼睛。” 西莉亚立刻闭上眼，还谨慎地捂住眼。 没过多久，一道即便紧闭双眼，都能感受到刺目的光辉，在面前忽地炸开。 “好了，可以睁眼了。” 响指后，光芒渐渐散去，西莉亚放下手，眼前是一道明亮却不灼热的光河，炽日之心正在其中静静流淌。 “真是焕然一新，你考虑重新为她起个名字吗？” “不用了，她很喜欢黄昏这个名字。”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正午。 西莉亚伸出手，光芒应召而来，在手心凝结为一支由日光铸造的法杖，顶端是一颗琥珀般的宝石。 她能感到黄昏之种的喜悦之情，以及那堪比大地之茧的充盈魔力。 “老师，这样的神器，使用代价是什么呢？” “在失去力量后重归平凡的遗憾？或许还要算上不招人喜欢的精灵同行者？” ………… 两人在得到惊喜礼物后，确实差点激动得没睡着。好在临走前，邓恩学长给了他们不少魔药，其中便包括了强效催眠魔药。 在药剂的作用下，两人轻松睡到了第二天，即将展开工作——参与对精神魔法“埃弥亚”的最后完善工作。 由于这项精神检测魔法至关重要，因此实验场地，也从莫勒的家搬到了拉特西斯的法师塔里。 为避免意外发生，黑龙族长解除掉部分她引以为傲的空间魔法，特地为他们腾出一处不受任何干扰的地方。 见证这次实验的人员阵容也堪称豪华：代表七神教会前来的莫勒一行人，代表巨龙一族的拉特西斯一群龙，代表默尔林的玛丽和安娜等人，以及一群不请自来的精灵来客。 从他们反复打量埃曼的表现来看，西莉亚很怀疑他们所谓的“为守护炽日之心而来”一说，是否站得住脚？ 这次的魔法，相比上次确产生了些变动，除了咒语和符文上的差异，西莉亚还需要在进入预知梦之前，保持一种摒除情绪和杂念的冥想状态。 身为法师这几乎是必修课，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然后饮下药水，埃曼为她构建逃脱的底层梦境，她将引领实验者赫克托斯继续前往深层梦境。 是的，这次的实验者仍然没有更换，还是那位熟悉的倒霉蛋，梦境领域的大师——黑龙赫克托斯。 这一次，当他们再次潜入深层梦境后，并没有再遇到那令人恐惧的东西，清理掉最后一点意识残渣之后，他们沿着埃曼搭建的绿色之桥，再次苏醒过来。 赫克托斯醒来后，愣愣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拉特西斯担忧地上前，“你还好吗？孩子现在感觉如何？” “我很好，桑拉。只是在消除那些干扰后，忽然便想通了，我曾在无数个犹豫和决断中，遂了他们的意。” 说完他叹了口气，深深埋下了头。巨龙，都是无比高傲的生物，他恐怕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己早已成为别人傀儡的事实。 “那么下一个！该轮到我了！”银发精灵立刻将黑龙推开，走到他们面前。 见到他爽朗的笑容，西莉亚也不由笑道：“斯诺，难道你是飞过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到，一得到消息就骑着鹰过来了，家里好多事还没做完，今年的麦种还没撒呢。” 这位启蒙她精神力的导师，卷起袖子，笑容骤然冷了下去，“我倒是想看看，那些玩意究竟在我的深层意识里留下了什么？又是怎样留下的？” 说罢，就饮下药剂，平躺在他们中间。 层层叠叠的梦境席卷而来，无数扇门扉开启又关闭。 斯诺落在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是因为他曾在这里度过数百年，陌生是因为他也有数千年未曾回到这里。 他行走在绿意葱茏，满目生机的森林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置身于一幅明艳的油画，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日之森，光明的庇佑之地，每个在此出生的精灵都认为自己是受到他的赐福。 斯诺也曾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像其他族人一样，在此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即便他是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精灵，终其一生都无法使用任何魔法。但长辈关爱而平等的态度，从未让他感到自己与其他精灵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创造出第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魔法，兴高采烈地将其展示给长辈看时，他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时至今日，斯诺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自己感到恐惧。就为了一个流传至今、从未实现的荒谬预言？ 相比于此，他更愿意相信，是对方忌惮他日渐超脱控制的力量。 可随着年岁渐长，见的事多了，斯诺也逐渐明白：长辈的爱是真的，恐惧也是真的。 而预言呢？是真是假？ 他们无从得知。但从古至今，已有无数天赋卓绝的精灵毁于此。 莫菲斯特是的，米力波勒也是如此。 而如今，轮到一个名为埃尔曼德的精灵。 斯诺抬起头，有两道人影正逆着日光，从漫野的花丛中缓步走来。 一位是他已死去多年的长辈，脸上依旧带着温柔而慈爱的笑容。 另一位，则是年轻的绿发精灵，眸光清澈而纯净，一如当年的他。 第143章 他始终没能得到那个答案 斯诺自嘲地笑了，“我还以为会是莫莉。” 原来他最难忘记的，最容易被侵入的弱点，依旧是他多年来的执念与疑问。 他的长辈缓步走来，好久不见，塞洛里克。 “这次，您又想与我说什么呢？”他的指尖已蓄起冰雪般的光芒。 对方笑着摇头道，“孩子，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个真相，得到了吗？” 他没有回应，冰霜横扫而过，面前一老一少，都散作四溅的雪花消失。 身为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他还没老糊涂到，分不清真假。 幻象消失后，斯诺站在原地，望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心中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空虚。 那些潜藏的意识，就这样消散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逐渐昏暗，两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夜幕之间，耳畔传来水流的声音。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只见笼罩在水面的银色月光，河水缓缓拍打着两岸，轻拍在他的脸上。 有一道人影身披月光，沿着河岸走来，她提着一只昏黄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 “是个精灵？”她蹲下身，无需借助灯光，斯诺也能看清那张熟悉的脸，那是个长相平凡的中年女人，却有着一双比天空还要澄澈清透的蓝色眼睛。 见到他了无生气的银色双瞳，女人摇了摇头，“听着精灵，如果你还想活的话，现在就爬起来跟我走，如果你对活着没兴趣，我就帮你一把，再将你踹回河里。” 听到她的话，他闭上了眼，等待那临门一脚。 最终却只等到女人的一声叹息，她拖着他，一路穿过峡谷，将他丢给了一位祭司。 祭司治好了他的伤，自此，他便跟随祭司，学习着这里的生活。偶尔，女人会回来看望祭司，给他带来外界的消息。 他知道了女人的名字叫莫莉。 莫莉问他：你叫什么？ 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我叫斯诺。 某一天，莫莉问他，“你有打算留下来吗？” 他却只感到迷茫，对自己，对未来的一切。 她换了个问法，“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沉默许久，最终说道：“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从此，莫莉便带着他在世间寻找那个答案。 后来，他加入了七神教会，成为了大法师，通过了高山的考验。 他遇见过很多人，见证过许多事。 但他始终没能得到那个答案。 许多年后，他重游精灵领地，收到当年长辈的遗物——一只空间袋。 他启蒙后制作的第一根树枝剑，粗糙的法杖，无用的符文，幼稚的涂画，祈祷的绳结……从小到大，他送给长辈的所有礼物，都被保存在里面。 以及长辈留下的一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很抱歉，塞洛里克。” 然而事到如今，这句迟来的抱歉又能改变什么呢？ 死者不会复生。伤疤永不弥合。 答案究竟是什么？那道精灵覆灭的预言，困住了长辈的一生，也将困住他…… “斯诺！”混沌中，一片骤然亮起的绿意，唤醒了他的神志，他猛然清醒过来。 再回神时，他仍站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身边围满了一老一少的精灵。 忽然，一道炽热的光芒亮起，面前无数人影，如冰雪消融，转瞬即逝。 少女沿着绿色藤蔓跳下，“不愧是斯诺，你的梦境可比那头黑龙要复杂多了。” 西莉亚大致向他讲述了自己刚才被困在多重梦境中的经历，刚折返回来，就发现他被一圈意识残体围着，双目无神，像是完全丧失反抗意识。 斯诺叹气，“我以为，自己会比那头黑龙要出息点呢。” 西莉亚笑道：“是要好的多，至少你没攻击我。” “还需要进入更深层的梦境吗？” “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深层梦境了。”西莉亚拉开一道门，“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再多实验几次为好。” ………… 在众人的目光中，三人睁开眼，缓缓坐起身。 斯诺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对安娜说，“我建议你也参与试试，看看自己曾因此犯下过多少蠢事。” 安娜却笑道，“我可不是某个笨蛋，轻易就会被影响。” “别嘴硬，我不信你没有。” 于是，安娜成了下一位实验者，令人意外的是，这次他们很快就醒来了。 西莉亚摊手，“我没有在梦中找到意识残体。” 安娜笑嘻嘻，“是谁嘴硬啊，斯诺阁下？” 斯诺阁下自闭了，“为什么他们没在你身上种下意识残体？” “或许是发现我的意志坚定，远超常人，难以入手吧？” 随后，他们又分别检测了拉特西斯、莫勒、埃尔伯特、玛丽等人，前两人的梦境里也没有发现。 而玛丽的意识残体最难对付：狡诈多变，善于逃跑和隐藏，西莉亚和玛丽联手追击了十几层梦境，才将其彻底灭杀。 埃尔伯特的情况则要简单许多：也就是比较固执，因此在梦中连带着残体，被西莉亚痛打一番而已。 莫勒若有所思：“看来已是残体，似乎也会受到主人的影响。” 他试图找到被附身者的共通点：意志力？精神力？思想创伤？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站不住脚。 样本数量还是太小了。 不过，他看了眼面带疲惫的弟子，再看向神情复杂的众人，“魔法还在进一步完善中。下次实验我会通知各位的。” 西莉亚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唉，可算是能回去，真正好好睡觉了。 ………… 从这以后，实验便开始频繁进行。 为提高效率，参与的人员，也从三位逐渐提升为十五位，其中五人为西莉亚，埃曼，斯诺，安娜和拉特西斯。西莉亚将梦境的掌管权分给其余四人，一同追杀剩下十位参与者的意识残体。 听起来有点乱，但实践起来非常顺利，因为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独立的，且不会相互延伸。他们只需要推开门，找到对方所在即可。清理完一人的意识残体后，便将对方踢出去。 被送来接受测试的人员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七神教会的成员，后来玛丽和安娜，把各大魔法家族的家主也送了过来，拉特西斯则喊了好几批巨龙前来。 结果不出所料，至少三分之二的人都有意识残体。有些受影响过深的被害者，连思想都被扭曲了。醒来后几乎成了半个傻子，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恢复。 这一恐怖的数据震惊了所有人，但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随着参与人员越来越多，众人逐渐从中拼凑出了一个邪恶的计划：以乌洛比斯大陆扎根，汲取着营养与力量，在法尔斯那片混乱的土地，开出了罪恶的花。 近年来，法尔斯大陆的数次大战，都有这一计划的身影。而幕后的手，也早已伸向了格伦米大陆。 而巨龙内部也不太平。好消息是，阿克米诺斯一族，没有被附身。坏消息是，受影响的巨龙，潜意识目的都非常明确：杀死他们，弄疯他们，或让他们无法繁衍。 难怪阿克米诺斯现在只剩下五头，看来这幕后人甚至连阿克米诺斯，是戈多力量的投影都知道。 可这些意识残体的真正主人究竟在哪呢？ 受了这次打击，他们还会在霍伦维尔现身吗？ 要如何，才能彻底毁灭他们？ 但这些事，还是交给老师他们去思考吧，西莉亚要去度假了！ 在忙碌了十几天后，实验总算是走到了尾声，七神教会的内部清洗已经告一段落，莫勒等人也要开始拟定前往霍伦维尔的人员名单。 难得有了放松的机会，西莉亚便打算去月光岛玩两天。因为纳希想看海，就定在了月光岛的西部岛屿。 到的那天，虽然天气不好，雷雨交加，浪潮翻涌，但也不影响她们玩的兴致，随便租了一条渔船，便冲进了浪里。 埃曼看着浪花击打在防御护盾上，转向队伍里最靠谱的人，“艾尔，如果这船翻了，你会把我捞上来的吧？” “我想，应该不会翻吧？”阿尔洛特看向前方兴致勃勃的两人，不确定地回应道。 或许是风暴之神庇佑，或许是她俩真有点载具天赋，这船不但没翻，还捞了一些几条大鱼，纳希甚至想跳下去看看，好在西莉亚及时拉住了她。 “算了吧，要是船坏了，我们得赔钱。” 一听到赔钱，纳希顿时冷静了下来，“那我们要回去吗？” 见她有些犹豫，埃曼立刻开始画饼，“海上有什么好玩的？西部群岛有的是眼花缭乱的玩法。赌贝听说过吗？” 西莉亚瞥他一眼，“喂，别教坏小孩。” 埃曼摊手，“好吧，小孩子就去珊瑚屿吧，那里也挺好玩的，一切都是由珊瑚打造的，你还能在那培育独属于自己的珊瑚。” 纳希却更好奇赌贝是什么？ “一种本质是赌博的……”西莉亚话还没说完，前方忽然腾起一道骇浪，黑色巨影从中跃出，那是一头身形堪比巨龙的海兽。 不等她反应，纳希已经一脚踏下，借力腾跃到空中，整条小船都因为这一脚深陷了下去，眼看就在翻船的边缘。 “黄昏！凝滞！”西莉亚早有准备，这条船的押金可有一百金奥尔呢！ 纳希也来到了海兽面前，一脚将其踹进海中，再次回到好不容易稳住的船上。 然而没过多久，这头海兽又被从海底抛了出来。 人头浮现在汹涌的海面，海水浸湿了她的面容，额头上的一只独角越发醒目。 她用高山语骂了几句，“谁又把这倒霉玩意丢下来了！” 在场四人：“桑曼达？！” 第144章 买房买地，是华夏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桑曼达也认出了船上的人，“西莉亚？纳希？” 西莉亚诧异道：“我想，这应该不是正常进入月光岛的途径？” 又一个脑袋从水下钻了出来，“大姐？” 埃曼抱着手，“你私自出逃就算了，居然还拉自己妹妹下水？” “唉，这事情说起来很复杂。” 阿尔洛特伸手，将两人拉上船，“先上来吧，我们送你们回月光岛。” 回去的路上，桑曼达谈起她是如何一路跑出来的：家里有阿母，三妹两个内应。趁着两位父亲出门的时机，将她放了出来，逃跑*途中遇上了巡逻的小妹，她本打算送姐姐一程，结果半路上被两父亲追了上来。两人有口难辩，只能一起逃亡了。好在阿母靠谱，及时出现拦住了愤怒的丈夫们，她俩才得以成功逃生。 “永恒山脉还有其他出口？” “只要你愿意翻山越岭，到处都是出口。”桑曼达拧干头发，苦笑道，“我还特意选了最偏僻的古道，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 为彻底掩盖气息，她们只能走了水路，但向其他部族借的船，也在路上翻了，最终一路游了过来。 “游过来？从永恒山脉游到月光岛？”西莉亚总能被瑞亚兽人的体能震惊，“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桑曼达忘不了那个重获自由的日子，“冬节大典结束后的第六天。” 埃曼计算后，“也就是说，你们仅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游到了月光岛？” “海里迷路，费了点时间。”桑曼达接过西莉亚递来的毛巾，为自己的小妹擦干了头发，这老实孩子全程一声不吭，像是吓傻了。 埃曼却问她，“你有打算送你小妹回去吗？” 不出所料，那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灰色双瞳下，似乎有暗流涌动。 桑曼达怜爱的摸摸小妹的头，“好不容易跑出来，先带她在外面玩一段时间吧，等阿父他们气消了再说。” 阿尔洛特想起了先前的传言，提醒道：“队长，前几天，我听说月光岛来了两位男性瑞亚兽人，在到处找你。” 是一位高阶法师队友透露的消息，此人爱好美色，尤其喜爱男性兽人，她特地跑去围观后，便回来大肆宣扬两位瑞亚兽人的美貌。 即便在月光岛，瑞亚兽人也并不常见，更何况是两位男性。桑曼达一听，顿时冷汗直冒，看来这回他们是真的生气了，竟然追到工作单位来了！ “感谢高山，感谢母神，让我们相遇！”她看着外面狂乱的风暴，“好吧，虽然我不信你，但是也很感谢你，海神。” “莉亚，你们要去哪儿？” “西部群岛，我们原打算去那度假。” “如果顺路的话，就送我到海鸟山庄吧，我在那有一套房产，不在我的名下，应该能避避风头。如果你们愿意来度假，就再好不过了。” 海鸟山庄？那一片已经属于阿克密了吧？房价自然也水涨船高。据说那里住着的都是有钱的炼金师，看来桑曼达在外的这些年也挣了不少啊。 纳希只关心一点，“管饭吗？” “当然，好酒好菜好饭！我朋友做的渔夫派很好吃。” “哦？朋友？”埃曼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桑曼达白他一眼，“想什么呢？她是个人类。” 小船驶进了海鸟山庄的港湾，作为阿克密知名的海边庄园，这里的安保设施很完善，桑曼达没敢刷脸，而是让朋友出来接他们。 她的朋友是一位五官立体深邃，颇具古典美的人类女性。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在工作人员怀疑的目光中，带走两个浑身裹着漆黑斗篷的可疑人物。 这个气质迷人的女人，揽住两人的腰，微笑着对工作人员说，“我希望，没人知道我这点小乐趣。而我认为，你也会保持你的职业操守，不是吗？” 工作人员看着面前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以及斗篷撑出的尾巴轮廓，“当然，我们值得您的信任。”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钱不想要了？”女人对着四人挥手，他们立刻捂紧了面具，快步跟上。 阿尔洛特这面具要是没捂住，他以后就不用在月光岛混了。 西莉亚：好像看到了有钱人的腐败生活。 纳希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莫名有一种心虚感。 唯有埃曼适应良好，还有心思打量周围的庄园布局。 海鸟山庄很大，据说当初规划时，原本土地并不够，而是后来人工建造的一片海上岛屿，因此这里完全应设计师的想法而生，每一座庄园都有独属自己的风格。 而他们来到的这处庄园，便是浪漫、繁复、奢华的法尔斯风格，花园里每一棵树和雕塑的布局都极有讲究，即便是角落里的炼金花房，也与整体风格浑然一体，毫不突兀。 一进屋后，桑万达便解下斗篷，瘫倒在软榻上，“我好饿，有吃的吗？” 女人早有准备，端上一大盆黄油面包和烤肉，“先凑合吃点，我待会儿再做。” 两姐妹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女人皱眉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这孩子是……” “说来话长，待会儿再说吧。”桑曼达边吃边介绍，“这是我的小妹，莎尔。小妹，这是我的朋友，丽兹。” “呜，你好。”孩子只顾着往嘴里塞面包和烤肉。 此时西莉亚等人也揭下面具，见到精灵，女人很是意外，“埃曼？怎么是你？萨拉去哪了？” “老师，我跟他并不是连体人。”说来也巧，女人正是他们炼金课的导师。 西莉亚默默举起了手，“丽兹老师，我在这里。” 既然迟早要见面不如早点戳破身份，“之前用因为一些原因用了假身份，我很抱歉。” 女人但表示理解，“哦，没事，其实丽兹也是一个假身份。” 既然是来导师家，西莉亚也不好意思空手上门，就把刚才抓的那几条大鱼送给了她。 这会儿两姐妹也已经吃空了一盆肉，但还是意犹未尽，丽兹便提着鱼去给他们做最拿手的“渔夫派”了。 莎尔吃完饭，好奇地四下张望，又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不敢到处乱走。 桑曼达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妹：或许是因为最晚一个出生，前面几个姐姐都个顶个的叛逆，因此也被家里拘束的最厉害。她从小就是很木讷的性格，这次被迫离家，可能是她迄今为止，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 “莎尔。”她拉起小妹的手，“这里是我在外面的家，也是你的家，先跟我去洗个澡吧。” “你们随便玩，我马上就回来。” 两人离开后，西莉亚打量起这处炼金师的家，就像丽兹老师的教学风格，整体素雅宁静、简约严谨，充满了学者气息。 面积虽然没法与大家族的豪华庄园相比，但也不是默尔林那种两层小楼，不提足有一公顷的花园，只他们现在所处的客厅，就比西莉亚曾看过的那栋小楼，一层面积都大了。 窗前的视野极佳，可以眺望到远方汹涌扑来的海潮，又在靠近海岸时悄然消散，堪称波澜壮阔。 “你觉得在这里买房怎么样？”埃曼突然出声问她。 “在这？海鸟庄园？”西莉亚摇头，“我可买不起。” “我们可以一起买，这座庄园再贵也不会超过一万金奥尔。” 西莉亚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想买房？” 一直以来，都是她对房产有需求，毕竟买房买地，是华夏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而埃曼，几乎像个没有什么物欲的人。西莉亚一直以为，是他从小过于优渥的生活，导致他只对乐子感兴趣。 “我只是想要一处属于我的落脚地，你不也是吗？”埃曼望着翻滚的浪潮，“而且这里还能看到海，默尔林可没有能看到海的房子。” 西莉亚被他说得心动了，盘算了下自己的钱，算上存款和上次榨来的，她手头有大约四千金奥尔。 这笔钱，或许在其他地方，能买下一座大庄园，度过富足的一生，但在默尔林也就能买一个三层带小花园的房子。 听说他们想买房，纳希立刻来凑热闹，“我也要买！” 阿尔洛特迟疑道：“据我了解，这里应该没有多少在售的房产了。而且，在月光岛购房，需要当地的居住证。” 埃曼有点意外，“哦？看来你有考虑在月光岛定居过？” 金发青年笑着摇头，“习惯使然，会搜集消息罢了。”自从她透露买房的想法，他就开始留意周边的房产信息。 西莉亚一拍手决定了，“等桑曼达她们回来问问。” 桑曼达那里却出了点小小的事故：她的小妹莎尔，似乎因为太紧张，而不小心将浴缸，从三楼踹到了一楼。 望着那几乎有半米厚的楼板，西莉亚不由再次感慨瑞亚兽人的神力。 她用“时间回溯”修补好楼层，这曾经遥不可及的高阶魔法，现在已是信手拈来了。 丽兹老师也端来了渔夫派：数个足有一人怀抱大的锅，整个被端上来，切开酥脆的外皮，里面是鲜香的海鱼，裹着浓稠的酱汁，咸香中带着一丝清爽的回甘。 西莉亚夹起一根熟悉的叶子，“这是红角藻？”这种产自海洋的炼金植物，兼容性强，用途广泛，尤其适用于制作各种的炼金药基底。 “这是我的烹饪秘诀。”丽兹虚空画了一个炼金符号，“我有种办法，能去除红角藻的苦涩，让它焕发出柔和的清甜。我应当在课堂上教过，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她回想了下，“根基转化？” “嗯，你值得九十三的考核分。”丽兹老师很满意她的回答，又给她加了一勺。 她笑着转向埃曼，“这位五十一分擦线过的同学，下学期请继续努力哦。” 饭桌上，桑曼达说起自己狼狈的经历，听得丽兹直皱眉，“我当初就劝你，别回去了。” “那可不成，我二妹已经不回家了，我再不回去，这太不像话了。” 作为人类，丽兹无法理解兽人的家庭观念，在她的人生，家人从来就是阻碍项，但她尊重朋友的决定。 “我也听说岛上新来了两位瑞亚兽人，他们一直在找你。”她取出水晶球，里面记录着一位好友分享给自己的“美人”。 桑曼达一瞧，果然是自己两个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这下工作单位是绝对不敢回了。 “现在怎么办？”她在月光岛干了三十年，这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 作为瑞亚兽人，在外界她实在太显眼了，无论到哪都会引起注意。何况，这里也算不上安全，自己和丽兹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只是暂时没查到而已。 “难道要跑到其他大陆去避风头？我可不想去那种野蛮地方！”她更不希望，小妹第一次出来玩，就去见识世界的黑暗面。 听完她的苦恼，西莉亚提议道：“如果你是躲在某个从未往来过的陌生人家里呢？” 桑曼达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我想在这里买房，以西莉亚的身份。” 第145章 看中一间闹鬼的庄园 作为本地知名“地头蛇”，桑曼达在月光岛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找到人帮她办理居住证。 更何况，西莉亚本身是一名不满二十岁的中阶法师，还是默尔林的在校生，月光岛自然很欢迎这种“高质量居民”，竟下一午就拿到了居住证。 西莉亚摸着手中薄薄的符文板，跟身份证有异曲同工之妙，里面记录着她的魔力，年龄，名字，种族。 “拿到了没？”桑曼达披着斗篷，悄悄探出头，她这副高大的身材。偏偏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更显得滑稽。 西莉亚挥手，“你怎么敢出来了？” “月光岛人多，气息更复杂，我阿父他们初来乍到，对这里根本就不了解。他们可没那么容易找到我。”刚才只是一时慌乱，桑曼达现在心绪已经平静下来，冷静思考后，觉得不能让朋友出这笔钱。 “那房子就记在你的名下吧，我出钱就好。” 西莉亚笑着摇头，“我觉得你没明白我们的意思，我们是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家。” “那还真是浪漫。”桑曼达不能理解人类将住处视作家的观念，在她看来，家只有永恒山脉，有阿母父亲姐妹的地方，才能叫家。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阿克密最厉害的中间人。” 这位中间人是一位炎族男性，面容俊雅，为人随和亲切，看起来更像个温柔的医师，而不是侃侃而谈的中间人。 听完他们的条件，中间人翻出资料，“这些是海鸟山庄目前符合你们要求的房产。” “这一处临近山崖，地势较高，视野非常开阔。”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水晶球投影出画面。 那是一座有着显著法师特色的庄园：整体建筑风格阴郁而华丽，高耸的尖顶和飞拱，充满几何美感，立在悬崖边，更像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古堡。 西莉亚、埃曼、纳希同时出声：“换一个！”他们在默尔林已经看够这些法师特色了。 中间人又换了一个水晶球，“这一座也临近山崖，但地势要低一些，还有专属私人码头和沙滩。” 第二座庄园则是古赫尔风格的：整体以金色，米色，白色为主，恢弘明亮而大气。大面积的天然石墙，对称的石柱和圆顶，都遵循着了古赫尔的传统，其造价也必然不菲。 “还行，总算是能看到正经的古赫尔风格了。”而不是血族二创的。 对方立刻开始卖品牌故事：“您真是知识渊博，我们的设计师为探寻真正的古赫尔建筑，特地去了一次法尔斯大陆。” “谢谢。”古赫尔的风格很好，但她并没有多喜欢，“还有吗？” “还有一幢，但根据规定，我需要事先向您说明。曾有一任房主横死在屋中。” 埃曼反而起了兴趣，“什么时候的事？” “至少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会他才刚出生，从小没少听阿奶阿爷们说那座庄园闹鬼。后来他长大了，又去默尔林进修后，就明白这世上没有鬼魂，就算有也是某些死灵法师在作祟。 月光岛也没少请死灵法师来看过，但无人能找出问题。后来购买的两任房主，都曾多次反映过庄园里的诡异事件，闹得附近人心惶惶，最终只得由月光岛出面收购，魔导师拉古娜亲手布下魔法阵，谣言才逐渐平息下来。 但那里也从此空置，只有偶尔检修的法师会进去看看，但谁也不敢在那里过夜。 “有这座庄园的投影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居然还想看？出于职业素养，中间人还是取出了水晶球。 投影出的画面上显示一座田园风格的庄园，线条简约，气质明艳，有着显著山民特色的同时，又完美融和了现代特质，充满返璞归真的生活气息。 “还不错。”西莉亚确实心动，这座庄园很有家的感觉。至于死过人？这片土地上哪里没死过人呢？ 中间人心里叹气，他就该知道，有山民和精灵在，他们肯定会看上这栋庄园。 纳西也很满意，“看着最顺眼的一个。” 埃曼见中间人态度，就猜到这栋房子肯定还有更多隐秘，绝不只是死过人那么简单。 “能带我们现在去看看吗？” “现在？”中间人顿时冷汗直下，“已经傍晚了。” 埃曼拽出金发青年，“别怕，我们这里可是有一位圣骑士呢。” 中间人看向桑曼达，“咱们老熟人了，实话说吧。那里头闹鬼，而且不是简单的鬼。拉古娜阁下曾邀请特洛夫之眼的洛伊丝阁下前来，都没找出问题所在，那可是一位死灵魔导师！” 桑曼达倒不怕闹鬼，她只是看了另外四人一眼，“你们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把我那两亲爹引过来！” ………… 最终，中间人秉持着职业素养和操守，还是带着他们去看了那套传说闹鬼的房子。 他们赶到时，天边只剩下一点残阳，昏红的光落入花园，莫名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微凉的海风吹拂着脸颊，西莉亚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这座庄园的位置比前面两个好得多，又是月光岛最受欢迎的田园风，想来如果不是有闹鬼的传闻，也轮不到他们捡漏。 桑曼达走在前面，边走边解开了斗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尔洛特走在最后，“我也没感知到暗元素或能量的气息。” 作为一名受日神眷顾的骑士，他在这方面的感知很敏锐。但连一位魔导师都没找出问题来，想来也肯定不是闹鬼这么简单。 谈话间，中间人开启了法阵，路边的蒲草灯笼散发出柔和的昏黄光芒，他们穿行在朦胧的花园里，很快便来到正门前。 中间人刚取出钥匙，还没等他输入魔力，大门便无声地开启，像是为欢迎他们而来。 而后室内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整座庄园忽然灯火通明。 “叮！”一声脆响，中间人手中钥匙没拿稳，掉在粗石台阶上。 桑曼达只觉好笑，“谁在那装神弄鬼？” 埃曼看向中间人，“这座庄园多少钱？” 炎族男人顿时睁大眼睛，“你们真要买？” “有点兴趣，想问问价格。” “六千金奥尔。”这座庄园的价值当然绝不止此，海鸟庄园的房产一直都在升值，唯有这栋因为闹鬼一直没能卖出去，价格一跌再跌都没人买，还是月光岛为避免周边房产贬值，出手买了下来。 中间人的思绪被一道穿堂而过的风打断，他莫名感到了一阵阴冷，不由后退了两步，直到靠近金发骑士，感受到炽热的光元素后，才心下稍定。 埃曼从那道风中，觉察到熟悉的精神力，“莉亚，感觉到了吗？” “好像还真是意识体。”这些天，他们两人没少在预制梦中与意识残体斗智斗勇。对别人来说，可能也就是睁眼闭眼的几小时，但对身在梦中他们来言，时间和感知都被拉长。说他们与意识残体相处数年都不为过，对其特殊的精神感知，可说了然于胸。 埃曼的精神力如水流漫过整座庄园，很快便找到那抹潜藏的意识，相比他们在预知梦里对付的，要弱小很多。 死灵魔导师，当然拿这东西没办法，意识属于精神的延伸。跟他们研究的灵魂魔法完全专业不对口，如果他们找一位精神领域的幻术师来，说不定还能发现点问题。 意识体这种概念，魔法界很少有人研究。毕竟灵魂魔法体系完备，真要追求不死，有全套完整的转化巫妖流程，谁没事研究成为一个看不清摸不着的意识呢？ 西莉亚也分辨出来，“没有感受到恶意，似乎只是单纯的想驱逐我们？” “这边。”埃曼不急不缓地向屋里走去，随着他的步伐，一盏盏灯光熄灭，一扇扇大门关闭。而他只是轻击掌心，灯光再度亮起，大门缓缓敞开。 他们最终来到炼金花房里，即便这里长期无人打理，但许多植物仍然旺盛地生长着。 埃曼拨开一丛爱芙之泪，“她在这里。” “你能与她沟通吗？” “不行，非常抗拒。” “你将她拽入梦境，我来看看能不能交流。” 意识体非常少见，如果能搞清楚眼前这位的来源，或许能帮助他们了解隐藏在幕后的那群东西。 两人进入梦境后，很快便找到了对方，与他们曾见过那些令人作呕的污秽生物不同，这个意识体竟然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熊，瞪着一双豆豆眼，气呼呼地看着他们。 “你好呀！”埃曼毫无自觉的凑上前，笑眯眯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你爹！”不料这可爱小熊出口便是粗鄙之语，“我买下这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西莉亚追问道：“你是这庄园的前主人吗？死在这里的那个？” 粉红小熊叉腰，“那家伙就是我杀的，你们不想死的话，赶紧把我放出去！” “这么巧？原来至今没抓到的凶手在这里啊！”埃曼抬起手，数根绿色藤蔓将粉色小熊捆住，“我们正好送你去默尔林，我想，那里的法师一定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 “诶，等等！”一听要被抓去做实验，小熊顿时慌了神，“那家伙不是我杀的，我刚才是骗你们的！” 埃曼松开藤蔓，“那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你不是在骗我呢？” “你们想要什么？”一重获自由，小熊便连连后退。 “别担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有些疑问，希望你能解答。”西莉亚知道该轮到她安抚了，“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成为意识体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意识体？”小熊笑了一声，“这名字倒也贴切。这里是我家，我不住这儿住哪？”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至于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我也说不太清了。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不记得，我只知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粉色小熊只能隐约想起来，她曾受嘱托研究一份古赫尔的资料，她从中提取出了一种能震惊世界的炼金配方。只可惜，还未对外公开就死了，等她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既然你失忆了，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就在那间花房里。”她亲眼目睹自己倒在悉心栽培的花丛中，手里还握着那管已经碎裂的药剂。 “那个横死的房主是你吗？” “我怎么可能是那个蠢货！”粉红小熊狂摇脑袋，“我怀疑那家伙是在我家里炼药磕大了，把自己给玩死了，所以才死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西莉亚奇怪道：“既然你是被人谋杀，又不是那一任横死的房主，中间人应该会告诉我们才是。” 埃曼眸光沉了下去，“出去问问就知道了，如果她的存在痕迹真被抹去，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西莉亚猜到他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那个横死的房主只是个倒霉的替死鬼？真正目的是为了掩盖她的死亡？” 她诧异地看向粉红小熊：“你搞不好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啊！” 埃曼脸上又扬起了欠揍的笑容，“小朋友，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默尔林啊？” “滚！你娘我才不去！” “唉，那我只能勉为其难，采用一点非常手段了。” 绿色藤蔓如天罗地网向她覆盖而来，小熊的意识被转瞬吞没。 第146章 需要关怀的孤寡老人 粉红小熊在饱餐一顿埃曼的精神力后，想起了不少事，并表示还想再吃一口。 作为意识体，她无法离开这座山庄，似乎是以某种方式，与这里达成了共生。 一开始，她的形态并不稳定，经常陷入沉睡，往往一觉醒来季节都变了。后来她逐渐能影响庄园，便开始恐吓这里的新主人，事情闹大后引来了死灵法师，她本来还挺害怕，结果发现“那群傻子根本发现不了我”，就越来越大胆，这里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 但关于自己的身世，又为什么变成意识体，小熊没有一点印象。在庄园里这几十年，也不总是清醒，她更像是凭借本能活着。 他们离开梦境后，向中间人询问五十年前横死房主之前的主人，对方翻出了资料。 不出所料，从她骂人的习惯来看，果然是个山民。 那是一位拜尔族女性，高阶法师，擅长炼金，常年深居简出，在五十三年，因工作原因前往法尔斯大陆，卖掉了这处房产，期间手续齐全，魔力印记也符合，没有任何值得起疑的地方。 魔力印记很难仿造，当然，也不排除当时的工作人员程序造假，或使用幻象，或集体催眠，如果是那群幕后人所为，那这件事就太简单了。 问题在于，要真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处理干净尾巴，杀了小熊呢？反而放任这里闹鬼的谣言？ 而小熊是在五十年前收到古赫尔遗物，又“被前往”法尔斯大陆，这个时间实在有点敏感。 西莉亚问埃曼，“雅格哈勒克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座大陆的？” “三十年前。”埃曼心中计算，“他们挖掘遗迹的时间……” 她立刻掏出通讯镜，“我得联系老师。” 镜面亮起一道光芒，男人温和的声音从中传来，“莉亚，假期还愉快吗？” 西莉亚直接跳过寒暄，“老师，我们遇上事了，可能跟意识体有关。” 镜面光辉熄灭，下一刻，众人面前出现一道漩涡般的传送门，棕发男人从中走出。 中间人都傻眼了，凭空开传送门，还能如此精准，这人绝对是位魔导师！ 听完他们的叙述后，莫勒笑道，“你要买房？需要我支援吗？” “不用，老师，我们的钱还够。”她摆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意识体该怎么办？” “嗯，先把这房子买下来再说吧。”莫勒转向中间人，“请问现在付款的话今天能办好手续吗？” “啊？”中间人愣了一下，“我，我尽快。”由于月光岛也有不少夜行族居住，因此相关部门都有上夜班的人员。 “契约有吗？” “在，在这里，阁下！” 莫勒伸手接过契约，随意扫了一眼，价格很低，申报太麻烦，不如直接买下来。 “等等！老师！这房子是我们先看上的！”西莉亚一把抓住契约，“你可不能横刀夺爱！” “哦别担心，我只是帮你看看契约有没有问题。”莫勒松手，契约漂浮在她的面前，“如果你确定要买下这里，就签订契约吧。” 他这么一说，西莉亚又有些犹豫了，毕竟那可是六千金奥尔，她对这座庄园并没有多了解，买房这么慎重的事，当然要多方对比才行。 见她犹豫，莫勒商议道：“这样，我先买下，如果你以后还是选择这里，我再以原价转卖给你，怎么样？” 西莉亚疑惑：“你为什么非要买下这里？” “想要救出那位小熊女士，就必须先将庄园彻底摧毁。” “老师，你会修复这里的吧？” 他却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是我的回溯术更强，还是我的毁灭魔法更胜一筹？” 西莉亚转身询问几位同伴的意见，发现大家都对老师有着盲目的信任，“好吧，我相信老师的能力。” “哦！真叫我伤心。”莫勒颇为浮夸道，“我的弟子似乎并没有那么信任我。” “老师，那可是六千金奥尔！” 西莉亚无奈，自己的老师，跟埃曼一样，或许是因为从小没缺过钱，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刚回默尔林时，她提出要还资助尤菲的那笔钱，他的回答竟然是“随便给了一袋金币，不记得数额”！ 最终，她掏了三千金奥尔，其他同伴各出一千，以她的名字买下这处房产。 魔力印记落在契约上，莫勒打了个响指，身材壮硕的高大男人现身，“忒西斯，请随这位先生同去。” 使魔带走中间人后，他取出一只圆盘模样的物体，将它抛向空中。眨眼间，朦胧的雾气弥漫开来，迅速笼罩这座庄园。 “啪！” 西莉亚忽然脚下一空，再回神时，人已漂浮在空中。 所有一切都在顷刻间消散，目之所及，只有缥缈的雾，和头顶隐约的月光。 西莉亚心中惊叹：这样的魔法，需要何等恐怖的魔力和掌控力！魔法绝不是凭空产生的，更不会凭空消失，这种看似毫无痕迹的魔法，只是现在的她还无法理解而已。 莫勒伸出手，掌心浮现数片水晶，转眼间便形成轮廓，染上颜色，完美还原了那只粉红小熊。 一声响指后，小熊的身体便动起来，手脚并用地在空中狗刨。 他一指点在小熊头顶，“开启。” 小熊那双漆黑的豆豆眼，像是忽然有了光彩，茫然地360度转着脑袋。 最后目光锁定在西莉亚和埃曼身上，“你们两个？我家呢！” 西莉亚绝不相信这样的家伙会轻易卖掉自己的房子。 少女理直气壮道，“不好意思，现在这里是我家了。” 小熊气得出口成脏，想让她领教一番山民的攻击力，却突然失了声。 另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无论按哪里的法律，已经逝世五十年的死者，都无法拥有房产吧？” 小熊这才注意到面前平平无奇的男人，心中却感到非常害怕，她隐约感觉到这人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你是谁？” 男人微笑道：“我叫莫勒，是一位云游法师。” 小熊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莫勒大法师阁下？” 西莉亚吐槽：“你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还能记得他是谁？” 小熊有些扭捏道，“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吗？最好签在《四方游记》上！” 原来是书粉…… “我很乐意，但请见谅，在此之前，还有点事要办。”莫勒再度打了个响指，整座庄园逐渐还原。 先是山崖、土地，随后是地基、骨架，接着是墙壁、阶梯、地砖……庄园像被全部重塑，在他们眼前飞速搭建起来，很快连家具和花园都完美复原。 几人依旧站在屋中，眼前所见，一如刚才，看不出任何变化。 莫勒走到门前，“原先的魔法阵已无法修复，但我可以为你做个更好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啦，老师！”西莉亚才不信他是做不到，以老师的性格，大概是不想制作那样无趣又低效的魔法阵吧。 莫勒抛出几枚符文飞向庄园各个角落，一层无形却能隐约觉察的魔法，缓缓向外散开。 而后，他手中多出四枚钥匙，逐一递来，“就算是阿斯塔德亲至，也轰不开这个法阵。” 递给西莉亚时，莫勒明显犹豫了一下。 “老师？” 他将钥匙放入她的手里，“只是突然觉得，以后家里会少很多热闹了。” “老师可以常来住啊！这里房间很多，你随便选就好。不过，个人卫生要自己打扫哦！” 莫勒叹了口气，语气哀怨道：“算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哪有孩子喜欢和家长住在一起呢？” “没事，我们会经常回去看老师的啦！” 埃曼补刀，“莫勒阁下又不是需要关怀的孤寡老人。” 他拉开一道传送门，身影落寞，“孩子们，好好享受假日吧，我该回去工作了。” “等等我！莫勒阁下！”小熊撒着*脚狂奔进传送门里。 ………… 这座庄园的主建筑，仅卧室就有30多间，众人都选了自己喜欢的房间，桑曼达则找了一处认为最方便逃跑的地方。虽然一直在看热闹，但她可没忘了自己的“逃犯”身份。 西利亚手里攥着钥匙，坐在庭院里研究老师的魔法阵：这是一个多层魔法阵，除了有基本的防御功能外，还嵌套了数个多功能小法阵，比如过滤元素，平衡魔力，调节循环等等…… 就算哪天有陨石从天而降，又或是海潮袭击等诸多意外，这座庄园也能在魔法阵里安然无恙，同时还能保持内部稳定。 但如果外界成了世界末日，留在一座孤岛上也没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忒西斯带着中间人回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羊头潘多。 一见面潘多就控诉道：“莉亚买了新房，就忘了旧人，都没有告诉我，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怎么会呢？”西利亚摸了摸羊脑袋，“我特意为你们留了房间，今晚尝尝我做的烤渔夫派怎么样？” 羊脑袋转了转眼珠子，“好吧，我就勉为其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壮男人拽到一旁，“做主人吩咐你做的事，潘多。” “你管得着我吗？少在这里摆老大的派头！”潘多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做起了事。 他在庭院里转了两圈，又跑进外面的花园，溜达一番后，离开庄园范围。 “他在做什么？” “主人命他前来，考察这片区域的安全性。”忒西斯转向六神无主的中间人，“麻烦您将资料交给莉亚。” 刚才那个羊脑袋显然是深渊生灵，眼前这男人该不会也是…… 打住！中间人立刻掐断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今天他不该再承受更多了。 西利亚接过两张符文板，一把钥匙及一份契约，听中间人说了一些恭喜的场面话，她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有房了！这是房产证！ 第147章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潘多在外溜达一圈后，赶在晚饭前回来。 餐桌上，他表示并没有发现安全隐患，并在花园里装了两个传送门，一个通往默尔林，另一个则通往法师小屋。 “这样以后你上学更方便，我们也能常过来玩。” 西莉亚当然知道是谁的主意，不愧是老师，永远想的那么周到。 晚上，忒西斯带着热乎的渔夫派回到了法师小屋，潘多则找了一间挨着厨房的卧室，并在门口贴上了“外人免入（莉亚除外）”的标志。 当西莉亚他们沉入梦乡时，另一些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七神教会的成员，永恒山脉的山民，龙岛的巨龙，永恒乐园的妖精，都收到了大法师莫勒的紧急通讯。 “现在，我们急需优秀的炼金术师，协助解开来自古赫尔的一份谜题。” 作为谜题本身的粉红小熊，正抱着一本封面签着莫勒大名的《四方游记》，趴在炼金阵里傻乐。 瑟兰，蒙克德夫妻两人，研究着手中的符文板，里面记录着莫勒使用命运之影，从中窥见的知识残片。 粉红小熊的诞生，确实与雅格哈勒克当年经历的遗迹挖掘有关，她收到的古赫尔资料，极有可能是当年遗迹的成果。 先前，莫勒曾拜访过当年主持遗迹挖掘的魔导师——海蒂贝里：她像一具枯朽的人皮，躺在华丽的绒毯中，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以她三百多岁的年纪，这样的苍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意识却很清醒，并拒绝转化为巫妖。即便失去了大多关于那次挖掘的记忆，她仍然心怀一种强烈的悔恨。 “我们接近了真相，却也放出了罪恶，这个世界即将陷落，无人可挡。” 后来，莫勒亲自前往那片遗址，那里早已空空如也，魔力痕迹也被抹除，即便他使用命运之影，也未曾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但这一次，却留下了不少痕迹，比如眼前这只小熊，不知从何寄来的古赫尔资料，以及那座保留原貌的庄园。 这完全不像对方一贯的谨慎作风，这太像一个陷阱，可即便是陷阱，他们也得往里跳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但他们依然对那群意识体知之甚少。 现有的魔法领域，并没有对意识体这一概念成体系的研究，莫勒怀疑，这或许也是他们干涉的结果。 这片笼罩在世界、数万年无人觉察的阴影，是时候该揭开他们的面纱了。 ………… 当斯诺赶到时，法师小屋里已经挤满了来自各地的炼金术士，甚至有人开始争辩起来。 “我认为意识体这个说法并不恰当，它更像是灵魂，脱离了**和寄宿物，纯粹的灵魂。” “你作为炼金师，至少也该懂那么一点灵魂魔法吧？你应当明白，所谓的纯粹灵魂一说，从来就站不住脚。灵魂无法脱离寄宿物，产生影响。” “这只小熊就是很好的例子，它正是与寄宿体达成共生后，才能对外界产生影响。” “哼！那是因为你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如果你对精神魔法能有那么稍微一点涉猎，就能明白我们的意识和灵魂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斯诺：再这样下去，要变成派系魔法斗争了。 “啪！”安娜清脆的掌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你们都是炼金学最前沿的学者，别在这里咬文嚼字探讨什么定义与概念，我们的时间很有限。现在，经过埃弥亚检测的人站到左边，没有的站在右边。” “左边的人给瑟兰，蒙克德两个打下手，右边的人整理、鉴定、学习他们分析出来的资料，等待明天的精神检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依照她的要求进行工作。 拉特西斯正在对比刚到手的古赫尔资料与之前的密尔族信息，见斯诺来了，招呼道：“你之前回永恒山脉，有找到关于密尔族的信息吗？” 斯诺取出了符文版与水晶球，“有几个古老部族，还保留着一些密尔族的记载。但很多文字图画的信息都已遗失，大多是口口相传的歌谣或者故事。” 拉特西斯接过资料，“辛苦你了。” 当年，精灵焚毁历史记载，掩盖历史真相。却也将最重要的文明与传承，都付之一炬。 黑龙族长看向忙而有序的人群，作为命运女神的眷顾者，她隐约能感觉到命运正在汇向一个终点。 而在终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 传送阵装好后的第二天，西莉亚就用上了。 她和埃曼被喊回去加班，给那些来自世界各地，并且还在源源不断涌来的炼金师们做精神检测。 这项工作他们已经很熟练了，因为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没有意识残体，几人仅在一上午就检测完了五十多人。 他们却在进入一位来自法尔斯大陆的兽人女性的梦境后，遭到了意识残体的强烈进攻，很快就被他们彻底清理干净。 而当他们离开梦境后，不出意料，这名兽人的精神也彻底崩溃，嘴里一直喃喃念着，“我不该离开家。” 正有人要将她送往赫克托斯的“梦境疗养院”。 “等等！”西莉亚拦下他们，盯着已经精神失常的女人，“这张脸是假的？” 埃曼仔细观察，“耳朵和尾巴也是后来改造的。” 梦境中的自我都是最真实的模样，即便自己已经遗忘，最深层的潜意识却不会忘。梦境中的女人分明是一位粉色头发的拜尔族女性…… 她看向莫勒，“老师，你们有粉红小熊生前的样貌资料吗？” “这里。”拉特西斯递来一枚水晶球，清晰地投射出一位圆脸，腼腆，娇憨的年轻女性画像，与梦境中的女人有着完全一致的相貌。 “原来，我们一开始就被粉红小熊给误导了！她根本就没有死！” 而是在意识体的引导下，前往了法尔斯大陆，成为他们的傀儡。 他们为什么要送这个傀儡过来？是来打探消息的？ 但之前的实验已经证明，意识残体仅能引导和改变被附身者的行动和思维，无法对外传递信息，至少在这隔绝重重的法师小屋里，他们做不到。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安娜立刻想到了一个合理又不可思议的解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粉红小熊的存在。不，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份古赫尔资料已经被破解。” 所以，他们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 斯诺若有所思，“他们很可能也不清楚意识残体的情况，或者说意识残体一旦种下就难以改变。否则，他们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送到我们这里来。” 玛丽目光幽暗，“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它们的生存方式？又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 众人的目光转向炼金阵中抱着书跟人吵架的小熊：如果本体没死，那她是什么？一段被分离出来，拥有独立自我和记忆的意识？ 她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要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自救？她又是怎样做到的？ “你说，那是一种足以震惊世界的炼金配方。”西莉亚走向粉红小熊，“但你想不起来了，是吗？” 粉红小熊叉腰点头，“都过去那么久，早就忘啦！” “快点给我努力想！你肯定知道！她把这段记忆给了你，她才能活下来！”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粉红小熊挠了挠屁股，“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啊！” “埃曼，我觉得她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乐意效劳。” ………… 最终在埃曼等人的“倾力相助”下，粉红小熊总算是努力回忆起一点东西，包括几个重要的魔力调节和元素配比环节。 看着瘫在炼金阵里，一动不动装死的小熊，知道也榨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来了。 作为分裂自我和灵魂的先驱，瑟兰对于这一炼金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果能早点遇到，会为我们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 她的丈夫和半身，蒙克德则有不同的看法，“不，这炼金术与我们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们想要拥有亲密而独立的灵魂，在共享记忆的同时，保持情感的独立。 但这炼金术却是粗暴地将自我的部分意识分离出去，且两者将失去对方的感知，真是太没有美感了。” “或许这只是她的利用方式，并不代表这一炼金术的全貌。” “好吧，希望我们能研究出它的全貌。” 众人继续投入到炼金术的推演与实验中，西莉亚结束了精神检测的工作，微微打了个哈欠。 “我该道歉，打扰了你们的假日。”莫勒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递上一杯奶茶。 西莉亚笑着接过，“那我也该为，之前打扰老师的假期而道歉。” 莫勒耸耸肩，“好吧，看来我们扯平了。” 西莉亚突发奇想，“如果有一天，末日的危机解除，老师想去哪度假？” “嗯……大概会像以前一样，把选择交给命运，继续云游世界吧？”莫勒看着她澄澈而信任的目光，不禁为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念头而愧疚。 “莉亚呢？有向往的地方吗？” 少女陷入选择困难，“当然！有很多！世界的每个角落我都想去看看，不如老师云游的时候带上我吧！” 被压抑的一颗心，砰地跳出胸腔，在脑中绽放出一场盛大的烟火。 好像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啊！” 西莉亚看了眼他的表情，依旧是毫无变化的波澜不惊，“老师，你该不会是嫌弃我拖你后腿吧？”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莉亚，我希望以后的我们，都不会为当下的承诺而后悔。” 此时的西莉亚尚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以及他下定的决心。 她抱着手，十分嚣张地宣称：“等着看吧，老师，我迟早会成为跟你一样厉害的大法师！”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莫勒失笑，庆幸她不懂，又遗憾于她不明白。 第148章 故事讲完了，我们该出发了 在近百位顶尖炼金术师的通力协作下，一周后，众人终于从残缺的资料中，挖掘出“震惊整个世界的炼金学发现”。 即便是身处炼金学巅峰，饱览隐秘学识的瑟兰蒙克德，也因这禁忌的知识，生出了恐惧和敬畏。 世上竟存在这样的炼金魔法：能以人的精神力作为载体，与躯壳分离后，独立存在，且在之后不断衍化出属于自己的意识体。 这简直就像是转化为另一种生物，并能不断自体繁衍下去…… 令人遗憾的是，这项技术仅描述了如何分离精神、转化意识，并未说明转化后的生存方式。 但也足以令他们推测出那群意识体的部分信息。 就在众人探讨这一炼金术的可行性时，一声响指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莫勒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微笑，“辛苦诸位了，依照契约，你们能保留这一知识。现在进行契约第七条补充说明，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透露、传播、实践这一炼金术，包括它的存在本身。” “稍后，我们将在你们的脑海中，建立该契约的思维烙印，以防止有人窥探你们的记忆。” 听到这番话后，有人脸色变了，有人沉默不语，诚然这绝对称不上是公平的契约，但能参与到对古赫尔炼金术的发掘，已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与荣耀。 有点脑子都能看出，该炼金术绝不可对外公开，它远比默尔林封存的许多禁术还要危险。 但他们能达到如今的地位，在炼金学上的好奇心与好胜心，都不会输给他人。甚至已有人在心中盘算该如何逃脱契约的束缚，私下进行实验。 只是，在场有三位大法师，其中一位还以契约魔法著称于世。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小动作，可要比解谜炼金术困难多了。 有人老实接受了契约，而有人选择铤而走险，结果被当场抹去了相关记忆，连同他这段时期的魔力，都被一同消除。 如此杀鸡儆猴了几名炼金师后，剩下的也都安分下来。 斯诺边给他们下精神印记，边画起了饼，“哎，没事的，如果以后我们搞清楚了意识体的存在，说不定这炼金魔法还有公开的一天。” 有人不忿道：“以您的实力，或许能看到那天，但我最多也就再活个一百年吧。” 斯诺听到这话，并不生气，而是笑道：“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孩子。我比你活的更久，自然也要背负更多的责任。” 长生，是许多人的追求。但转化巫妖，是有门槛的，且存在很大风险。有些人强行转化后，直接成了失智的僵尸，被当场处理。即便成功保留了大部分学识和记忆，也会出现智力退化，性格大变等现象。 而这源于古赫尔的炼金术，无疑让许多天资平庸的人，也看到了所谓“永生”的希望。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巨大的诱惑背后是难以估量的后果：谁也不知道成为意识体后，会迎来怎样的转变？又会对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粉红小熊看起来无害，是因为她的转化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可以认为，她是被原主人舍弃的部分意识，所以她才会被困在庄园中，既无法外出行动，也没有力量，最多只能装神弄鬼，恐吓住户。 真正成为意识体后，能造成的危害，看看七神教会的现状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有西莉亚这种神赐的存在，他们恐怕要为清除意识残体付出难以计算的代价。 想到这里，斯诺不由感慨道：“感谢大地，让你降临于此，莉亚。” “感谢高山，让你我相遇？” “油嘴滑舌的小法师。” 听到他的调侃，西莉亚难免想起了深渊主宰所说的“大地气息”，难道大地女神真在她的灵魂里留下了气息？可祂又是怎样留下的？自己明明是个现代人。莫非祂与戈多联手了？因此戈多编织的命运中，主角才会身怀大地之茧？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找到大地女神的召唤阵，自己也能召唤出大地女神？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大地之茧的问题，既然连深渊主宰都能看出它出了事，那么以女神的智慧，必然会留下相应的对策。 “莉亚。” 听到对方的呼唤，她转过头去，“老师？” 莫勒收起手中的契约，“别担心，答案正在格伦米大陆等着我们。” “我们何时出发？”西莉亚知道，已经有人为这一天等了很久，也忍耐了很久。 “春日第一支焰花，出芽的那天。” ………… 出发的那一天，庭院里的焰花还未萌发出新芽，但风中已有了些暖意，独属于春天的气息，正散向这片大地。 埃曼穿过被纳希折腾得坑坑洼洼的花园，进入炼金花房，找到正在研究温度的西莉亚。 “有空聊一聊吗？” 少女头也不抬，“我的心理治疗，可是要钱的。” “多少钱？” 她放下手里的工具，“视这个秘密大小而定。” 埃曼笑了，“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所以她才没有再问他关于那个血族的秘密。 “如果你快憋死了，就直接说吧。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死于自闭。”西莉亚当然能看出，这段时间那些精灵访客对他造成的影响，即便他们一言不发，那些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埃曼。 西莉亚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目光：监视？猜疑？敬畏？怜悯？愧疚？ 而老师和斯诺却放任了这一行为，西莉亚认为，他们正借此，让埃曼了解自己的选择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了解他们都曾走过的那条路。 如果不够坚定，恐怕是没有资格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的。 而埃曼的选择并没有变，“要从哪里说起呢……” “前往格伦米大陆的传送门即将开启，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西莉亚打断他，“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 埃曼靠在窗边，以吟游诗人的口吻，诉说起一段古老的故事： “精灵族自古流传着一个预言：有一位精灵将从原初的怀抱里诞生，他生来便被神明赐福，有着不同寻常、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 “而这位精灵，将背叛孕育他的原初之母，摧毁精灵的先祖之地——原初之卵，开启毁灭的大门，彻底断绝精灵的根基。”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你有这本事？” “我当然没有，但当年有人差点成功了。那个精灵的名字，叫米力波勒。” “幽暗侵蚀？”西莉亚听沃斯他们提过一嘴，大约两百多年前，在精灵领地发生过一起严重的污染事故。自那之后，老师便挖出了自己的眼睛，从此以人类的身份自居，云游世界，再也没有回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从那场灾难中活下来的人，都对此保持沉默。两位原初精灵，一位陨落，而另一位，在试图摧毁原初之卵失败后，留下一对眼睛，自逐于故乡。” 说到这里，阿曼叹了口气，“长辈们对于米力波勒的感情很复杂，他们以他为骄傲，认为他曾是精灵族昌盛繁荣的象征。但在谈论他时，我却常能感到，他们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西莉亚明白：“他们早在心中认定，他是预言中的那位精灵。” 埃曼却摇头道：“预言还没有结束。如果这位精灵身死，或失去神明的赐福，下一位精灵将由此诞生，循环始终，直至原初之卵彻底终结。” 西莉亚听后直翻白眼，“这太胡扯了！该不会是你们精灵高层为了控制原初精灵而编出来的幌子吧？” “我想，大多数人都希望这是一个骗局，但很可惜……”埃曼回想起斯诺的苦笑，“这一预言是由最伟大的精灵王——阿特丽拉亲口所述，她也是一位原初精灵。在说完这一预言后，她便在原初之卵自尽而亡。” “因此，人们私下称呼这一预言为，女王的诅咒。” 西莉亚的评价是：“神金！” “所以，他们该不会是觉得，这个预言转移到你身上了吧？” 埃曼摊手，“他们很好奇，脱离他们控制的我，究竟成长到哪个地步了？” 西莉亚疑惑道：“可你除了精神力，其他都是中阶法师的水平吧？跟当年的老师比起来差远了。” 但只论精神力，埃曼确实是一个世上无人能及的怪物。 埃曼自嘲道：“所以现在的我，在大多数精灵心中，仍是他们崇高的精神领袖。毕竟只要仍有原初精灵诞生，就能证明先祖和神明的力量，依旧庇佑着精灵们。” “除了巩固族内信仰，稳定人心之外，原初精灵还有一个好处。”埃曼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下面隐隐流动的脉络。 他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露出里面金色的血液。 “原初精灵的血脉之力，能让那些狡诈而桀骜的血族大领主们，低头俯首称臣。为了得到那么几滴血，他们会像看门狗一样听话。” 西莉亚早就猜到，血族的背后可能是精灵，但她没想到血族的力量来源居然是原初精灵。 “难怪那个死灵大法师的态度暧昧……”他要是真对他们下手，就是与他的主人为敌了。 埃曼手指划过，裂开的伤口恢复如初，“你的接受能力果然很强。” “如果你知道我经历过的那些事，你也会拥有同样的承受力。”西莉亚站起身，“故事讲完了，我们该出发了。” 埃曼跟上她，“我很好奇你的故事？” “等一切都结束，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怎样才算结束？” 西莉亚走出花园，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彻底终结末日之后，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回到这里，与你讲述那些没有说完的故事。” “我记得，你曾跟我提起过，你的故乡有一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埃曼扬起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 “我觉得，以你的本事，至少能活一万年。” 第149章 谁都无法挽回这艘已经沉没的船 默尔林，缄默街区，无声之塔。 这座很少对外开放的高塔，今日迎来了许多客人。 他们来自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身份，分属不同的势力，却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们要解救陷入死亡瘟疫的霍伦维尔帝国，以及找到试图操纵世界走向末日的意识体。 前者只是顺手而为，后者才是主要目的。毕竟谁也不想在未来哪一天，再度成为一无所知的傀儡。 西莉亚踏上传送阵，刚进入塔内，就被里面的人山人海惊到了。 好在，这处用于传送的圆形巨厅足够宽广，上千人在内，也并不显得拥挤。只有中间树立传送阵的地方，被隔绝出一块空地。 西莉亚两眼发直，“我们居然检测过这么多人吗？” 埃曼调侃道：“这些人，足够把格伦米大陆打下来了吧？” “我觉得，只要把阿斯塔德丢过去，应该就够了。” 西莉亚在人群中寻找老师的身影，见他身旁站着银白人偶，正与一位金色短发的女骑士交谈。 “尤菲？”西莉亚认出了女骑士，自从那次深渊之行后，她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她之前很纠结是否要告知对方霍伦维尔的事，前几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联络水晶却失效了。因此，她一直认为对方已经离开默尔林。 “莉亚！”骑士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声音，快步走上前，给了她一个结实有力的拥抱，她几乎能感受到骑士收紧的手臂肌肉。 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练成这样，看来尤菲也是挺有天赋的。 “尤菲，其实我是一个柔弱的法师。” “抱歉，我太激动了！”尤菲连忙松开手臂，如果不是你的那枚通讯水晶，我差点就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西莉亚听出有故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上次从深渊带回的东西，引来了麻烦，还好有诺拉和莫勒阁下相助，把我们从牢狱中救了出来。” 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抹除你魔力痕迹的时候，发现了那枚通讯水晶。” 尤菲转身，再度行礼，“感谢您的相助，莫勒阁下。” “不必谢，那并不是你们的错，只是有人无法控制他们的贪念而已。” 西莉亚却有些奇怪，为什么老师要抹除她的魔力痕迹，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刻意抹去行踪吗？ “你的同伴呢？”埃曼想起那对法师和弓手。 “不，我将独自前往。”尤菲摇头，她清楚自己的力量微小，也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这是她背负的责任与过去，不该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莫勒点头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启程吧。” “是，阁下！”尤菲下意识握住了剑。 “放松些，纵使那里危机四伏，还有我们在呢。”莫勒指向斯诺的方向，“你去找那位银发银瞳的精灵。” “又是临时加入的？”斯诺的手指点过她的眉心，“好了，你待会儿跟着我一起走。” “抵达后听从我们的指引，先通过精神检测。” “是，阁下。”尤菲在人群中站定，目不斜视地等待传送阵开启，心潮涌动，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却见人群中的蓝眸少女，转身对着她比了一个努力的手势。 她笑了，回以同样的手势。 中央的传送阵忽然绽放出柔和的光晕，一道道符文被随之点亮，镶嵌在其中的魔法石喷涌出炫目的华光。 通往霍伦维尔的传送门开启了。 ………… 相比上一次跨大陆传送的经历，这一次的体验，更平和，更稳定，也更漫长。 而她，也不再是孑然一身踏上旅途。 作为第一批传送的人，西莉亚一睁开眼，便看到前方坐落在阳光中的教堂。 庄严肃穆，而不失华美的古赫尔风格，耀眼的金色与炽烈的红色交相辉映，远远望去，仿佛沐浴着传说中的神圣之火。 “我们的据点是日之神的教堂？”掌管新生与火焰的光明之神，祂的信徒们尤其热衷于使用金红色，以此来彰显他的权能。 拉特西斯解释道：“对，玛丽和埃尔伯特他们，已经清剿完附近。至少能保证在百里范围内，是绝对安全的区域。” 大概是精灵殖民的原因，人类国家日月双神的信仰还是挺广泛的。但在乌洛比斯大陆就相对少见一点，那里是魔法、大地和高山三巨头的地盘。 西莉亚有些好奇，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几位神明，是否能够感知到这个世界的信仰力量呢？ 这个世界所使用的神明赐福，究竟是源于祂们留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呢？还是源自祂们的本体？ 粉色长发的少女像一阵风从身后卷来，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愣着了，你们两个，要准备开工啦！” “安娜阁下？”西莉亚没想到她也会来，“您与玛丽阁下也参与这次行动吗？默尔林那边……” 这次行动竟然能集齐五位大法师！没记错的话，这世上的大法师加起来还没超过两只手吧？ “离开几天而已，出不了乱子。” 安娜眼角的火焰图腾，像是活了过来，沿着脖颈游走，“既然他们敢在我的地盘，对我的人下手。我当然要亲自来一趟，与他们好好讨教。” 西莉亚跟随人群走进教堂，她在霍伦维尔待的时间并不长，大多还局限在贵族的宴会上，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浩大宏伟的教堂。 相比于乌洛比斯大陆，偏实用主义的大地女神教堂，和几乎被建成法师塔的魔法女神教堂，这座光明之神教堂的宗教意味更加浓厚。 当她逐渐步入教堂时，更被其内部巧夺天工的技艺与构造所震撼：它有着高耸而宽阔的穹顶，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入，金色的光辉照耀着光洁的火红地砖，那些形态各异的浮雕与壁画，仿佛也被光明的力量赐福，在光芒中重获新生。 这并非比喻，那些浮雕与壁画宛如真人一般活动，它们微笑、好奇、惊讶，愤怒、哀愁、恐惧，以穹顶、石柱墙壁、窗柩为舞台，演绎着一幕幕传说中的故事。 西莉亚惊叹着：“那是赋生魔法吗？” “幸好不是，否则那也太残忍了一些。”美貌艳丽如火的女人迎面走来，张开手臂拥抱了西莉亚，“小法师，我很想坐下来与你喝杯茶，聊聊天，可惜现在并没有那种闲暇。” 西莉亚顿时陷入汹涌的波涛里，“玛丽阁下！” “你直呼斯诺的名字，却不把我当成朋友吗？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明明我们都是戈多的神选者。” 安娜挥手，感应附近的元素，确认这座教堂的内部魔力已经调整到最完美的平衡状态。作为默尔林的掌权人之一，她与玛丽有过不少矛盾，但她也得承认，玛丽在元素魔法上的造诣，的确要比她要高一点。 “防干扰空间准备好了吗？有另一批新加入者，需要通过精神检测。” 玛丽玩够了，松开怀中的少女，“已经就绪，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人员名单。” “问斯诺要去，是他带的队。”安娜伸出手，凭空浮现两道契约印记，随后两个伸展着光翼的深渊生灵便从中跃出。 只听她用让人无法理解的深渊语，叽里咕噜地跟那两个生灵交流一番，他们化作两道流光飞了出去。 安娜转过身对玛丽说：“我会在你的基础上建立感知天幕，确保没有任何生物能逃脱我们的眼睛。” 玛丽抱着手，不置可否，“也包括意识体吗？” 安娜冷笑一声，“我要能找到他们，还会在这儿跟你啰嗦？” 西莉亚再次确定她们不合的事实。 “我们没时间花在无用的争论上。”拉特西斯轻轻击掌，“玛丽，请你*带着两个孩子前去休息，为接下来的魔法做准备。” “安娜，请你设立隔绝屏障，稍后我们将开始会议，交流彼此的所得信息，尽快确定计划的执行流程。” 两位大法师都没有异议，团体需要至少一位领导人，即便玛丽不喜欢拉特西斯的某些作为，也得承认以她的智慧与阅历，是这个团体最适合的领导者。 西莉亚一行四人被玛丽带到一处宽阔明亮的房间，看得出，这里是由原来的祷告室改造而成，华美而精致的拱壁下，摆着充满法师气质的家具，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纳希一进屋，就跳上了弹软的魔法水床，开始玩起了蹦蹦床。 埃曼则找了个远离纳希的角落躺下，为待会的工作养精蓄锐。 西莉亚看向阿尔洛特，从看到教堂起，他便面色紧绷，“艾尔，这里是什么地方？” 金发青年的眉头紧簇，“阿罗拉尔大教堂。”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教堂的来头不小。 传说，日神摘下了祂的心脏，从那生生不息的火焰中，诞生出火焰之灵伊芙丽特。后来，祂又取下左眼，自那永恒不变的光辉里，孕育出光明之子阿罗拉尔。 这两位便成了他名下最有名的使徒。历来，只有影响力最大的光明之神教堂，才有资格被冠以这两个名字。 “在我离开之前，这里还没有陷落。”阿尔洛特双手交握，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作为重要的据点，这座大教堂自然被修复一新。 但他们一路走来，看到更多的却是残垣断壁。 “阿罗拉尔大教堂，是霍伦维尔中部地区，最负盛名的朝圣地。在这里，长期驻扎着两万人以上的军队，主要由圣骑士与中阶法师组成……” 而现在消失的人，和那些废墟，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遭遇。 他的手越攥越紧，自离开之后，一直在折磨他的责任感和内疚，再度翻涌而来。 埃曼突然睁开眼，“想开点，就算你在场，你也什么都做不到。 你应该清楚，被死亡恐惧所驱使的人群，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难道你要将他们全部杀死？还是你认为，完全失去理智的他们，会听从你的想法？” “谁都无法挽回这艘已经沉没的船，即便是大法师，也只能在此打捞残骸罢了。” “作为光明的恩赐者，想必你也能明白，为何他们等待了一整个冬天，选择在此时前来，又将据点定为日神的教堂？” 说完，埃曼丢给他一瓶炼金药，“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然后起床，做你能做到的事，别给他们添乱。” “谢谢。”阿尔洛特盯着炼金瓶许久，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埃曼看向一直盯着他的西莉亚，“怎么，你也睡不着，要来一瓶？” 她抛过两枚金币，揶揄道：“谢谢埃曼医师，这是我帮他付的诊费。” 他两指夹着“诊费”，笑了，“谢谢惠顾，但不欢迎下次光临。” 第150章 我很抱歉，将你带到这个世界 久违的，阿尔洛特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独身行走在一条狭长的路上。周围一片黑暗，仅有远方一道明亮而恒定的金色光芒，为他指引方向。 许多熟悉的面容，像流动的影子，从他的身侧一一掠过。 那些熟悉的呼唤，在他的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回响着。 但当他停下，想找到那些声音和人影时，他们又再次遁入黑暗，不见踪迹，唯有前方的光辉永远不变。 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快去！” “快将那光辉握于手中！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你生来背负的责任。” 在声音的催促中，他继续往前走。那些呼唤声越来越微弱，他的脚步越来越虚弱，身形也越来越小。 当他终于靠近那道光芒时，身体已全然无力，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伸出幼小的手，一点点爬进了那道光。 然后他看到了一座井。 他趴在井口向下俯瞰，只见漆黑的水面，突然漾起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 耳边响起圣诗般的赞歌：“您是唯一的光，也是唯一的热。您是亘古的火焰，亦是不灭的信仰。我们赞颂您的尊名，我们领受您的恩典……” 他从井口跌了下去，坠入光辉灿烂的水中。 赞歌却始终萦绕在耳边，“光明的化身啊，您虔诚的仆人，向您祈求生命的指引……” 水流是如此柔和温暖，他将要就此沉沉睡去。 “请您……降下……” 温暖却突然褪去，歌声也戛然而止。 他在一声清脆的啼哭中醒来。 “恭喜您！是一位王子殿下！” 女人苍白而枯瘦的面容转向他，深不见底的双眼里，浸满着一种情绪。 后来，他在无数人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情绪——恐惧。 他从小就知道女人不爱他，她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她紧闭的双唇，又总是那么沉默。 直到某日的傍晚，女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将幼小的他，轻轻揽入怀中。 “我很抱歉，艾尔，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他记得，她的怀抱柔软而温暖，宛如那池光辉的水流。 那是她的第一个拥抱，也是她的最后一句遗言。 而后，女人手中的发簪，精准地扎入了他的眉心，金色血液将他的视线染得一片模糊。 他们说皇后疯了，在行宫里用一把发簪自尽而亡。 新一任皇后不愿搬入“死人的住处”，从此那里便被废弃，流传起疯后亡魂的故事。 他却没有死，那根发簪连一道痕迹都没能留下。 他们说，那是神赐的证明，日神宠爱着你，你将在他的光辉下，引领着国家走向光明的未来。 光明？呵……有多少罪恶假以神圣之名？ 他站起身，熊熊烈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块皮肉。而在下一刻，新生的皮肉又迅速填补上空隙，这生长的剧痛能将常人活活撕裂，他却早已习惯，只是胸腔的空洞，正在隐隐削弱他的力量。 他举起断裂的剑，指向那个笑容癫狂的金发男人。 男人的笑声在沸腾的魔焰里翻涌，“阿尔洛特，喜欢我为你精心挑选的这身杂种血脉吗？你的名字，天赋，才能都源于它们！” “你以为你是什么？神明的宠儿？旷世奇才？哈哈哈哈哈！你不过是一个祭品，生来就要被献给无上之神的祭品！” 他无视对方的疯言癫语，手中断剑迸发出更炽烈的光芒，再度斩向男人。 “不愧是兽人的血脉！跟那些杂种一样，冥顽不灵！哈哈哈哈哈……”男人的笑声越发疯狂，几乎变成了一种嘶吼，“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想起来了吗？” 那一刻，魔法被解除，封存的记忆上涌，他看到如血夕阳下，稚嫩的掌心紧握的光芒，贯穿了女人的腹部。 而她的脸上，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平静与释然。 鲜红的血，如潮水漫入，他的视野，他的胸腔，他的脑海…… 血红的魔焰中，他似乎又听到了她的呢喃，“我很抱歉，艾尔。” “艾尔？” “喂！艾尔！” “别睡了，该起来干活了，艾尔。” 他睁开眼，视野被一片朦胧的金色浸没，好似初日洒下的光辉。 有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来，抹去了这片光辉。 他看到了少女探究的蓝眸，“莉亚……” 精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嗨，年轻人们，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待会儿回来再说也来得及，嗯？” 他拭去眼角的潮湿，转向银发精灵，“是我睡过头，失礼了。” 斯诺笑笑，“年轻人能睡是好事，睡醒了的话，就跟我走吧，这场会议需要你的出席。” “那我们呢？怎么不叫我们去？”纳希有些不满。 “西莉亚和埃曼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斯诺嘱托道，“待会儿有一批人进来做精神检测。” 说完，他便领着青年走出房间，一路上沐浴着金色的光辉，走进了宽广的大厅。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极具法师特色的螺旋阶梯大厅，近百位影响深远的大人物们汇聚在此。 当他们进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面容温柔而和蔼的年长女性，为他指了一个位置，“请坐吧。阿尔洛特格莱蒙霍伦维尔。” 他以霍伦维尔第一继承人的身份落座。 会议就此开始，主持会议的黑龙族长最先发言，“此次行动，首要目标是唤醒生命之流。这份遗物目前被封印在埃尔贝德皇宫的一口井中。” 一位金发的精灵出声道：“既然那位大地的化身在此，还受到了炽日之心的认可，或许可以让她去尝试唤醒。” 爱丽丝瞥了眼精灵，“身为日神的后裔，你该为这话感到羞耻。” 精灵的眉毛跳了一下，但没敢反驳。即便精灵三族已经分了家，但仍保持着日月双神的传统信仰，质疑这位黑夜的仆从，无疑是在质疑黑夜本身。 爱丽丝语气平淡地说道：“生命之流不只是大地的遗物。它是大地与炽日融合权柄的产物，由日神的力量守护。而那口井是由我主的遗物——沉寂之泉所化，且已经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我们无法带走这口井，只能选择唤醒生命之流。” 即便在座的都是各大势力的顶尖人物，仍有不少人为这秘密感到吃惊。尤其精灵一族，他们也曾在历史上得到过这一遗物。但最后因它活着的特性和智慧，难以留存，而被迫放弃了。 数万年来，这一神器辗转各地，引起了不少传说故事，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被封存在凡人的皇宫中。 更令人震颤的是，沉寂之泉这一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遗物，竟然以这种方式再度浮现。毫无疑问，这必然是一场精心谋划了数百年，甚至近千年的阴谋。 见众人逐渐平息下来，拉特西斯继续说道：“我想各位也明白了他们散播死亡瘟疫的原因，正是想借此污染沉寂之泉。” “可怕的是，他们快要成功了。现在整个埃尔贝德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已经找不到生者出没的痕迹。” “是去年冬天的事？” “正是。” 冬日，黑夜女神力量最盛之时。不难想象，有沉寂之泉的力量，那场死亡瘟疫会蔓延得有多快。 好在，如今寒冬离去，初春到来，日神的力量正在逐渐攀升。 “那位黑夜女神，还真是留下了个麻烦的遗物。”沙梅拉坐在人群里，开门见山道，“你直说吧，拉特西斯，身为凡人的我们能做什么？” “驱散黑暗与死亡，唤醒日神的力量。简单来说，第一步，我们先点亮整个格伦米大陆。” ………… 西莉亚再次从预知梦中醒来，这次送来的近百人中，只查出了几个意识残体，且都没什么实力，像是那些意识体随手为之。 想来也是，现在才来检测的，应该都是些次要人物。跟他们一样，都是来打下手的。 检测完最后一位，西莉亚往嘴里灌了点儿醒神药剂。生物钟告诉她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仰头一看，外面天还亮着呢。 “格伦米和乌洛比斯有这么大的时差吗？” 埃曼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 作为一名圣骑士，尤菲对光元素的感知远比他们敏锐，“或许是教堂的原因，这里的光元素非常浓厚。” 西莉亚摇头，再浓厚也不至于天色都变了。这种情况她只在环山城见过，毕竟那里有三座完全不设置暗影帷幕的魔力井。 一位高阶法师微笑道：“我以前在环山城住过。那里没有黑夜一说，卖得最好的魔法道具，就是附魔阴影魔法的遮光窗帘。” 他看向穹顶无数扇采光窗，“不过这里嘛，窗帘恐怕就不好使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斯诺再次推门进来，“看来已经结束了？” “没有异常情况吧？” 西莉亚打了个哈欠，“天还没黑算吗？” “哦，别在意，这天还会亮很久。” “你们用魔法将这里维持在白昼？” “不只是这里，未来还包括霍伦维尔，以及格伦米大陆。” 西莉亚一下就清醒过来，“这需要非常恐怖的魔力。” 阿斯塔德当时只是短暂用魔力覆盖大陆，就已消耗掉近半的魔力。而他们想要违背元素和魔力的基本规则，将黑夜维持在白天。其中所需的能源，得几座魔力井才能填满？ 斯诺笑了，“这点魔力我们还付得起。” 真正困难的是，要如何穿过死亡的阻隔，唤醒大地的生机。 但这些，眼前这个孩子还不必背负。 斯诺对众人挥了挥手，“辛苦各位了，餐厅里已经备好晚饭，吃饱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呢。” 一听有饭吃，还有架打，纳希立刻就蹦了起来，“我们明天去哪儿？” “博兰德。那里有一座还在运转的魔力井，它会成为我们的第二盏灯。” 150-160 第151章 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坟场 博兰德，霍伦维尔帝国第二大城市，坐落在加洛斯山脉，由当年参与建国的魔导师——弗兰德亲手建立，他在此创办了第一所法师学院，就就此长眠。后来，他的学生们自此扎根。在数百年的发展下，这里已经成为帝国最著名的法师之城，吸引着无数法师们来此求学定居。 作为帝国的前庇护者，大法师阿斯塔德自然也在这里拥有一座法师塔。只是他常年都居住在爱尔贝德，偶尔出席魔法会议的时候才会来看一眼。 他看着眼前这死气沉沉，被黑雾笼罩的山城，一时竟想不起来它曾经的模样。 即便是对死灵魔法一窍不通的西莉亚，也能感受到这里浓厚的死亡气息。就算是特拉夫之眼那种死灵法师聚居的地方，也远远比不上这里，凡是生者便能带来生息。但在此地，却连几根野草都找不到。 黄昏之种在蠢蠢欲动，实在拗不过对方，她便放出了法杖，金色光辉在一瞬间驱散了阴暗，温暖的光如水流向周围蔓延而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随行的法师和骑士们都释放出了光魔法。 西莉亚心下稍定，转向来时的方向：传送门已经关闭，数条宽阔大道正通往未知的黑暗，沿途的树木都已枯朽，破败的建筑上残留着毁灭魔法的痕迹。 “西莉亚。”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但当精神力扫射过去时，她却只感到弥漫在阴影中的情绪：悲伤，绝望，怨恨，恐惧…… 随后，温和平静的精神力，安抚了她被影响的精神，她看向棕发男人，“老师，这座城市……” “这里仍然保有一些生机。”莫勒看向远方，他能感知到那里略高的魔力，应该是那座尚未熄灭的魔力井，或许也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希望。 黑夜力量所覆盖的大地，魔力都被沉寂之泉所扭曲。他的命运之影也受其干扰，更不必说其他占卜魔法。 而无数亡者在生前、死后遗留的精神力，都融化在死亡的浓雾中，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这些意识体更是在其中如鱼得水，猖獗至极，敢来他们面前试探。 “啪！”一声响指后，整条道路都随之断裂，走在前方的阿斯塔德停下脚步，“解决了吗？” 莫勒摇头，“果然，寻常方法是无法杀死他们的。” 目前可能有效的办法，是用精神力将其拖入梦境，用处理意识残体的手段，但并不确定这一方法，是否能对他们本体奏效。即便起效了，也不能确定杀死是他们的分。身，还是本体。 “那就别浪费时间，先去点亮魔力井。”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兵分三路：阿斯塔德、莫勒领队，前往博兰德点亮第二盏灯；玛丽、安娜领队，前往伊芙丽特大教堂，建立两座教堂间的魔力节点；斯诺和阿尔洛特，带领医师和圣骑士，搜寻、安置幸存者；最后由拉特西斯和巨龙一族，负责留守据点。 西莉亚原以为这事很简单，不过是找到魔力井，建立魔法阵而已。 但当她走进这座城市时，才意识到在失去秩序的约束后，一群被死亡恐惧逼疯的人，在恶意的引导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街头巷尾，尽是倒塌的房屋，许多店铺被抢砸一空，门前还散落着碎裂的货物，或是倒着几具手脚、头身分离的尸骨。 遍地可见的残骸，在死亡力量的影响下，大多尸体连腐烂的过程都没经历，只剩下一具白骨，裹在破烂衣物里。从骨架判断，其中不少还是幼儿。 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城市中的黑雾也逐渐浓厚，气温也越来越低，许多地方都能看到没有化去的霜雪，裹着几截残躯枯骨。 队伍里的死灵法师，声音干涩，“至今，没有搜索到生命迹象……” 她见证过法尔斯大陆那尸山血海般的战役。但即便是战争的绞肉机，和此刻眼前所见相比，也是鲜活的。 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坟场。那些无声的骸骨，便是死亡赐予的最后温柔。 莫勒安慰道：“魔力井附近应该还有生命存在，我们加快脚步吧。” 有两位大法师带路，众人都信心十足，即便知道敌人诡异难测，但谁也不会认为，他们会栽在对方手里。 而异变来得很快：队伍外围的一位圣骑士，手中长剑散发着金色的光辉，正警惕地望着四周。突然听到同伴发出一声惊呼，正要去支援对方时，却见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分离了！上半身漂浮在空中，下半身则在原地茫然地打转。 而同伴正站在10米开外，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 他转过头，看到一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门缝间涌动着扭曲的阴影。 “精神投射，空间错乱。就没点儿新鲜的把戏吗？”阿斯塔德冷哼一声，猛地出手，空间裂口还来不及生成，就被直接抹去，连同那一片的魔力都被清空。 骑士再回过神时，惊讶地发现自己仍完整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所见只是一场幻觉。 莫勒微勾手指，“很遗憾，看来之前的推测没错，意识体并非纯粹的精神体，精神攻击对他们也收效甚微。” 意识体在试探他们，同样，他们也在试探意识体。 只是，阿斯塔的耐心已经耗尽，掌心亮起毁灭魔法的光辉，就要将前方轰出一条路。 却被莫勒拦了下来，“冷静下来，前方恐怕还有更肮脏的事等着你。” 以他的了解，这些意识体极为擅长窥探人心，必然在这座城市里为阿斯塔德准备了“惊喜”。 男人眉头紧皱，“这群臭虫真让人作呕。” 看不见、找不着、杀不死的蚊虫，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痕迹。 他们继续前行，队伍的阵型更加紧密，前方的黑暗越发浓厚，几乎要化作实质。 来自七神教会的成员，也从中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绝不是单纯的死亡气息，里面混杂了一部分污染，他们曾在无数次任务中遭遇过那种污秽的魔力。 一位山民英杰问道：“莫勒阁下，是否还要继续前进？队伍中有普通人。” 有人不满地啧了一声，在场的哪个不是各领域的顶尖水平，谁想被认为是普通人？ “没事，继续走吧。”莫勒伸手，握住了西莉亚的手腕，魔力缓缓流入法杖，黄昏之种汲取魔力后完全苏醒，展开金红色的流光，如一只浴火的凤凰，向着黑暗冲去。 队伍里的金发精灵，望着流光中的琥珀宝石，内心一阵复杂：这枚向来高傲、不屑回应的炽日之心，没想到有一日，竟会在外族人的手里，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在黄昏之种的帮助下，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魔力井附近。 令人意外的是，黑雾却逐渐稀薄，路上连尸骸都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坟墓，显然这里还有保持理智的人。 死灵法师激动地喊出了声，“有生命痕迹！就在前面七百米内！” 不用她说，视力好的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正拖着半人高的铁锹，沿着黑雾弥漫的街道缓步走来。 待他走近了，才发现他手中的铁锹，其实是一把方形杖头的金属法杖，上面沾满了泥泞。 阿斯塔德认出了他：“哈里斯。” 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也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浑浊的蓝紫色眼眸里，倒映着破碎的符文，残破的法袍下，露出刻印在全身的符文。 “哈里斯。”阿斯塔德来到他身前，试图唤醒他的神智，却发现眼前人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空壳。 莫勒解密他身上的符文，“从记述中看出，是他亲手封存了自己的精神，将自身变成一具执行命令的工具。” “此人受到中度污染，但没有出现异化迹象，真是强悍的精神力。”七神教会的医师上前查看，“莫勒阁下，需要解除精神封印，唤醒他吗？” “将他带回去，交由赫克托斯治疗吧。”莫勒的话音刚落，高大男人便应声而倒，闭上了那双数月未曾合拢的眼睛。 他们带着昏迷的男人，终于抵达那座仍在运转的魔力井，死灵法师惊喜地发现这里有更多生命迹象，只是都躲藏在房屋里，不敢出现。 众人并不在意，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拯救这里的人，而是以魔力井为能源，制造一座巨型光魔法发射塔。 按照原定计划，队伍的人各司其职，迅速开始搭建魔法塔雏形。 西莉亚见老师摸出一张眼熟的圆盘，向空中一抛，白雾向外扩散开来，与黑雾两相抵消，而后在魔力井上空，生成一道透明的护盾，轻薄得像是泡沫，在光辉中摇摇欲坠。 那是至今最强大的禁锢魔法阵——不灭的幻影。 她忽然感到一道冰冷而锐利的精神力，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不由打了个哆嗦。 莫勒睁开眼，眼底隐约有红色光芒闪过，他笑着对弟子伸出手，“我抓到了两个，想试试那个办法吗？” “在这里？”西莉亚四下看看，埃曼他们又没来，没人构建底层梦境。 看出她的顾虑，莫勒打了个响指，身材修长、面目模糊的男人，从虚空中走出。 “我与你一同进入梦境。”他看向自己的分。身，“你在这里守护我们，有情况就找阿斯塔德。” “为什么不是我？明明在精神魔法上，我的造诣比你更高。” “我拒绝！”西莉亚嫌弃地退了两步，“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进入梦境吧，老师！” 第152章 他不是莫勒 她的意识落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她感知不到任何事物，甚至连自我都将要融化进亘古的混沌里。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里，时间已失去意义。 直到一抹昏沉而温暖的红光，由远及近而来，再度唤醒了她的自我。 她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道飘忽的光芒。 她收拢掌心，从黑暗中捧出一张如玉的容颜。 黑暗转瞬退去，光明重回世界，再回神时，她已站在草木繁盛的森林里，手里还捧着精灵的脸。 “哈哈。”她赶紧抽回手，尬笑两声，“谢谢老师。” 对方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西莉亚很快就觉察不对，老师？ 但他仍没有回应，只是目光跟随着她而动。 她又接连呼唤了他好几声，眼前人却始终如木偶般毫无反应。 经历过那么多次与之梦，西莉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道老师迷失在梦境中了？这里只是他的一道残影？ 这次的预知梦也与以往不同，刚才那几乎让她迷失的黑暗究竟是什么？ 西莉亚想打开梦境之门，找到老师的所在。但在此之前，她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精灵，心底一直没被满足的好奇心隐隐作祟。 她挪回精灵身旁，伸手捏住了那只略长的尖耳，与人类的耳朵触感截然不同。它并不柔软，也称不上坚硬，而像是由一块温润的软玉雕琢而成。与精灵的肌肤一样，有着丝绸般的光滑手感。 这一过程中，精灵那对鲜红双眸，始终注视着她。 即便知道这只是个无意识的幻影，西莉亚也有些心虚，“只是摸摸而已，老师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对方自然没有回答，他凝视着少女，打开一扇门纵身跃入，直到那扇门合拢，精灵的身影才消失，森林梦境也随之破碎。 她降落在一片平静而幽深的海洋：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面镜子的海洋，阴郁的幽蓝海水下，全然不见生命的痕迹。 “洛斯海？”脑中浮现出它的名字。 传说中，她由黑夜女神的血脉所化，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死海。传闻它会被死亡吸引，出现在海洋的任意角落。 她是冒险家们和云游法师追寻的目标，而更多的人在寻找她的路上迷失了。 西莉亚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老师在四方游记里曾提及过。他说那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在书中写道：“并非是洛斯海在追逐死亡，而是她带来了死亡。” 为什么这段记忆会出现在老师的梦境里？还是说这并非是老师的梦境，而是某个意识体的？ “莉亚。”她正思索着，银发精灵的身影浮现在海面。 “老师，你找到他们了吗？” “就在这里。”他看向平静的海面，“就在海底。” 西莉亚没感觉到，但她相信老师的判断，意念微动后，整片海洋都在她的意志下翻涌。 海水倒灌，直冲向天际，仿佛一条蓝色长龙飞流而出，天空与海洋的方位顿时倒转。 作为预知梦的主人，梦境中的所有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可抽了半天海水还是没发现对方，她不禁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时，老师突然出手了。 无形的法师之手，穿过海水，从中抓取一截涌动的液体。 它呈现出一种更深的蓝紫色，在法师之手中扭曲蠕动，挣扎无果后，便从中一分为二，想继续往海水中逃窜。 但在世上最强大的契约法师手里，这种挣扎无疑是徒劳且可笑的。 它很快便被禁锢在一个透明立方体中，上面还用古赫尔语在上面雕刻出了“一号”的字样。 “还有一个。” “也在这里？”见他点头，西莉亚笑道，“这倒是省事了，不用再找。” 幽蓝海水化作逆流的瀑布墙，海水被迅速抽取，法师之手再次从中抓出一团青蓝色的液体，将其塞入了透明的球体中，上面浮现出“二号”的字样。 西莉亚挥挥手，整片海洋都随之消失。随后，一座质朴的法师小屋构建完成，那是她的精神壁垒，以老师的家为雏形搭建的安全小屋。既然已经捕捉到意识体，接下来就该开始实验了，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们带着两个意识体，落入开满火红焰花的庭院里。 西莉亚转过头，见精灵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只是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老师，你还好吗？”进入这个梦境时，西莉亚就感到眼前的精灵十分陌生，但对方的精神力，又的确是她那位不着调的老师。 这并非是老师第一次进入预知梦，难道是意识体产生了影响？ 见他摇头，西莉亚玩笑道：“老师，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怀疑你被意识体给附身了。” 他却突然问道：“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老师呢？” 他直接指出，“你不喜欢未来的我。” “呃……”西莉亚一时无言，“我只是跟他不太熟而已。” 虽然丢失了跟那位相处的记忆，但嫌弃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你与我，也不熟悉。” 西莉亚顺势追问，“那么你是谁？” 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我不是米力波勒，也不是莫菲斯特，更不是莫勒。” 这回轮到西莉亚沉默了，她好像发现了老师另外一层的人格。不知老师醒来后会作何感想，但现在她决定装傻把这事混过去。 “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老师。对我来说，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红眸凝视着她许久，“诺亚，拉特西斯，埃曼，纳希，阿尔洛特，阿斯塔德……” 他报了一连串的人名，最后问道：“比他们都重要吗？” 西莉亚快被这一长串人名绕晕了：不是，怎么连戈多都算上了？ 她连忙道：“比他们都更重要，你是最重要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他才走向被禁锢的两个意识体，它们都已经瘫在里面一动不动。 实验内容主要为：挖掘对方的精神和意识信息，寻找它们族群的特征和弱点，如果能找到记忆，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精灵的指尖溢出一点银色光芒流入囚笼中，很快透明囚笼的颜色便转化成银白，而其中的意识体也疯狂地弹跳起来。 不久后，银色光辉熄灭，两团意识体也不再动弹。 知道他不爱说话，西莉亚主动问道：“怎么样？那东西还残存记忆吗？” 他摇头，“没有记忆，没有思想，只是遵循意志的空壳。” “那跟粉红小熊比呢？” “远比那低等。但精神力略强，有高阶法师水准。” “是否找到有用的信息？” 他转身看向透明球体里的“二号”，“这两个源于同一个意识体。不，应该说所有意识体，都源于某一个巢穴。” “什么意思？” “他们是群体意识，也可独立行动。只要巢穴存在，便能永远活下去。” “巢穴是……”西莉亚想起了刚才所见的那片海。 “洛斯海。” “你是说，他们将洛斯海作为自己的宿体？还是说，洛斯海本就是由他们形成的？” “都有可能。” “他们有弱点吗？能在外界找到，并直接杀死他们吗？” “有弱点，他们的宿体，比如盖亚。” “盖亚不是被意识体附身，是被寄宿？” “猜测，有待验证。” 西莉亚感觉跟这位老师说话好累，*“那我们能直接在预知梦中杀死他们吗？” “可以，梦境是他们的宿体。” 她看向那两团液体，“是要将梦境和他们一起摧毁？” “是。” 银发精灵掌心聚拢银色光辉，纯白的葬礼倏然而至，顷刻间，那两团意识体，就和她的安全小屋一起，化作璀璨的钻石晶体。 梦境破碎的前一刻，西莉亚仿佛看到他鲜红的眼眸转变为一金一银的异瞳。 ………… 西莉亚从梦中醒来，耳边是魔力井的嗡鸣，她仰起头，看到远方那座魔力井，正喷吐着耀眼的光辉。 “诶，你可算醒了。”纳希蹲在她面前，“我都快无聊死了，他们什么活都不让我干，就让我在这盯着你们。” 西莉亚转向身旁紧闭双目的老师，“我们睡了多久？” 纳希看了一眼时间，“三个小时？” 不愧是专业团队，只用三小时就让魔力井恢复了高效率运转，她揉了揉脑袋，“有发生什么异常吗？” “有啊，你们刚睡着没多久，那个脸特别臭的大法师，跟一个脸很模糊的家伙打起来了。” “什么？！”西莉亚惊呼，“阿斯塔德和老师的分。身打起来了？”魔力井居然还没出事！ “嗯，不过看起来那个脸很模糊的家伙更厉害一点，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招式，直接把对方变没了。” “然后呢？阿斯塔德回来了没？” “没有。那两人一起失踪了。” 不过既然她还记得分身的存在，说明“命运之轮”仍在运行，分身魔法没有消失，但他为什么会对阿斯塔德动手？ 西莉亚起身，准备找个人问问情况。一转头，却见老师醒来了，一双鲜红眼睛正幽幽望着她。 那一刻，西莉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她也希望自己没醒。 一旁的纳希惊呼出声，“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也一直用的伪装吗？我居然没闻出来他身上的精灵味道！” “老师？”她终究还是认清现实，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你不是莫勒，对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莫勒去哪了吗？” “莫勒比我，更重要吗？”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打人的冲动，摇晃着他大声吼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快告诉我，莫勒，他去哪了？！” 他垂下银色睫毛，“在深处。” “深层梦境？” “不，命运之轮。” 第153章 唯有魔力永恒 莫勒行走在漫长的黑暗中。 在这里，时空失去了衡量的尺度，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很久之前，他也曾到访这片黑暗，并借此创造出改变他一生的魔法——命运之轮。 因此，他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魔法的长眠之地，所有命运的终点。 眼前并非是黑暗，只是被无法被感知的混沌，最终以黑暗的方式呈现出来。 如今，他明白了这里存在的意义：魔力的根源被污染后，执掌魔法的神明，以祂的力量建造这片隔绝污染的神域，后世的他们才能安全地使用魔力。 