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别小看凡人啊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生命之流,西莉亚直入重点,“你知道,怎样才能将我与大地之茧分离吗?除了死亡。”
“真是纯净的灵魂……”生命之流凑近,“你身具大地之茧,但它已经腐烂了。”
灿金双瞳倒映出她的身影,西莉亚感到自己的一生被迅速翻阅,记忆却止步在遇到戈多之时。
“你遇到了谁?戈多的力量碎片?”
见少女点头,他猜出了前因后果,“看来你已寻到戈多的召唤阵,才迫切需要分离大地之茧。但你来得太晚了,玛尔德雅的碎片。”
西莉亚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失去了大部分力量,无法为你分离大地之茧。”他逐渐露出疲惫之色,“如果没有这具躯壳,我甚至无力与你沟通。”
听出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几人都面色凝重。
说着,他越发感到疲惫,“我要撑不住了,你们俩分我些力量。”
埃蒙立刻后退,他可不想被吸成猫干,“西莉亚,小心!”
少女却上前一步,“戈多的魔力,可以吗?”
“以前我会厌弃。”生命之流伸出手,“但现在,我将要消失了,谁的力量都行,就算是查尔丘特那个疯子的,我也会接受。”
他们扣住了彼此的手腕——重要的魔力节点,源自戈多赠予的魔力不断涌入,大地之茧又开始疯狂翻涌,这次压制它的不再是戈多的限制器,而是另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
西莉亚从中感知到与大地之茧同源的气息,也有着与炽日之心相似的力量。正如爱丽丝所说,生命之流果然是大地与炽日权柄融合的产物。
他有些诧异,“它的腐坏远超我们的预料,若你不是戈多的受召者,早就因此而死。”
西莉亚只想问,“能治好吗?能分离吗?”
他松开手,“现在,我最多只能为你治愈它。你是否考虑换一副新躯体?”
西莉亚反问,“你能否保证我在更换躯体时,灵魂不会受到污染?”
这话把他问住了:的确,以那群灵魂残渣的手段来说,未必不可能。
即便她是受召者,一位*半神般的存在,又如何呢?他身为日神的碎片,都被残渣们害得如此境地,如今甚至沦落到吸收戈多的魔力苟活。
此时,他竟然有些羡慕起,那个被困在空间夹缝里的记忆碎片了。
“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不止多洛斯一位。”
“显而易见。”能够如此精准切中神明碎片的弱点,已远超凡人的领域。
生命之流抬起手,在场其他人的感知,都被一片金色光芒所覆盖,无法看到任何画面,听到任何声音,探知到任何思绪。
唯有西莉亚能听见他以精灵语,吐出犹如歌谣韵律的话音,“戈多的受召者,我会为你净化、治愈大地之茧,但需要先取回我的本源,恢复我的力量。”
“在埃尔贝德的皇宫里吗?”
“不,那是一个陷阱。真正的沉寂之泉,位于城市的某处黑夜教堂。”他的眼中有阴沉的愤怒,“多洛斯,叛主之徒,竟敢辜负姐姐的信任……”
西莉亚疑惑,“那你是如何从沉寂之泉的控制中脱身?”
他垂下眼眸,“沉寂之泉虽被叛徒掌控,但仍然保留一丝灵性,我唤醒了它。”而代价是,它将永远丧失这份灵性,最终如大地之茧,沦为活着的死物……
想到这点后,他叮嘱西莉亚道:“你要取回沉寂之泉和凋亡之月,姐姐的力量绝不能再落入叛徒之手。”
“您也太高看我了。”西莉亚在心里翻起了白眼,“我可没那个能力,从其他种族手中夺取神器。”
“你是戈多的受召者,玛尔德雅的灵魂碎片,遗物本就应由你掌管……”他突然顿住,才发现眼前人虽然魔力深厚,实力却非常弱小。
“现在,已经不是神治的时代了。”西莉亚清楚,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除大地之茧,“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的力量重回巅峰吗?”
“没有,我们本质是神明的碎片,而神明已死,力量只会不断流失。想要恢复,唯一的方法,是吞噬别的碎片。”
西莉亚取出法杖,琥珀色的宝石显现,“吃这个怎么样?”
“心?”见到炽日之心,他神色大变,“为何会被你掌控?难道他已经死了吗?不!这绝无可能!”
西莉亚猜想,“炽日之心,原本也有神明碎片?”
“他是碎片中最强大的一位。”生命之流神情凝重,“承担精灵族的守护者一职,负责引导、守护族群。”
“这么说,精灵族真是由你创造的?”
“是我与姐姐一同创造的。”生命之流探向琥珀色宝石,试图寻找对方留下的痕迹,但很快他就收回手,现在的他太虚弱了,每一份力量都得谨慎对待。
既然精灵族依旧存续,守护者一定还活着,只是与炽日之心脱离了联系。
西莉亚见他沉默,追问道:“怎么样?”
“戈多的受召者,我无力分离大地之茧,但那位守护者可以做到。”
“那位守护者又在哪呢?你能否确定他不会像你一样?”
“我需要先取回本源,才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生命之流神色坦然,“我无法确认他的近况。但作为精灵一族的守护者,族群不亡,他亦不灭。”
“好吧,你有那座教堂的具体方位吗?”西莉亚没太失望,她已经习惯了,至少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
生命之流伸手,“再给予我一些魔力,我将以这幅躯壳与你同去。”
西莉亚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你称其为躯壳,但他有思想,也有灵魂。”
“当然,他与你我一样,都是碎片。只不过,他是从我这里剥离出去的。就像阿克米诺斯与戈多的关系,你可以认为,他是我的后裔。”
“那么,你会回收这份碎片吗?”
“你在担心你的朋友?”他轻笑一声,“的确,这具躯壳被造出来最大意义,就是分离并固化我的力量。我已经无法再收回,就像你无法让一株盛开的花再变回种子。”
“分离?固化?他们通过这种方法削弱了你的力量?”
“不,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被沉寂之泉所困。那时,我沉睡已久,难以复苏。为寻求脱困,便将部分力量投向世界,期待能找到几位神选者,结果造就了你眼前这具躯壳,被迫陷入更深的沉睡。”
西莉亚想起阿尔洛特所说,他“窃取”多位圣骑士的天赋与力量,以他们的血脉而诞生。
连他的出生,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捕获神明的力量。
这是什么美强惨男主剧本啊……
西莉亚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能告诉他这件事吗?”
“请随意,但我不建议那么做。与你我不同,凡人往往很脆弱。得知真相后,他恐怕会精神坍塌,我并不想使用疯子的躯壳。”
“别小看凡人啊。”听到这话,西莉亚有点不爽,“在你们离开以后,正是一群凡人支撑起了这个世界。你们留下的遗物和碎片,有真正力挽狂澜吗?古赫尔时期的第二次世界分裂不还是发生了?”
身为日神的碎片,他自然不会因这点质疑而恼火,反而若有所思道:“虽然是玛尔德雅的碎片,你却与戈多很像,难怪会成为他的受召者。”
提到戈多,西莉亚低头,“你魔力够用了没?”
戈多给予她的魔力堪称无穷无尽,她仅能调用一小部分,超过高阶法师的储能后,身体就会无法承受。
而这位日神碎片,闲聊的一会,已经抽了足够点亮三座魔力井的魔力。难怪那只肥猫跑得那么快,慢一步都会被吸成猫干了。
“多谢,我感觉好多了。”他收回手,露出难言之色,“只是戈多的魔力,难免令我感到不适。”
这家伙吃饱了还挑上了!
但看在他能治愈大地之茧的面子上,西莉亚先忍了。
戈多虽然不靠谱,好歹还给她送了魔力血焰大礼包,这位居然还反手问她要魔力!
“我们什么时候去收回你的本源?”必须让他尽快发挥自身的价值。
“现在。”
“现在?黑暗仍笼罩着埃尔贝德,我们还未曾得知里面的情况,最好还是等支援到来……”西莉亚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到了对方冷淡的态度。
“你似乎误解了一件事,戈多的受召者。”见她沉默,他才开口,“我不信任凡人,更不信任其他碎片。我信任你,因为你的灵魂纯净,无可辩驳。”
看来他真是被背刺出心理阴影了,西莉亚叹息一声,“但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战胜沉寂之泉吗?”
“当然不能,但还有你在。”
“喂,我可是连魔导师的实力都没有!”这才要担心好吧!这些神明的碎片能不能有一个靠谱的?
他却很自信,“身为生命之流,我将引导你唤醒大地之茧的真正力量,那是能撼动整座大陆的力量。”
西莉亚迟疑道:“戈多留下了限制器……”
“限制器是为防止你的魔力失控,而失控是由大地之间的腐化引起的,只要不引起失控,就能肆意使用它的力量。”
她想说怎么可能,但联想到他的身份,或许真有这份可能。
“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请说?”
“我需要另一名凡人的陪同。”
“是谁?”生命之流并不意外,他很清楚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我的老师,莫勒。”
“那个以人类自居的精灵?”他的眉头微蹙,“真是个离经叛道的孩子。”
“既然是你的要求,就让他来见我们吧。”
生命之流抬手,想要召唤对方来到此地。
西莉亚却摁下他的手,掏出了怀里的护符,“还是别浪费魔力了,让老师自己跑一趟吧。”
在收到弟子消息的第一时间,莫勒赶到了现场。
只见枝繁叶茂大树下,一口枯井前坐着两个年轻人。沙梅拉等人正站在他们身前,却一无所觉般,在原地静立不动。
“老师!”感受到魔力波动,西莉亚转身,指向身旁人,“你来的真快,这位是生命之流。”
即便没有弟子的介绍,莫勒也看出了眼前这位绝无可能是阿尔洛特,那种来自不同维度的高位者俯视,不会出现在一名人类身上。
灿金双瞳映出他的倒影——一位银发的精灵,莫勒感到自己的魔力、记忆、乃至灵魂,都在对方的注视下一览无余。
“精灵一族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们会变成这副模样?明明在初始程序中并没有这种演化方向,守护者做了什么?”
西莉亚眉心微跳,“你不会跟戈多来自同一个世界吧?”
“当然不是!”生命之流立刻否认,“我们只是效力于同一位主神。等你回去后,戈多会与你解释清楚的。”
回去?莫勒心中一紧,即便早已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
西莉亚刚想问回去是什么意思,就听生命之流说道:“不过好消息是,守护者果然还活着,而且状态应该不错,他甚至有余力将部分力量给你。”
这番话,在莫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感觉自己离真相似乎只有一纸之隔,却欠缺最关键的证据,始终无法触碰到真相。
“您所指的守护者,是怎样的存在?”
“他不在你记忆中,但你身上留有他的烙印,你遗弃的双眼就是他的力量化身。他应当还身处精灵族内,只是凡人无法觉察。”
不等他俩再问,他先一步说道:“戈多的受召者,我的职责是维护大地之茧,等待、指引、协助你们执行计划。在此之外,即便事关精灵族的存亡,对我而言都是次要选择。”
西莉亚点头,“我明白,先去取回你的本源吧。”
他再度抬手,一时间,金色光辉大盛,犹如破晓之光涤荡夜色,远方的黑云在顷刻间消散。
日光向这片大地宣告,他们的神明,已经归来。
西莉亚看着浩瀚的日光,“我们不谨慎点行动吗?”
“我乃日之神,行事自然如烈日坦荡。”
“希望你的魔力能支撑你的坦荡。”
“莉亚!”随着日光扩散,沙梅拉等人的感知隔绝也被解开,她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少女的手臂,却只握到了一束温暖的光。
“我很快就回来。”少女的身影渐消失在光辉之中。
第162章 她已经越过凡人的顶点,接近神明的领域
他们乘着日光,落入昏暗的城市,目之所及都失去颜色,仿佛进入一幅灰白旧照。
“是姐姐的气息,但负面能量污染了这份纯净。”生命之流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勒望向远方一座高耸的尖顶教堂,在它的顶端,矗立着双月交汇的标志——那是月之神,帕尔黛希伦的象征。
“就是那里?”西莉亚也注意到了那座教堂,“沉寂之泉藏身在那?”