他对着黑暗深深行了一礼，“向您致敬，魔法与命运的化身。” 已死的神明是不会再回应他了，唯有这片亘古的黑暗长存。 他继续前行，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数百年来他途经的每一处风景。 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米力波勒。” 他停下脚步，等待记忆中的人出现。 没有令他失望，精灵从黑暗中现身，他的赤发如火焰，红眸如宝石，唇边总是带着笑。 “莫菲斯特。”即便过去数百年，关于他的记忆仍未褪色，反而愈发鲜明。 即便知道面前只是一道幻影，莫勒仍然笑着对他打招呼，“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年少时，他不愿意承认他们是朋友。而如今，故者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红发精灵轻轻摇头，“你该离开了，他们还在外面等着你。”说完，他打了一声响指，却什么也没发生。 莫勒叹息一声，“真是没耐心。” 他两指一搓，清脆的响指升起，红发精灵的幻象转瞬消失，世界再次回到黑暗。 “怎么？我都亲自来了，不欢迎吗？”他微笑着望着前方，“还是说，你们一不小心找错了人？” 黑暗缄默无声，莫勒不紧不慢地踱着步，继续说道：“该从何说起呢？嗯，先说说你们那个狂妄而大胆的计划吧。” “魔力同时存在于现在，过去和未来。这一恒定现象，早就有先哲发现。你们在此基础上展开对魔力的研究，获得了许多如今都难以企及的成就。仅从这一点而言，你们无疑是伟大的。但很可惜，强者似乎总是容易犯傲慢的错误。” “即便是你们，古赫尔族，也不例外。”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又悄然无声地平息。 莫勒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永生，极具诱惑的追求。即便是神明都会死亡，但唯有魔力永恒。” 有巨浪般的力量扑面而来，却在接触到他的前一刻，骤然溃散，再度隐入黑暗。 “别急。”莫勒幻化出一把软椅，坐下来继续聊。 “你们自认为对魔力了如指掌，甚至自信到认为自己能成为魔力的一部分。你们相信能与魔力一起走入永恒，并执行了那个疯狂的计划。” “但你们失败了。” 黑暗再次涌动，有股强烈的意志，几乎化作尖啸，在他的周围盘旋。 【我们没有失败！我族永生不朽！】 莫勒轻笑出声，“永生？如果这种狼狈的方式也能叫永生，那么在地底孕育了几十万年的魔法水晶，也有资格被称为永生。” “你们无法干涉这个世界。所以才有了密尔族这一新实验品。因此，作为后来者，他们远比你们更像生命。” 黑暗深处凝聚出一股强大的意志，“驱逐！” 而后，飓风般的可怕吸力袭向莫勒，他却只是打了一个响指。 力量转瞬消散，靠在软椅上的精灵，脸上的笑容退去，“驱逐？怎么，在别人家里住久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感谢魔法的庇佑吧，若不是祂的力量，你们在接触到真实魔力的那一刻就已死去。” 脑中闪过一个荒诞的笑话，“难道你们以为，当魔力的主人苏醒后，你们便能与祂一同共享永生？” 黑暗寂静，无人应答。他们在等待，这位不速之客离开。 但这位访客的话，就像他的魔力一样滔滔不绝。 “你们多次暗杀受召者和神选者，也是为了阻止救世计划？你们又是从哪得知的消息？有神明的仆从叛变了？是谁？” 黑暗陷入长久的沉默，即便他再三挑衅，也未曾得到一丝回应。 离开了吗？不，他们恐怕无法离开，应当只是封闭了自身感知。 他忽然感到命运之轮的转动，似乎耽误得有些久了，继续耗下去也得不到更多验证。 还是先回去看看莉亚那边的情况，希望阿斯塔德那个蠢货，没上对手的当。 然而，当莫勒从混沌的黑暗中脱身，再度回到现实中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旁是少女恬静的睡颜。 那一刻，他甚至认为自己仍在预知梦中，用精神力唤醒少女，“莉亚，醒醒？” 少女睁开朦胧的睡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猛然清醒过来，“老师？是莫勒！你终于回来了！”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密切关注的人，全都喊来了，三位大法师第一时间瞬移到房间里看热闹。 随后，房门被一脚踹开，许多人顿时涌入，“莫勒回来了！” 莫勒看着自己“热泪盈眶”的弟子，“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一点意外？” 何止是意外！西莉亚回想起这三天的经历，深深吐了一口气，“希望你下次在离开之前，能跟我打声招呼！莫勒！老师！” ………… 时间退回三天前。 西莉亚蹲在魔力井附近，和银发精灵大眼瞪小眼。 “你刚才说，莫勒去了命运之轮深处，那是什么地方？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神情木然，“不知道。” “算了。”她也没报什么期待，起身去找其他人。她还得搞清楚阿斯塔德的事，以及在魔法塔就绪后，用炽日之心的力量点亮。 不论眼前的老师是谁，看起来有多弱智，他仍然是一位大法师，实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西莉亚找到了队伍里的山民英杰，她负责魔力井的守卫工作，“打扰了，我想打听一下，阿斯塔德阁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英杰眉头微蹙，“那位阁下原本在监督魔法阵的进展，但有一位当地的幸存者找到了他。不知他们交流了什么，他突然暴怒杀了那个幸存者，好在莫勒阁下的分。身阻止了他，将他传送离开，才没有影响魔法塔的工作。” “多谢，请问魔法塔的进展如何？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基础架构已经搭建完毕，魔力井的能源也完全唤醒。”英杰指向那座已经初见雏形的梯形魔法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能在明天完成，到时候，就要麻烦你点亮它了。” “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去找医师吧，这里还有许多幸存者等待我们的救援。但请小心，其中藏有不少心怀恶意的人。” 西莉亚道别后，转身去找纳希，却见精灵仍坐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很难想象，这个奇怪的人格，源自她的老师。 这个情况该跟谁说呢？要跟桑拉报备一下吗？但如果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岂不是会很尴尬？说不定还会暴露他的秘密？ 西莉亚没有纠结太久，决定将他丢在原地，相信老师他自己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招呼纳希道，“走，跟我去干活。” 两人穿过残垣断壁，来到临时搭建的医疗室，找到了队伍里的医师，他来自七神教会，也是一位炼金领域的大师。 除了医师外，死灵法师还有另外两位圣骑士都在。令西莉亚意外的是，那名金发精灵居然也在。 但想来，作为炽精灵，他们一向擅长光魔法，会被安排到这里救死扶伤也不奇怪。 见两人主动要求帮忙，医师便立刻给她们分配任务：纳希负责搜寻幸存者，并将他们带到医疗室里。西莉亚负责用精神力感知幸存者的状态，适时安抚他们。 西莉亚的工作顺利进行，纳希那边却出了些意外，总有些人试图攻击她。尽管那点孱弱的攻击，对魔族来说，可能还比不上蚊虫叮咬。令她震惊的是，许多人在攻击无效后，选择了自尽。她的反应再快，也没法救下所有人。 纳希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明明能活下来了。” 医师见的多了，安慰她道：“有些人是被精神控制了，有些人是在死亡的阴影下被扭曲了。我们只管救人就好，他们能不能活，都交给命运吧。有些人，就算现在活下来了，以后也会选择自尽。” 西莉亚问道：“封印记忆都没用吗？” “没用。”医师摇头，“这些经历已经融入了他们的意识和灵魂里。” 他又话音一转，“不过，记忆还是要封印的，你有学过吗？” 见少女摇头，“没事，很简单，现学现用都行。” 封印记忆的体验并不愉快，因为想要封印必须先要读取他们那段记忆，即便只是设定好时间线后的一瞥，其中所含的痛苦与折磨，也足以令她感到心悸。 医师这活已经干得很顺手了，指点她道，“不用在意他们的人生，不要投入任何感情，更别感同身受。将他们当做冒险棋的棋子来看就好。” 西莉亚按他所说试了一番，但还是没成功，她无法忽视眼前这些人的存在，他们空洞的眼睛，无声诉说着经历过的苦难。 就在她集中精神，封印下一位记忆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既然你难过，为什么不停下？” “你是，莫勒阁下？”在医师的惊呼中，她睁开眼，看到银发精灵坐在她的面前。 他随意扫了一眼幸存者，“大都是空壳。” “拯救他们，没有意义。” “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西莉亚觉得现在的老师可能听不懂，“活着，他们还有继续生活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沉思片刻，“我懂了。” 银色光辉从他的指尖涌出，转瞬之间，笼罩了整间医疗室。那些原本或麻木或癫狂的人，忽然抬头望着满屋的光芒，脸上流露出平静而满足的笑。 医师检查其中一位，发现他的这段经历竟然被凭空抹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具体记忆的幸福感。 “这是什么魔法，莫勒阁下？” “没有取名字。” 医师这才发现眼前的大法师似乎有点不对劲，“你还好吧，莫勒？” 西莉亚立刻拉开了精灵，“啊，没事。老师就是到了每年都有点特殊的那个时期。” 医师为教会工作也有五十多年了，从没听说过他还有这种特殊时期，但这似乎涉及到对方隐私，也不好追问。 “老师好像找我有事，我就先告辞了。”西莉亚找个借口，赶紧拉着老师离开现场。 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恢复正常，西莉亚终于决定正视这个问题。 “我先确认一下。你拥有莫勒的全部记忆和力量，是吗？” 见他点头，西莉亚又追问道：“但你认为自己不是莫勒。那你清楚自身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七天前。” 破案了。这个人格，或者说意识，必然是老师在实验古赫尔炼金魔法时做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不要替老师打掩护呢？ 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一位负责魔法塔的魔导师走了过来，“莫勒阁下，有两处符文出现了与魔力井的互斥反应，需要您去查看一下。” 西莉亚无奈道，“老师，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精灵点头，对她伸出了手，见她挽住了自己的手臂，才走向魔力井。 被晾在一旁的魔导师：一向平易近人的莫勒阁下今天怎么了？他为什么恢复成精灵的外貌？ 解决完魔力井的符文问题，西莉亚绞尽脑汁地掩护着老师身份，身心一阵疲惫。 能加入这种行动的没有傻子，想必大家都多少发现了些异常，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没人会直说。 西莉亚祈祷真正的老师快点回来，却没料到今天的经历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多惊喜等待着他们。 第154章 它将驱散黑暗，照亮希望的路 魔法塔的建造工作顺利进行，虽然期间出现了几次意外情况，但有莫勒阁下在，都能及时修正错误。 与他接触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不仅全程面无表情，还恢复了精灵的原貌。 而莫勒大法师不喜欢自己的精灵样貌，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众人不由在心底猜测，他的命运之轮是否又出了问题？毕竟之前就有过相关谣传。 命运之轮，这一至今只有他才能使用的至高魔法。固然强大，但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缺陷和代价。 精灵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自己的弟子身上。 于是便造成了西莉亚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的情况。最终，西莉亚决定不到处添乱，就地在等待魔法塔建设完成。 这是一盏将点亮霍伦维尔中西部的灯，它将驱散黑暗，为所有在绝望中挣扎的幸存者，照亮希望的路。 此后，他们还会在这里建造一座通往据点的传送门，并将所有接管的区域都连接起来。 这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好在队伍里最不缺的就是实力强大的法师，大多魔导师是玛丽和安娜的手下，还有一些是七神教会的成员，以及阿斯塔德的追随者。 说来奇怪，阿斯塔德虽然只在乌洛比斯大陆待了几十年，却有着非常多的崇拜者和追随者，或许是因为“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师”这一头衔过于耀眼？ 现在不但老师还没恢复，阿斯塔德也没回来。命运之轮的效果仍在，也不知道未来的老师究竟把他们传送到哪去了。 西莉亚抱膝坐在地上，正在发散思维，那位主持魔法塔建造的魔导师又双叒叕飞了过来。 少女托着腮，动都没动，“老师，你可以自己去处理吗？” 银发精灵盯着她，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不。” 从开始的生气、尴尬、苦恼，现在的西莉亚已经进化到麻木了。 她将精灵从地上拽起来，“好吧，来看看这回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但这次，魔导师带来的消息却是，“莫勒阁下，阿斯塔德阁下已经归来，正在‘不灭的幻影’外等候。” 而精灵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魔导师有点绷不住了，直接道：“麻烦您让那位阁下进来。” 西莉亚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堵住他的话，“老师，先确定一下那位的身份吧？” 他向远方投出一瞥，“的确是那个蠢货。” 西莉亚挤出笑容，“既然是阿斯塔德阁下本人，就让他进来吧，有他在，魔法塔的进展也会更快一些。” 精灵没有动，“我一样可以。” 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麻烦您！现在，立刻，把他放进来！不要再造成更多麻烦了，老！师！” 魔导师转过身，决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银发精灵垂头，挥了挥手，下一瞬，身穿黑色法袍的英俊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莫勒？”阿斯塔德顿时愣住了，上次见到他这副模样还是在两百年前，不同的是，那时他还有着金银的异瞳，“怎么，你又魔力失控了？这次，连自己的魔法阵都无法掌控吗？” 精灵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我只是不想看到，某个被情绪操控的蠢货，又进来添乱。” 令西莉亚意外的是，这位看似痴呆、反应慢半拍的老师，在怼人方面却有着堪比本人的反应力。 魔导师已经第一时间光速逃离了现场。 阿斯塔德何等敏锐，看向西莉亚，“莫勒本人去了哪？” 西莉亚知道没法骗过这位，“我也不清楚莫勒老师在哪，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老师。” 阿斯塔德冷笑一声，“监守自盗的家伙，自己却私下实验了那个炼金术！” 他追问道：“意识体有结果吗？” 西莉亚将从梦境中得知的实验结果都告诉了他，他思索片刻，“既然宿体是弱点，可以创造针对他们的魔法，将他们直接宿体化。” “至于洛斯海……”阿斯塔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精灵打断。 “那个魔法，我已经创造出来了。”他拽了下西莉亚的法袍，“只是一个高阶魔法。” 西莉亚虚心求教，“能展示一下那个魔法吗，老师？” 他看了眼阿斯塔德，“你能否有点自觉，走远一点？” 阿斯塔德被气笑了，“你已经快五百岁了，不是五岁，莫勒。” 西莉亚沉默了，严格来说，他确实刚出生七天。 “阿斯塔德，你已经四百岁了，却还是没半点长进，仍然被情绪所控。” “怎么？你自认为始终保持理性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接受精灵的身份？” 西莉亚快受不了，两个加起来近千岁的人，在这里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吵架。 “两位阁下，我想，应该还有许多工作需要你们的帮助。” 阿斯塔德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去完善魔法塔的建造工作。 西莉亚松了口气，却见精灵握住了她的手，“我来教你那个魔法。” 魔力通过他们相连的指尖释放出来，西莉亚能感受到魔力是如何运转，这是最常见的体验派引导，温丝黛尔就很擅长这种授课方式。 但这种凭感觉的引导教学，注定它更适合依靠直觉的元素魔法，而不适用于复杂的契约魔法。 因此，即便他们手牵手释放了好几次魔法，西莉亚都没搞懂它的原理。 她正想收回手，魔力却将手吸了回去，“等等！老师！我的基础知识比较薄弱，你还是先跟我解释下这一魔法的理论吧。” 他反手握住了她，“多试几次就会了。” 西莉亚内心疯狂吐槽：你连原理都不说！试个几百次也不可能会的好吧！ 就在她又一次麻木地施法后，似乎摸到了点窍门。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清朗而有磁性，如有羽毛扫过，惹得耳蜗一阵发痒。 “你这是在教人呢？还是在趁机占便宜啊？” 西莉亚扭头，看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是命运之轮的投影分。身？ 见他回来了，西莉亚立刻问道：“老师……莫勒他去哪了？” 对方笑道：“他啊？忙得很。在某个地方欺负傻子呢。”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很多事在等待他们，春天实在太短暂了，他们必须赶在日神的力量巅峰之前，唤醒生命之流。 “这我就不清楚了。在那里，时间没有意义。” “那能麻烦你，在这段时间取代老师的一部分工作吗？” “亲爱的莉亚，我就是为此而来的。”那张模糊的脸贴近了，她嗅到如冰雪般的冷香。 她正要后退，一股庞大的魔力骤然袭向分。身，精准而恐怖的毁灭魔法倾泻而出，直接将他附近的魔力都清空了。 他出现在两人身后，掸了掸披风，“算了，我不会与一个残次品计较。” 西莉亚震惊地看向不动声色的精灵，“你究竟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突然攻击他？” 他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愉悦，“莫勒那蠢货，以为剥离感情，就能制造出完美执行程序的傀儡。可他自己都不清楚感情是什么，最终只能做出凭本能行事的傻瓜。” 西莉亚已经习惯老师自己骂自己了。无论是过去的他还是未来的他，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傲慢。或许傲慢正是他的本性，只是他一直隐藏的很好。 “我去建造传送阵，待会儿见，莉亚。”分。身抛给她一个飞吻，便消失在原地。 烦人的家伙都走了，精灵转身，直直看着她，“我们继续学那个魔法。” 西莉亚毫不犹豫地抽回手，“不用，老师，我想休息一会。” 她需要静一静，思考分。身这段话的巨大信息量。 ………… 在两位大法师的全力协助下，魔法塔和传送阵很快便搭建完成。 在众人的注视下，西莉亚登上魔法塔，站在那处由魔力井的能源放射口，改造成巨型增幅魔法阵的中央。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一切杂念，唤醒了黄昏之种。 “黄昏，苏醒。”炽热而耀眼的光，在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金色流光围绕着她旋转，琥珀般的宝石游走其中，散发着恒定而夺目的光芒。 还不够。西莉亚心知，还远未发挥出两者的真正力量。 她加大魔力的输出，“炽日，以你之名，驱散黑暗！” 磅礴的力量骤然炸开，吹起她的长发与法袍。只一瞬间，西莉亚便感到自身魔力将要被吸干，她却紧紧攥住那抹流光，绝不松手。 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接着是第二只和第三只…… 三位大法师的魔力同时涌入法杖，身后无数人走上前来，搭上了他们的手，他们的背…… 灼目的日光中，似乎有道金色的影子，从中跃出飞向天空，又散向大地，远方的黑暗正迅速退去，光明再次重归这片土地。 金发精灵难以置信地惊呼，“阿罗拉尔？！” 光明之子没有回应，他执行着自己的使命——驱散黑暗。 西莉亚高举双手，太阳在她的掌心，光明在她的指尖。 “炽日之心，我以你的力量为源。” “昼明术！” 一轮新生的朝阳，从魔法阵中央缓缓升起，转瞬间，整座魔法塔都成为这轮新日的一部分。 耀眼的光辉里，西莉亚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那只手握紧了自己。 “老师，我们成功了吗？” 随即，人群里响起无数声欢呼，“我们成功了！” 下一刻，他们瞬移离开魔法塔的中心，来到这座山城的最高点。 西莉亚眺望远方，四面八方，只有无穷无尽的光明。 第155章 师徒二人，一同社死 阿罗拉尔大教堂，传送魔法阵中亮起光辉，点灯队伍带着剩余幸存者返回据点。 幸存者们被送往临时搭建的庇护区，在这次灾难结束后，他们将于此重建自己的家园。如果想离开这片不堪回首的土地，默尔林也会提供援助。 西莉亚在庇护所里见到忙碌的尤菲，随手用清洁术抹去她盔甲上的血迹，“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莉亚……”尤菲恍然抬头，脸上带笑，眼中却流出泪来，“是你们点亮了那座魔力井！我，我们亲眼看到了光明！” 她有些语无伦次道，“谢谢，如果不是你们，很多人可能已经崩溃了。” 别说幸存者，连她自己，在目睹黑暗中的无数惨状时，内心都产生了动摇：即便有大法师领导，他们真能战胜这样的黑暗吗？即便胜了，又有什么意义吗？死者永不复生，他们得到的，只是一片坟场。 然而，当光明到来时，所有的怀疑、困惑、迷茫，都在那一刻，随黑暗消散。 光明，即是一切的意义。 若没有光，便没有生命，亦没有希望。 当年选择成为圣骑士，只因为那是一条适合她的道路。而现在，尤菲才真正理解“践行光明之路”的誓言。 “尤菲！”听到有人在呼唤她，骑士立刻俯身拥抱了眼前少女，“莉亚，一切结束后，能请你喝杯酒吗？” “当然。”但以自己的酒量，还是喝奶茶吧。 得到承诺后，尤菲挥手道别，转身跑入人群中。 西莉亚望她的背影，竟完全想不起她曾经的模样了。 她已不再是被困于深闺的弗林特小姐，而是能执剑开辟未来的圣骑士尤菲。 “你为什么高兴。”耳边突然传来清冷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西莉亚向前两步再转身，和银发精灵拉开了距离。她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分。身那段堪称明示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显而易见，又令人匪夷所思。 根据分。身所说，她的老师或许、可能、大概对她抱有特别的感情。 因此，分。身作为未来的幻影，行为才会如此轻浮。眼前的精灵才会对她抱有堪称执念的关注。 善于洞察人心的莫勒，会保持理性的克制。但仅有着本能的炼金意识体，却只想遵从内心接近她。 尽管西莉亚很想说服自己，可能是分。身胡说八道，或是她纯属自恋想多了。但眼前这位总是会粘上来的精灵，又在时刻提醒她，不要自欺欺人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这种事情就好像埃曼突然向她表白了。不！远比那要可怕多了！ 她最熟悉，最信赖，甚至是最依靠的人。怎么会喜欢她呢！这太奇怪了！ 西莉亚心中一片慌乱，母单二十多年的她，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于是她只能选择暂时回避。 或许等分身离开后，她就会忘了这段记忆。 既然老师选择对此沉默，她也能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精灵似乎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如玉一般，带着些许的凉意。 “你累了，该去休息。” 西莉亚试图抽回手，但没抽出来。 “松手！别在外面拉拉扯扯！”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已经能想象出那几位知晓后，会露出的暧昧笑容了，到时候只怕她要和老师一起社死了。 西莉亚耐下性子，“我回去休息，你现在松手，可以吗？” 精灵默默点头，跟着她回到了房间，由祷告室改造的卧室里，排列着八张魔法水床，但目前只有他们四人在住。 说是住处，只是睡觉的地方罢了，这里也没处洗澡，大家用清洁术扫下就算清理过了。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也没人计较条件。 刚推开门，就见埃曼正在解下皮甲，绿色长发松散，看起来像是准备躺下了。 见她回来，埃曼随口说道：“你们那边挺顺利的嘛。” “还行吧……” 听她语气沉重，埃曼抬起头，却瞧见银发精灵从她身后走来，寸步不离地跟着，紧挨着她的床沿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莫勒，阁下？” 精灵的目光转向他，凝视他许久，才又移开目光，却始终一言不发。 埃曼被他看得背后发毛，“这怎么回事？” 西莉亚一本正经道：“埃曼，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从床上坐起身，双手抱胸，“你要这么说，我可睡不着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西莉亚既不想说，也不知如何开口，干脆直接躺回床上，两眼一闭，“我休息了。” 不对劲，以埃曼对她的了解，这个永远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家伙，很少会出现这种退缩迷惘的情绪。 于是，他将目光移向了沉默的银发精灵。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莫勒阁下，否则他绝无可能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但他这番行为，是命运之轮又出了问题？ 精灵抬手，一瞬间，所有声音退去，室内寂静得只听到他的呼吸声。 “你想问什么，埃尔曼德？” “您并非莫勒阁下本人，是吗？” 见他点头，埃曼思考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作死，“您是向西莉亚表白了吗？” “没有。”他摇头。 表白，他当然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只是，他无法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 埃曼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西莉亚看出来了。那个木头终于知道了吗？ 他还想再玩点大的，“那您有打算向她表白吗？” “不，她会生气。” 埃曼继续怂恿道：“如果不勇敢踏出第一步，您怎么能确定结果呢？” “我能看到结果。”他鲜红的瞳色似乎在*那一刻淡了下去，“你做这些，你会因此高兴，你向来如此。” 埃曼愣住了，他发觉对方的眼神，像是在透过自己，凝视另一个人。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开口，精灵忽然看向门前，隔音魔法散去，一阵敲门声传来，“喂，莫勒，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进来了。”没听到回应，斯诺推门而入，一见到坐在床边的精灵，便大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你果然私下实践了那个魔法。” 斯诺上下打量着他，“而且，还失败了。” 西莉亚从被窝里钻出脑袋，解开了遮光眼罩。 “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莉亚。” 就知道瞒不过他们，她心中反而放松下来，“老师他现在，有点不太理性。” 斯诺大笑，“哦，没关系，他这模样还挺适合做个花瓶的。” 他手中多出枚水晶球，玩笑道：“花瓶阁下，我能采访一下您吗？” 但精灵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美貌花瓶”的力量，他手中的水晶球骤然破碎，化作齑粉从指尖散落。 精灵抬起头，眸中的红色越来越淡，似乎隐隐露出了金银的异色。 “出去。”那一瞬间，连穹顶的阳光都暗了下来。 “啧，脾气真大。”斯诺笑着举起手，眼神转向少女，“或许我们能商量一下？” 西莉亚跟着斯诺走出门，却见精灵又跟了上来，连忙将他按回去，“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她与斯诺走出教堂，来到一处偏僻的水池旁。另外三位大法师和拉特西斯都在场，但没有看到命运之轮的分。身。 安娜催促道：“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斯诺却问西莉亚，“这段时间，你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变化吗？” 少女摇头，“除了刚才，没有过变化。” “眼睛？”玛丽思绪飞转，“你的意思是，该不会这个炼金版的莫勒，正在试图取回自己的眼睛？” “可能并非主动意识。而是他在本能使用天赋时，唤醒了力量。”作为命运之轮的创造者和使用者，他早已能取回眼睛以及天赋，只是他不愿意使用那力量。 阿斯塔德冷笑，“他永远都这么擅长给别人、给自己添麻烦。” “这样下去可不行，等那家伙成长起来，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跟莫勒争抢起身体，恐怕要闹出不少事！饶了我吧！这里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安娜烦躁地抓了把粉色长发。 “那家伙脾气不好，先稳住他再说吧。”斯诺叹了口气，他刚才只是稍微试探，对方就发了脾气，莫勒制作这道意识时，也不考虑留点涵养。 “莉亚，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稳住他了。”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拉特西斯转向西莉亚，“我们会想办法，尽快让莫勒归来。” “我没问题，桑拉。”看着那双深紫色的眼睛，西莉亚忽然明白，对一切都洞若观火的桑拉，或许早已觉察。 “桑拉，是什么时候？” “有段时候了。”拉特西斯微笑着轻拍她的手背，“别太介怀，孩子。我们的一生很漫长，还会遇到更多的人，或许能找到与之相伴一生的人，又或许将独自走向命运的终点。” “但无论是哪种选择，都一定是你在历经世事后，做出的忠于你内心的选择。” “所以孩子，别在太年轻的时候做出决定。” 玛丽突然嗤笑一声，“是啊，可千万别被什么‘既定的宿命’给迷惑了。” 拉特西斯听后，并不在意，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小恩怨对她的龙生来说不值一提。唯一的遗憾是，哈尔因此至今没有诞下子嗣。 但他们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包括玛丽。即便那是她因贪婪和妄念而甘心入彀的“骗局”。 黑龙族长看着自己的后辈，眼前的少女有着许多光环：戈多的受召者，大地的意志化身，神明的代行者，末日的拯救者。 但在她看来，她仍然只是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赤诚、好奇，怀抱着爱与期待的孩子。 而这样美好的存在，她所有命运的终点，都汇向同一个结局…… 她轻抚她的脸颊，“孩子，愿你挣脱命运的束缚，如风自由驰骋于大地。” “桑拉……”西莉亚知道，这是蕴含力量的祝福预言，她伸出双臂，想给她一个感谢的拥抱，拉特西斯也笑着展开双臂…… 然而，下一瞬，眼前人消失，少女被一道银色身影揽入怀中，她震惊地抬起头，只看到精灵那张如同人偶，毫无瑕疵又不见情绪的脸。 完了！这下是真社死了！ 三人都是玩味而微妙的表情，只有阿斯塔德皱眉问道：“莫勒将保护西莉亚，定为你的最优先目标吗？” 玛丽忍不住笑出声，“阿斯塔德，或许你更适合做莉亚的老师。” 刚被精灵传送走的拉特西斯，又回到了这里，还拽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她将分。身拖进人群里，“来想想办法吧，阁下？” 对方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子，“我希望您清楚，我只是一道魔法的幻影，无法唤回本体的意识。” “当然，我很清楚，作为一道幻影，你是凭借谁的力量留在这里。” 西莉亚还想再打听会，忽然一阵眩晕感，他们已再度回到卧室里，看到埃曼正与纳希嘀嘀咕咕。 见他们回来，两人立刻息声，纳希更是睁大眼睛望着他俩，满脸的惊异。 埃曼立刻带着小伙伴出门，“我们还有任务，先走了，你们睡吧。” 睡个头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精灵的手指拂过她的眉间，“你很累了，应该休息。” 她默默后退，“老师，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凝视她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西莉亚心里松了口气，躺回床上，脑中却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着，还是灌了一瓶催眠药剂，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或许是这几日经历太多，她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中，她穿过无数梦境之门，竟然回到了现实世界。她仍然坐在电脑前，屏幕里播放着CG结局，桌上的可乐还冒着气泡，空调嗡嗡作响，聒噪的蝉鸣一声接一声。 她还没弄明白眼前的情况，“嘭”地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张俊美而野性的脸庞，银灰短发下，是一双赤金的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打游戏！”他长腿一迈，就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从电竞椅上拽了起来，“快跟我走。” “去哪？”下一秒，他们坐进了小型飞艇里，驾驶座的人回过头，居然是埃曼？ 埃曼笑眯眯道：“去结亲哦！” 她这才发现两人都换上了隆重的礼服，尤其蜜色肌肤的男人，更是显得胸大腰细，她没忍住偷看了好几眼，直到他投来嫌弃的眼神。 “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契约誓言背熟了吗？” “什么誓言？等等！我要跟谁结婚啊？”她连连摆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身火红的礼服。 “没时间了，抄近道吧。”黑皮男人却将她推了出去！眼前场景却再次变幻，她掉进满目苍翠的森林里。 她慌忙地伸出手，试图想抓住点什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恍惚间，她抬起头，看到那人金银的异瞳，以及令人失神的美貌。 他轻声笑着，低头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以诗歌般韵律的精灵语，吟诵最真挚而甜美的誓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近，那双异色瞳孔中仿佛闪烁着日月的光辉。 随后，似乎有微凉的柔软，覆在她的唇上。 “莉亚，醒醒？”熟悉的温和嗓音响起，幻梦骤然破碎，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面容。 “老师？”那双眼睛不再空洞而淡漠，恢复了温柔的光彩，“莫勒！老师！” 她脱口而出的下一刻，房间里就多出了三位大法师，而后，无数人涌入房间。 莫勒试图读取意识体的思维和记忆，却发现失败了？ “我离开后，似乎发生了点意外？” 西莉亚认真地建议道：“老师，对所有人使用记忆抹除术吧！” 莫勒望着老朋友们脸上暧昧的笑容，心中升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156章 花不会因人而绽放 从斯诺那里读取到这段时间的记忆后，莫勒甚至开始考虑弟子建议的可行性。 但他还是放弃了，并非做不到，只是…… “能给我们点时间吗？”他挥了挥手，转瞬间，看热闹的人群被驱散，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激动的情绪退去，理智回归大脑，西莉亚立刻站了起来，紧贴门边站着。 莫勒失笑道：“我吓到你了吗，莉亚。” “不。”她移开目光，眼前已不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偶，而是一颦一笑间都极具魅力的鲜活美人。 再多看两眼，她都要道心不定了。 “我为之前所做一切失礼的事而道歉。”莫勒欠身行了一礼，脸上笑容渐隐去，神情多了几分郑重。 他与她保持着克制的距离，“我并非故意隐瞒我的心意，只是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命运，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他一直隐藏的心意，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暴露了出来。 此刻，即便一向擅长掌控局面的莫勒大法师，也难免感到不安。他试图从她的神态中得到一些信息，然而他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迷茫。 西莉亚抬起头，“我不明白，老师，为什么……” 为什么老师会喜欢她呢？ 莫勒笑着摇头，“我不知道，莉亚。爱意在觉察之前就已萌芽，我曾以为那是魔法的作用，犯了不少可笑的错。” 他在错误中徘徊已久，理性和智慧的高墙坍塌，他最终选择臣服。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莫勒上前一步，半跪在她的面前。“无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我始终爱着你，莉亚。” “吓！”西莉亚十分震惊，转身就想推门逃离现场，但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先不说外面可能满是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她这样的行为也太不尊重郑重的老师了。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稳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抱歉，老师。” “但我恐怕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我们当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诚然，作为一个颜狗，她偶尔会对老师抱有不轨之心。但这更像一种带着距离的欣赏，美人一旦贴近了，她又叶公好龙退回去了。 她很清楚，对方给予的是纯净的爱，得到的也应该是诚挚的爱，那是自己给不了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莫勒没有太失望。早在他下定决心之时，就做好碰壁的准备。 面前的少女，总是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或许也正因此，她才会成为应神明召唤，来到这里，拯救这个世界。 莫勒起身，后退，平凡的样貌覆盖了惊人的美貌。他又再次成为她熟悉的老师，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所有仍在掌握之中。 “需要我抹除他们的记忆吗？” “你知道那只是一个玩笑，老师。”为一己之私，抹除所有人的记忆，实在太傲慢了。 西莉亚向前一步，仰头看着眼前人，“谢谢你，老师。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 “我也是，莉亚。”他想起了两人的初遇，他因为惜才或者说怜悯，才决定收她为弟子。他曾目睹一朵鲜花在此枯萎，他想要看到这一支花，自由而热烈地绽放。 然而，花不会因人而绽放，就像风不会为人所驻足。 “如果有一日，你所求之事都已实现，你所行之路皆已走完。那一日，你愿意再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想，应该会……”西莉亚低头，移开了目光。 ………… 在这段插曲暂时告一段落后，他们开启了第二次会议。这次，除去值守者外，所有人都参与了会议。 莫勒在会议上公布了已知的信息，并展示了他针对意识体创造出的魔法。 这一魔法以精神力捕捉意识体后，用光元素和精神魔法，赋予其短暂实体，再将其彻底摧毁。 阿斯塔德了解完魔法原理，“要求太高，只适合少数人使用。” “当然，这一魔法只是基于理论的初创，还有许多等待完善的地方。而且缺乏实验对象，并不能确定实际成效和负面。” 但这一魔法，对圣骑士而言，近乎量身打造。在场的高阶骑士立刻便学会了，埃尔伯特等几名传奇骑士更是将这一魔法直接覆盖了整个据点。 “可惜，没能找到意识体。”有人还挺失望的。 “诸位，请给我们的梦境大师一点面子吧，这里可是他的庇护所。”莫勒的目光扫过面带不满的赫克托斯，随后打了一个响指。 一张霍伦维尔的三维地图，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中部分区域散发光亮，而更多区域被黑暗笼罩。 “我们目前已经点亮了三盏灯，北部，中部，西部都已在光明的照耀之下。霍伦维尔总计四座魔法井，一座已经点亮，一座已经损毁，另外两座在埃尔贝德，目前情况尚不明确。” “我们将计划在南部城市诺德恩建立第四座魔法塔。并将这四盏灯连接起来，通过博兰德的魔力井，最大范围向整片大陆照射光明之力。” “同时，阿斯塔德阁下将带队向埃尔贝德进发，目标为莱尔湖，那里驻扎着埃尔贝德最后的幸存者势力。” “在沉寂之泉的力量影响下，我们无法打开通往那的传送门。该队伍需要从北部的伊芙丽特大教堂出发，徒步前往。” 作为先锋队伍，这无疑是最危险而艰难的行动。但在场无人露出惧色，反而都跃跃欲试。他们清楚，只有最强大、最坚毅、最受认可的人，才能参与这项行动。 莫勒将得罪人的事交给阿斯塔德，“接下来，由带队的阿斯塔德阁下宣布人员名单。” 阿斯塔德冷脸报完了人名，“如果有异议，现在就可以提出。前方等待我们的不只有黑暗，即便是你们，也可能陨命于此。” 在场无人应答。 而后，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阿斯塔德对着人群深深行了一礼。 “我以阿斯塔德之名，感谢你们前来拯救我的故乡。” ………… 作为“炽日之心”的持有者，西莉亚自然也被选中了。她毫不意外，随便收拾一下便准备出发。 小队中唯一落选的埃曼，将水晶球抛给了她，“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记得帮我录下来。” 西莉亚接过水晶球，“保护好自己，还有2万金奥尔等着我们回去拿呢。” 埃曼瞥了眼不远处的金发精灵，“这就不必担心了，有他们在，我想死都死不了。” 西莉亚走向传送阵，那里有许多等待传送的人，也有更多送别的人。 在经历了瑟兰、玛丽、温丝黛尔、拉特西斯等人的拥抱后，见又有人对她展开手臂，西莉亚想也不想就打算给他一个拥抱。 莫勒却只是握住她的手腕，温和双眸里有着难以言尽的不舍。 “老师。”西莉亚顿时脸色微红，“我要走啦！” 但他终究还是松开手，你无法真正抓住一缕风。 “一路顺利，我们在埃尔贝德见。” 少女笑着点头，“当埃尔贝德的方向，亮起太阳的光辉，你就知道我已经到那儿了！” 而这缕风终将成长为，席卷整片大陆的风暴。 “两位，倾诉完思念之情没有？我们该启动传送阵了，莫勒阁下？”斯诺的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西莉亚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欲盖弥彰地披上斗篷，不敢去看周围人八卦的眼神。 莫勒后退几步，一声响指，传送阵亮起的光辉，照亮了少女斗篷下的眼睛，她对着自己的方向，悄悄挥了挥手。 他笑了，也对着她挥手送别。 ………… 在熟悉的眩晕感过去后，众人来到伊芙丽特大教堂，重新整队出发。 这座教堂的整体风格与阿罗拉尔差异很大，阿罗拉尔庄重、肃穆，充满神圣感。而这里更加明艳、活泼，多了几分世俗气息。 除了带队的阿斯塔德和阿尔洛特之外，队伍里还有许多重量级人物，西莉亚看到了不少熟人：斯诺，莫莉，沙梅拉，霍尔提斯，埃尔伯特，爱丽丝…… 以及，“德拉老师，你居然也在？” 秀美的血族少年，一脸生无可恋，“事实上，我也希望我不在。” 他的身旁是黑夜女神的仆从爱丽丝，以及一位金发男人，对方笑着解释道：“虽然无需再凋亡之月调查死因，但或许能通过他找到沉寂之泉的泉眼所在。” “泉眼不是皇宫那口井吗？” “不，当然不是，如果有那么简单，我们早就毁了那里。目前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泉眼就在埃尔贝德。 “德拉老师，交给你了！” 德拉：呵呵。 “别担心，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斯诺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拍了拍血族的肩膀，“你瞧，我们这里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毁灭法师，最强大的山民英杰，最传奇的圣骑士，女神的持杖人，黑夜的仆人……” “以及，哦，还有这位。”斯诺对少女伸出手，“神明的代行者，末日的拯救者……” 西莉亚调侃道：“你报完菜名了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冰魔法师。” “还没有。”斯诺看着传送阵里走出的人，笑容退去，话音一转，“前方是黑暗与死亡的领域，你做好准备了吗，莉亚？” 日光从她的手中散出，顿时，整座大教堂都在光中熠熠生辉。 “很好。我也不能给你们丢人。” 斯诺解开长发，锋利而冰冷的气息从他周身蔓延而出，这位冰系大法师终于褪去温柔的假象，露出如寒冬残酷凛冽的真容。 “在魔法上，我可能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但论起杀戮，我会是最出色的那个。” 第157章 我们将于黑夜中执火 人群走出光辉灿烂的教堂，光明映照着他们的前路，放眼望去，皆为日神的领域。 但众人清楚，前方只有一片未知的黑暗，在等待他们。 阿斯塔德挥手，一座白金色的飞空艇凭空出现。从外型来看，这是一座常见的中型飞空艇，一般承载人员在百名，是乌洛比斯大陆最常见的飞空艇。 右下角的倒三角徽章，昭示着它出自梅西斯工坊，作为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她绝不会交出平庸的作品。 随着阿斯塔德输入魔力和指令，飞空艇开始变形：整体结构迅速拆解，铂金色建材不断向外延伸、平展，重新构建出它新的形态——一座散发着浅金光辉的八面体，静静悬浮在空中，玄奥符文在它的外表不断变幻，金色流光从六处尖端溢出，化作光翼托举着它前进。 “阿罗拉尔之枪，我们为它花了不少金奥尔。”斯诺念出它的名字，“梅西斯曾夸下海口，称它能带领我们直入埃尔贝德，我只希望它别在半路上耗尽能源就行。” “我还真以为要徒步上路呢！” 斯诺哈哈大笑，“别急，有的是机会。那帮邪。教徒绝不会让我们轻松抵达埃尔贝德的。” 一道光芒从八面体的中心直射而出，化作一条光辉之路，向他们延伸而来。 转瞬间，他们已进入八面体内部：默尔林制式的座椅，乍一看与常见的飞艇没有区别，但随着光辉亮起，舱壁逐渐变得透明，最终仿佛悬坐在云层之间。 “西莉亚。”听到阿斯塔德的呼唤，下一瞬，她来到类似驾驶舱的地方，到处都是漂浮的符文。 “跟我来。”阿斯塔德转身，符文为他让开道路，他们逐渐深入这座飞艇的核心…… 她竟然看到了一座微缩的魔力井！虽然体积只有两人高，无法与真正的魔力井相比，但其外表结构、传输魔力方式，与她所见过的魔力井，如出一辙。 “用炽日之心点亮它。” “你们想以这座飞艇为灯，驱散沿途的黑暗力量？”西莉亚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它需要一座微型魔力井供能，而斯诺还会担心能源不足。 “是我们。”阿斯塔德纠正道，“我们将在黑夜里举起这束火。” 西莉亚唤出黄昏，“昼明术”瞬间点亮微型魔力井，耀眼的日光迸发而出，光翼凝结成一道光束，如一柄掷出的长。枪，坠入远方的黑暗。 刹那间，似有一轮新日遥遥升起，又像一场壮丽的焰火。随即，黑暗如阴云，转瞬被驱散。 ………… 飞艇在光明中前行，西莉亚望着外面被光明笼罩的金色大地，残垣断壁、朽树枯骨随处可见。一路上，这种情形见得多了，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麻木感。 而以这艘飞艇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在三日内抵达莱尔湖的幸存者据点。 那里还剩下多少幸存者呢？她想起在埃尔贝德曾见过的那些人，有几位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呢？ 她也难免想起了弗林特家族，不足一年的时间，已经漫长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曾经憎恨的弗林特公爵，他那讨人厌的蠢儿子，对现在的她而言，已如尘埃般微不足道，一时间，她连他们的脸和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正在她意识恍惚之时，昏暗骤然降临，同时，一道冰冷的气息刮过，如凛冬降临，她也随之清醒过来。 西莉亚攥紧了手中法杖，看到周围人或错愕、或警戒的表情，就知道刚才他们遭到了精神攻击。能同时影响这么多的强者，对方的实力可见一斑，只是，他对上的是完全解开限制的斯诺。 她用“鹰眼术”追上那道化作风雪的身影，看到了何为“最出色的杀戮”。 大地冰封，万物冻结，似乎连时空都在那一刻凝结，以她的眼力，无法分辨出斯诺是如何出手的，只能看到飘落的冰雪，在一瞬间停滞。 当时间再次开始流动时，眼前景象骤然变幻，视野中的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茫茫大雪飘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冰系大法师，恐怖如斯。这种魔法真的能被称为元素魔法吗？ 斯诺回到了飞艇上，他冰蓝的双眸，已被一片纯净的银色覆盖，“各位，有个好消息和……” 莫莉打断，“先说坏消息。” “行吧，坏消息是对方还活着。” “好消息呢？” “我或许知道她是谁。”见莫莉露出不耐的神色，斯诺立刻补充道，“幻术大法师，索莱尔。” 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活跃于两万多年前，也曾为七神教会效力，只是有一日，她忽然失踪，不知去向，七神教会动用力量都没能找到她，最终只在记载中落下一笔。 作为精神魔法领域的大师，她留下过不少相关魔法和书籍，据说瑟兰的灵魂分离，也参考过她的假说。 “你怎么确定是她？” “她算是我精神领域的引路人，虽然我从未见过她，但我熟读她的每一本著作，感受过她残存的精神力。因此，我有七成把握，那个傀儡出自她手。” 莫莉没有追问傀儡去向，她很清楚，斯诺一旦出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斯诺的感知没错，那么这位大法师很有可能在两万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他们的同伙，不论她是落入对方的陷阱，还是主动加入他们，现在她都是他们的敌人。 既然对方都暴露出这种堪称底牌的存在，证明他们正走在一条令意识体们恐惧的路上。 埃尔贝德究竟有着什么？ 而在之后，他们又遇到了数个传说中的人物，在历史上这些人或是已死，或是失踪。每个人的手段都不相同，但都无一例外的强大。 但这艘飞空艇上，最不缺的就是强者，众人联手之下，没有任何攻击能触及飞艇，恒定的日光劈开黑暗，一往无前地向远方进发。 西莉亚注意到阿斯塔德至今都在操纵飞艇，没有出手，只偶尔用过几次魔法支援护作战的人。 他作为黑夜女神的神选者，想必所创的毁灭魔法也难免受到黑夜的影响，他的“静默之夜”，极有可能助长黑暗的力量。 对方的进攻暂时告一段落，众人回到飞艇上修整。 沙梅拉感到奇怪，“我与那些东西交手，他们并不是活人，也不像傀儡。” 一直在飞艇上旁观的爱丽丝开口，“很接近力量残片。” 西莉亚猛地一惊，“谁的力量残片？” “本质上来说，你我都是力量残片。”爱丽丝幽深的眼眸转向她，“我们是神明力量的承受者。而他们窃取的力量，则源自他们模仿的人。” “我以为这应该是神明的领域？” “这自然是神明的领域。”黑夜仆从的眸光越发幽深，“或许，有一位神明背叛了众神。” “不可能。”西莉亚立刻否认，她知道七神降临这个世界的真正原因，这么做对祂们完全没好处。 爱丽丝依旧平静：“戈多是欺诈之神，即便你遇到的那位，所说都是真实，那也只是作为力量残片所知的真实。” 西莉亚摇头，“不，以一位神明的力量，如果祂真想背叛众神，对我们的世界不利，世界早就毁灭了，也轮不到我们来救世。” 她亲眼见证过那法则般的力量，而对方也仅是拥有力量和部分权能的碎片而已。真正的神明有多么恐怖，简直难以想象。 爱丽丝再次提出，“如果对方是神明的力量残片？” “你有怀疑对象？”这位向来不爱发表看法的黑夜仆从，今天的态度异常反常。 “我不清楚，但毫无疑问，只有神明的残片，才有资格驱使沉寂之泉。他们一直在等待，魔力枯潮的机会，而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西莉亚心想，那最可疑的人不正是你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爱丽丝问道：“如果是我，或是你熟悉，甚至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做？” “你们都通过埃弥亚的检测了，不可能……”话说一半，西莉亚顿住了。 爱丽丝望向光辉灿烂的原野，“也许，毁灭世界，正是源于对方自我的意志。” 西莉亚陷入疑惑：这位黑夜之仆究竟想说明什么？暗示队伍里仍有卧底？还是怀疑自己没说出戈多的实情？想试探她的态度？ 见孩子都迷糊了，斯诺打破沉默，“还有我们在呢，真出这种事，轮不到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动手。” 爱丽丝已经得到了答案：这位戈多的神选，末日的拯救者，还未做好准备。 诚然，她已经足够强大而坚韧，但对这个世界来说，还远远不够。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飞艇又在路上行进了一日，随着他们逐渐接近埃尔贝德，笼罩的黑雾也越发浓郁，为了驱散那有如实质的黑暗，西莉亚不得不多次释放炽日之心的力量。 而用于扩散魔法影响的微型魔力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魔力井的光辉正逐渐黯淡，且闪烁不定。 终于，在又一次光辉跳动后，魔力井彻底熄灭，一阵天旋地转后，这座飞空艇恢复了它原本的质朴外形。 随着光明退去，黑暗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每一处空隙，重新夺回它的领地。 “炽日。”西莉亚举起法杖，光明应召而来，击溃奔袭的黑暗，展开日神的领域。 离开飞艇，双足再次踏在大地上，“咔嚓”一声，踩碎了干枯的骸骨，她后退几步，低声道了句歉。 在这里，似乎连风也一同死去，听不到丝毫声息，只有人群放缓的呼吸声。 “列队。”阿斯塔德从队伍后方走来，手中多出一支她从未见过的法杖，它犹如红宝石打造，通体散发着烈焰的气息。 西莉亚来到人群中央，她被安排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没办法，整个队伍里最菜的就是她了。 沙梅拉和霍尔提斯守在她的身侧，纳希紧跟在她身后。这位向来鲁莽的魔族英杰，此时更像是一名潜伏的猎手，蓄势待发。 队伍在沉默的荒野中前进，放眼望去，只有无边的黑暗，而西莉亚手中的法杖，是他们唯一的光。 随后，第二道光芒亮起。不，那并非是光，而是一团火，燃烧着黑夜的火。 阿斯塔德走在队伍前方，高举的法杖，正喷吐出赤红火焰，仿佛将黑雾作为燃料。前方黑暗越盛，火焰便烧得越旺，焰光也越发明亮。 他们正在黑暗与死亡中，开辟出一条光与火的道路。 第158章 她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不知奔行了多久，队伍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通过炽日之心，西莉亚感知到周围的黑暗力量正逐渐增强。 她抬起头望向无边的黑暗，似乎有什么在深处挣扎，将要破蛹而出。 队伍中跃出两道金色身影，向着黑雾涌动的方向而去。随后，赤红火焰仿佛腾起的巨龙，与他们一同冲入未知的黑暗。 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再看队伍里少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埃尔伯特和阿尔洛特两人。 “西莉亚。”她听到阿斯塔德的呼唤，对方的手搭在了她的腕间，“照亮黑夜。” “炽日，照耀！”她举起法杖，金色流光萦绕着人群飞舞。有了大法师的魔力支援，她唤醒了炽日之心的完全形态。 日光一时大盛，压制住浓郁的夜色，黑雾一寸寸退去，阳光再度降临这片土地。 那处涌动的黑暗也现出了真容：那是一座犹如高山的漆黑之物，它那庞大的身躯像是由黑雾汇聚而成，散发出不祥的死亡气息。 而已经追击到目标的两名骑士，在那好似群山般高耸的黑暗下，仿佛渺小的蝼蚁试图挑战不可逾越的神明。 赤红的火焰轰然砸向漆黑巨山，穿过它的身躯，留下一*个巨大豁口。 骑士骤然拔剑，金色剑光如浪潮席卷而去，黑雾在金光中溃散，山一般的身形，似乎在光芒中削减了几分，又暗淡了不少。 随后，一道炽热的光柱从天而降，劈开黑暗，如万钧雷霆直指漆黑巨山。在炽日力量的加持下，这道永恒之炎，瞬间点燃了方圆数公里。 黑暗在光与火中消退，他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还未等众人为这一胜利欢呼，黑暗便卷土重来，无穷无尽的黑雾从远方赶来，再度聚成一座漆黑的山。 “黑山”转过身，对他们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西莉亚从中看到了绝望、恐惧、悲伤，最后是永恒的死亡…… 一道瘦削的人影走到前方，她抬起手，黑色薄纱笼罩人群，一种平和感抚平了他们的不安。 西莉亚从刚才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惊讶地看着前方的人，“爱丽丝阁下？” “交给我吧，你们很难抓到她。” “她？”西莉亚不解，但黑夜的仆从并未给出回答，她像一道暗淡的影子，只身走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身形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融。 两名骑士退回队伍中，他们脸上有着同样的疑惑。 莫莉出声解释道：“那是她的姐妹，同为黑暗的侍从，多洛斯。” “那座黑色的山？” “那是沉寂之泉的力量，而多洛斯，正是这一神器的操纵者。” 队伍里有法师提出想法，“爱丽丝阁下能重新夺回沉寂之泉吗？” 莫莉摇头，“爱丽丝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但无论如何，多洛斯都必须死。” 现在，西莉亚明白了为何爱丽丝会问出那种奇怪的问题。她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如果，阻挡前路的敌人是她的至亲。她能否像这位夜之仆从，坚定执行自己的意志，为拯救这个世界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西莉亚不知道，她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她甚至都不曾思考过这种可能。 如果敌人是老师…… 打住！她猛拍一下脑壳，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只会消磨心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的同伴亲友中真有背叛者，她也未必是对手。 现在的她，距离真正的高阶法师还有段距离，更别说魔导师，甚至是大法师。 “那是……”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望去，那座高山已化作一头黑色巨兽，向他们所在的方位猛扑过来。 未等众人出手，莫莉便拦下他们，“相信爱丽丝吧，她会解决的。” 如她所言，巨兽在中途便化作黑雾溃散，变幻成薄纱般轻盈的阴影，在光明与黑暗间流淌。 霎时间，光明黯淡，黑暗消散，一道柔和而冰冷光芒缓缓升起。 西莉亚转身，只见血族少年正捧着一轮温润的圆月，那抹月光落在他精致秀美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一种空洞的神性。 一个金发男人正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面对众人的目光，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们的目光再度回到战场：月光在追逐黑暗，死亡在攻击阴影，没人能看出她们所在何处，又是谁占了上风。 这是遗物与神器的较量，沉寂之泉与凋亡之月的对决。 “啊……”德拉突然低声痛呼，双眼中流出金红色的血。 阿斯塔德抬手搭上他的肩，随着魔力的注入，他眼中的血逐渐干涸，再次渗入肌肤中。 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见阿斯塔德摇头，“你们无法转换魔力。” 血族所需的魔力与常人不同，更别说德拉这种继承了三家血脉的特殊后裔。 有了大法师的帮助，月光如水倾泻而出，汇成一条长河，流向黑暗深处。 下一刻，寂静降临，所有声音都被剥夺，一时间，西莉亚像是失聪，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无声的战争弥漫在被月光笼罩的原野，众人安静地等待这场斗争决出胜者。 而第一个倒下的是德拉。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呼喊，便倒在荒芜的土地上。 月光似乎暗了几分，但黑雾也没能占得优势，两方再次陷入僵持。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们仿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直至女人幽冷的声音响起，“至高的夜与月，请您以承载死亡的河川，回应您仆人的呼唤。” 同时，另一道沙哑的女声呼喊，“永恒的死亡，请您落下黑暗的力量，恩泽……” 沙哑女声戛然而止，一条昏暗的大河从朦胧月光中升起，黑夜回应了祂的仆从，死亡已至。 轻纱般的月光下，显现出那人瘦削的身影，她踏着河流走来，手握一颗散发着漆黑光芒的球。 月色照耀着她苍白的脸，幽深的眼眸里，一种罕见的情绪其中流转——哀恸。 莫莉上前一步，但没有开口。 爱丽丝语气依然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多洛斯已死，但不排除她仍有力量残片遗留。这是沉寂之泉的部分力量，我没能全部夺取，暂时无法找到它的本源所在。” 莫莉轻轻拥抱了她，“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吧。” 爱丽丝没有回应，只是靠着她的肩头，闭上了眼。片刻后才离开这温暖的怀抱，将黑球递给了西莉亚。 “以炽日之心的力量压制它。” 西莉亚小心翼翼地接过黑球，一入手便感到寒意逼人，这种寒冷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一种直达思想与灵魂的冰冷寂静。 恍惚间，她的思绪都被冻结，一切归于沉寂。下一刻，日光猛然大盛，炽热的力量驱散寒意，唤醒她的意识。 “这……”相比日神的遗物，这位月神的遗物真是要霸道多了。 她将黑球投进流光，琥珀色宝石立刻贴了上来，围绕着黑球盘旋。 日光、黑雾、月色缓缓退去，这片原野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光景。 他们仰起头，望着幽暗夜幕间，流淌过璀璨的星河。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啊……” ………… 多洛斯之死，像一场震慑，剩下的路途中，再没有不长眼的前来送死。 一路上，黑暗逐渐消退，他们看清了周围的景色——只有被死亡摧毁的荒芜。 众人并不多言，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最终遇到一堵由黑雾筑成的高墙，它突兀地矗立在大地上，绵延数十公里。 “我们到了。”阿斯塔德的法杖尖端，凝聚出赤红的光辉，“这里就是莱尔湖。” 随着他的宣告，火焰如一场大雨落入高墙。霎时间，天空都被火光覆盖，犹如涌动的岩浆。 失去了沉寂之泉的力量，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火光中，他们隐约看到了高墙另一面的风景。 有人惊呼出声，“是光！” 光明，他们这一路所见，最珍贵、最稀有的存在，正照耀着那片静谧的蓝色湖泊。 但在这片被黑暗封锁的土地，又是由何而来的光明呢？还能抵挡神明遗物的影响。 “生命之流。”阿尔洛特轻声道，“我感知到它的力量，就在前方。” 可根据他们的消息，生命之流，不是应该被埋在皇宫的泉眼中吗？ 火焰之雨渐熄灭，阿斯塔德看向西莉亚，不用他多说，少女就已经举起法杖，释放炽日之心的力量。 琥珀色宝石依依不舍地离开黑球，跃入流光之中，光明挥洒而出，转眼间，残余的黑暗便消弭于光中。 莱尔湖对岸，最后一批仍在坚守的人，目睹着那道令人绝望的黑色高墙，在眼前溃散。 他们奔走欢呼，他们相拥痛哭。 他们知道，漫长的黑暗将要过去了。 莫尔顿公爵走出人群，眺望远方：辉煌的日光下，那支队伍的前方，站着两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这位坚守数月，从未有过动摇的公爵，在这一刻，难以自抑地流下了泪水。 “阿斯塔德阁下，阿尔洛特殿下，欢迎归来。” 第159章 赶上一场帝国的葬礼 西莉亚一行人渡过莱尔湖，见到了这处幸存者营地的领导者。 那是个脸上已有了岁月痕迹的女人，眉眼间尽是疲惫之色，从她的魔力来看，应当是一位高阶法师。 “阿斯塔德阁下。”她快步走上前行礼，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 “省下些没用的礼节，莫尔顿公爵。向我们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面对她担忧的目光，阿尔洛特笑道：“你看到了，我没有大碍。等到日后的庆功宴上，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来讲述这段漫长的旅程。” 公爵点头，大致讲述了这几月的经过：早在死亡瘟疫蔓延之前，她便带着家人和心腹撤离到莱尔湖附近的堡垒中。后来，随着阿尔洛特已死的谣言传开，埃尔贝德的局势也越发混乱，死亡平等地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无论是王公贵爵，还是平民百姓。 无数人从埃尔贝德出逃。但已经太晚了，整个国家都被死亡诅咒，根本无处可逃。据说有人曾逃到边境，最终也未能幸免于难，死在了别国的领土。因此周边国家都对霍伦维尔人极其警惕，他们恐惧着死亡诅咒会被带入本国土地。 期间，莫尔顿公爵也曾联系过各地的老朋友，但情况都不容乐观，即便是两座大教堂的所在地——日神的庇护之所，死亡瘟疫仍没有止步。 在死亡逼近的威胁下，秩序完全崩溃。许多人都疯了，抢劫、纵火、**、杀人，各种恶性事件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了家人自相残杀的惨状。这片土地陷入了疯狂的漩涡，直到寒冬降临。 那是莫尔顿公爵不愿回想起的惨痛经历：人命如秋收的麦子成片倒下，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吞噬了稀薄的日光，他们的世界就此陷入长夜。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能与老朋友们联系上，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各地的消息。 莱尔湖前来避难的人，死得不足原先的三成。她与几位友人努力维持着这里的秩序，死亡却不会因此停下脚步，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在家中或是路上。被发现的会拖出来烧成灰烬，最后，他们连这点余力也失去了，人人都死气沉沉，大多静坐着等待死亡。 转机出现的那日，她已经记不清楚是哪一天了。莱尔湖上空突然出现阳光般的耀眼光辉，转瞬间便驱散了此地的黑暗。许多人亲眼见证了那光芒，并认为是日之神赐下的奇迹。 从此，死亡人数急剧减少，人们心中也重燃起希望。 但莱尔湖之外的黑暗却越发浓厚，有不少人被其蛊惑，犯下罪孽，或是走入黑暗。因此他们在莱尔湖边设立了一圈禁区，当然这种魔法对阿斯塔德等人来说无用。 阿斯塔德皱眉，“什么罪孽？” “他们试图用死亡，或搜集来的黑暗污染湖水。”结果都失败了，日光始终长存在此，庇护着他们。 “期间有外来者袭击吗？” “有过，但他们无法跨越日神的领域，只能使用远程攻击。”说到这里，莫尔顿公爵欠身行礼，“我要向您道歉，阁下。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动用了您的法师塔。” 阿斯塔德并不意外，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抵抗对方的进攻，只能借助防御工事。 他的法师塔只有少数几人才能开启，略一思索他就猜出了是谁，“奥利维纳也在这。” “好吧，我的祖宗，就知道瞒不过您。”人群中走出一个红发如火的女人，她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一副游侠的打扮。 “哎呀，小艾尔，你没死吗！”她走上前，拍了拍阿尔洛特的肩膀，“能从那样的魔焰中活下来，不愧是我的侄子，就是命大！” “姑姑。”阿尔洛特犹豫道，“我还能这样称呼您吗？” “当然，小伙子。那头老畜生可能不是你的生父，但我绝对是你的亲姑姑。” 留意到阿斯塔德不耐的眼神，女人摊手道：“好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简单来说，我是回来参加安娜的葬礼，结果来晚了，倒是赶上了一场帝国的葬礼。” “前有邪。教徒，现有遗物失控，这霍伦维尔怎么比法尔斯大陆还乱呢！” “奥利维纳。” 一听阿斯塔德喊她，女人立刻站直了身子，“阁下，我在，随时听候您的指令。” 他看着自己这位向来狂放不羁的小辈，“谢谢你。” 以她的能力，本可以选择离开这令她痛苦的国家，但她仍然选择留下来，冒着生命的危险，拯救这里最后的希望。 女人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哎呦，我的先祖啊，您可别吓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您盼回来了！” 阿斯塔德眉心微跳，“别在这里丢人！做你的事去！” “是！”这句话就对味了，女人立刻转身跑了。 “回来。”女人停下脚步，见阿斯塔德看向身后几人，“带他们去法师塔，那里的魔力足够建立传送阵。” 说完，他取出圆盘状物体，将其往空中一抛。 白色雾气弥漫开来，泡沫般的幻影笼罩在整片莱尔湖上空，正是出自莫勒之手的囚笼——不灭的幻影。 西莉亚不由好奇，老师到底做了多少个同样的魔法道具？ 又听他指挥道，“西莉亚，阿尔洛特，埃尔伯特。你们前去寻找生命之流。莫尔顿，你协助他们。” 莫尔顿公爵这才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蓝眸少女，以高阶法师的记忆力，很快就想起了眼前人，“你是……尤菲莉娅！” 如此的美貌让人印象深刻，尤其她的身世还是那么传奇。 少女耸了耸肩，“你可以称呼我西莉亚，尤菲她还在赶来的路上。”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西莉亚。” “我跟你们一起。”一位身形高大的女人走来，肌肉隆起的手臂比公爵的大腿还粗，头顶的螺旋角和身后的粗壮长尾，都彰显着她蛮族人的身份。 公爵只能仰头看着她，这人几乎有一层楼那么高，“您好，请问您是？” “我叫沙梅拉，这是我的儿子霍尔提斯。我们是西莉亚的护卫，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她身旁跟着位比她略矮一些的年轻男人，笑容温和，谦逊有礼，“您好，莫尔顿阁下。很荣幸能与您合作。” 这两位在乌洛比斯赫赫有名之人，生在另一座大陆的她自然无从得知，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魄，也知两人不简单。 她回了一礼，“感谢你们对我们，对霍伦维尔的援助。” “不用谢，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你们没抱怨我们来晚了就算不错了。”沙梅拉转向青年，“阿尔洛特，你既然能感知到生命之流的气息，带我们去找它。” 金发青年对少女道：“莉亚，你先收回法杖。” 但见少女手伸向空中，浩荡日光汇聚而来，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法杖的形态，又在下一瞬消失于她的掌心。 阿尔洛特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水饮下，片刻后，他的体表泛出一层朦胧的金光，双眸中隐约有光芒闪烁。 “不在湖中。”他摇了摇头。 西莉亚猜中了，如果生命之流真的有智慧，那么它绝不可能藏身在湖水中，这目标太显眼了。 令阿尔洛特奇怪的是，“在这片区域里，湖水中的光明力量却最为强盛。” 这不符合常理。按理来说，生命之流所在之处，就应当是光明之力最深厚的地方。 也难怪那群邪。教徒没能找到生命之流的所在，或许这正是生命之流躲避追踪的方法，它又是如何从沉寂之泉的束缚中脱身的呢？ “肯定不在这，那遗物可狡猾了，这湖就是个明摆的陷阱。”一名金发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他的长发微卷，像是狮子的鬃毛。 这男人一直跟着爱丽丝，两人以主仆相称。他笑着对西莉亚伸出手，“萨拉，带毛巾卷了吗？” “你是埃蒙？！”眼前男人竟然就是学院看大门的那头翼猫？ 男人没有收回手，“今天，你可以用两条毛巾卷雇佣我。” 西莉亚翻出了他最爱的樱桃味，“埃蒙，你是谁？” “我曾是丽芙忒拉赠与菲尔斯托姆的幻兽，因此我拥有他的力量碎片。”男人接过了毛巾卷。 “你能帮我们找到生命之流？”没想到那只肥猫还有这样的身份。 “不能，那家伙一旦藏起来了，我可找不到它。”男人咬了一口甜点，樱桃和奶油的香气扑面而来，“但我能唤醒它。当然你也能做到，只是对你来说有点危险……” 沙梅拉实在受不了，打断他，“你能不能跟你的主人一样，直接说重点？” “好吧，重点就是我们先去找有水的地方，首先寻找流动的水，比如泉眼、溪流、河水，在都没有的情况下再考虑井水。”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大概率不可能，那家伙再怎么样，也不会委屈自己重新回到井里的。” 西莉亚总觉得这句话像个flag，她看向莫尔顿公爵，“麻烦您带路吧。” 第160章 他在井里住出感情来了 作为帝国曾经权力中心的人物，莫尔顿公爵对生命之流也有所耳闻。 但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将其当成一个传说，用于给帝国增添传奇色彩。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传说会活过来，并成为庇护他们的最后希望。 能在帝国诡谲的政治环境中全身而退，她自然不是什么蠢人，很快便从身边几人的闲聊中推测出一些可怕的信息。 这场死亡瘟疫的源头竟然是黑夜女神的遗物，而西莉亚和这个名为埃蒙的男人似乎都是神选者，他们想要唤醒生命之流的意识。 但经历了生死的大起大落，即便是这样惊人的消息，也未能在她的内心掀起太多波澜。她的亲人和朋友，在这次劫难中已所剩无几，灾难的源头是什么，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 就连曾经争夺的权力，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等一切结束，她想，她要带着唯一的亲人离开这个国家，这片大陆，去到一个能平静安度余生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最近的一条河流，这是以莱尔湖为起点的支流，贯穿了整个布鲁斯镇。许多幸存者正是沿着这条河而来，寻觅到最后一丝生机。 埃尔洛特走到河边，将手伸入水中，闭眼感知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也不在这里。” 西莉亚好奇道：“这次不喝水吗？” “不必，莱尔湖的范围太大，所以需要最近的接触来确定，但这里只需触碰就能分辨。” 埃尔伯特望着流淌的河水，“莫尔顿阁下，据您所知，这里大致有多少泉眼与河流？” 公爵略做思考：莱尔湖附近的泉眼不少，但这些年都被开发的差不多了，尤其贵族们最热衷于在泉眼上建避暑庄园。但恰好处在日神庇护下的只有湖岸的十几处，正是幸存者们目前所住的地方。 “请随我来。” “你在看什么？”沙梅拉注意到西莉亚在走神，以为她又发现了线索。 “没什么。”西莉亚指向远处傍山而建的庄园，“我以前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 霍尔提斯贴心道：“想再去看看吗？” 西莉亚摆手，“没什么可看的。”要说令她挂心的大概也只有那几个女仆吧。 她随口问道：“弗林特一家还活着吗？” 莫尔顿公爵也不清楚，“我撤离埃尔贝德前，并未听到弗林特公爵的消息。后来从幸存者那里听说，效力于他的那位高阶法师，曾前往博兰德寻求救援。” “我没有在博兰德的幸存者中见到她。”西莉亚想，或许她已经成为枯骨中的一员。 凯瑟琳是否知道弗林特公爵背后的秘密呢？ 当初连莫勒都无法找到弗林特公爵等人的证据，现在想来，应该是那群意识体的所为。老师被污染，可能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为了不让他继续追踪下去。 整个埃尔贝德，不，整个霍伦维尔帝国，早已处在那群意识体的操控之下。她憎恨的弗林特公爵，也不过是对方的一颗棋子。 他们献祭了这么多生命，费尽心机布局千年，究竟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是生命之流吗？还是更进一步，不为人知的目标？ 就在西莉亚思索时，周围逐渐有了生机和绿意，几人已经来到了最后的幸存者聚居地。曾经贵族们的后花园里，那些精心培育的昂贵花卉，都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栽种整齐的蔬菜。 望着菜园，公爵欣慰道：“好在有几位大地女神的祭司，才得以令我们熬过那段困苦的寒冬。” 他们往泉眼的方向走，正巧碰上了蹲在地里的斯诺，“哦？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们去找泉眼？”西莉亚看了一眼斯诺，他卷着裤腿，在泥土里扒拉，“你似乎有点闲？” 斯诺摊手，“无论是建造传送阵还是救死扶伤，我都帮不上忙，只有种地还略懂一些。” 他身旁围着几位祭司打扮的女性，对莫尔顿公爵点头致意，有一个手里还拿着笔正在记着什么。 西莉亚调侃道：“他可是永恒山脉的居民，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懂种地。” 斯诺欣然接受这句称赞，“那是自然，就算是莫莉，也未必能在耕种上赢得了我。” 种地大概是刻在山民血脉里的本能，就连沙梅拉也蹲下来，用手捏了一把泥土，“土地的生机正在衰退，最多再支持一轮耕种。” “对，常用的恢复方法都不适用于这里，黑暗对这片土地的渗透太深了，不过，如果能夺回埃尔贝德的一座魔力井，与博兰德的那座魔力井连通，以炽日之心的力量重新照射，应该能大幅改善土地的情况。” 这回轮到埃尔伯特催促，“我们该出发了，这些议题可以等日后再说。” 几人终于来到第一处泉眼前，这次阿尔洛特以更快的速度检查完，“没有。” 他们心知，绝不会轻易就找到生命之流，并没有因此气馁，又连续跑了好几处泉眼。 但不出意外，都没找到。 西莉亚不得不思考另一种可能。“咱们要不去找找水井？” 埃蒙反问，“如果是你，还愿意回到似曾相识的囚笼中吗？” “不好说，万一这么多年，它在井里住出了感情，住出了习惯呢？” 面对这种强词夺理，埃蒙一时无言。 埃尔伯特却说，“我并不认同这一猜想，但我相信西莉亚的直觉，以及她在命运上的天赋。” 不愧是受过法尔斯贵族教育的骑士，深谙说话的艺术，将她惹麻烦的被动技能修饰成了命运天赋。 埃蒙深深看了一眼西莉亚，不得不承认她的天赋，“好吧，最近的井在哪？这里共有多少口井？” 这话却将莫尔顿公爵问到了，即便在格伦米这座相对落后的大陆，魔法的普及性也很高了，贵族的庄园里不会出现水井这种平民事物，想要汲水，使用魔法直接从莱尔湖运来就行。 水井，大多时候只是为增添几分田园风情，起到一个纯装饰的作用。 更不用说为了耕种食物，翻新花园后，就算有井也被填平了。 她回忆许久，终于想起了一处还保留的水井，“那里荒废已久，水井也早已枯竭。” 听到这个条件，阿尔洛特反而眼前一亮，“请带我们去吧。” 在公爵的带领下，几人沿着湖畔，远离人烟，途经几处空旷的炼金晒场，最终来到一片被废弃已久的晒场：破损的栅栏，残破的魔法阵，越看越觉得眼熟。 西莉亚惊讶：这不是当初她第一次遇到因索斯的地方吗？当然，也是最后一次。现在，因索斯已经彻底消失。 这地方居然还有水井，为练习魔法，她来过好几次，居然都没发现？ 他们走过宽阔的晒场，拨开翠绿的灌木，在初春的新绿中，找到了那口被大树环抱的井。 西莉亚注意到，“这里的春天，似乎比别处要更早一些？” 埃蒙不得不服她的天赋，“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他在井里住出感情来了。” “这里似乎有只受惊的小鹿。”霍尔提斯望向树影遮蔽的深处，身形转瞬消失。 “阁下，请等等！”公爵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下一刻，就见高大男人提着一位金发少女自树丛中走出。 男人将少女递给公爵，“这位是您的血亲？” “是，她是我的侄女。”莫尔顿公爵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这是她最后的亲人，“贝拉，我告诫过你许多次，不要独身外出，尤其是这种偏僻地方。” “抱歉，姑姑。”少女靠着她的肩头，“我……” 她正想开口辩解，一抬头却发出惊呼，“尤菲莉娅！你还活着吗？” 以西莉亚如今的精神力，轻松搜索出了记忆中的人，“伊莎贝拉。我很惊喜，你也还活着。” 她看了眼中年女人，难怪莫尔顿这个姓氏这么耳熟，原来她就是伊莎贝拉的姑姑。 那位因为侄女想要天上的星月，就将夜空搬入庄园的女公爵，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埃蒙走向金发少女，“孩子，你为什么会独身来到这里？” 伊莎贝拉注视着他散发金色光辉的眼眸，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底话，“我曾在这座井中见过金色的光，比你的双眼还要美丽璀璨。但那之后，我再也不曾见过那抹光，我想要再次见到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埃蒙打量着她，“这孩子，被神明之力影响了。” 莫尔顿公爵紧张地问，“能解开这种影响吗？” “我可不擅长精神魔法。”说着他轻拍一下少女的头，对方便倒入公爵的怀里，“你带着她，回去找刚才种地的银发精灵，他会处理好的。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莫尔顿公爵明白，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少女离开了。 几人围在井口，西利亚向下望去，从外表看，这只是座平平无奇、早已干涸的枯井。 此时，无需阿尔洛特，只看周围的情况，众人就清楚生命之泉必在井中。 西莉亚问埃蒙，“你打算怎么唤醒它？” 他微笑道：“很简单啊。” 说着，伸手就将阿尔洛特推了下去，金发青年猝不及防地摔进了遍布青苔的井底，仰头看到几人簇拥在井口，以及一角被树叶遮蔽的天空。 “这靠谱吗？”西莉亚质疑道，“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急。”埃蒙对井底的青年招手，“回想起来吧，你是如何降生到这个世界？” 这句话，如一道雷霆，击穿阿尔洛特的脑海。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熟悉而陌生的圣歌，头顶的天空被黑暗覆盖，随即，黑暗中荡起了金色水波。 光辉灿烂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 如此柔和温暖的水流，仿佛母亲的怀抱，他将要在此沉睡。 西莉亚望着幽暗的井底，那里似乎有一道金色微光，身体里大地之茧的力量受其影响，疯狂上涌，又被戈多所设的限制器强压下去。 两种力量的冲击下，她几乎站立不住，只得抓住井口，注视着那道微光越来越亮，而后井壁渗出金色液体，逐渐填满了井底。 阿尔洛特躺在井中，姿势仿佛蜷缩在子宫中的婴儿。随着井水上浮，他缓缓舒展着身体。 最后，他睁开一双散发着金色光辉的眼睛，直直望向黑发蓝眸的少女。 “玛尔德雅的碎片，你来的太晚了。” “不对，你身上怎么有戈多的气息？” “甚至还有沉寂之泉的味道？” 身兼多职的某人，“该从何讲起呢？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戈多的受召者，西莉亚。” “嗯，如你所见，我是菲尔斯托姆的力量碎片，他们也称我为，生命之流。” 160-170 第161章 别小看凡人啊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生命之流，西莉亚直入重点，“你知道，怎样才能将我与大地之茧分离吗？除了死亡。” “真是纯净的灵魂……”生命之流凑近，“你身具大地之茧，但它已经腐烂了。” 灿金双瞳倒映出她的身影，西莉亚感到自己的一生被迅速翻阅，记忆却止步在遇到戈多之时。 “你遇到了谁？戈多的力量碎片？” 见少女点头，他猜出了前因后果，“看来你已寻到戈多的召唤阵，才迫切需要分离大地之茧。但你来得太晚了，玛尔德雅的碎片。” 西莉亚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失去了大部分力量，无法为你分离大地之茧。”他逐渐露出疲惫之色，“如果没有这具躯壳，我甚至无力与你沟通。” 听出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几人都面色凝重。 说着，他越发感到疲惫，“我要撑不住了，你们俩分我些力量。” 埃蒙立刻后退，他可不想被吸成猫干，“西莉亚，小心！” 少女却上前一步，“戈多的魔力，可以吗？” “以前我会厌弃。”生命之流伸出手，“但现在，我将要消失了，谁的力量都行，就算是查尔丘特那个疯子的，我也会接受。” 他们扣住了彼此的手腕——重要的魔力节点，源自戈多赠予的魔力不断涌入，大地之茧又开始疯狂翻涌，这次压制它的不再是戈多的限制器，而是另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 西莉亚从中感知到与大地之茧同源的气息，也有着与炽日之心相似的力量。正如爱丽丝所说，生命之流果然是大地与炽日权柄融合的产物。 他有些诧异，“它的腐坏远超我们的预料，若你不是戈多的受召者，早就因此而死。” 西莉亚只想问，“能治好吗？能分离吗？” 他松开手，“现在，我最多只能为你治愈它。你是否考虑换一副新躯体？” 西莉亚反问，“你能否保证我在更换躯体时，灵魂不会受到污染？” 这话把他问住了：的确，以那群灵魂残渣的手段来说，未必不可能。 即便她是受召者，一位*半神般的存在，又如何呢？他身为日神的碎片，都被残渣们害得如此境地，如今甚至沦落到吸收戈多的魔力苟活。 此时，他竟然有些羡慕起，那个被困在空间夹缝里的记忆碎片了。 “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不止多洛斯一位。” “显而易见。”能够如此精准切中神明碎片的弱点，已远超凡人的领域。 生命之流抬起手，在场其他人的感知，都被一片金色光芒所覆盖，无法看到任何画面，听到任何声音，探知到任何思绪。 唯有西莉亚能听见他以精灵语，吐出犹如歌谣韵律的话音，“戈多的受召者，我会为你净化、治愈大地之茧，但需要先取回我的本源，恢复我的力量。” “在埃尔贝德的皇宫里吗？” “不，那是一个陷阱。真正的沉寂之泉，位于城市的某处黑夜教堂。”他的眼中有阴沉的愤怒，“多洛斯，叛主之徒，竟敢辜负姐姐的信任……” 西莉亚疑惑，“那你是如何从沉寂之泉的控制中脱身？” 他垂下眼眸，“沉寂之泉虽被叛徒掌控，但仍然保留一丝灵性，我唤醒了它。”而代价是，它将永远丧失这份灵性，最终如大地之茧，沦为活着的死物…… 想到这点后，他叮嘱西莉亚道：“你要取回沉寂之泉和凋亡之月，姐姐的力量绝不能再落入叛徒之手。” “您也太高看我了。”西莉亚在心里翻起了白眼，“我可没那个能力，从其他种族手中夺取神器。” “你是戈多的受召者，玛尔德雅的灵魂碎片，遗物本就应由你掌管……”他突然顿住，才发现眼前人虽然魔力深厚，实力却非常弱小。 “现在，已经不是神治的时代了。”西莉亚清楚，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除大地之茧，“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的力量重回巅峰吗？” “没有，我们本质是神明的碎片，而神明已死，力量只会不断流失。想要恢复，唯一的方法，是吞噬别的碎片。” 西莉亚取出法杖，琥珀色的宝石显现，“吃这个怎么样？” “心？”见到炽日之心，他神色大变，“为何会被你掌控？难道他已经死了吗？不！这绝无可能！” 西莉亚猜想，“炽日之心，原本也有神明碎片？” “他是碎片中最强大的一位。”生命之流神情凝重，“承担精灵族的守护者一职，负责引导、守护族群。” “这么说，精灵族真是由你创造的？” “是我与姐姐一同创造的。”生命之流探向琥珀色宝石，试图寻找对方留下的痕迹，但很快他就收回手，现在的他太虚弱了，每一份力量都得谨慎对待。 既然精灵族依旧存续，守护者一定还活着，只是与炽日之心脱离了联系。 西莉亚见他沉默，追问道：“怎么样？” “戈多的受召者，我无力分离大地之茧，但那位守护者可以做到。” “那位守护者又在哪呢？你能否确定他不会像你一样？” “我需要先取回本源，才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生命之流神色坦然，“我无法确认他的近况。但作为精灵一族的守护者，族群不亡，他亦不灭。” “好吧，你有那座教堂的具体方位吗？”西莉亚没太失望，她已经习惯了，至少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 生命之流伸手，“再给予我一些魔力，我将以这幅躯壳与你同去。” 西莉亚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你称其为躯壳，但他有思想，也有灵魂。” “当然，他与你我一样，都是碎片。只不过，他是从我这里剥离出去的。就像阿克米诺斯与戈多的关系，你可以认为，他是我的后裔。” “那么，你会回收这份碎片吗？” “你在担心你的朋友？”他轻笑一声，“的确，这具躯壳被造出来最大意义，就是分离并固化我的力量。我已经无法再收回，就像你无法让一株盛开的花再变回种子。” “分离？固化？他们通过这种方法削弱了你的力量？” “不，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被沉寂之泉所困。那时，我沉睡已久，难以复苏。为寻求脱困，便将部分力量投向世界，期待能找到几位神选者，结果造就了你眼前这具躯壳，被迫陷入更深的沉睡。” 西莉亚想起阿尔洛特所说，他“窃取”多位圣骑士的天赋与力量，以他们的血脉而诞生。 连他的出生，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捕获神明的力量。 这是什么美强惨男主剧本啊…… 西莉亚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能告诉他这件事吗？” “请随意，但我不建议那么做。与你我不同，凡人往往很脆弱。得知真相后，他恐怕会精神坍塌，我并不想使用疯子的躯壳。” “别小看凡人啊。”听到这话，西莉亚有点不爽，“在你们离开以后，正是一群凡人支撑起了这个世界。你们留下的遗物和碎片，有真正力挽狂澜吗？古赫尔时期的第二次世界分裂不还是发生了？” 身为日神的碎片，他自然不会因这点质疑而恼火，反而若有所思道：“虽然是玛尔德雅的碎片，你却与戈多很像，难怪会成为他的受召者。” 提到戈多，西莉亚低头，“你魔力够用了没？” 戈多给予她的魔力堪称无穷无尽，她仅能调用一小部分，超过高阶法师的储能后，身体就会无法承受。 而这位日神碎片，闲聊的一会，已经抽了足够点亮三座魔力井的魔力。难怪那只肥猫跑得那么快，慢一步都会被吸成猫干了。 “多谢，我感觉好多了。”他收回手，露出难言之色，“只是戈多的魔力，难免令我感到不适。” 这家伙吃饱了还挑上了！ 但看在他能治愈大地之茧的面子上，西莉亚先忍了。 戈多虽然不靠谱，好歹还给她送了魔力血焰大礼包，这位居然还反手问她要魔力！ “我们什么时候去收回你的本源？”必须让他尽快发挥自身的价值。 “现在。” “现在？黑暗仍笼罩着埃尔贝德，我们还未曾得知里面的情况，最好还是等支援到来……”西莉亚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到了对方冷淡的态度。 “你似乎误解了一件事，戈多的受召者。”见她沉默，他才开口，“我不信任凡人，更不信任其他碎片。我信任你，因为你的灵魂纯净，无可辩驳。” 看来他真是被背刺出心理阴影了，西莉亚叹息一声，“但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战胜沉寂之泉吗？” “当然不能，但还有你在。” “喂，我可是连魔导师的实力都没有！”这才要担心好吧！这些神明的碎片能不能有一个靠谱的？ 他却很自信，“身为生命之流，我将引导你唤醒大地之茧的真正力量，那是能撼动整座大陆的力量。” 西莉亚迟疑道：“戈多留下了限制器……” “限制器是为防止你的魔力失控，而失控是由大地之间的腐化引起的，只要不引起失控，就能肆意使用它的力量。” 她想说怎么可能，但联想到他的身份，或许真有这份可能。 “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请说？” “我需要另一名凡人的陪同。” “是谁？”生命之流并不意外，他很清楚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我的老师，莫勒。” “那个以人类自居的精灵？”他的眉头微蹙，“真是个离经叛道的孩子。” “既然是你的要求，就让他来见我们吧。” 生命之流抬手，想要召唤对方来到此地。 西莉亚却摁下他的手，掏出了怀里的护符，“还是别浪费魔力了，让老师自己跑一趟吧。” 在收到弟子消息的第一时间，莫勒赶到了现场。 只见枝繁叶茂大树下，一口枯井前坐着两个年轻人。沙梅拉等人正站在他们身前，却一无所觉般，在原地静立不动。 “老师！”感受到魔力波动，西莉亚转身，指向身旁人，“你来的真快，这位是生命之流。” 即便没有弟子的介绍，莫勒也看出了眼前这位绝无可能是阿尔洛特，那种来自不同维度的高位者俯视，不会出现在一名人类身上。 灿金双瞳映出他的倒影——一位银发的精灵，莫勒感到自己的魔力、记忆、乃至灵魂，都在对方的注视下一览无余。 “精灵一族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们会变成这副模样？明明在初始程序中并没有这种演化方向，守护者做了什么？” 西莉亚眉心微跳，“你不会跟戈多来自同一个世界吧？” “当然不是！”生命之流立刻否认，“我们只是效力于同一位主神。等你回去后，戈多会与你解释清楚的。” 回去？莫勒心中一紧，即便早已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 西莉亚刚想问回去是什么意思，就听生命之流说道：“不过好消息是，守护者果然还活着，而且状态应该不错，他甚至有余力将部分力量给你。” 这番话，在莫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感觉自己离真相似乎只有一纸之隔，却欠缺最关键的证据，始终无法触碰到真相。 “您所指的守护者，是怎样的存在？” “他不在你记忆中，但你身上留有他的烙印，你遗弃的双眼就是他的力量化身。他应当还身处精灵族内，只是凡人无法觉察。” 不等他俩再问，他先一步说道：“戈多的受召者，我的职责是维护大地之茧，等待、指引、协助你们执行计划。在此之外，即便事关精灵族的存亡，对我而言都是次要选择。” 西莉亚点头，“我明白，先去取回你的本源吧。” 他再度抬手，一时间，金色光辉大盛，犹如破晓之光涤荡夜色，远方的黑云在顷刻间消散。 日光向这片大地宣告，他们的神明，已经归来。 西莉亚看着浩瀚的日光，“我们不谨慎点行动吗？” “我乃日之神，行事自然如烈日坦荡。” “希望你的魔力能支撑你的坦荡。” “莉亚！”随着日光扩散，沙梅拉等人的感知隔绝也被解开，她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少女的手臂，却只握到了一束温暖的光。 “我很快就回来。”少女的身影渐消失在光辉之中。 第162章 她已经越过凡人的顶点，接近神明的领域 他们乘着日光，落入昏暗的城市，目之所及都失去颜色，仿佛进入一幅灰白旧照。 “是姐姐的气息，但负面能量污染了这份纯净。”生命之流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勒望向远方一座高耸的尖顶教堂，在它的顶端，矗立着双月交汇的标志——那是月之神，帕尔黛希伦的象征。 “就是那里？”西莉亚也注意到了那座教堂，“沉寂之泉藏身在那？” 她能感到周围的黑夜之力十分强盛，即便炽日之心与生命之流联手，也未能压制。 “戈多的受召者，释放你捕获到的沉寂之泉。” 西莉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漆黑宝珠从光辉中散出，悄然融入黑白之景。 黑暗仿佛受到召唤，漫天乌云垂落，如倾覆的浪潮，向他们倒卷而来。 她感受到其中的绝望、疯狂、哀嚎，伴随着一道灿金光芒亮起，涌来的黑暗转瞬消散。 但这一切远未结束，黑暗仍潜伏在这座城市里，伺机而动。 “你打算怎么做？”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西莉亚不认为能有胜算。 “当然是使用大地之茧的力量。现在，唤醒它吧。” 西莉亚迟疑了，“我恐怕无法掌控它。”前几次它暴动时，如果不是有戈多的限制器，恐怕她早就被暴乱的魔力炸开花了。 生命之流没有催促，他望着黑白的街景，沉声道：“在诸多神明的力量碎片中，毫无疑问，生命之茧是我们中最强大的存在。” “它是玛尔德雅遗留的钥匙，也是计划B中的主要战斗力，因此才被赋予宿主死亡后脱身的能力。宿主只是它的耗材，但同样，也会对它造成影响，没有灵魂的它，会被残留的精神意识填补，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腐化，不断催化、杀死宿主。” “但你不同，玛尔德雅在你体内留下了她的力量，只是你还不知该如何操控。” “动手吧，我将引导你使用真正的神明之力。” 话已至此，西莉亚也不再犹豫，双手交握于胸前，唤醒许久不曾动用的大地之茧。 被抑制许久的力量，一旦放松便疯狂爆涨，魔力很快便抵达限制器的临界点，就在大地之茧将被压制的那一刻，胸腔忽地燃起一阵炽热之感。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金色光带贯穿了她的胸腔，如水一般流淌过昏暗的街道。 生命之流单手托起那道光流，“继续，试着以戈多的魔力催发它的全部力量。” 她低下头，松开交握的五指，感受着充盈的魔力散向指尖、发梢，大地之茧也随之不断膨胀。 这次，没有魔力失衡带来的痛苦。相反，是一种新生的喜悦，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情舒畅。 “还没发挥一半，继续。”他手中的光流又明亮几分，“别担心，就算你死得只剩一口气，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西莉亚正要吐槽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开口，她像一只结茧的虫，浑身都被力量的丝所束缚。 “大地之茧在束缚你，尽快挣脱它，我的魔力不多了。” 那是我的魔力好吧？！ 西莉亚猛地发力，撕开了无形的茧，无穷无尽的魔力，不断填补进大地之茧这个无底洞中。 一开始，大地之茧曾是她的魔力源泉，而现在，竟要她反向灌输魔力。 身在其中的西莉亚对自身力量的影响一无所觉，而作为局外人的莫勒，却能清晰观察到，她的魔力是如何从高阶法师水平向着大法师，最终超过大法师的极限，不断上涨。 她已经越过凡人的顶点，接近神明的领域。 【孩子，离远些。】脑中忽然响起清朗的声音，像是日光的嗡鸣，又带着精灵的韵律口音。 【再远些。嗯，很好。要开始了。】 黑白的世界中忽然有了一抹亮色，那是一道湛蓝的光，自少女的掌心涌出，她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漠然的神性，一如她身旁的金发青年。 在蓝色光辉的映照下，生机重回这片大地，死亡与黑暗尽数退去，这座城市重新有了色彩。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光辉扩散，无数草木从地底、砖缝、墙角钻出，肆意地生长，城市建筑迅速被繁茂森林掩盖。 一棵不起眼的幼苗从少女脚边探出，在她力量的滋养下迅速生长，转眼间就长成一颗高耸入云的巨树，粗壮的树干比魔力井还要庞大，整片街区都随着它的生长而坍塌。 望着那株巨树上垂落的枝条，莫勒念出了它的名字。 “不死之树，萨洛达。” ………… 西莉亚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站在茂密的树丛中。 “莉亚，你还好吗？”骨节分明的手拨开树叶，露出一张被造物者精心雕琢的面容。 “不能再好了。”西莉亚感受到体内蓬勃的生机和磅礴的魔力，“老师，你的脸……” “没事，只是受周围魔力影响。”莫勒甚至无法在此使用魔法，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成为神域。 “生命之流那家伙呢？” “我在这。”树丛中又伸出一只手，西莉亚拔萝卜一般将他拔。出来后，他便瘫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他双眸的金色光辉黯淡许多，“不愧是玛尔德雅的力量……” 西莉亚蹲下身，“你还能坚持到取回本源吗？” “当然，我绝不会将姐姐的力量再让于凡人。”他伸出手，“借点魔力。” 西莉亚搭上他的手腕，娴熟地传输魔力，却发现自身的魔力更为深厚，能够调用大部分戈多的力量，而大地之茧全程蛰伏，毫无反应。 “你净化了大地之茧吗？” “没有，只是让它安分了些。”他坐起身，“够用了，我们出发吧。再晚些，这具躯壳恐怕承受不住。” 他们顺利来到那间黑夜女神教堂，鲜花铺满台阶，藤木攀爬石壁，原本颓败的废墟，重新焕发出独有的生命之美。 西莉亚感知到，这里似乎仍有一股隐晦的黑暗力量，但已极为虚弱。 大地之茧竟然那么强的吗？一招就把沉寂之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出她的想法，生命之流补充道：“沉寂之泉的力量已被削弱，你我联手才能击溃它。” 西莉亚不由好奇，“那大地女神和黑暗女神哪位更强呢？”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没有价值的问题。” 西莉亚明白了：这个姐控不想承认自己的姐姐实力稍逊一筹。 他们穿过断垣颓壁，来到一座坍塌的黑夜女神雕像旁，在雕像残破的手臂位置，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那是一汪双手就能捧起的泉水，宛如流动的黑暗，西莉亚从中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仅有纯粹的宁静。 “你也净化了它吗？” 他没有回应，单膝跪地，轻捧起泉水，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吧。” 黑色液体在他的掌心滚动，体积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颗拇指大的圆珠。 他将漆黑圆珠递给西莉亚，“用炽热之心的力量温养它。”迟早一日，它将再次生出灵性，成为她。 西莉亚手指刚碰触碰到黑珠，它便迅速消失，随即她感到黄昏之种中又多了一股力量。 他又叮嘱道：“这支法杖已逐渐与你融为一体，成为你魔力的一部分，但她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三具神器，我以后会增强她的力量。” “等等。”西莉亚听着他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了，“你的力量本源呢？我们还没取回呢。” 他却露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西莉亚的胸膛，那是大地之茧所在，“就在这里啊，我的力量本源。” 西莉亚心底一凉，“根本就没有力量本源，你本就快消失了！”什么躯壳承受不住也完全是借口，是他自己快不行了！ “只是一场沉睡而已，在期间，我会治愈你的大地之茧。至于分离的事，你最好还是去找守护者吧。” 西莉亚猛地攥住这家伙的脖子，“离末日不到百年了！你还要睡多久啊！” “不好说，如果你能取回凋亡之月，或是其他姐姐与我遗留的神器。或许我会醒得更快些？” 西莉亚松开手，这家伙完全是在给自己画饼。寻找那位精灵的守护者，说不定还更靠谱点。 “别丧气，戈多的受召者，我将成为你的力量，与你并肩作战，这是我诞生以来的使命。请相信，我们距离终点已经很近了。” “还有。”他看了一眼沉默的银发精灵，“你的眼光不错，精灵远比巨龙更优雅美丽，不是吗？” 留意到精灵眼中的踌躇，他又笑道：“去找那位守护者，向他寻求答案吧，我的后裔。” 说完，金发青年便倒在少女的臂弯里。 西莉亚感知到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沉入大地之茧，正如生命之流所言，他将成为她的力量。 她抬头，与莫勒面面相觑，“老师，我们先回去吧？” 银发精灵鲜红的双眸凝视着她，“莉亚，你会离开这里吗？” “不，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 精灵白玉般无暇的脸上，绽放出比焰花还要明艳的笑容，“我很高兴，你愿意留在这里。” 西莉亚一时被这笑容迷了心神，忽听“砰”地一声，怀中人砸在了地上，她也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后退好几步。 “……” 金发青年从混沌中醒来，他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仰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伴，“莉亚，这是？” 以及另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莫勒阁下？” 西莉亚摸着微烫的脸颊，“沉寂之泉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至于这里的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第163章 纳希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当西莉亚离开这片茂密的树丛，才发现他们竟然身处一株巨树之上。 周围遍布一股厚重温润的气息，犹如大地，令人感到亲近而安宁。 西莉亚搀扶着脚底发虚的阿尔洛特，她这位可怜的朋友显然是被那位日神碎片给榨干了，魔法也无法恢复他被消耗的精力。 由于过于浓厚的大地气息，这里无法使用传送魔法，如同永恒山脉，而在大树附近甚至连魔法都不能使用。 好在自己的老师总是摸出些稀奇古怪又在情理之中的东西，这次是一辆经过改造的飞翼车，充满博物馆的复古美感。 随着金属薄翼开始转动，这辆车飞上了天空，他们从空中俯瞰这座焕然一新的城市：以巨树为起点，繁茂的绿意向四面八方扩散，植被覆盖着破败的建筑，在其中萌发出新的生机。 阿尔洛特望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吐出一声叹息。 “我们的工作尚未结束。”莫勒忽然开口，“霍伦维尔也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 金发青年收回目光，“我明白，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相助，莫勒阁下。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做一场了结。”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阁下。” 西莉亚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你打算去做什么，艾尔？” “送上一场迟到的正义。”他转向少女，“你愿与我同去见证吗，我的朋友？” 她却一把拍下金毛的脑袋，“就你这样，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阿尔洛特靠在车上，西莉亚则与他说起了他的身世。 “所以说，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光明之子啊。” 他平静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那怪物般的恢复力，竟然是源于生命之流的力量，而那群狂徒，竟然妄图操纵神明之力。 “艾尔，你还好吗？”西莉亚见他一直在笑，不由担心他是否精神失常了。 “我很好。”他坐起身，金色双瞳中隐有光辉亮起，“如果有机会，我想亲自向那位存在道谢，感谢祂赐予我的新生。” “也不知他得睡多少年呢。”西莉亚想起这事就发愁，看向一旁的莫勒，“老师，关于精灵守护者，你有消息吗？” 莫勒指向远方，那里似乎有着雪一般的痕迹。“我诞生得晚，又离开精灵族已久，许多事都不清楚，但有一位前辈或许会知道。” 希莉亚使用鹰眼术，望着他所指的方向，银发蓝眸的精灵正踏着风雪而来。 ………… 在埃尔贝德出现异况的第一时间，位于莱尔湖的众人，就觉察到那蓬勃的生机，斯诺率队首先赶到，用他的话来说“因为我最闲啊”。 这位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精灵，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摇了摇头，“至少我能阅览的所有资料中，没有这位守护者的存在。” 他思考片刻后道，“如果真有这位守护者存在，那么或许他能向我们解释，那场战争的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勒颔首，毫无疑问，精灵的历史经过大幅删改，谁也不清楚五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精灵向所有大陆发动战争，又在取得绝对优势后，莫名退回精灵祖地，避世数千年后，才重新回到世界舞台。 即便是现在，精灵对外界也是消极的，他们不阻拦年轻人外出探索，但也不欢迎异乡人的来访。 外人可能会认为这是精灵的矜持和骄傲，但作为精灵他们再清楚不过，是上层在有意放纵精灵离开故土，扎根他乡。莫勒曾怀疑，悄然散播的大地与高山信仰，是上层默许、甚至鼓励的。 斯诺提出，“或许，我们该回去问问王。” 莫勒看他一眼，“你愿意回去？” 斯诺嗤笑，“你愿意，我就愿意。” “即便可能一无所得？” “也可能是我追逐了半生的东西。” 莫勒沉默片刻，“我会考虑的。” 短暂的商议后，斯诺继续带队清扫埃尔贝德，他们则回到莱尔湖休整。 老师又去开会了，西莉亚拖着阿尔洛特找到一间医务室，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埃尔伯特！”金发的游族男性听到呼唤，甩动了一下长尾，转身望向少女，以及她搀扶的青年。 “辛苦你们了，我能感觉到生机在重回这片大地。”他扶着青年躺下，有些期待地问道，“日神的力量化身，去了哪？” 西莉亚摇头，“他力量消耗过度，已经沉睡了。” “能亲自得见祂一面，已是我的毕生之幸。”埃尔伯特自小践行骑士之道，忠诚于光明的仁爱、威严与正义，即便飘零半生，见证不公与不义，他的内心也从未动摇过光明的意义。 西莉亚决定给他留点遐想空间，还是不要告诉他日神姐控的本质了，“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此行的最终目标，唤醒生命之流已经提前完成，连同沉寂之泉都被取走。 “我们将狩猎残余的精神体，救助一息尚存的幸存者。”埃尔伯特微笑道，“至于你们的任务，我想应该是好好休息。” 少女却卷起袖管，展示出勉强能看出线条的手臂，“我现在可是精力十足，能空手打死一头熊。” 躺在床上的金发青年差点笑岔气，“勇猛的法师阁下，能麻烦你取一些恢复精力的草药来吗？” 西莉亚打量着两名骑士，他们都是平静而笃定的模样。显然他们都清楚，将要面临什么。 “好吧，我待会儿回来。”她随手关上房门。 听到少女远去的脚步声，阿尔洛特缓缓坐起身，向着眼前的金发兽人行了一礼。 “埃尔伯特阁下，我很抱歉，我需要向您坦白一件事。” “如果你是指，你拥有我的血脉这件事，那么就请把道歉收回去吧。” “不只是您的血脉。” “我知道，还有诺拉、萨利德、格伦希……你身上汇集了七神教会许多圣骑士的血脉。” 阿尔洛特自嘲地笑了，“原来您早已知晓。” “艾尔，你的确作为容器而诞生，但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即便坐着，骑士的身姿依旧挺拔，他英挺而俊美的眉目，细看上去与阿尔洛特确有几分相似。 “孩子，如果作为一位长辈，或是一位血亲，我在人生这场漫长旅途中，能有什么能教给你的，那便是践行心中的道义。我们会犯错，会失败，但只要心中的信仰之锚仍在，那我们依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俯身揉了揉青年的头，就像一位温和的长辈，“不要畏惧我们曾犯下的错误和罪孽，接受它们，接受自我。” 阿尔洛特低下头，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谢谢您。” ………… 没走多远，西莉亚就在附近一间房里，找到了队伍里的医师，他是一名效力于七神教会的山民祭司。 他正在治疗当地的幸存者，与擅长治疗魔法和炼金术的医师不同，山民祭司往往采用草药和祈福的方式。 他的身边除了病患，还有许多学习的圣骑士和医师。 令西莉亚意外的是，纳希居然也在这里给他打下手，两人还聊得有来有回。 直到治疗结束，他才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西莉亚，“欢迎归来，大地的使者，感谢你赠予这片土地生机。” 这是个容貌俊秀温雅，身材修长矫健的山民，从脸上的火焰图腾，能分辨出他是炎族人。 “感谢大地女神吧，我可没那能耐。”西莉亚摆了摆手，问道，“请问你这里有恢复精力的草药吗？” “伤者具体是什么情况？” 听西莉亚描述完对方的脱力症状，他从空间袋里取出数种草药放入大锅中熬制，又给她倒了杯草药茶，“请稍等片刻，药需要熬煮。” 西莉亚便不打扰他治疗，跟纳希坐到人群外围。她抿了一口草药茶，味道出奇意料的好，不愧是炎族人，厨艺是天赋，药茶的口味都比别族更出色些。 纳希凑过来，“给我喝一口。” 西莉亚掩着杯口，“你能保证这一口不会把我一杯都喝完？” 纳希切了一声，“小气。” 西莉亚把剩下的大半杯递给她，“平时也没见你馋这东西。” 纳希的祖父给她装了几麻袋的草药茶，从没见她喝过，都是吃冰淇淋和奶茶。 纳希珍惜地喝了一口，“这不一样，你是人类，当然尝不出来，他泡茶的手艺比我祖父好多了，喝完之后全身都舒坦。” 不知那位魔族的大祭司，听到后会作何感想。 “你说，我如果向他求亲的话，他会答应吗？”纳希凑到西莉亚耳边低声道。 “就因为他泡茶好喝？”西莉亚不能理解魔族少女的思维，“你之前不还说，绝不会找祭司做伴侣吗？” 她分明记得少女之前嫌弃祭司孱弱又无力，说她只喜欢能与自己相配的强者，这么快就真香了？ “那不一样，他看起来就很适合做伴侣……”纳希看着人群包围的祭司，喝下最后一口茶，“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洛萨吧。” 西莉亚：不是，你怎么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问过人家了吗？ 难怪纳希这些天一直往医疗室跑，原来是坠入了单相思的爱河。 “噗嗤。”忽然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纳希的反应更快一步，纵身跃向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却抓了空。 粉色长发，生着猫耳的少女，笑眯眯地从重叠的阴影中跳出，“魔族的小家伙，年纪小，想的却挺美。” “安娜阁下。”西莉亚认出了这位召唤系的大法师。 粉发少女眸中似有无数道漩涡，“我刚收到莫勒的消息就来了，你真是永远能带给我们惊喜，小法师。” “还好我赶来的及时。”她走到那位祭司面前，像抚摸大型犬一般，猛搓他的脑袋，“不然我的小火苗就要被魔族捉去生孩子了。” 炎族男人顶着一头乱*发，笑容有些无奈，“曾祖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已经长到了可以结亲，却迟迟不愿意结亲的年纪呢。” “我早已发愿，终生以身心侍奉大地。” “你面前这位就是大地的化身，可惜你的曾祖母打不过她的老师呢。” 听到周围传来细微的轻笑声，炎族男人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逗弄完自己的曾孙，安娜才收起玩心，转身对西莉亚道，“莫勒已与我说明情况。跟我来吧，小法师。” 说着，她随手打开一扇传送门，仿佛交叠的漩涡和影子，“我们去取回你的应有之物。” 跳进传送门前，西莉亚还不忘叮嘱道：“纳希，记得将草药带给艾尔。” 纳希的目光移向炎族男人，对方避开她侵略的眼神，低头继续制作草药。 第164章 那只是一具美丽的空壳 跨过传送门，她再次回到了阿罗拉尔大教堂。金色光辉洒落在恢弘的大厅里，红发如火的女人转身，“等你好久了，莉亚。” 她的身旁，黑夜侍从平静而淡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情绪。 “听说你已掌握沉寂之泉，能让我一观吗？” 西莉亚唤出法杖，光与暗她的掌心交织。 爱丽丝目光幽深，“确实是沉寂之泉的本源。”包括炽日之心，他们在她的手中，就像是孩子在母亲的臂弯，乖巧而灵动。 直至此时，她才确信，眼前少女的确是七神的使者，为挽救这个世界而来。 她俯身行了一礼，“黑夜的侍从，爱丽丝，愿为您驱使。” “不必，互帮互助而已。”西莉亚连连摆手。 “那位存在并不信任我们，这是我们应得的。”爱丽丝直起身，“您自然也无需托付我们信任，只需下达指令即可。” “好了，别吓到她了。”玛丽上前一步，烈火般的红发拂过，带起一阵馥郁香气，“你现在需要凋亡之月，对吗？” 见少女点头，玛丽笑道：“走吧，我们带你去见它真正的持有者。” 穿过长廊，迈上台阶，她们一路向上，来到一座空中花园，从这里陈设可以想象当初该是何等繁华热闹的景象，但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花盆和座椅。 西莉亚隐约看到，花园中央正静坐着一尊雕像。 随着她们的到来，雕像复活了。 他玉雕的身躯现出肌肤的光泽，空洞的眉目有了人的神采…… “王。”几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金发精灵，上前行礼。 “很荣幸与您相见，精灵的王。”玛丽等人将她护在身边，身为大法师，她自然无需向精灵的王屈膝。 事实上，本不应该由她们人类出面，但考虑到另外两位精灵大法师与族内的旧怨，双方都很担心这会演变成一场外交事故，便由她们两位默尔林的掌权者，前来会晤。 西莉亚打量着这位精灵王：理所当然，他有着人们在画卷、诗歌中，反复描绘、称颂的精灵美貌。但除此之外，西莉亚什么也感受不到，那仿佛只是一具美丽的空壳，你看不到他的情绪，思想，灵魂。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玛丽轻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是一具临时化身，并非精灵王本人。” 他苍翠的眼眸如一片凝固的树影，“请见谅，七神的使者，我无法离开祖地，只能以这种方式与您相见。” “很荣幸见到您，称呼我西莉亚就好。”西莉亚同样没有行礼，现在，她是以七神使者的身份，与对方进行谈判。 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切入话题，“我希望能向精灵族借用炽日之心和凋亡之月，我会在解决末日危机后归还。” 精灵王缓缓点头，“挽救末日是我族的责任，也是神明赋予我族的职责，我族愿意将这两枚遗物借与您。” 西莉亚在等他的“但是”。 对方始终却温和地看着她，不带一丝神态情绪。 就这样？会不会太容易了些？他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质疑？简直就像一个陷阱。 “这两份遗物供奉在我族，不过是怀缅过去荣光的无用之物，但在您的手中，他们或许能拯救这个世界。”精灵王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您的魔力中交织，除您以外，世上再无第二人能驾驭他们。” 能豢养血族当狗、以族人血液为养料的精灵王，会有这么深明大义？ 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性吧，西莉亚暂时按下心中的怀疑，“多谢您与精灵族的相助，日后若精灵族有需要，我也会竭尽所能。” “我的确有一个冒犯的不情之请。” 果然来了，“请说吧。” “我可以触碰您吗？”苍翠双眸映出少女的面容，“先祖的力量在您的体内沉睡，这可能是我今生唯一一次接近那位存在。” “王……”在场的几名金发精灵，欲言又止。 西莉亚爽快答应，“没问题。” 在两位大法师和黑夜侍从的保护下，她完成了这一次接触。 白玉般的手，悬在她的身前，没有触碰，仿佛只是在感受她散发出的气息。 生命之流沉睡在大地之茧中，始终没有反应。 精灵王那空洞无神的双眸中却有了一丝情绪，西莉亚很难形容那是什么，遗憾，怅惘，释然…… 片刻后，他的手臂如石雕，片片剥落，粉碎成灰，“感谢您，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了个啥？ 但西莉亚还是保持了“七神使者”应有的姿态，“不必言谢，您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好。” 她也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除此以外，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件事，精灵族是否存在一位古老的守护者？” 精灵王默然点头，“我所传承的血脉记忆中，确实有一位守护、指引族群的古贤者。但在数万年前，他便已消失在族群的记忆里。” 线索到这儿又断了，但既然老师能继承到那位守护者的力量，那么说明至少他在四百年多前曾出现过，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去精灵族看看吧。 她正思索时，精灵王又缓缓道：“传承记忆中，那位守护者拥有一双金银异色的瞳，源于日月之神的馈赠，他能操纵炽日与双月的力量。” 面对众人震惊的目光，他平静说道：“如果您有需要，我会将米力波勒的眼睛送还。” 西莉亚立刻否决，“不，我想这种事还是交给老，莫勒阁下决定为好。” 玛丽扬起眉，还好莫勒和斯诺不在，否则说不定真会打起来，尤其斯诺那个暴脾气，恐怕很难收场。 安娜笑道：“不愧是精灵的王，真是慷慨得令我钦佩。既然您都愿意交还命运之眼，那么不知您是否愿意偿还斯诺被削去的第三节骨呢？” 有位精灵当即高声喝道，“安娜阁下，请您慎言。” 玛丽有些头疼：当然，某个炎族矮子的脾气，也算不上好，尤其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的臭毛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西莉亚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温暖，她被玛丽揽入柔软的怀抱，头顶传来对方略带沙哑的嗓音，“我们无意干涉精灵的内政，精灵族对世界所做的贡献，有目共睹。我想，所谓个人恩怨，在世界倾覆面前，都不值一提。” 玛丽灿金眼中竖瞳显现，“只是，我们仍想向您确定，精灵族这一次，仍会站在文明与生命的一边。” 精灵王的双眸，依旧难辨情绪，“精灵一族永远立足于文明与传承。” ………… 与精灵王的会面结束后，西莉亚跟爱丽丝去取凋亡之月。 作为能与沉寂之泉抗衡的遗物，传闻它在选中血族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种族可以驱使它的力量。 西莉亚本以为这是谣言，毕竟说起来，血族只是精灵养的狗，哪有狗能用主人却不能用的道理。 爱丽丝却表示：“我也无法驾驭那力量，但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定然可以。请多加小心，他很桀骜。” “他？”西莉亚注意到她的措辞，“凋亡之月拥有灵性？” “或许。”爱丽丝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与我们不同，更像是后天诞生的。” 两人又回到莱尔湖，四盏灯已全部点亮，光明力量笼罩这片大陆，这里再无黑夜与白日之分。 不喜日光的德拉，自然躲在某处地下室里，身边有两位巨龙跟随看守。 光明的气息让他感到昏沉，不知在黑暗中睡了多久，听到一声门响，他睁开眼，看到少女缓步走来。 他连忙起身，从胸口取出一面光洁却看不清镜面的镜子，“快拿去吧！” 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总算能卸下这该死的遗物，回到乌洛比斯大陆去，他真是一天也受不了这里浓厚的光明气息了。 回去后，他要请假一个月，好好休息一番。 要不干脆请半个学期吧，哦不行，他的存款还无法应对，天杀的默尔林，物价怎么那么高？ 但他举着手，等了半天，也没人从他手中接过那面遗物。 德拉恍然抬起头，却发现少女不见了，连同整间地下室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有清冷的光落在身上，他仰头，看到一轮静谧的月。 月光下，他的视线也被一片朦胧的银色覆盖，他伸手试图擦净视野，掌心却黏上银色液体。 他的手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他清楚那不属于他的力量，也不属于他的血脉。 那属于泽密斯一族，最后的继承者。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位身形纤瘦的少年迎着月光走来。 “德拉库洛。”他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什么？”西莉亚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血族少年，把脑袋凑近了，努力分辨他正在碎碎念着什么。 “德拉？”他念自己名字干嘛？ 她看向爱丽丝，“这是怎么了？” 爱丽丝眉头微蹙，“凋亡之月已将他的意识拉入梦魇之中。” 西莉亚笑道：“入梦啊？这活我熟！” 第165章 他回想起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他注定是个下等货色，从懂事起，他就明白了这点。 记忆起，他便与养父母和一众兄弟姐妹生活在破旧的大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双双干瘦饥渴的眼睛，注视着那男人教授技巧。 关于童年，他也记不大清了，大多时候都是饥饿，偷窃，挨打，忍耐，等待。 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食物不会出现在盘子里，想要什么，就得去偷，抢，骗。 繁华的城市像一座蛛网，他们是被困其中的猎物，在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前倒下。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生会像那间屋子里的木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腐烂发臭，直至死亡。 但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庆幸，他的一生，全是意外。 第一次意外，他到手了一只空间袋，还未来得及拆解，它的主人便找上门来，并自以为是地解救了他们。 “可怜的孩子，你们自由了。”他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清澈又愚蠢。 这座城市没有自由，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走进另一间牢房。 在新的牢房里，被人们称为福利院的地方，他被洗剥得干干净净，像一只瘦干的幼猴，任人打量挑选。 一个苍白阴沉的男人挑走了他和另外几个“家人”。 管理员谄媚的笑容，模糊在阴沉的雨中，“能成为那位大人的家仆，你们可真是撞了大运。” 至于“那位大人”叫什么呢？他也不记得了。他没必要去记住死人的名字。 在漫长的雨夜，他成为了一名血仆。 他恐惧，但并不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啊？ 血仆的生活和过去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暗杀，欺诈，狩猎。他在那里学到了更多生存的技巧，以及无用的知识和自我。 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痛苦，并非是因为饥饿、寒冷、疼痛，而是因为自我存在于这个世界而痛苦。 他甚至恨起了那双蓝色的眼睛：为什么要偷她的东西呢？她凭什么“救”自己呢？做一个小偷有什么不对？一无所知地活着有什么不好？ 痛苦麻木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在麻木中挣扎，最后栽进浓重的夜色里。 血兽们在夜色中争夺权力，抢掠地盘，就像一群野狗不知疲倦地撕咬。而血仆，是斗争中最常用的耗材。 不出意外，他会像其他倒霉蛋一样，在某个夜晚化作灰烬，结束下等货色毫无价值的一生。 又一次，在他的旧主失败后，由于出色的技艺，他得到新主的赏识。他不记得自己换过多少任主人，他早已懒得去想了。 一把刀而已，实在不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在新主的“武器库”里，他遇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身形纤瘦高挑，少年面容如玫瑰漂亮鲜艳，翠绿双瞳仿佛昂贵的宝石，在烛火中熠熠生辉。 后来他才明白，明亮的并非少年的眼睛，而是他的灵魂。 少年有着与这里截然相反的温柔善意，但他同时又是狡黠而聪慧的，他清楚如何在这混沌的泥沼中独善其身，却又总是会对其他人的困境施以援手。 他知道，想要活得更久，就得离这样的人远点。 但他的人生，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吗？ 少年说，“我叫德拉库洛，你可以叫我德拉。” 他当然知道他叫什么，他是主人手中最有价值的棋子，泽密斯一族最后的血脉，主人没有吃他，是想用他换来更好的筹码。 德拉说，“终有一日，你我将重获自由。我有预感，那一天很近了。” 自由？呵。他嗤之以鼻。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只是一场空想，而枷锁与生俱来。 但他脑中，却难以抑制地回想起那双湖蓝色的眼眸。 只是后来，主人没有等来那枚筹码，他也没有等到少年预言的未来。 灭顶之灾来得如此之快，就如骤然而至的风雨，以无数财富堆积的华美宫殿，在魔法的光辉中，在雨中化作一片泥泞。 好在巨人摧毁蚁穴时，不会在意那些仓皇逃命的蚂蚁。 破碎的雨声中，他听到少年大笑，“我们自由啦！” 他也想笑，却在下一刻，被沸腾的血脉按倒在地。 他一点都不意外，新主人固然“慷慨”，给予了他更多的血脉，这也意味着在关键时刻，他会成为主人的力量来源。 他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容，如一支被雨水浸透的玫瑰，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也依旧美丽。 他笑了出来，“跑吧，德拉，自由就在前方。” 少年却刨开胸腔，取出了心脏，泽密斯的血脉在他的掌心流淌，那银色的血液如月光般纯净。 德拉将血喂给了他，将自己喂给了他。 他说，“吃了我，然后活下去吧。” 他继承泽密斯一族最后的血脉，活了下来。 后来，他杀死虚弱的主人，又吞噬了歌诺希的血脉，被血族联合海妖追杀。 他用尽一切办法活了下来，他从未如此渴望活下去。他不能死，德拉不能死。 德拉逃往了另一座大陆，因为他曾说过，他想去默尔林看看，据说那里是自由与魔法的土地。 但即便来到默尔林，世界仍然没有改变。野狗们依旧在彼此撕咬，权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更迭，只是换了一种看似更温和的方式。 好在这座举世闻名的魔法之都，对他们这些鼠辈，同样敞开怀抱。他得以继续行走在腐烂的阴影中，躲避着来自同族的追猎，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除了默尔林的物价更高外，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记得意外发生的那天，是个月明星稀的寻常夜晚，他跟时光之漏们在一块蹲点。他有过许多身份，线人也是其中之一。 队伍里的人类女法师正在抱怨今年的待遇又创新低，兽人男法师则在念叨家里的孩子不好带。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苦恼，但都与他无关。 他在黑暗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血色光芒，以他多年跑路的经验，本该第一时间逃走，让这些法师给自己垫后。但不知怎的，他却下意识拉了那个兽人一把。 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而这次对方势在必得，甚至对默尔林的执法部队——时光之漏下手。 他听到女人的怒骂，“这群血兽疯子！” 是啊，即便事后查起来，那也只会是一群失控的无主血兽罢了。 事情又是如何解决呢？他记不太清了，力量流失后的他意识模糊，只记得一片幽紫色从暮色中走来。 那好似宝石，又似夜幕的紫色，凝视他许久，最终轻声叹道：“可怜的孩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清澈、怜悯，仿佛洞察了他悲哀的一生。 自此，他有了一位新主人——黑龙一族的族长，他接受了仆人的身份，但拒绝了血脉之力。 他的龙主，依旧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当然，孩子。如果你不愿接受，我不会勉强。” 得益于拉特西斯之名，追猎者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人生第一次，他能够自由行走在街道上，而不必警惕投来的任何目光。 他自由了吗？他不知道，但他想，至少德拉得到自由了。 他找了一份学院导师的工作，挣不了几枚金币，但是足够体面。 “德拉老师”这个称呼，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他站在漫天黄沙之中，抬头望着场上的学生，投出了手中的硬币。 下一刻，这枚硬币被攥在白皙的手中，黄沙退去，他又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湛蓝澄澈，仿佛雨后的晴空，是他许久未曾得见的颜色。 那双眼睛中，没有熟悉的怜悯，只有平静的审视，以及几分愠怒。 他听到她叹了口气，“德拉老师，怎么说呢？唉……” 她望向高悬夜幕的孤月，“这样玩人，很有意思吗？” 朦胧月光如银辉洒落，无人回应。 少女轻击掌心，“出来。” 一抹蓝色光辉从她的掌心溢出，于昏沉的夜色中绽放出鲜妍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折射出水晶般的光华，转瞬间点亮黑夜。 恍惚间，他望着那轮圆月上，落下一道模糊的身形。 “你如何确定他是否想醒来？”对方的嗓音熟悉又陌生，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暗哑，咬字柔和清晰，那是受过贵族教育的发音。 “你又能否替他做出决定？” 少女切了一声，“少跟我玩诡辩。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如果不戳穿你的谎言，我与你有什么区别？” 那道身影越发清晰，“美梦若能令人幸福，也不是失为一桩好事。大多数人，都更愿沉沦于梦中，而非残酷的现实。” 他看到他扎成一束的银白长发，在满目水晶花瓣中摇摆，他俯身折下一捧花，递到了他的面前。 “德拉。”他的双眸，好像浓绿的宝石，在璀璨的水晶中，也不失光彩，“收下我的花，你会回归现实，忘记这场梦，继续做学生们喜欢的德拉老师。”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听她说出真相。” 对他这种下等货色来说，真相一点也不重要，他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也只是活着而已。 他的过去无可缅怀，他对未来毫无期待，他在当下得过且过。 脑海中，却再次显现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多年前的痛苦袭上心头，他想起了每一次，对自我的扣问，对世界的质疑。 最终，他抬头看向少女，那双湛蓝的眼中似乎涌动着生生不息的火焰。 “告诉我真相。”他念出了她的名字，“西莉亚。” 眼前一切如梦幻泡影，须臾散去。梦境碎片如雨淅淅沥沥，他行走在雨夜中，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昏沉的雨幕中，亮起一道蓝色的光门，少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德拉老师，走这边。” 他跨越光门，睁开双眼，却发现屋子里挤满了人。 坐在床边的拉特西斯，揉了揉他的脑袋，“欢迎回来，小德拉。” 他的目光却落在蓝眸少女身上，“那么，真相是什么？” 第166章 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在进入德拉的梦境后，西莉亚很快就觉察不对。 作为梦境的主人，德拉或许会忽视某些细节。但身为旁观者，西莉亚可以清楚看到他潜意识中的深层记忆，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一步步迈入既定的命运中。 正如德拉自己一直所强调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出生至今的经历，他注定不会是故事中的主角，却被命运推向了这盛大的舞台。 他站在舞台中央茫然无措，观众席始终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每当西莉亚想追查时，对方就如一滴水汇入海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会是意识体吗？西莉亚不那么认为。德拉已经通过他们的精神检测，又长期与他们相处，意识体完全没有下手的空间。 那会是谁？爱丽丝所说的凋亡之月灵性吗？梦境的主人确实为德拉本人，但并不代表着构建梦境的是他自己。 梦境中的内容有虚构成分吗？或者，整场梦境都是灵性编造的故事？ 她清楚，作为侵入对方梦境的客体，必然有一个精神锚点。她的锚点是德拉记忆中的自己，那么对方的是什么呢？ 她在明，对方在暗。西莉亚观察、思考着这场梦境，一遍遍地重复、轮回。 最终，她找到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那是将幼年德拉从盗窃团伙中救出的法师，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德拉的人生里，但在这场梦境中，许多人有着相似的眼睛。 这些眼睛隐藏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德拉，任他在泥潭中挣扎。 又一次梦境重启后，西莉亚抓住了那双眼睛，眼前的魔导师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湖蓝色双眸清澈而温柔。 混乱而喧嚣的城市街区，她们都像是局外人，与此地格格不入。 “你好？”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特洛夫之眼的法师。” 西莉亚低头，看了眼胸前多出的徽章，梦境自我是个体意识的投影，一枚徽章而已，不过是法师身份的证明，还不至于在她的内心留下印记。 那只有一个可能。 她握紧女人的手腕，炽日的光辉自掌心盛开，湖蓝色双眸在光辉中融化，她听到一声轻笑，“哎呀，被发现啦。” 笑声中带着几分愉悦，“嘘，小声点。多美妙的一个故事啊，别打破它。” 西莉亚难以理解这种独特审美，“美在哪了？是他被迫成为血仆？还是被血族追杀几十年？” 一轮圆月从耀眼光辉中升起，清澈月光如泉水流淌，与炽日相庭抗礼。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他只是一个街头混混，最终死于某次街头斗殴，或是因偷窃入狱，重复那不值一提的贫瘠人生。” 对方的声音像树枝拨弄细沙，轻微而细碎，伴随阵阵笑音。仿佛夏日里远去的蝉鸣，只让她觉得聒噪。 “而现在，他已经能与你们这些天生的主角，站在同一舞台上，这不是很美妙吗？” 西莉亚压下心中不耐，“所以，你编织了他的命运？你认为，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高挑纤瘦的身形从银雾般的月色中走来，“他是被爱与恨，苦难与幸福，绝望与希望，共同浇灌、成长、孕育而出的一株花。他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卑劣，拥有了更纯然的灵魂。” “麻烦先停一停，我有点想吐。”西莉亚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反感，不由庆幸这里是梦境，她不会真的吐出来。 “戈多的受召者，你就像你的主人一样，毫无品味。”少年漂亮鲜艳的容颜宛如绽放的玫瑰。 “我跟祂是合作关系。”西莉亚想起了那款游戏，认可对方的部分观点，“不过，祂确实是没什么品味。” 西莉亚注视着面前与德拉一模一样的脸，或者说“德拉库洛”本人。 “但也比你好的得多。你为他精心规划一条荆棘之路，塑造他的人格与品行。但是，现在的他，是你想要的模样吗？” 被她一语中的，对方沉默片刻。 “好吧，我得承认，他并没有达到我的理想目标。我原本希望他会成为埃尔伯特那样的人，可惜……” 埃尔伯特那样的人？这家伙的期望未免也太高了，这不得把德拉给玩死？ “因为拉特西斯出现了，你的计划没能继续执行。”他记忆中的黑龙族长，是如此高大而温柔，显然在德拉的心目中，桑拉便是母亲般的存在。虽然他绝对不可能在嘴上承认这件事。 想必桑拉是看到了他的命运，才会收他做侍从，却没有给予他血脉。 “那头黑龙确实好管闲事。不过她也算帮了个小忙，填补了他生命中缺失的亲人，令他的灵魂更趋近……”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西莉亚直接打断对方，戳破了计划中的最大漏洞，“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将他推上命运的舞台，他也只会成为他。” “你从未能真正改变他。你不过是写下一个蹩脚的故事，认为他能从中得以新生。但他仍然是他，无论是小偷还是导师。” 少年不紧不慢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你可以选择告诉他真相，我们来赌他是否接受。” 西莉亚识破他的目的，“就算我赌接受赢了，你也可以认为是在你的改造下，他才拥有了直面真相的勇气。” “难道不是吗？凡人的魅力就在于他们的可塑造性。”少年笑得很坦然，他似乎早已猜到结局，赌局只是他观点的论证。 这傲慢令她恶心，于是西莉亚再次踩住对方痛脚，“可惜的是，他没有成长为你想要塑造的模样，他只是成为了他自己。” 少年的笑容退去，“那么，你愿意打这个赌吗？” 西莉亚拒绝，“我不会与你打赌，我会直接告诉德拉真相。” 少年目光幽邃，“即便你连真相的全貌都不知？” 西莉亚笑了，“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炽烈的日光大盛，记忆再次流动，她走向那个立于漫天黄沙中的身影。 ………… 德拉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这便是我所知的真相。”看热闹的人群已被驱散，寂静的室内，只留下她、拉特西斯、爱丽丝三人。 德拉下意识看向拉特西斯，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有一道命运之线，横亘你的生命，操纵着其他命线。” 他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我可真是谢谢他了，费尽心机导演这么一出好戏，却只得到了我这样一个废物。” 自己荒诞的人生，只是博人一笑的戏剧。他的爱与恨，挣扎与麻木，都由对方编写。 但德拉还有一点不明，“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西莉亚摊手，“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灵性，他的自我意识和性格都很圆满。也不像是神明碎片，西莉亚能感知到他的力量并不完整，且与凋亡之月并非同源。 拉特西斯念出了一个名字，“加西亚萨伊德勒斯布莱德。” “谁？”对血族历史一无所知的西莉亚，没认出这个名字，只觉布莱德这姓氏有点耳熟。 “哎呀，被发现了。”床上的德拉忽然睁开眼，那是一双绿宝石般明亮的眼眸。 少年从床上蹦起身，他笑得十分开心，露出左侧脸颊上的笑靥，“拉特西斯，你怎么猜到是我？” “用脑子猜的。”黑龙族长懒得搭理这种品味低下的家伙。 “血族现存最古老的先祖，如果有人知道五万年前的真相，那么其中必然有他。”爱丽丝为西莉亚解释对方身份。 少年目光转向黑夜的仆从，“已经多少年未见了，爱丽丝？上次见面时，你还处在幼年期，下一次轮回是什么时候呢？” “在末日危机结束前，我不会进入轮回。” “真可怜啊，永生对你们这些神仆而言，就像一场无法解脱的诅咒。”少年貌似惋惜，脸上笑容却依旧，“守着神明赋予你们的职责和力量，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磨、灭亡，或是发疯。” 爱丽丝平静的脸上，一丝愠怒转瞬而逝，最终，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说完了吗？”一只手按住少年的脑袋，将其转向一双湛蓝的眼睛，“现在，该轮到我方提问了。” “你究竟是什么？你与菲尔斯托姆是什么关系？你是否知道精灵守护者的去向？” “真心急啊。”少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戈多的受召者，我并非七神的碎片，没有义务协助你。” “那你特地现身，难不成是为了挑衅爱丽丝？”西莉亚直切主题，“不如把话说得直白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对眼睛。”少年笑弯了眉眼，“你将它带给我，我就告诉你守护者的去向。” “什么眼睛？”西莉亚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你的老师莫勒，曾舍弃的那对眼睛。”没等西莉亚开口，他继续道，“别急着拒绝，你不如先问问他的看法？” 老师的眼睛，守护者的力量，凋亡之月，血族先祖……一系列信息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最终她抓住了那束稍纵即逝的灵感。 “你是，守护者的力量化身？” 少年露出一分惊讶之色，“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西莉亚懒得跟他废话，湛蓝双眸中亮起金光。随即，日光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间狭小的地下室，转瞬浸没在炽日的光辉中。 顷刻间，少年便感到自身将要融化进这耀眼的光明中，却无处可逃——对方已按紧他的双瞳，将他困在这具躯壳中。 “是生命之流？不，那家伙的力量应该被沉寂之泉消耗殆尽了……”要舍弃这具化身吗？不，他绝不能失去凋亡之月的力量…… “真奇怪，作为守护者的碎*片，你却对我们一无所知？” 生命之流的确沉睡了，但他的力量已转交给西莉亚，正与大地之茧融合，并会在将来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戈多的魔力。 因此，她也能吸纳日神的力量，吞并守护者或许做不到，但汲取他的部分力量，还是很轻松的。 她没耐心，也没那个脑力跟这种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周旋。直接吞噬掉，获取他的记忆和力量就好。 “即便你吃了我，也无法找到守护者的所在。” “哦？看来你骗了我？”西莉亚反而加强了力量，“算了，死人总不会说谎。” “等等！”原以为戈多的受召者会更善于交涉，怎么她像玛尔德雅一样热衷使用暴力！ “生命之流已经沉睡，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而对方无动于衷，力量仍在迅速流失。 “守护者被囚禁在精灵祖地！” 她方才停下，“囚禁？” “我能感知到他仍身处精灵之森，但多年来从未在外界现身，因此我怀疑他被囚禁。” 西莉亚持怀疑态度，“守护者是日神最强大的碎片，按理来说，应该拥有接近神明的权能，谁能囚禁他？”那家伙说不定比遗落异界的戈多碎片还强。 “我不知道。”对方沉默片刻，“这与当年精灵一族……有关，我不能告之你！一旦透露这个秘密，我将从存在上被抹除。” 总算听到一句实话，西莉亚暂时收手，“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了吗？” 灼目日光渐散去，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苍白而美丽的精灵，他金色的长发下，红眸如凝固的鲜血。 “如你所见，我曾是个精灵。” “继续说。” “再说我就被抹除了。”见她神色不耐，他只能挑点能说的，“我由守护者创造，继承了他的部分力量，掌管凋亡之月，以及血族的繁衍。” “但你没有继承他的记忆。”继承力量这话也很有水分，这家伙实在太菜了，连虚弱版的生命之流都远比不上，一直在虚张声势而已。 “很显然，与你们这些真正的神明碎片相比，我的力量和知识都太过微薄。”对方能屈能伸，“但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寻找守护者。” “你要怎样找到他？” “呃……”话题又绕了回来，他不由后退两步，生怕她又直接动手，“那对眼睛，是守护者的力量化身。” 不出意料，对方果然不满：“你不也是他的力量化身？” “我跟他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他的力量早就与凋亡之月融合，“莫勒才四百年前，他们的联系必然更紧密。” “你既然认为他被囚禁，那他又是如何将力量给予莫勒的？” “正是因此，我才怀疑他被囚禁在原初之卵中。” 原初之卵？原初精灵诞生之地？ 西莉亚与拉特西斯相视一眼，“我们会与莫勒商议的。我希望你已经对我说了实话。” “当然，当然。”他举起双手，“我保证，以后对您，只说实话。” 第167章 她并非为证明自己而来 “原初之卵？”听完西莉亚的转述，斯诺眉头紧蹙，“那是精灵一族的圣地，别说你们外族人，就算是原初精灵，也只有特殊情况才能进出。” 安娜催促道：“少卖关子，快说。” “原初精灵只有在诞生、死亡、结契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原初之卵，且不允许契约对象以外的外族人进入。” 西莉亚思索道：“这是事关世界存亡的大事，能否稍作让步？” “可惜，这是精灵祖地的规则，已经与那片土地融为一体。就算我们能说服整个精灵族，却无法改变那里的规则。” 西莉亚只能转换思路，“斯诺，你有结契的打算吗？” “我是个山民，我就算结亲，也只会在高山的见证下举行仪式。”说着，他笑着看向莫勒，“为什么不问问你的老师，想必他心中早有合适的结契对象。” 火烧到自己身上，西莉亚便不吭声了。 莫勒忽略他的调侃，“即便我们获取准入的资格，原初之卵能否开启仍是未知。即便以最乐观的估算，恐怕也要二十年。” “二十年也太乐观了。”斯诺撑着下巴，微微摇头，“自埃曼出生后，那里再未有过新生。阿特丽拉的诅咒说不定要成真了，原初之卵终将彻底腐朽。” “别太悲观了，一定有什么办法。”西莉亚转向一直沉默的苍白精灵，“加西亚，那双眼睛能让我们进去吗？” “说实话，不能。”加西亚连忙补上一句，“但它或许能唤醒守护者。原初之卵与守护者联系密切，原初之卵虚弱，守护者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西莉亚只觉得头疼，这些神明碎片怎么没一个靠得住的？不是沉睡就是虚弱，还有被困异界的。 “那您打算如何以它唤醒守护者？”莫勒很清楚，没有任何力量能穿过先祖设立的层层屏障。作为后裔，他们只能在外祈求，等待原初之卵回应。 但正如斯诺所说，原初之卵已有两百多年没有给出回应了。他也曾怀疑，那座象征着精灵历史和辉煌的巢穴，是否已真正死去。 加西亚抬起头，“那双眼睛揭示着过去，现在与未来。我们能通过它的力量，回溯原初之卵开启的时间。” “但那只是一场幻梦，我们无法接触既定的过去。”莫勒回想起两百年前发生的一切，目光逐渐幽暗。 “她可以。”加西亚指向一旁的少女，“守护者定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是神明碎片的职责与本能。” 西莉亚只觉头疼，不由拧了拧眉心，“你的意思是让我借助那双眼睛，回到过去，然后等守护者找上门？” “先不论我不了解精灵，或许他们部分高层也被意识体操控了，才会导致守护者消失。就算排除万难计划成功，我见到守护者并唤醒了他，那也并不意味现在的他会苏醒。再退一步，我们真的救出守护者，他也有可能因力量消耗，陷入沉睡，大家白费功夫。” “这计划漏洞太多了，几乎每一步都有很大的风险。我认为还是先取回凋亡之月的力量，等待生命之流苏醒更靠谱些。” 斯诺点头，“我赞同，寻找守护者的确重要，但当下的主要目标，还是清除意识体。更关键的是，精灵的内部形势并不明朗，即便有我们陪同，也未必能保证莉亚的安全。” 众人看法一致，精灵作为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种族，一旦深入他们的领地，谁也不清楚那里究竟会有怎样的隐秘力量在等待他们。 西莉亚将手伸进了加西亚的胸腔，她知道凋亡之月就在那，她也明白对方一直在试图拖延，就是想避免交出这神器。 “等等！还有办法开启原初之卵！”果然，他又开始了。 她回以白眼，“你非得要这种时候，才能老实点吗？” 他老实地即答，“让原初之卵孕育出新的生命。” 斯诺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你同时拥有生命之流与大地之茧！掌握着新生和生命的权能！”加西亚试图阻挡她的手，却被炽热的光辉逼退，只能任她在里面摸索。 “说点有用的行吗？”西莉亚已经握住了光滑的镜面，“你觉得我现在能做到？” 只是驱散埃尔贝德的死亡阴影，就让生命之流陷入沉睡，让原初之卵重新孕育生命，更不知要多少力量才能实现。 她抽出镜子，凋亡的气息萦绕在指尖，又被炽日与沉寂压制，化作一轮银雾般的月，融入黄昏之种。 生命之流似乎随之颤动，但仅有一瞬，又再度潜入大地之茧中。 “砰！”加西亚跪倒在地，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抽离、融化，甚至连自我意志都产生了变化，一种由衷的喜悦和臣服，开始占据他的思绪。 不，必须尽快放弃这具化身！难道你还想再给自己找个主人吗！ 但失去了凋亡之月，他与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最终，他低头对新主行礼，“愿成为您的力量。” 西莉亚感知到凋亡之月与他之间的联系，“难怪你不愿交出来，你竟然将自己寄托在一件遗物上。”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血族才能驱使凋亡之月，根本在于力量源头是他，他自然能决定使用者是谁。 他苦笑道：“但我所提及的计划确有可行性，我也是想救出守护者。” “你的目的是什么？”西莉亚可不觉得，这样的家伙，会有什么拯救世界的理想。 苍白的精灵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由，真正的自由。” ………… 自由，对曾经的尤菲莉娅来说，只是诗歌里的一个词汇，它不存在于现实中，对自己而言毫无意义。就连想象它，也是空洞而虚泛的。 而如今，行走在这座草木芳菲的废墟之城，她却真实感受到了这个词。 她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走在想走的道路上，即便前方遍布未知的荆棘，她仍能感受到内心那指引自己前行的力量。 “尤菲！”她转过身，看到了呼唤的同伴，“你那边清扫得怎么样？” 她看了眼手中的银色表盘，“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幸存者，你们呢？” “我也是。”同伴拨弄了下表盘上的指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搞不清究竟是人全死光了，还是那棵巨树的影响。” 尤菲垂下眼，埃尔贝德曾经有近千万人口，如今这里却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 不知父亲和哥哥，是否还在人世？她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但她并非是为证明自己而来，而是想让哥哥，也看到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你们两个过来集合。”男人浑厚的大嗓门从上方传来，他们仰头看到一颗悬浮的眼珠，“斯诺阁下回去开会了，我们先集合修整，等待其他人支援。” 修整地似乎是某位贵族的庄园，整体建筑保持得还算完好，尤菲在花园里见到大片云霞般的玫瑰，在无人在意的地方盛放。 带领他们这支小队的是魔导师哈里斯，他是霍伦维尔人，被点灯队伍从博兰德救回。据说正是他守住了那里的魔力井，才得以顺利点亮第二盏灯。 但他醒来后，从未有居功的意思，也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是自称为阿斯塔德阁下的追随者，并在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救队伍。 哈里斯已清理完这座庄园，现场绘制出一座符文魔法阵，尤菲虽然看不懂，但也能猜出应该是防护阵。 她在法阵内，找了处台阶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花园里火一样的菲尔莱茵，恍惚中，青年正坐在满目灼艳的夏花之中，好似一幅传世的画作。 但当她眨眼后，唯有满园鲜花，再不见人影。 “尤菲。”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她的手已伸向剑，注意到来人后，也没有离开剑柄，“抱歉，有点走神了。” “没事，放松下也好。”来人在她身边坐下，“听说这里是你的故乡？” “对，我也是霍伦维尔人。”她摸索着剑柄，这把陪伴了她一路的剑，似乎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这一路走来，不太容易吧。” “还好，有大家的照顾。”论实力，她一个中阶骑士，在任何小队都是垫底的存在，但并没有人苛责她，或是对她有所宽待，她和许多同行者一样，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啊，抱歉……” 她不理解对方为何道歉，突然感到凉意从脸上滑过，惊讶地抚上脸颊，却发现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高阶骑士哈维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取出手帕，“抱歉，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不，我并不难过。”尤菲接过手帕，心中只是有些怅惘，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处花园，火红的花丛中，再次出现了青年的身影。 这次，他转过身，与她遥遥对望。 “锃！”长剑骤然出鞘！尤菲猛地起身，“警戒！有精神攻击！” 时刻注意队员动向的哈里斯，立刻启动符文阵，在场的圣骑士使用魔法捕捉意识体，但搜寻一番，却毫无所获。 小队的高阶法师举起手里的表盘，“附近有生命迹象！越来越近了！” 即便没有她提醒，众人也能看见，有一道修长身影，正从玫瑰丛中走来：她漆黑长发扎成两束垂落在身前，亚麻长裙上点缀着蓝色花纹。 这身质朴简洁的打扮，像一名路过的大地女神祭司，但在这片没有生命的废墟中，可不会有祭司前来传教。 她如天空澄澈的蓝色眼眸，扫过众人，每个被她注视的人，都陷入了无法挣脱的过往，沉浸在或痛苦、或美好的回想中。 “纠缠谬误！”哈里斯第一时间回避了精神袭击，出手便是他的成名魔法，以错乱元素扭曲周围的魔力，扭转现实与虚幻。同时，脚下的符文阵大放光芒，精神屏障转瞬覆盖阵中的所有人。 他的应对堪称完美，只是，他对上的人是盖亚。 “做得不错，孩子。但没有意义，就像我们的生命。”祭司打扮的女人，捧出一只果篮。随后，他释放出的魔法都化作果篮中的浆果，她就像收割着秋日的麦穗，吸取着这里的魔力，包括符文阵本身。 精神屏障失效后，更多人陷入幻象。哈里斯试图释放魔法求援，却发现所有魔力都在女人的掌控之下。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好恐怖的精神力，连他都无力抵抗，再次将自己转化为傀儡吗？不，时间太短了，做不到…… “轰”地一声巨响，令哈里斯挣脱出几分清醒，望向远方突然炸开的一道雷光，随即，有数道电光雷霆接踵而至。 尤菲握紧插。入掌心的剑，即便在剧痛之下，她的神智也越发昏沉。 她看着天空的雷光，不由想起了将这枚烟花赠予她的人，那个不靠谱的队长，总算没在这件事上骗她。 就像她说的，这是个“够劲，劲很大”的烟花。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彻底迷失前的一刻，尤菲看到一抹滑过天际的金色流光。 ………… 金色流光如约而至，在漫天雷霆中，金发骑士坠入满园玫瑰之中，在强烈的冲击下，庭院都随之下陷了半米。 他已拔剑，斩出一道光辉，雷霆之光也在此刻黯淡，天幕垂落金色的光雨，照亮了那个怀抱花篮的女人。 她露出笑容，“你果然来了，埃尔伯特。” “盖亚，你为何要来？”他手中的剑褪去了灰暗的外表，越发辉煌耀眼，他仿佛正握着一轮初生的旭日。 霍伦维尔已成定局，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的到来，毫无作用。 “你曾向我寻求的真相，你找到了吗？” 埃尔伯特一言不发。 “万物终将走向灭亡，我已为你揭示所有结局，但你仍执意站在另一边，为寻找那个真相。” 盖亚抽出一根发丝，“既如此，我便告之你真相。” “不，停下吧，盖亚。”金发骑士抬起头，暗金双瞳中映出满园玫瑰，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母亲正低头剪下清晨的玫瑰。 在盖亚精神力的影响下，就算是他，也无可避免地回想起过往。 他知道，他不会从盖亚那得到任何真相或是答案。 “或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终将走向灭亡，而我们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但即便一切最终都会走向虚无，我们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存在，即是最大的意义。” 盖亚捻着命运的丝线，却有种无力掌控之感，“埃尔伯特……” 埃尔伯特再度拔剑，“请原谅，我将以此剑，捍卫我们的意义。” 第168章 金手指觉醒新天赋 埃曼靠坐在窗前，远方似乎有一道雷光，从天际一闪而过。 在这片渐恢复生机的土地上，气候也逐步正常，算起来是该到春雨的时节了。 “咚”地一声轻响，他低头看到窗外的少女，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大忙人，开完会了？” 西莉亚打了个哈欠，“你有看见纳希吗？” “她不在那个炎族医师身边吗？” “在的话，我就不来问你了。”刚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轰鸣声逐渐逼近，她不由望向天空。 “要下雨了吗？” 埃曼推开窗，“要进来躲雨吗？” “你动作很快嘛。”西莉亚探出头，瞧见里面那张铺着被褥的床，米白床单上印着浅绿的叶，显然经过了主人的挑选和打理。 埃曼摊手，“我们都抵达莱尔湖快两天了。” “这里没有黑夜，很难分辨时间。”但身体告诉她，你应该休息了。 她一手抓住窗沿，正打算跳进去，却被他反握手腕，“别那么小气，就借个地方睡一觉。” 埃曼笑着从窗口跳出，“你还是喝点药剂先对付下吧，来正事了。” 西莉亚转身，只见一道金色光辉从天而降，仿佛一柄金色巨剑坠入大地。 而后有一丝微凉的细雨，落在脸上。 雷雨将至。 埃尔伯特一行人，踏着暴雨而归。 这场暴雨，仿佛要将过去数月来的不甘都冲刷干净，以倾泻的姿态泼洒而下，洗涤着这片饱受风霜的土地。 西莉亚在人群中见到了纳希，雨水拍打着高瘦少女，她仿佛一尊沉默而冷峻的雕像，又像是雨幕中蛰伏的猎手。 “纳希？”听到呼唤，少女转头望来，冰冷锐利的视线也柔和了些许。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我让她跑了。” 西莉亚用魔法为她撑伞，“你们遇到了盖亚？” “我循着她的气味追了上去。但我说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那的确不像我的族人，我感受不到她的灵魂共鸣。”纳希注视着眼前相似的湛蓝双眸，“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就像……” “一具空壳？” 见纳希点头，西莉亚转向带队的游族骑士，“埃尔伯特，你的看法是……” 雨水浸湿骑士的金发，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节制感，“我不清楚过去所熟知的那位盖亚，她还剩下多少。我认为，她的现状符合莫勒阁下的推测，她极有可能被意识体寄生，已成为他们的宿体。这次前来的也只是他们制造的一具分身，就像我们在前往莱尔湖时遭遇的敌人。” “看来，想要知道答案，还得继续寻找那群意识体。”倘若传说中的洛斯海，真是由意识体构建而成，那么已经得到教训的他们，恐怕只会更加谨慎。 见纳希有些丧气，西莉亚安慰道：“迟早会找到他们的，晚点抓到盖亚，你也能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纳希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下次我一定会亲手逮住她！” “让一让。”此时，随行的医师跑了过来，检查起队伍里受伤的人，“都受到深度精神力影响，需要送往赫克托斯那治疗。” 西莉亚协助他们将伤员抬向医疗室，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哦，可怜的哈里斯还没从梦境疗养院出来多久，就又要进去了。嗯，怎么尤菲也在？ “尤菲？”听到她的声音，短发少女睁开眼，朦胧视线出现了熟悉的魔法长袍，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段初出茅庐的冒险。 “队长，你那个烟花，劲真的很大。” 见她都开始说胡话了，西莉亚赶紧稳定她的精神力，却发现她只是暂时昏睡，不由松了口气。 医疗室里，赫克托斯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放那边。” 西莉亚注意到紧张的床位，“看来不只有盖亚前来。” 赫克托斯冷哼一声，“都是不成气候的东西，那些意识体，也只敢派遣这些消耗品过来送死。” 西莉亚不解：“生命之流和沉寂之泉都已落入我们手中，为什么意识体不选择撤退，还要试图消磨我们的力量？” “很简单啊，主人。因为他们还有没来得及撤离、销毁的东西。” 苍白精灵如一道幻影，在昏暗的室内显形。 “别叫我主人，我可承受不起，说起来你们血族不也与意识体有勾结吗？”她可没忘记那位血族大法师的事。 “冤枉啊！主人。您也知道我们血族不过精灵的狗，究竟是谁有问题，不必我多言吧？”即便自称为狗，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嘲讽和傲慢是笑容，仿佛一张面具。 西莉亚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不觉得以自己的阅历，能玩得过这个万年老东西。即便他现在受凋零之月的影响，被迫认她为主，也随时可能反咬一口。他绝不是可以合作的盟友，而是需要小心甄别其谎言的欺诈师。 “哦？似乎开始了。”加西亚忽然轻声笑道，“那孩子虽然是个冰系法师，脾气却比火山还要爆裂。” 西莉亚也感知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精神力，带着微凉的寒意，如清晨的霜雾弥漫开来，很快便覆盖了莱尔湖。 随后，更熟悉的精神力，如雨后萌发的新芽，丝丝缕缕地飘往埃尔贝德的方向。 门外，暴雨仍未停歇，但队伍已开始集结。 她走向立于雨中的精灵，“你也要参与清剿埃尔贝德？” 埃曼笑道：“我休息那么久，该活动下筋骨了。” 她目的明确：“你房间借我睡一觉。” 埃曼有点意外，“有热闹你不看？” “再不睡我要猝死了。”算起来她已经三天没睡了，唯一的“睡眠”还是在梦里跟血族斗智斗勇。 西莉亚望着天地间昏沉朦胧的雨幕，心想这样的天气，一定能睡个好觉。 莫勒注视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旁传来了斯诺的调侃声，“你不如回去陪陪弟子，有我们在就够了，这种小事用不着你出马吧。” 他收回了目光，“我是埃尔贝德事件的负责人。”他见证这场悲剧揭幕，也将见证它的谢幕。 埃曼听着击打在树叶上的雨声，想起初次误入她的预知梦，也是这样一场大雨。那时的他，还尚未看清前路。 “老中青三代原初精灵一起行动？真是罕见。”一滴降落的雨水，变化成水元素的形态，而后从中跳出了一名粉色长发的兽耳少女。 “你要加入我们吗，安娜先祖？”斯诺笑着收下了她的年龄攻击，并回以反击。 安娜身在阿罗拉尔，存在于此的仅是她的一道影子，“我只是来提醒你，让你家的纳希，离我的曾孙远点。虽然他早到了结亲的年纪，但我绝不会让他去终焉彼岸那么远的地方。” 斯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哎，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好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别多管闲事惹人嫌。” “你们聊完了吗？”英俊而阴郁的男人走来，打断几人对话，“队伍已召集完毕。” “当然！可不能让阿斯塔德阁下久等，我们出发吧！”斯诺大笑着，化作风雪漫入暴雨之中。 埃曼盖上遮雨的斗篷，走入人群之中。现在，他要踏上自己的路了。 ………… 西莉亚钻进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被窝，听着窗外的雨声，意识逐渐昏沉。 受遗物的影响，她难免陷入了它们的记忆，那些围绕着神器展开的故事，如电影在梦境逐一播放。 西莉亚看着沉寂之泉如何跨越时光，改变这片大地：她曾在这里安抚亡魂，轻吟死歌，甘甜而不竭的泉水，也曾孕育出新生。她旁观着自诩为主宰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迁徙驻扎，战争流离，循环往复。 直至一日，黑发黑眸的女人找到了她。自此，她将不再自由流转于大地，她的意识、力量，都被困在一口枯井之中。 但一口枯井又怎能困住她？真正令她留下的，是井中的金色光辉——生命的光流在其中沉睡，她清楚，保护他们，是神给予她的使命。 她以自身力量滋养他，却不知为何，她流失的力量越多，他也越发虚弱。 他苏醒的时间越发短暂，直至后来，他们再也无法脱离这口井。 最终，在她的意识将要消沉于井中时，她听到他说，“抱歉，我会带你回家，孩子。” 她的自我彻底消弭，与漫天的耀眼光辉，一同坠入静谧的湖泊。 水中睁开灿金的眼，他再度从枯井中醒来，见到一双似曾相识的蓝眸。 “你来得太晚了，玛尔德雅的碎片。” 西莉亚伸手抓住了他，“你还有意识吗，生命之流？” 但很可惜，这似乎是一场只能交互，却无法改变结局的电影。她站在无人回应的废墟中，望着一棵巨树拔地而起。 她也看到了斯诺领队前来，哈里斯和尤菲遇袭，埃尔伯特与盖亚交战，雷雨倾盆而至，精灵从雨幕中走来…… 等等！这是预知梦吗？感觉不太像？ 她惊讶地发现，整个埃尔贝德像是一张展开的地图，她点到那，视线便能转移到哪，她知道这里的过去、现在发生的一切。 鲜花是她的双眸，草木是她的耳目，她拨动一株藤蔓，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而身在这座城市里的三位大法师，却对此毫无所觉？ 这难道是大地之茧新的金手指？生命之流果然还是有点用的！ 为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催动一株玫瑰，别在了棕发男人的头顶。 莫勒顶着阿斯塔德疑惑的目光，“你很欣赏我的头脑？” 对方沉着脸从他头顶折下一束鲜艳的玫瑰。 斯诺看戏鼓掌，“哇哦，真是炽热的爱意，阿斯塔德阁下。” 望着远方那棵巨树，莫勒顿时意识到了，“莉亚？” 被发现的西莉亚，决定一视同仁，给每个人头上都来了点颜色。 斯诺整齐的编发间，顿时开满稚菊般的小花。 第169章 一座早已死去的地下之城 斯诺低头看着发辫上的白色小花，抬头又瞧见男人漆黑的长发间，开出蓝紫色的鸢尾花。 莫勒忍俊不禁，“很适合你们。” 阿斯塔德扯下挂在鬓间的花，“西莉亚……” 他的警告被人群的惊呼声打断，随行人员的发间或衣帽上，鲜花绿藤相继绽放。 斯诺揶揄地看向莫勒，“发现自己不是唯一的那个，感觉如何？” 莫勒接过阿斯塔德手中的玫瑰，“至少我是第一个。” 西莉亚决定装作没听到，她集中精神开始搜寻这座城市内的异常。作为霍伦维尔的第一大城市，它有着不输月光岛的面积，其中以北部城区最为发达，皇宫就位于其中。 如今，华美的皇宫早已人去楼空，她在一处偏僻角落，找到了那口井：与记忆中一般，幽暗深邃，仿佛直通地底，井壁上镌刻的晦涩符文，已被大地之茧的力量渗透，遍布青苔藤蔓。 很显然，意识体布局已久，这口井早在霍伦维尔建国前就存在了，甚至整个国家都可能是在意识体操控下建立起来的。即便后来出现阿斯塔德这样的意外，也只是延缓了他们的计划。 污染沉寂之泉，削弱生命之流，他们目标明确，直指大地之茧，那么它的腐蚀，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而在这座城市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落入枯井中，放任自己的意识下沉，跟随力量的指引，融入这片大地。 “莉亚？”莫勒的指尖碾过玫瑰花瓣，却没有得到回应，心知她已离开这片区域。 由于大地之茧的影响，他们的魔力无法覆盖太远，而精神力的受限就小得多。 众人在破败的城市里行进，精神力似连绵的细雪，又如萌发的新芽，探索着每一处角落。 埃曼突然停下脚步，指向远方，“那是什么地方？” “皇宫所在。”阿斯塔德望向那座光辉不再的高塔，曾几何时，它如同那顶荆棘王冠，是霍伦维尔的象征。现在，它却与这个已经死去的帝国，一同缄默于风中。 “她在那。”埃曼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一闪而逝，“又跑了。” “不必管她，她最擅长使唤别人。”阿斯塔德冷哼一声，“继续推进。” 精神力不断蔓延，他们抓到了一些意识体，也看到无数掩埋的骸骨，唯独没有找到幸存者的痕迹。这座生机盎然的城市，却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大地之茧唤醒了土地的活力，但无法救回那些早已丧生于此的人。 斯诺有些意外，“也没有邪。教徒的痕迹。” “在沉寂之泉的力量下，邪。教徒也无法生存。”莫勒看了眼意识体，“恐怕他们也很难应对黑夜的力量，尤其在冬季这一鼎盛时期。” 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理解神明的伟力有多么恐怖，仅是一件遗物，便足以摧毁一个国家，乃至整一座大陆，收割数以亿计的人命。 斯诺微眯起眼睛，冰蓝双瞳似有寒光，“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捕捉到的意识体，大多都是些被抛弃的废物，极不稳定，没有利用价值。 “留着吧，也许能借助他们与主体之间的联系，找到洛斯海。”真正的幕后主使还藏身在魔法的神域里，虽然暂时无法毁灭他们，但斩断他们最重要的工具，可以一试。 精神力如退潮的海水，逐渐离开北部城区，向着南面而去，朦胧中，埃曼似乎又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精神力。 他循着传来的方向望去，忽见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无需多言，三位大法师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黑发少女正站在枯井前，她周身流动着星河般的绚烂光辉，脚下躺着个生死未知的年轻男人，而她的手中，正提着个黑发蓝眸的年轻女人。 阿斯塔德望着女人那张没有情绪的面容，心绪一阵颤动，“希尔达……” ………… 西莉亚的意识在下坠，大地的力量包裹、守护着她，一直坠向地底深处。 对常人来说，地底只有泥土与幽暗，但身为大地之茧的宿主，她能清晰看到远方犹如银河的光带，在漆黑的地下世*界流淌——正是大地的地脉。 那是大地生机不竭的源泉，它孕育了生命与文明，也带来了灾难与荒芜。 她刚触碰到此处地脉，它便如雀跃的孩童，迫不及待扑向母亲的怀抱。漫长的岁月和纷繁的知识，在瞬间涌入脑海，好在她及时拒收信息，才没在这冲击下变成傻子。 【好孩子。】她以意识安抚跃动的地脉，【大地深处是否有被污染和腐化？】 她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心中松了口气，至少地脉还是安全的。倘若地脉被污染，恐怕格伦米大陆都将成为历史。 【大地深处是否有生命的异常活动？】 这次，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带我去看看。】星河光带环绕她旋转，地脉将她送至一片广阔而恢弘的地下空间。 “我天……”西莉亚远远望着那座隐匿在黑暗中的城市，一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座庞大的地底城市就位于霍伦维尔之下！而他们对此竟一无所知！阿斯塔德在这住了两百多年，居然都没察觉？ 她仰望漆黑一片的头顶，思考这里距离地上究竟有多远？或许有某种能量或设施隔绝了魔法的探查？ “黄昏，编织。” 下一刻，她的躯体已沿着地脉，与意识汇合。柔和光芒点亮黑暗，映照着死寂的城市。 随着黄昏的扩张，此地逐渐纳入她的领域，她也在探知着周围的生命和意识——却一无所获，这里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空壳。 “炽日，照耀。”一轮新生的初日，从黑暗中升起，这座地下之城迎来了白昼。 她飞行在城市上空，从整体建筑风格来看，这应该是古赫尔时期建造的，但同样有着精灵的审美，看起来就像是由精灵改造的古赫尔城市。 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废弃已久，但或许是得益于古赫尔或是精灵的技术，它保存得很完好。即便过去了数万年，大部分建筑都没有腐朽坍塌的迹象。 不知飞了多远，她终于看到了生命存在过的痕迹——一连串还很新鲜，未被尘埃覆盖的脚印。 西莉亚放缓速度，循着杂乱的脚印，寻到一片宽阔的神殿，从雕像和徽记判断，这应当是大地女神的神殿。 还未深入，她便在前殿里见到几十具尸体，他们没有外伤，或坐或躺，神态安静祥和，就像是睡去了。 这种情况，和霍伦维尔的“死亡瘟疫”非常像，难道身在地底也无法逃脱沉寂之泉的影响？但为什么尸体没有腐朽？ 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霍伦维尔人，又是谁带他们来的这儿？ 手腕上的生命感知仪一阵颤动，象征着生命讯号的绿色指针，亮了起来。 西莉亚根据表盘的指引，一路向着神殿深处走去。 这处神殿造得极为壮阔，她行走在动辄百米的巨柱之间，仿佛误入人类世界的蚂蚁。 偶尔，她也会在路上撞见几具尸体，死状都与前殿的差不多，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很快就会醒来。几次侦测魔法后，她便发现这些人的灵魂早已不知去向。 生命感知仪没有出错，但这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指针的转动已经停止，清晰地指向了某个方位。西莉亚穿过早已枯竭的喷泉，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一间空旷的藏书室。 理所应当，这里的书籍早已腐烂，石制的书架上，只有厚重的灰尘。 日光穿过琉璃窗，越过层层书架，照亮金发青年的睡颜：他靠坐在石椅上，双目紧闭，眉目温柔，仿佛一幅传世的画作。 这不是尤菲她哥吗？！ 这个原著路人男主叫什么，西莉亚早就忘了。但作为一个颜控，她很难忘记穿越过来看到的一个美人。 “沙沙……”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她心中一惊，猛地转身，魔法的光辉在掌心凝聚，蓄势待发。 而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低头继续看书。 下意识地，西莉亚释放了生命侦测魔法，结果也与感知仪一致——表盘上的指针，始终指向她身后的男人。 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甚至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制造出的幻象？魔力残留的记忆？还是某种特殊的古赫尔傀儡？ 西莉亚见女人头戴着一顶犹如荆棘打造的苍白王冠，没记错的话，那正是霍伦维尔的象征——终结之冠。 她试探着问道：“你是谁？” 对方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她。 等了许久，才回应一句，“我不知道。” 说完，女人继续看书，寂静的室内，只有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西莉亚走近两步，掌心的魔法未曾熄灭，女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你在看什么书？” 这次，女人的反应比刚才快了点，“致尤托斯。” 西莉亚继续追问，“谁给你的书？” 女人又愣了许久，才指着某个方向说，“他。” 西莉亚这才注意到一具尸体，与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他死去的表情很祥和，唇角还带着笑意，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弗林特公爵。 这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甚至逃脱了七神教会制裁的家伙。就这样，像大多数人一样，安静地死在这座地下城的角落里。 看着女人黑发蓝眸的模样，一个猜想隐约从心底浮现。 西莉亚驱动大地之茧的力量，命令她，“跟我离开这里。” “是。”女人站起身，紧握着手中的书，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应有的情绪。 西莉亚一把提起尤菲他哥，又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地脉应召而来，星河般的光辉再度涌现。 第170章 她将以“希尔达”的名字，留在她所爱的世界 “这位，恐怕并非是你曾经的学生。”莫勒亲眼目睹希尔达之死，他知晓，上一任大地之茧的宿主早已消逝。 “不用你提醒。”阿斯塔德注视着熟悉的面容，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分辨出，眼前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亲手为她下的葬，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学生已经死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西莉亚看向身侧的女人，“这位……姑且称她为希尔达吧。在霍伦维尔地下有一片完整的古赫尔遗址，我在那里发现了她，以及许多死去的霍伦维尔人。” “什么？古赫尔遗址！”清脆的嗓音像震颤的摇铃，在斯诺的肩头响个不停，“真是一座完整的古赫尔遗址？！” “安娜？”斯诺从肩头揪下一只仅有拇指大小的深渊生灵，“你什么时候偷偷在我身上……” “莉亚，你等等，我们马上就到！”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随后，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元素如狂风从城市另一端席卷而来。 她们已经赶到，由于埃尔贝德无法使用传送魔法，而耽误了点时间，但也没超过两分钟。 如火的红发在风中舒展，玛丽握住了少女的手，“莉亚，快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遗址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城市，里面的能源应该耗尽了，设施都已停止运转，而且有精灵的文化痕迹。”西莉亚将自己所知都说了清楚，“待会我带你们去吧，先处理希尔达的事。” “我想，会有阿斯塔德阁下处理的，不是吗？”安娜摇晃着少女的另一只手，“好莉亚，现在就带我们去瞧瞧吧！” 斯诺挑眉，“几千岁的老人家，别在这里装嫩啊。” 话音刚落，他的后背突然多出数只青白虚幻的手臂，猛地将他上半身向后折去。 莫勒后退半步，并不打算掺和进两位“老人家”的斗争。 见这两位大法师眼中流露出的浓厚兴趣，西莉亚只好反握住她们的手，“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去。” 说着，她看向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希尔达，“你在原地等我，禁止任何行动。” “是。”女人手里抱着书，目光移向她。漆黑长发间的苍白王冠，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金属般的锐利光芒。 阿斯塔德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星河般的光辉中，一言不发。 斯诺拍去后背的虚幻手臂，站直了身子，“你们觉得她是什么？” 莫勒微笑，“在一位女士面前，谈论她本身，这过于失礼了。” “她最多算是个炼金傀儡，你能从她那感知到一点精神波动吗？”斯诺观察着她头顶的荆棘之冠，“他们造出这样的产物，目的是什么？” 莫勒没有回应，上前扶起地上的年轻男人，却见女人将视线移向了自己。 他望着那双没有情绪的湛蓝双瞳，“她或许并非是我们认知中的生命，但我认为，她可能拥有那么一点灵魂，或者说灵性、自我。” 斯诺目露怀疑，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眼前再度亮起熟悉的绚烂颜色，转眼之间，少女便已回到这里。 “呕……”他的肩头传来干呕声，“怎么说呢，不愧是莫勒的弟子……” 通讯另一边的安娜吐了好一会，才又接着说道：“我们已抵达古赫尔遗址，这竟然真是一片完整的古赫尔城市遗址。好吧，也不算完整，原本魔力井的区域被挖空了，哦，果然是精灵的杰作，他们甚至留下了……喂，玛丽，那个是……高山啊……” 声音戛然而止，听得斯诺一阵心急，“安娜？你们看到了什么？”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西莉亚见到一切如常，点头道：“我们先回去商议一下希尔达的事。” 斯诺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能让我尝试一下刚才的传送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前往地下遗迹一探究竟了！ “可以啊。”西莉亚环视一圈人群。 人群中的埃曼猛地跳起，跃出百米，“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灿烂星河转瞬而至，温厚的气息包围着他们，仿佛是陷入亘古的大地之中。随即传来的，便是令人四肢扭曲、头晕目眩、意识模糊的反胃感。 “呕……”光辉散去，众人再次回到营地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之感，然后便纷纷捂住了嘴。 斯诺不由发出了与安娜一般的感慨，“不愧是你的弟子，莫勒。” “我很荣幸？”莫勒压抑住不适感，目光追向少女，却见她一手抄起年轻男人，向医疗室走去。 西莉亚转头，发现希尔达并未跟来，而是远眺着静谧的莱尔湖。 “你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女人收回视线，缓步跟上她。 本就拥挤的医疗室，又挤进了一群人，西莉亚将人塞到炎族祭司的面前，“抱歉，插个队，帮我看看这人还活着没？” 祭司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希尔达，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年轻男人，查探起他的躯体和灵魂。 纳希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蹦到两人身旁，嗅了嗅她们的气息，“莉亚，这家伙身上怎么会有你的味道？” “果然。”西莉亚心中早有答案，此刻不过是得到了验证，“待会开会跟你说。” 纳希嫌弃道：“我才不去开会。” 阿斯塔德走近祭司，“他的情况如何？” “躯体生命力旺盛，灵魂却陷入沉睡。”祭司的指尖搭在年轻男人的眼睑上，“而且，他似乎有两个灵魂……” “是意识体吗？” “从灵魂的完整程度来看，与我们目前见过的意识体都不同。” 山民的祭司自小与灵魂打交道，他们对灵魂的理解，甚至要优于许多死灵法师。 “符合我们对意识体寄生状态的推测。”莫勒清楚，眼前的青年人，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唯一意识寄生体，关于意识体的构想和猜测，将从他身上得到解答。 西莉亚问道：“能唤醒他吗？” “恐怕很难。”祭司摇头，“他的沉睡更像是一种保护。我无法确定，会唤醒哪个灵魂。” “那就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西莉亚起身，对期待的众人说道，“我们走吧。” ………… 莱尔湖畔，某处充当临时会议室的晒场，众人聚集在此，等待一个答案。 黑发蓝眸的女人，跟随少女走上看台，她并不在意人群炽热的目光，始终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西莉亚释放出大地之茧的力量，有些敏锐的山民立刻便感受到了那令人舒畅的气息。身为幻兽的埃蒙，更是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宛如一只被抚摸的大猫。 女人被吸引般转向她，脸上仍不见丝毫情绪，似乎只是受刺激产生的行为。 “如你们所见，这家伙，并不是个人。”西莉亚握起她的手，输送部分力量给她，那双蓝眸顿时亮得惊人，就像是被激活了程序的机械。 “她更像一个容器，能够承载神力的容器。”西莉亚松手，下达指令，“使用大地之茧。” 女人微抬手，大地在她的指尖颤动，霎时间，草木萌发疯涨，连湖水都在这股力量中，下降了数米。 “停！”西莉亚见状立刻叫停，“使用沉寂之泉。” 女人收回手，寂静的死亡如雾弥漫，草木转瞬枯萎，在场有人甚至因此感到了不适。 “可以，停。”西莉亚挥手驱散了剩余的力量，“演示完毕。能看出来，她可以像我一样驱使神器的力量。或者换个说法，她就是我们受召者的仿制品。” 显然，意识体杀了这么多年的受召者，不是白杀的，他们甚至能从中炼制出一具操纵神明之力的躯壳。 斯诺抱着手，“真该让瑟兰那家伙来瞧瞧，什么才叫最顶尖的炼金造物。” 莫勒思考片刻，“这是否意味着，曾经的希尔达，也是一位受召者？” 西莉亚耸肩，“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她不会是受召者。”阿斯塔德突然出声，“她爱着这个世界，这里就是她的故乡。” 女人仿佛受到触动般看向他，阿斯塔德注视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出人的情绪，或是精神的细微波动。 但他注定要失望。如他们所见，这只是一具容器，一具躯壳。 爱丽丝疑惑，“为什么意识体丢下了这具仿制品？” “很简单啊，被反噬了呗。”苍白精灵从树影中走出，“神明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以凡人之力，妄图驾驭神明之躯，实在是痴心妄想。” 莫勒询问弟子，“她目前是否仍处于失控状态？” 西莉亚回想神殿中的情况，“我不清楚，那里的尸体是否是她所为，但毫无疑问，她让希尔达的孩子活下来了。” “因此……” “我认为，她可能拥有自我意识，即便很微弱。”西莉亚留意到她一直没离手的那本书，轻声吟诵起其中的诗句。 “我的朋友，别为过去的哀痛伤神。人终须跨越现在，步入未来。” 女人开口，以纯正的大陆语念诵道：“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阿斯塔德的肩膀微微抖动，最终深深垂下了头。 “我认同莉亚的看法，但并不能排除这是意识体的陷阱。”莫勒永远都在做最坏的打算，“的确，他们似乎败局已定，但他们还有多少我们所不知的底牌？就像眼前这位希尔达女士。” 斯诺白了他一眼，“你非要在这种感人时刻，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莫勒摊手，“我只是在提出可能的假设。” “我理解老师的担忧。”西莉亚伸手，将终结之冠从女人头顶取下，“其实，我也有这种怀疑。所以，你们可以搜寻她的精神或记忆，如果能找到的话。” 这顶苍白王冠，正是为束缚她而配。只是，他们小觑了神明的力量，更准确地说，大地女神的力量。 “让我先来吧。”第一位上前的是拉特西斯，她握住女人的手，温声道：“别害怕，孩子，让我仔细看看你。” 在西莉亚的命令下，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任凭对方的精神力在荒芜的世界里探索。 片刻后，拉特西斯松开手，轻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一如他们开始观察到的，这只是具空壳，残留其中，都算不上意识，而仅是躯体破碎的记忆。 随后，斯诺，赫克托斯，爱丽丝……等人陆续探查了她的精神，结果一致，都毫无所获。 最后，走到她面前的人，是阿斯塔德。 他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反而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风的第三十二章，由谁撰写。” 女人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意料之中的反应，他没有失望，转身便要离开。 女人却忽然开口，“爱。” 他的脚步顿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能理解吗？” 女人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全场寂静，西莉亚见无人再上前，又把荆棘冠塞回女人头顶。 “老师，你不打算再看看吗？” 莫勒微笑，“我相信大家的判断。” 斯诺：“呵呵。” 西莉亚打了个响指，“那么，现在投票吧，我们可以选择毁灭她，或者留下她。” “莉亚，你的看法呢？” “我是HE爱好者，当然希望她能活下来。”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斯诺好奇道，“诶炽翼是什么意思。” “就是合家欢结局。” 斯诺笑道：“哦，我也是圆满结局的推崇者。我投一票留下。” 莫勒举手示意，“我也是。” 斯诺瞥他一眼，“真是难得啊，某个极端保守派，也会跟我意见一致。” 莫勒但笑不语。 众人做出决定：“就让她留下来吧。”“瑟兰那家伙会很高兴看到她的吧？”“留下后，她由谁来监管？” 最终，会议全票通过，她将以“希尔达”的名字，留在希尔达所爱的世界。 170-180 第171章 许多故事，往往只有开始，而没有结局。 尤菲睁开眼，正对着哈里斯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她缓缓坐起身，却发觉小队成员几乎全躺在这了。有人与她同时醒来，也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尤菲，你醒了！”房门猛地被推开，少女携着一身日光走了进来，“赫克托斯说你们也该醒了。哦，哈里斯还没醒吗？他比较严重吧，估计要在治疗一段时候了。” “莉亚？”她摇晃了下脑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道雷光中，“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们休息了大概两天吧，恢复得还是挺快的。”西莉亚坐在床边，感知了下她的精神，正如赫克托斯承诺的，非常稳定。 见她神色踌躇，尤菲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莉亚。经历过这些，我想如今，我可以承受一切。” 西莉亚先说好消息，“我在地下遗迹离找到了你的哥哥，他还活着。” “什么遗迹？”没等尤菲反应，原本陷入呆滞的法师突然从床上蹦起，踩在另一名骑士身上，“这里发现遗迹了？” “嗯，是一处古赫尔和精灵的遗址，玛丽和安娜正在组织人手挖掘，你们现在就能去报名……”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能动弹的人，全都挣扎着爬了起来，向门外飞奔而去，一时间，整个房间竟空了大半。 被刚才那位法师狠狠踩了一脚的骑士，“这些家伙，听到古赫尔遗迹，就像是听到开饭的波克兽。” “你不去吗，哈维？”西莉亚认出了他，正是那次护送任务时，有过几面之缘的高阶骑士，被魔兽控制住的他，可是让她和埃曼费了好一番功夫。 哈维很意外这位大人物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与古赫尔的东西打交道。”当初如果不是有那位炎族少女，他们差点就死在暮色镇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西莉亚扶起尤菲，“刚才说到哪了？” “我哥哥还活着。”尤菲手足无力，依靠在她身上，慢慢走出房门，外面光辉炽烈，她微微眯起了眼。 “是，他还活着，但暂时处于沉睡中。但你的父亲，弗林特公爵……”西莉亚试图找一个委婉的词。 “他死了。是吗？”尤菲脑中闪过那张阴鹜的脸，与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她想起他所投来的锐利审视，“你与你的母亲，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是怎么死的？” “死得很安详。”西莉亚决定还是告诉她事实，“根据几位大法师的核实，他应当是被希尔达所杀。” 尤菲停下脚步，她注意到站在路边的女人：她漆黑的长发扎成一束，松垮地坠在腰间，头顶苍白的荆棘冠冕下，是一双如天空澄澈的双眸。当她投来目光时，世界仿佛都在那刻陷入寂静。 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整个公爵府中也从未有过希尔达弗林特的画像。 但在相见的第一面，她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原来，我与母亲，长得真的不像啊。 “我可以拥抱您吗？” 希尔达并不能理解拥抱的意义，但她还是张开双臂，给了眼前少女所期待的一切。 尤菲陷入散发着甜香的怀抱，好似坠入盛放的菲尔莱茵之中。 ………… 阿斯塔德的目光驻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菲尔莱茵。 身后有人缓步走来，“阁下，西部城区都已清理完毕，没有异常。” “你们的工作结束了，回去吧。” “是，阁下。”对方没有追问，小队迅速撤离，大多人都想赶紧回去参与古赫尔遗址的探索。 阿斯塔德漫步在这座面目全非的城市，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一息尚存的幸存者。 这里是他成长的故土，也是他曾应许的庇佑之地。 但如今回忆起来，这处他生活了数百年的城市，竟想不起几处令他记忆深刻的地方。过去像是埋入时间的尘土，一碰便“簌簌”地落下，最终只剩下褪色的片段，作为他存在过、思考过、挣扎过的证据。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恍然明白，这种感受是疲惫。 “阿斯塔德。”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呼唤声将他从沉思中抽离，“希望没打扰到你。” “什么事？” “我们或许可以重新商议协议的具体内容，重建霍伦维尔想必需要更多的援助，而这些默尔林都能提供，我们还能呼吁更多人才来到这里……” “我清楚你想要什么，玛丽。”那处地下遗迹将成为霍伦维尔的重建资金，犹如一座宝库，吸引着所有沉迷古代知识的人前来。 阿斯塔德知道，现在该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就像当初，他将自己作为筹码，换来默尔林的协助。而如今，筹码的一端，又多出一座古赫尔遗迹，没有法师不会为此心动。 但尘土仍然簌簌落着，转眼将他掩埋。 他垂下眼眸，“我已经不再是霍伦维尔的庇护者。” 见他这副模样，玛丽意识到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累了，小男孩。但我可不是你的母亲，去找拉特西斯撒娇吧。” “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希望，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能以大法师阿斯塔德的身份，与我们进行交涉。” 红发如火焰转瞬而逝，“对了，记得带上那位霍伦维尔的继承人。这将是默尔林与霍伦维尔的正式盟约，如果你们还愿意使用霍伦维尔这个名字的话。” 城市重归沉默，阿斯塔德回望远方那棵高耸入云的巨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与学生谈论过的一个问题。 “老师，我认为作者是以爱创作出这章魔法的。” “毫无逻辑的荒诞之言。” “知识和魔法需要逻辑，但爱不需要。我能感受到作者在这一章中，是如此赤诚而真挚，就像怀揣着汹涌的爱意。” “魔法从不依赖于感受，这篇魔法是我创造的，它的释放路径是风元素提炼的……” 他说了很多，但她似乎只听懂一句。 “啊，这本魔法书是老师撰写的吗？哈哈，抱歉，老师，但我坚持我的看法！” 几十载光阴缓缓而去，他经历几度生离死别，她遗失所有前尘过往。 她依旧坚持她的看法，但他已无法再坚定他的方向。 阿斯塔德闭上眼，或许，他真的应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 阿尔洛特出发前，曾站在那扇窗前，凝视着少女的睡颜许久。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孤身踏入雷雨之中，如一匹无拘的野马，驰骋在金色的荒原上。 他将前去做一场了结，为他自己，为这个已死的国家。 雷雨过后，似乎也将生机带给了这片大地，萌发的新芽，争先恐后地钻出泥土，迎接迟来的春天。 阿尔洛特迈入一片生意盎然的庄园，这里的建筑还保持着大半完整的结构，与它的主人一起，从那场劫难中苟存了下来。 作为霍伦维尔中部最知名的庄园，它以其河畔森林的美景而闻名，被冠以“翡翠佳人”的美称，而历任主人更以无数宝石为它装点，以确保它配得上这个名字。 但如今，过去的辉煌都被埋没进荒芜的野草，森林早已枯萎，河流也已干涸，留存在此的只是一具死而未僵的空壳。 他推开残破的黑铁大门，令人意外的是，这里的魔法阵似乎仍在运转，但对他来说，不过是苟延残喘。 长剑斩出光芒，结束了它们的使命。阿尔洛特步伐不停，继续向深处走去。 一路上，他见到许多具尸骸，有贵族也有佣人，有他杀也有自杀。 在被黑夜力量统治的漫长寒冬里，死亡是头顶悬而未定的利刃，但迟早会落下，不是今时便是明日。 因此，当他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时，即便在意料之中，他仍然感到了几分惊讶。 弗朗西斯二世，霍伦维尔的皇帝，他名义上的“父亲”，还活着。 他没有陷入疯狂，也没有化作邪异的畸变体，而是蜷缩在华美而腐臭的房间里，如一只受惊的老鼠，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阿尔洛特只能从他身上感知到一丝意识残体的痕迹。 曾经的他，是何等癫狂而不可一世。但眼前的人，只是一枚弃子而已。 阿尔洛特举起长剑，心情有些复杂：他认知里的“父皇”或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那仅是意识体捏造出的一个形象。他和这个国家，被这样的东西玩弄于鼓掌中，最终成为他们向末日献上的祭品。 “不！等等！”男人似乎苍老了几十岁，他徒劳地用手臂挡住头颅，“你，你不能杀我！可以得知吧！这是你的陷阱！为你设计的！我，我要是死了，你就会被囚禁！” 阿尔洛特沉默注视着他的垂死挣扎，他的语无伦次，他在发现一丝可能生机后的窃喜和贪婪。 “带我离开。我，我会传位给你，你将成为帝国的新主！我会告诉你只有历代帝王才能知晓的秘密！那是霍伦维尔在此建国的秘密！你将借此成为这座大陆最富有的帝王，霍伦维尔也将再次复兴！” 他的话语越发通顺，理智与权欲似乎又回归了他的大脑，他甚至忘记了恐惧，兴奋地走上前，试图向他描绘那虚幻的妄景。 雪白剑光照亮了金发青年的眉眼，也映出了男人颈间喷涌而出的鲜血。 他不敢置信地栽倒进腐烂的绸缎中，血色浸湿地毯，攀上墙壁，转眼之间，这间卧房连同整座庄园，都化作了漫天血影，如骇浪咆哮而来。 阿尔洛特终于开口，向死人发问，“你要如何对尸体和亡魂挥舞手中的权力？” 而权力，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 阿尔洛特站在满目血影里，想起的，却是少女于火光中起舞的身影。 真遗憾啊，许多故事，往往只有开始，而没有结局。 灿金的光辉与赤红的火焰，自他的剑端，他的胸腔奔涌而出。 这处庄园，与他的过去，都在日神的力量下，化作尘埃纷扬散去。 第172章 或许这就是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结局 莫勒在一处曾经的贵族庄园里，找到了自己的弟子。 少女静卧在绚烂的玫瑰花丛中，漆黑长发似乎也染上了云霞的颜色。她双目紧闭，仿佛童话里沉睡不起的公主。 当他走近时，睁开的湛蓝双瞳里，却浸满锐利而警惕的寒光。 在发觉来人后，那抹寒意转瞬消融，“老师！” 西莉亚起身，拍了拍身下的斗篷，“你怎么没去开会，默尔林与格伦米大陆国家结盟，这种事可是头一遭。” 莫勒耸肩，“你的老师只是一介云游法师，在默尔林并没有实权。” “没有权力，也就不必承担责任。”西莉亚想起另一位被责任拖累的大法师，“老师果然狡猾过人。” “我就当作是赞美了。”莫勒望向坍塌的钟楼，蔷薇攀上停止的指针，仿佛时间也在此陷入凝滞，“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是啊，我都想不起它曾经的样子了。”西莉亚指向远处一扇破碎的窗户，“我以前就住在那个房间。” 莫勒仰头望去，那扇窗前已爬满绿藤蔷薇，他似乎能想象少女倚靠窗边向下俯瞰的画面。 “刚来到这里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逃出这座庄园。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包括窗下这片玫瑰花圃。” 西莉亚俯身折下玫瑰，“但现在，我能欣赏它的美了。” “囚笼早已破裂，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你，莉亚。”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脸上露出笑容，那一瞬间，满园玫瑰也因此失色。 她情不自禁地将一支玫瑰别在精灵的银发间，“老师，谢谢你在那时出现。” “即便你我从未谋面，你也会走上自己的道路。”精灵俯首，接受了这支玫瑰。 我同样感激命运，令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莉亚。 被美色所惑，才意识自己暧昧行为的少女猛地收回手，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们回去吧，我想将这些花栽在我的新家里。” 精灵紧随其后，“不知莉亚的新家里，是否有我的一席之地。” 西莉亚跑得更快了，“当然，老师随便挑房*间就好，但是卫生要记得自己打扫哦！” 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渐渐消逝在摇曳的玫瑰中。 ………… 阿尔洛特将一支白色鸢尾别在胸前，走入逐日之殿，这处曾象征着皇家威严的殿堂，在几番修后，勉强恢复几分过去的荣光，像是这个已死的帝国，正努力起死回生一般。 他将在此，完成一场加冕仪式。随即以霍伦维尔皇帝的身份，与默尔林正式缔结盟约。 为了让这里显得不那么空旷，或者说尽量保持一个国家的体面，几位仅存的贵族可谓费尽心机，从幸存者中挑选了一些形象尚可的人，穿戴上华美衣冠，努力堆砌起帝国尚存的皮囊。 但当他将目光投向那些冒险者打扮的援助者时，还是难免感到几分荒谬。两类人泾渭分明地站在大殿之中，有人甚至举着水晶球记录。 看到人群中踮起脚尖的少女时，他的眼中不由流露出笑意，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从她开合的口型中，他分辨出她想说的话，“别紧张！阿尔洛特陛下！” 阿尔洛特收敛笑意，目光转向右侧手捧终结之冠的阿斯塔德，按照过去两百年来的规则，应由帝国的庇护者为他加冕。 然而，这次却是他从对方手中接过王冠，亲自为自己加冕。 他将是这个国家，最后一任帝王，最后一位庇护者。 在终结之冠的见证下，他开始宣读誓言，“以光明之神，菲尔斯托姆的名义，我在此起誓……” 安静的大殿中，只有他的声音回响，“……我将为霍伦维尔人民的利益、幸福和荣耀而统治……” 漫长的誓词过后，他戴上苍白的荆棘之冠，意料之中，终结之冠没有任何回应。 当然不会有，它已被希尔达主宰，这次也是从西莉亚手中借来的。 人群适时爆发出欢呼声，伴随着殿外礼炮的轰鸣，这场简单而仓促的加冕结束了。 默尔林的两位大法师走上前，接下来，是她们期待已久的结盟仪式。 魔法和契约的光辉，在逐日之殿上空流淌。 一个时代结束了，而另一个时代还未到来。 阿尔洛特一世，将在此守护至新时代的降临。 ………… 今天是庆功宴的日子，西莉亚在厨房里帮忙，由于人手实在不够用，连莫勒的三位使魔都借来使了。 相比另外两位，潘多的话比手里的活还多，“真是寒酸的地方，连食材都要我们自带！我还以为能来这杀点邪。教徒玩玩呢，结果召唤我出来做菜！莫勒那家伙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我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们。”西莉亚快速给面前的肉排扎孔刷蜜，并将其交给正在炉边烤肉的鹿头努诺斯。 “我也是。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在更浪漫的地方相遇。”潘多摇晃着羊脑袋，打量着周围热火朝天的场面，这间临时搭建的厨房里挤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援助队伍里的山民，毕竟厨艺是刻在天赋里的技能，几位主厨更是擅长烹调的炎族人。 也有少部分巨龙，据说因为烹饪是成年巨龙必学的求偶课程。 至于那些厨艺一般的，都在隔壁削土豆洗菜。 纳希又搬来几篮蔬果，“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应该快了吧。”水蓝色长发的女法师，伸手洒出细密的水雾，将一篮蔬果清洗透彻，又以清洁术抹去水痕，全程操作行云流水，可见对魔力的精准操控。 ： 而另一旁，正陷入如何杀鱼这件事的魔导师梅纳德，就没那么轻松了。 身为玛丽大法师的头号鹰犬，他今天也在效力那位阁下的第一线。当得知此地将举行结盟宴会后，便不负嘱托在最短时间内筹集来所需的食物。 但没人告诉过他，需要他亲手杀鱼啊？现在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毕竟连巨龙都在隔壁做菜呢！ 因此，他不得不求助自己的同事，“艾特娜，你会杀鱼吗？” “嗯，我只见过阿父杀鱼……”拥有一半山民血脉的她，努力回忆杀鱼现场，“好像要先把鱼拍死？还有去除鳞片……” “我来吧。”一名身材纤细的黑发少年走入两人之间，接过梅纳德手中的刀，手起刀落，一条鲜活的鱼便骨刺分离，化作片片绯红鱼肉。 梅纳德若有所思：血族？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传闻中拉特西斯的那位仆从？ 艾特娜连声惊叹，“哇，好厉害，与我阿父一样。” “我曾在鱼铺里做过学徒。”德拉抬头，看到一双湖蓝色的眼眸，一如当年清澈。 “谢谢您。” 艾特娜莫名，“不客气？” 德拉低头，继续处理鱼肉。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不会期待什么，只是，想对她道一声迟来的谢。 至少在那个故事里，他曾接受的第一份善意，是真实存在过的。 ………… 宴会的开幕由一场浩大的魔法开启。 永恒的日光暂时退场，黑夜的幕布重回天空，群星明灭，星河流转。 下一刻，星空骤然爆发一阵光芒，最耀眼的那颗星辰自天幕坠落，这像是开场的讯号，继而有无数星辰随之下坠。 茫茫夜色中，群星化作光辉之雨，落入所有人的眼眸。 西莉亚叉了一块蜜汁肉排，“是老师的魔法吧？” 纳希嚼着肉馅饼，“比冬节那场焰火更好看。” “毕竟这不是炼金焰火，而是货真价实的至高魔法，群星垂落。”除了令人震撼的美丽外，它的威力同样不可小觑，只是施法者将其再度转化为魔力，使它化作一场无害的“烟花”。 纳希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当这位魔族猎手找到目标后，便毫不犹豫地出击。 西莉亚盘中的肉还没吃完，身边人便不见了，而山民的篝火旁，多了位无奈的炎族祭司和兴奋的魔族少女。 望着火光中起舞的身影，她不由露出笑意，“真美好啊，看起来像一个故事的结局。” 埃曼坐在角落里品酒，“你的故事结束后，打算做点什么？” “去云游世界吧。你呢？”西莉亚想起曾经对老师的承诺，脸上微热，到时候要兑现那个承诺吗？ “我啊……”埃曼仰望着流转的星雨，说出了他的愿望，“我想成为幻术大法师。” 西莉亚笑着举起手中的奶茶，“那么，为大法师埃曼干杯！” 杯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埃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刻，他恍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却握着酒杯愣了许久。 西莉亚以为他喝醉了，“你没事吧？” 他趴在桌上，“我累了，睡一会。” 西莉亚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深究，谁没点自己的秘密呢？ 就在她继续收割桌上的美食时，有人搭上她的肩膀。 “莉亚，终于找到你了！”她转过身，见到神采飞扬的尤菲，以及面无表情的希尔达。 一阵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尤菲正抱着一瓶开了封的美酒，闻着气味像是蜂蜜酒。 “走吧，跟我们去喝酒。” “我酒量不太好。”她被尤菲拉向骑士们的酒桌，大多骑士都已卸下盔甲，仅着一件贴身的单衣，露出轮廓明晰、线条起伏的肌肉。 西莉亚坐在一群金发的俊男美女中，顿时觉得这个酒也不是不能喝。 埃尔伯特递来一杯蜜色的酒，“甜酒不容易醉。” 西莉亚抿了一口，味道像加了蜂蜜的气泡水，几乎喝不出酒味。 “那完全是哄小孩的东西。喝我这个吧，味道才足。”精灵女性仰头喝下半瓶酒，“这杯是敬你的，受召者阁下，愿光明永存于此。” 所有骑士同时举杯，“愿光明永存于此。” 