她能感到周围的黑夜之力十分强盛,即便炽日之心与生命之流联手,也未能压制。
“戈多的受召者,释放你捕获到的沉寂之泉。”
西莉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漆黑宝珠从光辉中散出,悄然融入黑白之景。
黑暗仿佛受到召唤,漫天乌云垂落,如倾覆的浪潮,向他们倒卷而来。
她感受到其中的绝望、疯狂、哀嚎,伴随着一道灿金光芒亮起,涌来的黑暗转瞬消散。
但这一切远未结束,黑暗仍潜伏在这座城市里,伺机而动。
“你打算怎么做?”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西莉亚不认为能有胜算。
“当然是使用大地之茧的力量。现在,唤醒它吧。”
西莉亚迟疑了,“我恐怕无法掌控它。”前几次它暴动时,如果不是有戈多的限制器,恐怕她早就被暴乱的魔力炸开花了。
生命之流没有催促,他望着黑白的街景,沉声道:“在诸多神明的力量碎片中,毫无疑问,生命之茧是我们中最强大的存在。”
“它是玛尔德雅遗留的钥匙,也是计划B中的主要战斗力,因此才被赋予宿主死亡后脱身的能力。宿主只是它的耗材,但同样,也会对它造成影响,没有灵魂的它,会被残留的精神意识填补,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腐化,不断催化、杀死宿主。”
“但你不同,玛尔德雅在你体内留下了她的力量,只是你还不知该如何操控。”
“动手吧,我将引导你使用真正的神明之力。”
话已至此,西莉亚也不再犹豫,双手交握于胸前,唤醒许久不曾动用的大地之茧。
被抑制许久的力量,一旦放松便疯狂爆涨,魔力很快便抵达限制器的临界点,就在大地之茧将被压制的那一刻,胸腔忽地燃起一阵炽热之感。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金色光带贯穿了她的胸腔,如水一般流淌过昏暗的街道。
生命之流单手托起那道光流,“继续,试着以戈多的魔力催发它的全部力量。”
她低下头,松开交握的五指,感受着充盈的魔力散向指尖、发梢,大地之茧也随之不断膨胀。
这次,没有魔力失衡带来的痛苦。相反,是一种新生的喜悦,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情舒畅。
“还没发挥一半,继续。”他手中的光流又明亮几分,“别担心,就算你死得只剩一口气,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西莉亚正要吐槽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开口,她像一只结茧的虫,浑身都被力量的丝所束缚。
“大地之茧在束缚你,尽快挣脱它,我的魔力不多了。”
那是我的魔力好吧?!
西莉亚猛地发力,撕开了无形的茧,无穷无尽的魔力,不断填补进大地之茧这个无底洞中。
一开始,大地之茧曾是她的魔力源泉,而现在,竟要她反向灌输魔力。
身在其中的西莉亚对自身力量的影响一无所觉,而作为局外人的莫勒,却能清晰观察到,她的魔力是如何从高阶法师水平向着大法师,最终超过大法师的极限,不断上涨。
她已经越过凡人的顶点,接近神明的领域。
【孩子,离远些。】脑中忽然响起清朗的声音,像是日光的嗡鸣,又带着精灵的韵律口音。
【再远些。嗯,很好。要开始了。】
黑白的世界中忽然有了一抹亮色,那是一道湛蓝的光,自少女的掌心涌出,她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漠然的神性,一如她身旁的金发青年。
在蓝色光辉的映照下,生机重回这片大地,死亡与黑暗尽数退去,这座城市重新有了色彩。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光辉扩散,无数草木从地底、砖缝、墙角钻出,肆意地生长,城市建筑迅速被繁茂森林掩盖。
一棵不起眼的幼苗从少女脚边探出,在她力量的滋养下迅速生长,转眼间就长成一颗高耸入云的巨树,粗壮的树干比魔力井还要庞大,整片街区都随着它的生长而坍塌。
望着那株巨树上垂落的枝条,莫勒念出了它的名字。
“不死之树,萨洛达。”
…………
西莉亚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站在茂密的树丛中。
“莉亚,你还好吗?”骨节分明的手拨开树叶,露出一张被造物者精心雕琢的面容。
“不能再好了。”西莉亚感受到体内蓬勃的生机和磅礴的魔力,“老师,你的脸……”
“没事,只是受周围魔力影响。”莫勒甚至无法在此使用魔法,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成为神域。
“生命之流那家伙呢?”
“我在这。”树丛中又伸出一只手,西莉亚拔萝卜一般将他拔。出来后,他便瘫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他双眸的金色光辉黯淡许多,“不愧是玛尔德雅的力量……”
西莉亚蹲下身,“你还能坚持到取回本源吗?”
“当然,我绝不会将姐姐的力量再让于凡人。”他伸出手,“借点魔力。”
西莉亚搭上他的手腕,娴熟地传输魔力,却发现自身的魔力更为深厚,能够调用大部分戈多的力量,而大地之茧全程蛰伏,毫无反应。
“你净化了大地之茧吗?”
“没有,只是让它安分了些。”他坐起身,“够用了,我们出发吧。再晚些,这具躯壳恐怕承受不住。”
他们顺利来到那间黑夜女神教堂,鲜花铺满台阶,藤木攀爬石壁,原本颓败的废墟,重新焕发出独有的生命之美。
西莉亚感知到,这里似乎仍有一股隐晦的黑暗力量,但已极为虚弱。
大地之茧竟然那么强的吗?一招就把沉寂之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出她的想法,生命之流补充道:“沉寂之泉的力量已被削弱,你我联手才能击溃它。”
西莉亚不由好奇,“那大地女神和黑暗女神哪位更强呢?”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没有价值的问题。”
西莉亚明白了:这个姐控不想承认自己的姐姐实力稍逊一筹。
他们穿过断垣颓壁,来到一座坍塌的黑夜女神雕像旁,在雕像残破的手臂位置,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那是一汪双手就能捧起的泉水,宛如流动的黑暗,西莉亚从中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仅有纯粹的宁静。
“你也净化了它吗?”
他没有回应,单膝跪地,轻捧起泉水,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吧。”
黑色液体在他的掌心滚动,体积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颗拇指大的圆珠。
他将漆黑圆珠递给西莉亚,“用炽热之心的力量温养它。”迟早一日,它将再次生出灵性,成为她。
西莉亚手指刚碰触碰到黑珠,它便迅速消失,随即她感到黄昏之种中又多了一股力量。
他又叮嘱道:“这支法杖已逐渐与你融为一体,成为你魔力的一部分,但她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三具神器,我以后会增强她的力量。”
“等等。”西莉亚听着他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了,“你的力量本源呢?我们还没取回呢。”
他却露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西莉亚的胸膛,那是大地之茧所在,“就在这里啊,我的力量本源。”
西莉亚心底一凉,“根本就没有力量本源,你本就快消失了!”什么躯壳承受不住也完全是借口,是他自己快不行了!
“只是一场沉睡而已,在期间,我会治愈你的大地之茧。至于分离的事,你最好还是去找守护者吧。”
西莉亚猛地攥住这家伙的脖子,“离末日不到百年了!你还要睡多久啊!”
“不好说,如果你能取回凋亡之月,或是其他姐姐与我遗留的神器。或许我会醒得更快些?”
西莉亚松开手,这家伙完全是在给自己画饼。寻找那位精灵的守护者,说不定还更靠谱点。
“别丧气,戈多的受召者,我将成为你的力量,与你并肩作战,这是我诞生以来的使命。请相信,我们距离终点已经很近了。”
“还有。”他看了一眼沉默的银发精灵,“你的眼光不错,精灵远比巨龙更优雅美丽,不是吗?”
留意到精灵眼中的踌躇,他又笑道:“去找那位守护者,向他寻求答案吧,我的后裔。”
说完,金发青年便倒在少女的臂弯里。
西莉亚感知到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沉入大地之茧,正如生命之流所言,他将成为她的力量。
她抬头,与莫勒面面相觑,“老师,我们先回去吧?”
银发精灵鲜红的双眸凝视着她,“莉亚,你会离开这里吗?”
“不,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
精灵白玉般无暇的脸上,绽放出比焰花还要明艳的笑容,“我很高兴,你愿意留在这里。”
西莉亚一时被这笑容迷了心神,忽听“砰”地一声,怀中人砸在了地上,她也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后退好几步。
“……”
金发青年从混沌中醒来,他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仰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伴,“莉亚,这是?”
以及另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莫勒阁下?”
西莉亚摸着微烫的脸颊,“沉寂之泉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至于这里的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第163章 纳希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当西莉亚离开这片茂密的树丛,才发现他们竟然身处一株巨树之上。
周围遍布一股厚重温润的气息,犹如大地,令人感到亲近而安宁。
西莉亚搀扶着脚底发虚的阿尔洛特,她这位可怜的朋友显然是被那位日神碎片给榨干了,魔法也无法恢复他被消耗的精力。
由于过于浓厚的大地气息,这里无法使用传送魔法,如同永恒山脉,而在大树附近甚至连魔法都不能使用。
好在自己的老师总是摸出些稀奇古怪又在情理之中的东西,这次是一辆经过改造的飞翼车,充满博物馆的复古美感。
随着金属薄翼开始转动,这辆车飞上了天空,他们从空中俯瞰这座焕然一新的城市:以巨树为起点,繁茂的绿意向四面八方扩散,植被覆盖着破败的建筑,在其中萌发出新的生机。
阿尔洛特望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吐出一声叹息。
“我们的工作尚未结束。”莫勒忽然开口,“霍伦维尔也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
金发青年收回目光,“我明白,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相助,莫勒阁下。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做一场了结。”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阁下。”
西莉亚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你打算去做什么,艾尔?”
“送上一场迟到的正义。”他转向少女,“你愿与我同去见证吗,我的朋友?”
她却一把拍下金毛的脑袋,“就你这样,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阿尔洛特靠在车上,西莉亚则与他说起了他的身世。
“所以说,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光明之子啊。”
他平静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那怪物般的恢复力,竟然是源于生命之流的力量,而那群狂徒,竟然妄图操纵神明之力。
“艾尔,你还好吗?”西莉亚见他一直在笑,不由担心他是否精神失常了。
“我很好。”他坐起身,金色双瞳中隐有光辉亮起,“如果有机会,我想亲自向那位存在道谢,感谢祂赐予我的新生。”
“也不知他得睡多少年呢。”西莉亚想起这事就发愁,看向一旁的莫勒,“老师,关于精灵守护者,你有消息吗?”
莫勒指向远方,那里似乎有着雪一般的痕迹。“我诞生得晚,又离开精灵族已久,许多事都不清楚,但有一位前辈或许会知道。”
希莉亚使用鹰眼术,望着他所指的方向,银发蓝眸的精灵正踏着风雪而来。
…………
在埃尔贝德出现异况的第一时间,位于莱尔湖的众人,就觉察到那蓬勃的生机,斯诺率队首先赶到,用他的话来说“因为我最闲啊”。
这位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精灵,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摇了摇头,“至少我能阅览的所有资料中,没有这位守护者的存在。”
他思考片刻后道,“如果真有这位守护者存在,那么或许他能向我们解释,那场战争的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勒颔首,毫无疑问,精灵的历史经过大幅删改,谁也不清楚五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精灵向所有大陆发动战争,又在取得绝对优势后,莫名退回精灵祖地,避世数千年后,才重新回到世界舞台。
即便是现在,精灵对外界也是消极的,他们不阻拦年轻人外出探索,但也不欢迎异乡人的来访。
外人可能会认为这是精灵的矜持和骄傲,但作为精灵他们再清楚不过,是上层在有意放纵精灵离开故土,扎根他乡。莫勒曾怀疑,悄然散播的大地与高山信仰,是上层默许、甚至鼓励的。
斯诺提出,“或许,我们该回去问问王。”
莫勒看他一眼,“你愿意回去?”
斯诺嗤笑,“你愿意,我就愿意。”
“即便可能一无所得?”
“也可能是我追逐了半生的东西。”
莫勒沉默片刻,“我会考虑的。”
短暂的商议后,斯诺继续带队清扫埃尔贝德,他们则回到莱尔湖休整。
老师又去开会了,西莉亚拖着阿尔洛特找到一间医务室,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埃尔伯特!”金发的游族男性听到呼唤,甩动了一下长尾,转身望向少女,以及她搀扶的青年。
“辛苦你们了,我能感觉到生机在重回这片大地。”他扶着青年躺下,有些期待地问道,“日神的力量化身,去了哪?”
西莉亚摇头,“他力量消耗过度,已经沉睡了。”
“能亲自得见祂一面,已是我的毕生之幸。”埃尔伯特自小践行骑士之道,忠诚于光明的仁爱、威严与正义,即便飘零半生,见证不公与不义,他的内心也从未动摇过光明的意义。
西莉亚决定给他留点遐想空间,还是不要告诉他日神姐控的本质了,“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此行的最终目标,唤醒生命之流已经提前完成,连同沉寂之泉都被取走。
“我们将狩猎残余的精神体,救助一息尚存的幸存者。”埃尔伯特微笑道,“至于你们的任务,我想应该是好好休息。”
少女却卷起袖管,展示出勉强能看出线条的手臂,“我现在可是精力十足,能空手打死一头熊。”
躺在床上的金发青年差点笑岔气,“勇猛的法师阁下,能麻烦你取一些恢复精力的草药来吗?”
西莉亚打量着两名骑士,他们都是平静而笃定的模样。显然他们都清楚,将要面临什么。
“好吧,我待会儿回来。”她随手关上房门。
听到少女远去的脚步声,阿尔洛特缓缓坐起身,向着眼前的金发兽人行了一礼。
“埃尔伯特阁下,我很抱歉,我需要向您坦白一件事。”
“如果你是指,你拥有我的血脉这件事,那么就请把道歉收回去吧。”
“不只是您的血脉。”
“我知道,还有诺拉、萨利德、格伦希……你身上汇集了七神教会许多圣骑士的血脉。”
阿尔洛特自嘲地笑了,“原来您早已知晓。”
“艾尔,你的确作为容器而诞生,但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即便坐着,骑士的身姿依旧挺拔,他英挺而俊美的眉目,细看上去与阿尔洛特确有几分相似。
“孩子,如果作为一位长辈,或是一位血亲,我在人生这场漫长旅途中,能有什么能教给你的,那便是践行心中的道义。我们会犯错,会失败,但只要心中的信仰之锚仍在,那我们依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俯身揉了揉青年的头,就像一位温和的长辈,“不要畏惧我们曾犯下的错误和罪孽,接受它们,接受自我。”
阿尔洛特低下头,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谢谢您。”
…………
没走多远,西莉亚就在附近一间房里,找到了队伍里的医师,他是一名效力于七神教会的山民祭司。
他正在治疗当地的幸存者,与擅长治疗魔法和炼金术的医师不同,山民祭司往往采用草药和祈福的方式。
他的身边除了病患,还有许多学习的圣骑士和医师。
令西莉亚意外的是,纳希居然也在这里给他打下手,两人还聊得有来有回。
直到治疗结束,他才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西莉亚,“欢迎归来,大地的使者,感谢你赠予这片土地生机。”
这是个容貌俊秀温雅,身材修长矫健的山民,从脸上的火焰图腾,能分辨出他是炎族人。
“感谢大地女神吧,我可没那能耐。”西莉亚摆了摆手,问道,“请问你这里有恢复精力的草药吗?”
“伤者具体是什么情况?”
听西莉亚描述完对方的脱力症状,他从空间袋里取出数种草药放入大锅中熬制,又给她倒了杯草药茶,“请稍等片刻,药需要熬煮。”
西莉亚便不打扰他治疗,跟纳希坐到人群外围。她抿了一口草药茶,味道出奇意料的好,不愧是炎族人,厨艺是天赋,药茶的口味都比别族更出色些。
纳希凑过来,“给我喝一口。”
西莉亚掩着杯口,“你能保证这一口不会把我一杯都喝完?”
纳希切了一声,“小气。”
西莉亚把剩下的大半杯递给她,“平时也没见你馋这东西。”
纳希的祖父给她装了几麻袋的草药茶,从没见她喝过,都是吃冰淇淋和奶茶。
纳希珍惜地喝了一口,“这不一样,你是人类,当然尝不出来,他泡茶的手艺比我祖父好多了,喝完之后全身都舒坦。”
不知那位魔族的大祭司,听到后会作何感想。
“你说,我如果向他求亲的话,他会答应吗?”纳希凑到西莉亚耳边低声道。
“就因为他泡茶好喝?”西莉亚不能理解魔族少女的思维,“你之前不还说,绝不会找祭司做伴侣吗?”
她分明记得少女之前嫌弃祭司孱弱又无力,说她只喜欢能与自己相配的强者,这么快就真香了?
“那不一样,他看起来就很适合做伴侣……”纳希看着人群包围的祭司,喝下最后一口茶,“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洛萨吧。”
西莉亚:不是,你怎么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问过人家了吗?
难怪纳希这些天一直往医疗室跑,原来是坠入了单相思的爱河。
“噗嗤。”忽然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纳希的反应更快一步,纵身跃向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却抓了空。
粉色长发,生着猫耳的少女,笑眯眯地从重叠的阴影中跳出,“魔族的小家伙,年纪小,想的却挺美。”
“安娜阁下。”西莉亚认出了这位召唤系的大法师。
粉发少女眸中似有无数道漩涡,“我刚收到莫勒的消息就来了,你真是永远能带给我们惊喜,小法师。”
“还好我赶来的及时。”她走到那位祭司面前,像抚摸大型犬一般,猛搓他的脑袋,“不然我的小火苗就要被魔族捉去生孩子了。”
炎族男人顶着一头乱*发,笑容有些无奈,“曾祖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已经长到了可以结亲,却迟迟不愿意结亲的年纪呢。”
“我早已发愿,终生以身心侍奉大地。”
“你面前这位就是大地的化身,可惜你的曾祖母打不过她的老师呢。”
听到周围传来细微的轻笑声,炎族男人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逗弄完自己的曾孙,安娜才收起玩心,转身对西莉亚道,“莫勒已与我说明情况。跟我来吧,小法师。”
说着,她随手打开一扇传送门,仿佛交叠的漩涡和影子,“我们去取回你的应有之物。”
跳进传送门前,西莉亚还不忘叮嘱道:“纳希,记得将草药带给艾尔。”
纳希的目光移向炎族男人,对方避开她侵略的眼神,低头继续制作草药。
第164章 那只是一具美丽的空壳
跨过传送门,她再次回到了阿罗拉尔大教堂。金色光辉洒落在恢弘的大厅里,红发如火的女人转身,“等你好久了,莉亚。”
她的身旁,黑夜侍从平静而淡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情绪。
“听说你已掌握沉寂之泉,能让我一观吗?”
西莉亚唤出法杖,光与暗她的掌心交织。
爱丽丝目光幽深,“确实是沉寂之泉的本源。”包括炽日之心,他们在她的手中,就像是孩子在母亲的臂弯,乖巧而灵动。
直至此时,她才确信,眼前少女的确是七神的使者,为挽救这个世界而来。
她俯身行了一礼,“黑夜的侍从,爱丽丝,愿为您驱使。”
“不必,互帮互助而已。”西莉亚连连摆手。
“那位存在并不信任我们,这是我们应得的。”爱丽丝直起身,“您自然也无需托付我们信任,只需下达指令即可。”
“好了,别吓到她了。”玛丽上前一步,烈火般的红发拂过,带起一阵馥郁香气,“你现在需要凋亡之月,对吗?”
见少女点头,玛丽笑道:“走吧,我们带你去见它真正的持有者。”
穿过长廊,迈上台阶,她们一路向上,来到一座空中花园,从这里陈设可以想象当初该是何等繁华热闹的景象,但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花盆和座椅。
西莉亚隐约看到,花园中央正静坐着一尊雕像。
随着她们的到来,雕像复活了。
他玉雕的身躯现出肌肤的光泽,空洞的眉目有了人的神采……
“王。”几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金发精灵,上前行礼。
“很荣幸与您相见,精灵的王。”玛丽等人将她护在身边,身为大法师,她自然无需向精灵的王屈膝。
事实上,本不应该由她们人类出面,但考虑到另外两位精灵大法师与族内的旧怨,双方都很担心这会演变成一场外交事故,便由她们两位默尔林的掌权者,前来会晤。
西莉亚打量着这位精灵王:理所当然,他有着人们在画卷、诗歌中,反复描绘、称颂的精灵美貌。但除此之外,西莉亚什么也感受不到,那仿佛只是一具美丽的空壳,你看不到他的情绪,思想,灵魂。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玛丽轻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是一具临时化身,并非精灵王本人。”
他苍翠的眼眸如一片凝固的树影,“请见谅,七神的使者,我无法离开祖地,只能以这种方式与您相见。”
“很荣幸见到您,称呼我西莉亚就好。”西莉亚同样没有行礼,现在,她是以七神使者的身份,与对方进行谈判。
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切入话题,“我希望能向精灵族借用炽日之心和凋亡之月,我会在解决末日危机后归还。”
精灵王缓缓点头,“挽救末日是我族的责任,也是神明赋予我族的职责,我族愿意将这两枚遗物借与您。”
西莉亚在等他的“但是”。
对方始终却温和地看着她,不带一丝神态情绪。
就这样?会不会太容易了些?他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质疑?简直就像一个陷阱。
“这两份遗物供奉在我族,不过是怀缅过去荣光的无用之物,但在您的手中,他们或许能拯救这个世界。”精灵王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您的魔力中交织,除您以外,世上再无第二人能驾驭他们。”
能豢养血族当狗、以族人血液为养料的精灵王,会有这么深明大义?
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性吧,西莉亚暂时按下心中的怀疑,“多谢您与精灵族的相助,日后若精灵族有需要,我也会竭尽所能。”
“我的确有一个冒犯的不情之请。”
果然来了,“请说吧。”
“我可以触碰您吗?”苍翠双眸映出少女的面容,“先祖的力量在您的体内沉睡,这可能是我今生唯一一次接近那位存在。”
“王……”在场的几名金发精灵,欲言又止。
西莉亚爽快答应,“没问题。”
在两位大法师和黑夜侍从的保护下,她完成了这一次接触。
白玉般的手,悬在她的身前,没有触碰,仿佛只是在感受她散发出的气息。
生命之流沉睡在大地之茧中,始终没有反应。
精灵王那空洞无神的双眸中却有了一丝情绪,西莉亚很难形容那是什么,遗憾,怅惘,释然……
片刻后,他的手臂如石雕,片片剥落,粉碎成灰,“感谢您,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了个啥?
但西莉亚还是保持了“七神使者”应有的姿态,“不必言谢,您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好。”
她也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除此以外,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件事,精灵族是否存在一位古老的守护者?”
精灵王默然点头,“我所传承的血脉记忆中,确实有一位守护、指引族群的古贤者。但在数万年前,他便已消失在族群的记忆里。”
线索到这儿又断了,但既然老师能继承到那位守护者的力量,那么说明至少他在四百年多前曾出现过,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去精灵族看看吧。
她正思索时,精灵王又缓缓道:“传承记忆中,那位守护者拥有一双金银异色的瞳,源于日月之神的馈赠,他能操纵炽日与双月的力量。”
面对众人震惊的目光,他平静说道:“如果您有需要,我会将米力波勒的眼睛送还。”
西莉亚立刻否决,“不,我想这种事还是交给老,莫勒阁下决定为好。”
玛丽扬起眉,还好莫勒和斯诺不在,否则说不定真会打起来,尤其斯诺那个暴脾气,恐怕很难收场。
安娜笑道:“不愧是精灵的王,真是慷慨得令我钦佩。既然您都愿意交还命运之眼,那么不知您是否愿意偿还斯诺被削去的第三节骨呢?”
有位精灵当即高声喝道,“安娜阁下,请您慎言。”
玛丽有些头疼:当然,某个炎族矮子的脾气,也算不上好,尤其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的臭毛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西莉亚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温暖,她被玛丽揽入柔软的怀抱,头顶传来对方略带沙哑的嗓音,“我们无意干涉精灵的内政,精灵族对世界所做的贡献,有目共睹。我想,所谓个人恩怨,在世界倾覆面前,都不值一提。”
玛丽灿金眼中竖瞳显现,“只是,我们仍想向您确定,精灵族这一次,仍会站在文明与生命的一边。”
精灵王的双眸,依旧难辨情绪,“精灵一族永远立足于文明与传承。”
…………
与精灵王的会面结束后,西莉亚跟爱丽丝去取凋亡之月。
作为能与沉寂之泉抗衡的遗物,传闻它在选中血族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种族可以驱使它的力量。
西莉亚本以为这是谣言,毕竟说起来,血族只是精灵养的狗,哪有狗能用主人却不能用的道理。
爱丽丝却表示:“我也无法驾驭那力量,但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定然可以。请多加小心,他很桀骜。”
“他?”西莉亚注意到她的措辞,“凋亡之月拥有灵性?”
“或许。”爱丽丝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与我们不同,更像是后天诞生的。”
两人又回到莱尔湖,四盏灯已全部点亮,光明力量笼罩这片大陆,这里再无黑夜与白日之分。
不喜日光的德拉,自然躲在某处地下室里,身边有两位巨龙跟随看守。
光明的气息让他感到昏沉,不知在黑暗中睡了多久,听到一声门响,他睁开眼,看到少女缓步走来。
他连忙起身,从胸口取出一面光洁却看不清镜面的镜子,“快拿去吧!”