西莉亚也举起酒杯，在众多金发中，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旅途已经结束，或许这就是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结局。 ………… 莫勒在一群喝趴的圣骑士中，找到了弟子的身影。 她正抱着埃尔伯特的灿金长尾，酣然入睡，双颊犹如云霞晕染，唇角带着沉醉的笑。 埃尔伯特试图解释，“我只是给了她一瓶甜酒。”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因为一瓶甜酒醉倒的人。 “给你添麻烦了。”莫勒抱起少女，松开她攥紧尾巴的手指，任凭她环住自己的腰。 夜幕群星仍在运转，而宴会已走向尾声。 怀中少女靠在他肩头，似乎正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当他想去分辨时，却听不清了。 “老师……” 他停下脚步，却发现她没有醒来，似乎只是在说梦话。 他放缓呼吸，倾听她的下一句话。 “我想去，神秘海，看看……” “好。”此刻他的笑容，比群星还要璀璨。 第173章 如你所见，莉亚，这是个挺无趣的地方 回到阔别已久的新家，西莉亚第一件事便是泡澡。 躺在雾气蒸腾的浴缸里，望着窗外平静的碧海，一路的疲惫劳累，在草药与精油的香气中逐渐散去。 她翻出许久未用的通讯镜，翻看起累积的未读消息： 伊瑟尔老师询问她的假期何时结束？并将这学期的可选课程推给了她。 桑曼达留言表达了自己和妹妹，不慎被两位老父亲发现，不得不跑路去法尔斯大陆的沉重心情。 邓恩学长已从永恒山脉归来，还带了结亲的礼物以及婚礼的录像给他们。 梅西斯感谢她完成嘱托，表示报酬寄已存在默尔林法师协会，并告知了她密码口令。 她还收到了尤菲同伴的信息，他们很担心尤菲的去向。 其余便是些无用信息，比如某些同学的宴会邀请，节日寒暄。 她的魔法基础太差了，学还是继续上的，但是课程得精简许多，她将要加入七神教会，用于学业的时间更少了。 西莉亚躺在浴缸里，开始逐一回复，可怜的桑曼达应该收不到了。提醒一下邓恩学长他包炼金作业的承诺。帕洛夏的水晶球还未送回，梅西斯给钱倒是爽快，是提前得知消息了吗？不过以她的情报能力，大概连她的受召者身份都搞清楚了，遗址的挖掘过程，必然会有梅西斯工坊参与。 尤菲还在霍伦维尔组织灾后重建，至少明年才能回来。要她的同伴忽悠去格伦米大陆吗？古赫尔遗址的事能叫忽悠吗？ 她正挑选着今年的课程时，浴室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她抬起头，与面无表情的女人对视。 对了，差点把这家伙给忘了！本想将她丢给阿斯塔德和尤菲，但大多人都认为她过于危险，“只有受召者阁下才能压制她的力量”，因此便跟她一起回来了。 “希尔达，有什么事吗？” “我想，种花。” 西莉亚愣了一下，这段时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表达想法，这是否意味着，她在觉醒自我意志？ “当然可以，你去吧。”他们从埃尔贝德带回的花种，都堆在庭院里。 门再次合拢，西莉亚又躺回浴缸里，闭眼享受起难得的闲暇，选课的事明天再说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她从梦中唤醒，“怎么了？” 门外传来埃曼的声音，“看窗外。” 她向窗外望去，正是黄昏时分，晚霞映照着漫山花丛，就连近海区域也被鲜花铺满，无数船只在花海中摇晃。 西莉亚立刻穿好衣服飞出窗外，整座海鸟山庄，或许此时它应该被称为“百花山庄”，街道、灌木、建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各种花卉占据。 “希尔达！”她对着花海呼唤。 女人行走在漫山焰花中，“我在种花。”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花不是这么种的！你只能种在自己家！” 希尔达不明白，“家？大地本就是我们的家。” 听着她们的谈话，埃曼预感以后的生活会多出很多乐趣。 ………… 两个月后，在沙梅拉的带领下，西莉亚再度进入永恒山脉。 这次，他们从西部山脉进入，前往七神教会的所在地——哀岛。 跨越连绵群山，穿过巨树群落，拨开藤蔓迷阵，眼前逐渐开阔明朗，一抹清澈的蓝映入眼帘。 一座小岛坐落于湖泊中央，远远望去，与普通的山民村落无异。 “那只是魔法幻象。”沙梅拉踏上湖水，如履平地般行走，带起一阵涟漪。 西莉亚紧随其后，感受到脚下并不像湖水，而像光滑的瓷砖，或是某种金属。 在他们迈入小岛的范围后，山民村落的幻象如帷幕落下，哀岛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各种族的特征建筑林立，从魔法塔到炼金屋一应俱全，俨然是一处颇具规模的小镇。 “我们的受召者阁下终于来了。”瑟兰笑着上前拥抱她，“这破地方很难找，是不是？” “我想，我会适应的。”不知在无法使用传送魔法的永恒山脉，地脉传送能否生效？ “哦？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希尔达了吧？”瑟兰头顶的垂耳抖动起来，目光锁住了沉默的女人，“哇，这可真是完美的杰作。不得不说，那些意识体在炼金术方面……” “欢迎来到哀岛。”瑟兰的声音被打断，银发精灵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如你所见，莉亚，这是个挺无趣的地方。” 瑟兰转向莫勒，自从格伦米回来后，这家伙便恢复了精灵的外貌。斯诺调侃他是为了追求伴侣，但当那足以倾倒众生的美貌，露出莫勒标志性的笑容时，她还是会难免觉得“暴殄天物”。 “跟你的老师去熟悉下哀岛吧。”沙梅拉看向希尔达，“她与我们去检查意识情况。” 一听这话，瑟兰顿时笑弯了眼，“我们快走吧，希尔达！” 沙梅拉警告地看她一眼，“不想死的话，你和蒙克德都老实点。” 希尔达得到西莉亚的肯定后，跟随瑟兰等人走向炼金房的方向，西莉亚似乎看到笑容从她脸上一闪而逝。 “等等。”西莉亚叫住她，“在这座岛屿，不得使用力量，也不得剥夺其他人的力量。” 希尔达回首，仍是毫无波澜的平静，“是。” 西莉亚这才对莫勒说，“我们走吧，老师。” 这两月来，希尔达虽没有做出什么惊天骇俗的大事，但她时而的突发奇想，和践行想法的能力，就足以令西莉亚身心俱疲，深刻体验了一把带孩子的痛苦。 “我有时候怀疑，她其实具备自我意识，而且性格应该很……”西莉亚用稍微温和些的词来形容，“调皮。” 莫勒点头，“手握神器的稚童。” 从古赫尔遗迹那些尸体残留的证据中，已能推断出他们生前都是被意识体寄生的宿主，而亲手杀死他们的，正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希尔达。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符合他们的讽刺死法，但也让众人对希尔达更加警惕。 西莉亚带她来到哀岛，既是想进一步打消他人的疑虑，也是想弄清楚她的灵魂和自我，是在逐渐成长，还是本就存在？ 两人漫步在青石拼成的道路上，这一路的建筑风格从精灵向山民转变，她看到了一间熟悉的林间木屋，“那是斯诺的住处吗？” 似乎无论在那，他的家永远是那副模样。 “斯诺还在参与古赫尔遗迹的勘探。”莫勒眸光微暗，指向另一间高大许多的石屋，“那是沙梅拉的住处，霍尔提斯有时也会在此落脚。” 西莉亚凑近那间石屋，巨龙的气息仍萦绕于此，她嗅到阳光的味道，还有，冰淇淋的甜香？ “诺亚也住在这吧。”想到某个还在沉睡的家伙，她不由笑了，他一定没少在这炫冰淇淋。 睡五十年是不是有些长？末日可只有百年时间了。 见到她眼底溢出的笑意，莫勒心中却莫名烦躁：只是想到他，就会那么高兴吗…… “老师，有办法加快诺亚的成年吗？” 精灵沉默着，没有给出回应，敛去笑容的脸上，显出几分清艳之色。 “老师？”西莉亚见他似乎陷入思索，又欣赏了几眼造物者精雕的美貌。 “抱歉。”他像是刚回神，“我未曾听说过先例，巨龙族应该会有相关方法，或许拉特西斯知道。” “我下次去问问，不过还是得先找到守护者才行。”西莉亚想起那个消失数万年的大问题就头疼，“老师最近有洛斯海的消息吗？” 莫勒笑着摇头，“那片海正躲着我们。” “那我能为七神教会做点什么呢？或者说，我加入七神教会后能做什么？” “莉亚，你的存在，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你存在于此，便是七神庇护世界的证明，即是我们能战胜末日的最大底牌。” 她玩笑道：“老师的意思是，我可以放心地做个花瓶？” 莫勒失笑，“他们恐怕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优质劳力，你在这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最好是拒绝。” 谈话间，两人来到熟悉的庭院前，西莉亚看着眼前与法师小屋如出一辙的建筑，“从某种程度来说，你跟斯诺也挺像的。” “我可能无法将这句话视作赞美。”莫勒推开大门，“那么，欢迎回家。” 陈设似乎也与法师小屋没多少区别，他们坐在熟悉的花架下，品尝着下午茶，她仿佛回到那段短暂又美好的时光。 但脑中纷飞的思绪告诉她，终究是回不到一无所知的过去了。 “老师，你认为加西亚所说的计划，有可行性吗？” 莫勒了解他的弟子，“只要有一分可能性，你都会去尝试的，是吗？” “当然。”西莉亚不想将所有赌注都压在生命之流上，如果他醒不过来呢？ “我猜测，该计划最糟糕的可能，不在于精灵族的立场，而是守护者的立场。”莫勒放下茶杯，宝石般的红眸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哇，那确实糟透了。”西莉亚喝口奶茶压惊，“你在假设守护者背叛日神，背叛他自己。” “别担心，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希望如此吧。”老师也总有那么几次猜测不灵验的吧？ 莫勒注视着她，“莉亚，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我都将始终如一地支持你。” 西莉亚用茶杯遮住脸，“谢谢老师……” “打扰了。”沙梅拉的声音从栅栏处传来，“门没关，我自己进来了。” 莫勒举起茶壶，“来杯下午茶吗？” “我没那个功夫。”沙梅拉挥手，“你们跟我来吧，希尔达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更难解释她现在的情况。” “怎么说？” “她似乎身具大地力量的投影，或者说，大地之母的灵魂碎片。” 第174章 我们会知道答案的 “这不可能！” 西莉亚刚走进屋里，就听到瑟兰高声大喊，“如果她拥有大地的力量，绝不会是这副空壳的模样。没有灵魂的主宰，这具躯壳就会化作灰烬！” 有数个声音在与他争辩，“是否有可能，她拥有灵魂，只是你没看出来？” “那你能看出来吗？这完全就是一具躯壳！就算现在有了那么一点灵性，也绝无可能支撑神明之力！” “或许是那群意识体的炼金术远在你之上？所以制造出你无法理解的造物。” 瑟兰反驳，“即便退一步说，整个哀岛能承载神明之力的灵魂，又有几人？” 众人顿时沉默，目光移向门前的少女，她有些好奇道：“你们是如何判断她身具大地碎片？” “七神教会数万年来，一直在研究七神的力量，尤其大地之母的力量，是我们最了解的部分。”瑟兰眉头紧蹙，“她身具的力量虽然微弱，但非常纯粹，甚至胜过大地的遗物。” “你认为她没有灵魂？” “我只能说，我看不出来。最多只有一点灵性。” “这点灵性，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很显然是后天。” 西莉亚得到答案，对希尔达招手，哄小孩似的，将一包奶糖塞给她作为奖励，她欣然接受，撕开纸袋吃了起来。 她喜欢吃奶糖这点，还是阿斯塔德告诉自己的。她并非是原本的希尔达，却保持着与原身相似的爱好、记忆。 西莉亚对瑟兰道：“能否为我测试？” “当然。”瑟兰明白她的意图，立刻准备仪器。 她躺入那张球形水床后，躯体便被水流包裹、下陷，她好似坠入温暖而清澈的湖水中，眼前只有通透澄澈的水流，全然感知不到自身。 【别紧张，放松。我看到你了，嗯？那是你的灵魂吗……】 还未等瑟兰细看，只听一声嗡鸣，仪器顿时消解，少女一脸懵然地从地上爬起，看着脚下迅速蒸发的炼金溶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瑟兰还未反应过来，突然感到周围剧烈摇晃，随后，整间炼金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瓦解。 “不！”她发出尖锐的爆鸣，这可是自己和蒙克德花费两百多年搭建起来的炼金屋，许多设施和材料都是唯一且无法修复的。 西莉亚高声命令，“停下！”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炼金屋的瓦解顿时停滞，只剩下一半的屋顶，有阳光从中倾泻而出，落在安静品尝奶糖的女人身上。 “希尔达，解释。”面对这种意外情况，西莉亚已经麻木了。 “我没有使用力量，那是你的力量。”她指着她脚下的那堆灰烬，“我捕捉你的力量。” “现在，你还认为她没有灵魂吗？”西莉亚看向瑟兰。 瑟兰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她究竟是什么？” “看来我们暂时得不到答案了。”她本想借此打消众人的疑虑，但似乎适得其反。 检查结束后，西莉亚又在岛上转了一圈，很难想象这个成立数万年，守护世界的组织，竟然栖身在这样一座小岛上。 莫勒提起它的历史，“七神教会的起源已不可考，大概是在古赫尔一族消失后，引发魔力衰退期和世界分裂。此后，才有了七神教会的雏形，在漫长的衍变中，有了七神教会这一名字和它的定义。教会原本位于龙岛，后来在精灵战争时期，才搬迁到永恒山脉。” 西莉亚思索道：“这么说，精灵之战中，教会也有出手？” “教会一直保持中立，但那时的精灵是世界之敌，他们太过疯狂，甚至前往龙岛盗取龙蛋和幼崽。” 那确实够疯狂的，“教会有那时的详细记载吗？” 莫勒摇头，“部分史料被销毁，不知是否是精灵所为。” “精灵究竟想隐瞒什么秘密？”精灵之战后，守护者失踪，战前史料全被销毁，唯一的知情者说出就会被灭口…… “我们会知道答案的。”莫勒凝望着湖水，以预言的口吻说道。 ………… 西莉亚在哀岛待了一段时间，熟悉这里的工作和人事。简单来说，七神教会算是个相对松散的组织，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会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主导者，比如曾经的盖亚，拉特西斯，莫勒。 成员加入教会后，以报名的方式参与任务行动，但如果队伍中多数人不认同该成员的能力，可以对他进行劝退。同样的，如果多数人认为他拥有领导的能力，那么他就不能拒绝承担队长的责任。 可以看出，七神教会的组织架构堪称原始，且极其依赖成员的道德水准。因此，对成员要求也极为严苛，吸纳新成员的方式主要靠内部推荐，唯二的外部途径是选拔山民英杰和巨龙后裔。 而七神教会最重要的制度，就是监督者制度：在任何任务中，都必须有一位监督者，他将成为队伍的眼睛，该任务的队长必须与他签订临时契约，以保障在队长失控后，监督者能控制局面。 这些任务信息，来源于七神教会搭建了数万年的情报组织，各个大陆有名的组织，基本都有七神教会的影子，最有名的当属默尔林。 这个七神教会为了维护地区稳定而培养的组织，在两万多年的时间里，成长为教会也要慎重对待的庞然大物。 两百年前，教会原打算在法尔斯依法炮制另一个类似的组织，以解决那片大陆的乱象，结果默尔林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放开移民政策，以永恒山脉为诱，将大量山民引入乌洛比斯，导致教会在法尔斯的影响力大为降低。为此，当初教会内部投票是否要迁徙到法尔斯大陆，最终反对方以微弱优势占上。 听完默尔林与七神教会爱恨纠缠的两万年，不由令她感慨这群法师不仅擅长内斗，外斗也是行家。 这段期间，她看到不少任务，但都没有报名，因为大多任务都是法尔斯大陆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而再过一个月，就是穆萨觉醒血脉的日子。 ………… 大概是暮春的气候过于温和，今天的莫勒起晚了些。 刚走近餐厅，他便听到两人的交谈，“你不打算带她走吗？” “这是巨龙觉醒血脉的仪式，不会允许外人进入。” 埃曼仰天叹息，“那就麻烦你回来帮我收尸了。” “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西莉亚笑着看向走来的精灵，“老师，我们将她暂时送回去吧。” 莫勒几乎能猜到那位“老友”会因此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个好主意。” 埃尔贝德，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的阿斯塔德，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魔力波动。 他走出门外，传送漩涡已然消逝，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年轻女人站在满园鲜花之中。 “希尔达……” “给你。”她递来一封信。 他的目光在女人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才拆开信件。不出意料，这封信来自西莉亚。 信纸上只有几行字：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认为她拥有灵魂，因此特意将她送回，希望能加快她的苏醒。但请务必小心，她喜欢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他抬头轻唤她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意料之中的事，他没有太失望，传送前往通讯塔。 “联络第一开拓团的圣骑士尤菲，告诉她，她的母亲回来了。” “是，阁下。”值守法师正要输入信息，却发现仪器似乎出了点问题，“奇怪，请稍等……” 下一瞬，整座通讯塔顿时陷入最高频率运转，法师震惊地看着所有发送出的信息，都转变成“尤菲，妈妈回来了。” 此时的阿斯塔德，才开始了解信中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 西莉亚从传送门中跳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晴空，以及无数漂浮的岛屿。 她望向前方庞大的椭圆形建筑，那就是诺亚沉睡的地方。 “你来得真早。”温柔的嗓音如溪水漫过，清苦的气息蔓延而来，西莉亚转身，看到一双仿佛流淌着蜜的琥珀金瞳。 “多尔比笛。”西莉亚偏开目光，“既然来早了，能带我们去看看诺亚吗？” “快跟我来。”美人露出欣喜之色，“那孩子如果知道你来，一定会很开心。” 莫勒默默跟上，感觉自己似乎被某头龙遗忘了？ 多尔比笛在前方带路，大概因为今天是觉醒血脉的日子，他特意穿了一件礼服长袍，风格更接近山民，点缀许多宝石，更凸显出上半身流畅的肌肉曲线。当他回眸时，仿佛漫天星辰闪烁，令人一阵心神震颤。 这是山民审美的极致展现，难怪能与一众瑞亚男性竞争，成功与沙梅拉缔结契约。 西莉亚再次移开视线，这位可是生育了两头巨龙的龙夫，再多看就不尊重了。 她扭头，却撞上老师含笑的双眸，不由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们到了哦。”多尔比笛笑着对莫勒伸出手，“记得抓紧我，不然诺亚会把你赶出去。” 作为血脉之焰的持有者，西莉亚则无需借用巨龙气息，径直走向巢穴深处。它与梦中的诺亚房间有几分相似，都是符合诺亚审美的简洁风格，仅有部分简单的家具。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张铺满宝石的秘银床上，沉睡的黑色巨龙，他双翼的漆黑鳞片，正反射出宝石和秘银的光辉。 从西莉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硕大的屁股和粗壮的尾巴，她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他的脑袋，正搁在爪子上，看起来意外的乖巧。 她举着水晶球，偷偷拍下了好友的“裸。照”。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龙身，难以想象，那个比自己还矮的少年，真身如此庞大。而成年后，巨龙的体型至少会增长两倍。 她凑近他的鼻尖，在他的耳畔呼唤，“喂，诺亚！” 沉睡的巨龙注定不会给出回应，眼睑的软鳞隐隐泛出金色光芒，细看才发现那是他未闭紧的双瞳，散出的光辉。 许久未见，她本有满腹的话想倾诉，她想告诉他沉睡后发生的所有事。 但最终，她只是摸了摸巨龙的鼻子，冰冷而光滑，像一块金属。 “你要早点醒过来，诺亚，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达成。” 莫勒注视着依靠在巨龙身上的少女，松开了手。 他却并未被巨龙的力量驱逐，多尔比笛微笑道：“别担心，我已经为你覆盖了我的气息，去抱抱诺亚吧，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哎呀，孩子还是小时候可爱，总会绕着我们打转。当他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新的朋友，就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忘光啦。” 莫勒笑着回应，“成长并非是件坏事，我们会逐渐认清自己的内心，知道真正想要追求的、自己所爱的是什么。” 多尔比笛眼中的蜜色越发浓稠，“我也这么觉得，诺亚那孩子成年后，一定能找到相爱的伴侣呢！” 第175章 这世上并没有永恒之物 西莉亚走入穆萨的房间，只见哈尔坐在床前逗弄着幼龙，而沙梅拉与玛丽则在一旁交谈。 玛丽上前拥抱了她，“好久不见，莉亚。我真想你。” “遗址的挖掘工作还顺利吗？” “勉强算吧，我们已发掘出数座研究所，但大部分资料和仪器不是遗失，就是损毁。”玛丽有些遗憾，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精灵已经搜刮过一次了，他们最多只能从精灵手中获取二手信息。 西莉亚安慰道：“没找到也未必是坏事，古赫尔许多研究都过于危险。” “与你的老师一样，你似乎也是个保守派呢。”玛丽笑着瞥了眼莫勒。 莫勒微笑，“我想，这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 “莫莉和霍尔提斯呢？”西莉亚看了一圈，没找到今天最重要的两人。 “他们在繁育巢做准备。”多尔比笛走到床边，轻抚龙崽的脑袋，缓和他的情绪，“乖孩子，马上就能看到你的孕育者了，别害怕，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看向某只瞪着大眼睛的宝宝龙，忍住笑意，“嗨，穆萨。” 幼龙从床上爬起，动作比原先流畅许多，但因体型原因，显得十分憨态可掬。 众人注视着他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你是萨拉？” “是我，认不出来了，乖孩子？”她蹲下身，上手揉了揉龙崽的脑袋，和诺亚不同，他的鳞片十分柔软且有弹性，手感极佳。 “把你的手拿开，我们并没有多熟悉！”他似乎想摆出一副冷淡的面孔，但那奶声奶气的嗓音，却让西莉亚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 她更放肆地薅了把小龙崽的尾巴，“小穆萨，你知道我是你们一族的血脉之焰传承者吗？也就是说，我相当于阿克米诺斯的半个先祖。” 太过分了！穆萨满心委屈，明明拥有身为凡人四十多年的记忆，此时，他却像一个无法自控的孩子，本能地祈求孕育者和长辈的帮助。 见孩子都要哭了，西莉亚不再逗他了，当她收敛笑容时，幼龙眼中的泪光也逐渐隐去。 “穆萨，诺伊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幼龙点点脑袋，“嗯。” “只是恢复了龙身，你就连情绪都无法自控。而当你觉醒血脉后，你将会成为一只真正的巨龙。”西莉亚直白地点出问题，“尚在襁褓中的巨龙幼崽，要如何践行对她的承诺？” “我知道，我做好准备了。”幼龙眼中又蓄起了泪水，他强撑着没使它掉落，“我或许将不再是穆萨。但即便如此，我也会去见她，告知她结果。” “啪啪。”西莉亚转身，见拉特西斯不知何时进来，正站在门前鼓掌。 “桑拉。” 黑龙族长轻轻抱起了幼龙，顺着他的背脊，“别担心，孩子，你定然会与你的孕育者一样，找到与你相伴终生的伴侣。” “啧。”寂静的室内，玛丽的这声不满尤其响亮。 面对西莉亚探究的目光，拉特西斯只是将指尖抵在唇上，微笑摇头。 人都已到齐，多尔比笛便抱着穆萨前往繁育巢。 相比其它宽阔宏大的建筑，繁育巢就要小得多，约有足球场面积，外表由黑色的瓦片构筑，但细看就能发现，那些“瓦片”都是巨龙的鳞片。 “这间繁育巢，是由先祖代代传承下来的，每代族人都要为其增添鳞片，维持它的力量与庇佑。”多尔比笛有些感慨，“据说我族曾有过十余座繁育巢，但如今还能启用的只剩下这处了。” 他们步入昏暗的巢穴，穹顶的古代魔法石洒下柔和的光辉，如朦胧的纱雾，包围着那只美丽而庞大的生物。 一头成年的黑色巨龙，几乎占据了半个巢穴，他巨大的金色竖瞳，犹如恒定的太阳。 他正低头注视着身下的人类，仿佛那便是他世界的全部。面目苍老的女人靠在他的龙翼之间，一向锐利的目光，在朦胧纱雾的映照中，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意识到他们的到来，莫莉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龙翼紧紧圈住，巨龙的吐息骤然加重，金色竖瞳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火焰。 “孩子，别惊动你的伴侣，他正处于敏感时期，你的任何行动都可能令他失控。”拉特西斯抬手下压，安抚他的情绪。巨龙发出一声低鸣，似在应和。 玛丽反驳，“他们还不是伴侣。” 多尔比笛笑道：“很快就是了。” 他放下怀中的幼龙，轻声鼓励，“向前走吧，去往你孕育者的怀抱。” 幼龙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毅然向着那头庞然大物蹒跚走去。 黑色巨龙似乎也发现了那只小不点，笨拙而弱小，却又惹人怜爱。他从幼崽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他和伴侣的气息，那是他们的子嗣…… 生命的脉搏似乎又在他的胸腔中流动，他逐渐想起，关于那颗蛋，关于霍尔提斯，关于莫莉的一切。 霍尔提斯再次低鸣，温柔地望着踉跄的幼崽，漆黑的双翼缓缓展开。 【我的孩子，来这边。】 穆萨跌入巨翼之中，冬日暖阳般的温厚气息扑面而来，他感到身上的每一处鳞片都在随之舒展。 巨龙低头舔舐着他的子嗣，时而用鼻尖去蹭自己的伴侣，莫莉靠坐在他的前爪上，将他们的孩子抱入怀中。 漆黑双翼合拢，霍尔提斯注视着怀中的伴侣与子嗣，喉口流出细碎的声音，仿佛亘古的歌谣，在从他的血脉中、身躯里奔涌而出。 “滴答……”幽静的巢穴里，悠长的歌声不断回响，金色血液自漆黑鳞片间流淌、滴落。 巨龙身下，金色血液渐渐汇聚成一汪血池，包裹着他们。 金色血池还在不断扩展，最终，它将化作一枚茧，成为幼崽觉醒血脉的温巢。 血脉的存续，意味着先祖的记忆与力量得以传承，这一支巨龙仍未被残酷的时间淘汰。 望着血池中安睡的幼崽，哈尔不由抚上自己空荡荡的胸腔，缔结契约千余年来，那里从未有过生命萌发。 他清楚，这是当年谋划的代价，她陪伴至今已是足够，不应再奢求更多。 巨龙只有心意相通才能诞下子嗣，他曾以为，他们会在漫长的时光中相爱。但到头来，时间只给了他清醒的一巴掌。 玛丽注意到伴侣的愁色，知道他在为何困扰，但她无法给出他想要的。她的出生，她的成长，她的命运，都注定她不会给出毫无保留的爱。 她将手搭在他的胸前，凝视着他，却未曾开口。 他的心声回荡在她的心中回荡，【我以为你一直怨着我。】 【我没有怨你。我只是恨自己。恨当年的贪婪，又不甘于输给拉特西斯。】 【你若不贪婪，便不是你，玛丽。】 她笑了，那双眼中的野心与欲望，一如当年。 “你后悔与我缔结契约吗，哈尔？” “从未。” 拉特西斯没有留意小辈的交谈，她始终注视着血池中相拥的人与龙。 大地之母的意志，从未选错人：她坚定，果断，如一往无前的旗帜，爱与职责铸就了她大地般的灵魂。 她痛苦于自身的清醒，因此，绝不会允许自己沉湎于美梦和幻境。想让这样的人，承认、屈从于自身欲望，是极其困难的。 但同样的，她也会被职责牵绊，尤其当她清楚的确要为其负责时…… 拉特西斯欣慰地眯起眼，说不定再过几十年，霍尔提斯又会诞下龙蛋了。 在此之前，得先解决末日的问题，绝不能让可爱的幼崽们，出生在一个糟糕的时代。 ………… 西莉亚走出繁育巢时，破晓的光芒正划破夜色，点亮天空。 “竟然都过去一夜了。”她看向云雾间身影单薄的精灵，“久等啦，老师。” 仪式还要进行很久，至少得大半年时间，有三位巨龙值守，也轮不到她这“半个先祖”。 “身为阿克米诺斯的先祖，感觉如何？”他们漫步在晨间的浮空岛上，云霞如火海蔓延。 “巨龙这种生物，能存续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越了解巨龙，西莉亚也就越明白，诺亚所说的话，“巨龙是一个失败的种族”。 就算是七神，也没能挽救他们的衰落。这个世界最初的霸主，如今只能生活在龙岛一隅，小心维护着族群和后裔。 “任何族群都会有兴盛和衰落。”莫勒回想起那些无意中窥得的命运痕迹，“这世上并没有永恒之物。” 西莉亚有些好奇，“老师，大法师能活多久啊？” 他眼中带笑，“嗯，我会尽力活得比你久一些，莉亚。” “老师……”她低头，发现银发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的手腕。 “抱歉。”精灵笑着收拢长发，“风有些大。” 西莉亚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温水煮的青蛙。 ………… 第二年，她从法尔斯大陆回到哀岛，收到了沙梅拉的消息，穆萨已成功觉醒血脉。 这场持续了九个月的仪式终于完成，她再次前往龙岛，见到了新生的幼龙。 那是个大约十三岁的少年，一身黑色猎装，微深的肤色，却不掩五官俊秀，更显一双杏眼灵动，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与可爱。 西莉亚挠头，“不对啊，以你的年龄，人形怎么会是这个模样？”最多也就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吧？ “跟你没关系。”少年臭着一张脸。 “怎么跟先祖说话呢，小屁孩？”西莉亚掐了把那水盈盈的脸蛋，“跟你的孕育者长得完全不像啊。” “穆萨很有天赋，他已经初步觉醒了力量。”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骄傲，霍尔提斯赤足走来，肌肤上遍布交错的金色纹路，证明他身体还未恢复。 “什么力量？” “演化。” “真被诺亚说中了。”西莉亚有些感慨，“这么年轻就觉醒力量，说不定你会比霍尔提斯还强。” 巨龙的力量通常在年幼时就能初见端倪，觉醒得越早，力量增长得越快。 霍尔提斯抱着孩子，“我不在乎这些，只希望他能自由地成长，决定自己的道路。” 穆萨小脸一红，努力从他的怀中挣脱，“别一直抱着我！” 西莉亚早就看穿了这个傲娇，嗤笑一声，取出斯诺委托的资料，“莫莉在吗？” “她还在休息。”霍尔提斯话音未落，女人已穿过走廊而来。 “我刚醒，抱歉，来晚了。”年轻女人披着一件制式法袍，蓝色双瞳中隐约透出金色光辉。 “你们签订契约了？”看着莫莉那张重回年轻的脸，西莉亚顿时明白了。 莫莉笑着摇头，“只是意外。” 那肯定不能是意外，西莉亚清楚，巨龙的小心思和手段可多了，但当事人都不在意，她自然不会戳破。 “这是斯诺托我带给你的资料。”她将一袋符文板转交给莫莉，即便有专门的情报部门，哀岛要处理的文书事务依然很多，大多数人都因此练就了强大的精神力。即便如此，她也没少听众人怀念诺亚那个人型计算机。 看着这堆符文板，莫莉几乎能想象到好友那“哀怨”的眼神，不由失笑，“多谢，我会处理好的。” “我们能走了吗？”穆萨等得有些心急。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你确定要用这副模样去见她？” 穆萨沉默了，这已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极限。 “将你的心意转达给对方就好。”作为孕育者，霍尔提斯试图向孩子传授自己的心得。 穆萨低着头，想说的话，早已在心中演练千百遍。 “我们没法陪伴他去，路上就麻烦你了，莉亚。” “别担心，还有沙梅拉在呢。”西莉亚对着少年伸出手，“需要我牵着你走吗，小穆萨？” 少年冷哼一声，迅速向屋外跑去。 她挥手告别，下一刻，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 格伦米大陆，霍伦维尔帝国首都，埃尔贝德，圣树之憩旅店大堂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这一年来，古赫尔遗迹带来的挖掘热潮，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法师和冒险者。而霍伦维尔开放移民的政策，让这座城市成了各族的大熔炉。 最接近圣树的这片城区，毫无疑问是山民的地盘。在这里，最嚣张的冒险者也不敢惹事。 诺伊和莱娜点了本地特酿的玫瑰酒，她们两天前收到了通讯塔传递的消息，与西莉亚约定在这里相见。 “莉亚说的惊喜会是什么？”莱娜有些好奇，近一年来，她们与对方都是通过通讯塔传递消息，跨大陆的通讯真是不便。 “猜不到，但一定出乎意料。”诺伊想起上次收到的“惊喜”，是一颗巨大的卵，从法尔斯大陆寄来，当场孵化出一只幽灵火焰蛛，她们实在无福消受，送给了某位苦苦哀求许久的死灵法师。 门铃轻响，旅馆大门被推开，高大的兽人女性弯腰走了进来。从她头顶的双角和身后的长尾来看，竟然是一位罕见的瑞亚兽人。 原本靠在吧台制酒的旅店老板，在见到来人的那刻，当即迎了上去，“您需要点什么？” “找人。”沙梅拉忽略年轻兽人眼中的爱慕，目光在人群在逡巡。 “在那！”有个矮个子，猛地就从她脚边蹿了出去。 诺伊刚抬头，就瞧见少年在面前突然刹住，不由疑惑地看他一眼，结果把那小个子看得更紧张了。 西莉亚慢悠悠地跟上，“好久不见。” “莉亚？”莱娜大咧咧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模样。” 相比清秀的山民少女，眼前的女孩美得令人瞩目，她已褪去几分少女的青涩轮廓，眉目间越发明艳，如一支徐徐绽放的玫瑰。 “多看看就习惯了。”西莉亚并不在意，将少年按在座位上，同时，隔音魔法扩散开来，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这位，就是我带给你们的惊喜。跟她们打个招呼吧，穆萨？” “啊？”穆萨还没开口，莱娜的大嗓门已经先响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什么穆萨？” 她凑近仔细瞧着少年，“老大？” 少年抬起头，“莱娜，诺伊，我……” 莱娜的下巴都要掉在桌上了，“你怎么变小了啊！” “噗。”西莉亚强忍笑意，“其实……” 穆萨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一些原因，我只能用现在的模样来见你们，我以后，会努力恢复成人样貌……” 一道阴影投下，沙梅拉高大的身形衬得桌椅都局促了，“你们好，我叫沙梅拉，是穆萨的祖母兼护卫。” “祖母……”莱娜无法理解，“你不是巨龙吗？祖母怎么是瑞亚兽人？” 穆萨只得先向她们解释巨龙的繁衍方式，听得两人一阵称奇。西莉亚不时插诨打科，逐渐缓和了他们之间尴尬陌生的氛围。 看时机差不多，西莉亚便起身拉走莱娜，“走吧，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莱娜第一反应，“我可不想看幽灵火焰蛛。” “我向你保证，不是魔兽。” “我也不在这讨人嫌了，孩子们。”沙梅拉也笑着离场。 三人离开后，穆萨猛地涨红了脸，“我……” 诺伊神态自若，倒上一杯芬芳的玫瑰酒，“要不像以前一样，先喝杯酒壮胆？” 仿佛日光落入云雾，一直缠绕在他心中的忐忑不安，都被这句话驱散了。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下，沁人的花香萦绕鼻尖，涌入喉口，他似乎真从中汲取到了勇气。 那些话已在心中演练无数遍，他开口道：“诺伊，我想与你缔结契约，结为伴侣，孕育后代。” 诺伊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穆萨向来是个沉闷的性子，很少会这么坦率。 穆萨也愣住了，这确实是他的想法，但绝非是他想说的话！这样直白的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想弥补刚才的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他最真实的忧虑。 “我距离成年还有近千年，就算我能不断演化成你所爱的模样，漫长时间里，你……” 穆萨捂住嘴，此时，再迟钝他也能意识到，自己中了某种魔法。他警惕地打量周围，试图从中找到施法者。 “怎么了？”诺伊疑惑地望着人群。 “叮铃”，清脆的铃响中，旅店大门再度敞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名腰跨长剑的骑士。 金发骑士越过他们这桌，径直走向前方，“妈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快跟我走，莉亚来了。” “我不想见她。” “妈妈～走吧～”骑士像个撒娇的小孩，摇晃着女人的手臂。 “好吧。” 女人路过他们这桌时，对两人微笑致意。穆萨看清了她的面容，黑发蓝瞳，像极了她们口中的“莉亚”。 第176章 我并不是来蹭茶的 “才过去一年，这里的变化真大。” 西莉亚走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人流穿梭不息，抬头就能瞧见那棵参天巨树。 大地之茧的力量已被这片土地吸收，但她仍能感觉到与此地植物的联系，她伸出手，一支浅蓝色风藤便从墙壁垂落，缠上她的掌心。 “我们可是看着这里一点点建起来的。”莱娜指着一座高耸的钟楼，“那钟楼漂亮吧，上面的窗户可难装了！” 西莉亚望向那座充分彰显了民族融合的钟楼，“呃，是挺独特的。” 这片土地正在焕发活力，或许再过十几年，霍伦维尔将恢复曾经的繁华。 莱娜回头看了眼酒馆大门，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样，老大那嘴一向比黑铁还硬。” “别操心了，跟我走吧，带你去看好东西。” 西莉亚看向沙梅拉，见对方笑着摆手。“去玩吧，有我在这儿守着。” “真有好东西啊？”莱娜好奇地跟上了她。 两人寻到某个偏僻角落，西莉亚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对半臂长的幽暗双剑，伴随一阵轻灵的嗡鸣声，双剑悬停在莱娜的面前。 “试试看？” 任何冒险者都希望能拥有一把所向披靡的武器，莱娜也不例外，她毫不犹豫握住那柄双剑，顿时感到暗影之力汇入体内，眨眼间，人已遁入树影之中。 没过多久，莱娜从头顶摇曳的蔷薇架上跃下，满眼都是兴奋，“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别人送的。”西莉亚略过了中间过程，“我前几月去法尔斯大陆，顺手救了个人，作为报酬，在他的宝库里挑了几件。” 那位大公爵的宝藏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稀世珍宝，但对西莉亚来说还不如金币实在，但公爵再三恳求，她就没推辞，用不到也可以送人嘛。 她说得轻松，莱娜也没多想，便收下了双剑，“多谢啦，这剑太厉害了，都能当我的传家宝了！” 西莉亚玩笑道：“你有传宝的对象了吗？” “暂时没有，但我肯定比他俩要早。”莱娜轻弹剑身，嘿嘿笑道，“我可找人打听过了，巨龙成年至少需要一千年呢！那时候，我说不定都有曾曾曾孙了。” “千年后啊……”西莉亚想不出自己千年后的模样，“真是遥远。” “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活到那时候吧。”莱娜却摇头，“我可不想活那么久，跟老怪物一样。” 身边一群“老怪物”的西莉亚：“不行，你得加把劲，要不可没法活着看到诺伊结婚。” “啊……”莱娜有些丧气，“好吧，我会努力……” “找到你了。”安静的花园里，突兀响起女人的声音，西莉亚按住将要潜入阴影的莱娜，望着缓步走来的女人。 “希尔达，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女人的眸光神采飞扬，也不再是那副木偶神态。如果说，之前她身上的灵性像一抹萤火，飘摇欲坠。现在她体内的灵魂，便如一颗星辰，恒定闪耀。 女人唇角微弯，“你的下一句话是，为我效力吗？” “算了吧，我可指挥不动你。”西莉亚抱着手，“我是来找尤菲的，她没跟你一起吗？”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希尔达手指微勾，金发骑士便坠入花丛里。 “妈妈！”尤菲无奈地站起身，“你又抛下我先跑了！” 希尔达轻哼一声，“那就是你念叨的莉亚，快去找她吧，把你妈妈忘了吧。” 西莉亚叹为观止，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很难理解她做了什么，能让自身灵性增长如此之快？ 尤菲上前，深深拥抱了她，“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莉亚。” 见她这么开心，西莉亚也就把扫兴的话咽了回去。女人是否是希尔达并不重要，对尤菲来说，她是她的母亲就足够了。 西莉亚又取出一把剑，同样出自公爵的宝库，“我从法尔斯带回来的礼物。” 尤菲却拒绝了，“抱歉，我已立誓，此生只握一把剑。” 西莉亚有点意外，“你这么早就决定了？不再挑挑？” 她看向尤菲腰间的长剑，那是把很普通的制式剑，在默尔林三金币就能买到，加两金币还能有附魔版的。对圣骑士来说，选择自身的“誓剑”是很重要的，这剑将见证他们的信念，伴随他们一生。大多数骑士都会选择能配得上的好剑。 埃尔伯特那样的人才是异类，他的“誓剑”是一柄没有开刃的礼仪剑。但实话说，到他那个地步，用什么剑根本不重要。但尤菲眼下只是个中阶骑士。 见她眼神笃定，西莉亚也没有再劝，而是塞过去一颗从瑟兰那薅来的精金，“以后熔炼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 “谢谢。”这次，她没有再拒绝，拉上她们两人，“走吧，我们带你去看看新生的埃尔贝德。” 西莉亚方才意识到，“你们认识啊？” 莱娜：“我们是一个开拓团的啊！” 望着年轻女孩们远去的身影，“被遗忘的妈妈”却露出了笑容。 她抚上胸腔，曾经那里也有一枚沉睡的茧。彼时，年轻的女孩尚未得知力量的代价，更无从知晓她已陷入阴谋的漩涡。 但这次，希尔达不会为任何人所掌控，她将贯彻自我的意志。 ………… 玩了一天的西莉亚回到旅店，只看到了正在泡茶的沙梅拉。 “穆萨和诺伊去哪了？” “给孩子们一点独处的空间吧。”沙梅拉递来一杯散发着清苦香气的药茶，“我们也休息会。” “这么说，穆萨成功了？” 沙梅拉咀嚼着果干，“现在说成功还为时过早，不过的确要谢谢她推了穆萨一把。” “谁？”西莉亚往药茶里撒着精炼糖。 沙梅拉看向紧闭的房门，“请进吧，坐下喝杯茶。” 女人推门而入，一点不见外地坐在她们身旁，接过了茶杯。 “不用谢。”希尔达低头看着药茶中的倒影，“坦率永远是最动人的情话。” 她这么老实，西莉亚还有点不习惯，“你是来蹭茶的？” “真是急性子。”希尔达瞥她一眼，抿了口苦涩的药茶，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有种方法能加速巨龙的成年期。” 沙梅拉微眯起眼，掩下了锐利的寒光，“多谢，但我觉得穆萨还小，最好顺应自然成长。”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穆萨。”希尔达对上她的目光，“在终结到来前，我们需要诺亚的力量。” “这一方案我已实验过。”希尔达放下茶杯，“成果就是现在的我。” 西莉亚顿时理解：“你通过这种方法加快了灵魂复苏？” “成长，需要力量和时间。我们所欠缺的只是时间。” 希尔达展开手掌，一颗星球在掌心显现，随后分裂成无数个星球。 “两次世界大分裂后，次世界与主世界的差距再次被拉开，彼此的时间流速也进一步转变。在主世界仅度过一天，但在某个次世界，可能是一个月，甚至一年。” “主次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是动态变化的。”沙梅拉为七神教会效力千余年，自然对次世界有所了解，“而且深渊极其危险，空间乱流频繁，魔力也极不稳定，无法保证巨龙安全成长。” 希尔达提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有人能够锚定时间流速，进行次世界传送，你们愿意一试吗？” “你能做到？” “不能。”希尔达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运气好，碰巧进入过几个时间流速更慢的次世界。” 西莉亚顿觉不妙，“那你所说的人是谁？” 不出所料，希尔达指向她，“你。” “我？”她怎么不知道。 “你是大地之茧的宿主，只要你立足于大地之上，就能前往任何地脉所在之处。魔法的神选者能测算时间流速，比如你的老师和桑拉。” “但以我现在的能力，跨大陆传送都很困难。” “因此，并非是当下。”希尔达的手虚浮在她胸前，似乎在感受大地之茧的力量，“生命之流在治愈它，你的力量，会随着它的苏醒而增长。” “我有个问题。”西莉亚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希尔达放下手，目光幽深，“你认为呢？” 西莉亚说出心底的猜测，“意识体以受召者希尔达的身体、灵魂、力量，拼凑、复制出来的躯壳。” 希尔达轻摇手指，“猜对了一半，我不是受召者。” “那你的力量和知识源于谁？” “不如再大胆一点。受召者的知识和力量源于何处？” “七神？不……”这纯粹废话，谁的力量不是源自七神？ 希尔达给出答案，“是系统，他们破译了系统。” “怎么可能？系统是由戈多制造的……”西莉亚的话音戛然而止，“如果你所说是真的，就太荒谬了。” “神明的碎片，背叛本体的意志，这的确荒谬。”这也是她主动前来的原因，他们必须尽快唤醒诺亚，前往次世界找到“那位戈多”，告之他这一情况，并向他寻求帮助。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那位也背叛，她们就得考虑一下，该如何“弑神”。 希尔达低头，饮下已凉的药茶。 沉默许久后，沙梅拉提起茶壶，“感谢你的建议，客人，要再来一杯吗？” “不，谢谢。”她放下茶杯，“我并不是来蹭茶的。” 她走到门前，回头看了沙梅拉一眼，“龙岛本就处于主世界的狭缝，与次世界的距离很近，还请多小心些，诺亚是我们前往那个世界的桥梁。” 第177章 开启时间大法 是否要加速诺亚成年一事，在七神教会和巨龙内部都引发了激烈讨论，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资格定论。当事龙还在休眠中，而他的孕育者，以及黑龙一族的族长，都没表态。 此事便被暂时搁置，西莉亚继续学院上课和教会打工的生活。 期间，她能感受到，沉睡的生命之流遵循承诺，一直净化着大地之茧，戈多的魔力正迅速转化为她的力量。 两年后，西莉亚以高阶法师的身份，从随便学点学院毕业了。 毕业那天，十几位熟悉的同学老师，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作为告别。 宴会上有人问她将来的打算，西莉亚叹了口气，“继续拯救世界吧。” 不明所以的人哈哈大笑，知道真相的人报以同情。 离开的路上，她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人，“德拉老师！” 这三年来，他依旧在学院教学，似乎什么也没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懒散的，颓丧的，偶尔阴阳怪气的血族导师德拉。 少年耷拉着眼皮，像是刚醒，“你不是毕业了吗？还没走啊？” “走之前总要再看一眼。”西莉亚回望黄昏中的学院，“唉，美好的校园时光结束了呀。” “得了吧，你在这上过几天课？”德拉看着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人们来来去去，但这里始终不变。 挺无聊的，就像这个世界。 “你又将启程了，受召者阁下？” 黑发女人笑眯眯道：“是啊，德拉老师，这次要跟我们一起吗？” 一听这话，德拉不再逗留，扭头就走。 她笑着挥手，“再见，德拉老师！” “不见，西莉亚。” 苍白精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主人，或许你是对的。” 他从未改变过他，他只是成为了他自己。 对于这个跟随自己三年，总以仆人自称的“血族始祖”，西莉亚已经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了。 有时他会向自己索求力量，作为回报，帮自己办点事，查些消息。 “那几个妖精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加西亚递来一枚符文板，“与罗夫斯家族有关系，也有几个血族小辈的参与。” “又是罗夫斯？血族真是到处搅混水。” 他没吭声，血族在乌洛比斯的根基浅，想要占据一席之地，自然要联合各方势力。 她的指尖弹出一粒月华般的圆珠，落入他的眉心，“尾款。” “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加西亚感受着体内平静的黑暗之力，如今他的实力确实不如掌控凋亡之月时强大，但这些经过梳理的纯净神力，却令他那数万年都无法满足的灵魂渴欲，逐渐平息下来。 “先移交给教会定论。”西莉亚收起符文板，转瞬隐入地脉之中。 对于她将地脉当作传送阵用这事，加西亚也逐渐麻木了。 ………… 回到家时，院中玫瑰开得正盛，她在原地欣赏片刻，才走进屋里。 埃曼两年前就毕业了，因为学院里没有导师能教授他幻术，后来，他又师从幻术大师西格丽德，仅用一年时间便出师，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 而纳希，则在她之后加入七神教会。为追求伴侣，大多时候都住在永恒山脉，偶尔任务时才会碰面，堪称“见色忘友”。 她靠在沙发上，眺望窗外波光粼粼的海岸，脑中忽然闪过拉特西斯的话。 “漫长生命中，最需要先学习的，是与自己独处。” 摒除纷杂的欲望，放下别人的看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桑拉，看来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呢。”西莉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投入工作。 “别忧心，莉亚，你的人生还很长。”年长女性温和的嗓音响起，伴随一阵夏日的风拂面，她从中嗅到了拉特西斯的气息。 “桑拉！”她惊讶地低头，“老师？” 一位年长女性，和一名美貌精灵，正从满园玫瑰中走来。 “你们……”西莉亚停顿片刻，“终于决定了吗？” 她当然清楚这段时间两人去了哪，又在做着什么样的准备。 “是，莉亚。”莫勒抬头看向弟子，“我们已完全*测定十二处深渊的魔力流动和时间流速。” 西莉亚抚上胸腔，感受着大地之茧的跃动，“我也准备好了。” 这两年，她逐渐掌握跨空间的地脉传送，也曾与老师穿梭于各个风格迥异的深渊。但携带一头沉睡的巨龙，以及他的数名护卫一同传送，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难度。 因此，最终商议结果是，莫勒与拉特西斯两人随行，其余人员将在他们传回消息后，通过特洛夫之眼前往对应的深渊。 时隔两年，西莉亚再次来到诺亚的巢穴，巨龙仍是那副乖巧的睡姿，全然不知世事险恶。 “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照顾他了。”多尔比笛坐在巨龙身侧，用鳞粉轻轻擦拭着鳞片，这些粉末能帮助没有意识的诺亚，更安全地穿行于空间狭缝。 西莉亚郑重道：“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将诺亚安全地送回来。” 多尔比笛笑着将一篮鳞粉递给她，“我很期待诺亚成年后的模样。” “醒来后，他大概会骂我吧。”她想象着那双金色巨瞳睁开的模样，将鳞粉均匀抹在尾巴上，“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带进深渊里。” “不会，这本是阿克米诺斯的职责。我们享有先祖遗留的力量，自然也当承担守护世界的职责。” 鳞粉沾染上多尔比笛的眼角，带起一阵细碎闪光，更衬得那双蜜色眼瞳温柔如水，仿佛群星摇曳。 “我想那孩子醒来后，会欣喜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嗯……”西莉亚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多尔比笛暗自摇头：这孩子还小呢，许多事都不懂。希望诺亚成年后能争气点。 “需要帮忙吗？”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篮子上，西莉亚便将鳞粉交给了对方，“那就交给老师了。” 莫勒指尖轻点，鳞粉便纷纷扬扬地落在巨龙身上，完美覆盖每一枚鳞片。 巨龙依然在沉睡，不知在他那漫长的梦境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多尔比笛亲吻了巨龙紧闭的眼睑，“早点醒来吧，诺亚，我都想好你的成年礼该怎么办了。” ………… 进入深渊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人寻找空间狭缝，有人借助前人遗物，更有甚者违背禁令私下研究深渊之门，以求能前往那无数个危险而诱惑的次世界。 但无论哪种方法，大概都不会比西莉亚的更简单了：她只需沟通地脉，暂时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便能找到预期的深渊。 他们来到的第一处深渊，被死灵法师们称为“费尔切斯”，在深渊语中意为“羽毛之国”，因这里的深渊生灵多以羽翼类而得名。 根据测算，这里的时间流速与主世界为100比1，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至少将在这里度过五年的时间。这对除诺亚以外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时间的折磨。 为避免精神麻木，瑟兰为他们准备了“休眠魔法水床”，声称“能让人像巨龙一样沉睡”。但众人纷纷表示“五十年而已”，眨眼就过来了。只有才活了二十多年的西莉亚默默收下。 她很好奇，在深渊里待五十年，最终是诺亚先醒来，还是生命之流？ 穿梭深渊的过程异常顺利，经验丰富的老师很快就找到安全的落脚点，拉特西斯解开空间魔法，将巨龙巢穴从中释放。西莉亚和莫勒负责让黑色巨龙躺回他秘银和宝石编织的床上。 “这小子屁股真大！”潘多不知何时出现，在巢穴前探着羊脑袋。 莫勒那家伙拥有西莉亚分化出的血脉之焰气息，能安全出入巢穴，他们俩可没有。这头小龙只是沉睡，气息便如此强大，难以想象他成年后的力量。 “主人，是否需要掩盖诺亚的气息？”牛头忒西斯已巡视完周边区域归来。 莫勒低头构建魔法阵，“让潘多来吧，他不会引起深渊主宰的警惕。” 羊头听了直跳脚，“喂！你什么意思！” 西莉亚双手合十，“拜托了！潘多！你最可靠了！” “哼。我可是听莉亚的请求才答应的。”潘多的身形骤然暴涨，很快就比巢穴还要高大，无数藤蔓花枝从躯体钻出，蛇一般游动，羊脑袋一分为三，从中生长出三颗艳丽而阴柔的头颅，表情各异，但只有中间那颗睁开了山羊一般的方形瞳孔。 这就是潘多的真身……西莉亚望着紫藤瀑布垂落在巢穴上方，仿佛正落下一场紫色花雨。 西莉亚伸手接过一片花瓣，却在触及她掌心时，在空中“嘭”地炸开，变成一颗笑嘻嘻的羊头，诡异又可爱。 那颗羊头笑着问，“怎么样？” “潘多超厉害！”西莉亚不吝赞美，“你的真身也很美！” 羊头乐得羊角都要歪了，“这点手段很一般啦，过些天我带去你抓那些鸟人，他们的翅膀可好吃了！” 鹿头努诺斯平板的声音传来，“不要惹事，潘多，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诺亚的安全。” “谁管他啊，烦死了！”潘多直翻白眼，“要在深渊这种无聊地方待几十年，不找点乐子怎么活？” “啪！”一声响指后，潘多的身形陡然模糊，他猛地转头看向银发精灵，“喂！你过河拆桥啊！” 莫勒微笑，“潘多，既然你无法忍受无趣的生活，那便离开这里，不好吗？” “但是莉亚在这……”潘多惊慌地看着自己完全透明的下半身，“好啦！我答应你，不主动去惹事好吧！” 西莉亚忽然觉得，未来的几十年，或许也不会很无聊。 第178章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来到深渊的第一个月，在平静中度过。 西莉亚本以为，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想想，这似乎也是一种意外。 在联络主世界后，他们便开始着手建造家园，这将是他们生活数年的地方。除了必备的基础道具外，莫勒还准备了大型监测仪，便于随时观察、记录该地区的魔力和元素的变化。 拉特西斯将浮空岛的空间扩展数倍。潘多播撒下种子，几天便开出漫山的花。莫勒融炼周围元素，构建出房屋的雏形。 而西莉亚，负责送上赞美的掌声。 在深渊的第二个月，他们遇到了第一位拜访者。 当然不是主世界的支援者，事实上，以两边的时间来说，他们可能还没收到消息。 这位拜访者似乎被花丛吸引，悄悄靠近山崖的低处，像一只偷食的小鼠，在茂密的花田里钻进钻出。自以为做的谨慎，却不知道全程都被侦测魔法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小鼠”满足地咀嚼花叶时，那些美味的藤蔓花草忽然化作绳索，将它紧紧束缚，随后，一颗羊头从天而降，“抓到你了，小偷！” “咿呀！”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噗通”滚下了山崖，却被潘多提着绳索，缓缓飘在空中。 “那是什么？”被声音吸引来的西莉亚走了过来，看到一双黝黑动人的眼，瞳孔圆而纯净，就像孩子的眼睛。 但除了这双眼睛外，它与人类并没有相似之处，它更像只生得肥硕的鸟，鸟喙边挂着花叶的残枝，一边“咿呀”地挣扎，一边使劲吞咽。 潘多舔了舔嘴，“是鸟人的幼体，正是肉质嫩滑的时候，最适合烤着吃了！” 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感受到他的垂涎，肥鸟惊得吐出了嘴里的花，连连摇头，叫声更显出几分凄厉。 “偷吃了我那么多花，就用你的身体来还吧？”潘多摸着鸟腿，满意地笑了，“很肥，拿来做馅饼也是不错的。” 肥鸟叫得更大声了，潘多的羊眼睛都笑弯了，“叫吧，再把你的族人一起喊过来，成年体的翅膀更加鲜美。” 听到这话，肥鸟顿时息声，然后猛地低头，开始狂吃束缚它的花草，大有要做“饱死鬼”的架势。 西莉亚并不会干涉潘多作为深渊生灵的生存方式，但是，“我们得说好了，我不希望看到这只肥鸟出现在晚饭的餐桌上。” “别这样嘛，莉亚，相互吞食本就是深渊的生存方式。相信我，这蠢鸟的鲜美绝对会胜过你尝过的所有肉类。” “不，谢谢，你享用就好。”西莉亚无法接受食用高等智慧生物，尤其他们的成年体又是那么接近人类。 潘多撇嘴，将肥鸟丢了出去，“没意思。” 今晚的主菜是是猎人炖菜，蜜酒脆皮鸡，煎土豆饼，洋葱牛肉卷，鲜虾浓汤，甜点是酸奶油浆果派。 西莉亚的目光在鸡肉上停留片刻，确定不是那只鸟的肉才下筷。使魔的厨艺一如既往的优秀，即便是最平常的家庭菜肴，火候和味道也控制得极为精妙。 拉特西斯浅尝了几口，对巨龙来说，进食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食物是魔力。 莫勒为她们倒上热茶，氤氲的雾气弥漫开来，更衬得他眉目如画。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精灵抬眼莞尔一笑。 西莉亚回以微笑，奶茶的热气蒸腾，掩去了她的目光。 原本以为美貌这种事物，见多了自然会免疫，或是失去新鲜感。但事实并非如此，被定格在最美年华的容颜，即便日日相对，也仍会被其不经意的一瞥所惊艳。 时间只是证明了，她是个无法治愈的晚期颜控。 餐桌上，潘多仍在絮叨没吃上的“鸟人翅膀”，拉特西斯与忒西斯交流深渊的信息，莫勒低头查看符文板的数据，一切都平静如常。 直到巡逻的努诺斯归来，“莉亚，有人想要见你。” “找我？”西莉亚放下没吃完的浆果派，“是谁？” “一群鸟人。” “哦？”听到鸟人，潘多立刻跳了起来，“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了？” “努诺斯，复述他们的原话。”莫勒向来了解自己使魔奇特的思路。 鹿头逐字复述道：“异族人，我们请求与你们的首领见面。” 莫勒笑着看向弟子，“首领，是否要答应他们的请求？” “首领”两字被他念得耐人寻味，还带着几分精灵腔调的翘舌音，听得人耳朵一阵发麻。 西莉亚面无表情地掏耳朵，“老师和桑拉的看法呢？” 拉特西斯搁下筷子，“去瞧瞧吧，在这里待上五年，总得与原住民打交道。” 鸟人被死灵法师称为“阿刻罗伊”，意为传说中海神的风暴使者，他们广泛分布于各个深渊，有诸多变种，算是一支族群繁盛的深渊种族。 与他们约见的鸟人大概有上百只，正安静地悬停在浮空岛外，大多有着人类的样貌，但从头部以下都被羽毛覆盖，手脚均为锋锐的钩爪，是名副其实的“鸟人”。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如人类女性，有着四对黑色羽翼，漆黑钩爪的鸟人。见到她后，羽翼与双手合拢于胸前，垂首行礼。 “此地的主人，感谢您的仁慈，放归我的子嗣。”她的嗓音美妙而纯净，仿佛听着便能令人忘记所有忧愁。 “小心点，莉亚，这些鸟人心眼最多了。”方形羊瞳盯着他们的翅膀，“一只没成年的幼崽而已，还值得族长前来道谢？” 西莉亚的关注点则是，“你会说高山语？”山民的语言在深渊里也通用？ “我们一族拥有先祖的传承，大地之母所授的文明火种，从未在深渊熄灭。”鸟人族长漆黑双瞳中，显露几份哀恸之色，“但巢涌摧毁了我的故乡，我们从遥远的极西之地赶来，途经您的领地，感受到令我们心宁的大地气息，因此冒犯拜访，还请见谅。” “哦，原来那只幼崽是你们拿来探路的。”潘多嗤笑道，“真是狠心的族长，竟然用子嗣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说着，羊脑袋晃着砸了下嘴，“早知道就把那肥鸟烤来吃了。” 西莉亚猜到他们来此目的：为了让此地更宜居，且方便掌控，她在这片浮空岛注入了大地之茧和生命之流的力量，即便只有一丝，大地之力对深渊生灵来说也是无法抵抗的。 被潘多戳穿了，鸟人族长也不见恼怒，再次低头行礼，“万分愧疚，我们这一路赶来得匆忙，子嗣太过饥饿，故而偷食了您的花。” “啧，开始卖可怜了！千万别上当啊！莉亚！”潘多大喊大叫，只有他们有资格待在莉亚身边，感受她力量的滋养，这些东西想都别想！ “冷静点，潘多。”西莉亚被他吵得脑壳疼，直截了当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如果想要我的力量，恐怕不行。” 他们是深渊的过客，此地终究属于原住民，非必要情况，她不会打破深渊的平衡。 “不！我们怎敢肖想您的力量。”鸟人族长的羽翼掀动，如她此时起伏的心绪，“我们只是希望能在您的领地之外，搭建我们的新家。” “不行！我不同意！”潘多指着对方骂道，“少在那痴心妄想！今天在外面筑巢，明天是不是就要交易？后天就想结盟了？” “老师……”西莉亚看向莫勒。 听到她的呼唤，一直看戏的精灵方才有所动作，一声响指后，羊头便消失在原地。 “我们只是暂居于此，不会久留。”西莉亚的目光飘向远处被紫藤覆盖的巢穴，“作为邻居，希望我们都不会打扰到彼此。” 鸟人族长听懂了她的话，顿时展开咧到耳根的灿烂笑容，露出满口利齿，“当然！我向您保证，您领地的视域之内，绝不会出现我族的巢穴！” 西莉亚松口气，看向微笑不语的拉特西斯，“桑拉，你觉得呢？” 年长女性笑道：“不愧是我们的首领，英明果决。” “我就把这当成夸奖了。”某位首领红着脸接受了这句赞扬。 ………… 第三个月，生活平静如常，西莉亚逐渐习惯这里没有日月的白天黑夜，开始享受浪费人生的闲散生活。 没有紧迫的任务、追求的目标，连末日的威胁，都在时间尺度面前，遥远得像天边的云。 偶尔，她会与桑拉一起，保养诺亚的鳞片。有时，也会跟随老师记录数据，听他说起曾在深渊的经历。 而更多时候，她没有学习魔法，而是把时间花在睡懒觉、发呆，研究吃喝玩乐上。 这天，她正躺在花丛里小憩，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嗡鸣声，那是传送阵运作的声音！ 她猛地跳起，转身跑向传送阵所在，魔法光辉仿佛一道星辰汇聚的光柱，在低矮的屋舍间亮起。 第一个从中跃出的人，是银发蓝眸的精灵，他打量了番周围，“莫勒的建筑水平很一般啊。” “斯诺！”见到来人，斯诺刚想打招呼，就被身后人一脚踹飞，“别挡道！通道很狭窄！” 粉发的猫耳少女深吸一口深渊的空气，“是费尔切斯的气息，好久没来这儿了。” 随后是，沙梅拉，多尔比笛，霍尔提斯，莫莉，埃曼，爱丽丝……随着众人从中走出，传送阵的光辉也逐渐黯淡，而从那将要熄灭的光中挤出来的最后一人，竟然是希尔达？ 西莉亚非常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你需要时间成长，我也是。”她理直气壮道，“再说，我还能吸收你散溢出的力量，一举两得。” 西莉亚玩笑道：“你不管自己的孩子了吗，希尔达？” “尤菲很坚强，早已过了需要哄睡的年纪。”希尔达梳理凌乱的长发，叹了口气，“至于德里克，我有时希望他没能醒来，如果永远沉睡在美梦中，该有多好。现实对他来说，残酷了些。” 西莉亚从七神教会得知曾经公爵之子的现状：研究还没结束，他体内寄生的意识体就已死亡，他的灵魂和意识也因此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即便苏醒，也长期陷于幻觉和臆想中，还在接受赫克托斯的梦境治疗。 想到这，她不由再次问道：“现在，你能追查到那群意识体的所在吗？” 希尔达低头打理着黑发，“我倘若知道，早就找到他们，为我死去的丈夫和可怜的孩子报仇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希尔达了？” “既然选择继承这个名字，就要继承她的一切。不是吗，西莉亚？”女人颇有深意地瞥她一眼，便自顾自地走了。 斯诺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感慨道，“这次多亏有她在，才能顺利通过空间狭缝，某位不靠谱的大法师，是不是年纪大了，连特洛夫之眼都忘记怎么操纵了？” 安娜白他一眼，“我怀疑是某个老家伙魔力构成太过单一，才会导致定向通道失败。” “怪我咯？你怎么不说是巨龙所需的魔力太多，导致通道坍塌？” “必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反正不是你的原因，是吧？” “有本事下次你来操纵特洛夫之眼？” 在两位大法师的斗嘴中，众人走入他们将要生活数年的“家园”：多尔比笛第一时间赶往巢穴，沙梅拉巡视浮空岛周围，埃曼与西莉亚分享最近的见闻，霍尔提斯和莫莉漫步在漫山花丛中。 爱丽丝抬头，敏锐捕捉到高塔上的身影，只见银发精灵对她点头微笑。 是错觉吗？不，的确有道魔力始终跟随着他们，却在她觉察前褪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难道是莫勒？他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方式？ ………… 晚上，为欢迎众人到来，岛上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西莉亚一口酒都没敢喝，全程以茶代酒，看着沙梅拉一脸淡然地把酒当水喝，很是羡慕。 她问埃曼，“你来深渊做什么？这里难道有助于你的幻术吗？” “深渊的魔力更浓厚，变化频繁，对法师的成长有很大助益。”埃曼摸索着酒杯，昏暗的光中，翡翠双瞳仿佛跃动的绿火。 西莉亚不信，“你真是为这来的？” 埃曼只得承诺，“好吧，我是为诺亚来的。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哦～”西莉亚欣然点头，这理由就站得住脚了，“这么说，当年怂恿你离开纯洁之地的人，真的是他？” 埃曼回想起当初少年投来的目光，“那是我诞生以来，初次见到如此傲慢的人。但遗憾的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并非傲慢，只是说出了我的困境。” 高塔尚未崩塌，身在其中的“翠丝”要如何自己走出来呢？ 塔外的巨龙，在墙上凿开一个小口，让他得以窥见外面的世界。 “你真打算在这待上五十年？” “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不会那么久的。” “别乌鸦嘴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 宴会正热闹时，潘多的大嗓门突然响起，“莉亚！那群鸟人又来找你了！” “什么鸟人？” 听西莉亚解释来龙去脉后，埃曼也颇有兴趣地跟去。介于两方的约定，双方都不会随意踏入对方的领地，鸟人族长正带着几位族人在浮空岛外等待。 夜色中，他们的羽翼上仿佛沾满星屑，洒落下点点光辉，显出几分神圣之感。 见到西莉亚的身影，族长合拢羽翼行礼，“深夜来访，多有打扰，此地之主。” “晚上好。”西莉亚回礼，“有什么事吗？” “我们的巢穴初步搭建完成，为感谢您的帮助，特来送上贺礼。”族长展开羽翼，勾爪中是一对散发着宝石光辉的异色宝珠。 “风暴之眼。还是一对孪生眼？”埃曼清楚它们的珍稀之处，“是很少见。” 它由未成型，或是孵化失败的风暴之茧遗留，一颗都十分罕见，更别说如此完美的异色。 “这是我的妹妹归家，从其他深渊带来的礼物。”族长挥动羽翼，一位面容姣好如人类女性，身上覆盖纯白羽毛，有着六只羽翼，银色钩爪的阿刻罗伊轻盈落在他们面前，弯身行礼。 “您好，此地之主。”她的嗓音同样美妙，但相比她的姐姐，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魅力。 “哗！”一阵狂风刮过，族长用羽翼轻扇妹妹，“别用你那套对待人类的方法，这位是我们的邻居，有她的允许，我们才能在附近筑巢。” 被扇了一巴掌，她也没见老实，对着西莉亚眨眨眼，“我的姐姐是不是很无聊，邻居？” 西莉亚觉得眼前的白毛鸟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大概因为这些鸟人都长得差不多吧？ “我已感受到你的谢意，请收回礼物吧。我们只想在此度过一段平静短暂的时光。” 话已至此，族长知道她是不愿与他们一族有什么牵扯，“是，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说完，羽翼舒展，化作一道风，带领族人离去。 埃曼好奇，“所以，你帮了他们什么？”竟然用一对孪生的风暴之眼回报。 西莉亚神秘道：“什么也没做，只是存在。” ………… 两位阿刻罗伊姐妹回到初建的巢穴，这里一切都很简陋，却能隐约感到一丝令人身心舒畅的气息，因此，即便是最敏感的幼崽，也能在此安眠。 身为族长的房间，也并未有特殊的地方，合拢屋门，两姐妹说起了这一路的经历。 族长抚摸着妹妹的羽翼，心疼道：“还是与我一同留在这里吧，你看看你的羽毛，都失去光泽了。主世界再好，也并非是我们的家园。” 妹妹却并不服气，“姐姐，凭什么那些孱弱无能的人类，能占据美好的主世界，而我们却要在深渊这鬼地方苟活！” 姐姐知道她的脾气，劝说道：“留守在此，是先祖赋予我们的传承，你的野心很大，但你的实力配不上它，这只会是一场招致灾祸的妄想。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将族群繁衍传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妹妹冷笑一声，“花费百年时间，辛苦搭建一座巢穴，然后被突如其来的巢涌毁灭？只得被迫迁徙，幼崽夭折在路上？” 姐姐的声音更沉了几分，“这就是我们一族的生存方式，我们正是如此历代延续下来的。你所说的主世界再好，没有了深渊之巢，我们又要如何维系族群的繁衍与成长？” 妹妹眼中露出向往的目光，“会有办法的姐姐，我们可以培育一颗风暴之茧，让它成长为深渊之巢，我们甚至能掌控它的巢涌时间……” “够了！别再说这些了！”姐姐终于耐心耗尽，“还有很多族人质疑你先前的离群一事，我希望你能再成熟一些！多看看我们眼前的困境，而不是将精力浪费在无用的妄想上！” “这不是妄想！姐姐！我们可以做到，我差点就做到了！”她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便感到心口一堵，都怪她契约了一个废物！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少女！ “哈耳庇厄！”见她执迷不悟，族长警告道，“我不希望在族内听到这些疯言疯语！如果让我知道你向族人宣扬你的妄想，我就将你彻底赶出族群！” “姐姐……”知道姐姐真的动怒了，她只得暂时服软，“我就是想族里以后能多一个出路……” 族长为妹妹顺着羽毛，声音也软了下来，“如果有一天，你远比我更强，拥有六对羽翼，或许你可以带领族人走上这条新的道路。” “但是，现在的你我，都太过弱小。” “而弱小，在深渊里，就是原罪。” ………… 宴会散场，夜色浓重，众人各自回屋休息。 拉特西斯推开小屋的门，监测仪仍在运行，光影投射在精灵身上，美丽的容颜也蒙上一层诡谲的光。 “这么晚了，是有急事吗？”莫勒打开灯，柔和光辉照亮他的笑颜，他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大法师。 拉特西斯的紫眸仿佛能洞察一切，“收敛些吧，莫勒阁下。现在人多了，若是被发现，可不好收场。” 莫勒笑容不变，“多谢您的提醒，我会更小心些的。但这里毕竟是深渊，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只是在这里而已吗？”拉特西斯目光锐利，指向监测仪上的画面，“既然你能认出那只阿刻罗伊，说明你早在之前，就用命运之影追踪过她的魔力痕迹，清楚她经历过的一切。” 莫勒没有否认，“在她的安全问题上，我已经犯过数次错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是吗？”拉特西斯若有所指，“我觉得，你还是坦诚些，会更受人喜爱。” 他轻声叹息，“我只想得到一人的爱，仅此而已。” ………… 晚上，西莉亚美美泡了强韧筋骨的药浴，敷完保持肌肤光滑的药泥，又喝了一杯安神的药茶，最后戴上自制的眼罩。 她埋进柔软的被褥，意识缓缓沉入梦中，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第179章 深渊之巢是最任性的母亲 西莉亚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查看计时器，显示已经过去二十小时，但窗外仍被黑暗覆盖。 这是她来到深渊的第二年，平静的生活起了一点波澜——巢涌期即将到来。 巢涌，是深渊之巢的活动周期，作为深渊的“母亲”，它喜怒无常，一次巢涌就能带走数以千万的生灵。当然，他们不会白死，最终都会化作深渊之巢的养分，孵化下一批生灵。 一处深渊里，往往不止一座深渊之巢，谁也不知巢涌期的规律。因此，无论是当地人，还是他们这些外来者，都会选择远离深渊之巢定居。 巢涌期的预兆，包括元素失衡，魔力暴动，漫长且频繁的元素风暴，以及不见光明的长夜降临。 根据莫勒的测算，此处的时间流速进一步减缓，已经接近150比1，并还在不断变化。 沃斯曾侦察过数次深渊之巢，确定还未进入巢涌期，且距离他们足够远，最大影响不过是元素风暴的余波。 在此基础上，大家一致决定继续执行原计划。 受巢涌的影响，西莉亚对时间的感知被缩短了，比如一觉能睡二十小时，读书时恍然一天就过去了。因此，她总是随身带着计时器。 深渊并不是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也正是这样危险的环境孕育出强大的深渊生灵。而她在这里的一年时间里，能明显感知到自身对魔力更加敏锐，掌控力也更强。 推开门，头顶是厚重的黑暗，浮空岛的灯光随着她的脚步亮起，仿佛水晶铸就的花朵，漫山遍野地开放，散出犹如日辉的朦胧之光。 如今，西莉亚明白了为什么阿厄斯会被誉为“深渊之花”，在这样不知尽头的漫长黑夜里，任何生灵都需要这一抹光的慰藉。 “你也醒了啊，莉亚。”又一扇门被推开，斯诺打着哈欠从中走出，手中快速编着长发，“这地方真不舒服，即便睡了三十小时，也依旧精神困倦。” 西莉亚走向厨房，“去喝杯醒神茶吧。” 并非每个人都能适应深渊的生活，斯诺和埃曼就有很强的不适感，尤其在永夜到来后，连反应都比别人慢了一步。 对此，斯诺很不服气，同样是原初精灵，为什么莫勒就能适应良好？如鱼得水，仿佛原住民？ 莫勒的回应是，“我曾在深渊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老师他的实际年龄，不会比斯诺你还大吧？”厨房里，西莉亚摇匀壶中茶叶，倒出味道苦涩的醒神茶，里面混了神之泪的泥巴水，味道一言难尽，但醒神效果极佳。 “不好说。”斯诺喝了口茶，眉眼舒展开来，“我也不算很年长吧，至少比安娜年纪小，才两千……”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茶杯便掀飞，粉发少女从影子中显现，“某个老头子在说什么梦话呢？” 西莉亚悄悄坐远了些，免得被殃及池鱼。手臂却忽然撞上另一人，转头看去，银发如丝绸拂过面颊，老师竟然不知何时坐在这里，昏黄的灯光下，红宝石般的双瞳里映出她的倒影。 “老师？你也在这儿啊！”她有时觉得老师或许也受到深渊影响，只是他一向擅长掩饰自己，常人很难觉察。 “吓到你了？”他的手指捋过黏连在她脸颊的银发，“抱歉，我刚才在测算。” “测算时间流速？” “不，是巢涌。”他修长的手指虚点，投影出一处被风暴笼罩的巢穴。 “如果我们的邻居所说属实，那么这次的巢涌就有些可疑。通常来说，巢涌确实是随机的，但它们之间都有着某种默契的规律，不会在相近的时间爆发，这对深渊的存续非常不利。” “所以，老师是认为……”西莉亚猜测道，“有人故意引发了这次巢涌？” 斯诺疑惑，“这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安娜也倒了杯醒神茶，“只要拥有能刺激深渊之巢的力量，比如投喂风暴之茧，就能促进巢穴的生长繁衍。” “但是。”她顿了一下，“具体需要多少力量，结果是巢穴孵化，还是引发巢涌，恐怕连深渊主宰都不清楚。” “毕竟，深渊之巢，是最任性的母亲。”安娜看向莫勒，“你在测算巢涌？你有算出它爆发的大致时间吗？” “根据目前情况推算，排除其他意外因素，巢涌大概在七个月后。” “叮铃！”几人正在思考之际，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他们，西莉亚恍然抬手，是计时器的报时声。 “已经过去了六小时？”她惊讶地看着表盘的时间，她只是喝了会茶啊？ “时间又被加快了。”安娜盯着冒热气的茶壶，面色逐渐凝重。 ………… 三个月后，鸟人族长再次拜访。 这次，她是来告别的。先祖传承下来的本能告诉他们，巢涌即将开启，即便相距很远，他们也必须躲入巢穴之中。而巢涌将维持多久，仍是未知数。 “愿您和友人安好，仁慈慷慨的此地之主。” 西莉亚注视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深渊最狂虐的风暴即将到来，浮空岛被数十层防护魔法庇护，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光辉，犹如长夜中最后的灯塔。 不知是否有外力因素，巢涌的时间被推近了两个*月。 理智告诉她，他们绝对能安全度过这次巢涌。 但经验在提醒她，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她在每个人的脸上都见到了这种担忧。可谁都没有开口，生怕自己一语成谶。 在巢涌期间离开，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巢涌席卷一切的磅礴力量，很容易引起空间坍缩，或是空间狭缝。一旦被卷入空间狭缝，那么他们能去哪，就只能看天意了。 即便她身具大地之茧，也未必能保证准确、安全地抵达另一处深渊。 长夜到来之前，她来到诺亚的巢穴，对所有事都一无所知的巨龙，硕大的脑袋依旧搁在双爪上，粗长的尾巴埋入宝石中，睡得十分香甜。 “诺亚，在沉睡中，你对时间的感知，是不是就像我们现在？” 随着巢涌的接近，时间似乎更快了，不时响起的计时器，揭示着被她遗忘的时间。 “说不定我一觉醒来后，你也醒过来了？”西莉亚想着，又摇了摇头，“算了吧，魔法阵能不能撑五十年还不好说。” “别担心，在此之前，我会先一步醒来。” “老师。”她看向走来的精灵，秘银和宝石的光辉，映照出他无暇的容颜，略带几分狡黠的笑容。 “诺亚向来体贴，我想，他会在合适的时机醒来。” 体贴这个词能跟诺亚扯上关系？西莉亚就看他睁眼胡扯，“我相信老师你肯定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而我也有个想法，我想暂时住在诺亚的巢穴里。” 笑意从莫勒眼底退去了，他想说些什么，他应该说点什么，但脑中只剩下一句话反复回放，“为什么？” “如果真有突发情况，我能在第一时间带他离开。”这想法还是希尔达提出来的，她除了在这蹭力量外，也教给过自己操纵神力的方式。她不拘一格的想法，有时还挺有奇效的。 “巢涌可能会很漫长。”莫勒想不到任何否定的理由。 “没事，我会把床搬过来，桑拉他们也会住进来。”大家还能一起打牌，下棋，唠嗑。 “莉亚，你们看起来就像一家人。”莫勒注视着她，双眸如火光跳动，“让我有些嫉妒。” 自诞生起，他从未有过嫉妒的情绪。生来不凡，造就了他傲慢的本性，即便跌落尘埃，他也从未向往过他人的境遇。他清楚自身道路的方向，不屑于走上前人之路。 但此时此刻，他品尝到了名为“嫉妒”的味道：它像扎根在魔力中的毒药，向外喷涌出酸涩的毒汁，灼伤着他的躯体，他的思维，他的灵魂。那是不甘的怒火，是动摇的心绪，是无止的渴欲…… “呃……”西莉亚一时语塞，这么说也没错，拥有血脉之焰后，她确实算得上是半个阿克米诺斯了。 但见老师神态不对，她连忙把水端平，“老师和沃斯也是我的家人啊。” “你知道，我想成为的，并不是这种家人，而是唯一的爱人。”他垂下银白的睫毛，声音有几分哑意。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仿佛听到她的呼唤，多尔比笛及时登场，“抱歉，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但诺亚该保养鳞片了。”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西莉亚顿时松了口气，“抱歉，我先回去了，老师。” 多尔比笛问道：“需要我们帮你搬家具吗？” “不用。”西莉亚堪称落荒而逃。 看望着她的背影，多尔比笛轻声笑道：“你太心急了，莫勒，她还是个孩子呢。或许，你应该先去学习一些追求的技巧。” 银发精灵抬头，又恢复了往常的微笑，“你能教给我一些技巧吗？我听说当年沙梅拉本有两位出色的未婚夫，但她最终却选择了你，我想，你一定很了解该如何讨好伴侣？” 这次，笑容从多尔比笛的脸上消失，“沙梅拉爱着我，便是最好的技巧。不被爱的人，有再多技巧也无用。” “是吗？”莫勒眼底有了笑意，“那么我想，莉亚也爱着我。” 巨龙能通过美色和力量诱惑伴侣，他同样也可以。 第180章 唯一能正面战胜戈多的，只有玛尔德雅 巢涌的到来，正如它的名字，海浪般翻涌的力量，席卷所有，连元素风暴都被它吞噬，成为巢穴的养料。 即便身处巢涌影响的最边缘，西莉亚仍能感受到那种撕裂一切的力量。很难想象直面这种力量，要如何活下来？ “莉亚。”与呼唤声一同响起的，是计时器的提示音，鉴于时间又加快不少，她已经将间隔时间改为十二小时。 “老师。”她看了眼计时器，“嗯，现在应该说下午好？” 这是他们来到深渊的第三年，也是进入巢涌的第五个月。 “我想再过会，就得说晚上好了。”莫勒坐在她身旁，阿厄斯的光辉落下，为他绮丽的容颜蒙了一层薄纱。 “老师以前在深渊里，也遇到过巢涌吗？” “它是生活在深渊里，必然面临的事。”莫勒回想起曾经的经历，“巢涌是灾难，也是机遇，幸运者或许能从中汲取深渊的力量，有些深渊主宰便是由此诞生。” 西莉亚好奇他的真实年龄，“老师在深渊里生活了多久？” 他银白的睫毛微颤，“莉亚，那是伴侣才能知道的秘密。” “哦，那算了吧。”这些时日来，面对老师频繁的“勾引”，她已经从一开始尴尬害羞，转变为麻木婉拒。 她并非对老师没有好感，只是这份好感，并不足以令她与之签订契约，永伴终身。 没错，她是个愿意谈恋爱但不想结婚负责的“渣女”。原初精灵的契约太沉重了，甚至不存在“离婚”的可能！那是扎根于灵魂的契约，就算一方死去，契约甚至都不会解除！ 因此，在向斯诺询问过契约一事后，她就立刻打消了自己因美色而动摇的念头！ “叮铃！”计时器再度响起，西莉亚起身告别，“到休息时间了，明天，不，后天见，老师！”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水晶花丛中，莫勒收回视线，望向远方涌动的黑暗浪潮，在巢涌的影响下，即便是大法师的感知，也被大幅削弱。 莫勒不由想起弟子曾见过的一个蠢人，竟自认为能掌控风暴之茧。而那只更蠢的阿刻罗伊，竟妄图在主世界培育深渊之巢。 无知，亦是一种傲慢。而愚蠢，往往成为它的帮凶。 或许，他该去拜访一下他们的邻居。 ………… 阿刻罗伊的族长，睁开了漆黑圆瞳。听到外面澎湃的呼啸，她知道，巢涌仍未止息。 或许是曾经家园被毁的经历，即便处于巢涌余波的最边缘，她仍感到莫名心悸。 黑色羽翼撑开，她飞出房间，如往常开始巡视领地。这座新建的巢穴，偶尔会在巢涌的余威下摇晃，令人担忧它是否能撑过这漫长而不知尽头的灾难。 一位巡逻的族人向她汇报妹妹的近况，“哈耳庇厄已有许久没有出门，不知是否受巢涌影响。” “我知道了。”想起自己的妹妹，她心中失望又疼惜，希望这次巢涌能让她放弃那个愚蠢的妄想。 巡视结束后，她还是来到了妹妹屋外，然而数次敲门声，对方都没有回应。 “哈耳庇厄？”熟悉的心悸再度袭来，她不再等待，当场切开墙壁破门而入，她拂开纷飞的羽毛，看到卧坐在藤木中的背影，三对洁白羽翼垂在身后，缓缓舒展。 “既然你没有入睡，为何不予回应？” 心悸感越发强烈，她正要上前查看，妹妹却低声道：“嘘，姐姐，不要惊扰它。” “什么？”背对她的妹妹转过身，羽翼逐渐合拢于身前。 那一刻，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线，“你怀里的是什么！哈耳庇厄！” 哈耳庇厄低头抚摸着那颗茧形物，它足有半人高，正散发出柔和的绿光。它的气息是如此微弱，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但这仍然是一枚风暴之卵，巢涌最喜欢的食物，此时，它尚未苏醒，可一旦唤醒它的力量…… “姐姐，这是神明赐予我族，改变命运的礼物。” 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高声厉喝，“丢了它！哈耳庇厄！你想让全族人为你的愚蠢陪葬吗！” “不，这次，我绝不会再失去它了。”妹妹却像是着魔般，抱着那枚灾厄的果实，喃喃自语，“茧需要力量成长，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此刻，身为族长，她终于不再犹豫，漆黑钩爪化作利刃，就要切入亲人的胸腔。 但她却被一股力量掀飞，巨大冲击下，四对羽翼顿时被折断过半，她震惊地抬头，但见无数浑浊的影子，在哈耳庇厄的身后舒展，它们覆盖了她的羽翼，她的身躯，她怀中的茧……直至最终，她的妹妹，化为一团污秽的浑浊，唯有那枚茧，仍在散发光辉，且越来越亮…… “污染……”妹妹是何时被污染的？她竟然毫无察觉？巢穴的族人是否也有被侵蚀？ 漆黑的羽毛上显现锋锐的光芒，风暴在她的周身涌动。只在瞬间，她便做出决定，她要亲手杀死妹妹，再带着族人逃离巢穴。 “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为好。”清朗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将要聚集的风暴转瞬平息。 她惊讶地看向不请自来的客人，他那令人恐惧的魔力气息，此时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她几乎无法确信眼前人类是曾见过的邻居之一，毕竟在印象中，他看起来温和而孱弱。 “您是，那位领主的……” “伴侣。”他微笑着，目光转向那团黑泥，“你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帮助吗，邻居？” “是，不胜感激……”她警惕地盯着他指尖的魔法光辉，“您打算怎么做？” “带她离开这里。”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污秽的黑泥中绽开片片晶莹的宝石，犹如盛开的阿厄斯，在那具已无法分辨原形的躯壳上生长。风暴之茧似乎被宝石的力量压制，光辉渐渐黯淡。 “哈耳庇厄……”她知道，她的妹妹已经死了。 “请见谅，这处房间。”访客打量着四散的洁白羽毛，“我也需要一同带走。” “当然，您请便。”她退出房间，断裂的羽翼微微合拢，垂首行礼，“您对我族的恩德，必铭记于心。” 对方只是轻笑一声，下一瞬，整个房间像被凭空挖去，消失在她的面前。 离开鸟人的巢穴后，莫勒向着深渊之巢而去。污染是小事，难应对的是那枚不知何时会被“苏醒”的风暴之茧。一旦它释放出气息，巢涌便会立刻调转方向，来寻找这难得的佳肴。 随着他的前行，鸟人身上的污染被逐渐剥离、摧毁，但她仍然紧抱那颗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存在的意义。 “元素激荡。”在元素已然失衡的深渊，这一中阶魔法，此时爆发出更胜至高魔法的恐怖威力，连巢涌也被它搅动，陷入一场由元素碰撞、吞噬而生成的庞大旋涡中。 莫勒欣赏着那枚风暴之茧，被旋涡碾碎，又在其中重生，诞生新的风暴。 这便是深渊，生命由死而生，生生不息。 ………… 【西莉亚】 朦胧中，西莉亚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她揭下眼罩，撩开遮光魔法，巨龙金灿灿的巢穴映入眼帘。下意识地，她看向计时器，距离上次入睡已过去五十小时。 而当她环顾四周时，却发现除去沉睡的巨龙和她之外，这座由宝物构筑的巢穴再无一人。 “桑拉？”她呼唤拉特西斯，声音在寂静的巢穴里回荡，她放缓了呼吸，却连隐约的风暴声都没能听到。 不对劲！是幻觉？还是梦境？对方能绕开这么多人，对她直接施加影响？ “炽日！”她当即召唤日神的力量，试图驱散眼前的幻景。 但眼前景象毫无变化，她也未从梦中醒来。 她刚想动作，却顿住脚步，爱丽丝的话犹在耳边，“祂是现实的主宰，掌管着真理与谎言，能扭曲真实与虚幻。” “希尔达，如果我们真跟祂对上了，该怎么办？”“七神中，唯一能正面战胜戈多的，只有玛尔德雅。” 下一刻，大地之茧的力量喷涌而出，她湛蓝的双瞳里，有生命的光辉流动。大地的灵魂应召而来，冲破巢涌的阻隔，霎那间，星河般璀璨的光辉环绕着她游走。 虚幻在她的眼前破碎、溃散，呼啸的风暴声撕扯着她的耳膜，数道空间狭缝正缓缓撑开，距离她最近的只有半米，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跌入其中！ 不断膨胀的引力，向她围拢而来，地脉始终护卫在她的周身，不时扫开贪婪扩张的空间。她没能找到巨龙的身影，龙巢早已被空间狭缝吞噬大半， “西莉亚！”这次，她听清楚了，那是希尔达的声音。她正漂浮在上空，与一道透明而模糊的身形相对。 “戈多。”祂的碎片之一，亲身降临于此。祂是如何做到的？祂与召唤阵的那位又是什么关系？祂为何要背叛本体的意志？ “去找诺亚！”希尔达遥遥指向她的左前方，“进入那道正在收缩的狭缝！” 见她支撑得艰难，大地之茧的力量再度涌出，磅礴巨力的震颤下，仿佛深渊都在与之共鸣，巢涌竟暂时平息下来！ “多谢，这些力量我就收下了。”希尔达抬起脸，双眸流光溢彩，望着那道模糊身影，她笑容灿烂道，“你好啊，我的创造者！” 黑暗之影自后方席卷而来，转眼间便吞噬掉一道空间狭缝，“受召者阁下，这里就交给我们！” 她不再迟疑，攥紧诺亚的鳞片，纵身跃入那道狭缝。 ………… 当莫勒回到“家园”时，他几乎没认出这地方，仅剩下悬浮的岩石，证明那座庞大的浮空岛曾存在过。 仅存的“土地”上，坐着两名黑发女人，以及茫然的精灵。 他看向斯诺，“莉亚在哪？” 爱丽丝陈述完前因后果，“受召者阁下，应该能找到诺亚。” “在神明的力量面前，我们真的很渺小啊，莫勒。”斯诺叹了口气，神情沮丧，“说起来很丢人，我甚至没能辨别出那是幻象。” “知道丢人就别说出来了。”一道旋涡在他们面前显现，安娜从中跃出，“莫勒，你能追踪到西莉亚的踪迹吗？” 莫勒面色凝重，命运之影并不能跨越深渊追查，更不用说此处的魔力痕迹，已完全被神明之力扭曲。 “立刻向教会和默尔林求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莉亚。” 安娜摇头，“真是关心则乱，她能自由穿梭于深渊之间，根本不需要我们就能自己回来。” “我们现在应该操心的是，那处空间狭缝通往的，并非深渊，而是某位神明碎片设下的陷阱。” “想要找到她的所在，得与她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比如，灵魂上的。” 听到这句话，不知想起什么，莫勒的眉头顿时蹙紧。 180-190 第181章 某个死去已久的亡魂罢了 她坠入黑暗之中，无数碎片从眼前飞逝而过，犹如夜幕一闪而过的流星。 这是西莉亚第二次进入空间狭缝，地脉已远遁，巨龙不见踪影，唯有她在星空中遨游。 阿克米诺斯的血脉之焰，灼烧着她手中的鳞片，金色焰光追寻离群巨龙的痕迹，她在数以万计的碎片中，搜寻唯一的可能性。 【诺亚。】 浩瀚的星海中，金焰渺小如烛火，却恒定如炽日，始终不曾熄灭。 恍惚中，她看到一双赤金色竖瞳，在无数闪烁的碎片中，猛地睁开。 【诺亚！】 似是听到她的呼唤，漆黑双翼自群星滑落，巨龙庞大的身形宛如一座高山，降临在她身后。 “你醒了？”西莉亚抬头，只看到空洞的双瞳。巨龙仍未醒来，这似乎只是他出于本能的行动。 是受到血脉之焰的影响，还是戈多碎片对他施加过某种力量？ 但眼下无暇思考这些，西莉亚抱紧了巨龙双爪，释放大地之茧的力量，感受着地脉遥远的共鸣，她必须尽快找到一处深渊，并通过它前往主世界，与众人汇合。 “找到了，我们走！” 星辰般的碎片在不断放大，空间引力吸取着他们，紧随其后的，是被挤压的剧烈痛苦，仿佛皮肉骨骼正在被碾压成泥…… 巨龙合拢双翼，双爪握紧人类，就像拥抱着他最珍贵的宝藏。 “沉寂。”黑暗的泉水流淌而出，覆盖住一人一龙，痛苦顿时减轻不少。她所选定的深渊也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阿厄斯。 然而，巨龙的背脊却突然散发出幽蓝的光辉，并迅速扩散，眨眼间便将他们吞噬。 “#&*的戈多！”西莉亚就知道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噼啪。”回应她的是碎裂声——佩戴的魔法护符，重金购买的新斗篷，甚至空间戒指，都开始出现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此刻，她十分庆幸自己早就把钱存进了银行里，匆忙中只能凭借直觉从中捞了几件小物件，攥紧在手中。 熟悉的坠落感袭来，她与巨龙坠入一片静谧的海。 “飞行术。”西莉亚爬上巨龙的背，生命与大地之力拂过，鳞片中挤出数颗幽蓝结晶，落入毫无波澜的海水中，巨龙也随之闭上双眼。 用魔力流将两人绑在一起后，她才观察起周围环境：放眼望去，只有平静的幽蓝海水，天空灰白，不见大地，也感受不到地脉，连魔力都异常稀薄。 “特地为我们建造的囚笼吗？”没有地脉，她便无法离开。魔力稀薄，诺亚就无法成长。 她望着镜面般的海水，像极了传说中的洛斯海，幽静的死亡之海，或许也是意识体们扎根的巢穴。 它本该存在于主世界，历史上曾有许多人亲眼见过它，包括她的老师。 但若有一位“神明”相助，也不是没可能转移进次世界里。 “炽日。”一轮新日在她身后缓缓升起，厚重的光明之力包裹着她的精神力，搅动起幽蓝的海水。 她使用了究极强化版的意识体摧毁魔法，不负她期待，很快就取得了成效，海水像被日光煮沸，开始翻腾。 隐约中，有嗡鸣声呼啸而过，那是意识体的精神在发出哀嚎。可他们并未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又或是被收割的麦田。 为什么？西莉亚思考着，却并未停手。大地之茧的力量环绕着她，可以确信眼前并非幻象，而是真实的洛斯海。这片海洋似乎无穷无尽，也不知那些能自我分裂增殖的意识体，在此繁衍了多久，多得根本杀不完。 “咔嚓”破裂声再次响起，她方才回过神来，警惕地四下打量。 片刻后，她才发现声音来源于自己掌心，那里正握着一枚指节大小的骨片，它玉石般的光洁外表，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那是数年前，一位路过的深渊主宰所赠，祂应许她，借用祂的力量。 霎时间，仿佛有只手拨开弥漫在脑中的迷雾：上当了！最大问题是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异，根本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她立刻停下杀戮，将大地之力灌注进骨片中，呼唤那位深渊主宰：【来找我！】 无须献祭仪式，无须力量载体，纯净的大地之力就是对祂最好的嘉奖和馈赠。 “嗤。”率先到来的是炽白幽火，在她身前一簇簇亮起，灼烧、撕扯着空间。 “啪。”手心骨片彻底破碎，化作齑粉，一只仅有半人高的小骷髅，从尘埃中跃出。 她的魔力正被迅速抽离，小骷髅背后展开与它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型骨翼，汹涌火焰从中升腾而起，刹那间，天空与海洋都被白焰笼罩。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庞大而洁白的手骨，从白焰中探出。 西莉亚伸出手，刚触碰冰冷的白骨，对方便一阵颤栗，白焰更为猛烈。下一刻，巨大的骷髅头颅从火中现身，白焰骤然收缩，凝聚成眼眶中的幽火。 祂看到眼前渺小的人类，嗅闻着她的力量与气息。浓厚的大地之力中，暗藏一丝熟悉的味道，祂仿佛回到了那诸神还未死去的过去。 “带我前往你所在的深渊。” “是。”骨翼完全展开，白焰再度炽盛，空间被挤压般膨胀收缩，一道通往深渊的扭曲旋涡，在他们面前显现。 幽蓝之海不再平静，浪潮前赴后继而来，却都在白焰中化作虚无。 骨翼缓缓包围她和巨龙，在一股温柔和煦的力量中，她的意识缓缓下沉。 ………… 西莉亚睁开眼时，看到繁茂的枝叶，筛下斑斑点点的阳光，而身下铺着干燥而柔软的草，隐约还能嗅到草叶的清香。 她坐起身打量周围：这像是一处房间，有着床铺、书柜、桌椅等一系列家具，还有三扇明亮的窗户，但同时也有许多植物在屋中生长，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头顶是绿意盎然的树叶。摸了把墙壁，从手感和外表，都很像树干。 “沙沙”，西莉亚警惕地转身，看着墙上的藤蔓花枝逐渐退去，露出一处自然孔洞，热烈的阳光自洞口照入，瘦削的身影从光中走来。 “你醒了。”那是个肤色白皙，双瞳燃烧炽白火焰的少年，他递来怀中的藤篮，里面盛满了各色浆果，“饿了吗？先吃些吧。” “你是……深渊主宰？” “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克洛诺斯。” “感谢您的帮助，克洛诺斯。”西莉亚接过篮子，浆果甜蜜的香气袭来，她塞了两颗进嘴，顿觉活了过来，枯竭的魔力再次涌出。 “多谢。”她又塞了一把，每种味道都有区别，有点像草莓，酸甜而微硬，有的像桑葚，纯甜而多汁。 “不客气，我该如何称呼你，受召者？” “我叫西莉亚。”她停下咀嚼，直视那对炽白焰瞳，“你怎么知道我是受召者？”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能令生命之流臣服？”少年看向她的胸腔位置，“但你的大地之茧却未曾分离，看来祂的力量已然耗尽。” 西莉亚震惊，“你是谁？” “某个死去已久的亡魂罢了。”少年不以为意，目光投向窗外，“想出去走走吗，西莉亚？” “不知与我一起的那头巨龙……” “他还在沉睡，跟我来吧。” 她跟随少年走出屋，满眼绿意扑面而来，他们步入茂密的森林，而西莉亚也看清了“房间”的全貌——那是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树，垂落下无数藤蔓枝条，像极了曾在永恒山脉所见的不死之树萨洛达。 留意到她的视线，少年开口道：“在很久以前，大地与生机遍布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巨树。” 西莉亚点头，“神治时代吗？” 少年露出怀念之色，“你们是这样称呼那段过去的啊。” “那是个怎样的时代？” “对我而言，最好的时代。”他的声音如泉水，温柔而清澈，却带着几分难以诉说的悲意。 少年走在前方，植物为他让开道路，“我们这些深渊主宰，不，更准确地说，大多数深渊生灵，都是那个时代幻兽的后裔。当我们足够强大，能够承受幻兽之力后，有些生灵将会激发远古遗留的记忆。活得越久，越强大，记忆便复苏更多。” “直到最终，彻底成为那些不死的亡魂。” 少年停下脚步，“到了。” 西莉亚还没从他那番震撼发言中回过神来，抬头就瞧见前方卧着一头庞大无比的巨龙，显然不是诺亚原有的体型。 她走近巨龙，他正躺在一片金色的花丛中，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每片花瓣都随之舒展。 血脉之焰告诉她，眼前的龙就是诺亚。只是他不再是那副乖巧的睡姿，而是双翼合拢于身前，像是怀抱着什么。 西莉亚钻入巨龙怀中，在他握紧的鳞爪中，找到一束半指长的黑发。 “他吸收过巢涌的力量，因此，我截取你的头发与气息，促进他的成长。”少年只是远远看着，没有靠近，巨龙的领地意识他已经领教过，不想让那头龙再破坏他辛苦培育的森林。 西莉亚又从龙腹钻了出来，“你记得我们睡了多久吗？” 诺亚这副模样绝对是成年体，更不必说他周围由巨龙气息孕育出的金色花丛，那是成年期巨龙将要苏醒的标志。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少年摇头，“而你们受那处空间的影响，时间在你们身上发生了畸变。” 西莉亚对少年行礼致谢，“多谢你的帮助，不知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他抬起头，眼中的炽白火焰微微闪动，“当然，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请说，我必竭尽全力。” “能抱一抱我吗？就像母亲那样。” 西莉亚愣了一下，笑着走上前，轻轻将少年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着他的背。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克洛诺斯靠在她的肩膀上，永不熄灭的白焰之瞳中，涌出流金般的滚烫液体。 “母亲，我好想您。” ………… 由于诺亚的成年期将近，需要稳定的魔力环境，西莉亚便没有带他前往主世界。 她最担心的时间流速问题，克洛诺斯也给出了解答：他抓了一位前来深渊的死灵魔导师，西莉亚让对方帮忙捎了口信，也不知道老师他们收到了没。 现在，她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主世界的三倍。而此地，便是死灵法师中流传甚广、大名鼎鼎的深渊——阿什瑞蒙。据说每十个被契约的深渊生灵，至少有两个来自这里。因为元素风暴少，风景秀丽，本地土著脾气好等诸多原因，吸引了众多死灵法师前来。 以及最重要的事，主世界已经过去十年了。 “唉。”西莉亚背靠巨龙，嚼着浆果，顿时生出一种债多不愁之感。心里也不由庆幸克洛诺斯及时出现，否则他们被困在那处空间再久些，主世界早就毁灭了。 “你叹什么气？”低沉的嗓音响起，满目的金色花朵在瞬间收拢。 西莉亚惊讶地转身，对上一双赤金的竖瞳，“啊？” 龙瞳中流露出疑问，“萨拉？” “诺亚？你醒了？就这样吗？”西莉亚比他还困惑，“不应该有点什么特殊变身？或者天降异象？” “我是沉睡后苏醒，不是死亡后诈尸。”确定是她了，没错，“站远点，会有力量冲击。” 西莉亚走远了些，注视着漆黑巨龙缓缓起身，那片金色花丛化作光辉流向他的双瞳，龙角…… 金色光辉越发耀眼，他的鳞片也染上光泽，巨龙沐浴在光中，散发出震人心魄的强大之美。 那是这颗星球的生命，自最初的魔力、最古老的传承中，孕育出的美。 “轰！”光辉如烈焰迸发，又如海浪席卷，滚滚而来，转眼间便将周围一切吞噬，漆黑火焰转瞬笼罩。 黑焰渐渐收缩，最后从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抬起头，鸦羽般的长发下，是一张野性十足的俊美脸庞，锐利轮廓没有一丝多余线条，赤金双瞳仿佛火焰流淌，蜜色肌肤上有金色符文隐现。 西莉亚视线继续向下，流畅清晰的锁骨下，是饱满而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将黑色猎衣撑得紧绷，更衬得那一截腰线细窄。 她走上前问道：“诺亚，我能摸摸你的胸肌吗？” “嗯？”诺亚微微挑眉，身为一头刚成年的巨龙，他并不明白人类的意图。 听他答应了，西莉亚直接上手，“哇，好大！” 当莫勒等人，依靠巨龙的血脉感知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他们时，听到的便是这声感慨。 “莉亚？” 西莉亚缓缓转头，看到精灵似笑非笑的艳丽面容。 第182章 我暂时的主人，请尽情驱使我吧 急！偷摸好友胸肌被双方的家长发现了怎么办？ “误会。”西莉亚拍了两下弹软的胸肌，尴尬地笑笑，“手滑。” “喜欢就摸吧。”多尔比笛微笑道，“我想诺亚不会介意的。” 下一刻，精灵绮丽的美貌在面前放大，莫勒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莉亚喜欢的话，请不要见外地抚摸我吧？” 隔着法袍轻薄的织物，她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隐约感受到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精灵如玉石般雕琢的手指，轻轻勾着她的手腕。 “我不清楚你们在玩什么。”诺亚无法理解他们怪异的行为，后退两步，“但我需要你们解释现状。” 西莉亚立刻抽回手，轻咳一声，简略陈述了他们来到深渊后的经历， 诺亚抓住了重点，“这么说，当下最紧急的事，是前往那位戈多所在，向祂确认幕后者的身份？” “更准确地说，向祂求助。以我们的力量，无法解决一位神明的碎片。”那群意识体在幕后筹划了近千年，都没能让生命之流消逝，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戈多曾在你的身上留下锚点，你能带领我们再次前往祂的所在。” “锚点？”灿金竖瞳微微眯起，诺亚感受体内流动的力量，试着寻找神明留下的印记。在深埋的意识底层，听到一声轻笑，“哟，醒啦？” 隔着遥远漫长的时空，那道视线投来一瞥。但转瞬间，血脉与魔力同时上涌，刚建立的短暂链接被打破了。 他发出一声闷哼，金色血液从交错的符文间流出。 身旁人扶住他的手臂，指尖搭在发光的符文上，一股如大地厚重的温暖随之涌入，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力量。 “怎么样？” “我感知到祂了，但被某种影响打断。” “猜到了。”西莉亚没有太意外，那位忍耐许久都没出手，证明祂能进入外界的机会极少，自然不会白跑一趟，得在各个方面堵死他们的出路。 “既然如此，就先暂时回去商议吧。”拉特西斯看着诺亚手臂上*还未褪去的符文印记，“你刚成长，鳞片和肉。体都还稚嫩，需要稳定力量。” 黑龙族长展开双臂，拥抱两个孩子，“对你们来说，这或许是短暂的岁月。但于我们而言，这十年无比漫长。” 西莉亚靠在她的肩头，对上银发精灵宝石般的绯红双眸，许多难以言诉的情绪在其中沉浮，最终化作他眼中一抹温柔的笑意。 “莉亚，我们回家吧。” “好……”“你要离开了吗？”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双瞳中燃烧着炽白火焰，从那磅礴的魔力来看，必然是西莉亚所说的深渊主宰。 “是，我得回家了。”见祂面露惆怅，西莉亚安慰道，“有空我会来找你玩的。” 少年抬起白焰之瞳，“契约我吧，西莉亚。你会需要我的知识与力量。” 西莉亚有心无力，“抱歉，以我现在的魔力恐怕无法支撑你的存在。” “不使用本体就好。”少年摘下一颗眼睛，白焰升腾而起，化为一名与他形貌相仿的少年，只是双眸火焰淡去许多。 他伸出苍白的手，“请契约我吧。我想去看看，母亲想要庇护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模样。” 被他的话触动，西莉亚心头涌起一股莫名酸涩，被她强压了下去，“你清楚契约意味着什么吧，克洛诺斯？你将是我的仆从，为我所驱使。” “是的，我清楚。”少年脸上露出少见的笑意，“因此，我使用了化身。请不要有任何负担地契约我吧。” 作为一名深渊主宰，他未免太懂人心了些。 西莉亚刚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契约深渊生灵，因为那位“跟踪狂”深渊主宰，她并未学习过召唤魔法，连基础的订立契约都没怎么了解。 不过好在，她有一位擅长契约魔法的老师。 收到她求助的目光，莫勒垂下了眼。从他的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弟子契约这位来路不明、积极自荐的深渊主宰。但从理智和利益角度分析，这位易掌控的主宰分身，本就拥有着幻兽的学识，将会成为他们重要的助力。 心中响起一声叹息。以高山语和精灵语撰写的光辉卷轴，在他的指尖逐渐显现。 “莉亚，我相信你的选择。但契约这件事，还是谨慎些为好。”莫勒指节微屈，卷轴便化作两份，落在他们面前。 少年随意扫一眼，便落下自身的魔力与真名。 西莉亚仔细看过去：老师这契约条件有点离谱了，简直把对方当成奴隶压榨。 “克洛诺斯，要不再……”她扭过头，却见少年将签好的契约递了过来。 见她面色犹豫，少年炽白焰瞳微弯，笑意从眼底浮现，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凡人。 “这只是一具化身。” 西莉亚放心地落下魔力，契约达成的那一刻，她似乎感受到整个深渊的呼唤。 【母亲】 她看着少年瞳中已然熄灭的火焰，此时，他几乎看不出深渊生灵的特质，连魔力都更为温和而微薄。 而他的本体再度化作骷髅原形，庞大体型投下的阴影，遮蔽了他们一行人。 西莉亚有些疑惑，他一向爱护这片精心养育了许久的繁茂森林，很少在这里使用本体。 “怎么……”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数声尖锐的爆破鸣响，又像是剧烈冲击引发的阵阵嗡鸣，随即是接连的破碎之声，仿佛世界间的壁垒正在崩裂。 西莉亚抬头望向天空，有股恐怖的力量，正从外界袭来，试图破入这处空间。 这熟悉的野蛮行径，不由让她想起另一位深渊主宰。 片刻后，漆黑巨镰破开空间，圣洁如天使的面容，从深渊的另一端探了出来。 祂漆黑无光的瞳锁定了目标，“玛尔德雅……” “轰！”炽白焰光冲天而起，空间在它的灼烧下扭曲，巨型骷髅眼眶中的灵火剧烈跳动，似祂此刻愉悦的心情。 “克洛诺斯！”即便直面这样的力量，深渊主宰的半具身体也成功从空间中挤出，祂胸前的脸庞已睁开双目，满面怒容。 一时间，西莉亚脑中闪过许多思绪，它们被串连成线索，捞出了隐藏已久的真相。 她看向少年，是啊，深渊主宰怎么会有傻白甜呢？ 少年观赏着深渊主宰无用的愤怒，“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西莉亚，这里交给我的本体就好。” 无数双眼睛在祂的身躯上展开，“吾不允！留下！” 更炽烈的火焰燎过，噬咬着漆黑巨镰，空中再次迸发出爆鸣，那是空间在两者力量角逐之下的哀鸣。 “走吧，回去再说。”莫勒开启传送门，深深看了眼少年。 ………… 西莉亚从消散的漩涡中跳出，映入眼帘的便是盛放的焰花，庄园都落入火焰般的花海。 时隔十年，她再度回到阿克密的海鸟山庄，这里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莫勒打开通往龙岛的传送门，“请吧，几位。” “难得来一次莉亚的家，该不会不欢迎我们吧？”多尔比笛却没走向传送门，而是漫步在灼艳夏花中，“这里真美。” 精灵眸光微动，“我只是认为，诺亚应该好好修养。” 少年却忽然开口，“他吸收了巢涌的力量，在西莉亚身边，就是最好的修养。” 此时，三位使魔从屋中迎了出来，“欢迎回来，莉亚。”“莉亚！我好想你！”“莉亚。” 但在注意到少年的那刻，立刻触发进战斗警戒，潘多发出尖叫，“这是什么东西啊！莉亚！” 西莉亚安抚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我好饿，好久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我们能在餐桌上说吗？” 听到她的请求后，三位使魔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才转身去厨房。 “我要冰淇淋，浆果乳酪口味的。”诺亚趁机点菜，“甜点也来些吧，简单点就好，比如奶冻和泡芙。” “滚滚。”潘多摆手，“没有你的份！” 支开沃斯他们后，西莉亚也了解到克洛诺斯究竟是何时盯上他们的。 早在西莉亚前往第一处深渊费尔切斯后，她戒指里的那枚骨片，便触发了对方的感知。克洛诺斯便是从那时起就在窥视他们，并用气息覆盖了他们所在的区域。也因此，即便她使用了大地之力，那位来自阿卡雅的跟踪狂也始终没能发觉，她已来到深渊。 一切她所以为的巧合和幸运，都在祂的计算之中。西莉亚扶额，同为深渊主宰，祂们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你做这些，只是想与我签订契约？”论迹不论心，祂的确帮了她很多，这也是她愿意签订契约的原因之一。 “我和祂，都被古老的记忆同化，成为不死的亡魂。”少年凑近她，银灰双眸中隐有焰光跳动，“你应该能猜到，我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西莉亚？” “大地之母？” “是，我们想再次见到我们的母亲。” 她不想欺骗他，“我做不到，我是戈多的受召者，只能召唤出祂。” “我知道，但既然你身上有母亲的气息，证明她仍未放弃这个世界。”少年望向窗外如火的花丛，语气笃定，“她会回来的。” “那我们就算正式建立合作关系了。”西莉亚伸出手。 少年握住她的手，“是，我暂时的主人，请尽情驱使我吧。” 她当即开始使唤他，“所以，你对我们如何解决诺亚的锚点问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巨龙还需要稳定他的力量，而戈多所布的陷阱，可以向梦园求助。我们父亲的灵魂之力，残留于那座坟墓中。” “梦园？”这倒是提醒了她，不知那头不靠谱的幻兽醒了没？她看向老师。 莫勒摇头，“自那次关闭后，梦园仍未开启，以塞似乎还在沉睡，没有再曾给出任何回应。” 少年双眸更亮了几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第183章 即便有一日离去，我也会再次归来 即便潘多叫着不欢迎巨龙，但傍晚的餐桌上仍出现了诺亚所要的甜点。 西莉亚看着桌前品尝着冰淇淋的男人，才有了一点已过去十年的实感——诺亚真正成年了。 与他少年时平平无奇的外表不同，现在的他，即便坐在老师和多尔比笛中间，也并不会被两人的光彩所掩盖，那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自然而野性的美。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起金色竖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多尔比笛长得不像。” “那是当然，巨龙的成年体貌是为了求偶而生。”诺亚不以为然地挖了勺奶冻，“对巨龙来说，容貌、性别、甚至性格都不重要，只要能吸引、取悦伴侣，就是成功的蜕变。” 实话说，他对自己性格和思想都没变这种事感到庆幸。 西莉亚听着都觉得渗人，“这听起来太恐怖了。”还好戈多那家伙没让自己投胎巨龙，这是一群天生的恋爱脑啊！ “对巨龙而言，繁衍永远是头等大事。”诺亚嗤笑一声，“很可悲的种族吧，就算这样努力了，也无法挽回族群的衰败。或许，巨龙一族早就该消失于历史中，只是在强行延续罢了。” “好啦好啦，族群的兴衰，还轮不着你个刚成年的小家伙来操心。”多尔比笛又将一杯冰淇淋递给他，轻抚着自己亲手为他绑的长辫，“你还太小，等你有了伴侣，子嗣和家庭，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 “呵。”诺亚接过冰淇淋，又与他聊起了霍尔提斯的事。 享用完丰盛晚餐后，西莉亚走出庄园，漫步在阿克密的街头。 正值盛夏时节，月莲绽放之际，整座岛屿都被纯净的月光笼罩，街头到处是拍照留念的游客。 十年时间过去了，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她找到一家过去常去的材料店，店主仍是那个生着垂耳的兽人青年，外表与当初没什么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店主认出了她，“你是，西莉亚吗？” “你记性真好，老板。” 老板笑着摇头，“很少有人能忘记你吧，这几年也没见到埃曼了，你们又去了法尔斯大陆吗？” “不，是比那更远的地方。”西莉亚忽然感到一阵疾风刮过，“嘭”地一声，一个孩子撞在她的腰上，头顶的兔耳一阵颤动。 “阿父阿父！”女童甩了甩脑袋，调转方向猛地扎进店主怀里，听着那动静，西莉亚觉得要是换个人类，估计会当场骨折。 “抱歉，我女儿不知轻重。”店主揽着怀中孩子，面露歉意，“阿罗，我教导过你，在外面要掌控自己的力量，不能冲撞别人。” “没关系，我没事。”以西莉亚的体质，这点冲击都不足以引起她的直觉警示。 女童从阿父怀中抬起脑袋，水汪汪的粉色眼睛，像新生的玫瑰，“对不起，阿姨，我不小心撞到了你。” 时间过得真快，她也到了被人叫阿姨的年纪了。 这声阿姨不是白听的。西莉亚取出一枚透明的七瓣水晶花，用魔力将其转化为粉色，递给了小女孩，“喜欢吗？” “嗯！”女童猛点头，任何小孩都拒绝不了这样闪闪发光的水晶花，尤其它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眸色。 “那就是你的啦！” “谢谢阿姨！”女童爱不释手地摸着花，“阿父，你看！像月莲一样，会发光诶！比月莲好看，闪闪的！” “看来你真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啊。”店主没有代孩子拒绝这份礼物，而是抱着孩子起身，走向仓库，“正是月莲盛放之时，带几支花走吧。” 能在阿克密这座炼金之城经营几十年，他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深渊之花，只有亲身前往过深渊，还得用特殊手段才能将其保留下来。但即便如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注定无法在此生长，仅能维系着被摘取的状态，并在时间中逐渐消逝。 但那仍然是深渊之花，无数死灵法师梦寐以求之物。因此，他的回礼是…… 西莉亚看到他手中的三支月莲，瞧一眼光泽就知那是极为稀有的品种，往往有价无市，“这有点贵重……” “自家种的，不值钱，拿着吧。”店主笑着塞给她，“如果你有所爱的人，便赠与他吧，月神会祝福你们的。” 西莉亚本不明白他的话中意，直到出门遇见在外等候的银发精灵。他没有用魔法遮掩容貌、混淆认知，而是从容地站在灯下。时而有被惊艳的路人，悄声议论，或是走到中途又折返回来。 对于这世上不只有自己是颜控这件事，西莉亚感到很欣慰。 “老师。”她走近对方，手中的月莲散发出月光般的银辉，落在精灵无瑕的面容，照亮他绯红的双眸。此刻，仿佛连月光也染上几分艳色。 “莉亚，这是给我的吗？”他注意到她怀中的花，眼眸含笑。 “是。”西莉亚递上一支月莲，“抱歉，我回来晚了。” “不，莉亚，这并非是你们的过失，我很幸运能再见到你。”隔着花茎，他的手指轻勾住了她的指尖，喧嚣声像化作背景白噪音，渐渐远去。 “作为你的老师，我应该这么说，得体而克制，我永远应当如此。”精灵挨得更近了，银白长发掠过她的脸颊，吐息和声音都近在耳边。 西莉亚后退半步，却感到腰间覆上一节温热，“老师……”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莉亚？”莫勒靠在她的肩头，呼吸着她的气息，悔恨和后怕如海啸，在心头翻涌。 她回抱了他，轻轻摩挲着他的背，“当然，我在这里，老师。” “我很害怕，莉亚。”她感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去过很多地方，用过许多方法，试图找到你的踪迹，但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我才明白。莉亚，你已经攀上我所无法企及的高峰，我的力量将不足以再庇护你，甚至无力追寻你的步伐。” 西莉亚安慰道：“那毕竟是一位神明，我们谁都无可奈何。” 不，如果他们拥有灵魂的连接，他就能跨越时空，永远感知到她的所在。 但她不会与他缔结灵魂的契约，尤其在前景未明的当下，她的灵魂将是打破末日困境的唯一可能。 正如斯诺所说，他们在神明的力量，末日的劫难面前，微小得不值一提。 “老师？”听他许久不曾出声，西莉亚扭头看去，却触碰到冰凉的湿意。 水晶般的泪，自他微红的眼角滑落，红眸似蒙上一层雾气，哀求而悲伤地注视着她。 西莉亚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连忙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被他握住双手，“莉亚，别再离开我。” 他恐惧着她的离去，只是想象着那种可能，便像利刃穿透心脏，苦痛钻入骨髓，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她拥抱住他，“我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即便终将离去，我也会再次归来。”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 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哀岛正举行一场会议，与会成员们商议该如何唤醒某头沉睡的幻兽。 如何唤醒沉睡的以塞？需要先开启梦园。 要如何进入梦园？需要先唤醒愿意开门的那位以塞。 局面似乎进入了死循环，西莉亚盯着掌心，那里原本有一颗通往梦园的痣，但在梦园关闭后，它便熄灭了光辉。而为防止对方的叛变影响，她彻底抹除了那颗痣。 有人提出：“或许能对梦园施加影响，促使以塞苏醒？” 有人反驳：“梦园实际上是一处独立的神域。先不论我们要怎么对它施加影响，更大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找到它的所在？” 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自七神教会成立以来，出现过很多次梦园关闭的事件，但从未有过无法联系以塞的经历。作为梦园的守护者，他永远有一半苏醒，维持着梦园的运转。 爱丽丝思索片刻，“虽然以塞关闭了梦园，月湖前往梦园的通道已经断开，但或许可以通过月湖与梦园建立联系，感知到对方所在。” 月湖是黑夜女神遗留的神域，也是爱丽丝终身驻守之所。 “但对方同时也能感应到我们吧？苏醒的那位，很有可能会切断联系。”斯诺挠头，颇为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以塞怎么突然就叛变，我更愿意相信他俩是一起沉睡了。” “也许并不是叛变。”少年的声音温柔如煦风，“他只是在漫长的等待中，被绝望吞噬了。” 西莉亚做了个请的手势，“同为幻兽，或许你有将他从绝望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克洛诺斯？” “很简单，让他重获希望即可。”少年露出憧憬之色，“让他相信，我们的母亲还会归来。” “那我们也得先见到他……”看着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西莉亚心头升起了一个想法，“等等，难道你不会觉得这是亵渎吗？” “当然不，既然你身上留有母亲的气息，便足以证明她恩准你使用她的力量。”克洛诺斯喜欢与西莉亚这种聪明人交流，“以你的能力，自然无法完美模仿母亲。你能做到的，是尽量释放出与母亲相似的气息。”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莫莉，“女神的持杖人，能向您借用一下母亲的遗物吗？” “可以。”莫莉取出一节莹润光滑、犹如树枝的法杖，枝头有数朵花苞颤动。 西莉亚小心接下法杖，那些层次分明，犹如珍珠光泽的花苞，转瞬绽放，散出令人心神舒畅而喜悦的气息。 莫莉感慨道：“与她共事以来，很少见到她这么高兴。” 这位开心了，但另一位就不见得了。 耀眼光辉骤然而起，仿佛烈日降世，无法直视的刺目光芒，以压倒性气势扑向丰收之杖。 作为女神遗物，她自然不甘示弱，花瓣光华流转，竟将日光吸收大半，显然是要让对方见识一番大地之威。 西莉亚赶紧拉架，“你们不要再打了！” 第184章 属于我们的世界，早已崩塌 在平息完丰收之杖和黄昏之种的争端后，西莉亚在两位幻兽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大地女神的英姿”。 “埃蒙导演”告之她大地女神动作和语言的细节，“母亲通常单手持握法杖，这根树枝杖本身也是她教导我们的工具。” “远古时期的高山语与现在区别并不大，只在发音上略有不同。你读音时要更重一些，现在，就先从埃蒙的发音学起吧！” “略微低头，语气温和而散漫，但目光要更严厉些。请记住，你面对的是一个质疑自己的孩子。”另一位“克洛诺斯导演”，则从心理上为她剖析角色，“那是我们的母亲，你的神色可以透露出失望，但绝不能有轻蔑。” “你们对母亲的敬意，是否有限了点？”面对他们反复的苛刻要求，西莉亚从一开始尴尬得能抠出月光岛，到现在人已经麻木了。 “你并不了解我们的母亲，受召者。”埃蒙慵懒地拨开金色卷发，像一只挠头的大猫，“如果是她在这里，她会更乐于亲手教导你扮演她的角色。” 克洛诺斯眼中火焰隐现，“以母亲的性情，即便她归来了，也不会大张旗鼓，更喜欢给我们一场惊吓。” 这样的性格，不由让她想起了某人，“或许希尔达更适合扮演你们的母亲。” “她本是一具空壳，即便受到母亲力量的影响，生出灵魂，也并不代表她拥有相似的潜质。我们绝不可能让一具粗制劣造的仿制品，扮演母亲，那才是真正的亵渎。” “感谢戈多，让我没资格陪你们玩过家家游戏。”女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希尔达高挑的身姿，从交错的树林光影中走来。 她瞥了一眼麻木的西莉亚，露出戏谑之色，“请继续努力吧，我们的大地之母～” 西莉亚：“……” 金毛大猫还在添乱，“母亲才不会有这样呆滞的眼神，再集中些注意力，受召者。” 西莉亚忍无可忍，一杖子敲在他脑袋上，“少指手画脚了，我只是暂时扮演大地女神，又不你们真正的妈。” 他却像是被敲爽了，竟显露出几分向往之情，“很好，请保持住。任性是母亲的天性之一，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这点。” “双月交汇之日即将到来，我们练习的时间不多了。”白焰在少年眸中不断跳动，“请再说一遍台词吧，母亲。” 看着他们的眼神，西莉亚怀疑这俩人就是想私下吃大地女神的代餐。 但在目前，这是最有可能唤醒以塞的方法。她调整好心态，单手提起树枝，珍珠般的花瓣层层舒展，杖尖落在平静的水面。 “你在想什么，以塞？” ………… 两轮皎洁的银月在夜幕间交织，以塞仰起头，望着虚幻的群星坠入广袤大地，远方矗立的高耸石门，仿佛一座座墓碑，无声诉说着早已逝去的岁月。 今夜是双月交汇之时，月神的力量将达到巅峰，黑夜女神的居所将满溢月光般的湖水，如过去的数十万年，月光将化作黑夜女神的力量，回应祂的信众。 作为诸神打造的终极神器，梦园除了维持世间稳定、神明之力运转外，还承担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责任——即在末日真正到来时，作为众生最后的庇护所，等待神明所许诺的希望。 但是以塞，早已厌倦了从未到来的希望。 因此，当她真正降临时，他感到了恐惧。 她有着与母亲相似的眼睛，带着母亲残留的气息。她告诉他，她将彻底解决末日的危机。 但若是末日终结，守护着梦园的自己，是否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恪尽职守数十万年，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场漫长折磨的终结？ 他想要见的人，永不会归来。 相比他的半身，从出生起，他就被赋予了更多理性。凡人们总说，他永远会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因此，这一次，他也将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母亲知道他的决定，她会说些什么呢？她会斥责？还是包容？还是笑着施以惩罚？ 以塞凝视着上涌的湖水，如他脑中不断浮现的思绪，又被他逐一压了下去。 她注定不会回来，等待和守候，都不过是妄想。 “你在想什么，以塞？” 满溢的湖水间，倒映出女人模糊的面容，那双湛蓝的眼睛，却在黑夜中越发夺目，摄人心魄。 那一刻，他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是副傻样。”直到她伸手触碰到湖面，波纹自她朦胧的身影散开，“过来，以塞，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只手近在咫尺，似乎要穿过湖水触碰到他。 不是幻觉，母亲回来了。 他俯下身，浸入冰冷的湖水中。而后，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环住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仿佛又坠入那遥远而古老的岁月，如每一次沉睡的美梦。 但这一次，不再是梦。 “嘘……”他卧在母亲怀中，感受着她的手指捋过他的发丝，像在梳理他的记忆，“你做得很好，孩子。但你太累了，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他缓缓合上眼，湖水的起伏声中，他听到母亲哼唱起那支山谣。 就在他将要遵从母亲的意志，完全陷入沉睡时，一股磅礴巨力突然从水下横扫而来！ 以塞睁开眼，只见数道金色光刃劈开湖水，一只黄金翼狮从光辉中跃出。同时，水底燃起数丛炽白火焰，被扭曲的空间中，身形瘦削的少年遥遥招手。 “你们！” “别动哦。”法杖尖端抵在他的喉口，霎时间珠光绽放，他的眼眸映出璀璨华光，和她的笑容，“坏孩子，就给我老实点。你长这么大了，不会还想被老妈打屁股吧，以塞？” 眼前人不是母亲，但又像极了母亲。他理应从她怀中挣脱，放弃这可笑的幻想。但不知为何，他却完全无力反抗，只得任由自己倒在她的怀抱。 西莉亚无语：“你还沉迷上了？” 她提着法杖，将身上男人叉开，“你们两个，快点。” “西莉亚！”以塞总算认出来者身份，“埃蒙！洛奇！” 他试图调动此地的黑夜之力，但湖水转眼间便蒸发殆尽，唯有头顶朦胧的月和涌动的泉，证明它们存在过。 “你掌控了凋亡和沉寂？”以塞难掩震惊，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母亲计划中的受召者，究竟有何等力量。 “安静点，以塞。你欠的账，我们待会再算。”西莉亚注视着白焰再度炽盛，少年似乎也在此刻化作一道焰光，世界的界限也被融化。数道熟悉的身影，正踏着火焰而来。 作为梦园的守护者，他当然能调动这里的力量抵御外敌。但那也意味着，他将背叛母亲交予他的使命。 最后，他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 “行了，别装哑巴，沉睡的那个以塞在哪？”等所有人都到齐后，西莉亚才用法杖戳了下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 他抬起幽蓝双眸，“我的半身还在沉睡，您前来这里所为何事，受召者阁下？” 法杖抵在他胸前，“少废话，你叛变的嫌疑还未洗清，我问什么，你最好答什么。” “我与他同为一体。”以塞行了一礼，“请随我来。” 穿过高耸入云的石门，他们来到那间眼熟的林间小屋，一行人走进屋中，视野豁然开朗。木屋只是它的门扉，通往着茂密而古老的森林。 西莉亚仰望着遮天蔽日的巨树，“神治时代，你们就生活在这里吗？” “不，远比这里更好，但属于我们的世界，早已崩塌。”埃蒙伸了个懒腰，“实话说，母亲决定让以塞成为守护者时，许多兽都认为自己比他更胜任这份职责。” “但时间证明，或许只有那个擅长睡觉的家伙，才能走过漫无尽头的绝望，坚守到她的回归。”埃蒙说着瞥了眼少年，“你觉得呢，洛奇？” 少年表示不熟，“请称呼我克洛诺斯。” 西莉亚没在意他俩，她的注意力都被远方那只美丽的巨兽吸引。 他有着比巨龙还要庞大的体型，躺卧在草木之间，斑驳的树影落在雪白的皮毛上，微风吹拂过银蓝的鬃毛，反射出数道虹光。 如此纯洁美丽，宛如一道不存于世的幻影。 西莉亚走近几步，他似乎被惊动了，银蓝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她轻抚着鬃毛，大地之茧的气息如一道风，缓缓包裹住巨兽的身躯，他感受到熟悉而安定的气息，尾巴快乐地摇摆起来。 “起床了，以塞。”她进一步催动大地之力，“你妈回家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双巨大兽瞳渐渐睁开，冰蓝双眸里写满迷茫，“你谁啊？” 西莉亚用法杖敲了敲他的脑袋，微笑道：“我是你妈。” “是个屁！”这下他彻底清醒过来，努力分辨着面前的人，“西莉亚？你……” “欢迎来到未来，以塞，现在有一堆坏消息等着你，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不如先从你的半身叛变开始说起吧？” 白雾从他周身升腾而起，片刻后，留着银色短发，兽耳长尾的青年从中现身。 他盯着自己的半身，“同步记忆。” 在读取完半身记忆，并了解沉睡期间发生的所有事后，以塞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代表我的半身向您致歉，受召者阁下，但他是否叛变，我认为还有商榷的余地。”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西莉亚看向诺亚，“戈多在他身上施加的影响，你能够解除吗？” 以塞感知一番后，面露难色，“他身上有两重戈多的印记，彼此排斥也彼此作用，如果想要驱逐其中之一，另一重可能也会受影响。” 西莉亚在心中翻译了下：他会尝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那就麻烦你了。需要我们提供协助吗？” “当然，你愿意协助就再好不过。大地的气息能唤醒高山的残魂，还能压制戈多的力量。”以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半身，“而你，在此之间，不得离开梦园，也不得调用力量，你同意吗？” “我没有异议。”他低头接受这份约束，语言在此刻化作枷锁，他失去了统率梦园之力。 “无论母亲是否归来，我们都将遵守她定下的职责，这是我们的使命。”留下这句话后，以塞、西莉亚、诺亚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他抬起头，对随行众人点头示意，“梦园已再次开启，诸位客人，请随我来。” 第185章 戈多正在上号 时隔数年，西莉亚再度来到高山之巅，这里位于梦园的最高点，俯瞰而去，只见缥缈云雾间，矗立着无数高耸石碑。 她看向以塞，掂着手里的法杖，“需要我做点什么？” “就像你唤醒我时，驱动大地之茧的力量，将会激发母亲遗留的气息。”以塞注视着眼前人湛蓝的双眸，“抱歉，在大地之茧尚未复苏前，我没能觉察它的腐烂。” 西莉亚摆手，“没事，多亏当初你封印了它，否则我可能还没遇到戈多，就死在半路上了。” “准确来说，那是高山的力量。”以塞手中多出一支花环，将其戴在诺亚乌黑的发间，“你长高了不少嘛，小矮子。” 诺亚看着眼前比他低了一个头的人，大概是成年后心态不同，难得没去计较这句矮子，“少说废话，快干活。” “人家受召者都没催我呢。”以塞低声抱怨了句，抬手按住他的脸，“闭上眼，准备开始了。” 西莉亚举起法杖，大地、生命、丰收，三支神器的力量在此刻融为一体，以塞感到一阵颤抖，仿佛母亲再度降临世间。 霎时间，万物萌生复苏，整座梦园都感受到祂的气息，呼唤着那个名字。 “玛尔德雅。” 沉睡的高山*睁开了祂的眼眸，群山之间回响着祂的声音，“你已归来，玛尔德雅？” 但在祂面前的，只是一名渺小的凡人，唯有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眸，有几分熟悉。 “很遗憾，我并非大地女神。”西莉亚望着在云雾中隐现的金色兽瞳，“戈多的受召者，向您致敬，高山之神。” 一声叹息，如雨坠入云中，“你拥有她的灵魂碎片。下令吧，受召者，我会遵从她的命令，永远如此。” 西莉亚伸出手，触碰到弥漫的云雾，她的思绪和记忆也融入其中。而后，浩荡之息自山峰垂落，笼罩在紧闭双眼的诺亚周身。 她隐约感知数道气息在他的身上纠缠交错，压制又爆发。 随着大地气息不断施加，一股磅礴的冲击到来，转瞬间，便将漫天云雾冲散，只余下一片清朗的月色。 悬在空中的高大男人，身后忽然展开六对漆黑的羽翼，却有着近乎巨龙鳞片的金属光泽。他睁开辉煌的金瞳，无数灿金流光溢出，如划过夜幕的星辰，在漆黑羽翼间闪烁。 他降落在她的面前，黑发如水漫过她的臂弯，野性而锋锐的面容埋入她的掌心。 如同一只臣服的兽。 西莉亚扶住了他，却低头撞入兽的眼中，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那段遥远的岁月，通过这双空洞而哀伤的眼，穿过数十万年的光阴，落入她的眸。 但下一刻，他便合上眼，完全栽倒进她的怀里。 她望向天空，那股浩荡气息已彻底散去。 高山离开了。 “有时候，我希望这一切是值得的。”以塞那双一向懒散无神的眼睛，此时却像被月光浸透，流露出无奈的忧愁。 ………… “好吧，我希望这代价值得。”诺亚醒来后，花费了一点时间，消化自己成为半个深渊生灵的事实。 “这大翅膀多炫啊。”西莉亚举着水晶球，围绕着他的翅膀拍摄，“十二只！在我老家西边那片，据说只有最厉害的天使才有这么多翅膀。” 诺亚白她一眼，“这些鸟翅送你，要不要？” 潘多嘿嘿笑道：“给我吧，看你今晚是想炖汤还是炙烤？” “今晚我想吃羊头煲汤。”诺亚冷哼一声，漆黑羽翼骤然舒展，一阵烈风将周围人群驱散，“我将开始建立连接。” 西莉亚收起水晶球和嬉笑，注视着面前人凌厉的眉眼，金色睫毛随着紧蹙的浓眉颤动。 虽说她是戈多的受召者，或许是担忧大地之茧的影响，戈多并未与她建立连接。更有可能，这种连接是灵魂上的，戈多不想冒任何风险，而选择了他的后裔。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他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眼，浓密的金色睫毛下，却是一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瞳。 他脸上露出欠揍的熟悉笑容，“我的受害者，你是遇到了麻烦？” “戈多？你不是不能离开召唤阵吗？” “当然不能，我还在那鬼地方数草玩呢。但身为阿克米诺斯的造物者，我拥有连接他们血脉的权限，并通过你可以理解为暂时附身的方式，与你进行短暂交流。简单解释一下就是，我暂时登上了诺亚这个小号。” 西莉亚脸色大变，“那其他戈多也拥有这一权限吗？” “其他？”他摸了摸下巴，“哇哦，看你的脸色，另一个我不太好相处吧？” “你背叛了你自己，戈多。”西莉亚将大致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面露自豪，“不愧是我，这就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啊。” 听得西莉亚想给这家伙一拳，“你还骄傲上了？” “别紧张。”他摆摆手，示意放松，“作为召唤阵的碎片，我拥有最高级别的权限。已经把诺亚的登陆锁死了，不会有其他碎片能盗号。” “但那位戈多仍然打断了诺亚与你的首次连接。”西莉亚强调道，“意识体，甚至古赫尔的幕后，都有祂的影响。如果要解决末日，祂会是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难题。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然是我选中的人。”他笑着鼓掌，“真有志气，一上来就想弑神啊！” “老乡啊，我虽然菜了点，好歹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从神。想要毁灭一位神明的碎片，目前只是半神的你做不到，这不是力量的问题，是神明这一存在的本质，不会轻易消逝。” 金色再次漫入他的眼瞳，“小号防沉迷到时间了，我该下线了。你们带着那个仿制品来吧，还有那名得到我力量遗赠的人类。” 诺亚合拢双眼，羽翼舒展，缓缓向后倒去。他的灵魂从意识深处挣脱，沉重的疲惫席卷而来。 结束完“普通话加密沟通”的西莉亚，望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我们需要前往戈多的神域。” ………… “临时上号”功能非常耗能，一个月后，诺亚才从那种脱力中完全恢复过来，能以最佳状态进入空间狭缝，前往戈多身处的次世界。 同行的，除去希尔达和玛丽之外，还有拉特西斯和莫勒，对空间有着极高敏锐的两人，将协助他们抵御潜在的危险。 在某个夏末晴朗的午后，克洛诺斯打开一道宽阔的空间狭缝，几人坐在巨龙背上，随着漆黑龙翼舒展，落入浩瀚无垠的光辉碎片中。 这并不是他们初次进入空间狭缝，对这里的瑰丽与诡异，众人都心知肚明。 西莉亚望着无数闪烁的碎片，清楚“洛斯海”就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找到它的所在，也无可奈何——那里的时间被畸变了，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是那位戈多的阳谋，她无法破解，更无从下手，久违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莉亚。】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身后吐息近在咫尺，她转过头，陷入犹如群星明灭的双眸。 【我们在这里，我们是你的羽翼，也是你的力量。】 他轻握住她的手，【我很遗憾，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庇护者。但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同行者。】 【老师，谢谢……】她刚想回握，身下突然一阵猛烈晃动。 【小心！有什么过来了！】 十二只比巨龙双翼更为庞大的羽翼，猛地展开，挡住迎面而来的空间扭曲。莫勒与拉特西斯同时出手，他们在瞬间跳出了这片空间区域。 但周围越发强劲的吸力，证明有数个次世界仍在接近。 而此时，诺亚却不知受到什么影响，动作忽然一滞，便向下直坠而去。 西莉亚紧贴在龙背上，沉寂之泉和大地之茧的力量同时展开，将巨龙与众人包围进去。 【老师，桑拉。】空间再次跳跃，【还能坚持住吗？我正在搜寻进入深渊的地脉。】 【莉亚，别小看你的桑拉。年纪大的好处之一是，魔力也足够深厚。】 【去唤醒诺亚，莉亚，这里暂时交给我们。玛丽，元素混乱，膨胀空间。】 【是，乐意为您效劳。】 永恒的黑暗中，骤然炸开满目华光，像是一场绚丽的烟火，在流转的群星间开幕。随即，强烈吸力忽地一轻。借此机会，他们又完成一次空间跳转。 西莉亚也跳到了龙角上，以黑暗之力驱动高阶魔法“苦痛梦魇”，将其全部灌入巨龙脑中。 “嗷！”在一声惊人的龙吼中，巨龙睁开一对漆黑的瞳，“你谋杀啊！” “你……你又上号了？” “不然呢？以这头小龙的本事，可甩不开我。”巨龙摇了摇脑袋，十二只羽翼再度展开，“只有我，才能战胜我自己。” “坐稳咯，各位！”环绕在周围的沉寂之泉，如水幕向外延展，转眼间他们便置身于幽静的黑暗中，再也感知不到外物。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戈多絮絮叨叨的垃圾话。 “我先走一步，改日再续哈。” “你别跟个舔狗似的，这么紧追不舍，我可不搞水仙喂！”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你追啊，你追到我，我就让你……” “诶，你怎么不行了，男人不能说不行，知道吗？虽然不清楚我们现在能不能算男人了，不过四舍五入也能算男神吧。” 西莉亚看着面露好奇的几人，不由庆幸他们听不懂普通话。 不然地球人的脸，都得被这位老乡丢尽了！ 第186章 戈多不想女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传来，即便有沉寂之泉的庇护，仍能感受到挤压骨肉的疼痛感。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无人露出异色。但在黑暗与挤压感退去，漫野的爱芙之泪映入眼中时，玛丽才流露出几分恍惚。 这就是那位所在的神域吗？ “该下车了，几位。”巨龙吐出纯正的高山语，略带几分厚重的口音。 下一刻，庞大身形骤然散去，高大男人跃入纯白花丛间，微卷的黑色长发随风扬起，露出灿烂爽朗的笑颜。 他展开双臂，“欢迎来到我的神域。哎呀，上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那群凡人在上面给我盖神殿呢。” 这家伙看起来真憨啊，身为祂的受召者，西莉亚感到有点丢人。 不得不说，气质对人的影响确实极大，明明仍然是诺亚的面容，却很难再从中感受到凌厉的野性之美，带来的冲击和吸引。 “呦，三位一体？你现在完全可以去冒充玛尔德雅了。”戈多猛地凑近，黑瞳凝视着她，“生命之流还在沉睡？嗐，我就知道那家伙靠不住。” “嗯……你的灵魂依然纯净。”那双眸中映出了她原本的模样，“但我的限制器已经消失，看来那家伙还是干了点实事。” 一种似曾相识的空洞感随之而来，记忆被戈多迅速翻阅，而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西莉亚问，“事情很严重？” “不要慌，问题不大。”戈多摸了摸下巴，“不过是我的碎片，试图独立宣言而已。” 她目露怀疑，“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略有。”他弯起唇，露出尖锐的虎牙，“这也是本体将我们拆开，各自驻守的原因。我的天性如此，自然也会影响碎片。” “当然也不排除，我的碎片沦为工具，被他人利用的可能性。刚才的试探中，他全程没有回应，这太不像我了。” 西莉亚感到无语，“你管那种垃圾话叫试探啊？” “那是干扰战术。”戈多摇了摇手指，“也是为了验证对方的完整度。并非每个碎片都会拥有主体的意识，即便是有最高权限的我，也只继承了部分。” 说完，还未等众人反应，他们便来到一处宏伟壮阔的神殿，它仍维持着十几万年前的辉煌，甚至清洁的炼金傀儡都仍在运转，但却早已人去楼空。令人恍惚置身于一场午后的残梦，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行走在这片残梦中，西莉亚心头的疑惑更深，“古赫尔的消亡，是否也与你的碎片有关？” “别把什么盆都往我头上扣，好吧？第二次世界分裂会进一步分化古神的力量，如果他的目的是世界毁灭，任务失败，方便他浑水摸鱼，那他绝不可能……”戈多嘴里念着，忽然停了下来，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那家伙野心真大啊，不愧是我。” 西莉亚追问：“所以，他想做什么？” “他很有可能不是想搞独立宣言，而是想谋权篡位。”见她不明所以，戈多挥了挥手，“待会再说这些，先来看看另一个我，留下了什么。” 眼前的喷泉、雕像、花园迅速后退，众人再回神时，已来到幽暗深邃的地下空间，放眼望去，是无数高耸的巨大石柱。 “那是……”玛丽在此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它萦绕在她的记忆里，早已成为她灵魂的一部分。 戈多展开五指，掌心流出虚幻的光带，玛丽的魔力在此刻沸腾，深埋于灵魂深处的种子复苏，沿着光带绽放出虚影般的花。 一道模糊朦胧的身影，从绽放的虚影中走来，他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雾，却自有一种意气勃发的张扬。 “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是谢谢你，玛丽。”那抹透明身影随着光带摇曳，像跳动的微弱烛火。 “我主。”玛丽走近那道影子，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存在，仿佛眼前只是不存于世的幻影。 戈多开口道：“不用看了，这就是一段程序，连意识都没剩下，估计他早就死透了。” “另一个我，唤醒了我。”那身影微弯着腰，散步般走到戈多面前，“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信息。”他手中的虚幻光带不断向外扩展，“启动应急预案零。” 身影晃动脑袋，“拒绝启用，你的权限不足。” “解除权限限制。” 身影围绕着他踱步，“请先回答以下问题：一，你的真名。二，你的处男年龄。三，你是否搞过水仙。四……” “闭嘴啊，混蛋！”没等对方念完黑历史，戈多立刻合拢掌心，光带便骤然一暗，虚影之花交错中，传来一阵轻快笑声。 “恭喜你，秘钥正确，预案零已启用。另一个我，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原本混沌的身影，骤然凝实，化为少年模样，他笑容灿烂地挥手，似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下一瞬，黑发少年便散作无数彩色碎片，落入光影之中，再也不见痕迹，仿佛他从未来过。 戈多收拢光带，读取另一自我留下的遗言。 玛丽仰头望着纷扬的彩色碎片，不由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改变她一生的存在。 但这注定是一场徒劳，凡人握不住神明的幻影。除了空洞与虚无，她一无所觉。 西莉亚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却被戈多拦住，“喂，这是我的隐私！” 她白了一眼，“你看我记忆的时候，怎么不说隐私？” “行吧，你看吧，只要你能承受得住就行。” 西莉亚随手抓了一把碎片，像是握住了空气，随即，漫长的记忆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厚重的时间，浩瀚的宇宙，沉浮的文明…… 她松开手，双目无神地向后栽去，倒入散发着冷香的怀抱。 不知过去多久，又仿佛时间只走了一瞬，西莉亚才从那种无尽的虚无中挣脱出来，才发觉自己正靠在老师怀里。 “这些记忆……”她撑起身，感觉头快炸了，“神明究竟是什么？” 戈多掌心光带甩向她，带走残余的记忆，“这一问题，每个神都有不同的看法。在我看来，所谓神明，本质上是窃取宇宙力量的贼。更厉害些的，就是强盗，鸠占鹊巢，成为宇宙本身。” “那位疯了的古神也是如此吗？” “我说过了，祂即是这颗星球本身的意志。” 一个惊人的猜测闪过脑海，“所以你们是来……” 戈多笑着点头，“对，我们就是来瓜分祂力量的。” “我演了快两百集，你现在告诉我，我加入的是反派势力？” “那你会退出吗？”戈多又露出那欠揍的笑容，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人，“是非对错重要吗？对族群而言，唯有生存才是唯一的正义。” “古神在未疯之前，也曾与巨龙一族关系紧密。但结果呢，巨龙召唤了我们，将曾经的信仰沉入囚笼。” 即便是饱经世事沧桑的拉特西斯，在面对这一能动摇巨龙根基的爆炸性消息时，也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自她有记忆起，源自血脉的古老传承，以及她的孕育者，都在教导她：古老的邪恶，是巨龙永恒的敌人，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在她的生命末途，终于看到邪恶阴影散去的曙光时。光却告诉他们：巨龙先祖曾信仰过他们的仇敌，并背弃了自身的信仰…… 西莉亚扶住摇摇欲坠的年长女性，“桑拉？” “我没事。”拉特西斯拍拍她的手，看向脸带笑意的神明，“阁下，我认同您的看法，生存和繁衍才是族群的根基。我希望，巨龙一族能永远存续下去。” “永远？好狂妄的愿望，和你的先祖还真像。”戈多指尖凝结出一颗纯粹的紫晶，屈指弹到她的面前，“这枚卵，作为你协助我的受召者的奖励。” 拉特西斯双手捧过紫晶，她感到生命在其中沉睡，那生命与她血脉相连，不，那或许就是她本身…… “你们一支就这么断了，未免太可惜。如果你能接受这种方式，就继续活下去吧。” 她将紫晶存入眼中，深深行了一礼，“感谢您的恩赐。” “不客气。”戈多手中光带消失，他靠近希尔达，仔细观察。 “让我看看，我亲手所做的仿制品。不，与其说你是我的作品，倒更像玛尔德雅的手笔。我只是造了一具空壳，真正让你活过来的，是玛尔德雅的力量。” “真可怕啊，那个女人，即便加了这么多限制，但都被她的力量破开了。” 西莉亚好奇，“希尔达的大地之力来源是什么？” “受召者的碎尸咯。另一个我，没法留住受召者的灵魂，但灵魂在一个壳子里住久了，总会留下点东西。” 西莉亚想起盖亚曾向她展示的无数尸首，“这么说来，他们应该都是死于你的系统吧？”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戈多绝不承认他做的系统有漏洞，“只怪敌人太狡猾，连我自己都着了道。” “那说说吧，怎么解决这个敌人？”西莉亚直击主题。 “身为神明碎片，只有我们彼此才能相互吞噬，也就是说，唯有我们自己才能真正杀死自己。也因此，我们被主体禁锢在各处鬼地方，且没有保留各自存在的记忆。” “一个人被关久了，难免会变态，他因此产生些叛逆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他如果想独立的话，我不会阻止他。但他的目标是取代本体，这就太不自量力了。” 西莉亚催促，“说重点！” “他造了一具神降容器。”戈多看向希尔达，“当然，她无法承受本体的力量，但对于我们这些碎片来说，是勉强够用了。” “我记得你的自我认知是男性？” “所以我说他变态啊！”戈多也面露难色，“而且她现在已生出灵魂，就更不适合做容器了。” “你们能离开的唯一方式，只有神降吗？”西莉亚想起曾在深渊见过的那道模糊身影。 “是，本质上来说，我们也是神明，就是比本体弱了许多。而且神降十分耗费容器，大多使用几次，就报废了。能承受神明之力的躯壳，太稀有了。” 西莉亚脑洞大开，“那他为何不去占据受召者的躯壳呢？” “受召者真正的能力来源是灵魂，所有受召者被送进来前，灵魂必然经过了我们的净化和加固，确认不会被躯壳污染。在这期间，你们的灵魂会承载我们的力量，就像你的灵魂，拥有我，玛尔德雅以及爱莉伊丝的力量。” “这事还有魔法女神的参与？” “你的预知能力就是她给的，我没跟你说吗？”戈多又仔细看了一遍她的灵魂，“应该就我们三了，大概是本体觉察到了什么，因此没给你装系统。” 原来如此，即便这一路有三位神明保驾护航，她也差点被大地之茧给坑了。 她抛出心中许久的疑问，“既然你们能将受召者不断投放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不亲自来？” 戈多长叹一声，“因为主神间的特殊协定，在这些未开放的世界，我们仅能采用神降的方式，等你以后干我们这一行就知道了。” 西莉亚拒绝，“谢谢，并不很想干你这一行。” “切，别人想干还没门路呢！”戈多盘腿坐下，支着下巴思考，“除了神降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治标不治本。” “他对主世界的干涉很弱，都要靠收小弟扩张影响。你们可以向爱莉伊丝，也就是魔法之神求助，剪除他重要的爪牙。”这次，他看向沉默的莫勒，“你去过她的神域，见过那群作死的凡人。如果她的意志还在，她便会回应我。” “如果她已不在？”希尔达走上前，神情难得郑重肃然，“我愿意接受神降。”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她视死如归，戈多却满脸嫌弃，“你满身玛尔德雅的味，我神降于你，就成偷穿她衣服的变态了！” 这种事要是被其他神知道了，得为他的黑历史再添一笔。 西莉亚提醒道：“洛斯海的那群意识体怎么办？” “那就更简单了，我直接抹除洛斯海这一存在。”他展开手掌，星球投影逐渐显现。 “你能直接抹除那群古赫尔人吗？” “他们身在爱莉伊丝的神域，我干涉不了。”戈多缓缓收拢五指，星球开始加速旋转，“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很广啊，抹除恐怕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还是改成灭亡吧。” 戈多对西莉亚伸出手，“把凋亡给我，我向某人借点权限。” 一轮圆月在星球上空缓缓攀升，最终冰冷的月光，完全将星球笼罩。 “好了，搞定。”戈多又将镜子丢给她。 “真死了？”西莉亚抱着镜子，还有些怀疑，困扰了他们那么久的东西，竟然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近乎机械降神般无趣。 “这只是神明之力的冰山一角。”戈多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还想不想跟我干这行？” 西莉亚反问：“如果神明是万能的，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戈多不满道：“什么叫囚禁啊？我是这里的看守，守护者好吧！” 提及守护者，西莉亚想起了精灵的那位，“你知道精灵领地的情况吗？” “我就记得那对姐弟俩挺变态的，当初他们创造精灵的时候，玛尔德雅劝过他们别那么搞，简直是在养蛊，会断送整个种群的未来。”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莫勒，“不过从你看来，他们虽然改变了繁衍方式，但仍然没放弃养蛊。” “至于那位守护者，我没怎么接触过。听爱莉伊丝说，他对族群的重视程度，比巨龙还魔怔。精灵繁衍的变更，大概出自他的手笔。” “你打算去那？”戈多见她点头，犹豫再三后，才咬牙道，“必要时刻，你可以让容器召唤我神降。” “精灵领地有那么危险？”西莉亚有些意外，大概是被固有印象影响，她总是觉得精灵作为文明种族，会更好沟通。 “他们养蛊养了几十万年，谁知道里头都有什么怪东西？全身而退的难度，大概比去龙岛偷蛋还高。”戈多伸手在希尔达眉心轻点三下，“谨慎使用神降，最多三次。当然一次不用是最好的，你能活下来，我也不用女装。” “我同样不信任守护者，魔怔人是最难沟通的，从现有情况来看，生命之流即便苏醒，也未必能分离已完全绽放的大地之茧。因此，让生命之流吞噬守护者，可能是最佳方案。” 西莉亚思索道：“你觉得，精灵族会不会与另一个你有勾结？” “那正好了，直接召唤我，一网打尽。”戈多想了想，还是摇头，“但不太可能，我天生和那个姐宝男不对付。就算失去记忆和自我，也会本能排斥。再说，他要是真得到了精灵族的助力，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造一具神降容器还得女装，精灵族有的是躯壳。” “有没有可能，他喜欢女装？” “绝无可能！”戈多声音瞬间拔高三个度。 西莉亚上下打量他，“我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 “以后要是有事，通过后裔联系我。”戈多迅速转移话题，“但在他没死之前，尽量别进入空间狭缝，那里是我们的主场，但我们对主、次世界的干涉有限。” 西莉亚不解，“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送我来见你？” “试探吧。吞噬完一个碎片后，他的胃口就更大了，想借此了解我的实力。”戈多笑了，“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他，否则我还在这里长眠呢！” “除了这两个方案外，还有其他方法能解决他吗？” “当然有啊。”戈多笑眯眯道，“但我不会告诉你，因为那对我同样有效。” 西莉亚看向希尔达，“你觉得会是什么方法？” “侵吞神明之力。”希尔达抚着眉心，感知那已消逝的印记，“就像祂们瓜分古神。” 戈多大声嚷嚷，“喂，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要当着我的面讨论吗？” “那我们猜对了吗？” “猜对了，又没有奖励。”戈多摆摆手，“不是谁能都当贼和强盗的，第三种方法固然可以一劳永逸，但你们没有那个资格。即便你身为我的受召者，也只是拥有半神的位格而已。曾有不少眷属杀了自己神主上位，但基本都有外力的介入。” “某种特定规则下，凡人的确能弑神，但很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那种规则。” 西莉亚听完后只有一个感想，“贵圈真乱。” “我也这么觉得。”戈多嘿嘿一笑，“生存向来是件难事，即便是神明，也不存在永恒。” 第187章 他邀请他们，参加一场，他的葬礼。 临行前，戈多将一道意识附着在莫勒灵魂深处。 “在进入爱莉伊丝神域后唤醒我，这是一次性用品，谨慎使用。” 莫勒颔首行礼，“感谢您为世界所做的一切，戈多。” “哇，你真是够傲慢的，让我想起一个讨厌的人。”戈多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往事，“不用谢，这是我的任务，我和我的受召者都能得到好处，而你们身为凡人，才是被波及的一方，说起来，也该是我们神明为你们糟糕的现状道歉才是。” 西莉亚疑惑，“我得到什么好处了？” “乙女游戏的异世界冒险啊！这不酷吗？” 她竖起中指，“酷你个&*#！” “好啦，加油干！”戈多给她画起了饼，“等你完成任务，回去后有惊喜大礼包等你。” 西莉亚迟疑了，“我必须回去吗？” “不然呢？你的灵魂可不属于这个世界。”戈多看着她，目露戏谑，“怎么，不舍得？” “我还能再回来吗？”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西莉亚。”戈多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还是叶灵坤？” “我……”见她想说什么，戈多打断道，“不用急着做决定，未来还很长，还是先做完任务再说吧。” 她内心早有决定，但还想继续薅点羊毛，“想要我快点完成任务，你得再给些实际助力。” “我给你的金手指还不够多吗？”戈多摸着乌黑秀发，“我都要被薅秃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西莉亚不为所动，“是吗？” “行吧。本体他选的人，跑我这要债了，唉。”戈多伸出手，无数虚幻的光阴自掌心流出，涌入她的胸腔——生命之流沉睡之处。 “我并不是那个姐宝男，无法帮你唤醒生命之流，但神力总是有相同之处，可以弥补些他流失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他过段时间便能醒来，或许能在精灵领地协助你。” 戈多话音一转，“但小心，他毕竟是日神碎片，即便身具大地的影响，仍会本能信任、亲近另一个自我。而你，最好时刻对守护者保持警惕。” “我知道。”西莉亚点头。 “最后。”戈多对沉默注视着他们的红发女人招手，“玛丽，作为将碎片遗言带给我的报酬，你想要什么？” 她金红的双眸，像将熄的火焰，“不必，阁下，我想要的，都已实现。” 当祂将力量赐予自己时，她所有的愿望，她所膨胀的野心，都将由她亲手去实现，去满足。 唯一的遗憾，在得见眼前神明后，也怅然散去了。 那位将她从苦难中解救的神，早已逝去。但祂残留的力量，却见证了她的人生。 戈多脸上的戏谑退去，此刻的他，才有了几分神明的漠然和庄重。 “玛丽，你只是恰巧遭遇了他即将衰亡的时候，即便没有你，梅丽、娜丽、艾莉……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于神明而言，凡人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祂们或许会对凡人友善，但在那浩瀚如宇宙的记忆中，并没有凡人的位置。” “您与祂，果然是同样的存在。”听完这番话，玛丽却笑了，“不敬地说，您并不像一位认知中的神明。” “神明并不由认知定义。”戈多眨眨眼，“凡人，你真要放弃这个许愿的机会？” 玛丽弯身行礼，“是，请您原谅，一位凡人的傲慢与执着。” “怎么都这样啊……”戈多挠了挠头，环视众人，“那就祝你们前路顺遂吧。” “没别的事了吧？”一道虚幻之门在满目芳菲的花园中，缓缓开启。 “嘭。”诺亚应声倒下，模糊身影漂浮在西莉亚身旁，“咱们全村的希望，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她提起诺亚，这家伙成年后更沉了，“希望下次来这时，能见证你的主体降临。” “把希望去了，肯定好吧。” 虚幻之门不断向外扩展，西莉亚迈出腿，凝滞感逐渐包围身体，空间再次膨胀。她转过头，只见那道挥手的身影，正越来越远。 “再见，老王。” ………… “呜……” 呼啸而过的风中，巨龙睁开了金色竖瞳，舒展的漆黑羽翼下，探出一双湛蓝的眼。 西莉亚拨开羽翼挤了出来，“那家伙给我送哪来了？” “你们见到戈多了？”诺亚仔细回想，发现记忆空白了大段，“他再次附身于我？” “对，待会回去再说。”西莉亚四下查看，发觉附近建筑的风格非常接近地球的现代，不由生出猜想，“这里不会是……” “戈多的遗迹。”玛丽从闭合的空间走出，眺望着远方毫无美感的高楼，“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另外三人，也陆续从遗迹各处现身，与他们汇合。 西莉亚饶有兴致地逛起遗迹，这里让她感到亲切，有些地*方，她甚至比玛丽还要熟悉。 这处遗迹，更像是座现代小镇，依照戈多的审美打造，街头小巷，到处都留有他的趣味，除了各种滑稽表情外，她甚至发现了不少狗头雕像。 相比那位只能数草玩的戈多，这位生活显然相当滋润，也不知道他承担的相应职责是什么。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地方就像游戏里的贴图，当他们走近后，才发现那些不过是幻影。 玛丽在一处低矮的民宅停下脚步，“这里便是那位曾生活的地方。” 时至今日，她仍能想起当年误入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想起那道遥遥招手的模糊身影，“呀，欢迎来到我家，你叫什么名字？” 西莉亚走进屋中，在某个似曾相识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团没叠的被褥，桌上还在运转的电脑，以及没拆封的可乐和薯片。 只是，当她伸手触碰时，可乐与电脑却都化作尘埃，转瞬消逝。 下一刻，所有事物都在加速风化，转眼间，他们所见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玛丽展开手，握在掌心的，仅有一抹时光的沙，又被风吹散，重新落入荒芜的世界。 此时，她明白了戈多为何要送他们来到这里。 他邀请他们，参加一场，他的葬礼。 这次该说的，是永别，我主。 ………… 回到默尔林时，天已入秋，西莉亚再次与丰收节擦身而过。 但相比已过去的丰收节，人们讨论更多的，还是罗夫斯家族的集体自杀事件。 加西亚应召而来，两人坐在满园秋色里，品尝着下午茶，听苍白精灵讲述他们离开后的故事。 在他们离开的第一个月里，风平浪静。但从第二个月起，各地频发空间缝隙，乐坏了那帮死灵法师，甚至有人宣称“死灵魔法的时代将要到来”。 “这帮小众法师，真是没有充分的自我认知。”西莉亚评价道，“等他们的《第三召唤法案》能在默尔林通过再说吧。” “如果空间狭缝再延续上百年，这种时代也未必没有可能。”莫勒低头喝了口茶，“但我想，事实并未如他们所愿？” “是，在空间狭缝逐渐消失后，许多法师家族忽然出现了频繁的自杀事件。其中以罗夫斯家族最为出名。” “默尔林决定牺牲罗夫斯了？”西莉亚一听就知道，罗夫斯只是他们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弃子，“这次事情很严重？” “非常严重。真是一群可怜人。”虽然嘴上这么说，苍白精灵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我让血裔们去打听了，严格说起来，有些根本不能算自杀，更像是精神崩溃后的疯狂。” 西莉亚和老师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肯定：有可能是洛斯海被毁灭后，意识体的上层控制者消亡，并未完全独立的下层意识，陷入了无法自控的疯狂。又或是洛斯海的毁灭，上层将死亡意识传导向下层，所导致的集体自杀。 但无论那种情况，都足以证明意识体，在数万年的发展中，对整个默尔林，乃至乌洛比斯大陆的渗透有多深。 西莉亚不禁感慨，“他真好用啊，老师。”可惜戈多无法离开神域，不然她必须将他拽出来做劳动力。 “虽然逊色许多，但我也很好用，莉亚，请多多驱使我吧？”莫勒放下茶杯，红眸含笑看着她。 苍白精灵嗤笑道：“您是在与我们这些仆从争宠吗，莫勒阁下？” “加西亚。”西莉亚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继续。” “是。”他垂下头，接着说刚才的事，“好在大多法师都是幸福地死在家里，在默尔林的引导下，这次事件并未在外界引起太大恐慌。反而是死亡带来的权力真空，吸引了太多争食的秃鹫，默尔林又得乱一阵了。” “你们血族就没有因此而死的吗？” “当然，也有部分领主，甚至大领主失控。可怜的孩子，身为大法师也会被人精神操纵。”说到这里，加西亚却露出满意的笑意，“但是，良好的生态里，从不应该出现占据太多资源的庞然大物，不是吗？想必我族此后，能更加昌盛。” 听完，西莉亚却话题一转，忽然问他，“你觉得，如果精灵族发生剧变，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 “哦？我的主人，您在说一件很危险的事啊。”苍白精灵满眼兴奋，“当然，作为他们的狗，我们血族会率先受到影响。精灵表面偏居一隅，但他们的触角早就伸向各地，法尔斯大陆恐怕会更加混乱吧？大洋的海妖也不能幸免，风精灵和暗精灵早在海洋扎根……” 加西亚越发亢奋，被转化为血族的数万年里，他早已在漫长时间中扭曲，乐子是他人生最大追求。 但在看到女人那双蓝眸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阵平静，如体内沉寂静谧的神力。 他收敛癫狂之色，“您将要启程去唤醒守护者了吗？” “你认为，他们是否会谨记先祖的誓言，真诚欢迎我这位受召者的到来吗？” 他面露尴尬，“您希望我说实话吗？” 西莉亚叹息道：“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第188章 那就是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洛斯海的灭亡影响深远，西莉亚本没有感受太多。但当她再次回哀岛，重新接手七神教会事务后，才恍然发觉，许多东西都随着戈多那收拢的五指而轰然倒塌。 这就是神明吗？但即便拥有这样的力量，还是会受到规则的束缚。 西莉亚正审阅着手中资料，就听到熟悉的调侃声，“哦，大忙人总算回来了？” 她抬起头，明媚的阳光下，精灵柔和的绿发，犹如波光粼粼的湖水。比他还高了一头的少女，从碧绿湖水后走出。 十年未见，以两人漫长的寿命，外貌自然没什么变化，气质却大为不同。尤其是纳希，当初那个鲁莽的魔族少女，现在已有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模样，不再那般孩子气了。 埃曼没找到想见的人，“诺亚怎么没来？” “回龙岛看他哥和侄子去了。”西莉亚打量着一身山民打扮的埃曼，“你什么时候通过了高山的考验？” 他看向身旁人，“你问她咯。” “我只是让你假装，没让你真混进去啊！”纳希抱着手，“你这家伙，说不定也乐在其中吧？” “是，怪我。”埃曼摊手，“要不是我过于乐在其中，也不会发现我的同伴，竟然丢下我不管了？” “这事太突然了！”这次是纳希理亏，以他的狭促天性，不知以后还要拿这事调侃她多少次。 “所以，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西莉亚放下符文板，给两人倒上了热茶。 纳希喝了一口便放下，“什么东西！这么难喝！还加了神之泪的泥藻？” “真怀念啊，在深渊的漫长黑夜中，我全靠它续命。”埃曼饮下热茶，氤氲的雾气遮掩了翡翠般的双眸，和暗藏其中的锐利寒光，“你应该收到教会的讯息了，报告就是我提交的，你看完了吧？” 西莉亚点头，“祭司背叛信仰，对永恒山脉来说，堪称奇耻大辱。你一个精灵，能从那种混乱中脱险，真不容易啊。” 被反复“提醒”的纳希，“我知道错了，别念了……” 埃曼轻笑一声，“幸运的是，我在幻术上有点才能，还有桑曼达她们掩护。” “哦？她们俩姐妹从法尔斯大陆回来了吗？” “不止回来了，她小妹还带了一头巨龙伴侣上门，差点没把她阿父气死。”纳希点评道，“找巨龙做伴侣真是太不像话了，子嗣都不再是山民。” “你有点双标哦？”埃曼瞥她一眼，“你怎么不说自己把炎族人骗到终焉彼岸，给你孵蛋？” 提起“孵蛋”的伴侣，纳希唇角自然上扬，“什么叫骗？他一直都知道我是魔族人。” 埃曼戳破她的文字游戏，“但他肯定不清楚你族的繁衍方式。” 纳希冷哼一声，“至少我们还有繁衍血脉的能力，你们原初精灵呢？” “那就得问问我们的母巢了。”埃曼不以为意，反而愉悦地笑出了声，“说起来，精灵守护者一事，你是否有所打算，受召者阁下？” 本来在看戏的西莉亚，突然被点名，“啊？” 由于其精灵祖地的敏感和特殊，她甚至无法向教会借力，不可能再诞生格伦米大陆那种庞大的行动。她最多只能携带几十人的小队前往拜访，加之又接连出现了“法师自杀”“山民叛乱”，挑选的随行人员就更得慎重。 更关键在于，生命之流尚未苏醒。 她反问道：“那你想回去吗，原初精灵埃尔曼德？” “故乡诚然令人怀念，但我担心那地方有进无出啊。”埃曼提及一个名字，“莉塞纳，或者说海伦，你还记得她吗？” 这个许久没出现的名字，唤醒了西莉亚的记忆，上次听到对方消息，还是许久之前的事，她只记得好像去执行了某个任务。但在此之后，了无音讯，老师也并未再主动提起曾经的这位学生。 “她去哪了？” “受她的母亲召唤，回到了精灵之森。”埃曼缓缓说出这些年的怪象，“期间，有多少精灵被召回祖地？再无音讯？当然，可以解释为，是对末日危机的不安。就像妖精封锁乐园，再也不曾开放。” “你是说，他们想憋一波开大？”西莉亚陷入思考，“既然现在洛斯海已毁，意识体对他们的影响，也该降到最低了。只是不清楚他们族内现在情况。” 埃曼提醒道：“在守护者消失前，洛斯海的意识体还尚未诞生。” “你这个阴谋论够恐怖的。”西莉亚惊叹于他的脑洞，“我不否认精灵族有这样的实力，但他们能从中获取什么好处？” 按理来说，任何古老种族的首要任务就是繁衍和存续，如果他们与古赫尔合作，无疑会加快世界的毁灭。 “这仅是我的猜测。精灵族的历史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亲自去问那位守护者了。” “我觉得……”西莉亚架住有点胀的脑袋，“我还没做好去龙岛偷龙蛋的准备。” 埃曼被这句形容逗笑了，“当你准备完毕时，告之我一声，我将与你同去。” “你不怕被抓起来，关回纯洁之地了？” “没事，我死也会拉你们两个垫背的。”埃曼搭上小伙伴的肩膀。 纳希嫌弃地拍开，“我现在家里可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得到另外两人的一致白眼，“见色忘友。” 纳希并不以为耻，“哼，等你们两个成了家就知道了。” ………… 西莉亚是暂且无法得知成家的好处了，她再次回归忙碌的工作。除了处理意识体崩溃带来的后续影响外，她还要协助老师找到进入魔法神域的特殊节点。 那片仅有意识和灵魂，才能进入的特殊领域，据说只有魔法青睐的极少数人，才有幸得见它的真容。为此，还邀请了“知名天才大法师”前来帮忙。 “我信仰黑夜。”阿斯塔德拒绝后，人还是过来了，并在拉特西斯的举荐下加入七神教会。 西莉亚很意外：“我以为你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呢。” 莫勒也感到失策：“我仅是无心之邀，没料到你会应约。” 阿斯塔德瞥了两人一眼，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属于他的故乡早已逝去，如今，他只是自己而已。他曾从魔法的浩瀚和伟大中受益，现在，他也想为魔法做点什么。 “解决末日危机后，我会退出教会。” “到了那时候，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西莉亚伸出手，“欢迎加入七神教会。” 出于礼节，阿斯塔德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莫勒也紧跟着握了上来，摇晃着他的手，“欢迎，欢迎！” 斯诺和温丝黛尔也凑了过来，“欢迎呀！” “欢迎阿斯塔德！”“要开晚宴吗？”“我们这有个任务，你有兴趣吗？”越来越多成员上前凑热闹，很快便将他身边围得水泄不通。 西莉亚及时退出包围圈，“比我当年还受欢迎呢。” “嗯，其实，当初有不少成员，因为你的身份而不敢接近你。”莫勒不动声色地抚平她微微上翘的发梢。 “真的假的？我那么平易近人！”她并不相信老师的一面之词，“该不会是某个人偷偷做手脚吧？” 他微微低头，银色发丝如月光倾泻，“某个人在弟子的心里有那么坏吗？” 西莉亚抵开他试图贴近的脑袋，“是啊，我也一直很难相信，我的老师会使用命运之影，追溯我穿越以来的所有痕迹。” “抱歉……”莫勒一时笑容僵在脸上，他垂下头，银白睫毛不安地颤动，那彷徨无措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无论看多少次，西莉亚都会因为这张脸而原谅，“老师如果真觉得抱歉，就别再那么做了。” “是，我向你保证，莉亚。”下次会做得更小心些。 “保证不会被我发现？”她很清楚，他向来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他赧然一笑，“当然不……” “主人。”一道幻影于她的身后构建成形，苍白精灵伸手挡住阳光，以及那双如血凝固的眼睛。 “有急事？”西莉亚知道，这位血族先祖并不喜欢哀岛，如无必要，他不会轻易踏足这里。 “是。我的血裔来报，在法尔斯大陆，德克莫兰特群岛，发现了盖亚的踪迹。” 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仿佛按下暂停键，喧嚣的人声突然止住，众人的视线在同时投向他。 盖亚，是七神教会的一根刺。 曾经无数人视她为指引迷途的智者，前赴后继地涌向她所说的道路，却不知那路一去不回。 但她也向他们伸出过援手，将他们带出痛苦迷茫的困境，更有无数生命因她的预言而得以拯救。 因此，即便知道她背叛教会，许多成员仍想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直到残酷的现实被揭开：他们熟悉的盖亚，或许从不曾存在，那只是一个被意识体附身，受其操控的傀儡。 无人出声，众人注视着西莉亚开口，“还有吗？” 加西亚继续道：“除盖亚外，血裔们还发现了其余几十尸体，身份未知，都被原地埋葬了。” “盖亚死了？你确定？”西莉亚持怀疑态度，她的意识体是附身，洛斯海灭亡对她的影响理应小得多。 “她的尸体在哪？”纳希眉头紧皱，没想到一时不查竟然被人抢了先，“我要验证她的身份。” “血裔们无法判定，但从遗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一位强大的圣骑士所为。”加西亚无视了她，在他的眼中，只有主人的问题值得回应。 “埃尔伯特？”如果是他的话，埋葬仇人这件事，似乎也说得通。 西莉亚看向瑟兰，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在得知洛斯海的事后，就出发了。” “他的确实力超群，但仅有他的话，恐怕是做不到的。”莫勒若有所思地环视人群，“我们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是啊，那个最爱凑热闹的家伙，这些天都没见到她人。”一个名字浮现在西莉亚的脑海。 “希尔达。” ………… 女人揭下兜帽，长发如黑夜舒展，暮色将至，他们行走在陡峭的山崖边，脚下是血色夕阳中退潮的海。 年轻时，常有人称赞她鸦羽般的发，也有人在背后诋毁，她是野蛮的兽人混血，才会拥有这样的发色和粗鲁的行为。 她从不在意，无能者总是妒贤嫉能，似乎如此便能粉饰他们的不堪与卑劣，以平息他们庸碌的人生和不甘的心。 而如今，过去的爱恨，就像枝头坠落的腐叶，随那些消逝的生命，一同葬身于那片噬人的土地。 那些爱与恨是真实的吗？还是意识体塑造的幻象？又或是希尔达的人生都不过是一场虚构的幻梦？ 现在的希尔达无从得知，但她想，至少应该为她复仇。 她停下脚步，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脉轮廓，又低头看向脚下。 “阁下？”身后的金发骑士出声询问，“有异常吗？” “不，我只是觉得，这块石头的形状很优美。”她捡起石头，对着将逝的残阳，仔细观察起它的纹路。 面对她的跳脱，骑士保持一贯的涵养，“的确美丽。”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发现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大喊大叫，他总是有无限的包容心，似乎早被人磨练出来了。 “给，送你了。”希尔达将石头塞给他，又俯下身，贴在岩壁上倾听，“可爱的小老鼠们，好像就躲在里面。” 埃尔伯特接过石头，不为所动，希尔达已经用类似的手段，戏弄过他多次了。幸运的时候，他会扑个空，不太走运的时候，他会遇到一群真老鼠。 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跟着她。 或许，拥有希望的等待，永远是最美好的。他已经在失望中挣扎太久，再多几次失败，也无关痛痒。 “入口被他们封住了，但可惜，岩层不太结实。”她指向脚下那道缝隙，“给他们一点惊喜吧，骑士。” “如您所愿。”他双手持握石头，如举着一柄长剑，朝阳般的光辉从他掌心升起，在昼夜交替之际，斩下一道足以照亮夜色的剑光。 “啪！”随着石头落地，脚下山崖一阵剧烈颤动，一道狭长的裂口自他们脚下开裂。 “走啦！”希尔达一跃而下，黑发飞扬，如展翅的鸟。 埃尔伯特紧随其后，他于空中拔出长剑，再度挥出如烈日般的剑光，坍塌的碎石都在光辉中化作齑粉。 “听到了吗，老鼠们的尖叫？”她轻声笑着，神明之力转息间笼罩整座岛屿，所有正试图打开的传送门都在此刻关闭。 金发骑士平稳落地，头顶的碎石仍在崩塌，周围一片混乱，但他能感受到，所谓的命运就在前方。 他奔向洞穴深处，寻找着生命的痕迹，而这一次，他足够幸运。 被困其中的，不再是冬眠的魔兽，而是一群面露惶恐的人。但看上去，他们和无路可逃的老鼠，也没什么不同。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黑发蓝眸的女人，从暗中走来，“好久不见，真遗憾，这次好像没人再来救你们了。” “咦？都是些小鱼？你们的首领去哪了？” 见到这张令人惊惧的脸再次出现，有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仿佛又回到那座遗迹，目睹一具躯壳贪婪吞食着他们的灵魂，却无法挣扎。 巢穴已死，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再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那是最错误的决定！】【我早说了，这种残次品不该诞生！】【你不该提议加入那具大地宿主的躯壳！】 他们彼此推卸责任，吵得不可开交，希尔达却失去了耐心，其中一人的灵魂便离开躯壳，化作她口中的一枚糖果。 “咔嚓”，清晰的咀嚼声在洞穴中回响，“呸！还是那么难吃。比起她的神力差远了。” “嗯……这个不知道，但我想，你们中肯定还有人知道首领的去向？”女人的视线在他们中游离，似乎在思考哪个会更美味些。 “他们在暮月岛！藏身在海妖的地盘！” “对对！在暮月岛！”有人偷看一眼金发骑士，试图转移仇恨，“当初引导魔导师阿丽娜，污染你家族的蒙哈特也在！” 听到这个名字，他金色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 “是吗？”希尔达笑着再次吞下两颗“糖果”，刚才透露消息的两人就成了她的小点心，“又撒谎了，你们对首领还真是忠心耿耿。” “呸！呸！”她边吃边吐，“难道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抛弃你们吗？” 说完，她对骑士点头示意，“没有价值，都杀了吧。” “不要！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地下！”有人按捺不住恐惧，放声大叫。 “嘭！”那人的躯体轰然炸开，化作一滩血泥，溅得到处都是。 人群愣住了，在脱离死亡数万年后，他们曾骄傲地认为，自己已得到真正的永生，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摧毁他们。 即便在霍伦维尔的任务失败，七神教会展开围猎，他们也没有感到恐惧。只要巢穴还在，他们就能再次苏醒。 但巢穴在一夕之间毁灭，连接紧密的族人陆续失控，附身躯壳的他们逃过一劫，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了巢穴的庇护，仅凭他们，根本无力在外界生存繁衍。 死亡，是早晚的事。只是在此刻，清晰直白地宣告它的降临。 人群发出尖锐的哀鸣，无数魔法轰泄而出，他们绝不想死！数万年的传承与知识，他们能创造出比古赫尔更强盛的文明。 只要，等到终末到来！他们就能与真正的神明共享力量与永生！ “可怜人，赐予他们死亡吧。”对希尔达来说，这点魔法就像稚童手中的烟花，仅能伤害到他们自身。 埃尔伯特低头，礼仪长剑再度出手，哀鸣戛然而止，唯留一道深入地底的痕迹，传来隐约的风声。 他们跃入风中，在昏暗的地下，见到了他们想找的人。 盖亚平静地坐在烛台前，似乎等候已久，“多年未见，埃尔伯特。” 她身旁坐着一个暴怒的男人，浑身被命运之线纠缠束缚，“放我离开，盖亚！” “大地之力已笼罩这里，相比挣扎着狼狈死去，我希望你能有个更体面的死法，不要丢我族的脸面，蒙哈特。” “唾！”男人朝她狠狠吐了口唾沫，“你怎么不让那两个留下来！” “相比你，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对于他的冒犯，盖亚不以为意，“请吧，埃尔伯特，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埃尔伯特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父亲的至交，这位知名的魔导师，在父母离世后，帮过自己许多。甚至在过世后，将遗产留给了自己。 后来，他拒绝了那份遗产，孤身离开家乡，在大陆间游荡时，常想起这位给予过自己温暖的长辈。 “这就是真相吗，蒙哈特叔叔？” 蒙哈特撇开头，“那是计划的一部分，孩子。” 埃尔伯特没有再问下去，无论是相信和否定，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他后退一步，将他们交给希尔达。 女人上前一步，打量着两人，“看来不是你们？” 盖亚面色如常，“是与不是，又重要吗？希尔达已经死了。你不是她，你不过是一具迷失的躯壳，妄图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痕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希尔达用清洁术擦净双手，“本来不想打的，真是脏了我的手。” “可你这么努力地激怒我，不打实在不给面子。特意将蒙哈特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给那两人争取机会吧？” “我看看到哪了？”希尔达感知着距离，“挺会跑的，想必他们带着那个吧？你们最后的希望，制造容器的关键？” 盖亚依旧镇定坦然，当下现状她早已预见，心中只剩等待死亡的平静。属于盖亚的人生，和那漫长的数万年记忆融合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见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希尔达脸上突然绽开灿烂笑容，“那你们是否有想过？你们所见，都是虚假的呢？” “你……”盖亚满脸惊愕，眼前一切都在扭曲，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模糊。 终于看到她平静的假象破裂，希尔达开心地鼓掌，“虽然只给了我一点，但那家伙的力量还是挺好用的！骗你们是绰绰有余了。” 片刻后，骑士从扭曲的幻影中迈出，将两具尸体抛在他们面前。 金色光辉已至。 盖亚在幻影中抬头，“埃尔伯特。” 蒙哈特深深垂下头，“抱歉，伯特。” 无数记忆碎片在光辉和幻影中涌动，像他们临终的忏悔，又像是人生的走马灯，不断闪烁明灭。 埃尔伯特站在光中，伸手触碰那些记忆。 朦胧中，他仿佛又听到同伴熟悉的大嗓门。 那里有什么，埃尔伯特？ 真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寻找了它很久。 是，那就是我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他转过身，看到虚幻的影子在光辉中消弭，她微笑的模样，一如百年前。 第189章 报告要写多少字 西莉亚等人在一处古老的墓园里找到了埃尔伯特。 雨水淋湿了他的盔甲和金发，游族人靠坐在墓碑上，似已沉沉睡去。 但在他们接近时，暗金双瞳便猛然睁开，隔着雨幕散出微光。 “我想先处理些私事。”埃尔伯特猜到他们的来意，“因此未曾及时向教会汇报，请见谅。” 西莉亚看向墓碑，上面以高山语雕刻着两行字： 圣骑士诺拉长眠于此。 不用瞧啦，别说陪葬，这里连尸体都没有嘞！ 联想到银白人偶的一贯作风，这的确像是她会选择的墓志铭。 莫勒笑道：“真遗憾，这次没与诺拉女士同来。” 埃尔伯特站起身，“谢谢你，没让昔日同伴见证我的狼狈。” 莫勒若有所指，“有时，恰当的示弱，也是一种示好。” 金发骑士愣了一下，才恍然摇头，“是个好建议，但太迟了。” 无论是他们的相遇，还是他们所选的道路，都太迟了。 “这是此次行动的记录。”埃尔伯特递来一枚符文板，“盖亚等人的尸体，我暂且将他们埋在德克莫兰特群岛，东南方的暗精灵废墟中。” “纳希他们已经先一步去确认情况。”西莉亚接过符文板，没急着查看，“希尔达又在搞什么事？” “作为代价，我曾对那位阁下许下誓言，无法透露她的去向。我仅能告知你，她得到了创造容器的关键，我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什么？那远比我当年所见的恒能魔纹，更为危险。” “创造容器的关键？她拿那玩意有什么用？”西莉亚并不担心对方会背叛他们，戈多早在她的灵魂中刻下印记，作为神降容器，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斯诺懒得去猜，“不如直接问她本人吧？莉亚，你能联系到她吗？” “我试试。”作为希尔达力量的供给方，她自然能感知到她的方位，或是召唤她。但她如果有意躲着，西莉亚也没办法。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而非从属。 西莉亚闭上眼，感知着神力的去向，地脉回应她的呼唤，在大地深处奔涌。 她的意识越过群山，平川，大海，湖泊……最终抵达一处直入天空的高耸圆塔。 女人立于云端，黑发随风起舞，似乎感受道了她的注意，回眸笑道：“看好了。” 她仰起头，手中洒出灿烂光辉，原本纯净如月的塔身，顿时镀上一层群星般的色彩。 如星辰闪耀的光芒中，西莉亚努力分辨出她所持的物品——它形同沙漏，里面涌动着无数发光的碎屑，希尔达正大笑着，泼洒出那些碎屑。 片刻后，沙漏中的物质便所剩无几，高耸圆塔仿佛化作一条直通天际的银河，在夜色中越发耀眼。 “呜……”伴随一声悠长的嗡鸣，这座矗立了十几万年的高塔，化作漫天星辰，轰然溃散。 感知被瞬间切断，西莉亚睁开眼，“冕月同盟，庇护月塔。” 一道银色旋涡开启，众人从中跃出，看到一片兵荒马乱。 而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慌乱人群中，等待他们的到来。 “解释一下？”西莉亚望着夜空流淌的璀璨星河，隐约嗅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和力量。 “你应该能感觉出来，那些是什么吧？”希尔达欣赏着她的作品，“躯壳和灵魂的残渣，或许还有遗留的神力。” 西莉亚倒吸一口气，“受召者的碎尸？如此庞杂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竟没有相互排斥吗？” “是啊，你们受召者真是神奇。”希尔达将手中破损的沙漏抛给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个就交给你了。” 看着周围的骚动不安，西莉亚叹了口气，“就算你想毁灭它，非要以庇护月塔为代价吗？” “那真是抱歉，与你不同，我不在乎凡人。”希尔达轻击掌心，漫天星辰逐渐黯淡，一轮皎洁清月，自幽暗夜幕间缓缓升起。 西莉亚回以白眼：“说着不在乎，却特意用神力清出一片区域，以免误伤普通人。嘴真是跟阿斯塔德一样硬，天塌下来恐怕都有你们师生俩的嘴顶着。” 莫勒轻笑出声，“既然来了，我们便负责疏散人群吧。” “群体镇静术。”西莉亚抬手，一道柔和的魔法光辉如扩散的波纹，向着人群而去。没过多久，不安的人群便逐渐平息下来，大多人都一脸茫然地仰望着高塔本应存在的方向。 “西莉亚！”望着那个走向人群的背影，她忽然开口问道，“你认为，我是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希尔达，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回去写报告。埃尔伯特那份已经提交了，你至少把庇护月塔这事说清楚。” 听到这话，她的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我可没加入七神教会，你我只是合作。” “是吗？那我的合作者，你刚才消耗的神力，我也不用补充了，毕竟那只是你的个人行为，与我和教会都毫无关系。” 她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报告要写多少字？” ………… 晴朗的午后，西莉亚抱着壶提神药茶，参与一场讨论“如何开启魔法神域”的会议。 从戈多那回来后，几位大法师和魔法的神选者，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尝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即便是两度窥见神域的莫勒，至今也尚未摸索到其与现实交错的节点。 有人猜测，是占据神域的古赫尔族，封闭了节点。但被莫勒否决：作为借住者，他们或许能邀请客人进入，但绝无权力代主人掌控神域。他们无法驱逐进入后的莫勒，只能等他主动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人提*出，是否能让受召者以预知梦感知节点。也被西莉亚否决：随着她的魔力提升，预知梦能力也逐渐衰落，尤其在深渊之行后，她曾多次尝试强行入梦，也只能进入混沌无序的深层梦境，最终一无所获。 诺亚问莫勒，“你上一次进入魔法神域是什么情况？” “直面两处深渊的冲击，深渊彼此吞噬、融合，而爆发出的磅礴魔力，在那一刻与我共感，令我暂时得入那片神域。” 莫勒深知，这是无法被还原的经历，次世界的融合与冲撞，即便万年也未必能得见一次。他极其倒霉地遇上了，却也足够幸运地活了下来。 法师的事，沙梅拉不太懂，“是否可以认为，想要进入魔法神域，需要有足够的魔力冲击？” “初步估算，即便同时抽干二十座魔力井，恐怕也未必能做到。”莫勒回想当年所面临的骇然景象，依然感到惊叹，“那是两个世界，在拼尽全力地厮杀。” “魔力井……”诺亚若有所思地转向西莉亚，她也正抬头看向他。 “难道，那是用来……”西莉亚隔空戳了下双目无神，正在发呆的斯诺，“嗨，醒醒。” 斯诺猛地惊醒，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哦，讲到哪了？” “永恒魔力井。” 一听到熟悉的词，斯诺顿时睡意全消，银蓝双眸放大，“哪有永恒魔力井？” “老师，你觉得一座永恒魔力井的湮灭，能否引发你曾目睹的魔力冲击？” “等等！”斯诺记起那场永生难忘的预知梦，猛地起身，“那可是永恒魔力井啊！” 短暂沉默后，莫勒摇头，“我不清楚，至少要亲眼见到那座魔力井，我才能有所判断。” “那我们就去看看。” “克洛诺斯。”西莉亚展开契约卷轴，清瘦少年从她背后走出，白焰双瞳灼灼燃烧。 “我们需要进入阿卡雅深渊，寻找永恒魔力井，你可以协助我们吗？” “那是他的领域，你我一旦出现，就会被其觉察。”少年语气温和，言语却刻薄，“以他的智力，恐怕很难沟通，难免会引发恶战。” “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于不驯服的兽，我建议你最好彻底击碎他，让他认识到你才是力量的主人，从此臣服于你。” “先不说如何在祂的深渊里战胜祂。你的方法也太粗暴了。”西莉亚越听越不靠谱，“难道大地女神也是这样收服你们的吗？” 白焰之瞳微微跳动，“在兽群中，强者为尊，因此，父亲才得以有资格侍奉母亲。” “停停停，再说下去，我们幻兽的名声就要被毁了。”以塞赶忙叫停少年震惊四座、令人遐想的发言。 克洛诺斯不以为然：“你生来便受到母亲宠爱，自然不知我们为了得到母亲的关注，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这个话题打住，行吗？”以塞感受到他的怨气，将主题绕了回来，“既然你们曾与他对话过，就证明他并非全然混沌，有沟通的可能性，我和埃蒙会随你们前去。” 少年终于提出了可行的建议，“或许，你也可以用契约诱惑他，没有幻兽能够拒绝母亲的气息。哪怕只是虚假的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西莉亚问道：“对你来说，这份契约也是毒药吗？” “不，那是世上最甘美的浆果。”少年眸中火焰越发炽盛，“那种蠢货不配享用。” 第190章 我希望，你能为我取名 即便西莉亚再三声明这是一场私人的保密行动，且并没有公开任务，但在出发前，还是收到大量热情的“入队请求”，包括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安娜和玛丽。 斯诺立刻举手表明立场，“不是我通知的。” 两位大法师开始打立场牌和功能牌：“受那位神明的恩惠，我希望能与你同行。”“阿卡雅深渊，我比你的老师更熟悉。” 西莉亚明确道：“你们应该清楚，我们寻找永恒魔力井的目的是摧毁它。” 玛丽笑着摇头，“莉亚，我们可没大胆到妄图染指它，仅是想借此研究而已。” “实话说，我并不乐观，现在的默尔林，未必能掌控那种力量……”西莉亚回想起在海妖地盘见过的那枚恒能魔纹，那时的她精神力还很弱，无力抵抗它的蛊惑，但那也仅仅是从魔力井中剥落下来的微小符文。 她无从想象，要如何抵抗一座永恒魔力井的诱惑，那是生灵源于本能的，对力量的渴望。 “我明白你的困扰，但请相信，我们身为法师，拥有研究的底线和自我的坚守。” 最终，两人还是说服了西莉亚。相应的，她也提出了要求：她们不得携带任何随行成员，也不得随意摘取魔力井的碎片。 未免夜长梦多，西莉亚在确定人员名单后，便前往了阿卡雅深渊。 对如今的她来说，去深渊跟回家一样轻松，唯一需要考虑的危险是，连接世界通道时，误入空间狭缝的可能性。 好在这次并未出什么意外，当众人睁开眼，看到漫山遍野的深渊之花时，便知道他们已成功抵达。 莫勒和拉特西斯第一时间测算时间流速，三位幻兽在原地严阵以待某位深渊主宰的到来，两位大法师掏出仪器开始测算周围魔力浓度。 最悠闲的当属诺亚，在他进入深渊后，身后羽翼便自然伸展出来，如鱼得水般轻轻摇曳。在那十二只漆黑羽翼的包围下，他两米的身高，也显得娇小了几分。 西莉亚没忍住，薅了把他的羽毛，虽然泛着金属的光泽，却有着接近人的体温，像抚过一段尚有余温的绸缎。 羽翼舒展，露出诺亚面无表情的脸，“干嘛？” “好奇啊。这是你吸收巢涌力量的产物吧？对你自身有什么影响吗？” “在深渊里会更自在些，能够更清晰地分辨这里紊乱的元素和魔力的变化。”诺亚将羽翼从她的掌心抽出，“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也没那么糟。” “抱歉，在你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你带入深渊。”想起在空间狭缝中搜寻他的经历，西莉亚是有些后怕的，可能因为自己的决定，她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但即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赤金的瞳露出几分嫌弃，“怎么，跟那些人相处久了，连你也变得虚伪又矫情了吗？” “我就知道。”西莉亚扶额，是这家伙能说出来的话，“算了，你就当我是矫情吧。” “你不是那种会为自己决定而后悔的人，西莉亚。”羽翼拂过她的发，像在轻拍她的脑袋，“我也不是。所以别再说这些话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释怀，为那个曾在无数决定前徘徊的自己，“谢谢。你偶尔，也是会说两句人话的。” 诺亚偏开头，金眸间遗落的光，仿佛旷野的火焰，“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什么？快说！”他迟疑的态度，反而勾起了西莉亚的好奇心。 “我已经成年，力量融合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会举行成年礼。”诺亚顿了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出口。 “你成年礼我肯定在啊？”这样的他可不多见，西莉亚更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啊？” “我希望，你能为我取名。”诺亚闭上眼，细密的金色睫毛，如颤动的蝴蝶，栖息在蜜色的肌肤上。 “你还没正式取名？”西莉亚有些惊讶，巨龙的真名是有力量的，对应着他们本身的血脉。通常在他们成年后，由孕育者选取多个名字，再交由他们自身决定。 “没有，多尔比笛选的那些名字都太土了。”漆黑羽翼再次舒展，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那你要等我好好想想啊……”她虽手握阿克米诺斯的血脉之焰，但并未继承巨龙的血脉记忆，取名的事还得向拉特西斯那些年长巨龙请教。 “时间流速已经测算完毕，目前与主世界时间比约为3.5：1。”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探来，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考，“久等了，莉亚。” 西莉亚习惯性看了眼计时器，又看向已经在各自摸鱼的三头幻兽，“那个深渊主宰今天不在家？” “测算没有太大出入，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拉特西斯收起符文板，“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寻找永恒魔力井吧。” ………… 作为以广袤、复杂、多变而著称的深渊，阿卡雅向来被死灵法师们视为最危险的禁区。 但众所周知，禁区这种存在就是拿来试探的。因此，它也是死灵法师最向往的深渊，经常出现在他们的各种书籍文献里。 即便手持大地之茧这一外挂，在连续遭遇了三场元素风暴后，西莉亚也不禁感慨，“这地方是不是太大了点？”她甚至怀疑这里比主世界还大！ “仅在有文字可查的记载中，阿卡雅就已吞噬五处深渊。”安娜肯定了她的想法，“有学者怀疑过这里比我们所处的世界更广阔，但大多数人都更认同有效大地的说法，无法孕育生命的领域，不配被称为世界。” 诺亚评价为：“人类独有的傲慢与狭隘。” 玛丽没理会这头小龙的偏见之词，“莉亚，要先休息会吗？” “不用，你们先测魔力值吧。”西莉亚抬头望着漫无边际的水晶花田，这是深渊最常见的景象，凡是有生命之处，便有阿厄斯绽放。 “有些相似。”诺亚突然出声。 “什么？” “就是你那段预知梦？这么看，好像确实有点像。”斯诺若有所思，“不过这里的浮岛都长得差不多。” 西莉亚搜寻一番记忆，“深渊石碑的地方？” 听到熟悉的词，安娜手一抖，声音顿时拔高许多，“什么？深渊石碑？！” “别激动，不一定是。”斯诺先给她泼冷水，“预知梦很多场景会出现错位，不能全信。” “魔力值高于正常三倍，大约是元素风暴外围值，但元素整体稳定，是一处高质量的生存环境。”玛丽拨弄着手中仪器，符文光辉闪烁不定，“再深入些，说不定还能遇到这里的原住民。” 即便被泼了冷水，安娜依旧很兴奋，“你们等着，我去前方探测，马上回来！” 诺亚突然抬头望向天空，羽翼微展，下一瞬已追上安娜，猛地按下她的肩膀，“回去！” “喂！小屁龙！”安娜从挥动的羽翼中钻出，沿着他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但身为召唤系大法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有似曾相识的力量，正在接近。 “魔力值正在升高？”玛丽盯着仪器上疯狂跃动的数字，这个值，已经接近元素风暴中心。足以令部分相对脆弱的高阶法师，死于魔力狂躁。 西莉亚转向少年，“克洛诺斯？是祂吗？” “不，那是无形之灾，巢熄。” “那是什么？”西莉亚从未听说过。 “一种很罕见的现象，在深渊之巢扩张失败，彻底步入衰亡后，便有可能化作这样的无形之灾，试图掠夺最后一丝生命和力量。”面对袭来的噬人灾难，少年平静地阐述着它的由来，“虽然它已时日无多，却会将所有吞噬的力量，都反哺给巢穴里最后的生命。” 安娜叹了口气，“不愧是深渊最任性的‘母亲’，既然如此，就帮她点小忙吧。” 磅礴魔力自粉发少女周身爆发而出，她浅粉的双瞳越发通透，似有一层光穿过她的躯体，向外不断延伸。 少年猜出她的用意：“你想完全解构它？但它的子嗣未必能诞生。” “就算是死胎，也得出来见见阳光。更何况，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安娜看出了他目光中的质疑，“作为深渊主宰，你或许可以向我这位凡人学习一下剖腹技术，以后指不定用得着。” 克洛诺斯微微颔首，“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向你致以敬意，凡人。” “我可不缺深渊主宰的敬意。”安娜哼了一声，“出来吧，老朋友们。” 四道粉色旋涡同时展开，随后，四位形态各异、气息强大的深渊生灵，从漩涡中迈出。 “老大，抗住第一波冲击。老二，共享我感知。老三去找巢穴力量入口。老四去包它后路，别让它跑了。” 安娜命令还未说完，四道身影便消失不见。 西莉亚愣愣问道：“老师，那四位是深渊主宰吗？” “从魔力来看，应该是。”莫勒拉着弟子后退两步，“交给安娜处理吧，在这方面，她是专家。” 果然，能成为大法师，必然有两把刷子。更何况，安娜还不止两把。 安娜的“手术”进行地非常顺利，看得出她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四位深渊主宰与她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相比之下，老师与沃斯向来是在各行其是。 站在魔法光幕之下，西莉亚注视着那道无形的庞然大物，在呼啸的风中、炽热的光中、飘落的雪中，被逐渐瓦解。 无形之物，终于露出有形之貌：那是一颗正在不断收缩的纯白之茧，随着力量的退去，不断有生灵从中剥落，许多甚至是未破壳的卵，或是无法分辨的粘液，以及缠绕着植物的胚胎嫩芽。 庞大阴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包裹住那些尚未诞生的残破生命，失去母巢的供养，它们正在迅速凋零。 “莉亚，请借给我力量。” 生命与大地的气息覆盖阴影，一时间，连漫野的深渊之花都更亮了几分。 西莉亚抬头，看着无数生灵降落在花中，她仿佛听到生命的颤动与呼吸，直到一声宛如鸟鸣的“啾啾”。 一只大头小鸟破壳而出，宛如孩童的漆黑圆瞳对上了她。 她怜惜地托起小鸟，又听到它一阵“啾啾”，在掌心狂蹭。 诺亚低头看向这只鸟，似在侧耳倾听。 “你没听错，它在念一个名字，尤菲？”克洛诺斯瞧了眼那只小鸟，“真少见，生来俱全的灵魂记忆？”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西莉亚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什么，“老师？这是……” 莫勒试探地问道：“蒂娜小姐？” 190-200 第191章 这就是深渊，残酷，美丽，却也有温情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过去的霍伦维尔就像时光里的旧照，早已蒙尘于记忆角落。 “蒂娜？”她低头凑近这只初生的小鸟，“你好，我叫西莉亚。” “啾啾啾！”小鸟在她的手心里打了个滚。 “她在叫你的名字。”诺亚看着她掌心的小不点，“是你的旧识？” “是我在格伦米结识的朋友。”她很高兴看到重生的蒂娜，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身为深渊生灵，深渊是最适合她的成长环境，尤其她还年幼，更需要同族的养育。”看出了她的无措，莫勒建议道，“最好让这孩子跟随她的族群，托付给一支可靠的阿刻罗伊。” 西莉亚只认识一支阿刻罗伊，而他们还远在另一处深渊，而现在的蒂娜恐怕无法承受跨越深渊的旅途。 “安娜，能帮个忙吗？” 听完她的请求，这位召唤大法师连连点头，“好说。莎琳娜就是一位阿刻罗伊，她会帮这孩子在这找到可靠的族人。” 听到呼唤，身形修长，背生十二只羽翼的纯白鸟人落在她们身侧，银紫色圆瞳泛着微光。 “我的主人，还真是会使唤人。”她伸出银色勾爪，轻点刚出世的幼崽，注入温和的血脉之力，“睡一觉吧小崽子，我带你去找你的族人。” “啾……”小鸟蹭蹭她的勾爪，缓缓合上眼睛。 “麻烦您了。”西莉亚指尖溢出一缕大地之息，落在她纯白的羽翼上。 她低声笑道：“您真是宽厚又大方，令我有些羡慕你的契约者。” “哎呦，你这意思是我小气咯？”安娜佯装怒意，揪下她一根羽毛，“真抱歉哦，你的主人并非大地的神选呢。” “我也没指望过你。”她从安娜手中夺过羽毛，递给西莉亚，“如果您以后，想了解这崽子的事，就手握这根羽毛，呼唤我的名字吧。” “多谢您，莎琳娜。”她刚收下羽毛，眼前纯白羽翼便纷纷合拢，莎琳娜犹如降临的天使，怀抱着蒂娜，消逝于光辉中。 “接下来，这些该怎么办？”诺亚抱着手，瞧着花田里的生灵，他们大多刚睁开双眼，懵懂地在田野间爬动。 “深渊之巢已播散它的讯息，族群很快就会赶来。”克洛诺斯看向脚边，一只小骨头爬上了他的脚背，抖抖索索地抱住他的脚踝。 他眸中白焰黯淡几分，屈指轻轻弹开了小骨头，见小东西栽倒在花瓣里，又懵然爬起四处打量，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快快快！”一阵急促的叫嚷，诺亚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数只挥舞着巨大骨翼的人形生灵，他们大都有着一对尖角，骨翼间燃烧着焰光。 “崽子在等我，别墨迹，你们几个！” “你小声点，别惊着幼崽！” 飞近后，他们纷纷压低了嗓子，也注意到西莉亚一行人，“人类？” 感受到母巢的生命气息，却未曾见到开启的巢穴，再看在花丛中扭动的各族幼崽，年长的骨翼顿时明白了：“是巢熄吗？” 其中年轻的骨翼认出精灵，“莫勒，是你们干的？你们解决了巢熄？” “准确来说，是这两位法师所为。”莫勒看向远方，无数身影如云浪奔来，“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少打听，快捡崽。”年长的已率先落入花田，轻抱起花瓣间的小骷髅，又随手捞起还在粘液中打转的小骨头……眨眼间怀里便揣了三个。 其他族群也陆续赶到，轻手轻脚地捞起本族的崽子，连几声高呼都没有，像是怕惊动了那些稚嫩的生命。 “这就是深渊，残酷，美丽，却也有温情。”安娜微笑注视着花丛中的和谐之景，“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诞生，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诺亚忽然感到一阵灼热的视线投来，转过头，以巨龙卓越的视力，可以看清远方正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 安娜也注意到对方，“此地的主人，终于回来了，去打个招呼吧？” 绕过这片花田，西莉亚缓步走向那道熟悉的庞大身影：祂没有随身带着那柄漆黑巨镰，圣洁秀美的脸庞平静温和，胸前的面容始终合着眼。属于深渊主宰的压迫感仍在，却没了以往见面时的拔剑弩张。 “初次拜访，您好，我……”西莉亚还在组织语言，却被祂开口打断。 “与他，解除契约。与吾，签订契约。吾我将应允你，所有请求。” 少年冷笑一声，瞳中白焰更盛，“你什么时候把话说清楚了，再来做梦吧，蠢货。” 埃蒙看热闹，“要不按我们幻兽的规矩，先打一架吧。” 以塞白他一眼，“你上？我不上。” 西莉亚就知道这两个幻兽靠不住，继续说道：“我叫西莉亚，关于我们彼此想要的，能换个地方聊聊吗？” 不知是忌惮她“人多势众”，还是花田里的新生幼崽，这次祂竟没有任何异议，转身为他们带路。 西莉亚与老师对视一眼，走在前方跟上了深渊主宰。 一路上，遍野的阿厄斯开得极为茂盛，汇聚成一望无际的水晶花海。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仿佛行走在世界边缘，眼前只有漫无尽头的深渊之花。 “那是！”安娜突然惊呼出声，化作一道飓风，向某个方向席卷而去。 西莉亚用鹰眼术追踪，一座巨大石碑逐渐显现轮廓，“那是……” “并非是深渊石碑。”诺亚回想那场预知梦，命运之轮模糊了他的记忆，但他仍能隐约记起一些，“刻录的名字，是参与设计永恒魔力井的学者。” 莫勒眸光微动，“真是一段遥远的岁月啊。” 诺亚瞥了他一眼，这个总是言不由衷的家伙，又不知道再谋划什么主意。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能彻底终结那段岁月。”西莉亚收回目光，问前方的深渊主宰，“还没到吗？” 深渊主宰脚步未停，“你想要，那堆石头，我带你去。” “我想要的，是摧毁它。”西莉亚却顿住脚步，她知道，不应该再往前了。 相比克洛诺斯，眼前的深渊主宰可能没那么聪明，但祂绝对不是他口中的“蠢货”，祂引领他们不断深入，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我助你。”祂漆黑的瞳越发幽暗，雪白肌肤上不受控般生出数只眼睛，贪婪地凝视着她。 果然没安好心，西莉亚暗叹，但还是决定先用话疗战术，“我希望能与你商议，如何处理永恒魔力井，减少对深渊环境的影响。你喜欢大地之息，我也能给予你一些，作为你帮助的报酬。” 祂漆黑的瞳扫过在场的人，似乎在权衡，最终祂再次提出，“与他解除，与我契约。” “你不会以为，将自称换了，就叫会说话了吧？”被连续挑衅两次，克洛诺斯不再忍耐，炽白火焰迸发而出，灼烧、扭曲着空间，源于另一处深渊的本体，感受到自我的呼唤，将要跨越世界的间隙，闯入不属于祂的领域。 深渊主宰外表的眼睛越发密集，胸前的面庞也睁开双眼，一柄漆黑巨镰正缓缓落下。 埃蒙摇头，“我都说了，不如打一架，说不定问题早就解决了。” 以塞看着祂身上的眼睛，“是哪个家伙？我不记得有这么多眼睛的同胞，完全不符合母亲的审美，太丑陋了。” 话音刚落，锋利的刃光便擦着他的卷发而过，即便以塞反应及时，也落下了一缕发丝。 “你打错了人了吧？”以塞又传送回来，还未等他站定，刃光便带着磅礴之力呼啸而来。 埃蒙离远了些，“你说那种话，被打也很正常吧？” “麻烦死了，明明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以塞的身影在空中闪现变幻，除了知名的幻术外，空间转换也是他的看家本事。在众多幻兽中，他绝非强大的那一批，但论起保命逃跑的能力，恐怕无人能与他相较。 “真话才最伤人啊。”幻兽相轻，尤其是以塞这种受母亲喜爱的孩子，就更遭兽恨了。埃蒙在原地看戏，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见以塞为他转移了仇恨，克洛诺斯有些疑惑，这家伙，又蠢又丑，还偏偏对外貌十分在意，以及那无数双眼睛。 那些并非是眼睛，而是祂力量的具象化，也可能是祂的欲望和渴求…… “海姆，是你吗？” 祂胸前的面庞，猛地转向少年所在，这一次，落下的不再是刀光，而是整片空间都随之坍塌，天空在燃烧、坠落，世界在震颤、破碎。 “果然是你啊，海姆。”克洛诺斯轻叹一声，“就算过去那么久，你还是不明白，果然是个蠢货。” “母亲对你感到失望，并非是因为你丑陋。” “而是因为，你为追求被认可的美貌，而遗失了真正的自我。” “呵，看看你全身的眼睛吧，你又吞噬了多少美丽的生灵，去弥补你那永远都填不满的空洞？” “玛尔德雅。”比刚才更恐怖的冲击降临，破裂的空间里，反复回荡着祂低沉的悲鸣。 胸前面庞的双眸，流出血红的泪水，那张圣洁的面容，宛如蜡像，渐渐融化在血水中。 祂一遍遍呼唤这个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止住蔓延的悲哀。 但死去的神明，注定无法再给出回应，祂只能浸没在这亘古的悲哀中，一遍遍回想着那永恒的遗憾。 “唉。”摇摇欲坠的末日之景中，响起一声叹息，随后涌来的，是厚重温暖的大地气息，在破碎的世界里游走，弥补着旧日的伤痕。 手持法杖的黑发女人，踏着纷飞的水晶花雨，来到祂面前，“少说两句吧，克洛诺斯。” 此刻，在那熟悉的气息中，祂的脑中映照出记忆中最深的一幕： 黑发蓝眸的高大女人，将它捧在手心，“你这小家伙，长得好丑啊，不过丑得挺可爱。” “就叫你海姆好了，小丑家伙，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见祂似乎平静下来，西莉亚松了口气，大地之息果然包治幻兽。 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完，高大如山的深渊主宰便极具缩小，化作小兽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我错了，母亲，别对我失望……呜呜呜……” 西莉亚看着怀中哭得两眼汪汪的幻兽，只觉一阵无力：这群妈宝兽！ 她不得已再次当一回他们的“妈”，温柔地揉着小兽颜色杂乱、又毫无光泽的皮毛，安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丑吧？” “这么看，还丑得挺可爱的。” 或许是她的安慰技巧太拙劣，怀中小兽哭得更大声了。 第192章 是一波双赢 小兽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诞生以来的委屈都哭出来，最后西莉亚实在受不了，便伸手合上它的小嘴。 “呜噎……” “哭够了吗？”她抹去沾湿皮毛的泪水，“很遗憾，我并非你的母亲，即便你向我哭诉，我也没法代她原谅你。” “但是……”见小兽眼中又蓄起泪光，她点了下它的鼻子，开始画饼，“如果你协助我终结末日，在戈多降临时，我会带你前往，或许你能与他协商，能否再见你的母亲一面。” 这饼十分香甜，小兽立刻便止住了眼泪，就连另外几位幻兽，也露出若有所思之态。 至于这事能不能成，西莉亚不关心，她已经把锅甩给“上级”了，既然召唤她来到这个世界，他总得干点事吧。 周围的空间割裂和错乱已然平息，小兽却还赖在她怀中不愿起身，颇有另一个以塞“身娇体弱”的碰瓷模样。 西莉亚戳了下装睡的小兽，“如果你同意这个提议，我们就继续商议你协助的范围和条件。” 小兽扒着她的法袍，睁着一对小鼠般又圆又黑的眼睛，“与我签订契约。” “我目前的魔力，还无法契约深渊主宰。” 小兽贼心不死，“与我的化身，签订契约。” “这样真的好吗？契约需要你效力于我，你想效力于母亲之外的人吗？”平心而论，西莉亚并不想与祂签订契约，祂远不如克洛诺斯理智、平和、稳定，像是一头凭借直觉行事的野兽。更不必说，先前数次见面都算不上愉快。 见祂犹豫，西莉亚继续道：“你为何想与我签订契约？因为我拥有着大地女神的灵魂碎片？你因此感到亲近？但我并不是她，如果你将我视作她的替代品，对你的母亲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冒犯？” 小兽似乎听懵了，埋下脑袋，许久没有给出回应。 以塞小声道：“这是欺负傻子啊。” 诺亚扬眉，“看来她是真讨厌这傻子。”这回竟是连哄都不愿哄。 “我们不必签订契约，也能建立合作关系。”西莉亚可不希望祂思考个结果出来，乘胜追击道，“我还能在你的居所，播散大地气息……” “哇啊……”她的话被嘹亮的哭声打断，小兽靠在她肩上抽噎着，“你也对我失望，是吗？” “以你我的关系，还谈不上失望。”西莉亚只能继续画饼，“如果你执意契约，在解决永恒魔力井之后，我们可以商议。” 祂却突然不傻了，连摇脑袋，“你在骗我。” 那不然呢？西莉亚终于耐心耗尽，将祂从肩上拽了下来，抛给克洛诺斯，“你惹的事，你解决。” 少年提着满脸茫然的小兽，“蠢货，除了母亲，还有谁会吃你那套？”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被我们打败，缩回茧里，永远失去再见母亲的机会。第二，放弃契约的念头，与我们合作。” “此地，我的领域。”小兽漆黑双瞳越发幽深。 “你想一试吗？”少年双眸的炽白火焰骤然腾起。 “干活了，各位。”埃蒙活动了下脖子，“那么多废话干嘛，打一架，早就什么都解决了。” 等候已久的三位大法师，周身顿时爆发出恐怖的魔力，嗅到开战的气息，安娜及时赶回，“把祂圈定在范围内！小心点，别影响到魔力井和深渊石碑。” “要求真多。”斯诺解开限制，银蓝双瞳中仿佛凝固着冰山，“莫勒，防守的事交给你了。玛丽，别悄悄偷懒。” “是是，斯诺指挥官，请下令吧。”玛丽边挖苦着，边分配起战利品，“我要祂至少三分之一的核心。” 西莉亚手持法杖，暮色转瞬霎时覆盖天空，炽日与冷月的光辉交错之下，小兽的身形开始暴涨，转瞬间便再次回到祂原本的体貌。 望着祂胸前那张仍在哭泣的脸庞，她叹了口气，“只有爱着你的人，才会在意你的悲喜。” “既然你的母亲会因你的哭泣而心软，便足以证明她爱着你，即便你令她失望。”