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总算能卸下这该死的遗物,回到乌洛比斯大陆去,他真是一天也受不了这里浓厚的光明气息了。
回去后,他要请假一个月,好好休息一番。
要不干脆请半个学期吧,哦不行,他的存款还无法应对,天杀的默尔林,物价怎么那么高?
但他举着手,等了半天,也没人从他手中接过那面遗物。
德拉恍然抬起头,却发现少女不见了,连同整间地下室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有清冷的光落在身上,他仰头,看到一轮静谧的月。
月光下,他的视线也被一片朦胧的银色覆盖,他伸手试图擦净视野,掌心却黏上银色液体。
他的手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他清楚那不属于他的力量,也不属于他的血脉。
那属于泽密斯一族,最后的继承者。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位身形纤瘦的少年迎着月光走来。
“德拉库洛。”他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什么?”西莉亚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血族少年,把脑袋凑近了,努力分辨他正在碎碎念着什么。
“德拉?”他念自己名字干嘛?
她看向爱丽丝,“这是怎么了?”
爱丽丝眉头微蹙,“凋亡之月已将他的意识拉入梦魇之中。”
西莉亚笑道:“入梦啊?这活我熟!”
第165章 他回想起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他注定是个下等货色,从懂事起,他就明白了这点。
记忆起,他便与养父母和一众兄弟姐妹生活在破旧的大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双双干瘦饥渴的眼睛,注视着那男人教授技巧。
关于童年,他也记不大清了,大多时候都是饥饿,偷窃,挨打,忍耐,等待。
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食物不会出现在盘子里,想要什么,就得去偷,抢,骗。
繁华的城市像一座蛛网,他们是被困其中的猎物,在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前倒下。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生会像那间屋子里的木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腐烂发臭,直至死亡。
但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庆幸,他的一生,全是意外。
第一次意外,他到手了一只空间袋,还未来得及拆解,它的主人便找上门来,并自以为是地解救了他们。
“可怜的孩子,你们自由了。”他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清澈又愚蠢。
这座城市没有自由,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走进另一间牢房。
在新的牢房里,被人们称为福利院的地方,他被洗剥得干干净净,像一只瘦干的幼猴,任人打量挑选。
一个苍白阴沉的男人挑走了他和另外几个“家人”。
管理员谄媚的笑容,模糊在阴沉的雨中,“能成为那位大人的家仆,你们可真是撞了大运。”
至于“那位大人”叫什么呢?他也不记得了。他没必要去记住死人的名字。
在漫长的雨夜,他成为了一名血仆。
他恐惧,但并不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啊?
血仆的生活和过去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暗杀,欺诈,狩猎。他在那里学到了更多生存的技巧,以及无用的知识和自我。
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痛苦,并非是因为饥饿、寒冷、疼痛,而是因为自我存在于这个世界而痛苦。
他甚至恨起了那双蓝色的眼睛:为什么要偷她的东西呢?她凭什么“救”自己呢?做一个小偷有什么不对?一无所知地活着有什么不好?
痛苦麻木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在麻木中挣扎,最后栽进浓重的夜色里。
血兽们在夜色中争夺权力,抢掠地盘,就像一群野狗不知疲倦地撕咬。而血仆,是斗争中最常用的耗材。
不出意外,他会像其他倒霉蛋一样,在某个夜晚化作灰烬,结束下等货色毫无价值的一生。
又一次,在他的旧主失败后,由于出色的技艺,他得到新主的赏识。他不记得自己换过多少任主人,他早已懒得去想了。
一把刀而已,实在不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在新主的“武器库”里,他遇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身形纤瘦高挑,少年面容如玫瑰漂亮鲜艳,翠绿双瞳仿佛昂贵的宝石,在烛火中熠熠生辉。
后来他才明白,明亮的并非少年的眼睛,而是他的灵魂。
少年有着与这里截然相反的温柔善意,但他同时又是狡黠而聪慧的,他清楚如何在这混沌的泥沼中独善其身,却又总是会对其他人的困境施以援手。
他知道,想要活得更久,就得离这样的人远点。
但他的人生,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吗?
少年说,“我叫德拉库洛,你可以叫我德拉。”
他当然知道他叫什么,他是主人手中最有价值的棋子,泽密斯一族最后的血脉,主人没有吃他,是想用他换来更好的筹码。
德拉说,“终有一日,你我将重获自由。我有预感,那一天很近了。”
自由?呵。他嗤之以鼻。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只是一场空想,而枷锁与生俱来。
但他脑中,却难以抑制地回想起那双湖蓝色的眼眸。
只是后来,主人没有等来那枚筹码,他也没有等到少年预言的未来。
灭顶之灾来得如此之快,就如骤然而至的风雨,以无数财富堆积的华美宫殿,在魔法的光辉中,在雨中化作一片泥泞。
好在巨人摧毁蚁穴时,不会在意那些仓皇逃命的蚂蚁。
破碎的雨声中,他听到少年大笑,“我们自由啦!”
他也想笑,却在下一刻,被沸腾的血脉按倒在地。
他一点都不意外,新主人固然“慷慨”,给予了他更多的血脉,这也意味着在关键时刻,他会成为主人的力量来源。
他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容,如一支被雨水浸透的玫瑰,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也依旧美丽。
他笑了出来,“跑吧,德拉,自由就在前方。”
少年却刨开胸腔,取出了心脏,泽密斯的血脉在他的掌心流淌,那银色的血液如月光般纯净。
德拉将血喂给了他,将自己喂给了他。
他说,“吃了我,然后活下去吧。”
他继承泽密斯一族最后的血脉,活了下来。
后来,他杀死虚弱的主人,又吞噬了歌诺希的血脉,被血族联合海妖追杀。
他用尽一切办法活了下来,他从未如此渴望活下去。他不能死,德拉不能死。
德拉逃往了另一座大陆,因为他曾说过,他想去默尔林看看,据说那里是自由与魔法的土地。
但即便来到默尔林,世界仍然没有改变。野狗们依旧在彼此撕咬,权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更迭,只是换了一种看似更温和的方式。
好在这座举世闻名的魔法之都,对他们这些鼠辈,同样敞开怀抱。他得以继续行走在腐烂的阴影中,躲避着来自同族的追猎,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除了默尔林的物价更高外,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记得意外发生的那天,是个月明星稀的寻常夜晚,他跟时光之漏们在一块蹲点。他有过许多身份,线人也是其中之一。
队伍里的人类女法师正在抱怨今年的待遇又创新低,兽人男法师则在念叨家里的孩子不好带。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苦恼,但都与他无关。
他在黑暗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血色光芒,以他多年跑路的经验,本该第一时间逃走,让这些法师给自己垫后。但不知怎的,他却下意识拉了那个兽人一把。
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而这次对方势在必得,甚至对默尔林的执法部队——时光之漏下手。
他听到女人的怒骂,“这群血兽疯子!”
是啊,即便事后查起来,那也只会是一群失控的无主血兽罢了。
事情又是如何解决呢?他记不太清了,力量流失后的他意识模糊,只记得一片幽紫色从暮色中走来。
那好似宝石,又似夜幕的紫色,凝视他许久,最终轻声叹道:“可怜的孩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清澈、怜悯,仿佛洞察了他悲哀的一生。
自此,他有了一位新主人——黑龙一族的族长,他接受了仆人的身份,但拒绝了血脉之力。
他的龙主,依旧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当然,孩子。如果你不愿接受,我不会勉强。”
得益于拉特西斯之名,追猎者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人生第一次,他能够自由行走在街道上,而不必警惕投来的任何目光。
他自由了吗?他不知道,但他想,至少德拉得到自由了。
他找了一份学院导师的工作,挣不了几枚金币,但是足够体面。
“德拉老师”这个称呼,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他站在漫天黄沙之中,抬头望着场上的学生,投出了手中的硬币。
下一刻,这枚硬币被攥在白皙的手中,黄沙退去,他又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湛蓝澄澈,仿佛雨后的晴空,是他许久未曾得见的颜色。
那双眼睛中,没有熟悉的怜悯,只有平静的审视,以及几分愠怒。
他听到她叹了口气,“德拉老师,怎么说呢?唉……”
她望向高悬夜幕的孤月,“这样玩人,很有意思吗?”
朦胧月光如银辉洒落,无人回应。
少女轻击掌心,“出来。”
一抹蓝色光辉从她的掌心溢出,于昏沉的夜色中绽放出鲜妍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折射出水晶般的光华,转瞬间点亮黑夜。
恍惚间,他望着那轮圆月上,落下一道模糊的身形。
“你如何确定他是否想醒来?”对方的嗓音熟悉又陌生,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暗哑,咬字柔和清晰,那是受过贵族教育的发音。
“你又能否替他做出决定?”
少女切了一声,“少跟我玩诡辩。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如果不戳穿你的谎言,我与你有什么区别?”
那道身影越发清晰,“美梦若能令人幸福,也不是失为一桩好事。大多数人,都更愿沉沦于梦中,而非残酷的现实。”
他看到他扎成一束的银白长发,在满目水晶花瓣中摇摆,他俯身折下一捧花,递到了他的面前。
“德拉。”他的双眸,好像浓绿的宝石,在璀璨的水晶中,也不失光彩,“收下我的花,你会回归现实,忘记这场梦,继续做学生们喜欢的德拉老师。”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听她说出真相。”
对他这种下等货色来说,真相一点也不重要,他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也只是活着而已。
他的过去无可缅怀,他对未来毫无期待,他在当下得过且过。
脑海中,却再次显现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多年前的痛苦袭上心头,他想起了每一次,对自我的扣问,对世界的质疑。
最终,他抬头看向少女,那双湛蓝的眼中似乎涌动着生生不息的火焰。
“告诉我真相。”他念出了她的名字,“西莉亚。”
眼前一切如梦幻泡影,须臾散去。梦境碎片如雨淅淅沥沥,他行走在雨夜中,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昏沉的雨幕中,亮起一道蓝色的光门,少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德拉老师,走这边。”
他跨越光门,睁开双眼,却发现屋子里挤满了人。
坐在床边的拉特西斯,揉了揉他的脑袋,“欢迎回来,小德拉。”
他的目光却落在蓝眸少女身上,“那么,真相是什么?”
第166章 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在进入德拉的梦境后,西莉亚很快就觉察不对。
作为梦境的主人,德拉或许会忽视某些细节。但身为旁观者,西莉亚可以清楚看到他潜意识中的深层记忆,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一步步迈入既定的命运中。
正如德拉自己一直所强调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出生至今的经历,他注定不会是故事中的主角,却被命运推向了这盛大的舞台。
他站在舞台中央茫然无措,观众席始终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每当西莉亚想追查时,对方就如一滴水汇入海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会是意识体吗?西莉亚不那么认为。德拉已经通过他们的精神检测,又长期与他们相处,意识体完全没有下手的空间。
那会是谁?爱丽丝所说的凋亡之月灵性吗?梦境的主人确实为德拉本人,但并不代表着构建梦境的是他自己。
梦境中的内容有虚构成分吗?或者,整场梦境都是灵性编造的故事?
她清楚,作为侵入对方梦境的客体,必然有一个精神锚点。她的锚点是德拉记忆中的自己,那么对方的是什么呢?
她在明,对方在暗。西莉亚观察、思考着这场梦境,一遍遍地重复、轮回。
最终,她找到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那是将幼年德拉从盗窃团伙中救出的法师,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德拉的人生里,但在这场梦境中,许多人有着相似的眼睛。
这些眼睛隐藏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德拉,任他在泥潭中挣扎。
又一次梦境重启后,西莉亚抓住了那双眼睛,眼前的魔导师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湖蓝色双眸清澈而温柔。
混乱而喧嚣的城市街区,她们都像是局外人,与此地格格不入。
“你好?”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特洛夫之眼的法师。”
西莉亚低头,看了眼胸前多出的徽章,梦境自我是个体意识的投影,一枚徽章而已,不过是法师身份的证明,还不至于在她的内心留下印记。
那只有一个可能。
她握紧女人的手腕,炽日的光辉自掌心盛开,湖蓝色双眸在光辉中融化,她听到一声轻笑,“哎呀,被发现啦。”
笑声中带着几分愉悦,“嘘,小声点。多美妙的一个故事啊,别打破它。”
西莉亚难以理解这种独特审美,“美在哪了?是他被迫成为血仆?还是被血族追杀几十年?”