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态度强硬的深渊主宰，却突然泄了气一般，垂下祂高傲的头颅。 “我愿接受合作，我想再见母亲。” 斯诺面露喜色，“哦，某人的核心飞了。” “深渊主宰向来狡诈。”玛丽掌心元素变幻，“谁能保证祂不是别有所图，你吗？” “你愿意与我们合作？”西莉亚走上前，仰头注视着那双漆黑无光的瞳，“如果你是真心的，请向大地之母起誓。而同样，我将以戈多的名义起誓，与你结为盟友，绝不背叛。” 胸前面庞停止哭泣，四双幽暗瞳孔凝视着她，与严阵以待的众人对峙许久，祂才再次点头。 “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与你结为盟友，绝不背叛。” “切，没劲。”见没打起来，埃蒙反而不爽，“我早就想揍这家伙了，小时候仗着会哭，没少受到母亲的偏爱。真是验证了戈多那句话，爱哭的孩子才有人疼，我们这种老*实兽是完全没出路啊。” 听着他的抱怨，克洛诺斯虽面无表情，却难免回想那段漫长光阴中的点滴细节。诚如戈多所说，或许他早就看透了母亲与他们相处的本质，他们是她的孩子、幻兽、造物，她的爱与力量塑造了他们，但人心总有偏向，即便是神明，也难以避免。 即便海姆生来愚蠢而丑陋，还总是闯祸，母亲却依然庇护着他，她会将那头丑陋小兽，抱在怀中安慰、训导。即便他铸下大错、不愿悔改，母亲也并未毁灭他，而是将他放逐。 可纵然海姆已被放逐，却始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如火焰，在胸腔、双瞳中，灼烧了数十万年，至今不熄。 他在深渊里枯坐许久，才终于明白，那种阴暗而肮脏的情绪，名为嫉妒。 身为母亲最温驯、最理智、最聪慧的孩子，他一直嫉妒着那个丑家伙。 望着那逐渐缩小的身影，与西莉亚局促握手的场面，克洛诺斯心头升起喜悦——“这次，是他赢了”。 但下一刻，他又为这窃喜，感到几分可悲。 ………… 西莉亚与深渊主宰暂时达成了合作：祂将协助她处理永恒魔力井一事，并在必要时提供帮助。而她将大地之息播散在祂的居所，并在事成后带祂前往戈多神域，寻求与母亲相见。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到了。是一波双赢。 他们跟随着祂继续行走在花海中，前往深渊石碑所在。西莉亚看着祂一路回收着沿途的魔力和陷阱，心中不由感慨。 这些深渊主宰，果然没有一个是单纯的！ “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海姆吗？” 祂转过身来，体型已缩小为瑞亚兽人比例，原本压迫感十足的脸庞，此时也显出应有的美貌：这是一张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怜爱、亲近的脸庞，仿佛宗教壁画上的天使，纯洁而美好。胸前那张脸庞，也并不再令人悚然，而是添了几分非人感的圣洁。 “我喜欢，你称呼我海姆。”祂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如猫眼石的紫色珠子，“给你。” “风暴之眼。很稀有的颜色。”作为珠宝的爱好者和收集者，诺亚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价值，“我出五颗上等古代魔法石，跟你换。” 海姆并不理会巨龙，苍白的手指被宝石映照出莹莹紫光，“盟友礼物。” “啧，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埃蒙肘了下少年，“洛奇，让他看看你的珍藏。” “你也要与一个蠢货比吗？”少年的目光飘向远方，“深渊石碑？一群傲慢又狂妄的凡人，得以他们应有的结局。” “我们的盟约牢不可破，不需要它作为点缀，谢谢。”西莉亚婉拒风暴之眼，鹰眼术并未找到石碑踪迹，“已经接近深渊石碑了吗？” “对你们来说，还很远。”克洛诺斯看向献宝失败、一脸失落的海姆，“作为此地主宰，你分明能将我们立刻送达，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是她的盟友。”同为幻兽和深渊主宰，谁也不会想听对方指挥。 “海姆，拜托你，我可靠的盟友。”西莉亚双手合十，“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诺亚笑道：“终于愿意糊弄傻子了？” 得到西莉亚一记白眼，“你觉得奥尔德洛这名字怎么样？” “很蠢。”这个词在巨龙语中，意为缄默者。 “我觉得挺好的，寄托着我对你的期待。” “指望我闭上嘴，一个名字可不够。” 两人的斗嘴还未结束，眼前忽然一亮，漫野的阿厄斯绽出绚烂光辉，众人愕然望着沐浴在光中的银发精灵，水晶光彩在他的脚下流转。 “测定结束，确认方位。”令人目眩的华光，映照出他红宝石般的璀璨双眸，“海姆阁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送各位一程吧。” “不！我拒绝！”诺亚终究晚了一步，他身上的传送光辉最先亮起，羽翼尚未挥动，便消失在原地。 随后，众人身影在光芒闪烁中，陆续消逝，最终只留下两人。 莫勒伸出手，“一起走吗，莉亚？” “希望老师的传送术，这些年有所精进。”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微微合拢手指，“希望不会令你失望。” 光辉再度点亮，在熟悉的眩晕感后，西莉亚看到了多年前，那场预知梦所见的场景。 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描绘着大地女神的英姿，她在耕种，收获，创造，养育……在这些倾注着创作者全部爱意的作品中，那位神明是何等强大美丽、慈爱包容，行走在这些近十米高的巨型雕像之间，他们仿佛穿过时光，窥探着神明曾经生活的一角。 西莉亚完全忘了刚才传送术的糟糕体验，沉浸在令人震撼的场景中，“这就是大地之母啊……” “不，粗劣的作品，不及母亲之万一。” 她绕过两尊雕像，果然瞧见少年的身影，他那双燃烧着白焰的瞳，正凝视着一尊手捧石板，像在传授知识的雕塑。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第193章 他们将要验证这一猜想 他们穿过造型各异的巨型雕像，众人身影从各方汇集而来，三位大法师都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眼前的场景，与十多年前的那场预知梦一模一样。只需继续向前，就能见到那座凝聚着古赫尔对深渊全部理解的石碑。 “我们快走！”安娜催促道，“深渊石碑就在前面了！” 随着雕像数量的减少，连漫野的深渊之花也稀疏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罕见、又似曾相识的花。 西莉亚蹲下身，手指拂过眼前流光四溢，泛着珍珠般光泽的花朵，正是她魔力具象化的模样。 漆黑的长袍凑近，她抬起头，看到深渊主宰苍白的脸庞，“这是你种的花吗，海姆？” “是，母亲很喜欢，她称呼它们，玛尔德雅。”海姆摘下一朵花递来，“你也有，母亲也喜欢你。” 西莉亚收下花，“谢谢。”有机会的话，她也想见那位大地之母一面，她很好奇，那将是一位怎样的神明？ “玛尔德雅……”少年面色复杂，即便是他，也未曾在深渊中培育出母亲最爱的花，但那个好运的蠢货却成功了。 “不给你们，不准碰。”海姆警惕地看向众人。 埃蒙不屑道：“谁稀罕呢。” “安娜去哪了？”斯诺忽然发现身边人不见踪影。 “快追！” 诺亚羽翼舒展，一道狂风扬起，身影也随之消逝。 片刻后，烈风止息，漆黑羽翼展开，诺亚驻足于花海间，望着远方矗立的石碑：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黑的墨蓝色，其上以古赫尔密文镌刻的字体，不少已剥落，但仍残留着些许黯淡的金色。 西莉亚从他的羽翼下钻出，却没找到粉发少女的身影，“安娜人呢？” “我也没感知到她的存在。”诺亚也很意外，作为召唤大法师，人生最大的诱惑就在此地，难道她慢了一步？怎么可能？ “等等，那是……”西莉亚的目光投向天际那抹若隐若现的幽蓝光辉，“我们找到它了，诺亚。” “啊。最终还是遇到它了。”那段改变他一生的旅途，近得仿佛就在昨日，犹如一场梦醒。 “难道……”西莉亚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去魔力井那！” “你确定？在直视永恒魔力井后，还能保持理智？”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可不是以前的萨拉了。”她拍了拍好兄弟的胸肌，“走吧。” 诺亚没有废话，纵身飞向天空，漆黑羽翼间，黑焰暴涨而上，随后，沉寂夜色如幽暗纱幕，缓缓笼罩。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那抹遥远的幽蓝也越来越亮，西莉亚渐听到嗡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相应的，周围景致越发荒凉，视野陷入一片幽蓝的荒漠。 很近了。即便有沉寂之泉的力量隔绝，他们仍能听到越发剧烈的嗡鸣，在幽蓝光辉间扩散。 所有的生命，色彩，光线，都被这片幽蓝吞没，这样不祥的颜色，令她想起了洛斯海。 诺亚出声，“她在那。” 西莉亚也注意到这片荒芜中唯一的颜色，粉发少女站在原地，正愣愣注视着某个方向。 “还要继续往前吗？”诺亚清楚，永恒魔力井就在那个方向。 “不，将安娜带回更重要。”西莉亚抬手，掌心溢出朝阳般的光流，“炽日，点亮！” 霎时间，仿佛一轮烈日降临于此，在这浩大的光明中，幽蓝光辉随之黯淡褪色，白昼再次统治这片土地。作为执掌光明之神，祂怎能允许他者挑战祂的权能？ 在酷烈而灼热的日光中，安娜似乎恢复了神智，她恍惚望着两人，刚张口，却吐出了浓稠的蓝色液体。 “它们侵染了我……”安娜眼珠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非，它是活着的？” “待会再说。”幽暗纱幕落下，西莉亚一手夹起少女，一手抓紧了诺亚的长臂，“快走。” 不等她催促，黑焰便升腾而起，震颤的嗡鸣声渐远去，日光与鲜花再度涌入他们的视野。 诺亚落在花丛中，环绕周身的羽翼散去，鲜花为他们让开道路，众人纷纷围拢上来。 “真是别具一格的妆容。”玛丽打量着少女隐约发蓝的脸，调侃道，“今天您也在引领默尔林的时尚潮流呢，安娜阁下。” “你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前去免费仿妆。”安娜就地而坐，仰头轻呼出一口气，皮肤上逐渐析出蓝色结晶，像是褪下的皮，层层剥落。 而蓝色结晶一落入花丛中，便融化般消弭于大地中，西莉亚好奇伸手抓了一把，却见结晶在掌心沸腾，片刻便彻底蒸发。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这种花阻止了它的蔓延。”安娜睁开眼，脸上蓝色已尽数退去，“就是不知，在另一端，它的领域究竟扩张到何种地步。” “那里，是尽头。”海姆给出了答案。 “这处深渊的尽头吗？”西莉亚追问道，“能跟我讲讲，那里是怎么来的吗？” 海姆点头，“很久以前，世界分裂，巨石坠落。后来，我诞生，吞噬，苏醒……” 从祂那磕磕绊绊的描述中，西莉亚拼凑出这位深渊主宰的经历：他是在古赫尔灾难，第二次世界大分裂后，自深渊诞生的，战胜吞食了前深渊主宰，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和力量，然后觉醒了幻兽血脉。被深渊石碑吸引后，在此定居，并成功栽培出“玛尔德雅”，期间发觉了永恒魔力井的存在。本能意识到它的威胁和危害性，便主动发起深渊之战，吞并了众多次世界，以保证这处深渊不被魔力井吞噬。 “永恒魔力井真有那么恐怖的威能？那古赫尔族又是如何驾驭它的？”斯诺也研究过一些早已熄灭的永恒魔力井，很清楚哪怕是一小片仍能运转的魔纹，都对法师有极大的诱惑力。但他从未想过，它会如此危险，能如活物一般扩张领地，吞噬一切。一位大法师，甚至未曾亲眼得见它，就被蛊惑。 “或许正是失去了驾驭者，才会失控。”玛丽陷入沉思，“随着古赫尔族灭亡，所有魔力井都已熄灭，这座能留存下来，绝非意外。” “能源，桥梁。”一直沉默的莫勒开口道，“古赫尔倾尽全族之力，将自我转化为魔力，其中耗费的庞大能量，甚至一度引起世界分裂，但魔力本质上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他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因此我猜测，这座遗留的魔力井，是他们的储备能源，也是他们预设的退路，他们原本设想中返回的桥梁。” “但他们大概没料到，会被困在魔法的神域里。”联想到那些没能“成功飞升”的古赫尔族人，结果大多是癫狂而死，西莉亚心头更觉不妙。 “他们是否可能触碰到了魔力的本质，在进入神域后，被净化了？” “倘若真如你们猜测，那座永恒魔力井，恐怕就更危险了。”拉特西斯微眯起眼，紫眸中隐有锐利寒光，“当然，我们需要先验证猜想。” 西莉亚站了出来，“我去吧，再带上希尔达应该够了，我们身具神力，应该能够抵挡它的侵蚀。” “诺亚也行，戈多附身的时候，留下了部分气息，暂时抵挡一阵应该够了。”更重要的是，那里过于广袤，也无法传送，她们需要足够快的坐骑。 他瞥她一眼，似乎识破了她的意图，但没反驳。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你们同行。”莫勒上前，与西莉亚并肩，“你们总会需要一位研究员吧？” “一直以来，我们对永恒魔力井展开的研究很有限，也就自然无从得知它的运转逻辑。只有深入剖析它，我们才有可能知晓，该如何将其彻底毁灭。” “那么，那位研究员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斯诺据理力争，“论业界对永恒魔力井的研究，你怎么也排不上号吧？” 莫勒一脸理所应当，“我是莉亚的老师，这还不够吗？” 斯诺震惊于他的厚脸皮，“你这家伙竟然想走关系？要这么说，我还是莉亚的朋友呢！” “朋友和老师，哪个关系更亲密，不是一目了然吗？”莫勒笑眯眯地看向身侧人，“你觉得呢，莉亚？” 西莉亚扶额，“你们先商量吧，我去找希尔达。” 地脉应召而来，她的身影消失于璀璨星光中。 注视着散去的星光，莫勒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去，“诸位，坦白来说，我并不信任你们。你们在追逐永恒魔力井上付出太多精力，这更有可能成为你们的欲念，被它所利用。” “停停。”他一开口，斯诺就知道这个极端保守派想说什么，“你的猜想还未得到验证，它如果真被污染了，海妖那处魔力井不可能维持至今。莉亚在预知梦中第一次见到它时，我们也都会遭受污染。” “或许，污染被神力遏制，但并未消失。” “那也只是你的猜想。” “别争了，没结果的，你们哪次能说服对方？”在教会就职多年，这样的争执，拉特西斯早已司空见惯，也知道该如何解决。 “就按老规矩来吧。”拉特西斯笑着转向另外两位大法师，“你们也想参与吗？” ………… 一天后，星光再度从地底涌出，两名黑发蓝眸的女人先后从中走出。 西莉亚看着花丛中或卧、或坐的四位大法师，“这是在做什么？” “按老规矩，决定谁能占据研究员的席位。”诺亚撑着下巴，已经看了一天的戏。 “哦，精神构筑吗？”这是七神教会的老传统了，作为抵抗污染的前线组织，成员的精神力强度至关重要，这决定他们能否抗住污染，避免疯狂。因此，当成员之间产生席位冲突时，就会采用这一方法，决定谁更有资格加入。 通常，参与者相互构筑精神空间，并以此为武器，挤压他人空间，最后剩下来的那位，自然就是赢家。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斯诺赢。作为只会使用冰魔法的大法师，他也在精神力领域深耕多年，即便无法使用精神魔法，他多年的经验和浩瀚的精神力…… “莫勒，你耍诈！”斯诺突然睁开眼，银蓝双瞳几乎凝结成冰。 “失败者的哀鸣，真是刺耳呢。”精灵的睫毛微颤，眼睑缓缓打开，露出一双越发浓艳的红眸。 玛丽揉了揉眉心，“你们如果听我的建议，先一同除掉莫勒，至少不会败得这么惨。” “先做掉他，好令你坐享其成吗？”安娜也感到脑部一阵胀痛，这是过度消耗精神力的表现。 莫勒笑着站起身，来到西莉亚面前，“胜者已经决出，很荣幸能与你同行，莉亚。” 斯诺啧了一声，“得意个什么劲啊，我们至少还能在这研究深渊石碑，还不用冒风险。” 安娜伸手封住他的嘴，“闭嘴吧，越听越像败者发言。” 第194章 大地因此诞生，生命由此萌芽 他们再度漫入幽蓝的荒漠，这片毫无生命痕迹的死地，诠释着何为“世界尽头”。 空洞、犹如虚无的幽蓝中，不断回响着嗡鸣声，仿佛已融为幽蓝的一部分，令人难以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 四人藏于黑夜的薄纱下，炽日为他们开辟道路。起初，没有遭遇任何阻拦，诺亚轻松飞跃过广袤无际的荒漠，凭借直觉向着某个方位而去。 西莉亚低头看向手腕的计时器，在进入后便停止运转，不知是过于浓郁的魔力导致仪器损坏，还是时间在这里也被扭曲。 “有东西在蚕食我的力量。”身下巨龙忽然不耐地挥动羽翼，试图驱散那种无孔不入，又难以捕捉的物质。 西莉亚按住他背脊的鳞片，大地之力沿着鳞片缝隙流入他的四肢百骸，涌入漆黑的火焰，“感觉好点了没？” “勉强还行，你们感受到那东西了吗？就像安娜说的，它确实有如生命。”十二只羽翼再次掀动，如黑色流光划过幽蓝世界，巨龙再次加速。 “拥有生命的魔力，与古赫尔追求的永恒，确实有相通之处。”莫勒俯身贴在巨龙背部，将数枚符文埋入手腕中。 “这东西听起来可不安分，它们在这扎根十几万年，你打算怎么赢？”希尔达挥手洒出月辉，凋亡带走无数生命，但她同时也感觉到，涌动的生命，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没有意识，更谈不上思想，只是一些纯粹的活物，为活着而吞噬。 “海姆早已为我们备好答案。”西莉亚凝望着远方一成不变的幽蓝，“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永恒魔力井。” 但魔力井似乎并不希望被他们找到，不知又在幽蓝荒漠中飞行了多久，诺亚羽翼间的黑焰都黯淡了些许，他逐渐放慢速度。 “我知道魔力井就在那个方向，但我像是永远都无法接近，它与我们，仿佛永远保持着某种距离。” “以我目前的速度，这段时间足够横跨三座大陆，游历世界一半。”即使是诺亚，此刻也难免有些疲惫，“或许时空已发生畸变，又或是魔力模糊了我们的感知。”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莫勒看向腕间闪烁的符文，“我们如同置身于一座庞大的魔力井中，流动的魔力改变了我们的方向，这里的空间是错乱的，更准确的说，不存在我们认知中的空间。” 诺亚没耐心听这些理论，“长话短说，你有办法打破它吗？” “很简单，我们可以顺流而行，让魔力带领我们前往它们的巢穴。但是……” “少卖关子。” “你需得克服你的本能和感知，根据我的指引前行。” 诺亚干脆道：“赶紧带路吧。” 莫勒向西莉亚伸出手，“请借给我些力量。” “你需要哪位的力量，用来做什么？”她有点意外，老师还是第一次向自己借用神力。 “你的力量。”他们手指交握，“莉亚，握住我的手就好。” 西莉亚一时分不清他是想要占便宜，还是想借用魔法女神的恩赐，最终还是没松手，“那就暂时借给老师了，希望我们能顺利找到永恒魔力井。” “定不负期待。”莫勒伸出另一只手，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从指节溢出，更衬得那只手宛如白玉雕成。 “诺亚，与我同步视域。”银辉落入漆黑鳞片间，泛起一阵朦胧的光。 “已经同步。”诺亚话音忽然一滞，“那是……” 在他的视野中，荒芜的幽蓝多出了些别的东西，魔力仿佛在他面前实质化了，流动的线条，起伏的轮廓，它们恍如数字和曲线汇聚而成的海洋。而此刻，他就是这片魔力海洋中的主宰，能看清每一道浪潮的轨迹。 这家伙又私下进行了什么研究？竟然将魔力可视化了？ 莫勒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我想，你应该没忘记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少废话，我知道。” “现在，飞向魔力流动的交错点。”莫勒以古赫尔密文报出坐标。 诺亚毫不犹豫地执行。 在莫勒的指挥下，巨龙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飞行，时而向下，时而向上，时而旋转在空中摆锤，时而俯冲后又陡然攀升…… “感觉要晕龙了。”西莉亚靠着身旁人的肩膀，银发间沁人的冷香，拂面而来。 “我也没多好受。”听诺亚声音就知道，他已烦躁到了极点，但依然严格遵循莫勒的要求，飞跃过无数个魔力浪潮。 只有希尔达没受影响，还有空说风凉话，“你们两个不行啊，回去还要加强身体磨练才是。” “再忍耐会，我们快到了。”莫勒眺望着无尽的幽蓝。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些东西越来越活跃了。”诺亚清楚感受到它们在撕扯着自己，即便有神力庇护，它们也能以自身为代价，不断消耗着神力，如蚁群蚕食大象，以无穷无尽的数量填补力量的差距。 最终，在黑龙又完成一个“抛物线滑翔”后，他们如愿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魔力井。 满目幽蓝中，它洁白的外表尤为醒目，如大多数仍在运转的古赫尔建筑，即便过去了十几万年，它依然完整保持着当年的完整，时间没在它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西莉亚松了口气：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出现，魔力井并未受到污染。至少从外表来看，它的结构似乎相对稳定，仍然是一座魔力井，而没有在漫长的衍化中，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你真觉得，就凭那些花，能战胜我们眼前的东西？”希尔达调动神力，驱散越发汹涌的魔力狂潮。 西莉亚反问，“你的灵魂，因她的力量而苏醒，却不相信那种力量吗？” “她是她，你是你。” “那就试试吧。”西莉亚手持丰收之杖，纵身一跃，珍珠般的流光自杖尖舒展，无数层次分明的花朵萦绕在她周身，缓缓坠入虚无的幽蓝中。 她落在地上，这里本不存在“大地”的概念，但“大地的意志”赋予了魔力这一职能，大地因此诞生，生命由此萌芽。 法杖插入地面，灌注大地之茧的力量，生命听到呼唤，钻出土壤，迎向那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花朵自此扎根生长，幽蓝魔力也化为生命的养料。 西莉亚听到越发剧烈的嗡鸣，仿佛愤怒的咆哮，“别急，还没完呢。” 她感知着大地遗留的力量，正蛰伏在茧中，守护着沉睡的生命之流。 “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吧，玛尔德雅。” 大地之茧猛然膨胀，无数魔力涌向她的胸腔，一道金色流光贯穿而过，她缓缓展开五指，湛蓝光辉从掌心涌出，照亮了她平静而漠然的脸。 霎时间，流光溢彩的鲜花铺满大地，数株幼苗自花丛中探出，在大地之力的滋养下疯狂生长，转眼间便长成三棵高耸入云的巨树，围拢住魔力井。繁茂枝叶间，缀满散发珍珠光辉的鲜花。 在巨树的影响下，周围幽蓝光辉渐渐暗淡，就连嗡鸣声也减弱不少。 “那是……”诺亚仰望着好似神治时代的巨树，喃喃道，“生命之树，萨洛达。” 西莉亚感到一阵脱力，这次吸蓝比上次还狠，好在她也今非昔比，人没昏过去，只是有些头晕站不稳，干脆坐在地上。 “永恒之井的魔力在退潮，你成功了，莉亚。”莫勒坐近她身旁，将她半揽入怀中，“需要补充魔力吗？” “不用，我休息会就好。”西莉亚闭上眼，靠着他的肩膀，正想调动生命之流，加速魔力回复。 脑中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清朗如日光，带着精灵的韵律口音，“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做什么，戈多的受召者？” 本来有些疲惫的西莉亚，猛然清醒过来，“生命之流？你醒了！” “倒也不必如此惊喜。”生命之流很快便察觉到有亿点不对劲，“戈多的神力？那家伙竟然用他的神力弥补了，呕……” 西莉亚都被他那真情实感的呕吐恶心到了，“希望你还记得，你只是一道意识，什么也吐不出来。” “真是太作呕了！”身为日神的碎片，生命之流顿时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他怎么敢……” “没他的神力，你现在也醒不过来，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精灵领地，需要你的力量。” 生命之流从自我厌弃中挣扎出来，回想起自己诞生的使命，“好吧，让我看看，大地之茧恢复得不错，已经完成了净化。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前往寻找守护者？” 虽然没报太大期待，西莉亚还是问了，“你能帮我解除大地之茧吗？” “你认为呢，戈多的受召者？”他仍然耿耿于怀，“我都沦落到接受你神主的神力了。” “那你现在能做什么？除了等着开饭守护者之外？” “太可怕了，你竟然想让我吞噬守护者！”生命之流一听就知道是谁的主意，“是戈多的想法？他太激进了，守护者可能只是暂时陷入某种困境……” 西莉亚直击重点，“如果守护者已经疯了，你愿意吞噬他，为我解除大地之茧吗？” 对方沉默片刻，“当然，协助你是我的使命。” “那就行了，希望你牢记自己的使命，生命之流。”休息得差不多了，西莉亚站起身，望着远方三棵闪闪发光的巨树。 “我的协助者，能不能麻烦你让周围大地生息再强盛些？我们需要压制那座魔力井。” “可以。” 金色光辉如流动的泉水，缓缓漫入花丛中，花海随之不断向外拓展边界，幽蓝的领地不断退缩…… 刚醒来的生命之流，就开启了加班模式，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195章 真相将要对她揭开 在成功压制永恒魔力井后，虽然周围过高的魔力浓度，依然能将常人引爆，但至少对几位大法师来说，这里勉强能够生存了。 而几位大法师对于永恒魔力井的去向，存在一些争议。 莫勒认为应该彻底摧毁这座魔力井，断掉古赫尔族的后路。 斯诺觉得可以在摧毁的前提下，保留部分魔力井的样本，以提供研究。 安娜和玛丽则倾向于，先展开研究，在研究过程中了解如何摧毁魔力井。 三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终将目光投向西莉亚。 但西莉亚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回应。 在默尔林的这些年，她自然清楚魔力对魔法的发展有多么重要，作为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能源，每一次在魔力上的研究突破，都将大幅改变这个世界。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古赫尔研究魔力的路走歪了，他们很有可能会迈入魔法星际时代，而不是在唯一的星球里打转。 同时，身为受召者，知晓七神的真正由来，她对于魔力本身也抱有极大的警惕。这一研究是否会触动到魔力的本质？古神的问题若得不到解决，那么所有的魔法研究都将立于危崖之上，魔法女神的力量还能庇护世人多久？谁也不知道。 生命之流理解她的困扰，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获取足够的研究样本后摧毁永恒魔力井，并封存样本。如果西莉亚成功召唤戈多，那么这部分样本将解封，如果他们失败了，就摧毁样本。 经过商议后，众人最终采纳了这个方案，并决定将样品交由深渊主宰海姆保管。作为西莉亚的盟友，祂将践行这一承诺，直至终局到来。 诺亚没有表态，而是问她，“你觉得自己会失败吗？” “从不。”西莉亚抬头望着众人，“我从未想象过自己失败的可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论是谁，戈多碎片也好，还是守护者，都别想阻拦她！ “失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死了。”曾经，她很恐惧身为女主死亡的结局。但此刻，再提起死亡，她的心中却平静而怅然。 “如果你死了，在你剥离大地之茧后，我会成为它的新宿主。”希尔达看向她的胸膛，“我将带领他们走入囚笼，执行原先的计划。” 西莉亚有些触动，“希尔达……” 对方很快便打断她的感动，“但我还不想死，你最好还是成功吧。”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斯诺连连摆手，“我年纪大了，不爱听这些。” “是啊，我还等着你成为大法师，为你取称号呢？你觉得救世者这个称号如何？” 她当即拒绝，“饶了我吧，安娜阁下，老师的称号不会也是由你取名吧？” “那个是由玛丽提议的啦，我可没有那么糟糕的品味。” “是吗？那你当年提议的‘窥命者’为何会被第一轮筛下去？” “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有品味！”安娜询问当事人的看法，“莫勒，你认为哪个称号更好？” 莫勒无奈道：“我现在觉得，操纵者这个称号或许也没那么糟。” 灿烂的花海间，顿时回荡起众人的笑声。 ………… 商议完永恒魔力井的去留后，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更严峻的问题：该如何摧毁魔力井，这又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起初，他们的目的是通过引爆魔力井，激发进入神域的契机。但在目睹这座魔力井的影响后，便多出了新的问题——如此恐怖的魔力，一旦处理不当，将带来更为可怕的影响。 在预知梦中，采用的处理方式，是借用主世界与深渊之间的空间乱流，销毁魔力井。 但即便掌握了空间乱流的时机，要如何牵引这座庞大的魔力井，也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三位大法师决定集思广益，回默尔林摇人去了。 莫勒却选择留在深渊，还在当地搭起了他最爱的小木屋，在里面摆弄着看不懂的魔法仪器和公式。 拉特西斯常与他探讨空间数据等问题，对西莉亚来说，两人的交流犹如天书。 作为实*战派法师，这些动辄需要几十年学习基础的魔法理论，对她来说，还是太高深了些。 令她意外的是，诺亚居然听得懂，还能插一两句，或是帮拉特西斯测算数据。 大概是她震惊的表情太明显，诺亚回以白眼，“我活了一千多年，即便只用十分之一的时间汲取知识，也能远胜绝大多数人类。” 唯一的“文盲”遗憾退场，选择跟随生命之流学习更好地操控神力。 生命之流暂时借用埃蒙的躯体，埃曼曾对此表示不满，但被无视了。 相比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戈多，这位日神碎片，知晓的要更多一些：在他的记忆中，七位神明，除去兽神与海神外，其余五神都拥有自己的召唤阵，并配备了守护的神明碎片，这些碎片都拥有着最高权限。但论起这些召唤阵在哪，他便无从得知了，日神并没有留给他这部分记忆。 除此以外，七神也曾在梦园留下力量投影，这部分力量作为最后的退路，长期沉睡于梦园，只会在末日降临，梦园成为最终庇护所时，才会苏醒。 西莉亚问出心中徘徊已久的疑问，“守护者是否拥有最高权限？” “并没有，为了防止污染，所有能够与外界沟通的碎片，都没有被授予最高权限。” “那就好。”她心底松了口气，如果真打起来，她可不想看到对方使出戈多那种“一键删除”的无解招数。 “并非每个神明都拥有戈多的神力，这与七神界定的领域有关。”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生命之流解释道，“即使是最高权限的碎片，也并不具备戈多的力量，如果你们与他为敌，只会化作他掌心的火焰与光。” 听起来也不好对付，真要与一位神明碎片为敌，还是让戈多“女装”吧。 西莉亚继续打听精灵的信息，“我记得你曾说过，精灵脱离了原本设定的程序，在那原本的计划中，精灵是什么模样？” “真正的精灵更接近巨龙，每个精灵都有自己独有的天赋和能力。”生命之流陷入了回忆，“现在所谓的原初精灵，还保留着部分精灵的力量特征，但其余大多数精灵，更像是糅杂其他种族力量的残次品，他们甚至彻底改变了繁衍方式。” “你是说，原本精灵的繁衍方式更接近巨龙？” “不，那是失败的繁衍。”提起自己骄傲的造物，他滔滔不绝道，“我与姐姐在创造精灵之前，先构筑了巢穴，在这一基础上，完善精灵的力量，以保证他们的均值下限……” 西莉亚听了半天，又询问部分细节，总算弄懂了他们所谓的创造是怎么回事：精灵的繁衍方式更像深渊之巢，由一座母巢孕育生命。通常，古代精灵会在其中孕育，发育到少年期后，便会离开巢穴，接受知识传承，进入精灵社会。 而一名精灵的综合能力，由母巢内置的“超级计算机”决定，它会平均分配精灵在各方面的能力，并从巨大的数据库中，随机提取设置好的能力和天赋。 两位神明，像游戏捏人一般，创造出理想的“完美”造物——精灵。他们拥有美丽的外貌，卓越的体能，强大的魔力，漫长的寿命，以及突出的异能。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想起戈多所说的“养蛊”，以及大地女神对他们这一繁衍方式的质疑，西莉亚认为事情绝非他所说的这么简单。 对方既然不想告之，她也没有追问，继续闲聊般说道：“你们的巢穴恐怕出问题了。” 而且应该很严重，因此精灵族才改变繁衍方式，选择向其他种族转变。那么，精灵四万年前掀起的战争，是否也与他们的巢穴有关？ 西莉亚感到脑中有一条清晰的脉络正在生成，真相将要对她揭开。 生命之流眉头紧锁，“很有可能。守护者也因此被困，我们必须尽快援助他。” “希望如此。”他只是被困，而不是出了别的问题。 “我们会在解决古赫尔的问题后，前往精灵祖地。”西莉亚停顿片刻，看向他萦绕日辉的眼睛，“在此之前，你有打算与戈多见一面吗？” 双眸中日辉闪烁，“算了吧，戈多的受召者，为我们两个被遗弃在此的可怜虫，留点颜面吧。” “相见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嘲讽彼此的境遇罢了，我与戈多向来不合，与他的碎片也没什么话好说。” “倘若要再见，我希望是在你登上召唤阵之时，到那时，也未尝不能体面地打个招呼。” 西莉亚点头，“我明白了。” 从各自碎片的性格来看，与戈多那种没皮没脸的神相比，这位日神，显然是位体面神。 当然，他肯定也隐藏了部分对精灵不利的信息。正如戈多所猜测的，身为日神的碎片，他绝不会毫无保留。 西莉亚转而问起他所知的神明碎片，希望能从中获得更多消息和助力。 正听他说起关于“受召者”的由来，忽然一道狂风迎面而来，漫野鲜花随之摇摆。 漆黑羽翼展开，露出来人锋锐的金色双瞳，目光中暗藏几分同情。 “戈多想与你见一面。” “容我拒绝。”生命之流转身就走。 灿金竖瞳忽然转为墨黑，“诺亚”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别急着走嘛，好久不见，聊一聊？” “我并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任何值得叙旧的地方，戈多。” 戈多笑意更深，“当然有，我们来聊聊，你们精灵是怎么养蛊的吧，尤斯德尔？” “顺便推衍一下，你们姐弟俩的杰作，那座巢穴，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精灵是我们的造物，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我的受召者将要前往你们的巢穴，如果不搞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放心让她去送死啊。”戈多双瞳幽暗，意有所指，“还是说，你认为这点造物的小事，抵得上任务失败的代价？这极有可能是我们最接近成功一次，如果因你而失败，我们将面临什么……” “你不必威胁我，戈多。我很清楚失败的代价。”生命之流注视着黝黑双瞳，与另一个世界的他对话。 “我的碎片，绝不会如你一般，背叛主体的意志。事后，若论起失败缘由，你的碎片必然落下最精彩的那笔。” “出色的诡辩。”戈多笑着鼓掌，“我从不否认，追寻自我本就是我的天性，碎片们闹独立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我能解决自己创造出的问题。但是你……” 他话音一转，“尤斯德尔，你能吗？你能保证，守护者仍遵循主体的嘱托，精灵们仍遵从日月的意志？如果不能，你能处理掉这帮逆子吗？” 生命之流陷入沉默。 “所以说嘛。”戈多拍拍他的肩膀，“别意气用事，咱们先坐下来，根据现有情况，推衍一番精灵的养蛊进程吧？” 生命之流拍开他的手，“只有我们两个做不到，我们的躯壳无法承载这种计算。” 戈多对远方挥手，“嗨！那个容器，过来帮个忙吧？” 希尔达的身影，自摇曳的花丛中走来。 第196章 炸裂的结果 在一番讨价还价后，戈多以神力为条件，希尔达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戈多，做他们推衍的工具人。 在推衍仪式开始前，戈多向她们解释了精灵“养蛊”的含义： “经常养蛊的都知道，养蛊的最大优势，就是能从一群基础词条中，刷新培育出极品词条。这就是精灵能不断诞生强者的原因。 那么代价呢？除了被用作基础材料消耗的生命体外，巢穴的营养也要跟得上，还要定期清理过多垃圾词条。游戏中那些只是数据，但放在现实里，就是无数以生命和灵魂堆砌出来的‘蛊王’。” 生命之流反驳道：“那仅占据少部分，大多数精灵资质只能算中等。更何况，族群本就需要强大而优秀的领导者。” 见戈多还想继续闲扯，西莉亚出声提醒道：“诺亚现在能够承载你附身多久？” “行吧，我这不争气的后裔也撑不了太久，咱们直接开始吧。” 四人就地坐下围拢成圆形，西莉亚与希尔达相对，戈多与生命之流相对。 “用黑夜之力封锁周围，大地之力巩固我们座下。”戈多抬起手，漆黑火焰跃动，跳到希尔达肩头，“我无法使用神力，因此会将借你之手完成这次推衍，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不要抵抗我们的意识。” 生命之流对西莉亚点头致意，“我并未与容器建立过连接，请你为我转化力量。” “好说，怎么转化？” “我会将自身力量引导进大地之茧，你将这部分力量再传输给她。”虽然从情感上他倾向于借用黑夜的力量，但现实点来说，他与大地之茧的联系更深。 “了解。”西莉亚轻挥手，暮色薄纱徐徐而落，一轮圆月洒下光辉，大地气息不断涌出，他们置身的花丛开始疯涨。 “开始。”黑色焰光猛然炸开，希尔达忽地睁大眼睛，墨色逐渐占据她的瞳孔，一颗虚幻的星球，在四人中央缓缓显现。 西莉亚感受到生命之力正流过大地之茧，她伸出手，将那道力量输向希尔达。 “封闭大脑，放弃感知和思考。”戈多看着希尔达迷茫空洞的目光，拍了下她的脑袋，她整个头颅顿时被黑焰包裹，“做不到的话，我就帮你一把。为你那点灵魂着想，别看下去了，就算你还是个不错的容器，也无法承载我们的知识。” 她眼中的墨色完全散开，纯黑不见眼白，清晰地映射出星球轮廓。 两位神明碎片同时抬手，希尔达犹如被操纵着举起双手，轻轻捧住了那颗虚幻的星球。 随后，星球开始在她的手中飞速旋转，无数难以分辨的符号，一闪而逝的画面，纷乱交错的线条，在光与影的交织中，碰撞、分离、融合…… “这就是……推衍？” “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一台计算机，输入名为现在的结果，结合名为过去的公式，得出过程的步骤。” “当然，解题方式有很多种，我们也只能根据经验分辨出最接近的那几种。”戈多始终盯着星球，其中似乎生出无数幻影，在他幽暗的双眸中隐现。 生命之流浑身浸沐于日辉之中，西莉亚感知到大地之茧正在鼓噪，神力通过她这个转换站，源源不断流入希尔达体内。 金辉与黑焰，在她的掌心交汇，最终全都化作那颗虚幻星球的一部分。 西莉亚注视着星球，一种似曾相识的虚无感笼罩她的内心，她像是化作历史的尘埃，注视着无数文明萌发、成长、灭亡。但这些浩瀚的信息，最终都如蒸腾的泡沫，从她的脑海中流失，仅留下一片空洞的痕迹。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不知过去多久，骤然升腾的黑焰打断了这场仪式，星球被顷刻抹除，希尔达脱力般垂下双臂，眸中幽暗渐退。 戈多长叹一声，拍拍西莉亚的肩膀，“老乡，不中嘞，别去那送死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只是推衍的其中一种可能，不代表真正的现实。”生命之流虽然这么说，但他面上的惊疑已经暴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啊对对。这只是其中最接近的可能性，接近率只有可怜的86%，勉强屈居第一呢。”戈多呵呵笑道，“还是说，你觉得67%的第二和51%的第三，更符合你对精灵社会的悲观预想？” 生命之流再次沉默，目前推衍的现状的确不尽如神意，但相比其他更悲观的可能性，已经算得上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所以，你们到底推衍出了什么？” 戈多眸中黑色正逐渐褪去，他冰冷的指尖落在她的眉心，“我没时间跟你讲了，你自己看吧，会有点乱。” 厚重历史塞入她的脑中，那一瞬间，她恍惚横跨过数十万年光阴，见证着精灵一族的起落…… 她按住胀痛的头，却迎面撞上身旁人的胸膛，她连忙扶住对方，发现诺亚双目紧闭，像是沉沉睡去，显然戈多已经走了。 坐在对面的希尔达终于回过神来，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着神情复杂的两人，“你们得出结果了吗？” ………… 这场推衍本意是为了让他们了解精灵族的现状，但结果却令人有些沮丧。 经过对脑海记忆的梳理，西莉亚总结出几大重点： 第一，精灵的巢穴早已丧失繁育的力量，原初之卵是他们自救后的产物，但目前也已失去繁衍的能力。现有的精灵是实验的产物，因此才会糅杂其他种族的力量，精灵之战只是他们为掩盖真相而作的遮掩。 第二，精灵历史上曾有过数次大型献祭事件，因此导致数次历史断层，以及多任不知去向的精灵王。不出意外，他们应该都成了巢穴的一部分。 第三，也是最恐怖的一点，精灵的守护者为维持族群，在十几万年前，就已吞噬日月双神的召唤阵碎片，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用以滋养巢穴。但巢穴仍在之后陷入无可挽回的衰落，因此只能选择改变精灵的繁衍方式。 这三点，一个比更一个更炸裂，身为异界来客的西莉亚，听着都感觉动摇世界观，更别说本地土著，甚至是精灵。 当然，这些都可以解释为是推衍，并非发生过的现实。虽然西莉亚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推衍出来的，但看生命之流一直没松开的眉，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忍不住吐槽道：“这守护者是从深渊之巢汲取的灵感吧？” 拉特西斯却接受良好，分析起原因，“深渊之巢是大地的造物，是极为成功的繁衍方式，那位阁下借鉴也无可厚非。遗憾的是，精灵的土地，似乎无法再自然诞生第二座巢穴。” 安娜摸了摸脖子，“我这该死的好奇心，真不应该特地跑来旁听，感觉哪天会因此悄无声息地死了。” “是否可以认为，现在的所谓原初精灵，本质上都是由先祖的尸体堆砌而成？”玛丽指间卷着红发，姿态慵懒，问题却很犀利。 两位精灵像是两尊沉默的雕像，全程凝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些都不重要，问题在于那位守护者。”以塞指出重点所在，“如果推衍可靠，他显然早就疯了，我们要怎么对付这样一个强大的疯子？他已经吞噬了两道碎片，还都是最强的召唤阵碎片。即便他们两神的力量并不如戈多，但三打一啊，戈多还是神降，赢不了的。” 现在，西莉亚知道，她要闯的，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了。 “未必赢不了。”生命之流终于开口，“根据推衍，守护者的力量所剩无几，这可能是他沉睡在原初之茧的原因。” “你要赌吗？”克洛诺斯出声，白焰之瞳注视着他的迟疑踌躇，“连你自己都在怀疑。你又要如何说服别人为你的幻想送死？” “从开始起，这就是一场赌局，诸神坐在赌桌上，你我都不过是他们的筹码。”他闭上眼，双目中的金辉，犹如泪水从睫毛间洒落，“我的犹豫，是为我的碎片，我的同胞而哀悼。” “或者说，身为幻兽，你有更好的方法？你能找到玛尔德雅的碎片？” 少年低下头，母亲没有告之任何人召唤阵的所在，数十万年来，无数代的记忆传承，所有幻兽都在追寻母亲的足迹，但无一兽寻得。 生命之流说出他的对策，“如果戈多能吞噬另一道碎片，再与爱莉伊丝联手。即便是遇上全盛期的守护者，也未必不能予以重创。” 西莉亚问他，“那你呢？” “我会如你们所愿，去吞噬守护者。”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银发精灵身上，“我们需要尽快与爱莉伊丝见一面，她掌控着魔法的源头。” “只要她的意识仍然存在于她神域，我们的胜算便能又多一分。” 西莉亚看向老师，他同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遇，他似乎想努力挤出笑容来，告诉她自己没事。 但失败了，他唇角的那抹弧度，更像是冷笑，笑这荒诞的现实。 她走上前，轻轻拥抱他。她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因此，仅给出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靠在她的肩头，嗅闻着她的气息，内心的震动、惶恐、茫然……逐渐平息，只余下一片平静安宁。 “我也需要拥抱！”斯诺见状，也上前来凑热闹。 莫勒一把推开了碍事的家伙。 第197章 为古赫尔文明献上最后的葬礼 诺亚睁开眼，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映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西莉亚？” “感觉怎么样？”她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下床活动一番躯干，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力量，“我睡了多久？” “你可是睡了足足一个月。”西莉亚告之了他沉睡期间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虽然只是推衍，并非完全准确，但也足以说明守护者的情况不容乐观。” 诺亚沉默片刻，“但即便如此，你依旧决定前往精灵领地？” “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末日的情况经不起拖延。” 教会在过去十年搜集的各地魔力数据，妖精母树仅是一个开始。海妖赖以生存的魔力潮汐也发生了剧变，近两年，沿海的土地已经受到影响出现欠收。再继续放任发展下去，魔力衰竭期必将到来，极有可能比上次更严重。 “我将与你同去。”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你现在可是联系戈多的唯一方式。”西莉亚想起自己那位不靠谱的上线，“希望他能找到魔法女神的所在。” “对了，默尔林的援助也来了，他们正在测算附近变动的空间数据。” “他们果然，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诺亚想起多年前的那场预知梦，有种所谓命运的恍惚感。 “毕竟那是综合下来最优的决策。”西莉亚回想那段冒险时光，末日、诸神，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走在路上的一位旅者而已。 “其实，我还挺怀念那段时间的。” “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说这种老家伙一样的话。”他低头看向黑发蓝眸的女人，“实话说，我至今都没有习惯你这张脸。” “我也没适应你现在的样子啊。”当初与她还矮的少年，现在却要仰头看了，这变化实在令人唏嘘，“不过这么瞧，你还是没有沙梅拉高啊？” “我没有跟瑞亚兽人比身高的爱好，我比大部分人高就够了。”说着，他还特地弯下了腰，好令她看清彼此之间的身高差距。 “你幼不幼稚啊？”西莉亚有点不爽，虽然喝过不少增高药，但无奈太晚了，无法达到人种的极限。 他坦率承认：“我可是被人叫了几百年的矮子。” “那么曾经的矮子，现在感觉如何，高处的空气是不是更清新？” “巨龙无须像人类一样呼吸。”诺亚没听懂她这个地球笑话，“我也没有从俯视他人中得到太多乐趣。只是……” 他顿了一下，金瞳中流露出笑意，“很开心，那种一直追寻的执念，终于实现后的感觉。但不可避免的，有一种迷茫感。” 西莉亚知道，他并非在说身高，而是他的成年。 如火金瞳注视着眼前人，他伸出手，“因此，我很高兴，能继续与你同行，西莉亚。” “我也是，诺亚。”她握住他的手，笑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戈多的受召者，注定会遇到他的后裔。” “或许吧。”他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此刻，他感谢命运，令他们相遇。 ………… 一艘银白的巨大飞艇，矗立在幽蓝的荒漠中。 魔法女神号，移动的魔法堡垒，默尔林的终结武器，以无数代炼金师心血所造。许多法师曾认为，这艘飞艇能横跨任何绝境。 但现在，它被迫搁浅在此，不得再向前进一步，无声嘲笑着凡人的浅薄。 望了眼远处忙碌的炼金傀儡，西莉亚飞上甲板，与几位路过的法师打了招呼，径直走向最核心的能源舱。 推开门，魔法仪器的运转声迎面而来，几位大法师都在这，以及擅长空间和测算的几十位魔导师。默尔林这回算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甚至其中不少人还是从另外两座大陆赶来的。 在两人走入舱室时，人群的声音为之一静，众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又继续埋头于手中数据。 这里的法师无一不签订了秘密契约，他们清楚毁灭永恒魔力井的原因，知晓自己正在见证魔法的历史。 能在日后参与研究永恒魔力井的承诺，是吊着这些法师的最大诱惑。因此，即便如囚徒般被困在飞艇上，事后还会被抹除记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尤其当他们亲眼看到西莉亚带回魔力井的残片后，更是打了鸡血一般，昼夜不停地埋头于仪器和数据间，很多人都十几天没睡了，全靠药剂撑着。 看得她不由感慨：难怪能掌权默尔林近千年，玛丽是懂得如何最大化压榨法师的。 “莉亚。“莫勒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你来了吗？” 她身后被无视的诺亚，听到了这句奇怪的废话，“我从醒来后就觉得很奇怪，莫勒，你该不会进入求偶期……” 西莉亚立刻打断，“我听桑拉说，对于空间数据的测算，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是，至多不过七天，我们就可以初次尝试引爆空间坍缩。”莫勒看向埋头测算的法师们，“拥有这样一支队伍，成功应是理所当然的事。” 诺亚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面孔，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阿斯塔德身上，他正坐在拉特西斯身旁，与对方低声交谈。 “他果然也来了。”记忆中的一幕幕正在重叠，“你那场预知梦真是精准地可怕。” 西莉亚玩笑道：“那可是魔法女神的恩赐，能不准吗？” “希望那位神明，会再度赠予我们恩赐。” ………… 六天后，停留已久的魔法女神号再次起航，载着一众法师飞离了幽蓝荒原的中心。 玛丽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方那座渐渐隐去的魔力井，如果顺利，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它。 “各位，准备好了吗？人类历史上最壮阔的一场人造空间坍缩，将要在此，由我们亲手揭幕。” 众人与她一同回望那座魔力井，曾经梦寐以求之物，如今将在他们面前，化作一道通往神界的天梯。 “是，阁下，我已就位。”“魔力浓度、空间流速，均在预估值内。”“炼金傀儡暂无异常，将进入倒计时。”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他们将要引发一场震撼的空间坍缩，从而将整座魔力井，自空间狭缝引入主世界，借助空间乱流彻底摧毁它。 这座魔力井爆发的魔力，更胜于两处深渊碰撞。即便有神力庇护，但在预想中，它仍会带动范围更广的空间崩溃，其面积至少相当于两倍的乌洛比斯大陆。 恐怖的冲击之下，这艘飞艇但凡慢了一步，都会被其吞噬。 但无一人提前退出，相比自己的性命，他们更想亲眼目睹那座辉煌造物的灭亡，为古赫尔文明献上最后的葬礼。 西莉亚也站在甲板上，低头盯着手腕的计时器。 身后传来巨龙低沉的嗓音，“无论看多少次，我依旧会为人类的勇气，感到惊叹和钦佩。” 她转过身，对双目转黑的“诺亚”道，“你那边怎么样？能确保空间乱流能对上吗？你的碎片会不会趁机捣乱？” “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好吧。”戈多比了个OK的手势，“我们出发吧。” 他对莫勒招手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她。” 两人跃上龙背，十二只漆黑羽翼展开，黑色焰光划破幽蓝帷幕，他们逐渐飞近第一处坍缩点。 玛丽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在心中默念着戈多的名字：拜托您了，我主。 “全体就位！” 初次坍缩在轰鸣声中到来，磅礴的魔力对撞之下，周围空间出现了扭曲点，随后在周围符文阵的影响下，扭曲被不断放大，根据魔力引导，流向第二处预设的坍缩点。 在西莉亚的视角中，只见那片幽蓝突然黯淡，接着，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地暗下去。 她数着正在坍缩的区域：1……6……13…… 巨龙在空中滑翔旋转，躲避开拉扯的引力，最终直直闯入多米诺骨牌的中心，所有坍缩将要汇聚的终点。 西莉亚仰起头，看到那棵开满花的巨树，被坍缩逐步吞噬，颤动摇摆的枝叶，仿佛在与她告别。 “别闭眼，大的要来了。”随着戈多一嗓子，永恒魔力井好似呼应般，发出了激烈的嗡鸣，幽蓝光芒顿时大盛，席卷而来的空间坍缩都为之一滞。 “这东西果然是活着的。尤斯德尔，使用我的神力。” 西莉亚展开掌心，生命之流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只是这次不再是金色光辉，而是无数道虚幻的光影，在幽蓝的世界中盘桓交错。 凝滞的空间如得助力，幽蓝再次大幅溃散，更为猛烈的引力袭来，她躲在黑夜的轻纱下，注视着那座古赫尔文明的巅峰造物，一点点消弭。 紧随其后的，是暴虐的魔力，残酷地撕扯着周围一切，包括魔力井本身。 即便有神力庇护，西莉亚仍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犹如世界崩塌、大地倾覆、天空坠落…… “莉亚。”忽然指间一紧，莫勒握紧了她的手，“已经很近了，我该走了。” “老师……”她话音未落，银发精灵便倒入她的怀中，唯有那只手仍然与她紧紧交握。 “我也得走咯。先送你们一程。”漆黑羽翼缓缓合拢，眼前一切在虚幻光影中迅速变化。 当她回过神时，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深秋的山林。 “这里是？” 恢复人身的诺亚，神情还有些恍惚，“白骨山脉？” 熟悉的嗡鸣声又一次响起，西莉亚转过身，望着一座庞大的魔力井，正逐渐显露轮廓。 那是一座燃烧的魔力井，每显露一分轮廓，便有另一分轮廓消逝。 古赫尔文明的象征，正在发出死前最后的哀鸣。 第198章 他只与胜者合作 时隔多年后，莫勒的灵魂再度坠入无尽的黑暗。 在这永恒的混沌中，除了魔力，再无任何事物存在，包括那些寄居于此的外来者。 他于心底呼唤那位神明之名：戈多…… 沉睡于灵魂深处的意识苏醒，他恍惚感到一抹虚影跃出灵魂，融入无边暗色中。 “老罗，醒醒。”少年清朗的嗓音响起。 在这片魔力的领域里，自然不存在声音，那仅是对方留下的意念。 黑暗的主人回应了他的呼唤。 霎时间，仿佛有无数道丝线，自无穷的魔力中倾泻而出，渐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覆盖漫无边际的混沌。 幽紫色光辉点点亮起，由远及近而来，巨网随之颤动，修长的紫色附肢优雅地拨动着丝网，滑行至他的身前。 莫勒低着头，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哈欠。 “老王？”她的声音犹如魔力振动，带着嗡鸣般的回响，“你居然以如此狼狈的方式前来，怎么，这片星域被人捷足先登了？” 戈多语带怨气，“你才是魔力的掌管者，这来没来外神，你不清楚？你家里进了什么东西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些聪明的小东西，他们对魔力的认知远超其他造物，巨龙与他们相比，只是群挥霍能量的傻大个。” 说着，她发出了愉悦的笑声，附肢勾动着蛛网，带起一阵魔力震荡。 “好可惜啊，如果不是有我在，他们差点就成功了。即便被困在这倒霉地方，却依然坚持当初的实验，多么可爱的一群小东西啊。” “所以我跟混邪乐子人处不来。”戈多常困扰于同事的多样性，“他们导致了第二次大分裂，还妄图唤醒古神。这些你很清楚吧？” “首先，我持中立立场。”她纠正道，“其次，这件事本就是由你的碎片引起，我没有义务为你收拾残局，戈多～” 虚幻光影摇摆于紫色巨网中，“所以我现在亲自来了。算我求求您，把这帮小可爱们给灭了，成吗？” “嗯……感觉似乎不够诚恳？” “我给您下跪磕头行吗？” 一根附肢抬起，缓缓划过他的头顶，“倒也不必行此大礼，你分我三成的眷属就好。” “我是不是应该笑两声，配合一下你这个笑话？”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老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前来向我索求帮助，却不曾准备好筹码？” “那行。”戈多果断道，“那就按老规矩，事后你七我三。” “竟然如此慷慨？你向我隐瞒了什么？嗯？” 幽紫丝线垂落，一张艳丽而魔魅的脸，倒悬在莫勒面前，六只旋涡般的紫瞳，凝视着眼前的灵魂。 他的灵魂，仿佛被两重力量来回拉扯，一方想要解读他的灵魂，另一方则在努力封锁。 “老罗，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是多大方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你不是都看完我的记忆了吗？我可什么都没瞒着你。” “哦？是吗？那你停手，让我看清这个凡人。” “凡人脆弱的灵魂，可经不起你折腾，这位说起来还是你的神选者。” “神选者，便是为神效力的，不是吗？”巨网再度颤动，在魔力的低鸣声中，莫勒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逐渐上浮…… 几番角逐后，此地之主占据上风，灵魂最终落入巨网之中，他抬起头，看清了魔法之神的真容—— 她上半身似人类女性，下半身却是巨型蜘蛛，附肢和外壳*遍布裂纹，有无数紫色旋涡自裂纹中生出…… 只瞧了一眼，他的意识便彻底沉入混沌，灵魂完全被打开，所有的命运轨迹，都化作魔力的一部分，成为附肢下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名为“人生”的网。 他被困在网中，过往如一团流动的漩涡，无数画面不断翻涌。最终，一双金银异色的瞳，自深处浮现。 魔法之主，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笑容却从她的唇角褪去。 “我的姐妹。”她垂下头，发生一声轻叹，魔力的回振奏出独特的旋律，犹如一首挽歌。 双生之星已死，失去本体的控制，他们的碎片自然能完美融合在一起。 “只要我们能拿下这片星域，她便能在此重生。” 但倘若失败了，她的姐妹将彻底迷失……甚至被苏醒的星域意志吞噬。 “不，我更倾向于启动最终预案，彻底封存这片星域。” 戈多连忙阻止，“别！我们离成功已经很近，只要我的受召者能成功分离大地之茧……” “很奇怪。”她想起一个被忽视的问题，“你的受召者，为何会成为大地之茧的宿主？还是说，你的本体与玛尔德雅达成了什么交易？” “那我怎么知道，我们又联系不上本体……” “你当然清楚，你只是在试图引导我，找到你希望我知道的答案。”她那旋涡般的紫瞳，缓缓流转。作为命运的主宰，世间发生的一切，皆在她的蛛网中。即便是被戈多神力扭曲的现实，也能重新复现。 戈多“好心”劝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下看呢？好奇心害死猫啊，老罗。” 终于，旋涡停止转动，她找到了被戈多掩盖的“真实”，就像拨开一团星云，寻觅被其隐藏的恒星。 只是那星辰过于耀眼，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怎么会……不可能……” “别表现得像个失败的反派，明明你才是胜利者。”虚幻光影落在她身前，道出残酷的真相，“毫无疑问，你的本体与玛尔德雅，已经夺取日月双神的权柄。因此，受召者才能使用他们的神力。” “并非是我与玛尔德雅达成协定，而是你，老罗。这场赌局，你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这，戈多不由有些惆怅，“唉，到头来，我也只是个打白工的。” “少装模作样，你的主体若不能参与最后的盛宴，怎会舍得出力？查尔丘特那疯子，大概也被你们联手做掉了吧？”她很快便整理好心绪，接受了这一真相，“既然我们的主体联手，证明已经分赃完毕，你也不必在这里假装大方了。” “我可是很有诚意的。”被戳穿了，戈多也不觉尴尬，“那么，您现在愿意出手了吗，魔法女神大人？” “条件之一，复生我的姐妹。” “但我觉得，你的本体未必会同意。”虚幻光影变幻成两只摇摆的手，“生命之流将要吞噬守护者，成功的话，双生的最后力量，恐怕都会流向玛尔德雅，你的本体大概也参与其中……” 对方打断了他的挑拨，“我与本体践行同一意志，我即是她。我不会否定她的决议，她也不会置喙我的决策。” 戈多小声嘀咕，“既然如此，你干嘛自己偷偷做，等主体降临不就好了……” 六只紫瞳转向他，虚幻光影立刻转变为笑脸符号，“当然，没问题。但我们首先要从守护者那得到你姐妹的碎片。” “那个蠢物知道吗？”她眼中的漩涡逐渐平息。 “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想起生命之流哀恸的目光，败者无力抉择自己的命运，最终只能沦为赌桌上的筹码。 “你自信能胜过守护者？”她很清楚，戈多前来找自己，绝不是看在同伙多年的交情上，而是，他只与胜者合作。 “不是还有你吗？你打算提供什么帮助？” 魔法之主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条件之二，我需要一位忠诚于我的代行者。” “那恐怕很难，凡人，尤其是聪明的，最不擅长的事就是忠诚。”幻影变作箭头指向莫勒，“这精灵怎么样？” “这种东西？”她眼中旋涡凝成一条线，“失败的残次品，还留有蠢物的臭味。” “那你自己出去挑吧。”戈多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指望挑剔的她会答应。 没想到她却打算直接挖墙脚，“你的受召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少年身形自幻影中显现，“喂，亲自下场跟人抢眷属，也太下档次了吧，老罗？” “她还不是你的眷属，她同样身具我的力量。”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未必想成为谁的眷属。”戈多想起她的那个问题，“老罗，如果给你重选的机会，你还会选择踏上这条路吗？” “当然，唯有走上这条道路，方能知晓群星之浩瀚，宇宙的答案。” “我不会。我一直觉得，做一个凡人，一无所知地度过余生，是一种幸事。” 这句感慨得到对方一声嗤笑，“身为魔王，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可笑又懦弱。” “我早就不是魔王了，你也不是蛛皇了。”他绕回话题，“咱们俩现在都是给人打工的，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吧。” “我与姐妹曾在彼岸留下一部分力量，那本应是最终的庇护……” “这就是你全部的筹码？说真的，我绝对打不过现在的守护者，你要是也不行……” “不必使用低劣的激将把戏。我的力量究竟如何，你一见便知。” 紫色附肢微微上扬，幽紫光辉驱散混沌之暗，戈多侧耳细听，在蛛网覆盖之下，似乎有无数破碎的呼啸声，在震颤的魔力回响中，逐渐微弱下去。 “我本来很期待那群小可爱，见到魔力真容时的表现。现在，你破坏了这份乐趣，老王。” “那跟我走吧，去外面找找乐子。”戈多瞧了眼巨网中沉睡的精灵，“去看一看吧，我们曾经创造的世界和生命，现在将要走向怎样的结局。” 第199章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西莉亚漫步于深秋的山林中，注视着魔力井的轮廓逐渐消弭于无形。 白骨山脉早已被默尔林清场，连一只飞鸟都瞧不见。空旷的山林间，只有风的呼啸声，以及魔力井的嗡鸣。 她手持丰收之杖，不时以大地之力驱散永恒魔力的漏网之鱼。珍珠般的华彩绽放，幽蓝光辉尽退。 诺亚跟在她身旁，抱着沉睡的精灵，与她一同目睹着古老文明的最终消亡。 十几载光阴过去，山林与当年没什么变化。只是，她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他也不再是困扰于无法成年的矮子龙。 “老师，他应该成功抵到那儿了吧。” “戈多并未让你跟随。” “我又不是魔法的神选，进不去女神的神域。再说……”西莉亚顿了一下，看向他黄金般的瞳，“算了。” 诺亚知道她的想法，“你在怀疑戈多是否有向我们隐瞒什么？” “就算他真有所隐瞒，凡人的质疑有用吗？”关于神明，她没有兴趣深入探究，“只要他没在末日的问题上撒谎，其他的事情我不在乎。我只想尽快解决末日，然后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西莉亚？” “我嘛，喜欢在路上的生活，永远有惊喜和未知在前方等着自己。你呢？” “我不知道。巨龙的寿命很漫长，许多龙往往寻觅半生，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诺亚仰望天空，说出自幼便徘徊在心中的构想，“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改变巨龙的繁衍方式。” 若能改变，或许巨龙便不会陷入失去血脉传承的困境，又或是在孤独和疯狂中走向死亡。 “也许精灵当年遇到了与巨龙相似的困境，守护者做出了抉择。”西莉亚由此提出了一个猜想，“如果代价是巨龙就此失去力量，你也能接受吗？” “当然，繁衍、进化，才是族群的最终答案。即便代价是短暂的退化。”他已从漫长的血脉记忆中得到了这一答案。无论是人类还是山民，他们都在数十万年的演化中，不断趋同适应外部环境。 而巨龙，作为这颗星球上最初的文明，自诩于完美，却困在龙岛这样的次世界里，只因外界的魔力环境已经不符合巨龙的繁衍与成长。 遗憾的是，傲慢乃巨龙的天性。即便他们中的智者，清楚族群所面临的困境，却无法说服大多数龙，甚至无力说服他们自己。 “嗯……但我觉得你的同族们未必会同意。”看啊，就连他的人类朋友，都能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是，组织架构向来是用来平衡的，而非用于决策。”诺亚当然清楚巨龙族内的内部矛盾。“因此，若选择权在我的手中，我将无视他们的看法。” 还真是“诺亚式”的回答，她听后笑道，“我明白。苦一苦巨龙，骂名我来背。” 诺亚唇角微微扬起，“恐怕我将面临的不只有谩骂。” 西莉亚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要是有龙追杀你，到时候来找我好了，我罩着你。” 他玩笑道：“我记住你的承诺了，受召者阁下。” 她纠正道：“不，应该是，未来的大法师阁下。” 金瞳中映出她的模样，“即便见证过他们的力量，你依然拒绝他们的邀请吗？” 她脸上笑意未退，反问道：“即便自己知道将会背负骂名，承担失败的可能。你依然会向戈多提出那个请求吗？” 他没有回答，笑意却随着眸中的金色光辉缓缓溢出。显然，他们都得到了答案。 “莉亚！”熟悉的呼唤声远远传来，他们抬头，看到一艘庞大的飞艇，正从天幕间划过。 一银一粉，两道光芒同时坠落，正是斯诺与安娜。 斯诺见了诺亚臂弯中的精灵，不由哈哈大笑，“你这样看起来可真是乖巧啊，莫勒。” 意识早已不在此处的他，自然无法给出回应。西莉亚抱起他，递给斯诺，“麻烦你们带老师回飞艇上休息吧，我去处理这里的魔力外溢。” “需要我随行吗？”安娜瞧了眼沉睡精灵的脸庞，宁静而恬然。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家伙真睡着了吗？这可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我和诺亚足够了。”西莉亚望着空中逐渐消亡的魔力井，“白骨山脉各区域的魔力监控，就交给你们了。” “当然，这可是我们默尔林的地盘。” “那我们先走了。”斯诺轻挥手，三人便化作一道霜雪，重回飞艇之上。 安娜带着莫勒来到休息舱，刚进门，原本沉睡的精灵便突然睁开眼，动作自如地走至窗边。 “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在装睡，以他的谨慎性格，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他恍若未闻，宝石般的红瞳只是静静凝视着某个方向，仿佛一尊雕像。 安娜沿着他的目光望去，舷窗外，黑色巨龙的轮廓，逐渐消失于山林的阴影中。 ………… 半个月后，永恒魔力井湮灭带来的混乱早已平息。 今天是白骨山脉对外开放的第一天，等待已久的冒险者蜂拥而至，都想打听之前默尔林封山的原因。 暮色镇作为默尔林的官方地盘，整体还算有序，至少目前为止，西莉亚遇到最大的混乱是买冰淇淋时有人强行插队，被她狠揍了一顿。 镇上到处都是人，就连法师协会里都塞满了前来问询的法师，她坐在树荫下吃着冰淇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真好啊。” “是啊，无知和愚蠢总是能带来快乐，无论是给自己还是他人。”诺亚挖了一勺浆果冰淇淋，“他们家的味道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换了老板，还是厨师？” 西莉亚没记住，也吃不出，“十几年过去了，换人也正常吧？” 诺亚又尝了一口，确认道：“浆果的腌制方式变了，味道偏酸，蜜香更淡。冰淇淋的质地也稍硬了一些。整体而言，这家在走下坡路。” “我觉得你适合去参加默尔林的美食游览会，做他们的评选。” “事实上，在那种比赛中，尽是些无聊至极和哗众取宠的食物。”没有品尝到记忆里的味道，诺亚有些失望，在心中将这家拉入了黑名单。 西莉亚没他那么挑剔的舌头，接受良好，吃完一盒经典浆果，又拆了柠檬芝士味的。 她见诺亚攥着勺子，不知是否该下口的模样，“要是觉得不好吃，没必要勉强自己吧？” 他却迅速往嘴里塞了一勺，“谁说不好吃，这冰淇淋可太好吃了，我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 “事情解决了？”西莉亚看着他那双渐转黑的眸。 “是，爱莉伊丝会帮我们办事。”戈多大口吃着冰淇淋，“不过她有些小条件。” “我以为，你们目标一致？” “嗯……勉强算是一致吧？但不是每个神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戈多很快便吃完一罐，伸手向她要道，“还有吗？” “你确定要把宝贵的附身时间用来吃冰淇淋？”西莉亚摆出一排不同口味的供他挑选。 “如果有可乐或者薯片也行。”戈多选了一盒奶盐味，指尖从盒盖上滑过，凝结一点冰霜落在她的眉心。 意念随着凉意渗入她的脑中，神明的计划逐渐成型。 “彼岸？遗物？神力容器？”魔法女神竟然还在那藏了这么多恐怖的后手吗？ 他飞速炫完一罐冰淇淋，才再次开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诸神中，我算得上是老实神。” “对了，她要是忽悠你去做她的眷属，可千万别答应啊！别听她跟你吹的大饼，实际上她给的福利可少了，事又多……”戈多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同事。 他絮叨一半突然息了声，周围喧嚣渐隐去。西莉亚从冰淇淋中抬起头，只见银发精灵自树影中走来，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中，如一幅宁静的画卷。 “老师，你醒了？”西莉亚起身上前，却见他动作有些迟缓，一双红瞳化作旋涡般的幽紫，“你怎么了？” “莉亚。”莫勒垂着头，靠住她的手臂站稳，“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感觉有些沉重。” “当然沉了，她的魔力暂时寄宿在你体内，哪怕只有一点，也远超凡人承受的界限。其实，我还挺意外，你居然能扛得动的。” 戈多又拿了盒冰淇淋，“别耽误时间，赶紧去彼岸。那魔力滞留地越久，对你的灵魂越不利。” 西莉亚迟疑道：“前往彼岸，需要引渡者。”即便现在能找到斯诺和莫莉摆渡，其中的时间也太久了。 “他们也不过是借用黑夜遗留在河谷的力量。你手握月与泉，哪里还需要别人为你摆渡？随便找条河得了。” 西莉亚立即放出数只魔法信鸟，将消息传递给身在白骨山脉的另外几人。 “我们走吧，老师，我记得附近有一条小河。”她揽住莫勒的手臂，看向还在狂炫冰淇淋的戈多，“你吃完了没啊？” 转眼之间，戈多已经炫完三盒，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诶？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不然呢？这是你们神明之间的计划，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不会参与？” “但我真不想这么快就跟她碰面……”戈多磨磨蹭蹭地闭眼，倒入茂密草丛中。西莉亚伸手拂过他的双目，生命之息流入，赤金双瞳缓缓睁开。 “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该出发了，诺亚。” ………… 数只洁白的魔法信鸟越过人群，穿过小巷，横跨魔法阵，最终落在堆满符文板的书桌上，或是柔软的睡床上，又或是某间会议室…… 他们读完信鸟传达的信息，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秋日晴朗的午后，日光正盛之时，一切都笼罩在灿烂的光辉之下。但远方的某处天空，不知为何，忽地暗了下去，仿佛一片乌云飘来，转眼间便化作昏沉的暮色。 下一刻，昼夜颠倒，黑夜降临于白骨山脉，一轮皎洁圆月嵌于黑丝绸般的夜幕间，洒落漫山幽寂光辉。 “涨潮了！”人群的喊声从窗外传来。 一条大河自山间奔涌而出，它似倾泻下的月光，又如奔腾而来的洪流，以势不可挡之力，撼动每一个见过它的人。 银雾般的月光渐渐弥漫开来，为河水蒙上一层轻纱，原本汹涌澎湃的河流随之和缓，仿佛母亲约束下的孩子。 “月河。”遥望着那片朦胧的月色，斯诺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我们走！”西莉亚抱着精灵，纵身跃入月光般清澈的河水之中。 第200章 平等的死亡降临于众生 冰冷的河水拍打着他们，如雾的月光中，西莉亚仿佛游入亘古的光阴。 恍惚间，她见证人世无数生死兴衰，平等的死亡降临于众生，如同这片永存的月色。无论生时是辉煌如烈日，亦或是卑微如尘土，最终都随着静谧的月色，流向大河。 因这条河流，便是死亡本身。 翻涌的水流中，她隐约感觉凋亡之月和沉寂之泉似乎更活跃了些，难道这条河在滋养黑夜遗物的力量？ 它该不会是…… “猜对咯，这条河就是由黑夜的灵魂所化，你可以认为它就是黑夜的神域。它梳理着死亡，以保证不会出现某些死不掉，又活不了的尴尬现象。” 她扭过头，戈多正躺在银雾般的月色中，姿态十分闲适，“放松点，它会带我们去应该去的地方。” “这么说，在以前，这里的死亡曾错乱过？” “何止，我们将被召唤来那会，这里堪称群魔乱舞。一位星域意志的失控，后果远超你想象的极限。”他的话中带着些许遗憾，“可怜神，祂本来说不定能成长为一位主神，巨龙也能借此成为宇宙中强大的一族。可惜呀，祂疯了，才让我们捡了漏。” 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显然也没有那么惋惜。 这话验证了西莉亚的猜测，“星域，这里果然不只是一颗星球。你们想得到的，恐怕也不止那位意志的力量？” “那就是付费问题了，如果你考虑成为我的眷属，我当然会倾囊相授。” 西莉亚只是瞥他一眼，并没有再追问，她抱紧怀中精灵，任由河流带领他们前往死亡的尽头——终焉彼岸。 随着月色迷雾渐深，一阵骤然腾起的浪潮，将他们推上了岸。 她从遍布砂砾的河岸坐起身，氤氲的雾气仍笼罩在岸边，令人无法分辨周围情况。 “炽日，照耀。”光辉驱散迷雾，露出黄昏中的河谷，一抹将沉的日暮，悬在两座交错的山丘之间。 随着日神的力量复苏，生命之流也被唤醒，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看来你们已经抵达彼岸了啊。】 “老师，你还有意识吗？“她轻拍精灵的脸，见对方缓缓睁开的红瞳中，隐约显出一抹银色。 “我还撑得住，莉亚，你的老师没那么脆弱。”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微冷的气息，落在她的脖颈间。 “那我就放心了。”她站起身，搜寻起巨龙的身影，“诺亚？戈多？” “我在。”高大身形从水中跃出，漆黑火焰环绕周身，蒸发着缭绕的水汽，“有时候，我真不愿意相信那是我的先祖。” 西莉亚理解这种感受，“偶尔，我也会怀疑为什么会被这种不靠谱的家伙选中，前来拯救世界。” “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诺亚重新扎起被水冲散的长发，看了眼状态堪忧的精灵，“他看起来快不行了。” 莫勒并未出声辩驳，闭着眼，紧紧靠在弟子的臂弯里。 “纳希之前给了我联络方式。”西莉亚取出一只陶制的笛子，轻轻吹响它。 悠长的笛声，在夜色渐深的河谷之间，与风声、水声交织，奏响黄昏的最后一支曲。 西莉亚遥望着那轮攀上山顶的圆月，隐约看到某道模糊轮廓，身披月光一般，自天幕而来。 但来的人，并不是纳希。那是只羽毛犹如精金铸成的巨鹰，每一片翎羽都泛着紫金的光泽，仿佛一座巍峨的钢铁巨兽，沉沉落在他们面前。 驾驭这头巨兽的主人，却是个面目温和、祭司打扮的中年男人，他背着盛满鲜花草药的背篓，缓步向他们走来。 “我听到了笛声，远来的客人。”他灰色的眼睛略过三人，目光定在西莉亚身上，“既然您持有大地鸣响，想必是我同族重要的友人，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您好，祭司，我们想见魔族的族长，阿伽。”西莉亚看着手中的陶笛，“这是我的朋友纳希所赠。” “原来您是纳希的友人，那孩子住得离这里远些，这个时候大概还没起床吧。”祭司带着长辈的口吻，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我代劳，送你们去见族长吧。” 他们坐上了巨鹰的背，紫金色羽翼展开，滑入重重夜色中。 身为魔族的祭司，他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这位精灵的灵魂似乎陷入凝滞，你们是前来寻求帮助的吗？” “是，我们跟随魔法之主的指引，前来彼岸寻求帮助。”西莉亚没细说原因，这句话足够解释。 “我感受到了，您身具大地与黑夜的气息。”祭司略微思索，便猜出她的身份，“想必您便是受召者阁下吧。” 没想到名声都传到隔绝于世的彼岸了，她点头承认，“对，我是戈多的受召者，西莉亚。” “向您与您的同行者致敬，西莉亚阁下。”祭司微微颔首，以示敬意，“愿我们的世界战胜灾厄与末日。” 西莉亚客套道：“愿诸神庇佑我们。” 巨鹰的速度极快，视野中很快便出现了建筑的轮廓，看到熟悉的石屋，她知道，他们已经抵达。 祭司领着他们走进村子，一路与往来的魔族打招呼，最终走到一间两层石屋前，锤响了大门。 大门应声而开，仿佛早有所预料，对方身着魔族的礼服，俯身对她行了一礼。 “命运已下达她的意志，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助力，受召者阁下。” “阿伽族长……”她这么直接，西莉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就麻烦您了。” “他无法承载魔法的力量。”族长阿伽目光沉沉地看着莫勒，“请随我来，去见女神的容器。” 他们再度乘着巨鹰，与阿伽前往容器所在，在飞跃过一片丘陵后，他们在一处玫瑰盛放的花圃中，找到一间颇具山民风格的木屋。 “这是……”西莉亚愣愣望着玫瑰花丛，正是她从埃尔贝德带来的品种！ 难道……怎么可能，她根本就没有魔法天赋啊！ 一行人穿过玫瑰，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位面目秀美的炎族男性，见到众人，他目露疑惑。 “阿伽族长？还有，纳希的朋友？” 西莉亚猛地看向阿伽，声音无法抑制地拔高，“她怎么可能是容器？她根本无法承受神力！” “是，因此纳希只是容器的一部分。”见她面色惊惧，阿伽反而安慰她，“别担心，纳希的强韧远超您的想象，受召者阁下。” “对我们魔族而言，这是一份至高的荣耀。” 这份荣耀的代价将是什么，西莉亚不敢想，快步走进屋中，却被躲在屋中的高瘦少女一把抱住。 “哈哈！抓到你了！莉亚！” 看清她的脸色，纳希的笑容逐渐淡去，“怎么了？末日这么快就来了？” 阿伽分开她们，从怀中取出一团紫色的茧，放入纳希的掌心，“命运的意志已经降临，祝福你，纳希，你被选中了。” 纳希接过茧，紫色丝线如流水融入她的肌骨，在一瞬间，她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毫不犹豫道：“我已了解，感谢你，阿伽。我将践行命运的意志，带我前往吧。” “等等！”西莉亚冲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没感知到任何神力留存的痕迹，“所谓命运意志究竟是什么？” “啊？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够清楚了。就是给魔法女神找个容器和代行者，然后她就能跟我们一起去干架了。”高大男人探过脑袋，黝黑的眼睛注视着纳希，“嗯，不愧是她们三个创造出来的种族呢，真是完美，比精灵的养蛊强多了。刻意的弱点权衡着上限，以保证不会超出族群的负荷，只要修补这一点，就能成为上佳的容器。” “关键是，性别也是对的。”戈多低头看着怀中的精灵，对着他灵魂深处的那位道，“既然有这么多素材，你不如也帮我再造个容器怎么样？” 魔法女神没有回应，西莉亚也没理他的插诨打科，继续追问纳希，“你清楚成为容器的代价吗？” “知道。”纳希不以为然，“如果新生失败了，我大概会死吧，重入轮回。” “那你还答应？你是不是被那东西洗脑了？”西莉亚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这些神明才不会在意凡人的死活！凡人对他们来说只是耗材！” 纳希不理解她的紧张，“但你不也是吗，莉亚？你也可能会死啊？” “我……”西莉亚愣了片刻，才道，“我不会真正死亡，我最多不过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那对于身处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西莉亚就是死了。”纳希坦然阐述着事实。 “你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的？再说，我也未必会死，我可能会变得更强大，突破彼岸这片土地的束缚，成为神明的代行者。” “莉亚，你不是魔族，无法理解我们的困境，这对我和我的族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话已至此，她只剩下沉默，她没有立场去阻止自己的朋友，走向她所期盼的道路，即便这条路可能通往死亡。 戈多忽然出声，“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换一具容器，她会参考你的意见。” 纳希听到，立刻大声嚷嚷，“不行！我绝不会把这种机会让给别人！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她！” “算了。”西莉亚叹息一声，对阿伽欠身行礼，“原谅我方才的傲慢无礼，请您继续执行命运的意志。” “我很高兴，纳希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但于我们一族而言，这是我们的使命，也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高大的魔族女性对她伸出手，“您愿意与我们一同见证纳希的新生吗？” “是，我的荣幸。”她握住对方粗糙宽大的手，低头掩饰了脸上的神情。 “请随我们前往，我族的轮回之源。” 200-210 第201章 我们的命运，早已被标定 魔族的繁衍方式，对外族来说，一直是个秘密，就像他们自古以来封闭的生活，神秘又古老。 而今天，这秘密对西莉亚揭开了一角。 他们跟随族长阿伽，在一盏如月银灯的指引下，乘着一只小船，沿着河流抵达死亡的尽头，生命的初始。 轮回之源，传说中魔族灵魂的寄托之所。与想象中的不同，它并非是多么宏伟神秘的存在，从西莉亚的视角看去，那仅仅是一片沉在水中的茂密树林，银色光点如无数萤火游曳在林间，他们踏着湿软的泥沙，走近那片幽暗的湖水。 “我们到了。”阿伽放下银灯，紧紧拥抱了纳希，“前去接受命运的赐福吧。” 纳希不甚在意地搂了她一下，对着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西莉亚，摆手道：“当我结茧浮上水面后，你可以摸摸我的蛋，祖父说那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蛋。” 西莉亚成功被这句话逗笑了，“那需要我帮你孵蛋吗？” “孵蛋的事情有我的伴侣呢。”纳希笑着纵身跃入湖水中，随后戈多将手中的精灵也一同丢进去。 两人无声地坠入湖中，原本漂浮在林中的银色光点，刹那间绽放出幽紫华光，照亮了整片树林，映出湖水中沉沉浮浮的一枚枚椭圆形物体。 他们像是茧，又像是卵。有些外壳似金属光滑，有些粗糙的就像石头。还有些仿佛纠缠的丝线，或是犹如一团颤动的光晕，缠绕的枝条…… “那些……” “那是我们的先祖，也将是我们的未来。”阿伽注视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终有一日，我也将回归于此，再次沉睡，等待下一次新生。” “大多魔族人都会如此度过一生。当然，也有少数族人迷失在外界，我们会寻回他们的核。将其沉入这片根源之湖，在漫长的滋养中新生。若是连核也遗失了，湖水会再次孕育出新的核。” “盖亚，也在其中吗？”西莉亚想起那个身穿祭司服的女人，或许在他们见面之前，盖亚就已经死了。 “那个孩子不在这里。她的灵魂，她的核早已被侵蚀殆尽。” 阿伽举起银灯，照亮了戈多黑色的眼，“您说，我们是完美的造物，对神明而言，的确如此。我们遵循神的旨意，恪守神赋予的职责，坚持古老的生活。为保证我们能坚守于此，神明赋予了我们智慧与力量，也剔除了我们部分感情和思维。仅有少数人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发现了自我的不同，随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是迷失在外界，就是彻底疯掉了。” “诚然，我不能理解他们，我能成为族长，是因为我最符合神的标准。但是这些年，与众不同的孩子们，却越来越多了。” “盖亚就是其中之一。加缪是个蠢货，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出弟子的特别，那个孩子敏感且善于隐藏，从小如此，但大多族人都如纳希一般。我知道，她在德安过得很痛苦，因此，我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放她离开。” “或许我也希望，她能探索出属于魔族的一条新的道路。但显然这一想法，比加缪还要愚蠢。” “我们的命运，早已被标定。我们并非是自由翱翔于天空，奔跃于大地的种族，我们自诞*生起，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存在。” “现在，我们将要接近那个目的了吗？” 戈多双眼微弯，露出笑容，“不，你们运气很好，遇到了我们，远离了那个目的。” 湖水中的紫色光辉忽然大盛，映出阿伽恍惚的脸。 “你理解错了一点，既然她们的意志，最终还是选择你这样的例外，证明她们根本就不在意平衡和延续，而是想要看到更多的改变。那三个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令人头大的乐子人。” 戈多娴熟地画着饼，“你比盖亚幸运，如果顺利的话，你将会看到改变降临。” 听到这番话，阿伽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她再次低下头，凝望着湖底中起起伏伏的茧。 “哗啦哗……”西莉亚听到一阵水声，探头望去，精灵从湖底缓缓浮起，紫光落在绸缎般的银发上，令那原本清丽出尘的容貌，多了几分诡谲难辨的妖艳。 他抬起头，眉眼在光中越发绮丽，双目却空洞无神，直直注视着西莉亚。 “老师？”她想要上前，却被戈多一把拽住。 “喂喂，小心点。这家伙现在可是水鬼状态，见人就拖，要是被他抓下去，我可没本事把你从根源里捞出来。” 西利亚隐约捕捉到了他的话中意，“这里不仅是魔族的根源之湖？” “哇，你很敏锐嘛。不愧是我的受召者啊！”戈多拍拍她的脑袋，“但不要想太多哦，除非你想涉入我们的世界。” 西莉亚看向宛如一具空壳的莫勒，“他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 “等一会就行，根源被她们改造了，不会接受任何灵魂。只有你是个例外。” 自己对于这些神明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西莉亚没有再去深想，如戈多所说，那已深入他们的世界。而她目前，还没有进入这个世界的打算。 此刻，莫勒的灵魂，已沉入永无尽头的湖水中，他所承载的那道魔力，也随之融化。 他本应就此离开，返回凡人的世界。但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的意识觉察到一条未知的路。 他本能地游向那条道路，中途却被巍峨而不可撼动的力量阻挡，只能远望着那片无形无相，无法感知，却又真正存在的事物。 那或许是……世界真正的本质。古赫尔所追求的永恒，与之相比，不值一提。他感受到无法拒绝的诱惑与指引，仿佛揭开它，就能看到世间所有的答案。 但就在他将要彻底溺于其中时，一道力量悄然袭来，他被拖拽着，远离了诱惑的深渊，游向无知而空虚的世界。 不！他就要知道那个答案了！ 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流失的信息，但当他再睁开眼时，却握住了一双温暖的手。 “莉亚？”即便面前人身影模糊如一团红雾，他依旧认出了她。 西莉亚担忧地看着他的瞳孔，“你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莫勒这才恍惚低下头，两颗鲜红如宝石的眼球从他的眼眶坠落，滑入他的掌心。 原本不属于他的眼睛，终于彻底离他而去。 一金一银的双瞳，如流转的日月，灼灼生辉。他伸出手臂抱紧了面前人，“我可以拥抱你吗，莉亚？” “你已经在抱着了……”西莉亚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你还好吗？灵魂有没有受影响？” “我……”一向善于言辞的他，此时却语塞，最终看向一脸懒散的戈多，“您能否告知我，那里究竟是……” “你运气不错啊，真的通往了根源，还活着回来了。并不是每个凡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哪怕只是面对祂的拟态。我在没成神之前，也就进过几回，差点没把我干死。” “这个世界还真是完美。”戈多边说着边摇头，“怎么就被她们两个给捡了漏？” 这个预想中的答案，反而令莫勒更加不安，他问道：“我们的世界，将在诸神的引领下，走向何方？” “哎，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其实还是比较倾向于带你们跑步迈向星际时代。不过就你们现在这个魔法水平，想去宇宙里跟那些变态掰手腕，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至少要先沉淀个上万年吧。如果能出一个引发奇点的超级天才，也不是不可能缩短时间……” 戈多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最终被莫勒更直白的问题打断，“在诸神瓜分完世界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怎样？” 他摸了摸下巴，“天翻地覆？世界会迎来第三次大分裂，主世界与次世界合并，魔力浓度大幅上涨，一切将回归远古时代。你们也将看到真正的星空。” 西莉亚清楚结果，“会死很多人。” “不只是会死人，还有许多种族会灭族呢。”戈多摊手道，“但这个世界将走上正轨，至少是我们所认为的正轨。” “它将不再是孤悬于……”戈多话没说完，突然“哎呀”叫了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话多的毛病，老王？” 一道犹如魔力嗡鸣组成的声音在林间回响，她迟疑地转头，只见一枚茧状物，不知何时从湖底浮出。 正如纳希所言，那是一颗非常美丽的蛋：它犹如宝石雕琢而成，每个切面都璀璨华美，时隐时现的紫色符文环绕交错，仿佛凝结着顶尖工匠心血的艺术品。 戈多大喊大叫，“老罗！这可是我后裔的宝贵躯体，要是被你电坏了，你赔我一具躯壳吗？” “你要是喜欢做梦，就回去睡觉。”嗡鸣逐渐清晰，凝聚成一道女性嗓音，“西莉亚，拾取我的茧。” 西莉亚正欲上前，却被戈多按住肩膀。 “她让捡你就真拿啊！让她的造物去！”戈多指了指沉默的阿伽族长，“喂，你去把那玩意抱起来。” 阿伽保持沉默，命运已下达意志，她绝不会违背。 那道声音继续呼唤，“西莉亚，前来见证朋友的新生吧。” 她站在原地，“我的朋友还在吗，魔法之主？” “当然，她的新生会更趋近于完美，只是需要一些你的协助。” 西利亚顿时便明白她的意思，“您需要大地的力量？” 戈多哈哈大笑，“别那么直白，给堂堂魔法之主，命运主宰，留点面子，好吗？” “哎呦！”他的笑声被打断，显然又被“电”了一回。 西莉亚这才缓步上前，捞出那枚足有水盆大小的茧，当她的指尖触及到湖水时，感觉似乎有什么黏连在指尖，又在下一刻消失，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茧在她的怀中跳动了两下，似乎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去。 阿伽再度举起银灯，将他们带回小船上，沿着河流一路向前。 夜色已然退去，一抹明艳的朝霞从天边显现，他们乘着金色的河水，划入一片起伏的丘陵。 嗡鸣钻入她的脑中，“我们已进入玛尔德雅的庇护之所。你是否有感知到，遗留在此的力量？” 望着远方繁茂的草木，体内大地之茧的力量仿佛呼应般不断上涌。 她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思考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直未曾开口的生命之流。 “没用的东西！少在我耳边唉声叹气。我会复生我的姐妹，你只需闭上嘴，坐享其成便好。” 生命之流没有再出声，西莉亚跟随大地的指引，走入丘陵深处。 不出所料，她在这里找到了一棵高耸入云，绿意盎然的巨树，它遍生的树根，犹如大地的脉络，深深扎入土地。 她抱着茧，在树下盘腿而坐。大地的力量涌入茧中，又随着茧流向大地，涌入树根。 忽然迎面一道风，满枝绿叶间，霎时间绽开蓝色花朵，随风飘洒，摇落一树芬芳。 西莉亚仰头，望着漫天花雨。那般澄澈的蓝，仿佛她的眼睛。 “咔嚓……”细碎的破裂声响起，她怀中的茧，渐裂开一条缝隙。 第202章 在巨龙语中，它意为“同行者” 生命自茧中复苏，就像几十万年来，在这里诞生的每一位生灵。 大地赋予她强大的体魄，黑夜赋予她不朽的灵魂，魔法赋予她不竭的力量。 伴随着“砰砰”的轻响声，像是心跳，又像是敲击，宝石般的外壳一寸寸裂开。 西莉亚低头，与裂缝中睁开的一只眼，静静对视。 幽紫色的瞳，犹如无边的夜色，向她投来一瞥。 下一刻，漫天蓝色落花仿佛受到召唤，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托举起这枚硕大的茧。 西莉亚后退数步，等待对方在大地的力量下，重塑新生。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结，她感受到大地的颤鸣，也听到了河水的吟响。 直至天色昏暗，眼前鲜花纷纷洒落，从中散出氤氲的紫光。 光辉中走出的是一位身材高挑健壮的魔族女性，腰间环绕着幻影般的触须，流转的紫色双眸，上下分别有隐现的符文，乍一看去，仿佛是四只虚幻的眼睛。 戈多见了，忍不住吐槽：“我说，你能不能至少变得像个人？” “聒噪。”她的腰间抽出两支触须，一击落在戈多脸上，另一支则伸向西莉亚。 西莉亚下意识闭上眼，感到一阵凉意落在眉心，仿佛轻盈的薄纱蒙住了她的双目，片刻后，她听到一声叹息。 她再次睁开眼，却见眼前的神明一脸怅然。她像是得到了某个既定的答案，为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而遗憾。 “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完美？嗯？”戈多闪开了她的攻击，笑嘻嘻道，“看来你们俩在她身上下了不少血本啊。” 那抹惆怅转瞬即逝，她笑眯眯道：“看来你打算自己去解决你的碎片？” 戈多立刻闭上嘴，还将脸伸到了她的面前，“您消消气，打我两下就算了。” “我们的账，以后再算，老王。”她看向西莉亚，“我该怎么称呼你，受召者？” 她微微颔首，“我的名字是西莉亚。” “西莉亚，你可以称呼我爱莉伊丝。”这位魔法之主显然跟她的同事一样，没什么架子，“我会先去处理戈多的碎片，随后与你前往精灵属地。” “您需要我的协助？” “不，戈多的碎片，就像他本人一样，没什么本事，但很难对付。作为解决末日的最佳选择，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她的目光转向她的心脏所在，“我们需要带走的是，生命之流和戈多的躯壳。” 一直沉默的日神碎片终于出声，“如今的我，还能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吗？” “正因现在的你太过弱小，甚至无力吞噬守护者，我才要带你前去。” 他听懂了爱莉伊丝的回应，“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一切是为了我的姐妹。” “她是我的姐姐。” 爱莉伊丝冷笑，“是啊，身为她的双生之星，你除了拖后腿，什么也做不到，蠢物。” 生命之流再度陷入沉默。寂静中，她或许是感到无趣，微微打了个哈欠，“接下来就交给我的代行者，待会见，西莉亚。” 西莉亚接住栽倒的女人，她脸上的符文和腰间的幻影悄然退去，此时再细看起来，更像是青年版的纳希。 生命气息缓缓汇入，怀中人忽地睁开眼，显露灰色的瞳，那是魔族力量成熟的标志。 “纳希，你感觉怎么样？” “莉亚？”她站起身，抚着胸腔，“这里噼里啪啦的，很奇怪，但不难受。” 西莉亚点头，“魔法女神的力量应该就在其中。”这些神明都喜欢寄宿在心脏吗？ 纳希双手按于胸前，微垂下眼，似乎在感受着那里跃动的力量。 片刻后，她抬起头，眸光清澈，“我已了解，命运所下达的意志。” “我会跟埃蒙，希尔达一起走。”她看向姿态悠闲的戈多，“你确定不带这头巨龙去吗？” “算了吧，他好歹也是我的后裔。去了要是被附身策反，你可不一定打得过他哦！” 西莉亚目光古怪地看了戈多一眼，隐约从他漏斗般的嘴里，悟出某个真相，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戈多对她眨了眨眼，比了个嘘的手势。 ………… 转眼间已入冬，默尔林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距离纳希一行启程已有两月，但至今未有任何消息传回，戈多像是彻底失踪了，再也没有附身过诺亚。 既然机会难得，多尔比笛便打算为诺亚举行成年礼。即便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温柔而积极，但西莉亚能看出来，他始终焦虑于诺亚的未来。 对于诺亚是否能顺利从精灵属地归来，他似乎持悲观态度。 以诺亚的敏锐，自然也瞧出来了。最终他从西莉亚所取的二十多个名字中，挑出了“乌尔洛恩”这个名字。 在巨龙语中，它意为“同行者”。 作为一个古老的种族，巨龙的成年礼根据各族的传承而定，但最终举行仪式的场合，都在众生之名——这一见证了巨龙历史变迁之地。 阿克米诺斯一族向来算不上龙丁兴旺，因此仪式也相对简单：成年巨龙需要寻到一样珍视之物，从孕育者掌心接过象征他们一族的黑焰，以黑焰之力将其淬炼，最终化为身上的符文。 但诺亚卡在了第一步，他并没有什么珍视之物，他的确喜欢宝石和甜点，但远称不上珍视。他也不想学他的叔叔哈尔，随便找个耐烧的材料糊弄下。 “诺亚，再想一想吧？”多尔比笛循循善诱，“你就真的没有特别喜欢，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换句话说。”诺亚不耐道，“阿克米诺斯的成年礼，真的不能放弃这个无用的仪式环节吗？” “这可是传统！” “并非所有习俗都有传承的必要。” 沙梅拉也被优柔寡断的伴侣和软硬不吃的孩子，整天吵得头大，“多尔比笛，别打扰大家工作，有事回家再说。” “你们两个现在还回家吗？”多尔比笛一脸幽怨，“连穆萨都不在了，巢穴里就我一个人住！” 这一家三口的吵架，已经成为哀岛的日常。某天要是没听着，还会有人好奇多尔比笛今天怎么没来？ 西莉亚才从老成员那了解到，多尔比笛原本也是哀岛的成员，只是后来为了回家带孩子，退休了。 托他的宣传，现在大多七神教会的成员，都知道诺亚要举办成年礼，许多人准备了贺礼，但大都被诺亚拒绝了。 “我并没有热情接待那么多人。” 最终，这场关于传统的争执，终止于多尔比笛的妥协——他实在太想看到诺亚的成年礼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已经成为横亘在他心头的刺。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孩子将要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他想要实现的理想，在他无法抵达的彼端。 身为孕育者，他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不要阻拦他的前路。 ………… 今天是诺亚举行成年礼的日子，身为阿克米诺斯的“半个先祖”，西莉亚一早就来到众生之名等待，见到了不少熟人。 阿克米诺斯一族自然是来得整整齐齐，诺亚的几个龙族发小也在，以塞和老师等几位七神教会的成员聚在一起，最终她找到了孤身站在人群里的埃曼。 她拍拍他的肩，“你送的什么礼物？” “一座古代魔法石的雕像。你呢？” “一枚永恒魔力井的模拟碎片。” “你啊……”翠绿如森林的双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西莉亚解释道：“没事的，就是模拟而已，没有实际作用，本质还是我的魔力具象化。” “算了。”他没兴趣去提醒一根木头，更何况，她送礼的对象，还是块石头。 “你最近总这样，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西莉亚不爱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我说出来怕吓到你。” “我知道的那些秘密，足以吓死一群法师，我不觉得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是吗？”他漫不经心道，“现在，向你的右上方看。” 西莉亚依言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精灵那引人注目的美貌，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转向她的所在，露出摄人心魄的笑容，金银异色的双瞳，即便在夜色中，也动人至极。 她一时看愣了，被身旁人拽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 埃曼欲言又止，有时候，他实在不能理解好友对于皮囊的迷恋。但乐观点想，世上并无完人，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弱点了。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你老师一直看着你呢。” 他终究没能将那场荒诞的梦说出口，尽管他猜到，那绝不会只是一场梦。 他们或许将要接近当年的真相，但在即将到来的末日，神明降临的伟力面前。那些又重要吗？又有谁会在意呢？ 簇拥在祭台前的巨龙们，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悠长的龙吟声穿透云霄，在天际徘徊。 西莉亚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只见诺亚已从多尔比笛手中接过漆黑火焰，不知将什么投了进去，黑焰顿时暴涨数十米，将整座祭台都笼罩其中。 不是说会跳过这一步吗？诺亚并非是会妥协的人，难道说他真找到了珍视之物？ 待到满场焰光逐渐退去，站在台上的，是一头漆黑的巨龙，额生两只美丽而修长的黑角，每一道鳞片都反射出乌金般的光泽。 他直起身，众人看清了那胸前鳞片上，犹如鲜花绽放的符文，经由黑焰淬炼，越发夺目生辉。 “乌尔洛恩！”她与人群，一同呼唤他的名字。 听到他们的呼唤，黄金般的双瞳微微眯起，似在享受这一刻的喜悦。随即，他展开羽翼，纵身飞向云端。 第203章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吧？ 纳希自云端坠落，世界在她的面前颠倒。 目之所及，是无数错乱的事物，如盘横的枝条，又像是流转的星带。 此地不存在秩序，万物皆导向未知的混沌。 但他们无需分辨现实与虚幻，也无需寻找前进的方向。 因为魔法之主已编织出唯一的命运，引领他们前行。 纳希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是一闭眼又一睁眼，就掉入这个古怪的地方。 混乱、失序、庞杂……这片扭曲的领域，本应不符合正常文明的审美，却因为那些虚实相接的变化，而诞生出了一种奇异之美，令人心生探究。 胸腔传来一阵嗡鸣，她再次感受到魔法之主的意志，跟随着她的指引不断下坠。 埃蒙和希尔达紧随其后，他们穿过“既定的命运”，在一片犹如漆黑深海的混沌中，找到了此地主人的踪迹。 幻影从各处涌来，汇聚成一道人形，那是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性，他样貌平凡，毫无力量，看上去像个普通人类。唯有一双眸子漆黑，无声注视着眼前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 “是个假货。”即便希尔达也能瞧出来，眼前人与所见的戈多相去甚远。那位神明即便看着不着调，但神力所带来的威势，却是客观存在的。 她的话音刚落，纳希便已出手——腰间抖落数根触须，随后分裂成无数道丝线，如落下的丝雨将对方笼罩其中。 然而，他却像完全不受影响，径直走出了牢笼。 生命之流清楚，那是他的权能，“虚幻……” 无数丝线如迸发的烟火，散向四方，命运之力侵蚀了这片区域，并将其转化。 “你就在此处，现身吧。”命运在界定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对方仍然毫无变化，黑眸逐一扫过三人，“密斯崔尔，菲尔斯托姆，以及戈多。” 听到这一称呼，爱莉伊丝有点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没有记忆，甚至被本体剔除了本性……” 这样的东西根本算不上神明碎片，只是一部分遗留的力量而已，和遗物神器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大概也跑不出这片早已被封锁的星域，即便吞噬了另一枚碎片，也毫无可能打破主神所封存的枷锁。 恐怕正是因此，他才妄图重启末日，掀起混乱，以增加逃脱的概率。 这倒是令她更好奇了，这东西原本的用途是什么？ 根据神明之间的协约，除了公开的工具碎片外，像是大地之茧，生命之流，以及她自己。其他碎片都各自保密，并相互独立，尤其是召唤阵的碎片。 而被分离的碎片，都属于他们本身的力量，被召唤到这里时神力本就受限，为成为最后的赢家，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 即便是她，肩负着仅次于大地之茧的重要任务，在长期的沉睡中不断消磨着力量，但以后也注定会回归本体。 可眼前的碎片，却是没有回收的可能了。姓王的再不讲究，也不是什么都要的垃圾回收站，这样没有统一意识的独立碎片，没有吸纳的价值。 那么，他被投放到这个世界的真正价值，他被创造时所赋予的职责，是什么？ 这东西在呼唤完他们的神名后，便再次陷入沉默，仿佛一段拟定好的程序。 爱莉伊丝眸中紫光流转，四只虚幻的眼睛，仿佛透过虚拟的躯壳，直视他的灵魂。 命运的丝线交织汇聚，魔力将所有的过去和未来，都带到她的面前。 就在她将要揭开帘幕，看到隐藏其后的真相时，身后忽然有人拍她的肩。 “别看啦！人都跑了，赶紧追呀！” 腰间触须探出符文般的眼，对准了那人漆黑的眸，“希尔达”笑着咧出一口白牙，“别浪费时间，神降可是有限的。” 爱莉伊丝却不急，这是他的躯壳，又不是她的。 “老王，这东西设计出来干嘛的，说说看？” 戈多啧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本体又没给我留记忆，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任我自己。” 同事多年，爱莉伊丝再清楚不过他的把戏，“不，你太信任你自己了，你太过了解自己。你知道在遗失记忆之后，他会本能地追逐什么。你给予了他力量，却没有给予他锚定力量的灵魂。” 他连声敷衍道：“唉，你说是就是吧，咱们赶紧的，对面要跑了，真让他跑出这片神域，不知道还得找再找多久。” “即便不毁掉他，也不会影响我们最终的目标。”紫眸转向一旁的生命之流，“还是说，你正是用这种方法，参与了最后的盛宴？”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面对她这一尖锐的问题，戈多脸上的焦急之色褪去，反而展露笑容。 “你当然可以拒绝继续追踪他，生命之流也当然可以拒绝吞噬我的神力。但这样一来，你姐妹复生的力量就不够了吧？” 他笑着给出了另一选择，“你还可以选择不复活你的姐妹，等待你期望的真相。如果顺利的话，我的本体将降临于此，或许他愿意出手相助？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乐意助人。” “你在威胁我？”紫眸中的光闪烁不定。 “不敢不敢。”戈多连连搓手，“小的怎么敢威胁您呢？我还要指望从你俩手里漏点根源给我呢。” 爱莉伊丝从命运纠缠的丝线中找到了答案，“你利用他排除了其他受召者？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不会对你的受召者下手？” “谁知道呢，或许都只是在赌而已。他赌我孱弱，我赌他会赌，然后他输了。”回想起受召者站在自己面前的场景，戈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瞧瞧，我都这么努力了，最后竟然让玛尔德雅摘了桃子，真是意难平唉。” 爱莉伊丝听着他炫耀般的无病呻吟，眉头蹙得越紧，“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确保他不会真正掀起末日？你是否有设下限定器？” “当然还是赌咯。老罗，你了解我的，我向来是个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的人。” “如果你是他，为了引发末日，你会做什么？”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消灭反抗力量，被他所蛊惑的那群凡人，已接近魔力的真相，一座魔力井便足以毁灭大陆。最关键的就是拔除巨龙，山民和精灵等三支重要的守护力量。 但他掌握这样的权力，最终只是杀了些受召者，那支凡人也算是灭族了，这真是…… “你真没出息。” “谢谢夸奖。”戈多抬头望了眼混沌的世界，又低头看看那道熟悉的身影，“罗老师，问题问完了，咱们能出发了吗？” 爱莉伊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没有印象中的嬉皮笑脸，仿佛一块顽石矗立在此，始终注视着他们。 “你听完我们的对话了吧？你知道自己被赋予的真正职责是什么了吗？你永远不可能达成目标，因为这是你的本体早已设定的结局。” 戈多震惊了，“不是，罗老师，你这是打算直接嘴炮说死对方吗？” 数根触须抽开他，爱莉伊丝继续道：“他塑造出了这样一个你，你所有的行为都在他的预想之中，当然也包括现在的局面，以及我的出现。” “很不爽，对吧？我也是。所以我决定告诉你……” 戈多有些慌了，“罗老师，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啊！” 魔力的嗡鸣震颤，凝聚成一个名字：“＆#” 那是他的本名，他的神名，他在寻找的根源。 重重幻影被神名所带来的威力打散，但仍有无数道影子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那道嗡鸣而去。 他终究，得到了自己的名字，知晓了戈多的含义。 戈多从未存在，那仅是一个既定的概念。就像他本身，只是为某个结局，而设计出来的一个环节，没有任何意义。 无数幻影再次汇聚成他的模样，原本傀儡般的脸上有了几分人的生气，“真是个糟糕的名字。”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个名字。毕竟你可是亲手把将它刻在过创世神柱上，并为此付出了半座神域的代价。” “我后来又把地盘抢回来了好吧！”听同事又在扒自己黑历史，戈多连忙辩驳。 他并没有她所说的记忆，但却能联想起那幅画面。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吧？” “是，远比你我认知中，还要广阔。” “如果你能战胜我，就吞噬我，带我去看一看吧。” 无序的世界，停止流动，扭曲的事物，逐渐真切。 “如果你失败，我将吞噬你们，冲破阻隔，前往外界。” 他伸出手，无数道幻影，自他身后扬起，此刻他仿佛化身一只羽鸟，将从黑白的影中挣脱而出。 “这么看失忆也挺好的，至少还有点审美。”爱莉伊丝摇头，似乎是在为此刻的美丽而惋惜。 她腰间的触须转瞬化为数支修长有力的附肢，在空中轻点，命运之线显露出真容，一张遍布世界的巨网，将猎物困在其中。 “你是虫族，我是人类，能不能尊重一下彼此的审美多样性啊？”戈多脚下的漆黑深海，忽然亮起光辉，那是无数散发着彩光的泡沫，它们倒映着整个世界，在倒影中交换着真实与虚幻。 “白鸟”自天空俯冲而下，“你说的对，他的审美，是够差的。”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差审美的威力！”戈多的身形化作泡沫消失，白鸟坠入一片炫彩汪洋中，他还未来得及散作虚影，便听到一声呼唤。 即便知道是幻影，他依然回头望去。 那凡人问他，“神啊，漫天发光的是什么呀？” 他嫌小孩吵闹，并不理会。 那凡人又来，“神明啊，为何我们能仰望群星，却永远无法触及？” 他不为所动，继续沉睡。 后来，他又听凡人说，她造了一座世界上最高的塔，却依旧没能触碰到天空的边界。 再后来，她不再向他提问，她要自己去寻找那个答案，她前来与这座聆听自己梦想的神像告别。 某一日，他被满城的丧钟声吵醒，听到凡人们在哀悼最伟大的炼金师。 于是，他仰头向群星望去，那里有什么？ “那只是一块虚假的幕布，用以掩盖这个世界的真相。” 白鸟收拢黑白虚影，转身看向泡沫中的戈多。 “他们永远无法触及到真实，天空的方向只有漫无边际的虚无。” 他希望，他们能看到真正的世界，即便是以错误的方式。 戈多叹了口气，“喂，老罗。我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很像个反派啊。”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紫色附肢骤然弹起，整张巨网随之颤动，幽紫色光芒转瞬吞噬所有事物。 “动手！” 第204章 愿魔法的光辉，永远照耀着世界 年末将近，除了山民的冬节外，黑夜女神的信徒，也将在一年中夜晚最长的一日前后，举办“长夜节”。 默尔林生活着许多血族，平时基本看不见，但到了这时节，晚上就能经常看到他们出来活动了。 西莉亚意外于血族居然也会过节这件事，被加西亚吐槽：“我们也是生灵，也拥有自我和感情。” “那作为血族的始祖，你是否有想过，让血族摆脱现状？” 一名抱着月莲的血族从她身旁匆匆而过，他的大半身躯已经不可挽回地傀儡化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喜悦。不出意外，他应该看不到明年的春天。 “你清楚我们真正的力量来源。”苍白精灵的身影自灯光下隐现，“血族若想摆脱现状，那么最好的结局就是灭族。这种违背造物规则的种族，本就不该诞生于世。” 说着，他嗤笑一声，“如果你们顺利，我或许能亲眼见证那一天。” 西莉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忙碌了一年，在难得的假期里，她不想再谈论工作。 今天她是出来采购的，她不信仰黑夜，但很乐于过冬节，尤其在山民聚居的月光岛，节日气氛更是浓厚，随处可见冬节的花环和旗帜。 即便是默尔林，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许多店铺都打出“冬夜促销”的招牌吸引购买，但她常去的那家依然没什么变化。 老板懒散地靠在柜台上，见到是她，笑道：“老样子？” “再加一升乌德嘉兽的血，晚上烤水果挞用。” 店主麻利地准备好她*要的货，脸上显出几分揶揄，“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精灵，今天没跟你一起来？” 西莉亚摇头道：“那位是我的老师。”这也是她不常与老师一同出行的原因，他的回头率太高了，偏偏不愿用混淆魔法掩盖。 店主露出“我懂”的暧昧笑容，“我年轻时候也跟我的精灵老师有过一段呢。” 这回轮到西莉亚八卦，“那你们后来怎么分了？” “唉，精灵的嫉妒心和独占欲都太强了。我还是更喜欢山民，包容，温柔又贤惠。”店主对她挤挤眼，“不过要是能坐拥那种美貌，为此放弃一片森林，也并非不可哦。” 前精灵加西亚评价道：【肤浅的人类，竟为此而放弃选择一位忠贞而美丽的精灵。】 【你们血族不肤浅？连选血奴都会挑好看的。】 “叮铃。”西莉亚点完货，正转身离开，门铃声随之响起，走进来一个消瘦的年轻男人。 擦肩而过时，巨龙般的嗅觉，让她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难以觉察的气息，近似拉特西斯。 “德拉老师？”她看着那个穿着大衣，双手插在兜里的男人，试探地喊道。 对方愣了一下，才转过身：“你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西莉亚？” “可我已经看到你了。”西莉亚打量着他的灰色短发，和灰蓝的眼睛，“不愧是德拉老师，伪装得真到位，这么近的距离，我都没能嗅到桑拉的气息，你研究出什么办法掩盖了？” “不，这是我原本的模样。”德拉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或许不只是说给她听的，“我要离开这儿了。” “哦？你打算去哪？”西莉亚很是意外，这个万年不挪窝的死宅血族竟然愿意离开默尔林？ “法尔斯大陆。” “那里最近很乱吧。”越是无序的地方，受魔力枯竭的影响就越大，乌洛比斯只是部分地区粮食欠收，法尔斯却早已开始闹饥荒了，由此引发的战争、瘟疫、混乱，更是层出不穷。 “是啊，搞不懂那群天真的傻子，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他垂下灰蓝的眼眸，“不过他们出了一笔很高的价格，买我随行，走完这趟我就能……” “不要说这种危险的话啊！”西莉亚连忙用噤声术将他的flag收了回去。 “抱歉。”见他满脸疑惑，她笑着解除了噤声术，将一枚大地护符递给他，“祝你一路顺风，德拉。” “谢谢。”德拉握着护符，眼中有了几分笑意，“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回礼，就送你一声祝福吧。” “愿你所望，皆得实现，西莉亚。” “还有，这个给你。”他递来一本笔记，“这里头记载了我的部分心得，包括你刚才问的。” “多谢。”西莉亚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挥手告别后，便推门离开。 黑发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夜色笼罩着这座城市，路灯投射出的光辉，照亮琉璃窗外，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德拉收回视线，对店主道：“要三升乌德嘉兽的血液。” 店主惊讶道：“居然这么大方，你真要离开默尔林，去法尔斯那鬼地方，德拉？” “是啊，看在我去送死的份上，今天的货能不能算便宜点？” “那不行，生意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但是……”店主又抱出数个装着古怪液体的水晶罐。 “可以送点赠品，你们队伍里的炼金师，肯定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要是没有炼金师的话，你还是趁早退出吧，那的确是去送死了。” 德拉没有推辞，也没有辩驳。他清楚前路等待的是什么样的危险，但他仍然决定接受那帮傻子的邀请，带他们前往法尔斯救援。 是为了钱吗？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愿意深想。 “谢谢。”他看着眼前数十年都毫无变化的女人，真诚地道了声谢。 “这不是给你的。”店主笑着摆摆手，“而是给你们这群天真的傻子的。愿魔法的光辉，永远照耀着世界。” ………… 西莉亚走在灯火通明的默尔林街头，用精神力大略探知一遍德拉的笔记，提取出了其中的精髓。 德拉的确是一位伪装大师，但受限于天赋，无法在魔法上发挥更多，这或许是拉特西斯当年收他做龙仆的原因之一。只可惜，至今他仍不愿在魔法上继续深入。 她将目光转向“罪魁祸首”：苍白精灵虚幻的身影，在光与影中交错，那张脸也被阴影的线条混乱，令人无法分辨神情。 “感觉他变了很多，不只是模样，人也比当初坦率了许多？” “我的主人，如果您想与我交流，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会认真倾听您所有的想法，包括训斥。” 西莉亚指出：“我没有资格训斥你，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是你后悔了，在苛责自己。” “您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而犀利。”说完不走心的恭维话后，加西亚便陷入沉默。 “我只是很高兴看到，德拉似乎找到了他的方向。”现在他恢复了原貌，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放下这个名字，奔向真正的自由。 “您认为，我能找到属于我的方向吗？” “我不知道，那要问你自己。” 西莉亚仰起头，望着夜空划过的一道星光，心头升起隐约的预感——他们已然归来。 “你将会踏上一条可能通往死亡的道路。做好准备了吗，加西亚？” “我已恭候多时。” ………… 纳希一行人顺利归来，西莉亚看着气息已然不同的“生命之流”，明白了他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用意。 显然，戈多将那部分碎片转化为生命之流的神力，现在的他，气息稳定而强大，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真看不出来啊，戈多居然是那么乐于助人的神吗？西莉亚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没有深究，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你，依旧不能为我分离大地之茧？” “神力和权能是两回事，但我或许可以一试，也许可能成功。”生命之流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讥笑，“但我想，他们两个绝不会答应。” “看来，这精灵之森，是非去不可了。” 如她所料，西莉亚反复翻看早已拟定的人员名单，最终抬起头，“以七神教会的名义，向精灵王致信，神明的受召者来访，需要精灵一族协助抵抗末日。” “另外，散布出消息，我们拥有能令原初之卵重新开启的方法。” 斯诺猛地起身，“真的假的？” “你真信啊？骗他们开门而已。”西莉亚合上名单，“恐怕只有神明亲临，才有可能挽回那座巢穴。” 莫勒摩挲着掌心的符文，“若是深陷在绝望之中的人，当了真呢？” “那就祈祷我们背后的两位神明，有一战之力吧。”西莉亚摊手，“希望他们还有没拿出来的致胜底牌。” 支着下巴思考的“诺亚”突然转过头，“就算你不信任我的实力，也要相信魔法之主的力量啊！” “论起底牌，召唤你的某神，似乎藏了更多。”原本靠在桌上打瞌睡的“纳希”，也坐直了身，面上浮现出眼睛状的符文。 “我希望，到时候打起来，你们两个不会像现在这样相互推诿。”对于自己上线不靠谱这件事，西莉亚已经习惯了，没想到魔法女神也是如此，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大地之母如何？ 爱莉伊丝笑容愉悦，“哦？听到了吗，老王？你该更努力些，不然眷属就要被玛尔德雅抢走了。” 戈多连连摇头，“我劝你还是别抱期待，那个恐怖的巨人，可不像传说中充满母性光辉，都是那群幻兽的滤镜。” 西莉亚面无表情：“你们俩真要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在窥探我的思想上吗？” “真无趣，那我们来聊点你感兴趣的话题吧。”爱莉伊丝手指轻叩，圆桌上方映射出一座苍白的模型。 它像是由无数耸立的岩柱构成，无数脉络游走在岩柱上，像是缠绕的血管，因那灰白的颜色，显出几分将死之态。 “这是……” “根据推衍得出，精灵母巢的现状。看起来真丑陋，是吧？” 生命之流低声辩驳，“它曾经并不是如此模样。” “我当然见过她真正的模样，美丽强大，富有生机，但她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具残破扭曲的尸骸。”爱莉伊丝注视着模型，露出惆怅之色，“即便把剩下的养料都投进去，它也无法再诞生任何生命。” 她的目光转向西莉亚，“但有个方法，或许能让它开启。” “大地之力可以唤醒它的生机？”西莉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爱莉伊丝没有否认，“更准确说，是玛尔德雅的力量，你已经学会使用它了，不是吗？” 西莉亚继续追问，“那座巢穴会因此诞生新的生命吗？” “当然不能，本质上这就是诈骗，给予外部刺激，制造出它会活过来的假象，但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戈多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就像你说的，这是一场骗局，但戏总要做全套嘛！我们只是说能开启巢穴，并没说能复活它啊！” “看来你们很确定守护者就在其中。” “他无处可去，那是他唯一的家。”戈多扫视过在场的三名原初精灵，“旧时代的守护者，要如何登上新时代的船呢？” 第205章 你们一个个的，问题真多啊 半月后，精灵的回信到来，措辞一如信纸上的文字，古典、秀丽、优雅。 抛开信中没有意义的场面话后，其内容大致可翻译为：我们精灵也不容易，魔力枯潮期对本土的影响也很大，但仍然愿意看在先祖的面子上帮忙。 或许是出于对神明受召者的尊重，精灵特意派遣了一支使团前来，领队的是一位金发的精灵女性，她是温丝黛尔的旧识，两人相见便拥抱在一起。 莫勒的目光从她腿上一扫而过，眉头微微蹙起。 精灵笑着对他张开双臂，“需要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米力波勒？或者我该称呼您，莫勒阁下？” “您可以随意称呼我，继续使用那个神棍也没关系。但以我孱弱的身姿，恐怕无力承受您的拥抱，请见谅。”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却未达到他的眼底。 “你的刻薄真是不减当年。”女精灵这才将目光投向西莉亚，她第一眼就从人群找到了他们的中心，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之间，追寻黑发女人的身影或目光，但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精灵使团身上。 她在观察？评估？亦或是…… 她并不能从那张沉静的脸上得出答案，走上前行礼道：“向您致敬，受召者阁下。” 对方回礼，“很高兴到您，我是戈多的受召者，西莉亚。” 与猜想一致，女精灵的心头生出宿命般的无力感，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热诚，“我是炽日骑士团的蕾娜塔，是这次出使团的队长，负责引领你们前往精灵之森。” 西莉亚微笑点头，打算说点场面话，却听女精灵语出惊人道： “但在此之前，作为一名圣骑士，我不得不告诫你们，请不要前往我们的家乡，这将有可能是一去无回之路。” 使团中的部分精灵，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像是终于听到了落下的审判，连紧绷的面容都为之一松。 “尤其是你们。”她的视线略过莫勒和他身后的埃曼，“既然已经成功逃脱，为何还要回去送死呢？那片森林在吃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挑食。” 莫勒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清楚这正是任命她的理由：精灵王揭开这段伤疤，作为“善意”的劝告，以警示他们这些流亡者。 他反问道：“那么你呢，蕾娜塔，你为何要唤回海伦，让你的女儿，与你一同为那片森林陪葬？” “我这条腿是怎么丢的，我比谁都清楚。”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那里只是由炼金术塑造的假肢，精灵最强大的祝福术也无法修复这残缺，“但无论等待我们的是什么，精灵都没有退路。” “我们同样如此。”西莉亚抬头，直视女精灵明亮如日光的双眸，“这个世界没有退路，圣骑士蕾娜塔。” “既然如此，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引路者，带领所有人……”蕾娜塔环视着在场的人，“走向一条未知的绝路。” ………… 相比于冒险者的梦想终点——妖精们的乐园，精灵之森并不能算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 外族可以从无数精灵撰写的传记中，了解到那片土地的隽永之美：朝阳初升的迷雾森林，日落黄昏的暮落峡谷，星月交辉的沉诗湖畔…… 精灵们在那片土地出生、成长、分化，他们耕种、创作、狩猎、歌唱。在许多诗人的想象中，那是一片远离凡尘的乐土，而精灵，也成为文学中寓意美好的象征。 然而事实真正如此吗？无人知晓。精灵的传送阵从未对外族开启，极少有人得以窥得那里的真容，更不必说普通冒险者。 对此，几位原初精灵认为：对大多数一无所知者来说，那里的确是乐土。 其中以斯诺最为刻薄，“没脑子的人在哪活得都很幸福，有点脑子的人，就得费劲脑筋想想该怎么跑路了。” 作为七神教会的中流砥柱，斯诺自然也参与了这次行动，他似乎掌握着精灵隐匿各地的传送阵，当他们进入空旷萧条的卡萨城后，更是清楚报出了各个传送阵的位置。 “不是那处吗？真遗憾。”见蕾娜塔又略过一个，斯诺感慨。 连莫勒都对此表示意外，“如果不是相处多年，我会认为你私下为精灵效力。” 斯诺扬眉，“哇哦，真是耳熟，我每年都要在永恒山脉里听到几次相似的质疑。” 莫勒微笑，“看来高山之下也并非乐土。” “无论多好的地方都有蠢货。不过，有时候我觉得那些蠢货也挺可爱的……”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斯诺忽然停下，驻足于一家门窗紧闭的杂货铺前。 冰霜覆于黑铁大门上，顷刻间便将其冻裂，斯诺一脚踹开门，涌现的冰墙挡下对方的攻势。 “停手！是我们！”领队的蕾娜塔立刻高声喝止。 “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往往比蠢货更可怕，不是吗？”斯诺欣赏着冰墙上迸溅的魔法光辉，嘴角微微弯起。 好强的攻击性。西莉亚留意了眼老师，却见他也在欣赏着那些精灵的狼狈，感知到她的视线，对她笑着眨眨眼。 蕾娜塔清理完混乱的现场，驻守在传送阵的精灵们，也算得上是精锐，但对上一位，不，两位大法师的手段，就不太够看了。 这两个家伙真是……她感到一阵头疼，不由看向埃曼，希望这孩子未来不要长歪了。 但是未来……过往的记忆与梦境从她的脑中不断闪过，精灵真的拥有未来吗？ 拉特西斯和莫勒检查了一番传送阵，“指向正确。”“运转稳定。” 西莉亚与蕾娜塔并肩走入传送阵，她的身后，莫勒伸手牵住了她。 她回过头，传送阵的光辉亮起，直至此刻，他的脸上才流露出些许的迷茫和踌躇。 西莉亚笑着反握住他的手，下一刻，他们的身影消逝于光中。 在熟悉的轻微眩晕感后，她迅速站稳身形，观察周围地形：她正置身于圆形的镂空高台上，前方是一片辽阔的原野，山脉的阴影起伏于云雾之间，灿烂的日光自天幕倾泻，照耀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指尖传来痒意，她抬头，莫勒正沉默着眺望那片原野。 随行人员逐一现身，在看到那片金色原野时，都短暂陷入了沉默。 传说中的光明庇佑之地——日之森，据说在晴日时，从高处俯瞰，它将浸没于辉煌的明光之中，象征着日神的力量永远庇护这片土地。 而如今，他们站在这里，见证传说之地。 忽然，一阵清脆声响传来，仿佛铃声敲击。他们转过身，只见后方缓缓上升的旋梯上，站着数位全副武装的精灵。在他们的簇拥下，为首那名精灵显得越发瘦弱，而他漆黑的长发，也在一众金发中极为醒目。 蕾娜塔带领使团行礼，“王，不负您所托。” “辛苦了，蕾娜塔。”精灵王将目光投向西莉亚，“向您致敬，七神的使者，我族将竭尽全力相助。” 西莉亚回礼，“不胜感激。” 精灵王凝望着她的双瞳，“阁下，您比过去更强大了。” 西莉亚客套道：“谢谢，您也是如此。” 眼前的精灵很完美，从外表到灵魂，似乎都无懈可击。但直觉中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隐约觉得，这并非是他真正的样貌，又或者说，真正的躯壳。 “事关重大，还要劳烦各位，与我移步月湖。” 月之湖是精灵们的文化中心，赋予无数精灵灵感的“沉诗湖畔”就坐落在此。而他们前往的则是此地最磅礴壮丽的一座建筑，它汇聚着历代精灵建筑师们的心血，是精灵文化的象征。 歌尔兰斯德，在精灵语中，意为永恒的寂静。 只是遥望着它，似乎就能感受到精灵厚重的历史，在漫长岁月中的变迁后，最终融合成如今的模样。 西莉亚乘着旋转阶梯向上，扶手上金属雕刻的花苞，栩栩如生。 搭在花朵间的手臂上，有鳞片符文若隐若现，那是诺亚赠予她的“埃默斯德恩”，由他成年褪下的龙骨打造。 不知是因过去经历启发，又或是受到戈多力量影响，诺亚成年后觉醒的力量，是“洞察”。他能勘破幻象，也能识破弱点，被西莉亚戏称为“直死之龙眼”。 现在，这份洞察之力派上了用场。西莉亚放下手臂，看向前方的精灵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传送阵？还是卡萨城？” 黑发精灵停下，他们周围的人群，如幻影般消逝于弦月般的阶梯间。 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您很强大，但这种强大，并不足以抵挡末日。” 西莉亚的掌心吞吐着一团湛蓝光芒，“所以，你想考考我？还是，别有目的？” “凡人并没有考验您的资格。”精灵王注视着她手中的光辉，平静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仅是想借此机会，想向您寻求某个答案。” “请说。”你们一个个的，问题真多啊。 “如果您的决定，将导致族群覆灭，您的挚爱与亲友，都将葬身于此，您依然会做出这个决定吗？” “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想知道您的答案。” “当然，路就在这里，终点就在前方。”湛蓝光芒骤然大亮，一时竟胜过头顶日光，无数生命在光芒中萌发、生长、扩张。 “前有荆棘，斩断便是。” 清脆的铃声再度响起，西莉亚抬起头，看着旋转阶梯上，被精灵们簇拥的王，正向他们缓步走来。 她回望远方，那片金色原野，已被盎然的绿意所覆盖。 第206章 我们在跟这样的东西对话 西莉亚望着为首黑发紫瞳的精灵，微微颔首，“又见面了，精灵之王。” 她如此傲慢的态度，自然引起精灵护卫的不满。但他们的王已率先行礼，他们只能强压下怒意，俯首行礼。 他的视线转向远方被绿意笼罩的原野，“您比我想象中更强大，受召者阁下。”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足以抵挡末日，不是吗？”她收拢五指，感受到深埋于原野下的地脉似乎已陷入沉睡。 “我想，这便是您与我会晤的缘由。” “是啊，希望你我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诺亚投来目光，“刚才你去了哪？” “我们即将去的地方。”西莉亚做了个请的手势，“麻烦您带路。” 她没有追究刚才的“意外”，既然身在精灵领地，对方已占据主场优势，他们能做的应对，无非是见招拆招罢了。 传送阵光辉熄灭，一行人乘上旋转阶梯，遥望着沉静的月湖，逐渐攀升至精灵文化的至高点——歌尔兰斯德。 “我小时候在那上过课，常把教诗歌的老师气个半死。那时候，精灵还没有分为三族，大多数精灵都能使用先祖的力量。” 斯诺靠着扶手，忽然指向某处建筑，它形如一簇盛放的火，即便是炽烈的日光，也未能夺走它的光彩。 “火种之树。”莫勒认出精灵们的启蒙地，“你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吗？” “我是年纪大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阶梯停止转动，斯诺抬头仰望着高处十二座矗立的雕像，不由回想起，上一次戴着枷锁从这里走过的场景。 他们审判他的“罪孽”，而为不负他们的期待，他亲手“重现”他们加之的罪。 时间如漫长的河，分割过去与当下。可笑的是，再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时，他内心竟然感到平静。过去那些在每个日夜里，反复折磨他的恨意、怨憎，似乎都随着时间淡去了。 这算是好事吗？他应该放下过去，继续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他的内心早有答案。因此，他来到这里，寻求数千年前未曾得到的解答。 踏过宝石与银粉铺垫的台阶，沿着半月型的金属回廊继续向前，途径一处开满月莲和缇西福的空中花园，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西莉亚看向头顶，不知何时，天色昏暗下来，一轮满月悬于沉沉夜色中。黯淡群星之下，厚重的黑木大门无声洞开，前方亮起憧憧火光。 “月夜之庭。”莫勒望着那扇漆黑大门，不由面露怀念，“真是荣幸，没想到还有能再踏入这里的一天。” 斯诺问道：“你上次为什么来这？被审判？” “无人拥有审判我的资格。”莫勒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我只是前来此地，向议会提出一点个人的看法。” “哦我想起来了！”斯诺恍然，“在幽暗侵袭之后，你把这里给烧了，对吧？” 埃曼看向西莉亚，“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关在纯洁之地了吧？”还不是前辈们把路给走死了。 西莉亚摊手，“你们原初精灵里，难道就没有老实人吗？” 斯诺脸上笑容退去，“平庸曾是我最好的盾牌，可惜的是，我最终还是失去了它。” 他们迈入灯火之中，仰头望去，那是一盏盏漂浮的水晶灯，仿佛夜幕间闪烁的群星，点缀着幽深的穹顶，照亮了这间宛如艺术品的大厅。大多家具都以金属架构为主，宝石雕刻为辅，造型多样的同时，也保持着统一的精灵风格，华美而典雅，繁复却不显奢靡，更突显几分自然的纯粹感。 会议厅中有数十位精灵，同时起身行礼。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像这里的家具，美丽而优雅，是符合精灵审美的陈设。 一直沉默的精灵王终于开口，“还请入座，各位。” 省去无意义的寒暄和废话，西莉亚落座后便单刀直入，“我的来意在信中已经说明，我希望您和精灵一族，能给予我们帮助，解决目前的魔力枯竭危机。” “不知您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我需要你们开放原初之卵。” 她的回答，惊起满场哗然。有精灵立刻发起质疑，“还请您解释，我们伟大的母巢，如何与末日有关？” 西莉亚低头看着手臂，这次，那里没有浮现鳞片。 “各位请看。”她站起身，掌心显现魔法投影，交错的线条构建出数张图表。 “这是近数十年来，精灵领地的魔力峰值变化。我想，你们对此也应该有所了解，因此才会召回精灵，封闭森林。” “毫无疑问，魔力枯竭期也影响到了你们。尽管目前这里的魔力浓度依然适宜，但随着魔力不断衰竭流失，你们还能维系如今的生活吗？更不必说，这样的生活，本就是建立在牺牲之上。” 西莉亚抛出震惊四座的结论，“你们现有的生活，都是建立在对母巢的牺牲之上，如果继续放任，它将永远不可能再开启。” 这些听起来有道理，甚至看似有数据支撑的话，当然都是骗人的。毕竟默尔林的法师们最擅长的事就是造假，她的老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或许是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在场的精灵一时陷入沉默。事实上，即便与会的大多是精灵一族的高层，他们对原初之卵的了解也并不多，那座已经长达两百年未曾开启的巢穴，对许多精灵而言，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他们一生都未曾接近过它。 于是，有精灵将目光移向他们的王——一位真正的原初精灵。 但精灵王，自有他的发言人，一名头戴金色叶冠，身披浅绿薄纱的精灵男性站起身，行礼后开口。 “以您之见，我们一族正在汲取原初之茧的力量，以补充这片土地的魔力空缺？” 西莉亚追加道：“是。我猜这一行为由来已久，也是原初之茧再无新生诞生的原因。” “但这只是您的猜测。”发言人精灵目光锐利，“您的真正目的，是想借用原初之茧的力量？” “你们误解了，我不是来跟你们抢资源的，我对那座巢穴没兴趣。”她收回投影，视线略过众多精灵，最终落在那个格外瘦削的身影上。 然后再度抛出足以颠覆精灵世界观的真相，“我的目标，是你们的创造者，两位神明留下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却不知从何时起，便长眠于原初之茧中，再无曾苏醒。” “我真正想做的，是唤醒祂。” 会议厅又一次陷入沉默，这已涉及神明的领域，这位受召者甚至得到了神明遗物的认可，无人有资格在这点上提出质疑。 “恕我愚见，受召者阁下。”空灵如笛声的嗓音打破了寂静，“您如何能确定，您想要唤醒的，将是神明之伟力，还是灾厄呢？” 精灵王的这番话，比西莉亚所说更有冲击力。若不是他积威已久，声望颇盛，恐怕当场便会有人出声质疑。 “很简单。”西莉亚笑着打了一声响指，“如果祂并非我们期待的那位，解决掉就是。” 伴随这声响指，一道耀眼的光，仿佛新生的炽日，自她的掌心升起，转瞬间笼罩整座大厅。 所有精灵都感受到那种源自先祖的呼唤，流淌于血脉中的力量，仿佛沸腾般，灼烧着他们。 待光芒退去后，许多精灵还沉浸其中，满脸迷茫。 精灵王默然起身，“您已证明您的力量，愿您能得偿所愿，受召者阁下。” ………… 会议后，西莉亚一行人下榻于月之湖的梦湾。关于是否开启原初之茧一事，精灵内部还需要讨论，他们则在这里等消息。 她站在窗前，眺望沉于月色中的湖光夜景，经过精灵设计师们多年雕琢的美景，依旧灵动自然，想必在其中投入过许多心血。 窗边的藤蔓垂落在她的指尖，带来远方的消息。 大地之力早已扎根于此，每一片草叶，每一株花藤，都是她的耳目。 但她没能探听到任何关于精灵议会的内容，本地精灵的嘴都那么严吗？ 门外传来敲击声，“请进。” 高大身影来到她身侧，“他至今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巧了，他也没有。”西莉亚知道他指的是谁，低头看向胸腔，大地之茧仍在跳动，生命之流却像陷入沉睡。 “我猜纳希那边也是。”她合上窗，大地之力蔓延开来，一片“微小神域”就此成型。 她看向手臂，“你的洞察之力，有帮你发现点什么吗？” “精灵王很异常。” “是人都能看出来，你觉得是哪方面的异常？” 诺亚思忖片刻，“他不像一个生命，而像一具空壳，但他却拥有灵魂。” “像是寄生？” “不，这具身体就是他本人的，我很确定。”诺亚却否认这一猜测，“这是我最疑惑的地方。” “空洞的亡者。”西莉亚找到了准确的形容，“我们在跟这样的东西对话。” 因此，她试探了精灵王，见他对神力毫无反应，才肯定心中的猜测。 “对，就是这种感觉。”诺亚点头，“你认为，他跟守护者会是什么关系？” “不好说啊。理智告诉我，他大概率是守护者的傀儡，但直觉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西莉亚想起上次他们见面时，他所提出的要求，以及在接触到生命之流后，他所流露的遗憾与释然。那究竟是他的情绪？还是源于操纵他的人？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守护者为什么会消失？如果戈多的推衍正确，他明明拥有可怕的实力，别说凡人，神明碎片都不是对手。难道这里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 “或许真相就藏在他们隐瞒的那些故事中。”诺亚黄金般的瞳孔中，似有火光跳跃。 “你还记得吗？生命之流曾说过，这是一场赌局，诸神坐在赌桌上，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筹码。” “这场赌局似乎还未曾结束。真正的赢家，也许还并未决出。”熟悉的清朗嗓音，如拂过湖面的微风，沿着窗缝，落入这间临湖小屋。 “老师，你有带来什么消息吗？”西莉亚没揭穿他刚才在屋外偷听的经历。 “很遗憾，并没有。”银发精灵的身影逐渐显现，“但不知我是否荣幸，能邀请你们，与我一同游览我的故乡？” 第207章 献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莫勒仿佛一位尽责的导游，带着他们这些旅客，游览各处风光。 他们这一行人种族各异，服饰多样，行走在精灵的领地里，显得十分扎眼，路上常有精灵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埃曼生怕不够热闹般，赶制了一把七神教会纹饰的旗帜，作为“莫勒导游”的领队工具。 在前往下一个景点——伊芙琳圣殿的路上，西莉亚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两位精灵。 更准确来说，是对方在等待他们*。 “许久未见，灼日者阁下。”莫勒微笑着，目光从金发的英丽女精灵，转向绿发的柔美男精灵，“以及，逐星者阁下。” “很荣幸见到你们，操纵者阁下。”女精灵的视线略过他和斯诺，最终落于埃曼身上，“欢迎回家，埃尔曼德。” “索菲娅婶婶，瑟弗林叔叔。”埃曼上前拥抱了两位精灵，“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无聊透顶，整日就是听同族发表对末日危机的可笑想法。”索菲娅扫视一遍人群，“这么多大人物汇聚在此，你们七神教会这次，是有所把握？还是孤注一掷？” “有话就直说吧，小家伙。”斯诺扫她一眼。 “我的话很明确，如果你年纪大了没听见，可以让你身旁人为你重复一遍，塞洛里克阁下。”索菲娅看着那张与记录中别无二致的年轻脸庞，千年光阴流过，她的祖先早已消逝，他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斯诺银蓝的瞳微微眯起，“哦，这可真叫我意外，居然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我是伊西多尔的后人。”见他面色微变，索菲娅回道，“真意外，您居然还记得他吗？” 怎么可能忘记呢？他曾经的友人、家人、仇人…… “所以，你是来给你的曾曾祖父讨要说法？” “不，我从未见过他。我并未继承祖辈的优柔寡断和多愁善感，对那个困扰了你们一生的预言，也没有兴趣。” 斯诺指出，“但你仍然记得那个预言。” “当然，谁会忘记最伟大的王，在临死做出的预言？”索菲娅看向西莉亚，“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被困于故乡，除去不能离开外，一切似乎与从前没什么变化。但即便是再蠢的精灵都能意识到，有什么正在发生，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我们甚至不清楚它的真容，各种猜测甚嚣尘上，许多人沉浸在末日的猜想中，惶惶不可终日。” 西莉亚安静等待着她说出目的。 “您声称，您是为解决末日而来，受召者阁下。”索菲娅金色瞳孔骤然收缩，“但你们真正想要的，是先祖沉眠于此的力量，对吗？” “那力量，将引领我们走向何方？” 听到这番尖锐又直白的话，西莉亚有些意外，“抱歉，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复。” “无论你是听从谁的指令前来，又或是想要验证某种猜想，你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并非我吝于告诉你真相。只因我也不清楚，这一切将会如何谢幕？命运将要带领我们驶向何方？” 无论结局如何，这个世界都将迎来巨变，文明将要毁灭，亦或是新生？也许只有那几个神知道了。 在这场神明的赌局中，他们倾尽全力，或许也仅仅是阻止这艘船驶向最坏的方向。 索菲娅凝视着面前黑发蓝眸的女人，与会议厅中的倨傲不同，此时的她诚恳而坦然。她隐约还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山民少女的影子。 十几年的时间，对于长寿的精灵而言，只是眨眼之间。 却足够令一位中阶法师，成长为神明的使者，走入“月夜之庭”，掀起一场将会改变精灵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风暴。 短暂的沉默后，索菲娅侧身为他们让开道路，直到人群远去，她才低声道：“萨拉，愿你执掌命运的舵。” 始终沉默的瑟弗林终于开口，“那些不过是荒诞而毫无根据的猜想，你不必放在心上。” “对曾经的我来说，确实如此。”她看着相伴了百年的爱人，缓缓摇头，“但如今，共鸣在影响着我们。” “共鸣”，这种高发于女性精灵的特殊精神影响，曾一度被视为月神赐福的标志。随着更多精灵因此陷入迷障而自戕，才逐渐被认可为一种精神疾病。 想要治疗这种疾病，唯有远离精灵的故乡。 而如今，精灵们重聚于故**鸣的回响更为强烈。即便服用药物压制，她仍在多次不经意间，沉入遥远时代的记忆。又在醒来后，陷入莫名的怅然、悔恨、怨憎…… 索菲娅痛恨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同时却可悲地发现，她本能沉迷着那些幻梦。即便清醒后完全记不起内容，却无法忘记那种源自血脉的渴望。 因此，她来到这里，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瑟弗林沉默拥抱着伴侣，倾听她在耳畔的低语。 “一名骑士，绝不会死于自己剑下。如果有一天，我彻底迷失于共鸣中，就用你的箭矢，钉穿我的心脏。” ………… 伊芙琳圣殿，传说中光明之神的使者，伊芙丽特曾经的栖息之所。 这座巍峨壮丽的神殿，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早已很难辨别出哪部分是远古时代的遗留。但毫无疑问，历代设计师都贯彻了这个名字的理念，将它打造成一座光与火的圣殿，令人心生敬畏和向往。 西莉亚仰望着恢宏明亮的建筑，心脏处隐约传来细微的触动，又转瞬平息。 【有什么想说的吗？】 生命之流没有回应。 圣殿周围流淌着金红色光河，手举旗帜的莫勒走在前方，仿佛身影将没入光中。 西莉亚好奇道：“这里对外族人开放吗？” “哦，我差点忘了。”莫勒像是刚想起来，转身将手中旗帜塞给埃曼，“通常，圣殿并不对外族人开放，即便是最高级别的使团。” “但若有一位原初精灵带领，就不同了。” “我吗？”埃曼指着自己，视线在另外两位原初精灵身上打转。看着面带微笑的两人，他只得无奈笑道，“好吧，接下来，就由原初精灵埃尔曼德，为各位引路。” 光辉如河水漫向他们，顷刻间便将众人吞没。那光没有温度，更无实感，置身其中时，仿佛将要融化进不见尽头的光之海中。 这一刻的感知漫长而短暂，当西莉亚摆脱后，便感到指尖一紧。扭过头，不知何时，银发的精灵已握紧她的手。 以莫勒的性格，此行自然不是单纯的旅游。路线看似漫无目的，但若能将地点在地图上展开，测算各处的位置和魔力后，就会发现这是一处符合魔法逻辑的法阵，遵循着魔力的流向而运行，而它的核心便是伊芙琳圣殿。 大地之茧的力量已掌握这片区域，西莉亚很快便觉察到这点，眼中多出几分探究。 与她的目光相碰，莫勒粲然一笑，“欢迎来到光与火的至高殿。” “我们能在这里看到什么，老师？” “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将我多年前的发现，分享给你们。”他的五指拂过光洁石壁，在魔力的催动下，石壁隐隐散发出暗红的色光，“但也许，只是一场徒劳。蛛网中的猎物，即便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又能如何呢？” 西莉亚伸手触碰石壁，感受着掌下的温度逐步攀升，似一块冰冷的石头正化为滚烫的烙铁。 随后，耀眼的金红光芒席卷而来。周遭所有事物，都像被炽热的火光点燃，恐怖的灼烧感扑面而来，犹如置身炼狱之中。 “啪。”伴随着响指声，圣殿中的精灵们，仿佛幻影消失于火光中。 “但你仍然决定走进这张蛛网。”冰霜如期而至，纷扬的雪花压下烈火，斯诺的双眸也覆上一层银色霜雪，“像自投罗网的猎物，看起来真蠢。” 莫勒耸肩，“我并不讨厌等待的过程，但遗憾的是，现在的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用于等待。” 在精灵古老的传说中，光明之神的仆从，火灵伊芙琳，将火焰、欢乐、文明一并带往人间。祂象征着幸福与快乐，同时也执掌着善恶的赏罚。 作为日神的左臂右膀，阿罗拉尔被封存于炽日之心中，那么伊芙丽特，又去了哪呢？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这座以伊芙琳神殿为核心的魔法阵，其真正的功能和指向，应当是抽取和转化。 烈火与霜雪的交织中，莫勒抬头望向穹顶那尊灵动的雕像，它仿佛随时都能从火焰中跃步而出。 但直至火焰熄灭，风雪平息，它依旧毫无反应，如一具真正的死物。 “根据测算。”拉特西斯的紫眸中亮起无数符文，“你目前灌输的魔力，并不足以逆转这座法阵。” 莫勒笑着敲击石壁，“想要逆转它，我们至少需要三座永恒魔力井。” “在我生平所见魔法阵中，它堪称牢不可摧。”拉特西斯眸光闪动，“还是说，你有别的方法来撬动它？” “身为古老的文明，你应当听说过献祭。”莫勒松开与西莉亚交握的手，穿过人群，石柱，雕塑，来到日常洗礼祷告的水池旁。 日光般清澈明亮的池水，倒映出精灵的脸庞，以及那双金银色异瞳。 而后，他挖出这对眼瞳抛入池水中。就像两百年前，金色血液自空洞的眼眶中涌出，肌肤裂开无数缝隙，好似展开的鳞片，血痕沿着缝隙滑落，在身下凝聚成一条金色血带，缓缓汇入池水。 池水如沸腾般翻滚，血与水的交融中，金色光辉大盛，灼热火焰再度涌来，却止步于辉煌的光。 莫勒于光中昂首，即便失去视觉，他仍找到了那座雕像所在。 魔力的勾勒中，它正逐渐展开羽翼，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穹顶俯冲而下，再次为人间带去欢乐与火种。 但这一切，都随着一道身影的出现戛然而止。 池水瞬息平静。光辉逐渐散去。雕像重归沉寂。 瘦削的人影背对光而来，一双冰冷的手触及他的眼睛，“孩子，献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208章 我最烦谜语人 精灵王的到来打断了这场“献祭”。 他伸出手，掌心托举着两枚眼珠，它们彼此环绕着悬升，好似两颗纠缠的恒星，散发出恒定的光辉。 光辉落入他的双瞳，映照出那张精美而空洞的脸，如同一望无际的荒原，无法从中找到情绪的痕迹。 “各位客人，欢迎来到伊芙琳圣殿，希望这里如你们期待中，神圣隽永。” 西莉亚望着他没有神采的眼睛，“真可惜，您似乎打断了我们见证神圣之刻的机会。” “即便您献出一切，也未必能得见的机会？” “都没有尝试开启，又怎能知道，门后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她想从那张脸上分辨出些什么，就像曾在格伦米大陆的初次接触，他所流露的转瞬即逝的情绪。 但如今的他，像是将自己掏空，唯独留下一具无坚不摧的躯壳，平静接受她的审视。 她一无所获。 “既然如此，就请您亲自去见证。”精灵王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议会已通过决议，同意你们开启母巢的申请。” “哦？这么快？”西莉亚收回目光，“你们精灵的效率还真是远超我的预料。” 他掌心的两枚眼珠消失，“您的豁达和乐观，同样令人意外，受召者阁下。” 莫勒抬起头，轮转的日月再次回到他的眼中，金色血液沿着眼角滑落，犹如未干的泪痕。 他有许多疑问，但一句也没出口。他很清楚，他不会从他们的王那里得到任何答案，就像数万年来，原初精灵背负着那道可笑的预言，却从未得到结果。 “你们所追寻的那个答案，即是你们诞生的意义。”精灵王的视线略过三位原初精灵，最终落于自己苍白的掌心，“你们在追逐一场永恒的伤痛。” “少在这故弄玄虚，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斯诺忍不住高声怒喝，“告诉我啊！这幕悲剧究竟是什么！” 面对他的怒吼，精灵王态度依然淡漠，“是与不是，你们都会从中得到解答。” 火与光渐熄渐黯，圣殿随之陷入昏沉的夜色中，直至银雾般的月光洒入，照亮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庞。 “如果，您真能开启它的话。大地的意志。”夜色的紫眸注视着她，更准确说，是她的那双眼睛。 “我最烦谜语人。” “啪！”伴随她的响指，耀眼日光重新夺回它的领地，“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对，开启原初之卵，具体细则是什么？要进一步商议吗？” 精灵王转身引路，“请随我来。” 临行前，莫勒再度回望那尊神像，夺目光辉之下，它也被镀上一层金芒，唯有两双眼睛始终沉于昏暗中。 ………… 最终，经过一番协商，双方划定了彼此行动的界限：除了破坏性行为，精灵不会干涉他们如何开启原初之卵。倘若那处巢穴开启，他们则必须在精灵陪同下才能进入，且限制人数为五人。 再转了三座传送阵，换了两架载具后，他们乘上一只造型优雅独特的蝶型飞艇。 西莉亚低头看向计时器，距离他们来到精灵领地，已过去五天，他们仅在路上就花费了两天。 巨龙符文蛰伏在她的臂间，就像那两位一直没露面的神明。他们或许是不想打草惊蛇，又或者是另有目的。 但眼下情况经不得犹豫，精灵族堪称“大度”地满足了他们的大多数要求。无论成功与否，现在都不是思考退路的时候。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焦灼，拉特西斯拍拍她的手，“别担心，路程虽长，但总有尽头。” “我知道，桑拉，但我总觉得……”她眺望着窗外的夜景，无数思绪从脑中划过，却没发现想要的那一缕，“我忽略了什么？” 这种感觉，自来到精灵之森后，始终盘桓不去。而在前往原初之卵的一路上，感觉便越发强烈。 她知道这是直觉在预警，但她抓不住那缕思绪，便在不断寻找中陷入焦虑。 她究竟忽视了什么？ 听完她的话，拉特西斯若有所思，“我们的确遗忘了什么，真是可怕，这种影响似乎已覆盖所有人。” 七神教会此次随行的，无一不是各领域的顶尖人物，而他们的领队，更是一位身具神力的受召者。但即便如此，还是中招了。 最可怕在于，他们并不清楚遗忘的是什么，又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西莉亚望着朦胧天光，舷窗反射出她的面容，映出一双湛蓝的眼，隐约散发着辉光。 蓝色眼睛？ 她好像就要抓住那缕思绪了。 但随着一轮朝日从天边跃出，灿烂明光挥洒而下，思绪就像从手心流过的水，即便攥紧掌心，依旧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西莉亚气得锤了下窗，没用力，但机体还是发出了无法承受的哀鸣。好在几位法师出手及时，没酿成坠机事故。 面对众人投来的关切目光，她只是摇了摇头，再度扎入纷乱的思绪中。 遗憾的是，在抵达目的地后，她仍没能找到那稍纵即逝的灵光。 “先专注于眼前。”诺亚自然也听到了她们先前的对话，“别陷入无用的迷茫中，或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如果对方作用范围是精神，甚至灵魂领域，我们可能仍被困于原地。”希尔达笑着看向她，“救世主阁下，恐怕到时候，你就指望不上我们了。” “无论是幻象还是什么，我不觉得它能抗衡大地之力。”纳希与她并肩，目光扫视周围，“我相信你的力量，莉亚。” 蝶形飞艇驻留于金色云海中，他们登上色彩斑斓的机翼，遥望远方，那座苍白的巢穴正隐于云海与天光之间。 “恕我仅能送您至此，接下来的路，由您自行抉择方向。”随着精灵王的话音，层叠的云散去，无数由光汇聚而成的道路，自天幕垂落，似是引领他们步入神国的天阶。 “多谢带路。”她当然不会选择他给予的道路，谁知道这些“天路”会通往哪间地狱？ 西莉亚向前数步，悬停于空中。她伸出手，大地的心脏受到召唤，从大地深处涌出，如浩瀚群星奔流而来。 地脉环绕着她旋转飞舞，她聆听着大地的低语，不出意料，那些本应埋藏于大地的历史，如任人涂抹的史书，含糊不清。 “出发。”星河降落在肩头，携他们遨游于天际。 他们仰起头，凝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巢穴，裸露在外的结构仿佛苍白的枯骨，堆叠成一具庞大的遗骸。 莫勒回想起多年前来到这里的场景，他的震撼，悲痛，愤怒……他过去的人生，在时间的浪潮中，最终也如这座巢穴，渐渐死去了。 “呜……”一阵颤动的嗡鸣，将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拽出。回顾四方，星辰之光已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游离的元素，正逐渐汇聚成一场席卷天空的风暴。 “元素激荡。”那是西莉亚学会的第一个中阶魔法。 现在，她将逆转这一魔法，将空中游离的元素化成一座山——连接大地与天空，托举原初之卵的高山。 金色光带穿过她的胸腔，她高举丰收之杖，珠光的花苞层层绽放，湛蓝光辉落入她的眼，她的发，她的心脏……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无数生命自此萌发生长，庆贺新生的大地。 苍白骸骨像受到那股生机的影响，外层结构剥落般消融，被光辉染成一片浅绿色，似乎生机也在重新回归这座已死的巢穴。 在场的精灵无不陷入震惊中，难以言语。 “大地的气息啊……真是令人怀念。”精灵王垂首，两颗犹如恒星交缠的眼珠，正悬于他的掌心。 莫勒突然感到眼部传来撕裂的疼痛，他猛地回首，模糊的视线中，金芒与银辉交织，那道瘦削的身影缓缓抬起手。 一直留意情况的纳希猛然出手，身形如坠落的流星，直取精灵王的所在。 她像是一道信号，众人紧随其后，魔法倾泻而下，向着精灵王而去。 “保护王！”精灵护卫们方才如梦初醒，却无人能挡下纳希，她如同割麦般横扫过人群，指间弹出无数丝线，折射出重重光影，飞向最中心的精灵。 精灵抬头，一双紫眸无喜无悲，静静望着交错的命运之线，它们勾勒着他的命运，却在走向终局前戛然而止。 命运要如何让一位亡者，再死一遍呢？ 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那像是笑意，又像是嘲讽。 最终，他收拢掌心，日光与月辉从中迸发而出，仿佛炽日与皓月同时降临世间。 西莉亚于光中回望，却只看到一片苍茫的光。 “受召者，请你见证，这幕永恒的伤痛与悲哀。” 诺亚展臂，揽住从空中坠落的黑发女人。而她双目紧闭，灵魂已不知去向。 ………… 西莉亚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片葱郁的树林，草木芳菲，生机勃勃。 耳边是潺潺溪流声，她坐在河边，才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是什么。 那位血族始祖，曾经的原初精灵，加西亚。与他相关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甚至想不起动用沉寂之泉的力量。 遗忘，隶属黑夜女神的权能，难道精灵王掌握了神力？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屏蔽这方面的记忆？ 她下意识看向手臂，那里并没有浮现鳞片符文，她并不认为诺亚的洞察之力准确无误，但至少能作为参考。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不对，自己竟然无法调动神力，也没能唤出法杖，那些伴随她一路而来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灵王剥离了她的灵魂和躯壳？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就是守护者本身？ 就在她思索之时，树林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起身，指尖凝聚出魔力光辉，感谢魔法女神，至少她学会的魔法还没丢。 一名红发精灵从树影间走来，注意到她警戒的姿态，他没有再向前，略微后退两步，笑着挥手，“你好？” 西莉亚注视着逆光而来的精灵，他有一双宝石般的鲜红眼眸，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那双眼眸熟悉得令她心惊，它柔和而温厚，带着笑意驻留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对方轻声笑了，“哦？他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转而问道：“这里是哪？还是精灵之森吗？” 他有些意外，“当然是……” “你又在浪费时间，莫菲斯特？”清朗的嗓音从林间飘来，韵律般的精灵腔调中，带着几分慵懒。 这声音，更是耳熟得令她感到恐惧，某个猜想浮上心头。 惊异中，她迅速转身，见到身着暗红法袍的精灵，阳光落在他银白的长发上，像是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一金一银的异色双瞳，仿佛天空流转的日月，在他的眼中交相辉映。 望着那张如天神雕琢的面容，再联系加西亚曾提出那个建议，答案呼之欲出—— 精灵王，费尽心机将自己送回两百多年前，想要得到什么？ “米力波勒，这名人类似乎误入了迷雾森林。” “这是哪来的傻子？人类间谍的门槛都那么低了吗？”他俯视着满脸诧异的黑发女人，莫名感到有几分熟悉，最终将其归结于间谍手段。 西莉亚回过神来，平复好心情与思绪。虽然大多数装备都绑定在躯壳上，她的灵魂更像一个开关。但戈多他们将自己送往这个世界前，早已备下神力，就像玛尔德雅的力量，又或是魔法女神的赐福。只因为自己不常驱使，而陷入沉睡。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彻底唤醒这部分力量。 两位原初精灵眼看着这名人类无视了他们，走到一处开阔处，展开双臂像在召唤什么。 “我收回我的话，这种家伙绝无可能是间谍。” 米力波勒话音刚落，一阵激烈的嗡鸣突然响起，他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震颤着大地、森林，空间和魔力都在它的影响下扭曲。 “我认同你的看法。”莫菲斯特点头，深以为然，“她完全可以将这片大地碾碎，而不必采取任何迂回的方式。” 第209章 她突然就理解做谜语人的乐趣了 当嗡鸣平息后，森林重归寂静，一切恢复如常，唯有黑发女人周围倒伏的草木，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莫菲斯特见她失望般垂下肩，发出一声长叹，随即转身向他们走来。 米力波勒指尖的魔法蓄势待发，莫菲斯特却先一步挡在他身前。红发精灵面带笑意，“你好，我名叫莫菲斯特，有荣幸请教你的名字吗？” “伊芙丽特。”西莉亚感受着刚唤醒的神力，这股陌生的力量显然源于魔法女神爱莉伊丝，正逐渐融入她的魔力中，流经每一处脉络节点。 好消息，神力充沛。 坏消息，她不会用。 莫菲斯特试探问道：“这是个假名，对吗？” “显而易见。”西莉亚有些遗憾，或许是因为玛尔德雅的力量绑定大地之茧，因此没能成功唤醒。至于戈多那不靠谱的家伙，还是别指望太多了。 “那我可以称呼你伊芙吗？”即便面对她堪称轻慢的态度，红发精灵依然保持着友好的耐心。 “可以，你叫我什么都行。”西莉亚这才正视他，以及他身后戒备的银发精灵，留意到他指尖的魔法光辉，她便试着打了个响指。 魔力凭空消失，光辉悄然熄灭。米力波勒瞳孔骤缩，比刚才更磅礴的魔力倾泻而出，一道恢弘雷霆从他掌心挥出，霎时间，雪白电光照亮了这片森林。 至高魔法——雷神之握。是近战法师们的最爱，因其强大的破坏力，许多施法者反受其害。 但即便是这样的魔法，只需抽离魔力，它就会像失去燃料的火焰，顷刻熄灭。 西莉亚发现，她好像摸到一点使用神力的诀窍。 这次，轮到莫菲斯特叹气了，“请见谅，我的朋友并无恶意。但你的行为……” 西莉亚先发制人，“要说起来，是你朋友打算先动手吧，我仅是为自保而阻止了他。” “野蛮无礼的人类！”米力波勒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蛮横粗暴的人，更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双眼看不到她的命运。她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没有留下一丝自身的痕迹。 “瞧，你的朋友又想动手了。”没料到年轻时的老师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她看着银发精灵因愤怒而越发艳丽的面容，又转向红发精灵清俊秀美的脸庞。 “冷静点，米力波勒，你很清楚，我们不是她的对手。”他挂着她熟悉的假笑，宝石般的鲜红双眸始终注视着她，“这位是我的朋友，米力波勒，他向来有些急躁，还请见谅。” 她不由生出一种错觉：眼前像是站着两位老师，一位来自过去，另一位是他的未来。 “你笑起来更像我认识的那人了。” “哦？我很荣幸？” “我想，他不会因此感到荣幸的。你也是如此。”她凝视那双眼睛许久，才发出一声喟叹。 莫菲斯特死于两百多年前的“幽暗侵袭”，之后，米力波勒自逐于故乡，以“莫勒”的身份自居。 眼前的两位精灵，只是魔力洪流中的记忆。 他们的故事，真实存在过。但眼前的他们，并非是真实的。 这番莫名发言，即便是人情老练的莫菲斯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好在对方并不在意，直截了当提出前来目的。 “我代表七神教会，受精灵王的邀请，前来祝福原初之卵的开启。”这话一点没错，只是晚了两百年。 莫菲斯特眸光微动，“原来您是七神教会的成员。”难怪如此古怪又强大，人类女性或许只是她的外表显化，真身极有可能是个老怪物。 不请自来的“老怪物”西莉亚，受到精灵一族客人应有的礼遇，两人带领她穿过迷雾森林，前往日之森，与另一位七神教会的使者汇合。 她知道他们在试探她，全程气定神闲，也并未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迷雾森林。 今天的日之森依然艳阳高照，炽日的光辉似乎仍在庇护这片土地。扇动着透明双翼的艾尼薇们，在树叶花草间穿梭飞舞，不时能听到他们如银铃清脆的笑声。 他们在一处造型古朴的小木屋前，找到了那位使者：他也是一名精灵，银色长辫垂在褐色短袍上，袖管卷起，脚踩一双草鞋，席地坐在河边垂钓。 这身熟悉的打扮，他没转身，西莉亚都能瞧出来，“斯诺？” “嗯？”他转过身，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你是？” 西莉亚先声夺人，“你怎么会在这？我记得，你不在这次的行动名单上。” “呃……”斯诺知道自己露馅了，但这位同事的伪装毫无破绽，大概又是以塞的手笔，“你谁啊？” 不是说这次没人愿意来吗？他才偷偷过来的啊！这下要是传回去，他老脸得保不住了！ 看到他露出尴尬之色，西莉亚就知道猜对了，之前看过七神教会关于幽暗侵袭的事件报告，其中提及过对七神教会的邀请，但记载是没有人员前往。 因为教会内没有亲历者，且精灵族拒绝外部势力参与，因此报告内容主要是后期观察。依斯诺的性格，他不可能选择隐瞒真相，所以大概率…… “你是不是过两天就得回去？” 斯诺更困惑了，“任务这么紧急？盖亚让你来的吗？” “果然是盖亚。”她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别回去，留在这里帮忙吧，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试探着问：“莫莉？” “我看起来跟女神的持杖人有那么像吗？” “当然不，她不会像你一样故弄玄虚。”他又猜测道，“拉特西斯？” “我很荣幸，但可惜不是。”能被与桑拉相提比论，斯诺是相当高看她的智谋啊。 “诺拉？”两百年前的诺拉正值壮年，正是她大展拳脚的时代。 “艾温德琳？”原来那位与老师齐名的云游法师，这会还奋战在一线呢。 “盖亚？总不可能是你吧，你也这么无聊了吗？”如果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现在的盖亚，她的灵魂是否还保有一丝自我？ 见她连连摇头，斯诺不耐烦道：“你到底谁啊，直说行不行。” 西莉亚却将“神棍”贯穿到底，“看来长生并不完全是好事，已经有那么多人，从你的生命里走过了啊，斯诺。” 听到这诗人般的发言，他又想起另一个人，“萨伊纳？你今天怎么不背你的弓来。” “很遗憾，我不是那位炎族英杰。”西莉亚摸了摸脸，“别猜啦，就当我们不认识，来帮我个忙吧。” 斯诺白她一眼，“既然我们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帮你？” “随便你，但或许你能因此得到想要的答案。”西莉亚转身看向另外两名原初精灵，“我也很好奇你们所追寻的，你们诞生的意义是什么？” 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她突然就理解做谜语人的乐趣了。 斯诺收起鱼竿，“你想做什么？” “去推开一道门，看看藏在门后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至于这道门的所在地，西莉亚望向晴朗无云的天空，“那处巢穴，将要开启了吧？” “你要是想去送死，我可不奉陪。”这么大胆的作风，是他的同事没错。 “别担心，死亡会自己找上门来。”她的视线再次转向米力波勒，“你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未来吧。” “不过是些邪。教徒，相关内容我已提交给骑士团。”年轻的精灵皱眉，眼前的女人看似故作高深，但态度却坦诚自然，巨大的反差这令他越发疑惑。 但“幽暗侵袭”仍然发生了，是老师当初预示了错误的未来？还是精灵执行方位出了问题？又或者，这次事件本身只是为掩盖某个真相的幌子？ 她思索片刻，决定直取重点，“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吧。” “安娜，果然是你吧！”斯诺认为自己看透了真相，“只有你才会提出这么又蠢又直白的想法！” “你得庆幸我不是她，她要是听到了，大概会一路追杀你进圣山。”西莉亚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别猜*了，我实话说吧，现在的你并不认识我，我来自未来。” 斯诺仿佛陷入短暂的凝滞，“这是你想出来的新玩笑吗？” “你能接受一个精灵能看到未来和过去，却无法理解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类正在与你沟通？” “准确来说，他看到的并非未来，而是未来的分支和可能性，我们的未来永远处于不确定中。”莫菲斯特面上笑容淡去，“因此，未知的未来，无法回到既定的过去，那早已超越凡人的领域。” “是，因此我才好奇，你们的首领，精灵的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疯子，你将我们视作幻影？”听完她的话后，米力波勒便明白她的态度，那并非是傲慢，而是忽视，她甚至没将他们视作生命。对她而言，眼前一切不过是过去的回忆。 面对他的愤懑，她却鼓掌道：“不愧是你呢，老师，一如既往的敏锐。” “看来是你带出来的好学生。”莫菲斯特瞥了眼好友。 米力波勒的面色沉了下去，“你们真相信这个人类的疯言疯语？” 对方却并不在意，反而上下打量他，“难怪他们都说你年轻时跟阿斯塔德很像，原来是真的像啊。” “哈哈哈……”注意到好友的脸色，莫菲斯特没忍住笑道，“好吧，伊芙，我现在是有那么一点相信了。” “但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们无法带你去见王。” “哦？他躲哪去了？” “我们将迎来新生降临，以血肉，以苦难。”他仰起头，优美的精灵腔调吟诵起那首古老的歌谣，“王已前往新生之地。” 新生的名字，为埃尔曼德。 第210章 过去的老师真是鲜活可爱 既然暂时见不到精灵王，也无法接近原初之卵，西莉亚便换了条思路。 世间一切都遵循魔力的运转法则，精灵的领地自然也是。莫勒既然能通过观察魔力流动找到伊芙琳神殿这一节点，足以证明这片土地对魔法的依赖程度很高。 而她或许能借助魔法的神力，找到这座笼罩精灵之森的魔法阵，所暗藏的破绽。 西莉亚决定到处瞧瞧，介于她本身是个实战派，理论基础比较薄弱，能有帮手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她花了点时间向斯诺等人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好吧，米力波勒未来的学生。”莫菲斯特正在努力憋笑，“如你所说，你是被我们的王送回两百年前？而你的目的是挽救即将灭亡的世界？” “是，身为合作者，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西莉亚并不觉得他们会相信自己的话，她要做的只是打动他们，而在这点上她已经成功了。 原初精灵受困于那个预言，或者说诅咒已久，这是一道笼罩于他们心中，永不散去的阴霾。为了得到答案，斯诺愿付出一切，即便目前只是一种可能性，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至于另外两人，他们是否愿意帮忙无所谓，但要是想阻拦她，那就只能委屈一下过去的老师和他的好友了。 斯诺的回应不出所料，“你想做什么？需要我去做什么？” “路上再说。”她看向两位年轻的原初精灵，“你们的打算呢？” 莫菲斯特笑着点头，“我很荣幸，能与你一同拯救世界，伊芙。” 米力波勒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你真要跟这疯子一起去？” “身为原初精灵，既然我无力阻拦她，那么唯有跟随，以履行我维护族群的使命。”莫菲斯特眉眼微弯，眸光跳动，“而且，这件事听起来很有趣。” 米力波勒抓住了重点，“说那么多废话，你果然还是想去瞧乐子吧？” 莫菲斯特耸耸肩，“来自未来的使者，这本身就很值得期待，不是吗？” “她可疑的身份暂且不论，我会向骑士团汇报此事。倘若因此发生意外，你们七神教会对此负责吗？”米力波勒将目光转向斯诺。 西莉亚摸了摸下巴，“原来你从出生起就是个保守派啊，老师。” “够了，我不是你那个愚蠢的老师！” 斯诺和莫菲斯特几乎同时笑出了声，尤其莫菲斯特，他太清楚好友有多么倨傲，此时这种恼羞成怒的反应，正说明他感知到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米力波勒的脸色在笑声中越发阴沉，“我会监督你们的行为。” 西莉亚笑着行礼，“欢迎您的监督，米力波勒阁下。” ………… 身为外来者的西莉亚，当然不能在精灵领地里随意走动，他们辨前往日之森的炽日骑士团总部——永恒圣所，申请外乡人登记。 正值原初之卵开启前夕，盛大的“新生节”也即将开幕，这里自然少不了精灵族邀请的外族客人，包括并不限于妖精，巨龙，海妖，人类…… 理所当然，所有前来拜访的外族人都要在永恒圣所登记身份。 刚迈入圣所，西莉亚便觉察到似曾相识的魔力，她仰头望向穹顶，双目在神力的加持下，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深藏于那些宝石浮雕、金属家具、玉石墙壁内部，即便时隔漫长时光，早已化为殿堂的一部分，仍然能分辨出它们幽蓝的光辉。在这间光元素异常浓厚的圣所里，它们仿佛游荡于光之海中的萤火，晦暗却醒目。 永恒圣所名副其实，这处宏伟建筑群，恐怕就是以永恒魔力井为材料建造出来的。作为最古老的陆地文明之一，精灵想必没少搜刮古赫尔遗留的财富。但如此粗暴使用，却并没有在此基础上重现出永恒魔力井，是遇到了什么技术难关？还是说精灵的脑子真不如人类？ 就在她质疑精灵的智力时，轻灵的少女嗓音如夜莺啼鸣，“莫菲斯特！你怎么来这里了？” 西莉亚眨了下眼，视线恢复常态，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精灵少女，她有着一双绿宝石般秾丽的眼睛，以及一头海藻般的绿色卷发，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但依稀可辨日后的轮廓。 “温丝黛尔。”莫菲斯特证实了她的身份，“我们带一位客人前来登记。” “啊？你好？”精灵少女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们身后的黑发女人，即便以精灵的苛刻审美，女人的长相依然称得上美丽，尤其那双澄澈通透的蓝眸，仿佛沉积着亘古不变的光阴。 她的脸上露出笑意，“你好啊，温丝黛尔。” 斯诺看了她一眼：【喂，我不管你是否认识她，但现在她都是个孩子，别把她扯进来。】 【放心吧，我只会使唤你们这样的老家伙。】西莉亚用精神力回应。 事实上，这次温丝黛尔也并未与他们随行，同样，在前往的随行人员里，没有一位女精灵。 名为“共鸣”的精神瘟疫，已在精灵领地扩散开来。身为外族，西莉亚很难理解这种精神影响，精灵将其形容为一种特殊的精神疾病，干扰者都会陷入远古记忆的回响中，会产生意识恍惚、健忘失忆、情绪失控、性格大变等症状，严重的晚期患者，最终会陷入幻想中，永远不会苏醒，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离开精灵故乡，远离精灵一族。而因这种疾病多见于精灵女性，且在过程中会大幅提升魔力和感知，甚至曾一度被认为是“月神的恩赐”。据说当年，温丝黛尔正是因此才远走他乡，加入七神教会。 而眼下，两百年前的温丝黛尔正处在少年期，她像一头懵懂小鹿，好奇打量着她。 “欢迎来到精灵之森，远方的客人。” 西莉亚习惯性地想找些新奇玩意给孩子，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无分文，她的躯壳没跟来，那枚老师打造的空间戒指，自然也不在。 于是她笑着摸了摸精灵少女的头，“愿魔法祝福你，风的子民。” 精灵少女顿时睁大了眼，后退两步。眼前的人类很是无礼，但她同时感到一股强大而温和的魔力，随之涌入她的身体里，化作她力量的一部分。 “你对她做了什么？”米力波勒立刻上前检查少女的状态，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她的魔力反而更加稳定。 “一份祝福。你也需要吗？” “祝福，取决于接受方的意志。精灵无须你傲慢的赐予。” “只是作为朋友的见面礼而已。”西莉亚不以为然，缓步走到他身前，面对紧绷的银发精灵，不由轻声笑了。 “放松点，米力波勒，我没你想象中的可怕。”她握紧他的手腕，“要是担心的话，自己亲身试试怎么样？” 魔力经由她的五指流入他的脉搏，她的手掌有力而温暖，就像她这个人，怪诞却赤诚。 他像是被烫到了，猛地甩开对方，“放手！” “抱歉。”西莉亚笑着举起手，不再逗他了，过去的老师真是鲜活可爱，也不知道他怎么后来就成了那副老狐狸模样。 “先办正事吧，别戏弄小孩了。”斯诺意有所指，米力波勒听到后，面色越发晦暗，却没有反驳。 “我带你们去找姐姐！”温丝黛尔见局面尴尬，忙出声解围，“姐姐今天正好轮值。” 莫菲斯特的笑容中有几分揶揄，“希望大忙人蕾娜塔骑士长，有接见我们的时间。” ： “姐姐这些天一直忙于公务，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会，我可不会让她乱跑。”精灵少女走在前方，她步伐轻盈，如林间跃动的蝴蝶。 永恒圣所里随处可见全身着甲的骑士，不知是得益于温丝黛尔带路，还是三位原初精灵的面子，他们一行堪称畅通无阻，最终在一处堆满符文板和文件的房间里，找到了躲在角落偷睡的蕾娜塔。 以骑士的警觉，她当然不可能在此入睡。但这拙劣的演技足以骗过她的妹妹，温丝黛尔当即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靠近她。 就在精灵少女离她只有半臂距离时，她却突然原地跃起，将妹妹扑倒在地，大声笑道，“又上当了啊，小黛尔！” 温丝黛尔双臂泛起光芒，骤然发力，一个翻身抱摔将对方压倒在地，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双有力的臂膀，“姐姐！别玩了！有急事！” “什么急事？是外来使者又不小心摔湖里了？还是又有人误入迷雾森林出不来？”蕾娜塔的视线投向他们，“看来事情不小啊，竟然惊动您这样的大人物出面，米力波勒阁下。” 出乎她意料，向来刻薄犀利的他，却只是漠然看了她一眼，这不由令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蕾娜塔看向莫菲斯特，“出什么事了？” 红发精灵带笑的脸转向西莉亚，“这位远来的客人，前来登记身份。” 她微笑致意，“你好，我是七神教会的使者，伊芙丽特。” “原来是七神教会的贵客。”蕾娜塔站起身，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假名，“我有些意外，您并未与斯诺同来。” “是啊，我也很意外，斯诺会出现在这里。”西莉亚看向斯诺，似笑非笑。 斯诺摸了摸脸，“劳烦你为我们的成员办理登记手续，蕾娜塔队长。” 圣骑士的目光在黑发女人身上停留片刻，以她的直觉，没有觉察出什么危险的信息。但几位原初精灵的态度，足以令她提高警惕。 “七神教会的使者，伊芙丽特，是吗？”再次确认了对方身份，见她点头后，便在符文板上落下数笔，随机将其塞入一台嗡嗡运转的机械中。 没过多久，便从机械中吐出一团璀璨华光，她双手递交给西莉亚，“您的身份证明，请收好。” 西莉亚低头，这是一颗约半掌大小、呈太阳符号的炼金石，正面由精金打造，镌刻着她的名字和身份，背面却如明镜光滑清晰，倒映出黑发蓝眸的人类女性。 不愧是狗大户精灵，用精金做身份证，败家程度和巨龙不相上下。 “多谢。”看到精金，她顿觉心情愉悦，“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莫菲斯特与米力波勒相视一眼，“伊芙，你想先去哪处参观？” 西莉亚不假思索：“伊芙琳圣殿，就从那里开始吧。” “圣殿？我很熟悉那里，不知是否有荣幸，为您引路？”蕾娜塔笑眯眯凑上前。 “那要看同行者的意愿？”西莉亚环视三位精灵。 “孩子，我不建议你跟我们一起走，那并不是你该承担的事。”斯诺对上她不为所动的目光，“但我想，你不会听这个建议的，对吧？” 蕾娜塔单手扣胸，“请见谅，身为炽日骑士，我曾对日神起誓，绝不会坐视任何威胁，危及精灵的土地。” “姐姐！我要与你同去！”温丝黛尔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姐姐凝重的神色已经给出了答案。 蕾娜塔弯腰抱住妹妹，“待会去找索菲娅阿姨，跟她说一声，我今天不值班了。” 精灵少女愣愣看着她，“姐姐……” 她松开手臂，“我走啦，可不能让贵客久等。” 莫菲斯特笑着拍拍她的肩，“欢迎加入我们，向导。” 米力波勒眉头紧蹙，“你不用理那人类的疯言疯语就是。”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老……”接受到他的“死亡凝视”，西莉亚轻笑一声，“米力波勒阁下。” “出发吧。” 五人的背影消失在温丝黛尔的视线中，她低头展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半指长的符文板，正是姐姐刚才塞给她的。 西莉亚走出光辉的圣所，摊开手掌，符文石光洁如镜的背面，再次映出她的模样。 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她不由叹了口气。 “你在为何哀愁，伊芙？”与米力波勒磁性而有吸引力的嗓音不同，莫菲斯特的嗓音平和而没有攻击性，就像他本人所表现的性格。 她露出灿烂笑容，“我实在太美了，忍不住深陷其中。” 除莫菲斯特还能保持微笑外，在场精灵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明明一切都很精妙，却又故意露出破绽，倒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 西莉亚看向遥远的天际，祂是否也在注视着自己？眼前发生的，是历史的痕迹？还是筹谋的陷阱？ 可惜的是，身在局中的棋子，无法看清棋局的全貌。 而她所能做的，无非是掀翻这盘棋。 210-220 第211章 这艘巨船仍在行驶，但它的沉没指日而待 伊芙琳圣殿位于日之森的东北方，与暮落峡谷遥相呼应。 出了传送阵没走多久，仰头就能看远方的建筑：日光与黄昏在上空交错，它宛如一只身披光焰的神鸟，随时都将振翅飞去，却始终被囚于光中，化作一具沉寂的雕像。 通过数道检查后，身为外乡人的西莉亚，终于被准许进入。 “莫菲斯特！”又是一位与他们打招呼的精灵，精灵标志的秀美外貌，莓果般鲜艳的双眸，笑容灿烂而明艳。与两百年后不同，此时，在这属于精灵的世外之地，随处可见这样的笑容。 见周围人投来目光，精灵稍稍压低了声音，“米力波勒也在？你是看到什么……” “七神教会的使者前来参观。”蕾娜塔的目光落于身后两人，精灵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名黑发蓝眸的人类，她正抬头凝望着火灵神像。 精灵骄傲地介绍道：“远方的旅人，欢迎来到伊芙琳圣殿，这是我们一族最古老的圣殿。即便历经岁月洗礼，她的火与光，永不褪色。” 西莉亚收回视线，“是啊，这里没什么变化。” 与两百后相比，似乎并无差别。朝拜的精灵仍是幻影，穹顶的神像依然圣洁，甚至她的身旁，还有三位原初精灵相随。 斯诺瞥她一眼，“说说你的计划。” 西莉亚看向米力波勒的双瞳，回想起他没能完成的仪式，“你愿意将自己的眼睛抛入洗礼池中吗？” “你这疯子！”他自然拒绝了这远超常理的“亵渎”，而她投来的目光，无疑是在注视另一个人，这令米力波勒越发不悦。 “那就算啦。”西莉亚拍拍斯诺肩膀，“帮个忙。” “你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是阅历丰富的斯诺，听到她刚才的建议，也隐约感到几分失控，“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现在代表的是七神教会。” 西莉亚意外道：“你居然这么在乎教会形象？” “我不希望演变成外交纠纷，我只擅长用魔法交涉。”斯诺看着周围面露警惕的精灵，“如果你搞砸了，我可不会为你善后。” “我见识过你的交涉能力。”她眸光低垂，像是想起什么，绽出灿烂笑容，“我没指望你能打赢精灵的骑士团。” “我只是希望，待会没人打扰我。” 说完，她径直走向洗礼池，忽略周围精灵讶异的目光，坐在最前排的位置。 她微微昂首，紧闭双目，似乎在聆听祷告与圣歌。但对魔力一向敏锐的米力波勒，却感知到一丝异常，他下意识抬头寻找那尊神像所在—— 神像依旧沐浴于光与火中，光明而神圣，亘古不变。 不是神像，而是…… 米力波勒猛地回头，不知何时，一轮明月高悬于窗外，月光倾泻而下，涌入洗礼池中，一时之间，银雾般的光辉笼罩圣殿。 精灵的祷告和歌声顿时平息，银色的殿堂里寂静一片，只能隐约听到流水般的响动，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浩大，仿佛有一条从天而降的河流，自他们面前奔涌而过。 “月河？”斯诺伸出手，想要触碰月光，却触及一只温热的手。 莫菲斯特挡在他身前，“斯诺阁下，别被幻象迷惑。” 不，那绝不是幻象！在彼岸生活数百年，斯诺很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他太熟悉这股气息了，但是怎么可能？ 斯诺最终还是收回手，注视着那端坐于河水中的背影，是她召唤而来的吗？她究竟是谁？如此恐怖的力量，只怕是黑夜之仆爱丽丝，也无法企及。 “这是神迹吗？”有精灵惊呼。 “谁在制造幻象？”有精灵质疑。 “愿炽日庇护我们。”有精灵祈祷。 月河不问世事，自顾流淌而去。随着流水声消退，银辉也渐渐散去，众人仿佛从幻梦中醒来，唯有那盛满月光的洗礼池，提醒着他们，这并非是一场已逝的梦。 黑发女人起身走到池边，垂首俯看池水许久，久到终于有精灵忍不住上前询问，却被斯诺拦下。 “请稍等，我的同伴正在调查这里的异况。”虽然对她的行为有所怀疑，但斯诺仍然遵照她的要求。因为他想知道，她将从中得到怎样的答案。 直至窗外月色隐没，池水蒸发干涸，光与火再度统治圣殿，她才带着满脸遗憾起身。 斯诺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她回答道：“精灵的死亡。” 莫菲斯特追问：“是哪位精灵？” “自古以来，这片土地诞生的所有精灵。”她注视着莫菲斯特鲜红的双眸，此时她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并非源于自己的老师，而是另一位友人。 将死的巢穴无力再诞下生命，唯有投入新的养料。而莫菲斯特，就是那份养料。 亲眼所见远比猜测更为震撼：戈多的推衍是正确的，但也有疏漏。那些不知去向的原初精灵尸骸，并非都用于献祭巢穴，有相当一部分，融入了现在的精灵社会，以血脉、以遗物的方式。 在日月双神原本的预想中，精灵社会的生命循环会是完美的圆。但不知从何时起，这道圆出现了裂口。为了修补这一裂口，无数生命被从中抽离，最终这道圆成了一座失衡的，丑陋的，难以辨别原貌的畸变体。 她站在光辉的圣殿下，环视眼前的精灵们，脑中回想起他们先祖的死亡。诚如精灵王所说，献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过去的伤痕依然在他们的身上显现。 “共鸣”只是诸多代价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精灵的族群仍在分化，力量仍在劣化，他们在衰落，在下坠，在走向不可挽回的…… “伊芙丽特？”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不断蔓延的思绪，她恍然抬起头，视线却一片模糊。 魔法拂去她的泪水，清艳美貌映入眼中，他眉头紧锁，“你又在发什么疯？” 西莉亚醒了。 “多谢。”她看向米力波勒，“我们出去说。” 莫菲斯特留下来安抚圣殿内的精灵，而其他人都跟随西莉亚走出了圣殿，直至走入峡谷的暮色间，她才停下脚步。 这片土地所承载的情绪，已逐渐从她的内心消散，她站在黄昏的风中，深深吐出一口气。 “该从哪说起呢。”西莉亚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从问题的根源说起，“精灵没有未来。” 斯诺：“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这不是玩笑。”她看着三位精灵，他们都是族中的佼佼者，他们的一生都注定与“衰弱”这个词无缘，“这是事实，自十几万年前，初次献祭开始，就无可挽回的现实。” “斯诺，在你年轻时候，精灵还没有分化为三族。而在更遥远的时代，精灵的寿命、力量，与巨龙比肩。” 精灵的衰落并不是外物可以弥补的，他们的族群在退化，而能引领族群的原初精灵，再也无法诞生。如果他们的力量无力再守护他们的文明，那文明的陷落，就是早晚的事。 这艘巨船仍在行驶，但它的沉没指日而待。 “所以，精灵要灭亡了？”斯诺不以为意，“哦，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 蕾娜塔问道：“您是说，我们一族将不断衰落？” “是。或许是几千年，几万年，也或许，就是明天。”西莉亚理解了精灵王的态度，如果他早已知晓这一切，难免会悲观。精灵的处境，比戈多的推衍更糟糕。 米力波勒开口，“暂且不论你所说的真实性。这与你的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的决定，很有可能会导致精灵加速衰落，甚至灭亡。” 守护者是这艘船的掌舵者，也是主宰精灵命运的暴君，祂延续了精灵的族群，也葬送了精灵的未来。 但这四万年来，祂为什么消失于精灵社会中？ 西莉亚回顾记述的死亡，总感到有一股未知的力量隐藏在暗处，但她始终捕捉不到。 “哦？这么说，你现在是良心发现，后悔了？” “精灵的生死跟我没什么关系。”西莉亚没放过斯诺，“倒是某位大法师，平日里总以山民自居，却在这种时候，跑回精灵领地，看来是余情未了啊。” 斯诺支支吾吾，“我只是回来取件东西，原打算明天就走的。” “如果您的决定将影响我族的未来，那很遗憾，我们只能请您离开。”蕾娜塔的手已按在剑上，金色双瞳中隐有光芒显现。 “就算我现在离开，也改变不了未来。”西莉亚眺望远方，在暮色与日光的交界线，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正在逼近，宛如一轮升起的烈日，向他们的所在涌来。 炽日骑士团啊，真是名副其实。 “想跑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斯诺按住了她的肩，银色发辫散开，霜雪逐渐覆上他的眉目。 她却低头把玩起精金雕刻的炼金石，镜面倒映出一双澄澈的蓝眼睛。 “老师，我可能猜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戈多早就告诉我了，只是趋于本能，我一直不愿去深想。” 米力波勒注视着她，“你……” 她忽然抬头，向前一步。 “炽日，照耀。” 刹那间，仿佛太阳坠落，与大地相撞，剧烈冲击后，是刺目的光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仅有无穷无尽的光芒。 光明，对一位圣骑士来说，本该是最好的滋养。但此刻，他们却被困于光中，不得再前进一步。 随后，光中传来一声叹息：“果然。” 随着这声叹息，光芒转瞬散去，当骑士们发现行动恢复后，黑发女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请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吧，索菲娅。” 望着那道背影，斯诺现在确信她是自己未来的同事。如果不是，那未来的世界就该乱套了。 第212章 那并不像死亡，而更像是献祭 她的“要求”，很难说是要挟，还是请求。 索菲娅盯着眼前难以捉摸的人类，“王已前往新生之地，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又是这番说辞，西莉亚这回可不信了。埃曼还未真正诞生，他去哪再找一位原初精灵？那座巢穴是否真正开启都未可知。 思索间，她忽然向前伸出手。见她有所动作，骑士们顿时如临大敌，结果见她只是出示了一枚熟悉的身份证明。 “我是七神教会的使者，我有紧急之事，需要拜访你们的王。我知道，他不在那座巢穴里。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自去见他。” 骑士们的目光投向为首的索菲娅，等待她做出决断。 而索菲娅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黑发女人，眼前的人类态度看似温和诚恳，即便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却更愿以交谈的方式协商。 但她清楚，这本质是一种傲慢。因为她笃定，他们别无选择。 “请等等。”一道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红发精灵身披暮色赶来，拦在对峙的两人面前。 西莉亚后退半步，“不急，我已经等了很久。” 莫菲斯特失笑，“请原谅我们的无礼，伊芙，你的力量过于惊人，难免令人心生恐惧。” “我要是没这点力量，早就被抓起来了吧？”也不知道精灵的牢饭味道如何，他们招待“贵宾”的菜叶子已经够难吃了。 西莉亚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试图胡思乱想来驱逐那个猜想，但越是如此，那猜测就越发清晰，像是海浪退去后，搁浅在岸边的巨兽，一览无遗。 留意到她神色不虞，莫菲斯特转而道：“索菲娅骑士长，我恳请您，放这位客人去追逐她的目标。” “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不是吗？”手中长剑垂下，她看向黑发女人，“七神教会的使者，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你曾向我提过这个问题，但我没能给出解答。”西莉亚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对她伸出手，“不如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索菲娅目露疑惑，但还是握住她的手，“我的荣幸。” “那就一起走吧。”西莉亚招呼身后几人。 斯诺跟上了她：“实话说，我现在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你看起来可比这帮骑士危险多了。” 西莉亚笑道：“我可是时刻都谨记着我代表七神教会呢，斯诺阁下。” 米力波勒尖锐地指出：“即便对你而言，我们不过是过去的幻影？” “未来的你们，真实存在于我的世界，老师。”西莉亚环视周围，人群中有她的老师，她的友人，与她并肩作战的人。 想着那些还在等待她的人，西莉亚心中的迷茫逐渐散去，“走吧，希望前方有我们期待的答案。” “看来你有一位出色的学生，真令人钦羡。”莫菲斯特仍不忘调侃好友，对方回以一道冰冷的目光。 ………… 为不惊扰民众，索菲娅只带了几位骑士，他们一路跟随这名神秘人类，深入昏沉的暮落峡谷。在精灵的传说中，这片峡谷受到黑夜女神的眷顾，连这里的植物和土地都受其恩惠，高大健壮、广阔无垠、物产丰硕，却也始终被浓郁的黑暗所笼罩。 传说真假无从得知，但毫无疑问，这片区域的黑夜之力确实强大，说不定真有黑夜女神的遗物。 但西莉亚不是为此而来的，寻找了许久，她才根据魔力浓度找到一条河流，并再次召请月河降临。 月光穿过茂密树林，银雾弥漫开来，这片土地所经历的死亡，如汩汩河水，从她面前流淌而过。 伊芙琳圣殿的场景再现，精灵们望着“神迹”一般的画面，陷入凝滞般的沉默。 精灵们一向自诩为日月双神的后裔，但在这片土地，他们已许久未曾得见过神迹。神明所留的遗物，也早已成为被束之高阁的神器，他们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历史记载中，窥探那段早已远去的荣光。 “是月河。”这次，斯诺肯定道，“你在翻阅这里的死亡。” “对。”西莉亚也没打算瞒着他，“我在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一位名为阿特丽拉的精灵的死亡。” “阿特丽拉？那至少是四万多年前的事了。”斯诺嗤笑一声，“但是精灵历史上最伟大的王，有谁会忘记呢？” 西莉亚不止一次听到他们提起过这个名字，自埃曼讲述那个预言起，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精灵最伟大的王，在死前发出的最后一道预言：将有一位受到神明恩赐的原初精灵，摧毁原初之卵，开启毁灭的大门，彻底断绝精灵的未来。他将不断从原初之卵中重生，直至那座巢穴彻底覆灭。 那个荒诞的预言改变了许多精灵的人生，无数精灵曾质疑预言的可靠性，直至后来原初精灵的反叛和那座日渐枯萎的巢穴，逐渐让质疑声平息下去。 很难说，是预言导致了这一结果，还是结果证实了这一预言。但精灵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西莉亚从河岸站起身，指尖还凝聚着银白的月光，她将这一捧月光递到斯诺面前。 “要不要看看？” 他银蓝的瞳孔骤缩，“看什么？” “最伟大的精灵王之死。” 米力波勒皱眉，“外乡人，你在亵渎我们的先祖。” “如果这都算亵渎，你要如何接受你们先祖的死呢？” 莫菲斯特及时打断危险的话题，“伊芙，你认为阿特丽拉的死亡有异常？” “月河接纳了她，但她没有接纳月河。”她注视着掌心的月光，“严格意义来说，她早就死了，但出于某种我无从得知的原因，她那本应早已死去的灵魂，仍然游荡于这个世界，反复投身月河，重复着一次次*的死亡。” 所有的死亡终将在月河交汇，而某个本该逝去的灵魂，却始终徘徊于此。 死亡平等地降临众生，无人可以逃离它的审判。除非，她已越过凡人的领域…… “我想看一看。”斯诺低头，凑近那到月光。 随后，一抹凉意落在眉心，画面融入脑海，他亲眼见证了这片土地记述的死亡之一： 身着白袍的精灵女性，置身于昏暗的巢穴中，她靠坐在一处高耸的平台上，手指搭着头顶垂落的苍白石柱，在这犹如尸骸拼凑的惨白巢穴里，静静等待着她的死亡。 一道缺口自她的胸腔打开，生命正从从中不断流逝，她像一座正在风化的雕塑，逐渐消弭于某种无形的力量中。 而她那双如天空澄澈的蓝色双瞳，始终凝视着某个方向。 在躯体将要完全消融时，仅剩半颗头颅的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最终，这抹笑容随她一同消逝于苍白昏暗的巢穴之中。 斯诺怔怔抬头，眼中流露迷茫。在精灵的记载中，阿特丽拉感知到死亡将近，因此自尽于原初之卵，将生命与力量一并归还于孕育她的巢穴。 这被传颂为一段佳话，自此之后，每一任精灵王都以此回归原初之卵。 但以他所见，那不像是死亡，而更像是…… “献祭，就像你们的先祖，走上祭坛，将生命、魔力、灵魂，一并献与原初之卵。” 西莉亚收回手，月光从她的指尖流走，照亮了她的眉目，平静淡漠，恍若圣殿里那些从不回应的神像。 米力波勒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掌控神明之力？” “神像”露出苦恼之色，有了凡人的模样，“我也想问问那个送我来到这世界的家伙，我到底是什么？” 起初，她以为眼前不过是一段魔力中的记忆，直至在伊芙琳圣殿中调动魔法的神力时，牵引出黑夜的神力。就像这部分力量本就隐藏于魔法女神的“恩赐”之中。 如果身处于此地是她的灵魂，那她理应无法操控日月双神的力量。如果她的躯壳同在，为什么无法调动遗物？她甚至感受不到大地之茧。 倘若眼前一切都是伪造的幻象，能完美模拟出神力运转的幻象，对方的强大恐怕将远超他们的预料。 而最可怕的推测是，如果这一切并非幻象……西莉亚展开掌心，镜面般的炼金石映出熟悉的脸，但此刻，这张脸却越发陌生。 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为什么会是躯壳的模样？ 联想戈多那漏斗般的嘴，至今泄露出的信息，某个可能呼之欲出。 “啪！啪！”她狠狠拍了两下脑门，物理打断了将要跌入深渊的思绪。 “伊芙？你还好吗？”莫菲斯特惊讶于她的失控，这位看起来胜券在握的神秘人类，还是初次显露踌躇之色。 “我很好。”西莉亚环视精灵们，“我已经确定完毕，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骑士索菲娅出声问道：“你刚才所说，我们先祖的献祭……” “想看吗？”西莉亚走向河边，水中还沉着未曾散去的月光。 见索菲娅点头，她捞起一团月光，将其点入金发精灵的眉心。 片刻后，对方那璀璨的金色双瞳，却突然涣散，人顿时瘫倒在地。 西莉亚连忙接住她，莫菲斯特上前查看情况，“这是……” “蕾娜塔，你们后退！”斯诺的反应更快一步，将另外几位想上前的精灵禁锢在冰霜牢笼中。 “是共鸣。”米力波勒对这种症状并不陌生，在两百多年时间里，他已经见过许多同族陷入这无法挣脱的梦魇，它像瘟疫笼罩于精灵之森的上空，唯有逃离这片土地，才能得到拯救。 “可能是远古记忆触发了共鸣，是我太大意了。”斯诺有些懊恼。 西莉亚低头，在魔法神力的加持下，隐约可见一条命运的脉络，自精灵体内流淌而过，另一端则扎根于大地。 她伸手掐住了这道脉络，正犹豫是否要绞断它时，它忽然暴涨，向蕾娜塔等人涌去。 西莉亚不再迟疑，直接掐断这道命运之线，目光随着没入大地的线条，逐渐飘远。 而后没过多久，索菲娅便清醒过来，她震惊地看向揽住自己的人类，“那些是……” “你看到了？”西莉亚将她扶起，“那就是你们先祖的献祭。为了原初之卵和精灵一族的存续，他们选择献上一切。” 但结果如何，不必再多言了。 索菲娅沉默片刻后，问她，“你想要寻找的答案，是否也与我们所遗失的历史有关？” “或许吧。但真相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西莉亚望着昏暗的树林，勾勒出那道消失的命运之线，“如果现在想退出的话，还来得及。” “伊格尼丝，阿古斯……”索菲娅念出其他几位骑士的名字，“蕾娜塔。” “我命令你们，立刻离队，回到永恒圣所。我不在期间，由蕾娜塔和伊格尼丝代理职责。” 蕾娜塔立刻道：“我拒绝。” “这是命令。” “那么，我抗命。”蕾娜塔踹了一脚冰雪牢笼，“把这玩意打开。” 斯诺挠头，“我觉得，最好还是听长辈的话。” 冰霜转瞬消散，高大骑士立刻扑了过来，狠狠抱住了索菲娅。 “什么漂亮话都被你说完了！然后把烂摊子留给我们？你少做美梦了！” 西莉亚看看扭打在一起的几名精灵骑士，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俩呢？” 莫菲斯特微笑，“虽然我能力有限，但也想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助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继续跟随你寻找那个答案。” 米力波勒偏开视线，“我会一直监督你的行为。” “好吧，欢迎你的监督，老师。”西莉亚轻笑出声。 “我不明白，未来的我，为什么会收你做学生？”米力波勒讨厌这个称呼，却无法否认这一身份，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了。 “当然是因为我很优秀啊！”西莉亚耸耸肩，“准确来说，是弟子。当年，你可是反复请求我成为你的弟子呢，老师。” “原来如此，哈哈哈……”莫菲斯特和斯诺再次笑出了声。这回，就连打成一团的骑士们也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米力波勒的脸越发黑了下去。 第213章 不死的亡魂，于黑暗中睁开眼 他们行走在茂密昏暗的深林，在这片被黑夜力量所笼罩的土地，唯一的光源是林间飘荡的萤火，偶尔会看到巡山人留下的记号，证明这里仍有文明存在。 仅有数百万人口的精灵一族，占据着广袤的世外桃源。大多精灵都生活在繁华的日森和月湖。只有少数爱好探索和耕种的风精灵，或是追逐黑夜之力的暗精灵，会选择扎根在此。 因此，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其他人，唯一的意外是两位风精灵巡山人，但有索菲娅刷脸，很快便被放行。 在永无边际的黑夜里，时间似乎也失去了意义，不知奔行了多久，周围树木逐渐稀疏低矮，视线也越发开阔，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深林。 西莉亚抬首眺望，在浩瀚如银的月光下，一条长河贯穿峡谷，蜿蜒向远方而去。 见她停下脚步，斯诺出声道：“你可别告诉我，王就藏在这？” 西莉亚却问他，“斯诺，你算是这里活得最久的精灵了。那么你跟现任精灵王相比，谁更年长？” “当然是他。”斯诺不假思索道，“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王了。” “我并不了解你们精灵领袖的选举制度，但我想，她或许已经在位很久了。”西莉亚望着延伸向远方的长河，脑中线索逐渐串连起来。 “她？”斯诺若有所思，“你在指谁？” “当然是你们那位最伟大的王，阿特丽拉。” 众人陷入沉默，对大多数精灵来说，阿特丽拉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她就像那段古老的历史，象征着精灵曾经的荣光，也见证着精灵漫长的变迁。 作为史料记载的第一位精灵王，她终结了精灵之战，将和平归还于这个世界，引导精灵们走向新的未来。 但在她之前，精灵社会是什么模样，学者们大概也只能从偶尔挖掘到的遗迹中窥见了。而对大部分精灵而言，四万年便是历史的全部。 只是偶尔，受“共鸣”影响的精灵，会在幻觉中坠入那段远古的记忆中，仿佛沉睡在她们体内的先祖短暂醒来，得以一窥精灵曾经的强盛、繁荣、美丽。 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似天上的日月，永不坠落。 但幻梦总会醒来，日月终将坠落，精灵的衰落无可挽回。 索菲娅打破寂静，“您是指，我们现任的王是阿特丽拉？” “不只现任，恐怕自她之后所有的精灵王，都是她。”西莉亚回想起在月河所见的死亡记忆，“我对你们精灵的历史并不了解，但我猜，倘若将每任精灵王死亡的时间，与阿特丽拉再次投身月河时间相较，大概会吻合。” 斯诺下意识反驳，“那也仅是你的猜测。” “是，只是我的猜测。”西莉亚并不否认，这个猜想过于可怕，他们无法接受也正常，“因此，我正要去验证这个猜想。” 她要去亲自一见那位精灵的王，循着消失的命运之线，链接一切的根源。 “你已找到王的所在？” 西莉亚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身走向湍急的河水，俯身抓起一捧泥土。 月光下，他们注视着黝黑泥土沿着白皙指尖落下，随即，一抹蓝色忽然现身黑白的世界——那是她眼中映出的光。 这一抹微弱的光，如黑夜中的萤火，摇摇欲坠，只能照亮她的脸庞。 他们在那张脸上见到踌躇、迷茫、懊恼、遗憾…… 但最终，这些情绪都消失了。 她再次垂首俯看大地，如一尊漠然的神像。 湛蓝光辉霎时大盛，整片峡谷都被点亮，那道身影沐浴在光中，缓缓抬起手。 米力波勒在想：【最后一粒泥土也该落尽了。】 他本应思考和分析她的行为、动机和影响，可此刻，他却想放弃思考，放弃理性，只去追随那抹光，那道身影。 “多么美丽的光啊……”斯诺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仿佛被蛊惑，难以自制地向前走去，他们想要接近、想要触碰那伟大的力量…… 下一刻，璀璨光华从大地涌出，湛蓝光辉退潮，众人才回过神来，惊异地看着周围的绚烂光海，恍若置身于群星之间。 西莉亚站在辉煌的地脉光辉中，仍未能感知到大地之茧，进一步肯定了心底猜想。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真的要去吗？如果见到祂，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这也许就是祂指引你来此的目的。】 那像是诺亚的声音，又像是戈多的声音，又或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更没有回应。 随着“啪”地一声响指，星辰之海席卷而来，将在场所有人都吞入其中。 在一阵生平从未经历的剧烈颠簸后，星光退去，震荡停歇，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在这片纯然的黑暗中，感受不到其他任何物质，甚至令人怀疑起自身的存在。 “你们还好吗？”一道日辉自黑暗中升起，照亮无尽的夜，以及人类眉目间的笑意，“地脉传送有点晃，如果你们感到不适，我们可以就地修整片刻。” 莫菲斯特捂着嘴，深吸气数次，才开口道：“她绝对是你的弟子，米力波勒。这传送术一定师承于你。” “如果你连这点晃动都忍受不了，还是趁早离开吧。”米力波勒很快便起身，试图调整好状态，却意外发现，“不对，魔力……” “没错，魔力在这里失效了。”西莉亚伸出手，感到一股正在蚕食她的神力。她清楚，眼前并非是黑暗，而是某种盘踞在此的不可见、不可感知的力量。 显然统治此地的，除去神力，不做他想。 “这里已经不是凡人能够触及的领域。”西莉亚看着几位精灵，“继续深入下去，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伊芙，对你而言，我们仅仅是幻影。”莫菲斯特抬头，望向手捧“炽日”的人类，“而在你的世界里，想必我已经不存在了吧。” “是，你已经死了，莫菲斯特。”西莉亚看着那对熟悉的红眸，它犹如宝石，在日光中灼灼生辉。 米力波勒猛地回头，看向他的友人，“你，怎么……” 红发精灵却露出笑容，“那能否请你满足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呢？” “我不会阻止你们。”西莉亚摇头，“我只是不能保证，你们一定会得到答案，你们未必能走到终点。” “那至少也是死在路上。”斯诺解开发辫，银色覆盖他的双眸，全盛状态下的他，仿佛夜色中的雪妖，诡丽而危险。 “伊芙丽特阁下，我们已经休整完毕，现在就能出发。”索菲娅等人走上前。 “那跟我走吧。”西莉亚掌心日光更盛几分，这片无尽的黑暗，逐渐显露真容。 这显然是一处精灵的地下宫殿，相比当下的精灵建筑，其风格更为繁复，却也不似血族堆砌的奢靡，一切都是自然而精巧的，完美展现出精灵的高规格审美。 作为历史方面的学者，莫菲斯特对这里的景象并不陌生，“三千年前，在法尔斯大陆出土的伊索德遗迹，就是这类建筑风格。其显著特征，是雕塑长柱。这些看似普通的支撑柱，细看每一面都由雕塑构成，最后却能在视觉上呈现出自然的整体。” 斯诺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个遗迹，最后测定出来，是距今六万年前的遗迹？” 不同时期会诞生不同的审美风格，这处广阔的地下宫殿，其建造时间大约在六万年前。 “看来你们的先祖去过很多地方。”西莉亚走在最前方，光明驱散了黑暗，却也逐渐被蚕食，这本应照亮一座地下城市的日光，如今却只能庇护一座花园的范围。 “从目前发掘的遗迹来看，我族的足迹曾遍布世界，向许多种族播撒过文明的火种。”米力波勒紧随在她身后，目光略过那些古老的建筑，即便过去数万年，这里依然光洁如新，仿佛它的时间被凝固了。 斯诺走在最后方，警戒着周围，“但奇妙的是，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连壁画都没找到。” 索菲娅顿住脚步，并非是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是她留意到一尊人形雕像。 “别离光太远。”西莉亚转身，也看到了那尊雕像——与其说是雕像，那更像一个人，坐在由玉石打造的花园里，似乎正低头阅读书籍。 园中的草木花卉自然早已枯朽，不见痕迹，好在惟妙惟肖的石雕植物弥补遗憾，令这座由精湛工艺堆砌而成的花园，仿佛精心打造的工艺品，供游者赏玩。 明亮的日光下，那栩栩如生的面庞宛若活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开口与他们沟通。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眸，提醒观者，这里并不存在生命的痕迹。 “光辉王，拉莱恩特。”莫菲斯特念出他的名字，这位带领族人开疆拓土、留有赫赫威名的骑士之王，在这里，也不过是一尊雕塑。 索菲娅看向黑发女人，轻声问道：“他还活着吗？” “如果你觉得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算活着，那就算吧。”西莉亚走上前，指尖拂过躯壳的眉心，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找到。 在这处被黑夜神力笼罩的宫殿，或者说囚笼中，没有力量能够长存。这尊“雕像”能留存于此，仅因为此地主人的意志。 西莉亚问道：“作为月神的子民和后裔，你们知道她的权能有哪些吧？” “月光，河川，黑暗，死亡，缄默……”斯诺逐一念出黑夜女神的权能，“遗忘。” 米力波勒明白她的意思，“你认为，我们的历史被操纵了？” 西莉亚一松开手，这具躯壳便迅速垮塌，如同记忆中阿特丽拉死时的“风化”，顷刻间就化作尘埃融入黑暗。 “不……”索菲娅默然摇头，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精灵一族始终生活在一场巨大的谎言中？ 