一轮圆月从耀眼光辉中升起,清澈月光如泉水流淌,与炽日相庭抗礼。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他只是一个街头混混,最终死于某次街头斗殴,或是因偷窃入狱,重复那不值一提的贫瘠人生。”
对方的声音像树枝拨弄细沙,轻微而细碎,伴随阵阵笑音。仿佛夏日里远去的蝉鸣,只让她觉得聒噪。
“而现在,他已经能与你们这些天生的主角,站在同一舞台上,这不是很美妙吗?”
西莉亚压下心中不耐,“所以,你编织了他的命运?你认为,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高挑纤瘦的身形从银雾般的月色中走来,“他是被爱与恨,苦难与幸福,绝望与希望,共同浇灌、成长、孕育而出的一株花。他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卑劣,拥有了更纯然的灵魂。”
“麻烦先停一停,我有点想吐。”西莉亚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反感,不由庆幸这里是梦境,她不会真的吐出来。
“戈多的受召者,你就像你的主人一样,毫无品味。”少年漂亮鲜艳的容颜宛如绽放的玫瑰。
“我跟祂是合作关系。”西莉亚想起了那款游戏,认可对方的部分观点,“不过,祂确实是没什么品味。”
西莉亚注视着面前与德拉一模一样的脸,或者说“德拉库洛”本人。
“但也比你好的得多。你为他精心规划一条荆棘之路,塑造他的人格与品行。但是,现在的他,是你想要的模样吗?”
被她一语中的,对方沉默片刻。
“好吧,我得承认,他并没有达到我的理想目标。我原本希望他会成为埃尔伯特那样的人,可惜……”
埃尔伯特那样的人?这家伙的期望未免也太高了,这不得把德拉给玩死?
“因为拉特西斯出现了,你的计划没能继续执行。”他记忆中的黑龙族长,是如此高大而温柔,显然在德拉的心目中,桑拉便是母亲般的存在。虽然他绝对不可能在嘴上承认这件事。
想必桑拉是看到了他的命运,才会收他做侍从,却没有给予他血脉。
“那头黑龙确实好管闲事。不过她也算帮了个小忙,填补了他生命中缺失的亲人,令他的灵魂更趋近……”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西莉亚直接打断对方,戳破了计划中的最大漏洞,“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将他推上命运的舞台,他也只会成为他。”
“你从未能真正改变他。你不过是写下一个蹩脚的故事,认为他能从中得以新生。但他仍然是他,无论是小偷还是导师。”
少年不紧不慢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你可以选择告诉他真相,我们来赌他是否接受。”
西莉亚识破他的目的,“就算我赌接受赢了,你也可以认为是在你的改造下,他才拥有了直面真相的勇气。”
“难道不是吗?凡人的魅力就在于他们的可塑造性。”少年笑得很坦然,他似乎早已猜到结局,赌局只是他观点的论证。
这傲慢令她恶心,于是西莉亚再次踩住对方痛脚,“可惜的是,他没有成长为你想要塑造的模样,他只是成为了他自己。”
少年的笑容退去,“那么,你愿意打这个赌吗?”
西莉亚拒绝,“我不会与你打赌,我会直接告诉德拉真相。”
少年目光幽邃,“即便你连真相的全貌都不知?”
西莉亚笑了,“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炽烈的日光大盛,记忆再次流动,她走向那个立于漫天黄沙中的身影。
…………
德拉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这便是我所知的真相。”看热闹的人群已被驱散,寂静的室内,只留下她、拉特西斯、爱丽丝三人。
德拉下意识看向拉特西斯,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有一道命运之线,横亘你的生命,操纵着其他命线。”
他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我可真是谢谢他了,费尽心机导演这么一出好戏,却只得到了我这样一个废物。”
自己荒诞的人生,只是博人一笑的戏剧。他的爱与恨,挣扎与麻木,都由对方编写。
但德拉还有一点不明,“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西莉亚摊手,“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灵性,他的自我意识和性格都很圆满。也不像是神明碎片,西莉亚能感知到他的力量并不完整,且与凋亡之月并非同源。
拉特西斯念出了一个名字,“加西亚萨伊德勒斯布莱德。”
“谁?”对血族历史一无所知的西莉亚,没认出这个名字,只觉布莱德这姓氏有点耳熟。
“哎呀,被发现了。”床上的德拉忽然睁开眼,那是一双绿宝石般明亮的眼眸。
少年从床上蹦起身,他笑得十分开心,露出左侧脸颊上的笑靥,“拉特西斯,你怎么猜到是我?”
“用脑子猜的。”黑龙族长懒得搭理这种品味低下的家伙。
“血族现存最古老的先祖,如果有人知道五万年前的真相,那么其中必然有他。”爱丽丝为西莉亚解释对方身份。
少年目光转向黑夜的仆从,“已经多少年未见了,爱丽丝?上次见面时,你还处在幼年期,下一次轮回是什么时候呢?”
“在末日危机结束前,我不会进入轮回。”
“真可怜啊,永生对你们这些神仆而言,就像一场无法解脱的诅咒。”少年貌似惋惜,脸上笑容却依旧,“守着神明赋予你们的职责和力量,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磨、灭亡,或是发疯。”
爱丽丝平静的脸上,一丝愠怒转瞬而逝,最终,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说完了吗?”一只手按住少年的脑袋,将其转向一双湛蓝的眼睛,“现在,该轮到我方提问了。”
“你究竟是什么?你与菲尔斯托姆是什么关系?你是否知道精灵守护者的去向?”
“真心急啊。”少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戈多的受召者,我并非七神的碎片,没有义务协助你。”
“那你特地现身,难不成是为了挑衅爱丽丝?”西莉亚直切主题,“不如把话说得直白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对眼睛。”少年笑弯了眉眼,“你将它带给我,我就告诉你守护者的去向。”
“什么眼睛?”西莉亚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你的老师莫勒,曾舍弃的那对眼睛。”没等西莉亚开口,他继续道,“别急着拒绝,你不如先问问他的看法?”
老师的眼睛,守护者的力量,凋亡之月,血族先祖……一系列信息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最终她抓住了那束稍纵即逝的灵感。
“你是,守护者的力量化身?”
少年露出一分惊讶之色,“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西莉亚懒得跟他废话,湛蓝双眸中亮起金光。随即,日光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间狭小的地下室,转瞬浸没在炽日的光辉中。
顷刻间,少年便感到自身将要融化进这耀眼的光明中,却无处可逃——对方已按紧他的双瞳,将他困在这具躯壳中。
“是生命之流?不,那家伙的力量应该被沉寂之泉消耗殆尽了……”要舍弃这具化身吗?不,他绝不能失去凋亡之月的力量……
“真奇怪,作为守护者的碎*片,你却对我们一无所知?”
生命之流的确沉睡了,但他的力量已转交给西莉亚,正与大地之茧融合,并会在将来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戈多的魔力。
因此,她也能吸纳日神的力量,吞并守护者或许做不到,但汲取他的部分力量,还是很轻松的。
她没耐心,也没那个脑力跟这种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周旋。直接吞噬掉,获取他的记忆和力量就好。
“即便你吃了我,也无法找到守护者的所在。”
“哦?看来你骗了我?”西莉亚反而加强了力量,“算了,死人总不会说谎。”
“等等!”原以为戈多的受召者会更善于交涉,怎么她像玛尔德雅一样热衷使用暴力!
“生命之流已经沉睡,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而对方无动于衷,力量仍在迅速流失。
“守护者被囚禁在精灵祖地!”
她方才停下,“囚禁?”
“我能感知到他仍身处精灵之森,但多年来从未在外界现身,因此我怀疑他被囚禁。”
西莉亚持怀疑态度,“守护者是日神最强大的碎片,按理来说,应该拥有接近神明的权能,谁能囚禁他?”那家伙说不定比遗落异界的戈多碎片还强。
“我不知道。”对方沉默片刻,“这与当年精灵一族……有关,我不能告之你!一旦透露这个秘密,我将从存在上被抹除。”
总算听到一句实话,西莉亚暂时收手,“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了吗?”
灼目日光渐散去,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苍白而美丽的精灵,他金色的长发下,红眸如凝固的鲜血。
“如你所见,我曾是个精灵。”
“继续说。”
“再说我就被抹除了。”见她神色不耐,他只能挑点能说的,“我由守护者创造,继承了他的部分力量,掌管凋亡之月,以及血族的繁衍。”
“但你没有继承他的记忆。”继承力量这话也很有水分,这家伙实在太菜了,连虚弱版的生命之流都远比不上,一直在虚张声势而已。
“很显然,与你们这些真正的神明碎片相比,我的力量和知识都太过微薄。”对方能屈能伸,“但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寻找守护者。”
“你要怎样找到他?”
“呃……”话题又绕了回来,他不由后退两步,生怕她又直接动手,“那对眼睛,是守护者的力量化身。”
不出意料,对方果然不满:“你不也是他的力量化身?”
“我跟他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他的力量早就与凋亡之月融合,“莫勒才四百年前,他们的联系必然更紧密。”
“你既然认为他被囚禁,那他又是如何将力量给予莫勒的?”
“正是因此,我才怀疑他被囚禁在原初之卵中。”
原初之卵?原初精灵诞生之地?
西莉亚与拉特西斯相视一眼,“我们会与莫勒商议的。我希望你已经对我说了实话。”
“当然,当然。”他举起双手,“我保证,以后对您,只说实话。”
第167章 她并非为证明自己而来
“原初之卵?”听完西莉亚的转述,斯诺眉头紧蹙,“那是精灵一族的圣地,别说你们外族人,就算是原初精灵,也只有特殊情况才能进出。”
安娜催促道:“少卖关子,快说。”
“原初精灵只有在诞生、死亡、结契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原初之卵,且不允许契约对象以外的外族人进入。”
西莉亚思索道:“这是事关世界存亡的大事,能否稍作让步?”
“可惜,这是精灵祖地的规则,已经与那片土地融为一体。就算我们能说服整个精灵族,却无法改变那里的规则。”
西莉亚只能转换思路,“斯诺,你有结契的打算吗?”
“我是个山民,我就算结亲,也只会在高山的见证下举行仪式。”说着,他笑着看向莫勒,“为什么不问问你的老师,想必他心中早有合适的结契对象。”
火烧到自己身上,西莉亚便不吭声了。
莫勒忽略他的调侃,“即便我们获取准入的资格,原初之卵能否开启仍是未知。即便以最乐观的估算,恐怕也要二十年。”
“二十年也太乐观了。”斯诺撑着下巴,微微摇头,“自埃曼出生后,那里再未有过新生。阿特丽拉的诅咒说不定要成真了,原初之卵终将彻底腐朽。”
“别太悲观了,一定有什么办法。”西莉亚转向一直沉默的苍白精灵,“加西亚,那双眼睛能让我们进去吗?”
“说实话,不能。”加西亚连忙补上一句,“但它或许能唤醒守护者。原初之卵与守护者联系密切,原初之卵虚弱,守护者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西莉亚只觉得头疼,这些神明碎片怎么没一个靠得住的?不是沉睡就是虚弱,还有被困异界的。
“那您打算如何以它唤醒守护者?”莫勒很清楚,没有任何力量能穿过先祖设立的层层屏障。作为后裔,他们只能在外祈求,等待原初之卵回应。
但正如斯诺所说,原初之卵已有两百多年没有给出回应了。他也曾怀疑,那座象征着精灵历史和辉煌的巢穴,是否已真正死去。
加西亚抬起头,“那双眼睛揭示着过去,现在与未来。我们能通过它的力量,回溯原初之卵开启的时间。”
“但那只是一场幻梦,我们无法接触既定的过去。”莫勒回想起两百年前发生的一切,目光逐渐幽暗。
“她可以。”加西亚指向一旁的少女,“守护者定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是神明碎片的职责与本能。”
西莉亚只觉头疼,不由拧了拧眉心,“你的意思是让我借助那双眼睛,回到过去,然后等守护者找上门?”
“先不论我不了解精灵,或许他们部分高层也被意识体操控了,才会导致守护者消失。就算排除万难计划成功,我见到守护者并唤醒了他,那也并不意味现在的他会苏醒。再退一步,我们真的救出守护者,他也有可能因力量消耗,陷入沉睡,大家白费功夫。”
“这计划漏洞太多了,几乎每一步都有很大的风险。我认为还是先取回凋亡之月的力量,等待生命之流苏醒更靠谱些。”
斯诺点头,“我赞同,寻找守护者的确重要,但当下的主要目标,还是清除意识体。更关键的是,精灵的内部形势并不明朗,即便有我们陪同,也未必能保证莉亚的安全。”
众人看法一致,精灵作为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种族,一旦深入他们的领地,谁也不清楚那里究竟会有怎样的隐秘力量在等待他们。
西莉亚将手伸进了加西亚的胸腔,她知道凋亡之月就在那,她也明白对方一直在试图拖延,就是想避免交出这神器。
“等等!还有办法开启原初之卵!”果然,他又开始了。
她回以白眼,“你非得要这种时候,才能老实点吗?”