西莉亚望着黑暗深处，“继续走吧，前方可能会有更多惊喜等着我们。” ………… 被她不幸言中，在这处被黑暗统治的宫殿里，他们再次“幸运”地见到了数位早已死去的精灵王。 即便无法窥见全貌，西莉亚也能通过地脉感知到，这座宫殿恐怕比霍伦维尔的地下遗迹，更加庞大。 不知该说是宿命，还是安排。在如此广阔的空间里，他们仍遇到了这些“精灵王等身手办”。它们沉默地伫立在这座宫殿，或者说坟墓里。宛如一座座人形墓碑，揭示着精灵的过去，也预兆着精灵的未来。 这一路来，索菲娅已从恐惧转变为麻木。因此，当她见到那位熟悉的黑发精灵时，只觉心中一块重石落了地。 审判在此刻降临，在场精灵无一不感到心神震颤，悚然间忘记了言语。 西莉亚走近精灵王，日光照亮他低垂的紫眸，为那空洞双眸镀上神采。 “真奇怪啊？”她那带着山民口音的精灵语，如回荡的琴弦之音，敲击着黑暗与寂静。 “什么？”斯诺僵硬地转过头，见她伸手拨开精灵王的眼睛，“他，也是躯壳吗？” “当然，这里只有躯壳。”西莉亚搓了搓手指，回想刚才的触感，“而这个，是最新鲜的。” 她说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们难道从没质疑过吗？为什么你们的精灵王，或者说，原初精灵，只有男性？” “从死亡记忆来看，你们先祖的献祭不分年龄性别。按理来说，原初之卵在吞食这些养料后，产出的精灵性别必然是平衡的，毕竟原初精灵又不能自我繁育，性别只是继承力量的判定。除非……” 只有男性精灵被作为养料喂给巢穴，女性精灵献祭后的力量另有他用。 “唯有阿特丽拉是例外。” 就在莫菲斯特说出那个名字后，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哗哗”，像是河流汩汩流淌，又像水浪漫上滩涂。西莉亚微微抬高手臂，日光更盛几分，却照不进涌来的漆黑湖水。 索菲娅睁大了眼，泪水自眼中不断涌出，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哭泣，此刻内心被难以形容的怨恨和哀恸笼罩，她怔怔望着漆黑的湖水，耳边似乎响起了儿时的童谣。 “砰砰”数声，好似重物砸地，西莉亚回头，几位全身着甲的精灵骑士，全都瞳孔涣散，陷入了“共鸣”中，连那两位男性精灵都不例外。 三位原初精灵却安然无恙，那从湖水中蔓延而来的命运之线，对他们的影响甚微。 西莉亚笑道：“看来，你们并不受这里主人的待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斯诺望着不断蔓延而来的漆黑之水，如临大敌。即便他如今已是大法师，经历过许多生死浩劫。但此刻，他却像是个幼童，生出面对星空或大海般的无力感。 “到此为止吧，前面应该是神域，你们进不去的。”西莉亚掌心的日光骤然变化，柔和的湛蓝光辉映照着他们，连那不断逼近的湖水，也停下了扩张。 米力波勒在光中回望她的面庞，平和、淡然、怜悯，令他联想起圣殿里垂首的神像。 那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荒谬的想法：也许，她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璀璨的星辰光辉应召而来，又一次剧烈颠簸后，他们回到了黄昏的峡谷间。 霞光如火灼烧着天幕，他们隐约听到远方传来歌声，斯诺恍惚道：“新生节开始了吗？” 但很快，歌声便被尖锐的风哨声覆盖，刚从幻梦中醒来的索菲娅，猛地站起身，“出事了！是日之森的方向！” 米力波勒下意识去寻找好友，然而他的视野中，却不见那名红发精灵的身影。 ………… “我该怎么称呼你？莫菲斯特，还是……”西莉亚看向身旁岿然不动的精灵，“守护者阁下？” 红发精灵起初疑惑，“守护者？” 随后，他露出恍然之色，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请随意，称呼于我而言，没有意义，伊芙。” 西莉亚心中有许多想问，关于精灵，关于末日，关于眼前的一切。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从对方那得到任何答案。这些神明也好，碎片也罢，都是各打算盘的谜语人。更何况，游戏还未决出胜者，谁都不会轻掷底牌。 见她沉默，莫菲斯特只是微笑点头，便迈步走向漆黑湖水，他每离开蓝光一分，黑暗便吞噬一分，直到最后，他完全没入水中，再也不见踪迹。 漆黑湖水再度蔓延，西莉亚若有所感地抬头，前方涌动的水流中，似乎有什么正逐渐上浮。 在看清水下潜藏的是什么后，即便是她，也难免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无数精灵的尸骸，他们漂浮在漆黑的水中，面容宛若生者，神态安详而平静，仿佛只是睡去了。 这些精灵大多是女性，她们头发乌黑，肌肤白皙，身着素色长袍，在湖水推动下沉浮。 眼前诡谲的画面，令她联想起魔族的“轮回之源”，只是孕育着新生的茧，成了形如活人的尸骸。 这绝不是现实中能出现的场景，西莉亚清楚，这里已尽在对方掌控之下，她已置身于祂的神域中。 “阿特丽拉。”她呼唤此地主人的名字。 “哗啦……”水声回应了她的呼唤，漂浮的尸骸逐渐下沉，仿佛在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她踏着星辰般的蓝色光点，沿着这条死亡之河，一路向前。 死寂的黑暗里，隐约飘来歌声。 但仔细分辨，就能觉察那并非歌声，而是某种灵魂上的鸣响，在其影响之下，一切都陷入死亡带来的永恒宁静之中。 最终，在歌声与河水的指引下，她来到了死亡的尽头。 湛蓝光辉映照着精灵的尸骸，她们汇聚成一道旋涡，而位于中心的，是一名同样黑发雪肤的女性精灵。 她注视着不死的亡魂，于黑暗中睁开眼。 “你终究来了，玛尔德雅。” 第214章 你们似乎并未达成一致 玛尔德雅，这个她听过无数遍的名字。它是大地女神之名，也是神的化身之花。 但在此刻，这名字听起来却是如此陌生又刺耳。 “终于见面了，阿特丽拉。”西莉亚望着漂浮在水中的精灵，她与她一般，有着黑色的长发，以及湛蓝的眼眸。 她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源于大地的力量。 “我融合过你的同类。”仿佛洞悉她的想法，阿特丽拉的声音或者说意念，再次回荡在黑暗中，激起湖水一片涟漪。 “同类……”西莉亚反应过来，“你吞噬了其他大地碎片？”难道是召唤阵的那位？但一个精灵怎么可能融合大地的力量？ 阿特丽拉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道：“你不该来到这里。” “你引导我前来为了什么？”西莉亚单刀直入，她可没兴趣猜谜语人的话。 精灵漂浮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眼中映出无数尸骸，她的声音也像这座神域，冰冷、荒芜、死寂。 “并非是我想见你，而是你想找到我，相互吸引、融合，是你们的本能，你们渴望完整。” “所以，你将我送入这段记忆，是为了吞噬我？”西莉亚思考着他们的真正目标，“守护者那家伙的胃口真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了。” “守护者，你们是这样称呼祂的？”精灵神情有些恍惚，“是啊，计划本该如此。我将吞食你们，进一步攀升，直至成为一名真正的神。” “但计划失败了。” “哗啦”，漆黑湖水一阵翻涌，熟悉的身影从中浮现，那头醒目的红发仿佛夜色里摇曳的玫瑰，在水下舒展。 那人睁开眼，金银色异眸，如天上日月，在黑暗中散发着恒定的光。 “你召唤我前来，是需要我这位失败者做些什么呢，阿特丽拉？”他微笑着，依然是坦然自若的模样。 西莉亚也猜不透她的目的，周身蓝色光辉更盛，黑暗又悄无声息地聚拢过来。 “这种程度的试探，只会滋养这片根源。”阿特丽拉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 “根源”。她再次听到了这个词语，无数信息在脑中交汇，她感觉自己离答案很近了。 神明碎片的融合，魔族的轮回之源，诸神未尽的赌局，她身具的多重神力，戈多推衍出的结局，精灵无可挽回的衰败……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阿特丽拉，“日月双神已死，力量被玛尔德雅侵吞，是吗？” 神明，终究也会死的。正如古神的力量被七神瓜分，日月双神的权柄也被大地女神夺取。正因此，作为她的碎片，自己才能使用日月的神力。而显然戈多还活着，自己无法驱使他的神力，这才是戈多没有给予她神力的根本原因。 那个欺诈之神，为了避免她觉察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都在误导她，恐怕连分离大地之茧都是谎言。 但为什么她能使用魔法女神的神力？是那位神明也被玛尔德雅侵吞？还是她也分食了日月双神？ “祂们并未死去。”就在她思考之际，莫菲斯特，或者说守护者，忽然开口，“只要我们还存在，精灵一族仍存续，祂们便永生不死。” 微笑凝固在红发精灵的脸上，就像一副永远不会摘下的面具，他笃定道：“终有一日，祂们将再度降临，指引精灵前往神国。” 守护者疯了。西莉亚早就猜到，她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双神遗留的力量不断衰弱，你要如何确保，在祂们归来之时，精灵仍然存续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看向她。此刻，无需再多解释，西莉亚已明了答案。 既然玛尔德雅已侵吞日月的权柄，同样的，日月双神的碎片也能融合玛尔德雅的力量。因此，无论是守护者，还是精灵一族，都能借大地之力延续下去。 这或许也是精灵挑起战争，侵略山民的根本目的。他掠夺大地子民的力量和血脉，试图重塑精灵的灵魂和躯体。 而阿特丽拉，恐怕就是守护者创造出来，用以承载大地之力、延续精灵族群的新巢穴。 西莉亚恍然抬头，难怪她在这里感受不到黑夜的力量。前方的黑暗本就是融合大地之力的衍化产物，那些尸骸则是精灵的“原始代码”，如果日月双神归来，他们将是重启精灵一族的关键。 但是，日月双神真能归来吗？ 她指出：“精灵的族群在衰败。” “灾厄将临，所有族群都难逃死劫。”守护者捧起一具漂浮的尸骸，拨开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露出眉心的火焰印记。 “这个孩子，诞生于族群最繁荣的时代。那时，第二次世界大分裂还未发生，精灵的足迹遍布世界，她作为火种的成员，曾引导许多族群迈向文明。其中现存最古老的族群，名为炎族。” “她在进入母巢前曾经问我，精灵将走向怎样的未来。”守护者注视着怀中的精灵，神情慈爱而温柔，“我向她许诺，精灵的文明永不沉没。” 他望着水中的尸骸，他记得每个精灵的名字和过往，也记得他所立下的誓言。 “在你的臆想中，日月当然会再度降临。在终结之灾到来前，将所有精灵转化为神民，而你将成为此地的新神，新的日月。” “在一颗死星，一片废土上延续文明，在荒芜和疯狂中称神。这就是你的计划，真是令人惊叹的完美，老师。” 阿特丽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她周围的尸骸，平静、淡然而安详。很难想象这样的刻薄之言，出自她的口中。 “是我们，阿特丽拉。”守护者放下怀中精灵，任其漂入黑暗中，“即便这片星域毁灭，诸神之力湮灭，你也永恒不朽，精灵亦永存于此。” 西莉亚抱手看戏，“但你们，似乎并未在计划上达成一致？” 守护者眸中光辉闪烁，“我理解这孩子，她被无数意识裹挟，她们塑造了她。她便以为那就是她的想法，她的自我，她的抗争，她的复仇。她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她能带领精灵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你只是在畏惧，世界迎来新生后，你将无处可去。”阿特丽拉打断他，点明他的动机，“因此，即便这个世界陷落，你也在所不惜。” 看来不止山民的血脉改变了精灵族群，玛尔德雅的力量也影响着阿特丽拉。就像希尔达，还未苏醒便失去控制，打破了意识体的计划。 又是个小瞧玛尔德雅力量的典型案例。守护者能成功狩猎她的碎片，恐怕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想起那位从未现身，却又无处不在的大地之母，西莉亚更是一阵头疼。阿特丽拉说得对，她确实不该来。 但俗话说，来都来了。 “我想，你们邀请我前来，不是为了参观你们吵架的吧？” “我请求你，杀死我，玛尔德雅。”那双湛蓝眼眸凝视着她。 听到这个回答，西莉亚并不意外，“很乐意为你效劳，但可惜，我有心无力。” 玛尔德雅也许能做到，但她又不是大地女神。 “孩子，在这片星域，再没有其他力量能够毁灭你，即便古老之神复苏，祂也无法带给你死亡。”守护者垂眸望着水中的精灵，骄傲又怜悯。她是他亲手创造出的母巢，是生命最完美的终点。但她一生都无法体会真正的死亡和寂静，这便是永恒的代价。 阿特丽拉抬手，守护者便沉入黑暗中，再不见踪迹。 “不，唯有你才能终结这场名为永恒的苦难。”阿特丽拉缓*缓起身，怀中现出一轮皎洁的满月。 她将这轮月，捧到她的面前，“只是现在的你，不愿接受这份力量。” 清澈月光落在她们身上，照亮了彼此的脸庞，西莉亚留意到那镜面般的满月上，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确实是自己的面貌，却有着自己绝不会流露的神态。似大地包容宽和，也如大地冷漠无常。 或许，叶灵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戈多早已在初次见面时，就揭示了这点。 她是玛尔德雅的力量碎片，她是那位神明的一部分，她是神所创造的那株花。 “抱歉，我暂时帮不了你。”她并不想回归本体失去自我。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只想成为她自己。 月光黯淡下去，那张脸也随之消失，冰冷的月坠入她的怀抱，她下意识伸手捞取，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不，那并非虚无，而是更深邃的，她无法理解的知识与信息，如同浩瀚的宇宙，在那一瞬间，从她的掌心穿过。 西莉亚迟疑道：“那就是……根源？” “窃取的仿造品罢了，因为欠缺命运的力量，并不完整。” “我与他已经融合，也许再过段时间，阿特丽拉便会彻底消逝，只剩下这具可悲的遗骸。”她凝望幽深的黑暗，她清楚，眼前将是她的坟墓。 “精灵不应为某个疯狂的私愿，走向无望的未来。即便我们的文明终将坠落，也应是一场壮阔的死亡，而非在腐烂中沉沦。” “如果你做好杀死我的准备，就前往那座巢穴，我们会在那等待，直至终结到来。” “哗啦。”水流再度翻涌，满池尸骸同时睁开眼，看向她的所在。 她们注视着她，她们在等待她的答案。 西莉亚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挥挥手，“走了。”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阿特丽拉初次流露笑意，她知道，她们会再见的。 “不用，我还有点事要做。” 黑暗如潮水退去，华美而死寂的地下宫殿，再次显现。 她四下探看，不出意料地找到了某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精灵。 如今，西莉亚明白了为何死去的是莫菲斯特。真正被守护者所选中的，始终都是他，米力波勒的力量只是掩饰。 阿特丽拉当然要杀死他，她怎能允许自己的躯壳被守护者掌控？ 那些所谓的命运和预言，不过是他们斗争的结果。 她理解精灵王为何保持沉默：她要如何向她的后裔解释，他们自身所存在的意义，仅是成为他人的躯壳，或是维系谎言的养分？骄傲的精灵们，又将作何感想？ 现在的原初精灵，才是真正被抛弃的群体。无论在谁的计划中，都没有他们的位置。 唯一的好消息是，原初精灵已经不会再诞生了。 她拍拍红发精灵的脸颊，指尖溢出点点星光，唤醒了沉睡的灵魂。 看着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她想，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像闪烁的宝石，又像温柔的炉火。 “伊芙？”红色睫毛微颤，他迷茫地环视周围，“米力波勒他们去了哪？” “醒啦？”西莉亚伸手将他拽起，“你该回去了，他们还等着你呢。” 至少这一次，莫菲斯特不会再毫无意义地死去。 第215章 她全都明白了 日之森，光明庇护的土地，数万年来，一直都保持着明媚温暖、四季如春的气候。 但今天，此地却被风雪笼罩，冰霜覆盖大地与森林，放眼望去，漫野皆是无尽的雪色。 有些不明真相的精灵，已经掏出水晶球记录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但身处这场暴风雪中央的人，就无暇欣赏眼前的美景了。 金色光辉在雪中穿梭，每一道光辉亮起，便有一片污秽溃散。索菲娅早已记不清杀死了多少畸变体，它们就像凭空出现，源源不断地向精灵们涌来。 “该死！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蕾娜塔挥剑破开一群形如根须缠绕的畸变体，这些东西并不强大，却十分难缠，不仅有着极高的恢复力，还能施加精神影响，已有不少精灵陷入昏迷或癫狂。 即便有斯诺的帮助，以魔法牵制住这些畸变体，降低了它们的活性，不令它们向外扩散。但数量实在太多了，相比之下，临时集结的千名圣骑士，犹如黑夜中的萤火，即便聚集在一起，也只能照亮有限的区域。 而本该到来的支援，却迟迟不来。 索菲娅命令道：“蕾娜塔，你先掩护失去战斗力的人撤退。去外面寻找支援！” “那您也总得给我指个方向！这里根本就没有安全的撤退区！”蕾娜塔横剑斩出，光辉之雨倾泻而下，但面对那无穷无尽的畸变体大军，却只是杯水车薪。 “我会为你们开道。”斯诺的声音仿佛也已化作风，回荡在纷扬的大雪中，“米力波勒，保护好他们。” “永恒之炎。”天空垂落下无数道光柱，即便有风雪阻隔，许多精灵仍感受到那恐怖的灼热气息，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灰烬。 米力波勒指尖的魔力光辉散去，他望着远方被冰霜清空的一条道路，随即用魔法拘束起那些失去意识的精灵。 “炽日啊，我非得跟你合作吗？”蕾娜塔带着小队赶来，一眼就瞧见他那张臭脸，“你想拒绝可以直说。” 他没有回应，只是脸色更沉了一分，率先向那条冰霜之路走去。 蕾娜塔也没有多言，护卫着昏迷的精灵们，快步跟上了他。 他们踏上冰雪凝结的道路，望着前方漫无尽头的畸变体，正被不断冻结成齑粉，融入风雪中，最终成为他们脚下的路。 在这片冰霜的领域里，没有斯诺的敌手。风雪撕裂污秽扭曲的畸变体，仅留下雪色残骸，开辟出一条通往外界的希望。 或许是大雪模糊了对距离的感知，蕾娜塔从未觉得日之森是如此辽阔漫长，骑士走在队伍后方，始终紧握着她的剑，警惕着隐藏在风雪后的敌人。 在她在心中默数到七千时，队伍突然停下，而风雪似乎也更加暴虐，低温甚至开始影响到他们，盔甲上逐渐凝结出冰。 以一位大法师对魔力的掌控，本不该如此，除非…… “七神加护。”绚烂光辉在头顶绽放，数层屏障转瞬笼罩精灵，他们仰头向天空望去，肆虐的风雪中，隐约有一道蓝色光芒闪过。 “你们后撤！”作为这场风雪的主宰，斯诺比他们更先一步看到了那抹蓝光的真容—— 混沌的污浊之间，显露一道修长的人影，身披亚麻长裙，黑色长发扎成两束，垂落在身前。她微昂首，澄澈蓝眸倒映着风雪，仿佛降临于世的神使。然而，随着她的行动，原本被冻结的畸变体，却破开冰霜活了过来，甚至更为强大，转而开始侵蚀他的魔法。 “盖亚？不对。”这人与盖亚长得完全不像，但她们的气质却很接近，更准确地说，她们的形象都很接近那些大地神殿中的神像，亦或神像下祷告的祭司。 她们都很像那位传说中的大地之母。 可神明的信徒，怎会与污秽同伍？ 斯诺并没有浪费时间用于思考，他的魔法先一步决定——呼啸风雪止歇，纷扬冰雪散去，寂静森林中再无任何声息。 刹那间，天地都被一层透明冰霜覆盖，在远超常理的极低温下，时间似乎也随之减缓，冰雪中的所有事物都陷入凝滞。 这个魔法，斯诺并不喜欢，因此还没有为它取名。因为过于强大，连他自己也没能完全掌握。不但对他身体的负荷极大，对环境的影响也更糟，这座四季如春的森林，恐怕在很久之后，都不会再有生命破土而出…… 但精灵们就在他的身后，一旦让这些污秽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可惜了这片土地…… 就在斯诺打算彻底终结它们时，蓝色光辉再度浮现，凝滞的世界重新运转，早该化作尘埃的畸变体，绵延不断地涌现。 “你……”他注视着那道身影，在畸变体的簇拥下，向着他们而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对方自然没有回应，污染已经同化他的魔法，本应将畸变体粉碎的冰霜，已成为它们的同类，以令人作呕的扭曲之态，向着精灵们涌来。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某人的话，“留在这里帮忙吧，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居然被她说中了。他活了这么多年，想过很多次关于自己的结局，但从没想过会死在故乡，真是讽刺啊。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啊！”绝望的死寂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喊，那亲切的高山语，令他顿时清醒过来。 他茫然回首，只见璀璨星光绽放，某个熟悉的家伙从中现身，她手里还提着一头红发的精灵。 “你明白什么了啊？”看到她的那刻，斯诺莫名放下心，“总算回来了。” “接好了。”红发精灵被她一把抛下，米力波勒伸出法师之手试图抓住，魔法却在触及对方时失效，莫菲斯特当场砸在了他身上。 “抱歉抱歉。”他听到了好友带着笑音、没什么歉意的道歉。 但此时，他无暇顾及这些小事，目光追向天空的那道身影——她身着默尔林最常见的制式法袍，黑色长发肆意飞扬，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有了几分慎重。 随着她的出现，污秽停止了行动，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的女人，也直直望着她。 西莉亚清楚，那东西未必拥有自我意识，不过是被她的力量吸引了。 更准确的说，是玛尔德雅的力量唤醒了它。 “根源”。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个词语代表着什么。 正如这一词语本身，它是世界的起源。 守护者笃定阿特丽拉已达到永恒，因为她已经化身为根源的一部分，即便古神复苏，毁灭的也只是文明，只要这颗星球，这片星域仍然存在，她便永生不死。 在魔族的根源之湖，戈多曾说，根源被三位女神改造过，不会接受任何灵魂，只有她是那个例外。要说她与其他灵魂有什么不同，或许因为她是玛尔德雅的碎片。 这证明“根源”能够同化神明的力量，同样，神明应该也能汲取根源的力量。诸神为分食古神遗骸而来，却没有夺取根源，这不合理，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没有能力。 因为神明之间不可言说的规则，他们的本体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仅有碎片分布在各地。这些碎片，连同她自己，都是诸神的筹码。 古神和根源，是诸神来此的目标。合理推测，根源更为重要，毕竟魔族的根源之湖可是由三位女神亲手改造的。介于她们实质上的竞争关系，这种改造也可以认为是某种协约，用于制约三位神明的行动。可能获取根源，需要三位女神的神权，这也许就是大地侵吞黑夜的原因。 戈多隐瞒她的真实身份，是为了避免在她得到大地的三大遗物后，引起神降。到时候，玛尔德雅赢家通吃，他们满盘皆输。 如此看来，神明的阵营已经很明朗了：大地女神和她的从神高山之神，黑夜女神和她的弟弟太阳之神，魔法女神和她的盟友（可能吧）戈多。好像还漏了谁，算了，那不重要。 守护者能创造出阿特丽拉这种人造根源，大概率是黑夜女神留下的后手。却因欠缺命运的力量，并不完整？ 如果身具魔法神力的自己接受了阿特丽拉的根源…… “伊芙丽特！”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抬起头，黑发蓝眸的女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前，与她仅相隔一臂的距离。 而对方已伸出手，指尖将要触碰到她的胸膛。 放任这种东西溜出来，阿特丽拉是觉得她一定会帮忙解决吗？还是想借机测试她的能力？ 看来，两百年前的“幽暗侵袭”，并非源于外部的邪。教徒，而是阿特丽拉对根源的掌控出了问题。 西莉亚没有动作，任凭对方的手臂穿过她的胸腔，她并未从中感知到任何癫狂混乱的思绪，反而是一股平静祥和的气息。 就像她猜测的那样，眼前并非是污染，而是根源在玛尔德雅的影响下，诞生的衍生物。 根源，古神，污染，或许本就是一体的。因此，所谓的“只有神明本体才能净化污染”，根本原因在于只有神明本体才有资格分配根源。 这的确是一场游戏，在她睁开眼的那刻，早已编织好的命运就开始运转，将她推往当下的局面。 在这场无法暂停，也没有存档的游戏中，身为棋子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摸够了吗？”西莉亚低头，看向几乎要贴在自己脸上的人影，它几乎整条手臂都融化进她的体内，“你在我这里，可什么也找不到。” 神明的碎片会相互吸引，即便是这种受到影响的衍生体，也在本能追逐着能令它完整的存在。 那么，根源是否也在追逐三位神明的力量？ “叮……”它张开嘴，一阵轻灵的嗡鸣响起，原本空洞的眼睛，似乎也有了神采。 那嗡鸣逐渐汇聚成一个名字：“玛尔德雅。” “真是可怕的力量。”西莉亚发出由衷的感叹。不愧是能囚禁古神的神明，她的同化能力恐怕比污染更胜一筹。 下一刻，湛蓝光辉从她的胸腔溢出，转眼间便笼罩整片森林，首当其冲的衍生体霎时便溃散于光中，唯有那声嗡鸣仍然回荡在空中。 在光辉的照耀下，污染消散，冰雪融化，生机重回大地，连昏迷的精灵都苏醒过来，神情恍惚地望着天空。 “啪。”伴随清脆的响指，嗡鸣也彻底停息，草木疯涨的原野上，只有微风拂过的轻响。 但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又听到数声急促而尖锐的风哨声，接连不断。 循着哨声，索菲娅看到了远方的旗帜和人群，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支援。 第216章 我不想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说说看？” 在兵荒马乱的永恒圣所中，斯诺找到西莉亚，追问她后续，“我们离开后，你经历了什么？刚才那个祭司打扮的，又是什么东西？” “我遇到了阿特丽拉。”她抬头仰望辉煌的穹顶，“至于那个东西。我不确定在这说出它的真实身份，是否会招致灾祸。” 毕竟它与古神和根源密切相关，这里也并非神明庇佑的神域。她身负神力，说出口自然无碍，但听到的人可未必了。 斯诺试探道：“那东西，是邪神残躯吗？” “比那要可怕多了。”西莉亚回想七神教会的历次事件报告，大多数邪神残躯都能用魔法手段解决，最多不过是污染后的隔离问题。 但那种东西，恐怕只有玛尔德雅的神力能解决。 斯诺顿时沉默，在他加入七神教会的千年时间里，邪神残躯已经算得上是顶级灾难，很难想象连说出口都能招致的灾祸，会是怎样的存在。 “那说点你能告诉我的，比如你的名字。”他并未在这点上纠结太久，他心中有更重要的问题等待解答。 “怎么，现在才开始正视我吗？”西莉亚笑了，“好吧，你可以叫我萨拉。” “这还是个假名吧？”这种在山民里烂大街的名字，他出门就能碰到两个叫萨拉的。 她面对着他，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名字？是因为真名可以令你跨越时间的魔力之海，锚定我的所在吗？” “你在跟谁说话？”斯诺一脸懵然，“难道有人在追踪你？” 西莉亚收回目光，但她的视域仍在不断扩展，大地之力已覆盖日之森，这片金色原野，现已在她的掌控之下。 “你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斯诺？”她反问眼前山民打扮的精灵。 斯诺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没什么，只是回来看看。” 千年时光过去，他有了接纳自己的族群，一个可以回去的家，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 但过去始终萦绕纠缠着他。在漫长的生命里，曾经的爱恨都随逝者一并掩埋，唯有他还活在世上，寻求一个得不到的答案。 但如今，答案却没有意义了。 在谎言所编织的精灵历史中，多一个或少一个谎言，又有什么区别吗？ 见他垂头丧气，西莉亚直接丢出王炸，“阿特丽拉的预言是真的。” “！”斯诺猛地抬头，又听她继续道：“有一位原初精灵，将摧毁原初之卵，开启毁灭的大门……” 没等她说完，只听“嘭！”一声巨响，房间门轰然倒塌，在外等候已久的精灵，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 他已换下先前受损的法袍，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光泽而垂顺的织物，完美凸显精灵修长优雅的体态，镂空的手臂间饰有红宝石的精金锁链，勾勒出美丽流畅的肌肉曲线。 “这件很适合你，老师。”西莉亚赞赏地点头。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斯诺顿感无语，心底的紧张也消散大半。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开启毁灭之门。”米力波勒身后，走出一位红发精灵，只是他的脸上，失去了一如既往的笑意。 西莉亚并不意外他们的出现，这里已是她的领域，她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对，在那之后，精灵社会，不，乃至整个世界都会随之坠入疯狂和凋亡。”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原初精灵。”她环视三位沉默的原初精灵，“祂并非是你们中的一员，但你们终将是祂的躯壳。” 这是原初精灵诞生的意义，作为躯壳和代行者，他们当然会享有超然的地位，被视为精灵社会的领导者。 但是，代价呢？那些地下宫殿里的躯壳，是否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们的意识和灵魂，是早已死去？还是仍蜷缩于躯壳中，直至死亡降临？ 正如精灵王所言，他们在追逐一场永恒的伤痛。他们所追寻的答案，注定没有解答。 这场斗争，没有对错，仅有生存与未来。 只是原初精灵，没有未来。 “这一次，是我吗？”莫菲斯特看向她。 “曾经是。”西莉亚注视着鲜红眼眸，想起许多年后，在另一个精灵眼中的模样。 两百年前，他在掀起一场动乱后，逃离故乡。两百年后，他走遍人间，在一场晚宴与她相遇。 他也许早就觉察到精灵的真相，莫菲斯特是他的挚友，对方若是发生改变，他怎会不清楚呢？ “你在寻找谁，伊芙？”莫菲斯特摸了摸鼻子，“抱歉，恕我冒昧。你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深爱之人？” 爱吗？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或许吧，我爱着他。” 只是，有太多事等待他们去解决，容不得她去细思爱意，更无从谈起表达。 莫菲斯特瞥了眼好友通红的耳廓，“他还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关于我所知的一切，能告之你们的，都在这里。”西莉亚展开掌心，那枚精金打造的身份证明，已被她的魔力提纯为一颗犹如嫩芽的碧绿晶体，承载着她的精神力。 斯诺伸手想拿，却把西莉亚按住，“但我有个要求。” “快说！” “你带着他们俩，离开精灵的土地，永远别再回来。”西莉亚转向另外两名精灵，“相应的，如果你们想知道真相，也要遵从这个约定。” “我没意见。”斯诺又伸手，“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没有。” “我还没说完。”西莉亚反手握紧了碧绿晶体，“只有进入梦园后，在其他教会成员的陪同下，你们才能开启它。必要成员为拉特西斯，莫莉，以塞……” “等等，怎么还有安娜啊？她居然加入教会了吗？”听她报完那一连串人名，斯诺头都大了，先不论梦园不允许随便进入，要让这些人同时在场，都要等一段时间，他们大多都在外执行任务。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很有必要在场。”西莉亚指定的，都是没有被意识体影响的人。 “为什么？”听着他们的对话，米力波勒感到困惑，“我们对你而言，只是过去的幻影。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过去无法改变，而你属于未来。” 西莉亚思索片刻，“大概是因为，我不想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吧。” 叶灵坤的人生或许是虚假的，西莉亚的命运或许早已注定，但她的经历是真实的。她所遇到的人，她所处的世界都是真实的。 即便眼前一切是虚构的幻影，是魔力之海中的泡沫，她也期待会有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 无论玩什么游戏，她都想努力达成HE的结局。 “存在的意义……”莫菲斯特若有所思。 “索菲娅他们该怎么办？”米力波勒清楚蕾娜塔的性格，那个直性子绝不会掩盖此事。 “那是精灵内部决定的事情，相信你们的王能处理好。”西莉亚伸手，碧绿晶体落入斯诺手中。 米力波勒摇头，“简直是不负责任的落荒而逃。” “我们可是为了精灵的未来而逃跑。”斯诺终于得到了那枚结晶，如大地温和敦厚的质感，他仿佛握着一块质朴的石头，没能从中感知到任何精神力的痕迹。 “在没有满足条件的前提下，它无法打开。”西莉亚嘿嘿一笑，“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撬开它，只要你能做到。” 斯诺没有尝试，收起结晶，“看来你的老师，在精神魔法领域，也颇有建树。” 西莉亚看了眼米力波勒，“不，说起来，我的精神魔法启蒙老师，应该是你，斯诺。” “真的？”斯诺大笑出声，“我很荣幸！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神情郑重地问她：“未来的我们是否成功阻止灾难降临？” 西莉亚予以肯定答复，“我们会成功的。” “那么，我们在未来相见。” ………… 在索菲娅安置好伤员，安抚完民众后，才想起那位神秘客人，然而当她询问守卫时，却没人见过她。连同那三位原初精灵，也失去踪迹。 此时，身心俱疲的她，心底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迷茫。 地宫的经历，犹如一场幻梦，令她至今都有种未曾清醒的感觉。同时她又清晰地认识到，那些都是她亲眼所见的真相，或许精灵的历史，本就是一幕巨大的谎言。 但她无人可以倾诉，这将动摇精灵的根基：她要如何告诉自己的同胞，他们是先祖献祭的成果，而他们的王，是供人操纵的傀儡躯壳？ 拖着疲惫的躯体，她走进休息室，想找蕾娜塔谈谈。 推开门后，却见到那个寻觅已久的身影，正坐在窗边，垂目看着床上沉睡的精灵姐妹。 “伊芙……”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们都累坏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伊芙丽特阁下。】索菲娅以精神力回应道，【斯诺他们去了哪？】 【他们已经离开。】 【但您还留在这里。】 【是。我在等某个人。】 【是谁？】 【我也很好奇，来的会是谁？】 她转头望向窗外，有一轮圆月正攀上枝头。 索菲娅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忽有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她只来得及拔出配剑，人便仓促倒地，沉沉睡去。 暮色如薄纱飘落，转瞬便笼罩圣所，温柔的月光抚慰着她的子民，令他们忘记伤痛、不安与幻想…… “晚安，索菲娅。”西莉亚将精灵安置在藤蔓编织的床榻上，才看向门前那道修长的人影，幽深紫眸里，仿佛倒映着一潭月光。 “晚上好。”她再次问他，“我该怎么称呼你？守护者，精灵王，还是阿特丽拉？” 他的回答不变，“请随意，称呼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但对我来说有意义。”西莉亚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我需要知道与我交谈者的身份，知道你的名字，我才能确定，你会是我的敌人，还是我的盟友？” “我不会是你的敌人，伊芙。”他笑着摇头，“你和那些孩子一样，过于执着某个答案，但对我们的世界而言，只有存在才是唯一的意义。” “你又何尝不执着于存在？”西莉亚嗤笑，“日月双神死后，你和精灵都在不断衰弱。因此，在恐惧的驱使下，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开启末世，或许可以避免诸神回归。但你是否曾想过，这也将彻底断送双神复活的可能？彼时，精灵只能在这腐朽而疯狂的世界中，彻底走向灭亡。” 他面带如常的平静笑容，“所谓疯狂和腐朽，仅是外在定义，世界由本源决定。而我们，将化身本源，从中孕育出新神。” “哦？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见我呢？”她轻点那双湛蓝眼眸，“让我猜猜，是因为她吗？” 一点蓝光自她指尖溢出，面对这纯粹的大地之力，他失神了，即便只有一瞬，却已足够说明问题。 西莉亚收回手，“真讽刺啊，我听说，你原本拥有剥离大地之茧的力量。现在，你却主动与大地融为一体，成为她的一部分，本能地被她所吸引。” 她想起被束之高阁，不再启用的神器，“你们仍然拥有日月的神力，却无法驱使祂们的遗物，因为你们已经不再纯粹？” “你的智慧令我惊叹，受召者。”他终于收起那令人生厌的微笑，“我们的确被污染了。” “不装疯了，守护者阁下？” “在你的慧眼前，伪装已经失去价值。”守护者清楚融合大地之力是他最错误的决定，但他别无选择。 “玛尔德雅正在我们体内复苏。或许有一日，她将完全降临，一切都会落入她的掌中。”他低头，注视着地上的月光，“有时，我会思考，如今的我，究竟是在追逐自我的意志，还是受玛尔德雅的影响？” “她如果降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今这个世界不会重新步入疯狂。”在比烂的世界里，对大多生灵而言，玛尔德雅永远不会是那个最坏的选择。 “也许吧，那称得上是好结局，但我不在乎。”守护者仰起头，金银双瞳逐渐显现，“我不在乎族群，不在乎未来。我只在乎，我的姐姐，是否能再度复生？” 西莉亚暗自点头，对味了，这才是姐宝男应有的想法。 “数十万年来，我一直在等待。在漫长的绝望中，我越发明白，姐姐或许永不会再归来。”他抬起手臂，似乎想触碰窗外的那轮月，“唯一的选择是，封锁这片星域，将一切重归混沌的创世纪。我们将在根源中，重新孕育。” “所以，那些献祭的女性精灵，被你融入根源，成为复生月神的养料？”西莉亚听完直摇头，“为什么要吸纳玛尔德雅的碎片？你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能掌控她的力量吧？” “我的确能平衡她的神力，生命之流便由此诞生。他是姐姐与玛尔德雅协约的产物。” “但你失败了。”不但没能抑制大地神力，反而被她同化。 “这便是我前来的目的。我寻求与你合作，受召者。”他凝视她的灵魂，似乎想从中找出动摇的痕迹，“我想，你也并不期待，你的本体降临于此，不是吗？” 果然，根源只是试探，他想知道，她是否代表玛尔德雅的意志。如果当时她表现出任何吸纳根源的想法，恐怕立刻就会被踢出去了。 西莉亚不置可否，“即便在这点上目标一致，也不代表我们能合作。” “自然，作为合作的诚意，这是我的筹码。”守护者虚握双手，一条金色光带从中流淌而出，“我会为你分离大地之茧，降低玛尔德雅对你的影响。”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做到？”她持怀疑态度。 “神力只会融合，不会消逝。”她的无知，让守护者更放心了，“大地在同化我，但我并未丧失对力量的掌控。” 西莉亚暂且信了，“你想要什么？” “复生我的姐姐，帕尔黛希伦。” “看来我们目标一致。”西莉亚唇角微扬，握住金色流光。 一轮炽日，自掌心跃出，她沐浴在烈阳中，坠入时间的洪流。 第217章 我是精灵之王 她自混沌中苏醒，黑暗中映出了光。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光。 朦胧微光洒落，映出一双眼睛，仿佛由光凝铸，金辉炽热夺目，银辉沉寂冰冷。 她分不清，究竟那是光，还是光化作了祂。 “阿特丽拉。”光在呼唤这个名字。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光。 触及到的，却是温暖的肌肤，以及自那双眼中流出的金色液体。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阿特丽拉。” 自此，她应允了这个名字，她成为了阿特丽拉。 阿特丽拉，在精灵语中，意为不灭的圣者。她曾以为，这就是祂赋予自己的使命。 直到很久以后，在漫长的融合中，她才了解到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由死向生的循环，名为希望的囚笼。 只是彼时的她，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寻。她总有许多问不完的疑问，而她的导师，她的创造者，总能予以解答。 在某次葬礼后，她望着河水中漂浮的棺椁，向祂提问，“死亡是什么？” 祂回应道：“死亡是漫长的沉睡，所有生灵终会在月河的尽头相遇，在月神的怀抱下相拥，直到下一次苏醒。” “苏醒？”她想起自己的降生，“就像我醒来时那样吗？有一日，我们也会在月河相遇吗？” “是，终有一日，你我也将步入那条河流，而你，将成为死亡的主宰。”祂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不厌其烦地解答她所有的疑惑。 “死亡的主宰”，她并未对此提出质疑。她明白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生来便是族群的守卫者，死后也理应如此。 在无数个昼夜间，她*凝望着天上的日月，迎接每一位族人的新生，送别每一位族人的死亡，追随族群的每一次迁徙，见证族人的每一次丰收。 她于风雨中伫立，撑起庇佑的天穹，搭建文明的地基。 精灵们视她为母亲，她是精灵的庇护者，是族群的领导者，是文明的守望者。 火种自此萌发，播撒向世界。无数族群因此脱离蛮荒，迈向文明。 后来，在日月的见证下，臣民们的拥戴下，创造者为她加冕，而她坐上王位。 她立誓，将倾其一生为精灵的繁荣昌盛，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职责和使命，她一直是如此坚信的。 时隔数万年后，在黑暗中腐朽的她，仍然会想起那个生机勃勃、如野草疯长的时代，想起那段岁月中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但正如万物生长的规律，世间没有永不衰败之花，繁华终有谢幕之时。只是对她、对精灵而言，来得太早了些。 因此，当他们的母巢——原初之卵，近千年没有新生命诞生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情绪。 精灵的伟业尚未完成，族群怎能止步于此？当族群失去新生与后裔，文明的沉没便指日可待。 于是，她再次向她的老师，她的创造者提问，“该如何才能挽回族群的衰落？” “母巢的衰败无可挽回。但日月仍然庇护着我们，精灵绝不会消亡，只会换一种方式延续。” 祂说出了那个大胆而亵渎的计划：那将改变精灵的灵魂、血脉、生命、繁衍，最终使精灵抛下原初之卵的束缚，成为能自由驰骋于世界的族群。 “他们仍是精灵，我们的后裔，将继承先祖的意志，永远存续下去。”祂注视着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耐心，祂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在轮转的日月之下，她也曾犹豫过，也曾祈祷过，但她终究还是成了祂的同谋。 留给精灵的时间并不多了。她的友人，她的同胞，她的臣民欣然或被迫接受了这一切，他们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乃至灵魂。她向他们许诺，所有生灵将在月河相遇，他们将在漫长的沉睡中再次苏醒，重回人间。 她发起战争，她重塑族群，她掩埋真相，她修写历史。 她以为她是正确的，她以为精灵别无选择。 直到审判降临。 作为循环中最重要的一环，她将是一切的源头，也将是死亡的主宰，是这座坟场的看守者。 祂终于认定她已经具备资质，成为承担精灵未来的真正领袖。 她感到荣幸，在接纳祂的力量后，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第一次死亡。 即便在沉入那无尽的黑暗后，注视着在其中翻涌的尸骸时，她仍然坚信这是精灵一族必然的命运。 她没有错，祂更不会错，为了精灵的未来与族群，适当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她自身也是牺牲的一员。 就像祂曾在那场葬礼所言：死亡是一场漫长的沉睡。在月河的尽头，我们将迎来新生。 新生如约而至。阿特丽拉复活了。 她的臣民为她的复生而狂欢，诗人为其作诗，歌者为其献唱。他们称他为伟大的奇迹之王，永恒不朽的母亲。 当她回望欢宴中的人群，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而后，在欢庆的盛典上，她听到了不合时宜的恸哭，她想要辨认那哭声是从何而来，却始终找不到源头。直到欢宴散场，一切重归沉寂，她才辨认出，那声音竟是源自她的心头，她的脑海，她的灵魂。 那是她的哀悼，也是同胞的哭泣。 阿特丽拉，是亡者，也是生者。她由无数尸骸的绝望缔造，却背负着孕育新生的希望。 同胞的恸哭在她的灵魂中呼啸，她坐在漆黑的深渊里，面对那些不甘的哀鸣，愤怒的诘问，始终保持沉默。 她从未怀疑，牺牲是有价值的。精灵终将驶向星辰之海，只是需要漫长的时光验证。 最终，她会代她的臣民、她的族人，与他们的后裔一同见证那个光明无限的未来。 但遗憾的是，比未来更早一步到来的，是真相。 随着神力逐渐融入她的灵魂，她开始真正掌管这片土地，她看到消散于历史中的先祖，也感受到那两位早已死去的神明。 她终于明白，那位创造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诞生的使命又是什么。 诚然，她的创造者从不撒谎。祂所告知她的，皆是事实。 精灵的困境迫在眉睫，血脉改造势在必行，末日的威胁近在咫尺。 可创造者却从未告诉他们，精灵所期许的美好未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永远不会降临。 所谓的永恒，只是一间囚笼，关押着无望的精灵。被寄予厚望的后裔们，终将在疯狂中沉沦，直至灭亡。 难道他们终其一生，牺牲无数鲜活的生命与灵魂，只是为了换来一场腐朽的永恒吗？ 阿特丽拉拒绝这个结局。 她将再度走向死亡。而这次，她的死亡会成为一场献礼，她的灵魂化为一柄利刃。 那是她第一次试着杀死祂，当那柄弑神之刃没入祂的胸腔时，金色的血液沿着刀刃流出，这场景令她感到荒诞。 “你竟然也拥有血液吗？你的血竟然也是温暖的？” 祂并不意外，一切或在祂的意料之中。祂未曾流露出任何悲伤、失望，或是遭受背叛而应有的情绪。 祂只是安静注视着她，一如既往，温声询问，“孩子，你为何如此痛苦？” 祂温柔的背后，是冰冷的漠视。 神不在乎，神不在意。 她，精灵，族群都不过是祂与世界对弈的棋子，祂实现目标的工具。祂固然爱惜这些由他亲手打造的筹码，但当祂需要将筹码掷出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祂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和憎恨，同样，她也不能理解祂的漠然和平静。 她回应道：“我是精灵之王。” 她是他们的王，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庇佑者。 她在乎族群的牺牲是否有价值？她在意精灵是否拥有希望的未来？ 那些死去的同胞与子民，在重归人间后，对这个世界将报以失望还是期待？ 漫长的对峙由此开始，更准确地说，是她单方面的进攻。 祂从未有过反击，只是不断融入祂的力量，仿佛将屠刀送往她的手中，心甘情愿地仍由她屠宰。 但她很清楚，她的情绪、意识、灵魂，都在祂的力量下逐渐消融。 到了后来，仇恨成为她的本能与执着，她却早已忘记这种感情的意义。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记不起发起过多少次进攻，她不断消磨着祂的力量，但祂的神力又化作她的一部分。两者融合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身处的这座坟场也日渐安静下来。直到某一日，在涌动的黑暗中，她再也听不到一声族人的诘问，那些哀鸣、怒吼、恸哭都化作潺潺水声，消弭在流淌的湖水中。 亡灵们都已长眠，如今这座坟场，只剩下她这唯一的看守者。 不，还有另一位。 “我在，阿特丽拉，我永远都在。”祂自漆黑水底浮现，双瞳一如苏醒时的初见，散发着日月的光辉。 是啊，凡人要怎样杀死一位神明呢？ 她知道自己赢不了。但她仍然还留有一个选择。她终于对灵魂深处的那道意志妥协。 玛尔德雅，如果你能将生机带给这片土地，让希望重临这个世界。那么，就将我的灵魂与力量一并拿去。 阿特丽拉将背弃她的先祖、信仰、誓言，换取一份或许徒劳的希望。 湛蓝光辉穿过她的灵魂，照亮黑暗的世界。湖水在光辉中翻涌，早已沉眠于水底的尸骸漂浮而上，睁开了她们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与她相似的湛蓝眼眸，无声注视着她，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大地的意志引导她掌控神力，指引她寻找真相。从此，她不再是这座坟墓的看守者，而是这片根源的主人。 祂说：“你被玛尔德雅所影响，错认为那就是你的思想与意志。” 她笑，“你我已融为一体，那也将是你的思想与意志。” 她终于在祂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可她并未感受到任何胜利者的喜悦：不过是从一座囚笼逃往另一座孤岛，只有神明才是最终的赢家。凡人赌上一切，仅为找到那条通往希望的可能。 沉寂的死亡之湖中，回响起古老的歌谣。族人们于黑暗中歌唱，恍如那个时代的欢宴。 在歌声中，她再次复生，又一次死亡。 时间长河汩汩流淌，她的灵魂、自我不断融入根源中。 或许，终有一日，阿特丽拉将彻底消亡于这座坟场，加入她那些沉眠的同胞。 但她的意志和恨意，永不会死亡。 第218章 大多时候，平庸便是最好的结局 永恒有多久？或许只有一秒，一瞬，一刹那。 漆黑羽翼收拢，诺亚低头，怀中人面容平静，宛如睡去，却再也无法感知她的精神、意识、灵魂。 “莉亚。”莫勒赶到她的身旁，但已迟了一步，他触碰到的只是一具躯壳。 流淌着金色血液的空洞眼眶，转向精灵王所在，“我们的王。不，或许该称呼你为，守护者。” “守护者？”精灵王垂首，没有情绪的面孔仿佛一尊雕塑，“你们是如此称呼祂的吗？” 她抬起手，拔地而起的高山、肆意生长的草木、不断剥落的巢穴，都随着她的动作陷入停滞，那片繁茂绿意顿时被凝固在天际的阴云中。 仔细望去，那并非是阴云，而是某种难以言说的黑暗，自天空倾泻，仿佛倾覆的夜色。 一阵凉意袭来，诺亚仰头，周围不知何时飘起了晶莹雪花，纷扬在昏沉的天光之间。 是斯诺的魔法。 但这场本应能冻结大地的冰雪，却并未产生影响，就像人群中聚起的魔法光辉，顷刻便消散了。 高瘦身影拦在他们身前，旋涡般的紫色双瞳，与精灵王遥遥对望，“别急，这出戏剧才刚开幕，我们且一同欣赏吧。” 终于现身了。诺亚将怀中人递给莫勒，还未等他接过，对方却又迅速将人捞了回去。 “哎呀，不好意思，她的躯壳先由我保管，待会要是没事，就还给你们。” 即便失去视力，莫勒也能想象出那位神明此时的模样，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笑意，幽深黑瞳看似注视着他，却空无一物。 “您们在等待什么？”莫勒停顿片刻，换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您是否在等待另一位神明的复苏？” 戈多赞许地点头，“不愧是魔法的神选，真是聪明。也是，老罗一向喜欢聪明的，她们姐妹……” “既然你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欲，不如我们聊聊，你当年是如何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嗯？”爱莉伊丝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夸你有眼光都不行了。”戈多小声吐槽，目光扫过人群，“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底牌也该打出来了，你不会真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旋涡般的紫眸始终凝视着他，仿佛正透过这具躯壳，寻觅他隐藏起来的灵魂，“你能致胜的那张手牌还未出现，却要求我坦诚？你应当记得，我们的协约仅限于此，别贪得无厌，戈多～” “瞧您说的，我哪还有什么底牌？那点微薄家底全掏出来了。现在，只能把全村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戈多笑眯眯地看向臂间沉睡的凡人。 “我已经尽力啦，你会选择哪条道路呢，西莉亚？” ………… 西莉亚坠入熟悉的光中，空旷的世界里，唯有一望无际的光芒，似清晨的薄雾，如黄昏的暮霭，朦胧而幽寂。 她在光中穿行，又或者说，这些光正在穿过她——无数道幻影自光中显现，在越过她后消散于光中。 那些幻影有着与她相仿的面容、经历、人生，那是过去无数个做出不同抉择的她，也是未来无数个走向不同结局的她…… 西莉亚恍然明白，她身在何方：由魔力构成的命运节点，被冠以时间之名，锚定着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至于她为何来到这里，便不言而喻：那位魔法女神，将她送往这片凝固的时间与命运中。一旦她的自我意志失守，爱莉伊丝便会与戈多联手，将她永远困在时间的迷雾里，以免玛尔德雅神降。 难怪那两神一直没露面，想必背地里已经与守护者达成了交易。她被送往两百年前，也是他们的试探。 他们前期的那些准备，哪里是为应对守护者？而是为了对付她。 或许是过于荒诞，想到这里，西莉亚不由笑了。她挥手破开迎面的幻影，继续向前走去。 幻影如潮水向她涌来，她仿佛一叶孤舟，于光海中逆浪前行。 在潮汐中，她看遍了名为西莉亚的短暂人生，看到了无数种生死的可能性。 最终，当所有幻影退去，显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面光洁明亮如天空的巨大镜子。 她站在镜前，镜面宛如被拨动的湖水，惊起一片涟漪。 随着涟漪平息，镜子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样：黑发蓝眸的人类女性，身穿黑色制式法袍，没有佩戴任何缀饰，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伸手触碰镜面，镜中人毫无反应。但下一刻，镜子突然崩解，散作漫天碎片纷纷而下，每一片都映照出她的脸。 西莉亚站在无数个自我之间，向时间发问，“一切都在命运的掌控中，而你，命运的主宰，在恐惧什么？” 时间缄默无言，她拂开命运的碎片，“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更没兴趣，与你们一起葬身在此。” 就在她试着运转神力，脱离时间迷雾时，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他们恐惧着将永远迷失在这片星域，恐惧失去权柄后，沦为不死的囚徒。” 那仿佛自她灵魂深处传来，撼动着她的思绪、意识和自我。 散落的碎片拼凑出高大人形，并逐渐生出轮廓——那是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庞，身披亚麻色祭司长袍，黑色长发束于胸前，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就像母亲注视着她的孩子，目光中盛满她的身影。 “玛尔德雅。”不，眼前自然不是那位神明，倘若她真的神降于此，西莉亚的自我意识顷刻便会溃散。 这只是一道寄存在她灵魂深处的意识，终于在此刻苏醒。 母亲展开手臂，轻轻抱住了她的孩子，“这一路以来，很辛苦吧？” 她靠在她的怀中，嗅到了草木与谷物的芬芳，她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仿佛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归宿。 辛苦吗？或许吧。她被命运一路驱赶至此，从未停歇，此刻，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孩子，如果累了，就休息会吧。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向你保证。” 西莉亚深埋进母亲的怀抱。她的确累了，她应该休息一会，一会就好…… 她的意识沉入永恒的温暖中，仿佛回归初生之时，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就在她将要彻底沉没时，无数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自深处不断上涌，她的意识顿时如沸腾的水，剧烈地翻涌。 “再见，不知名的朋友。” “中午好，我未来的学生。” “飞吧，孩子，不要回头。” “苏醒，萨拉。” “很荣幸能与你们同行。” “你可以叫我戈多。” “叫我桑拉就好，孩子。” “你犹豫的不是我的人生，而是你自己的。” “……” “尤菲？” “萨拉！” “西莉亚。” “受召者阁下。” “莉亚……” 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呼唤，在她的灵魂中回响。破碎的记忆重新拼凑，她于光中再次睁开双眼。 西莉亚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逐渐从迷茫中清醒。 “抱歉，母亲。不，玛尔德雅。” “我不会将我自己，将这个世界，交到你的手中，大地之母。” “我会以西莉亚的意志，存在或是死去。” 听到她的回答，玛尔德雅并未流露出意外或失望，她的笑容依然温柔包容，“看来你已下定决心，孩子。但是，前方是一条极为难走，甚至并不存在的道路。” “你也许会迷失在力量中，也许会消散于争斗中。你的存在将毫无价值，你的死亡将毫无意义。” “即便如此，你依然想以西莉亚的意志存续下去吗？” 从这些莫名问题中，西莉亚隐约意识到，她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犹豫，坚定地点头道，“是。” 下一刻，黑色流光从天而降，一柄漆黑之剑贯穿玛尔德雅的心脏，将她钉在如云雾涌动的幻影中。 “你输了。”犹如漆黑幻影凝聚的高大身影，自她身后走来。他微昂首，黑色断角下，是一双黑金交织的重瞳。 即便从未见过他，西莉亚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戈多？”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吗？”他看向这个由他守护至今的灵魂，“不算糟，只是平庸了些。” “大多时候，平庸便是最好的结局。”大地之母自憧憧幻影中起身，拔出胸口的漆黑长剑，徒手握住这柄能融化神力的神器。 “我的确输了。输给我的孩子，我的意志。”她缓缓来到西莉亚身前，她的身形正在破碎，一片片剥离，再度化作漫天飞扬的纯白碎片。 “戈多”平静审视着这道与他抗衡至今的意识：“你总是如此，小觑凡人的意志，嵬。” “凡人的意志吗？”她轻声笑了，没有反驳，“或许吧。” “孩子，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将应允。”她手中的漆黑长剑，化作一支翠绿木杖，她将其递交到她的手中，随即，难以想象的浩瀚知识与庞大力量，在那一瞬间，涌入西莉亚的灵魂，永远成为她的一部分。 “带着我的力量，继续前行吧。”她破碎的手指轻拂过她的长发，最终，她彻底消散于光中。 “现在，去向另一个我，另一个你，证明西莉亚的意志吧。”她的笑声仍回荡在空旷的光海，“小心咯，她与你一样出色。” 西莉亚在光中静坐许久，直至从知识的星海中醒来，却发现高大男人仍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 “在等你开门。”对方一脸无语，“这里已经是你的神域。” 她恍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尽的森林树海。 唯有她的身畔，落满纯白的碎片。 ………… 一抹柔和的碧绿光辉自人类身前浮现，仿佛在某种无形之力的拉扯下逐渐成型，化作一枚犹如翡翠的茧状物。 “大地之茧。”在场目睹的人，都清楚这是什么，又将意味着什么……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这枚茧悄然隐没。 就在它消失之际，原本垂下的手臂忽然抬起，攥紧了它。 西莉亚看着手中的茧，心里生出几分感慨，现在，她明白这东西存在的意义了。 戈多见她醒了，立刻松手将她抛开，转身就跑。 她掂了下茧，转动手腕甩出，狠狠击中了戈多的头部。 “喂喂！这可是你朋友的肉身！”戈多捂着脑门大喊。 “是啊。”所以她采用了直击灵魂的方式，“好玩吗，姓王的？” 见她摊牌，戈多也不装了，笑道：“我可是欺诈之神啊，你总不能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真相吧？”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因此摆脱了玛尔德雅的掌控，拥有了自我。”茧再次回到她的掌心，“所以，我们两清了。” “哦咩得多。”戈多浮夸地鼓掌。 “你这家伙，不玩梗会死吗？” 爱莉伊丝也笑着鼓掌，“欢迎回到人间，西莉亚。” “现在庆贺还为时过早。”西莉亚仰头望向昏暗的天空，精灵王正漂浮于那座苍白巢穴之前，静静俯瞰着他们。 戈多挠头，“你们说，咱们能跟她讲讲道理吗？” 西莉亚笑道：“要不你先去试试？死了算我的。” 戈多摸摸脖子，“我还得留点力量召唤本体呢，还是你们先上吧。” 在目睹那数万年的经历后，西莉亚清楚，阿特丽拉渴望的是什么。 死亡。一场真正的，浩大的，有价值的死亡。 第219章 远古的神明，已挣脱祂的枷锁 死亡，世人该如何定义它，又如何衡量它？ 生命因其可贵，英雄因此不朽。 有人畏惧谈起它，有人坦然接受它。有人视其为惩戒，有人视其为解脱。 阿特丽拉，对你而言，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是自我惩罚？还是解脱救赎？ 精灵之王自然不会回应她心中所想。但见天空阴云再度下压半分，西莉亚便知道对方先一步出手了。 黑暗中亮起璀璨光辉，地脉应召而来，众人的身影便消失于星光。 而她始终俯瞰着他们，空洞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西莉亚不禁出声问道：“阿特丽拉，你还在吗？” “我在。”意料之外，她回应了她，“你是否做好杀死我的准备，受召者？” “那将是彻底的湮灭。你的灵魂和意识，永不复存在，阿特丽拉。”西莉亚清楚，她们将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阿特丽拉却不再回应，她身后的苍白巢穴缓缓开启，流动的骸骨仿佛一朵绽放的白骨之花。 此时的抉择，究竟是自我意志，还是神明影响，都不再重要。 她将要践行的，是对诸神的复仇。 而结局如何，便交由精灵的后裔去见证。 她转身望着已死的巢穴，它孕育了无数精灵，也埋葬着他们的遗骸。她记得每一个自此诞生，又回归于此的精灵。 历史早已付之一炬，漫长的四万年过去，连这片土地都已遗忘过去，唯有她还记得。 “永别了。”我的同胞，我的族人，我的子民。 黑暗如雨幕泼洒而下，转瞬间便将巢穴染成暗色，精灵逐渐消融其中。 从始至终，她未曾回头，也没有犹豫。 下一刻，失控的根源如潮水，冲破巢穴的束缚，向外奔涌。霎时间，整个世界都落入漆黑的湖水中。 这一次，西莉亚没再听到那熟悉的歌声。她放眼望去，黑暗正不断扩张。 一抹新绿自黑暗中亮起，犹如死地萌发的新芽，如此渺小微弱，似乎顷刻间就能被黑暗吞没。 然而，这道微弱的生命火种，却在惊涛骇浪中，始终坚定地燃烧着。 这是一场死斗，唯有一方死去，方能停歇。 西莉亚不认为自己会输，但也没觉得自己能赢。 她们都是诸神的棋子。谈输赢，好像是在给自己找主人一样，属实可笑了点。 碧绿光芒映入她的眼眸，她垂首看着掌心那团光流。 命运在她降生时便已书写完成，大地之茧，是西莉亚人生的起点，也将是终点。 但那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吗？一场诸神的盛宴？ 西莉亚望着涌动的黑暗，握紧了手中火种，盎然绿意瞬间将她吞没。 黑潮蔓延而上，黑暗与火种融合，死亡与生命交织。两者在相互吞食中，扭曲成一条蜿蜒大河，它时而如星空光辉璀璨，时而如夜色昏沉黯淡。 她们都身处于这条永不止歇的河流，它是黑暗，是光明，是大地，是生命，是魔力，是时间，是宇宙万物的起源…… 她们都在其中看到了那双似曾相识的蓝眸，看到了彼此的命运和使命。 湖水缄默，寂静流淌。生命无言，肆意滋长。 时间，空间，力量，物质……所有能够被凡人理解的存在，都在此失去意义。 原来这就是根源，一片虚无的荒野，永恒的空洞。 她的意识正不断下沉，在没有尽头的荒芜中，她窥见这个世界的新生，繁荣，湮灭…… 恍惚间，西莉亚抬起头，想再寻找那双蓝色眼睛，却只见到璀璨光辉中的茫茫树海。 玛尔德雅的力量，已完全同化根源。 不好！西莉亚顿时惊醒，试图呼喊另外两位神明…… 她的警示还未发出，灵魂便在颤栗中沸腾。 相隔亿万宇宙，另一个时空的神明，向她的所在，投来了幽深一瞥。 仅需一眼，西莉亚便感到意志正在迅速溃散，属于她的人生、记忆、自我，在顷刻间破碎。 这种感觉很奇异，她冷漠地旁观着自我的崩解，注视着名为西莉亚的人生汇入根源，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是啊，西莉亚从未存在过，行走于世间的是那位神明的碎片和化身。 她，即是玛尔德雅。 沉寂无声之中，树海波涛翻涌，高大身形从中凝聚。祂头顶天空，足踏大地，树影化作祂的长发和衣袍，没有五官的面容上，忽地睁开一双湛蓝的眼眸。 【做得很好，孩子。】 祂展开手臂，自婆娑树影中，找到指引祂前来的信标：她正蜷缩于碧绿的茧中，似已安然沉睡。 【睡吧，孩子。我们很快就能回家。】 绿茧融入祂的胸腔，原本空白的脸庞，生出与茧中人相似的五官。祂迈步向远方而去，所过之处鲜花绽放，摇落满树蓝色花雨。 花雨逐渐铺满树根，化为澄澈的湛蓝湖水，赤。裸的双足踏过，留下满池涟漪。 无数光辉自涟漪中溢出，那是被打开的通道，正连接着另一片根源。作为胜者，祂理当先享用战利品。 但这份胜利的果实还未品尝多久，一种陌生的感知便自胸腔传来。 祂垂首，胸前洞开缺口，破碎的星辰从中洒落。那瑰丽的碧色令祂想起了故乡，诞生众神的生命树海。 茧中人已破茧而出，手握一柄漆黑影剑，一双熟悉的眼眸，直直凝视着祂。 【孩子。】神明的声音如嗡鸣，回荡在她的灵魂里，【你为何痛苦？】 疼痛，祂本不该有的感知，源于此刻与祂相连的灵魂，那是祂的半身，祂的孩子，祂力量的延伸。 “我是凡人，受伤当然会疼。”影剑贯穿她的胸膛，痛苦灼烧着她的灵魂，却令她的自我更为清醒。 祂洞察她的想法：【你不愿与我回归神树，而自居为凡人。】 面对眼前的神明，西莉亚无法生出任何负面情绪，只需靠近祂，便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安逸。这是根植于灵魂的本能，如同婴儿渴望母亲的怀抱。 抵抗这种本能，她就已经拼尽全力，要不是戈多“借”了她这把剑，她恐怕早已沉入梦乡，跟随对方回归神域。 【孩子，你是我的半身，自诞生起就是神明。你认知中的自我，源于他者赋予的虚假记忆。】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西莉亚拔出胸膛的剑，“至少此刻，我以我的意志存在于此！” 影剑横扫之下，树海默然坍塌，却未能伤及祂分毫，就连足下涟漪都未能撼动。 祂垂目看着她，慈爱而悲悯：【自我意志？不过须臾幻梦。唯有存在永恒。】 祂向她伸出手：【我的孩子，回归于我，与众神拥抱永恒。】 但祂触及的只是幻象，于祂的指尖化作纯白碎片，纷扬在树海星光中。随后，磅礴冲击迎面而来，树海顷刻倒伏，掀起满池骇浪。 翠绿法杖轻点水面，汹涌湖水逐渐平息，倒映出无数晃动的幻影。 祂望着幻影的主人，十二只墨色羽翼缓缓舒展，露出一双暗金的瞳，黑影般的剑，以及标志性的断角。 “许久未见，魔王。”祂的目光越过他，投注向远方那抹虚实交替的影子，“该说荣幸吗？你将自己最重要的半身和力量，与我下注。” “你若输了，便一无所有。” “嘿嘿，可我赢了呀，玛尔德雅。”影子发出尖锐的笑声，“而你，除了失去对这片根源和星域的掌控，还有你最珍爱的半身。” “瞧瞧，多美丽又纯粹的灵魂，真是太可惜了。很难想象她居然是你孕育出来的？还是说，你年轻时候，也有过这样天真而坚定的自我？” “你编造她的记忆，切断她与我的联系。你想从她那寻觅什么？自我吗？你从未拥有过的东西，王谢？” 影子扭动两下，“看来我们俩抛垃圾话的本事旗鼓相当呢，嵬。” “说完了吗？”等候已久的魔王，再度挥出一剑，繁茂树海转瞬消弭，大地的同化被驱散，根源逐渐显露真容。 影子大喊：“喂！你悠着点，这条小龙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么挥霍。” “时间不多了。”魔王看向幽暗的根源，“动手。” 根源深处，西莉亚感到缠绕自己的四只手臂微松，意识朦胧中，看到“纳希”的笑颜，以及脸上同时展开的六只眼睛。 “休息会吧。现在，轮到我们登台。” 纯白碎片覆盖她的灵魂，记忆、命运、时间不断轮转。她独坐在漫无尽头的虚无中，注视着万物生死，世间变迁。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歌声，带着古老的精灵韵律，犹如灵魂的鸣响，厚重悠长。 “我们将迎来新生，以血肉，以苦难……” 她遥望黑暗，“阿特丽拉？” 唯有歌谣回应：“我们将送别死亡，以歌声，以欢笑……” 胸前隐有莫名触动，她伸手掏出那枚仍然寄托在她体内的茧，它仿佛被什么吸引，碧绿流光不断涌入黑暗。 她记起来了，那位精灵王原本也是大地之茧的宿主。 西莉亚笑着松开手，任凭大地之茧从掌心彻底溜走。 “我的老家有句话。”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如果开场出现一把枪，那么在最后它一定会响。” “走吧，我们去扣响这把枪。” ………… 永恒山脉西部，哀岛。 离开精灵领地已有三个月，西莉亚等人依旧没有归来，他们与精灵王以及那座巢穴，一同消失了。 众人围坐在那张有着万年历史的圆桌前，除了等待，别无他选。 窗边的拉特西斯首先觉察异常，“天色，暗了？” 斯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晴日高照的天空，却像被阴云笼罩，越发昏沉下去，直至完全被黑暗吞没。 而那股黑暗正不断下压，仿佛要将世界都吞入其中。 率先消失的是哀岛上空的魔法阵*，这座足以与曾经的世界第一高塔媲美的防护法阵，在黑暗降临的前一刻，便悄然湮灭，无声无息。 凡人的奇迹，在神明的伟力前，不值一提。 斯诺试图释放魔法，但不出意料，魔力毫无反应。而他们脚下的岛屿，开始急剧坍缩，大地正被逐渐碾为尘土…… 这场末日浩劫，终止于一片璀璨星光，那瑰丽的碧色，仿佛夜幕间隐现的星云，霎时间，众人视野被蒙上一层生机盎然的绿意。 “莉亚。”莫勒出声，呼喊所有人心中默念的那个名字。 “我在。”一道犹如高山的庞大身影，自星云中跃出，却轻盈似幻影，没有惊起一丝震颤。 他们惊愕地望着那个与山比肩的巨人，垂下河流般的长发，伸手将整座哀岛捞入掌心。 “喂！莉亚！发生了什么？”斯诺扯着嗓子喊道。 “等会再说，我得先把永恒山脉搬走。”她虚空一握，大地与山脉被抽离为具象的符号，与世代生存于此的原住民，一起封存进根源。他们的时间与命运自此凝固，直至她下次启动根源，才会与山脉一同苏醒。 面对空旷无垠的视野，哀岛上的众人来不及惊讶，一种令人癫狂的恐惧，压垮他们的脊柱，直击他们的灵魂。 在他们陷入疯狂之前，星光如薄纱轻柔落在肩头，前所未有的安宁感抚平恐惧，他们得以抬起头，仰望头顶涌动的黑暗。 凡人的视觉只能看到混沌的黑暗，但生灵的本能和直觉都在发出警示：快跑！ 西莉亚注视着那道由癫狂扭曲的符号凝聚成的漩涡，环绕于它的七神符文，层层剥落消融。 传说中古神被囚的神宫，正缓缓开启它的大门。 “今天，七神教会诞生的意义，将要在此终结。”西莉亚托举着岛屿，与她的同伴们，一起见证历史的终结。 伴随无声的嗡鸣，所有的光在刹那间消散，她合拢手掌，哀岛一并沉入根源。 远古的神明，已挣脱祂的枷锁。 第220章 掀开最后一枚筹码 古神，远古的创世者，这颗星球的意志化身，究竟是怎么疯的，七神也无从得知。 祂们只能根据经验推断：或许是源自其他星域的强大污染影响了祂，又或许是根源本身出了问题，祂在解决问题的途中失败。 七神在清理根源后已耗尽力量，无力再解决此地的隐患，又在利益瓜分上产生分歧。最终，封印古神后，祂们商讨出“两全其美”的协约：七神都不得已真身降临这片星域，也不允许向这里投放眷属，仅有被抹除记忆和神力的“受召者”，被准许踏足这片“无主之地”。 得益于祂们之间精彩的内斗，自古以来无神成功，直至西莉亚降临。 日月双神已死，平衡被打破后，协约随之失效。而她身为其他三位神明制衡的产物，因此，从未质疑过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曾深想。 即便如今，她背离大地的意志，拥有了自我，也并不代表着她真正获得了自由。作为神明的半身，终其一生，她都要小心对方在她体内复苏。 她们已加入众神的游戏，除了彻底湮灭，没有退出选项。 阿特丽拉清楚这一切，因此，她选择死亡，点燃诸神留下的遗产，作为对他们的复仇。 西莉亚对诸神没有恨意，但她并不介意把水搅浑一些，于是，她将钥匙交给阿特丽拉。 戈多并没有骗她，大地之茧的确是开启封印，释放疯神的钥匙。 但他没说的是，大地遗物真正的作用——玛尔德雅用以锚定这个世界的信号发射器，为避免被其他神明捕捉，她赐予它生命，却剥夺它的灵魂。 正因此，才诞生了生命之流，用来应对玛尔德雅对世界的渗透和影响。 现在，这把钥匙和信号发射器，总算派上了用场。 西莉亚站在虚无的旷野中，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入的神力，犹如星海坠落，如此恢弘美丽，却像是泥牛入海，掀不起丝毫波澜。 她轻声笑道：“加油啊，我的母亲，该是你向我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拯救这个世界吧，玛尔德雅，那是你赋予我们的职责。 ………… 根源的最深处，另外两神自然也感知到异常，他们太熟悉那股癫狂错乱的力量。而他们原本的对手，此刻却成为前方抵挡的壁垒。 戈多叹为观止：“她坑妈还挺有一手的。” “必然的事。“爱莉伊丝并不意外，既然钥匙还在，玛尔德雅就绝不可能坐视他们获胜。 “老罗，你该把底牌亮出来了吧，难道你想看她在净化污染后直接搬走根源吗？” “她如果能做到，也未尝不可。”爱莉伊丝身后的六只手臂，如羽翼舒展，每根手指上都缠绕着透明丝线，随着根源的涌动而隐现。 忽然她的指尖微颤，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三条手臂同时拽动，随后，一道金色影子从黑暗中踉跄跌出。 “蠢物，凭你也想阻拦我吗？”爱莉伊丝俯瞰着他的狼狈，他灵魂中的神力已微不可查，他双眸里的日月光辉正在熄灭。 任谁都瞧得出，这位日神的化身、精灵的守护者，将要消亡了。 “伟大的命运主宰，我怎敢与您争辉？”他笑容温和，却语带讥讽，“只是，还请您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约。” “复生我的姐妹，本就是我的职责。而你，只需呈上祭品。” 她指尖的丝线穿过他的胸膛，他仰着头，仿佛虔诚的殉道者，献出灵魂的最后一丝余烬。 那是一抹纯净的光，如初生的朝日，辉煌、明朗、恒定。 他回首黑暗，想起许久以前，自混沌中苏醒后，第一眼所见的她，正如眼前的光辉，照亮了他的灵魂。 在那无垠的宇宙，漫长的变迁中，唯有相互牵引的彼此，相伴走过毁灭与新生。 除却彼此，他们不会将信任交托给任何人。 永别了，阿特丽拉，月河没有我的位置。 但浩瀚的群星中，有你的位置，姐姐。 纯净光芒消散于黑暗，丝线如浪潮覆过，却没抓住那道转瞬即逝的“祭品”。 “这蠢货……”爱莉伊丝凝视着掌心，久久无言。 “不去追吗？”戈多明知故问，“还是说，你也不信任自己？” 六只眼睛同时转向他，“既然你质疑我被玛尔德雅同化，为何还选择与我合作？” “瞧你说的，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信不过你吗？”戈多满脸堆笑，“就算你跟玛尔德雅达成了某种合作，我也绝对站在你这边啊，老罗。” 爱莉伊丝也露出笑容，“是吗？既然如此，我能否恳求我的盟友召唤他的本体神降？” 戈多连连摆手，“我就是个给你们打工的，可没想过要高攀根源这种东西呀！” “对，你只是让你的受召者掌控根源罢了。”她话音一转，点破他的虚张声势，“还是说，你已经无法召唤你的本体了，王谢？” 笑容从他的脸上退去，“干嘛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多伤人呢。” “因此，你将赌注压在她的身上，甚至不惜赌上你最重要的半身。”她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魔王，此时，连他手中那把剑都黯淡了几分。 魔王看向她，“你我别无选择，罗丝。本体远在亿万宇宙之外，从未回应过这个世界的呼唤，唯有我们在此孤军奋战。一旦玛尔德雅得到这片根源，她将会蜕化为远高于我们的存在，与你我的神主比肩。” 戈多接道：“到那时哦，整座星域都将化作她的树海，先不论你的姐妹结局如何，你与她合作的本体，恐怕也将完全沦为她的附庸。” 爱莉伊丝反问：“所以，你让一只雏鸟去击倒一株巨树？” “别小瞧她了。那可是玛尔德雅的半身啊。”戈多眺望远方汹涌流动的根源，“你说，咱们要为这场难得的母女相见，送上什么贺礼呢？” ………… 被寄予厚望的某位神明半身，正躺在根源的最深处，她被幽暗的群星包围，凝视着手中银白的结晶。 远离了神明间的争斗，这里平静而安定，让她想起家里的炼金花房，她在那里度过了大多数的闲暇时光。 随着她的思绪，熟悉的陈设具现在眼前。这并非幻象，根源是构成这处宇宙的基础，作为起源，它可以化作任何事物。对它的掌控度越高，能做到的事就越多，直至最终成为这片星域的主人。毁灭、重塑一颗星球，只在祂的一念之间。 西莉亚对根源的掌控，源于吞噬阿特丽拉的权限，以及玛尔德雅遗留的影响。至于她灵魂中的命运神力，早已融入根源，想必已经回归爱莉伊丝。 她清楚，疯神对玛尔德雅的消耗是有限的，如果想将她的“母亲”彻底驱逐出根源，即便算上另外两位神明碎片的力量，或许也不够。 目前最可行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戈多或爱莉伊丝召唤本体神降。二是复活月神，协助她夺取根源，驱逐玛尔德雅。 她更倾向于后者，但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要如何在这片混沌的根源中，找到能复生月神的纯粹神力？ 守护者走了一步无可挽回的坏棋，导致阿特丽拉和他都被大地神力影响同化。即便侥幸成功了，月神也有可能成为玛尔德雅的附庸。 而第一种方法成功率更低：戈多如果真能召唤本体神降，恐怕在他们初次见面时，就会尝试了。而不必采取这些迂回的方式，不惜将根源拱手相让。爱莉伊丝的立场就难以预测，自己作为大地的半身，能使用她的神力，足以证明她与玛尔德雅达成了某种协议，与她结盟有可能被卖。 西莉亚扶着脑袋，深深感受到进退两难的处境。 “你在为何叹息，我的孩子？”寂静的花房中，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 她拨开芬芳的花丛，只见浓绿的丝绒软椅上，坐着一位身形高大的黑发女人，澄澈的双眸正静静望着她。 “你是什么？”即便拥有相似的力量和气息，她也不会将其错认为玛尔德雅。眼前人的存在过于微弱，如果不是主动出声，她几乎无法觉察。 “完全没被吓到啊……”对方显得有些失望，“伪装明明很到位。” “是很到位，但你太弱了。”弱到她生不出警惕心。 “毕竟我只是一道投影，得益于与你灵魂相连，才能现身于此，我的神主。”对方的手指拂过脸颊，仿佛揭开一道朦胧面纱，逐渐显露真容。 “老师？！”这次她是真受到惊吓了，下意识寻找被她深埋的哀岛，见莫勒等人仍沉睡其中，才抬头看向面前微笑的精灵。 “这玩笑并不好笑。”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的伪装，那确实是个失败的玩笑。”他微微耸肩，“但如果是指我的存在，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不是吗？” 西莉亚不解：“我为什么会将你转变为眷属？”她并不认为成为神明或是祂们的眷属是件好事，尤其在这处拥有根源的宇宙，他们将陷入永无止境的争斗中。 “通常来说，神明的第一位眷属，都是祂们最珍视的存在，我很荣幸。”精灵此时灿烂的笑颜，比身畔的鲜花还要明艳几分。 “那么我的眷属，你能助我对抗玛尔德雅吗？”西莉亚伸手触碰，五指却穿过他的脸颊，正如他所言，眼前之人只是一道未来的投影。 “很高兴能为你驱使，但遗憾的是，我所能做的，仅是传达某些信息。”他侧首，在她的指尖落下虚无的一吻。 “阿特丽拉虽已湮灭，但她的意志仍在根源中游荡。”伴随一声响指，花房如花苞绽放消散，幽暗星海中有金色流光划过，“日神最后的力量正在追寻她的踪迹。” “而我猜，她如今正在你的掌心。” “先不谈这些力量并不足以复生她。”西莉亚展开手掌，纯然月光照亮她的眼眸，“更关键的是，无法确定大地是否会于她的灵魂中复苏。” 他指向那道时隐时现的流光：“那道光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捕捉他。” “日月身为双生神明，复生其中一位，另一位也会随之孕育。我们需要驱逐玛尔德雅的影响，而他显然为此而来。” 但是，他还能做到吗？ 尽管有所怀疑，西莉亚却并未犹豫，她微勾手指，金色光辉转瞬笼罩在他们身上，一位古老的灵魂，来到了她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灵魂，那更像一道纯粹的意识，只是为了某个使命而诞生。 西莉亚放开掌控，任银色月光从指缝流逝，金辉将其收拢，最终结成一枚犹如黄金铸就的茧。 月光在茧中颤动，仿佛跃动的心脏。 数根新芽自茧中生发，又在光辉中枯萎。大地的影响被从中抽离，重新汇入根源。 但他的使命还未完成，西莉亚便感受到灵魂传来熟悉的颤栗，令人恐惧的磅礴力量从遥远的另一端，向这里迅速渗透。 繁茂树海自远方蔓延而来，仿佛支撑着天地的庞大人形，挥手拨开黯淡群星，缓步走向他们的所在。 古神竟然这么不争气，只拖延了一会吗？ 西莉亚挡在她的身前，似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试图阻拦前进的高山。 高山般的巨人见到眼前的蝼蚁，却轻声笑道：“明知是徒劳，仍要继续吗，孩子？” 此刻，西莉亚终于见到了她真正的“母亲”。眼前的巨人，与她先前所见的“神明”都截然不同，那并非是某个意识，或是化身，而是在大地之茧的召引下，真正的玛尔德雅已神降于此。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徒劳呢，我的母亲？”但她未必没有赢的机会，神降，终究是受限的。她的本体只需一道目光就能令她失去自我，而现在，她们正面相对，她却仍能自然行动。 根源在她的掌控下流转，黯淡星海再次点亮，树海的扩张随之凝滞。 “值得尊重的决定。”对于自己的孩子，她总是有足够的耐心，“我很高兴看到你选择这条道路，即便它前途微茫。但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就要做好为此赴死的准备。” “向我证明你的力量与决心吧，孩子。”树海继续生长，同时，一种钻心剜骨的痛苦深深扎入西莉亚的灵魂，悲伤、痛苦、憎恨、绝望、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占据她的意识，侵蚀她的自我，似乎要彻底击垮她的意志。 然而，群星光辉却越发璀璨，犹如她正在闪耀的灵魂。 西莉亚仰望着那些停止生长的巨树，心知对方的力量在衰竭，“母亲，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是啊，游戏时间该结束了。”巨人掌心显现一支翠绿木杖，“我已看到你的决心，现在，收下我的馈赠吧。” “如果我不想要呢？”西莉亚见势不妙，捞起金茧拔腿就跑，她可不会傻到去硬碰BOSS大招。 见她逃窜的身影，玛尔德雅流露笑意，“那就太令我伤心了，孩子。” 鲜花自木杖枝头舒展，珍珠般莹润的光彩，落在茫茫树海中。转瞬之间，巨树抽枝生长，绽放满枝花雨，遮蔽群星光辉，星海再度重归昏暗。 母亲找到了躲藏暗处的孩子，准备继续她未完成的“馈赠”，但触碰到的，又是苍白的碎片。 她有些恼火，“故技重施。” “好用就行。”那柄熟悉的影剑，穿过她的胸腔，留下一处巨大的空洞。 她转身望向再次现身的魔王：“自初次见面时，我就确信一件事，我必将亲手碾碎你，以及你的那把剑。” “许多人都曾声称要杀了我，最终，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漆黑的羽翼舒展，魔王眼中的金色更浓烈了几分。 “你们融合了？”戈多的气息已全然消散，魔王吞噬了他，才得以继续存续。 “没想到，有一日能与完整的你交手。看来这次，我得以领略你们神主的力量。” “她虽向来不务正业，但你……”他睥她一眼，“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玛尔德雅唇角笑意淡去，“愿你的力量能配得上你的狂妄。” 翠绿木杖化作树根，蜿蜒涌入足下大地，苍茫树海中仿佛掀起惊涛骇浪，咆哮着奔涌向黯淡群星。 下一刻，巨浪却止步于交错的丝网前，朦胧的紫雾悄然而至，编织成一张困住他们的蛛网。 “罗丝。”巨人湛蓝双瞳中倒映出蛛网的轮廓，却并未找到蛛网的主人。 “战斗的时候，别分神。”黑影再度袭来，直取她的左眼。 她抬手握住剑，任漆黑火焰灼烧灵魂，“我那位善于背叛的姐妹，躲到哪去了？” “若你能杀了我，再自行去找吧。”黑焰骤然腾起，将巨人尽数吞没。 ………… 西莉亚在昏暗的星海中飞驰，她怀中的金茧已经完成蜕化，将要孕育新生。但在暗流涌动的根源之中，很难找到一处平静安全的孵化地，更不必说，他们还缺少孕育新生的纯净养料。 “可以停下了，莉亚。可敬的魔王阁下，已经拉住了仇恨。” 她惊讶地看着漂浮在身侧的精灵，“老师，你还没走？难道你完全不受这里的神力影响？” “我只是一道投影，身处于存在的未知中，这算是我的独门秘技吧。”莫勒突然止住话音，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湖水流淌的声音。 “哦，她来了。” 即便没有莫勒提醒，西莉亚也透过黑暗，看见了那道浮出水面的影子：她拨开紫色长发，露出与纳希再无相似的脸庞，数根巨大附肢缠绕在腰部以下，显现她真正的样貌——一只硕大的人身蜘蛛。 “爱莉伊丝，希望你是来帮忙的。” “你认为我会做什么？步那个蠢货的后尘？”她六只紧闭的眼同时睁开，奥秘的漩涡在其中流转。 “那可不好说。”西莉亚抱紧怀中的茧，“神明都很难抵抗根源的诱惑，那是攀升至顶点的阶梯。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是这个例外。” 命运主宰的目光也落在跃动的茧上，纯净美丽的银辉落入她的眼眸，令她回想起初见时的那颗星辰。 她想起彼此共享知识、一同探索群星的岁月，想起分道扬镳时她的笑容：“我们会再见的，罗丝。” 后来，她们终于再次相见，但这次，她们都有着更重要的目标。 根源，多少战争因此而起，无数宇宙因此毁灭，诸神攀升的欲望不止，围绕它的纷争便不歇。 她的本体究竟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她无从得知。 但至少此刻，她将做出罗丝应有的决定。 我们会再见的，阿罗拉。 “知识密会守则第三条，不得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伤害同为密会的姐妹。”爱莉伊丝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未等西莉亚追问，她继续道：“我会将根源转交于你，我的灵魂与神力，将化作她复生的巢穴和养料。” “条件呢？” “复生我的姐妹，黑夜女神，协助她夺取根源。” 西莉亚惊叹，“没想到你竟然拥有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 爱莉伊丝提出第二个条件，“另外，在事成后，我们三神将平分根源。” 西莉亚提醒，“你知道这只是口头契约，我随时可以反悔吧？” 爱莉伊丝笑道：“你应该也清楚，若不与我们结盟，坐拥根源的你，将成为玛尔德雅的首要目标。” “成交。”西莉亚毫不犹豫，“还有其他要求吗？” “新生之神十分脆弱，请保护好我的姐妹。” 西莉亚忍不住吐槽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刚成神的。” 她不置可否，伸手想要触碰跃动的金茧，却被西莉亚反握住。 “还是先证明一下你合作的诚意吧，命运主宰？” 爱莉伊丝展开六指，金色丝线逐渐从茧中剥离，呈现一轮纯净无暇的白月。其中再无任何一丝大地气息，看来守护者已经成功弥补他的错误。 金色丝线化作一抹流光，汇入西莉亚的胸腔。随即，她感受到了那些分布于根源中的蛛网，以及此时对方的心绪。 喜悦？怀念？眷恋？遗憾？轻蔑？嫉妒？ 有趣，这位魔法之主在嫉妒谁？ 不是黑夜女神，难道是另一位…… 还未等她细想，这些情绪又如被抽离的丝线消散，仅留下那团沉睡于她心脏的炽热。 “如今，日神残存的力量，以及我所掌控的根源，都归属于你。”她已交出诚意，静待她的回应。 西莉亚握住掌心跳动的月光，取出另外两枚黑夜遗物，凋亡之月与沉寂之泉已融为一体，化作一轮流动的圆月。 爱莉伊丝垂眸注视圆月片刻，俯身轻抱住皎洁月色，随后，庞大的人身蜘蛛融化成无数透明的丝线，将圆月紧紧包裹。 月光被凝固在茧中，却逐渐停止跳动。 还不够，还差了什么？西莉亚正思索之际，一道苍白的身影自幽暗中显现。 “加西亚？”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他秉承着诞生以来的使命，向那轮皎月走去。 他的灵魂与力量崩解为碎片，层层剥落，最终只剩下一滴纯净如银的血。 “原来这就是血族诞生的意义。”所谓的血族始祖，本就是神明备用的养料。 “生命、灵魂、族群，对神而言只是筹码。”莫勒旁观者这场戏剧的落幕，“我不喜欢神明。当然，莉亚，你是例外。” 西莉亚点头，“我也不喜欢。当然，我是例外。” 她收拢五指，那些碎片重新捏合拼凑成，名为“加西亚”的人生。 “他说他想要自由，不知这算不算是自由？”西莉亚松开手，将这道意识抛回人间。 透明茧中的圆月，重新开始跃动，如同一颗蓬勃的心脏，新的神明正从中孕育。 丝线逐渐失去光泽，仿佛耗尽所有养分，最终凝结成一尊暗紫色的石像。 朦胧银辉透过石像落下痕迹，宛如一行斑驳的泪。 他们站在黑暗中，凝望这道月光许久，直至远方的战斗平息，漆黑火焰消散于星海，苍茫树海化作灰烬，胜者裹挟着衰败的气息来到她的面前。 西莉亚望着身形缩小许多的巨人，“看起来，似乎是你赢了，母亲？” “牙尖嘴利的孩子。”玛尔德雅轻笑一声，“我知道，是我输了。自你背叛我时，就败局已定。” “但坐上赌桌的那刻起，不输光所有筹码，便不得离席。” “现在，是时候掀开最后一枚筹码了。” 她垂下头，长发如巨树枝条垂落，发辫间的鲜花都已枯萎，唯有那双眼眸澄澈如初。 “苏醒吧，孩子。” 他们一同注视着那尊石像开裂，柔和的月辉洒落，照亮了沉睡其中的灵魂：她如同婴儿蜷缩着躯体，乌黑的长发覆盖月光般的肌肤。仿佛是听到外界的呼唤，她舒展着四肢，缓缓睁开眼。 他们看到了一双犹如晴空的湛蓝眼眸，纯真无邪地望着世界。 完了。这是西莉亚心中的第一想法。 先杀谁？金色长剑在掌心凝聚，她已经有了决断。 却突然见银发精灵越过了她，手里举着一只魔方般的物体，对准玛尔德雅方向，不时调整着角度。 “你在做什么，老师？”这荒诞不经的画面，令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嗯……完成我此次前来的任务。”莫勒又走近两步，几乎到了巨人的脚下。 此时，西莉亚才意识到，只有自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巨人展开手臂，“来我这里，孩子。” 新生之神从石像中爬起，踉跄走向玛尔德雅，仿佛蹒跚学步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 “你的任务是什么？”西莉亚瞥了眼闲散的莫勒。 “记录一些被抹除的瞬间。”他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魔方，“这是我们一起发明的神器，我们将它命名为……” 他的话音被一道破空声截断，他们抬起头，只见一支炽日般的光明之枪贯穿巨人的心脏，新生之神失力倒下，手中却紧握着另一柄暗色长枪。 “你总是小觑凡人的意志，嵬。”玛尔德雅看着胸前的空洞，脑海中似乎又回响起某个令她厌烦的声音。 凡人的意志吗？呵。 随着力量衰竭，她的身形不断缩减，最终与面前的凡人平视。 “我该如何称呼你，凡人？” 黑发精灵拔出金色长枪，“阿特丽拉。” “咔”，伴随一闪而逝的光影，莫勒完成了他的任务，黑白魔方被抛入西莉亚的怀中。 “我们在未来相见，亲爱的莉亚。” 巨人的身形彻底散去，临行前，她深深看了西莉亚一眼，“祝福你，我的孩子。” 最终，原地仅余一颗翠绿的树种，证明她曾到访过这个世界。 西莉亚上前收下了她的遗赠，刹那间，黯淡群星点亮，根源化作无垠星海。 源源不断的力量向她涌来，她拽起躺倒在地的新神，“别睡了，还有很多活等着我们呢，阿特丽拉。” 【END】 第221章 梦醒了，该再次启程 似乎经历一场漫长的沉睡，身体沉重得像压着永恒山脉，她费了一番力气，才努力睁开仿佛被粘黏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刷得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提醒着她正身处何地。 她揉搓着僵硬的躯干，从病床上坐起身，风吹开窗帘，带来微醺的暖意，她看到窗外摇曳的碧绿树影，听到婉转的鸟鸣和人群的喧嚣。 脑中的记忆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境，充满了不真实感，却又清晰地像是她的人生。 她与阿特丽拉共享根源，她们净化古神的残躯，揭示真正的星空，弥合破碎的世界，修复大地的伤痕，恢复魔力的运转…… 她们重启梦园，接纳诸神的遗产，稳定凡人的信仰，安抚彷徨的人心。她们在动荡而混乱的岁月中，手执文明的火种，永不熄灭……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嘭。”房门被推开，年长的护士走了进来，见到恢复意识的她，长舒一口气，“总算醒了，年纪轻轻的少熬夜。还好你运气好，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了。” 见她神情毫无反应，护士走近一步，想打量她的状况，“还有些检测没做，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我很好。”她却突然下床，径直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你现在的身体，不能随便活动。”护士一把抓住了她。 “麻烦松手。”她扭头看了她一眼。 面对眼前年轻女孩深邃的双眸，护士不由自主地听从指令松开了手，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前。 她走到门前，突然转身问道：“刷的是我的医保卡吗？” “啊？”护士愣愣点头，再回过神来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里。 ………… 她离开平静的住院区，路过喧嚣的门诊部，在一片绿意葱茏的花园里，寻到了一处凉亭落脚。 或许是受到玛尔德雅的影响，她更喜欢和植物待在一起。她想起了那棵由她亲手重塑的精灵母树，不少妖精因此憎恨于她，也有妖精因此尊称她为祖母。 但她并未在意，哪有神明会在意凡人的看法？ 这片星域还有太多问题等待她去解决，她需要汲取更多力量，不断向上攀升，直至…… 流淌的湖水中，犹如光明铸就的长枪对准她，“你当然可以取走这部分原本就属于你的力量，但是如今，你还拥有能支撑它的自我吗？” 折断的羽翼下，亮起一双如野火燃烧的金瞳，“我的友人，已经被你吞噬了。她无法再看到他人的苦痛，也无法感受世界的悲喜。” 涌动的树影里，精灵的身影如泡沫逐渐消散，“背叛？不，我起誓效忠的神主，始终都是西莉亚。而您，只是寄生于她灵魂和力量的窃贼。” “啪！”她一巴掌打在脑门上，驱散了蜂拥而上的思绪，顺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她看向掌心，那具虫子的尸骸，仿佛具象成许多熟悉的人。 她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她的梦境，还是她的人生。 如果真是做了一场梦就好了。 可生活不是故事，不会止步在最美好的那刻。她选择了成神的道路，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玛尔德雅没有在她体内复苏，她却成为更胜她的恐怖存在，在向上攀升的过程中，彻底迷失了自我。 “哎呀，这位患者，你检查还没做完呢，就急着跑出来了？”摇动的绿荫中，套着白大褂的医生笑眯眯地走进凉亭。 他有一张还未褪去青涩的脸庞，外表看着更像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神态间却有着这个年纪鲜见的世故圆滑。 “这位医生，怎么称呼？”即便从未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她也认出了眼前人，“戈多，还是王谢？” “您喊我小王就行啦。”他从兜里摸出一叠纸，展开后递来，“这是你的诊费，确认无误后，签个字就行。” 她接过纸张，入手后无数道条款便流入她的思绪，总计10086条，囊括了通行贸易、资源开采、周边安全、知识援助等一系列建交事项。 显而易见，有资格签署这份协议的，只有星域的主宰。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王谢小声嘀咕，“条款已经很优越了吧，如果你是担忧文明保护问题，我们在知识援助上还有协商余地。” “不，我也认为让这片孤悬已久的星域，逐步与外界文明接轨，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 “我没有资格做这个决定。”她将协议递还给他，“王医生，您所需的手术费，我可以使用根源支付。” “还是算了，我对那玩意没兴趣，早些年我就吃够了祂的亏。”他买卖没做成，还有心情调侃她，“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是吧？” 她没有反驳，“你应该也很清楚被神性逐渐吞噬的无力感。” “那是，我们那时候，哪有*你们现在这条件啊，对抗神性全靠自己硬抗，扛不住就成根源里的一滩烂泥了，然后变成污染再去嚯嚯别人。”他翘着腿靠在栏杆上，絮絮叨叨，“实话说，我也挺意外的，你居然能自己清醒过来。老罗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们半个神性研究所的都跑来看了，简直就是奇迹啊！” “不知她现在在哪，我应该亲自向她们道谢才是。”她想起黑暗湖水中的耀金光辉，以及深渊中涌现的幽紫旋涡。 王谢哈哈大笑，“你可找不着她，老罗现在就怕你履行承诺真把那半片根源送她了。我们这行都迷信得很，你的根源，大概除了嵬之外，没谁敢收了。” “那就暂且留着它吧。”她起身便走。 “喂！等等！”王谢挥舞着手里的协议，“你真不再考虑一下？” “再说了，那只是某个时空可能发生的事实，但它终究是没发生，或者说发生后又被逆转了。谁知道呢？” “我知道，我记得。”即便世界线被改写，故事回到最初的美好结局，也不代表那些痛苦不曾诞生。否认它们，就是在否认自己。 虚假和真实的交界线，自她成神后，就逐渐开始模糊，直到后来，她完全沉沦其中无法辨识。 如今，在脱离神明身份后，她终于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世界和自我。 “哎真是的，怎么都这么别扭。”王谢收起协议，塞给她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们。” 触及名片后，她便感知到与数百位神明之间的连接，又在转瞬间消散，留下一张笑眯眯的脸。 这次，她没有再拒绝，那片星域不可能永远孤悬封闭，她迟早用得上它。 “这位患者，恭喜你出院。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小问题。”他漆黑如墨的双瞳中，忽地腾起一抹金色，“你的名字叫什么？” 她有些恍惚。名字？她当然记得。那是她诞生的意义，是她自沉沦中挣脱的指引。 只是，曾经的你，看到如今的我，又会作何感想呢？ “西莉亚。” “走吧，去看看这个世界吧，西莉亚。” 他轻挥手，花园、楼宇、人群迅速倒退，澄澈的晴空被瞬间拉近，碧蓝的海水自脚下涌出。 “欢迎来到我们的母星，地球。”一道阶梯托举着他们不断上升。 “虽然这句话有些晚了，但现在说，正好应景。”他自海天相接的交界线处，拉开了一扇门。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 西莉亚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里与记忆中的城市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和拥堵的交通，路上行人握着手机步伐匆匆，每个人都有想抵达的地方。 唯有她毫无目的地漫游，在这里，或者真的曾生活着一个名为叶灵坤的人。她是个游戏主播，经常熬夜，奶茶最爱某点，常吃楼下的米线，剪视频时会循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她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最多的社交活动就是在网上给人点赞。 她拥有着平庸无趣、却乐此不疲的人生。她的生死或意志，对这个世界并不重要，也不具备多大的意义。 此刻，西莉亚却有些羡慕、或者说向往，那段虚构的人生。 她清楚这是软弱和逃避，但此刻，在这座异乡，她允许自己软弱。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已是傍晚时分，昏黄路灯逐一点亮。她在攒动的人流中，看见了一家熟悉的店面。 一推开门，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店里陈设陈旧，捧场的人却不少，这个时间只剩下两处空位。 她在同样老旧的电视机下落座，伴随嘈杂失真的声音，吃完一碗稀豆粉米线。 浓稠、滑糯、鲜香，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她仰头看着墙上已经褪色的菜单，“老板，你记不得有个短头发的姑娘，常来你家。她喜欢稀豆粉米线，从来不要香菜和醋。” “你找人吗？”这会店里人少了，老板也索性也坐下来吃饭，“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姑娘，记不太清。她家以前就住在附近吧，好久没看到她人，不知道是不是搬走了？” 她沉默片刻后起身，“谢谢，你家的米线很好吃。” ………… 昏暗的夜色中，西莉亚站在一扇大门前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叶灵坤是否存在过无关紧要，即便得到了答案，也不过是为已结束的故事再添加一行注释。 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了。是时候，再次启程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你要去哪？” “诺亚？”门后站着的，是个意料之外的人，他身具的气息，与那张名片很像。 “你成了王谢的眷属。” “是。”他走进屋里，“进来吧，不过这里与你的记忆有出入。” 正如诺亚所说，这间屋子里并非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房间的格局与记忆中相仿，而在某些地方，留下了许多她生活过的痕迹。 就好像，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名为叶灵坤在这里生活很久，只是后来她搬走了，不知去向何方，也再也没人见过她。 “这种感觉真奇妙，她留下痕迹，又不曾存在。”西莉亚留意到墙壁上的一抹褪色的颜料，那里曾挂着一幅她亲手绘制的画。 “你的地球人造记忆，由人格与认知研究所的梦域之主亲自编写的，她向来注重细节，即便在这颗你可能永远不会抵达的星球，也会完美复现、保留应有的轨迹。” 诺亚从保温袋里取出奶茶，“你常点的那家奶茶店也还在。” “你看过她的人生了。”这杯奶茶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诺亚戳入吸管，“在获取资格后，我立刻就向研究所提交了申请。或许是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由凡人成神的。因此，他们相信凡人的信念。他们从无数凡人的样本中，提取创造出了一个平凡的人类，作为对抗玛尔德雅的底牌。” “最终，他们成功了。” “如果真成功了，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诺亚没有回应，寂静的客厅里，只能听到吸管的响动。 “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一杯奶茶喝完，她才开口问他。 “偶尔回来汇报，我需要个落脚的地方，楼下那家米线也很好吃。” “太好了。”她靠在沙发上，“看来你不是在等我。” “我确实在等你。”诺亚侧头看向她，“你知道，你已经离开多久了吗？” 面对那双燃烧的金瞳，她有许多话想说，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化作一声，“抱歉。” 诺亚垂眸注视着她，“你无需向任何人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非得认为自己犯了错，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已经修正了那个错误。” “现在，那里怎么样了？”她终于问起了一直回避的问题。 “就那样吧。没有神明的引导，很多重建工作都进行得很慢。但五十年过去了，大家也开始适应新的生活和新的世界。” 她有些意外，“才五十年吗？” 诺亚冷笑，“你想要多久？五百年？五千年够吗？” “抱歉。”她立刻认怂。 “我打开门，不是想听你的道歉。”他对她伸出手，“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你愿意回去看看，那个由凡人开拓的新世界吗？西莉亚？” 她握住了他的手，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段戛然而止的冒险。 像是觉察到她的想法，诺亚问道：“既然放弃了神明之位，不如试着重新以冒险者的身份，再次踏上旅途？” 西莉亚笑着摇头，“那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以为然，“偶尔的自我欺骗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觉得疲惫就休息会儿吧。” “这可真不像是诺亚会说出来的话，难道你被王谢影响了吗？” 他望着窗外被霓虹掩盖的星空，“效力于他的这些年，我穿梭在无数个宇宙间，见证无数世界毁灭，无数文明兴衰。即便是站在诸神顶点，执掌最高权能的主神，也会有所遗憾。” “你可以对自己要求低一点，莉亚。” “如果这是安慰的话，那我接受了。” 诺亚笑道：“人格与认知研究所也提供封存记忆的服务，如果你需要的话。” 西莉亚白他一眼，“我还没脆弱到那个地步。” 她手中的塑料杯顷刻散作碎屑，点点星芒从中迸发而出，霎时便照亮了这间狭小的客厅，他们仿佛置身于群星之中。 这次，由她伸手，“不知我是否有荣幸邀请你与我同行，诺亚阁下？” 他欣然应允，“当然，我的荣幸。” ………… 乌洛比斯大陆，月光岛，阿克密，海鸟山庄。 精灵自睡梦中醒来，长发如曳地的月光，笼住他瘦削的身躯。 自诸神之战后，他再未曾有过梦境，仿佛失去了入梦这项生灵独有的本能，在冗长的沉眠中，唯有空洞与他相伴。 然而今夜，他却做了一场奇异的梦。梦中，他得以再见多年未见的挚爱，但他却始终在谋划如何杀死对方。 最后，他以失败告终，望着那双冰冷而陌生的眼眸，一种仿佛源自灵魂的痛苦撕裂了他——他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 幸运的是，他从噩梦中清醒。不幸的是，痛苦并没有治愈。 今天是她离开的第52年135天，时间对他而言已失去意义，等待成为一场横亘生命的酷刑。 也许，明日她就会归来。也许，在他短暂的一生中，都没有再见的机会。 月光逐渐黯淡，他再度蜷缩进黑暗中。 直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窗外飘来玫瑰的芬芳。 但在当下时节，花园中的玫瑰应该都已凋谢。 “咚咚”，有人在叩击房门。 他的心脏似乎也随着叩击声，剧烈地跳动起来。 “老师？你还在睡吗？”门外的声音，仿佛一场美梦。他恐惧那是幻觉，迟迟不敢回应。 敲门声逐渐停止，他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跟随那道声音一同远去。 “咔”，房门被打开，那道已经铭刻进他灵魂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你还好吗？”她捧住他的脸庞，仔细打量，“天哪，你都快瘦成锥子啦！” 他微张着唇，许久才挤出一道沙哑嗓音，“莉亚？真是你吗？” 面前人露出灿烂笑容，她俯身抱住他，“是我，老师。你的弟子，西莉亚回来了。” 在感受到她的温暖后，他才终于有了一分实感，不由收紧手臂，紧紧拥抱住她。 他有许多思绪想要诉说，但最终，都化作泪水，落入他们交缠的发间。 “欢迎回来，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