他老实地即答,“让原初之卵孕育出新的生命。”
斯诺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你同时拥有生命之流与大地之茧!掌握着新生和生命的权能!”加西亚试图阻挡她的手,却被炽热的光辉逼退,只能任她在里面摸索。
“说点有用的行吗?”西莉亚已经握住了光滑的镜面,“你觉得我现在能做到?”
只是驱散埃尔贝德的死亡阴影,就让生命之流陷入沉睡,让原初之卵重新孕育生命,更不知要多少力量才能实现。
她抽出镜子,凋亡的气息萦绕在指尖,又被炽日与沉寂压制,化作一轮银雾般的月,融入黄昏之种。
生命之流似乎随之颤动,但仅有一瞬,又再度潜入大地之茧中。
“砰!”加西亚跪倒在地,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抽离、融化,甚至连自我意志都产生了变化,一种由衷的喜悦和臣服,开始占据他的思绪。
不,必须尽快放弃这具化身!难道你还想再给自己找个主人吗!
但失去了凋亡之月,他与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最终,他低头对新主行礼,“愿成为您的力量。”
西莉亚感知到凋亡之月与他之间的联系,“难怪你不愿交出来,你竟然将自己寄托在一件遗物上。”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血族才能驱使凋亡之月,根本在于力量源头是他,他自然能决定使用者是谁。
他苦笑道:“但我所提及的计划确有可行性,我也是想救出守护者。”
“你的目的是什么?”西莉亚可不觉得,这样的家伙,会有什么拯救世界的理想。
苍白的精灵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由,真正的自由。”
…………
自由,对曾经的尤菲莉娅来说,只是诗歌里的一个词汇,它不存在于现实中,对自己而言毫无意义。就连想象它,也是空洞而虚泛的。
而如今,行走在这座草木芳菲的废墟之城,她却真实感受到了这个词。
她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走在想走的道路上,即便前方遍布未知的荆棘,她仍能感受到内心那指引自己前行的力量。
“尤菲!”她转过身,看到了呼唤的同伴,“你那边清扫得怎么样?”
她看了眼手中的银色表盘,“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幸存者,你们呢?”
“我也是。”同伴拨弄了下表盘上的指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搞不清究竟是人全死光了,还是那棵巨树的影响。”
尤菲垂下眼,埃尔贝德曾经有近千万人口,如今这里却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
不知父亲和哥哥,是否还在人世?她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但她并非是为证明自己而来,而是想让哥哥,也看到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你们两个过来集合。”男人浑厚的大嗓门从上方传来,他们仰头看到一颗悬浮的眼珠,“斯诺阁下回去开会了,我们先集合修整,等待其他人支援。”
修整地似乎是某位贵族的庄园,整体建筑保持得还算完好,尤菲在花园里见到大片云霞般的玫瑰,在无人在意的地方盛放。
带领他们这支小队的是魔导师哈里斯,他是霍伦维尔人,被点灯队伍从博兰德救回。据说正是他守住了那里的魔力井,才得以顺利点亮第二盏灯。
但他醒来后,从未有居功的意思,也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是自称为阿斯塔德阁下的追随者,并在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救队伍。
哈里斯已清理完这座庄园,现场绘制出一座符文魔法阵,尤菲虽然看不懂,但也能猜出应该是防护阵。
她在法阵内,找了处台阶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花园里火一样的菲尔莱茵,恍惚中,青年正坐在满目灼艳的夏花之中,好似一幅传世的画作。
但当她眨眼后,唯有满园鲜花,再不见人影。
“尤菲。”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她的手已伸向剑,注意到来人后,也没有离开剑柄,“抱歉,有点走神了。”
“没事,放松下也好。”来人在她身边坐下,“听说这里是你的故乡?”
“对,我也是霍伦维尔人。”她摸索着剑柄,这把陪伴了她一路的剑,似乎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这一路走来,不太容易吧。”
“还好,有大家的照顾。”论实力,她一个中阶骑士,在任何小队都是垫底的存在,但并没有人苛责她,或是对她有所宽待,她和许多同行者一样,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啊,抱歉……”
她不理解对方为何道歉,突然感到凉意从脸上滑过,惊讶地抚上脸颊,却发现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高阶骑士哈维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取出手帕,“抱歉,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不,我并不难过。”尤菲接过手帕,心中只是有些怅惘,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处花园,火红的花丛中,再次出现了青年的身影。
这次,他转过身,与她遥遥对望。
“锃!”长剑骤然出鞘!尤菲猛地起身,“警戒!有精神攻击!”
时刻注意队员动向的哈里斯,立刻启动符文阵,在场的圣骑士使用魔法捕捉意识体,但搜寻一番,却毫无所获。
小队的高阶法师举起手里的表盘,“附近有生命迹象!越来越近了!”
即便没有她提醒,众人也能看见,有一道修长身影,正从玫瑰丛中走来:她漆黑长发扎成两束垂落在身前,亚麻长裙上点缀着蓝色花纹。
这身质朴简洁的打扮,像一名路过的大地女神祭司,但在这片没有生命的废墟中,可不会有祭司前来传教。
她如天空澄澈的蓝色眼眸,扫过众人,每个被她注视的人,都陷入了无法挣脱的过往,沉浸在或痛苦、或美好的回想中。
“纠缠谬误!”哈里斯第一时间回避了精神袭击,出手便是他的成名魔法,以错乱元素扭曲周围的魔力,扭转现实与虚幻。同时,脚下的符文阵大放光芒,精神屏障转瞬覆盖阵中的所有人。
他的应对堪称完美,只是,他对上的人是盖亚。
“做得不错,孩子。但没有意义,就像我们的生命。”祭司打扮的女人,捧出一只果篮。随后,他释放出的魔法都化作果篮中的浆果,她就像收割着秋日的麦穗,吸取着这里的魔力,包括符文阵本身。
精神屏障失效后,更多人陷入幻象。哈里斯试图释放魔法求援,却发现所有魔力都在女人的掌控之下。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好恐怖的精神力,连他都无力抵抗,再次将自己转化为傀儡吗?不,时间太短了,做不到……
“轰”地一声巨响,令哈里斯挣脱出几分清醒,望向远方突然炸开的一道雷光,随即,有数道电光雷霆接踵而至。
尤菲握紧插。入掌心的剑,即便在剧痛之下,她的神智也越发昏沉。
她看着天空的雷光,不由想起了将这枚烟花赠予她的人,那个不靠谱的队长,总算没在这件事上骗她。
就像她说的,这是个“够劲,劲很大”的烟花。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彻底迷失前的一刻,尤菲看到一抹滑过天际的金色流光。
…………
金色流光如约而至,在漫天雷霆中,金发骑士坠入满园玫瑰之中,在强烈的冲击下,庭院都随之下陷了半米。
他已拔剑,斩出一道光辉,雷霆之光也在此刻黯淡,天幕垂落金色的光雨,照亮了那个怀抱花篮的女人。
她露出笑容,“你果然来了,埃尔伯特。”
“盖亚,你为何要来?”他手中的剑褪去了灰暗的外表,越发辉煌耀眼,他仿佛正握着一轮初生的旭日。
霍伦维尔已成定局,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的到来,毫无作用。
“你曾向我寻求的真相,你找到了吗?”
埃尔伯特一言不发。
“万物终将走向灭亡,我已为你揭示所有结局,但你仍执意站在另一边,为寻找那个真相。”
盖亚抽出一根发丝,“既如此,我便告之你真相。”
“不,停下吧,盖亚。”金发骑士抬起头,暗金双瞳中映出满园玫瑰,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母亲正低头剪下清晨的玫瑰。
在盖亚精神力的影响下,就算是他,也无可避免地回想起过往。
他知道,他不会从盖亚那得到任何真相或是答案。
“或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终将走向灭亡,而我们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但即便一切最终都会走向虚无,我们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存在,即是最大的意义。”
盖亚捻着命运的丝线,却有种无力掌控之感,“埃尔伯特……”
埃尔伯特再度拔剑,“请原谅,我将以此剑,捍卫我们的意义。”
第168章 金手指觉醒新天赋
埃曼靠坐在窗前,远方似乎有一道雷光,从天际一闪而过。
在这片渐恢复生机的土地上,气候也逐步正常,算起来是该到春雨的时节了。
“咚”地一声轻响,他低头看到窗外的少女,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大忙人,开完会了?”
西莉亚打了个哈欠,“你有看见纳希吗?”
“她不在那个炎族医师身边吗?”
“在的话,我就不来问你了。”刚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轰鸣声逐渐逼近,她不由望向天空。
“要下雨了吗?”
埃曼推开窗,“要进来躲雨吗?”
“你动作很快嘛。”西莉亚探出头,瞧见里面那张铺着被褥的床,米白床单上印着浅绿的叶,显然经过了主人的挑选和打理。
埃曼摊手,“我们都抵达莱尔湖快两天了。”
“这里没有黑夜,很难分辨时间。”但身体告诉她,你应该休息了。
她一手抓住窗沿,正打算跳进去,却被他反握手腕,“别那么小气,就借个地方睡一觉。”
埃曼笑着从窗口跳出,“你还是喝点药剂先对付下吧,来正事了。”
西莉亚转身,只见一道金色光辉从天而降,仿佛一柄金色巨剑坠入大地。
而后有一丝微凉的细雨,落在脸上。
雷雨将至。
埃尔伯特一行人,踏着暴雨而归。
这场暴雨,仿佛要将过去数月来的不甘都冲刷干净,以倾泻的姿态泼洒而下,洗涤着这片饱受风霜的土地。
西莉亚在人群中见到了纳希,雨水拍打着高瘦少女,她仿佛一尊沉默而冷峻的雕像,又像是雨幕中蛰伏的猎手。
“纳希?”听到呼唤,少女转头望来,冰冷锐利的视线也柔和了些许。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我让她跑了。”
西莉亚用魔法为她撑伞,“你们遇到了盖亚?”
“我循着她的气味追了上去。但我说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那的确不像我的族人,我感受不到她的灵魂共鸣。”纳希注视着眼前相似的湛蓝双眸,“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就像……”
“一具空壳?”
见纳希点头,西莉亚转向带队的游族骑士,“埃尔伯特,你的看法是……”
雨水浸湿骑士的金发,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节制感,“我不清楚过去所熟知的那位盖亚,她还剩下多少。我认为,她的现状符合莫勒阁下的推测,她极有可能被意识体寄生,已成为他们的宿体。这次前来的也只是他们制造的一具分身,就像我们在前往莱尔湖时遭遇的敌人。”
“看来,想要知道答案,还得继续寻找那群意识体。”倘若传说中的洛斯海,真是由意识体构建而成,那么已经得到教训的他们,恐怕只会更加谨慎。
见纳希有些丧气,西莉亚安慰道:“迟早会找到他们的,晚点抓到盖亚,你也能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纳希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下次我一定会亲手逮住她!”
“让一让。”此时,随行的医师跑了过来,检查起队伍里受伤的人,“都受到深度精神力影响,需要送往赫克托斯那治疗。”
西莉亚协助他们将伤员抬向医疗室,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哦,可怜的哈里斯还没从梦境疗养院出来多久,就又要进去了。嗯,怎么尤菲也在?
“尤菲?”听到她的声音,短发少女睁开眼,朦胧视线出现了熟悉的魔法长袍,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段初出茅庐的冒险。
“队长,你那个烟花,劲真的很大。”
见她都开始说胡话了,西莉亚赶紧稳定她的精神力,却发现她只是暂时昏睡,不由松了口气。
医疗室里,赫克托斯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放那边。”
西莉亚注意到紧张的床位,“看来不只有盖亚前来。”
赫克托斯冷哼一声,“都是不成气候的东西,那些意识体,也只敢派遣这些消耗品过来送死。”
西莉亚不解:“生命之流和沉寂之泉都已落入我们手中,为什么意识体不选择撤退,还要试图消磨我们的力量?”
“很简单啊,主人。因为他们还有没来得及撤离、销毁的东西。”
苍白精灵如一道幻影,在昏暗的室内显形。
“别叫我主人,我可承受不起,说起来你们血族不也与意识体有勾结吗?”她可没忘记那位血族大法师的事。
“冤枉啊!主人。您也知道我们血族不过精灵的狗,究竟是谁有问题,不必我多言吧?”即便自称为狗,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嘲讽和傲慢是笑容,仿佛一张面具。
西莉亚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不觉得以自己的阅历,能玩得过这个万年老东西。即便他现在受凋零之月的影响,被迫认她为主,也随时可能反咬一口。他绝不是可以合作的盟友,而是需要小心甄别其谎言的欺诈师。
“哦?似乎开始了。”加西亚忽然轻声笑道,“那孩子虽然是个冰系法师,脾气却比火山还要爆裂。”
西莉亚也感知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精神力,带着微凉的寒意,如清晨的霜雾弥漫开来,很快便覆盖了莱尔湖。
随后,更熟悉的精神力,如雨后萌发的新芽,丝丝缕缕地飘往埃尔贝德的方向。
门外,暴雨仍未停歇,但队伍已开始集结。
她走向立于雨中的精灵,“你也要参与清剿埃尔贝德?”
埃曼笑道:“我休息那么久,该活动下筋骨了。”
她目的明确:“你房间借我睡一觉。”
埃曼有点意外,“有热闹你不看?”
“再不睡我要猝死了。”算起来她已经三天没睡了,唯一的“睡眠”还是在梦里跟血族斗智斗勇。
西莉亚望着天地间昏沉朦胧的雨幕,心想这样的天气,一定能睡个好觉。
莫勒注视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旁传来了斯诺的调侃声,“你不如回去陪陪弟子,有我们在就够了,这种小事用不着你出马吧。”
他收回了目光,“我是埃尔贝德事件的负责人。”他见证这场悲剧揭幕,也将见证它的谢幕。
埃曼听着击打在树叶上的雨声,想起初次误入她的预知梦,也是这样一场大雨。那时的他,还尚未看清前路。
“老中青三代原初精灵一起行动?真是罕见。”一滴降落的雨水,变化成水元素的形态,而后从中跳出了一名粉色长发的兽耳少女。
“你要加入我们吗,安娜先祖?”斯诺笑着收下了她的年龄攻击,并回以反击。
安娜身在阿罗拉尔,存在于此的仅是她的一道影子,“我只是来提醒你,让你家的纳希,离我的曾孙远点。虽然他早到了结亲的年纪,但我绝不会让他去终焉彼岸那么远的地方。”
斯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哎,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好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别多管闲事惹人嫌。”
“你们聊完了吗?”英俊而阴郁的男人走来,打断几人对话,“队伍已召集完毕。”
“当然!可不能让阿斯塔德阁下久等,我们出发吧!”斯诺大笑着,化作风雪漫入暴雨之中。
埃曼盖上遮雨的斗篷,走入人群之中。现在,他要踏上自己的路了。
…………
西莉亚钻进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被窝,听着窗外的雨声,意识逐渐昏沉。
受遗物的影响,她难免陷入了它们的记忆,那些围绕着神器展开的故事,如电影在梦境逐一播放。
西莉亚看着沉寂之泉如何跨越时光,改变这片大地:她曾在这里安抚亡魂,轻吟死歌,甘甜而不竭的泉水,也曾孕育出新生。她旁观着自诩为主宰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迁徙驻扎,战争流离,循环往复。
直至一日,黑发黑眸的女人找到了她。自此,她将不再自由流转于大地,她的意识、力量,都被困在一口枯井之中。
但一口枯井又怎能困住她?真正令她留下的,是井中的金色光辉——生命的光流在其中沉睡,她清楚,保护他们,是神给予她的使命。
她以自身力量滋养他,却不知为何,她流失的力量越多,他也越发虚弱。
他苏醒的时间越发短暂,直至后来,他们再也无法脱离这口井。
最终,在她的意识将要消沉于井中时,她听到他说,“抱歉,我会带你回家,孩子。”
她的自我彻底消弭,与漫天的耀眼光辉,一同坠入静谧的湖泊。
水中睁开灿金的眼,他再度从枯井中醒来,见到一双似曾相识的蓝眸。
“你来得太晚了,玛尔德雅的碎片。”
西莉亚伸手抓住了他,“你还有意识吗,生命之流?”
但很可惜,这似乎是一场只能交互,却无法改变结局的电影。她站在无人回应的废墟中,望着一棵巨树拔地而起。
她也看到了斯诺领队前来,哈里斯和尤菲遇袭,埃尔伯特与盖亚交战,雷雨倾盆而至,精灵从雨幕中走来……
等等!这是预知梦吗?感觉不太像?
她惊讶地发现,整个埃尔贝德像是一张展开的地图,她点到那,视线便能转移到哪,她知道这里的过去、现在发生的一切。
鲜花是她的双眸,草木是她的耳目,她拨动一株藤蔓,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而身在这座城市里的三位大法师,却对此毫无所觉?
这难道是大地之茧新的金手指?生命之流果然还是有点用的!
为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催动一株玫瑰,别在了棕发男人的头顶。
莫勒顶着阿斯塔德疑惑的目光,“你很欣赏我的头脑?”
对方沉着脸从他头顶折下一束鲜艳的玫瑰。
斯诺看戏鼓掌,“哇哦,真是炽热的爱意,阿斯塔德阁下。”
望着远方那棵巨树,莫勒顿时意识到了,“莉亚?”
被发现的西莉亚,决定一视同仁,给每个人头上都来了点颜色。
斯诺整齐的编发间,顿时开满稚菊般的小花。
第169章 一座早已死去的地下之城
斯诺低头看着发辫上的白色小花,抬头又瞧见男人漆黑的长发间,开出蓝紫色的鸢尾花。
莫勒忍俊不禁,“很适合你们。”
阿斯塔德扯下挂在鬓间的花,“西莉亚……”
他的警告被人群的惊呼声打断,随行人员的发间或衣帽上,鲜花绿藤相继绽放。
斯诺揶揄地看向莫勒,“发现自己不是唯一的那个,感觉如何?”
莫勒接过阿斯塔德手中的玫瑰,“至少我是第一个。”
西莉亚决定装作没听到,她集中精神开始搜寻这座城市内的异常。作为霍伦维尔的第一大城市,它有着不输月光岛的面积,其中以北部城区最为发达,皇宫就位于其中。
如今,华美的皇宫早已人去楼空,她在一处偏僻角落,找到了那口井:与记忆中一般,幽暗深邃,仿佛直通地底,井壁上镌刻的晦涩符文,已被大地之茧的力量渗透,遍布青苔藤蔓。
很显然,意识体布局已久,这口井早在霍伦维尔建国前就存在了,甚至整个国家都可能是在意识体操控下建立起来的。即便后来出现阿斯塔德这样的意外,也只是延缓了他们的计划。
污染沉寂之泉,削弱生命之流,他们目标明确,直指大地之茧,那么它的腐蚀,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而在这座城市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落入枯井中,放任自己的意识下沉,跟随力量的指引,融入这片大地。
“莉亚?”莫勒的指尖碾过玫瑰花瓣,却没有得到回应,心知她已离开这片区域。
由于大地之茧的影响,他们的魔力无法覆盖太远,而精神力的受限就小得多。
众人在破败的城市里行进,精神力似连绵的细雪,又如萌发的新芽,探索着每一处角落。
埃曼突然停下脚步,指向远方,“那是什么地方?”
“皇宫所在。”阿斯塔德望向那座光辉不再的高塔,曾几何时,它如同那顶荆棘王冠,是霍伦维尔的象征。现在,它却与这个已经死去的帝国,一同缄默于风中。
“她在那。”埃曼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一闪而逝,“又跑了。”
“不必管她,她最擅长使唤别人。”阿斯塔德冷哼一声,“继续推进。”
精神力不断蔓延,他们抓到了一些意识体,也看到无数掩埋的骸骨,唯独没有找到幸存者的痕迹。这座生机盎然的城市,却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大地之茧唤醒了土地的活力,但无法救回那些早已丧生于此的人。
斯诺有些意外,“也没有邪。教徒的痕迹。”
“在沉寂之泉的力量下,邪。教徒也无法生存。”莫勒看了眼意识体,“恐怕他们也很难应对黑夜的力量,尤其在冬季这一鼎盛时期。”
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理解神明的伟力有多么恐怖,仅是一件遗物,便足以摧毁一个国家,乃至整一座大陆,收割数以亿计的人命。
斯诺微眯起眼睛,冰蓝双瞳似有寒光,“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捕捉到的意识体,大多都是些被抛弃的废物,极不稳定,没有利用价值。
“留着吧,也许能借助他们与主体之间的联系,找到洛斯海。”真正的幕后主使还藏身在魔法的神域里,虽然暂时无法毁灭他们,但斩断他们最重要的工具,可以一试。
精神力如退潮的海水,逐渐离开北部城区,向着南面而去,朦胧中,埃曼似乎又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精神力。
他循着传来的方向望去,忽见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无需多言,三位大法师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黑发少女正站在枯井前,她周身流动着星河般的绚烂光辉,脚下躺着个生死未知的年轻男人,而她的手中,正提着个黑发蓝眸的年轻女人。
阿斯塔德望着女人那张没有情绪的面容,心绪一阵颤动,“希尔达……”
…………
西莉亚的意识在下坠,大地的力量包裹、守护着她,一直坠向地底深处。
对常人来说,地底只有泥土与幽暗,但身为大地之茧的宿主,她能清晰看到远方犹如银河的光带,在漆黑的地下世*界流淌——正是大地的地脉。
那是大地生机不竭的源泉,它孕育了生命与文明,也带来了灾难与荒芜。
她刚触碰到此处地脉,它便如雀跃的孩童,迫不及待扑向母亲的怀抱。漫长的岁月和纷繁的知识,在瞬间涌入脑海,好在她及时拒收信息,才没在这冲击下变成傻子。
【好孩子。】她以意识安抚跃动的地脉,【大地深处是否有被污染和腐化?】
她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心中松了口气,至少地脉还是安全的。倘若地脉被污染,恐怕格伦米大陆都将成为历史。
【大地深处是否有生命的异常活动?】
这次,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带我去看看。】星河光带环绕她旋转,地脉将她送至一片广阔而恢弘的地下空间。
“我天……”西莉亚远远望着那座隐匿在黑暗中的城市,一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座庞大的地底城市就位于霍伦维尔之下!而他们对此竟一无所知!阿斯塔德在这住了两百多年,居然都没察觉?
她仰望漆黑一片的头顶,思考这里距离地上究竟有多远?或许有某种能量或设施隔绝了魔法的探查?
“黄昏,编织。”
下一刻,她的躯体已沿着地脉,与意识汇合。柔和光芒点亮黑暗,映照着死寂的城市。
随着黄昏的扩张,此地逐渐纳入她的领域,她也在探知着周围的生命和意识——却一无所获,这里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空壳。
“炽日,照耀。”一轮新生的初日,从黑暗中升起,这座地下之城迎来了白昼。
她飞行在城市上空,从整体建筑风格来看,这应该是古赫尔时期建造的,但同样有着精灵的审美,看起来就像是由精灵改造的古赫尔城市。
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废弃已久,但或许是得益于古赫尔或是精灵的技术,它保存得很完好。即便过去了数万年,大部分建筑都没有腐朽坍塌的迹象。
不知飞了多远,她终于看到了生命存在过的痕迹——一连串还很新鲜,未被尘埃覆盖的脚印。
西莉亚放缓速度,循着杂乱的脚印,寻到一片宽阔的神殿,从雕像和徽记判断,这应当是大地女神的神殿。
还未深入,她便在前殿里见到几十具尸体,他们没有外伤,或坐或躺,神态安静祥和,就像是睡去了。
这种情况,和霍伦维尔的“死亡瘟疫”非常像,难道身在地底也无法逃脱沉寂之泉的影响?但为什么尸体没有腐朽?
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霍伦维尔人,又是谁带他们来的这儿?
手腕上的生命感知仪一阵颤动,象征着生命讯号的绿色指针,亮了起来。
西莉亚根据表盘的指引,一路向着神殿深处走去。
这处神殿造得极为壮阔,她行走在动辄百米的巨柱之间,仿佛误入人类世界的蚂蚁。
偶尔,她也会在路上撞见几具尸体,死状都与前殿的差不多,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很快就会醒来。几次侦测魔法后,她便发现这些人的灵魂早已不知去向。
生命感知仪没有出错,但这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指针的转动已经停止,清晰地指向了某个方位。西莉亚穿过早已枯竭的喷泉,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一间空旷的藏书室。
理所应当,这里的书籍早已腐烂,石制的书架上,只有厚重的灰尘。
日光穿过琉璃窗,越过层层书架,照亮金发青年的睡颜:他靠坐在石椅上,双目紧闭,眉目温柔,仿佛一幅传世的画作。
这不是尤菲她哥吗?!
这个原著路人男主叫什么,西莉亚早就忘了。但作为一个颜控,她很难忘记穿越过来看到的一个美人。
“沙沙……”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她心中一惊,猛地转身,魔法的光辉在掌心凝聚,蓄势待发。
而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低头继续看书。
下意识地,西莉亚释放了生命侦测魔法,结果也与感知仪一致——表盘上的指针,始终指向她身后的男人。
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甚至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制造出的幻象?魔力残留的记忆?还是某种特殊的古赫尔傀儡?
西莉亚见女人头戴着一顶犹如荆棘打造的苍白王冠,没记错的话,那正是霍伦维尔的象征——终结之冠。
她试探着问道:“你是谁?”
对方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她。
等了许久,才回应一句,“我不知道。”
说完,女人继续看书,寂静的室内,只有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西莉亚走近两步,掌心的魔法未曾熄灭,女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你在看什么书?”
这次,女人的反应比刚才快了点,“致尤托斯。”
西莉亚继续追问,“谁给你的书?”
女人又愣了许久,才指着某个方向说,“他。”
西莉亚这才注意到一具尸体,与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他死去的表情很祥和,唇角还带着笑意,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弗林特公爵。
这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甚至逃脱了七神教会制裁的家伙。就这样,像大多数人一样,安静地死在这座地下城的角落里。
看着女人黑发蓝眸的模样,一个猜想隐约从心底浮现。
西莉亚驱动大地之茧的力量,命令她,“跟我离开这里。”
“是。”女人站起身,紧握着手中的书,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应有的情绪。
西莉亚一把提起尤菲他哥,又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地脉应召而来,星河般的光辉再度涌现。
第170章 她将以“希尔达”的名字,留在她所爱的世界
“这位,恐怕并非是你曾经的学生。”莫勒亲眼目睹希尔达之死,他知晓,上一任大地之茧的宿主早已消逝。
“不用你提醒。”阿斯塔德注视着熟悉的面容,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分辨出,眼前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亲手为她下的葬,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学生已经死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西莉亚看向身侧的女人,“这位……姑且称她为希尔达吧。在霍伦维尔地下有一片完整的古赫尔遗址,我在那里发现了她,以及许多死去的霍伦维尔人。”
“什么?古赫尔遗址!”清脆的嗓音像震颤的摇铃,在斯诺的肩头响个不停,“真是一座完整的古赫尔遗址?!”
“安娜?”斯诺从肩头揪下一只仅有拇指大小的深渊生灵,“你什么时候偷偷在我身上……”
“莉亚,你等等,我们马上就到!”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随后,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元素如狂风从城市另一端席卷而来。
她们已经赶到,由于埃尔贝德无法使用传送魔法,而耽误了点时间,但也没超过两分钟。
如火的红发在风中舒展,玛丽握住了少女的手,“莉亚,快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遗址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城市,里面的能源应该耗尽了,设施都已停止运转,而且有精灵的文化痕迹。”西莉亚将自己所知都说了清楚,“待会我带你们去吧,先处理希尔达的事。”
“我想,会有阿斯塔德阁下处理的,不是吗?”安娜摇晃着少女的另一只手,“好莉亚,现在就带我们去瞧瞧吧!”
斯诺挑眉,“几千岁的老人家,别在这里装嫩啊。”
话音刚落,他的后背突然多出数只青白虚幻的手臂,猛地将他上半身向后折去。
莫勒后退半步,并不打算掺和进两位“老人家”的斗争。
见这两位大法师眼中流露出的浓厚兴趣,西莉亚只好反握住她们的手,“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去。”
说着,她看向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希尔达,“你在原地等我,禁止任何行动。”
“是。”女人手里抱着书,目光移向她。漆黑长发间的苍白王冠,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金属般的锐利光芒。
阿斯塔德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星河般的光辉中,一言不发。
斯诺拍去后背的虚幻手臂,站直了身子,“你们觉得她是什么?”
莫勒微笑,“在一位女士面前,谈论她本身,这过于失礼了。”
“她最多算是个炼金傀儡,你能从她那感知到一点精神波动吗?”斯诺观察着她头顶的荆棘之冠,“他们造出这样的产物,目的是什么?”
莫勒没有回应,上前扶起地上的年轻男人,却见女人将视线移向了自己。
他望着那双没有情绪的湛蓝双瞳,“她或许并非是我们认知中的生命,但我认为,她可能拥有那么一点灵魂,或者说灵性、自我。”
斯诺目露怀疑,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眼前再度亮起熟悉的绚烂颜色,转眼之间,少女便已回到这里。
“呕……”他的肩头传来干呕声,“怎么说呢,不愧是莫勒的弟子……”
通讯另一边的安娜吐了好一会,才又接着说道:“我们已抵达古赫尔遗址,这竟然真是一片完整的古赫尔城市遗址。好吧,也不算完整,原本魔力井的区域被挖空了,哦,果然是精灵的杰作,他们甚至留下了……喂,玛丽,那个是……高山啊……”
声音戛然而止,听得斯诺一阵心急,“安娜?你们看到了什么?”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西莉亚见到一切如常,点头道:“我们先回去商议一下希尔达的事。”
斯诺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能让我尝试一下刚才的传送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前往地下遗迹一探究竟了!
“可以啊。”西莉亚环视一圈人群。
人群中的埃曼猛地跳起,跃出百米,“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灿烂星河转瞬而至,温厚的气息包围着他们,仿佛是陷入亘古的大地之中。随即传来的,便是令人四肢扭曲、头晕目眩、意识模糊的反胃感。
“呕……”光辉散去,众人再次回到营地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之感,然后便纷纷捂住了嘴。
斯诺不由发出了与安娜一般的感慨,“不愧是你的弟子,莫勒。”
“我很荣幸?”莫勒压抑住不适感,目光追向少女,却见她一手抄起年轻男人,向医疗室走去。
西莉亚转头,发现希尔达并未跟来,而是远眺着静谧的莱尔湖。
“你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女人收回视线,缓步跟上她。
本就拥挤的医疗室,又挤进了一群人,西莉亚将人塞到炎族祭司的面前,“抱歉,插个队,帮我看看这人还活着没?”
祭司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希尔达,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年轻男人,查探起他的躯体和灵魂。
纳希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蹦到两人身旁,嗅了嗅她们的气息,“莉亚,这家伙身上怎么会有你的味道?”
“果然。”西莉亚心中早有答案,此刻不过是得到了验证,“待会开会跟你说。”
纳希嫌弃道:“我才不去开会。”
阿斯塔德走近祭司,“他的情况如何?”
“躯体生命力旺盛,灵魂却陷入沉睡。”祭司的指尖搭在年轻男人的眼睑上,“而且,他似乎有两个灵魂……”
“是意识体吗?”
“从灵魂的完整程度来看,与我们目前见过的意识体都不同。”
山民的祭司自小与灵魂打交道,他们对灵魂的理解,甚至要优于许多死灵法师。
“符合我们对意识体寄生状态的推测。”莫勒清楚,眼前的青年人,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唯一意识寄生体,关于意识体的构想和猜测,将从他身上得到解答。
西莉亚问道:“能唤醒他吗?”
“恐怕很难。”祭司摇头,“他的沉睡更像是一种保护。我无法确定,会唤醒哪个灵魂。”
“那就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西莉亚起身,对期待的众人说道,“我们走吧。”
…………
莱尔湖畔,某处充当临时会议室的晒场,众人聚集在此,等待一个答案。
黑发蓝眸的女人,跟随少女走上看台,她并不在意人群炽热的目光,始终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西莉亚释放出大地之茧的力量,有些敏锐的山民立刻便感受到了那令人舒畅的气息。身为幻兽的埃蒙,更是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宛如一只被抚摸的大猫。
女人被吸引般转向她,脸上仍不见丝毫情绪,似乎只是受刺激产生的行为。
“如你们所见,这家伙,并不是个人。”西莉亚握起她的手,输送部分力量给她,那双蓝眸顿时亮得惊人,就像是被激活了程序的机械。
“她更像一个容器,能够承载神力的容器。”西莉亚松手,下达指令,“使用大地之茧。”
女人微抬手,大地在她的指尖颤动,霎时间,草木萌发疯涨,连湖水都在这股力量中,下降了数米。
“停!”西莉亚见状立刻叫停,“使用沉寂之泉。”
女人收回手,寂静的死亡如雾弥漫,草木转瞬枯萎,在场有人甚至因此感到了不适。
“可以,停。”西莉亚挥手驱散了剩余的力量,“演示完毕。能看出来,她可以像我一样驱使神器的力量。或者换个说法,她就是我们受召者的仿制品。”
显然,意识体杀了这么多年的受召者,不是白杀的,他们甚至能从中炼制出一具操纵神明之力的躯壳。
斯诺抱着手,“真该让瑟兰那家伙来瞧瞧,什么才叫最顶尖的炼金造物。”
莫勒思考片刻,“这是否意味着,曾经的希尔达,也是一位受召者?”
西莉亚耸肩,“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她不会是受召者。”阿斯塔德突然出声,“她爱着这个世界,这里就是她的故乡。”
女人仿佛受到触动般看向他,阿斯塔德注视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出人的情绪,或是精神的细微波动。
但他注定要失望。如他们所见,这只是一具容器,一具躯壳。
爱丽丝疑惑,“为什么意识体丢下了这具仿制品?”
“很简单啊,被反噬了呗。”苍白精灵从树影中走出,“神明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以凡人之力,妄图驾驭神明之躯,实在是痴心妄想。”
莫勒询问弟子,“她目前是否仍处于失控状态?”
西莉亚回想神殿中的情况,“我不清楚,那里的尸体是否是她所为,但毫无疑问,她让希尔达的孩子活下来了。”
“因此……”
“我认为,她可能拥有自我意识,即便很微弱。”西莉亚留意到她一直没离手的那本书,轻声吟诵起其中的诗句。
“我的朋友,别为过去的哀痛伤神。人终须跨越现在,步入未来。”
女人开口,以纯正的大陆语念诵道:“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阿斯塔德的肩膀微微抖动,最终深深垂下了头。
“我认同莉亚的看法,但并不能排除这是意识体的陷阱。”莫勒永远都在做最坏的打算,“的确,他们似乎败局已定,但他们还有多少我们所不知的底牌?就像眼前这位希尔达女士。”
斯诺白了他一眼,“你非要在这种感人时刻,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莫勒摊手,“我只是在提出可能的假设。”
“我理解老师的担忧。”西莉亚伸手,将终结之冠从女人头顶取下,“其实,我也有这种怀疑。所以,你们可以搜寻她的精神或记忆,如果能找到的话。”
这顶苍白王冠,正是为束缚她而配。只是,他们小觑了神明的力量,更准确地说,大地女神的力量。
“让我先来吧。”第一位上前的是拉特西斯,她握住女人的手,温声道:“别害怕,孩子,让我仔细看看你。”
在西莉亚的命令下,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任凭对方的精神力在荒芜的世界里探索。
片刻后,拉特西斯松开手,轻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一如他们开始观察到的,这只是具空壳,残留其中,都算不上意识,而仅是躯体破碎的记忆。
随后,斯诺,赫克托斯,爱丽丝……等人陆续探查了她的精神,结果一致,都毫无所获。
最后,走到她面前的人,是阿斯塔德。
他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反而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风的第三十二章,由谁撰写。”
女人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意料之中的反应,他没有失望,转身便要离开。
女人却忽然开口,“爱。”
他的脚步顿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能理解吗?”
女人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全场寂静,西莉亚见无人再上前,又把荆棘冠塞回女人头顶。
“老师,你不打算再看看吗?”
莫勒微笑,“我相信大家的判断。”
斯诺:“呵呵。”
西莉亚打了个响指,“那么,现在投票吧,我们可以选择毁灭她,或者留下她。”
“莉亚,你的看法呢?”
“我是HE爱好者,当然希望她能活下来。”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斯诺好奇道,“诶炽翼是什么意思。”
“就是合家欢结局。”
斯诺笑道:“哦,我也是圆满结局的推崇者。我投一票留下。”
莫勒举手示意,“我也是。”
斯诺瞥他一眼,“真是难得啊,某个极端保守派,也会跟我意见一致。”
莫勒但笑不语。
众人做出决定:“就让她留下来吧。”“瑟兰那家伙会很高兴看到她的吧?”“留下后,她由谁来监管?”
最终,会议全票通过,她将以“希尔达”的名字,留在希尔达所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