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知道她一直在骗他,她或许以为自己装的很乖巧温顺,可眼角眉梢的淡漠……
他知道她一直在骗他,她或许以为自己装的很乖巧温顺,可眼角眉梢的淡漠他太熟悉了。
他方才提及自己的母妃,又主动给了她一次陈情的机会,她却还是没说实话。
沈湛知道她对他说的那些好听的话有讨好他的意味在。
对他做的事也是为了在王府中能活下去。
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想在她谎话连篇的话语中寻找一丝丝真挚的可能。
宋婉在他的逼问下,轻笑了一声,抱紧了他,“喜欢。”
“真的?”他问的认真。
宋婉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淡然点了点头。
而后她故意试探道:“今日在坟上,我跟姨娘说了有了喜欢的人了,夫君待我很好,姨娘若是在,一定也会很喜欢珩澜你。可是姨娘走的太急了,我实在是难以安心,想查查姨娘过往的药方。”
沈湛道:“可以。”
宋婉在他胸膛蹭了蹭,脸上漾起一个温柔的笑,“我还想多陪母亲几日,云州惜春园,要不珩澜你先去,我后脚跟上。可是我自己在府里行事不太方便,要不珩澜你留几个人给我?”
“不行。”沈湛直接回绝道,“晚几日再去云州即可。”
怎么不好哄了呢,是真的担心她,还是要看着她?
宋婉丝毫看不出不情愿,温声细语道:“好。”
她的手还在他背部的伤痕处摩挲,“当时,疼吗?凶险么?”
沈湛的身体依然紧绷着,被她触碰的地方犹如火在燃烧,烫的惊人,他气息不稳,一字一句道:“我疼,你可会心疼?”
她在他怀中重重点头,认真道:“当然,你不吃饭我都心疼呢。我饿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吃点?那个梨,我削的可仔细了……”
他的声音辩不出喜怒,“再削一个完整的,我吃。”
宋婉心下霎时明了,唇边漾起笑意,“好,你先松开我嘛。”
沈湛松了手,垂眸看向她,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手指抚过她红肿的眼眸,“以后别再哭了。”
宋婉仰起脸,这才看到昏暗的帐子里,沈湛的耳根、脖颈,乃至胸膛的肌肤都泛着红,乌黑的长发掩映着,整个人原本近乎禁欲的洁净被打破,有种被亵渎的癫悖。
“珩澜。”她低低唤道,大着胆子攀上他的脖颈,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有你对我好,我就不会哭。”
沈湛身体一颤,迅速推开她,并且避开她含情的注视。
这回他并未用力推她,甚至还在她坐稳后才松开手。
宋婉不退反进,往前一倾身,捧起他的脸,眼神中满是不解,“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她看着他害羞又难以自控的模样,恶劣的想法涌上心头,故意道:“姨娘待我不薄,我想为她守半孝,等姨娘孝期过了,我们圆房吧,好不好?”
沈湛猛地回过头看向她。
他的耳根脖颈早已红透,起伏的胸膛更是无处遁形,甚至连苍白的脸颊都浮上醉人又禁欲的红晕。
他觉得她真是胆大极了,撒起谎来甚至要赌上自己的清白?有这个必要么?
沈湛脑海中忽然如醍醐灌顶般浮起惊人的想法,她与沈行,究竟到哪一步了?!
骇人的恼怒和妒意裹挟了他的神经,他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整个人变得冷漠疏离。
他冷冷地睨着她,手指压在她丰艳的红唇上,“好啊,在此之前,你先吻我一下。”
她对沈行做过什么,她也会这样对沈行么?他要知道。
宋婉不知沈湛为何忽然受了刺激似的,只是在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与他这样,她实在做不来。
沈湛看着她的无动于衷,冷笑了一声,“不愿意?”
宋婉闭了闭眼,知道此刻若是不付诸行动,先前说的那些谎言就会被发现,沈湛他,没有她想的那般好糊弄啊……
焚香缠绕,帐子里都是宋婉的气息,她前一刻还勾人地诱惑他,骗他,需要他时便说那些好听的话,可他仅这样一试探,她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沈湛的心跳振聋发聩,他被难以抑制的妒怒和愤懑驱使,忽视心中的羞赧,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她既然敢撒谎骗他,就要承担这后果。
宋婉被动接受着沈湛笨拙且激烈的吻。
他的吻急促而汹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侵略感,似要抽空她胸腔中的空气,几欲窒息。
他近乎掠夺地吻着她,她甜香的气息和抵触的姿态让他快要发狂,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倏地,有冰凉的液体掠过他的面颊。
在吻的间隙,沈湛睁开眼。
她在哭。
他猛地松开了她,气息凌乱又粗重,冷冷盯着她道:“还喜欢我么?”
“……喜欢。”宋婉眼中泪意未尽看着他,被吻得发肿的红唇翕合,咬牙道,“很喜欢珩澜。”
沈湛对她亲吻他时的笨拙似乎很满意,俊美的脸上有诡异的笑意,“可我不喜欢你。”
“我不会喜欢你。”他又重复道。
像是在说服自己。
宋婉点点头,对他喜欢与否懒得深究,只求他能好应付一些。
他虽不喜欢她,可他却喜欢亲她,那就亲吧,只是他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似的,也太敏感了?
宋婉抬眸看沈湛,与他的视线相接。
他似乎又变得不太高兴,看她的眼神冰冷而锋利,极力控制着她看不透的尖锐情绪。
宋婉福至心灵,知他如此这般就是不满,不够。
她眨眨眼,伸手拽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又吻了上去。
是如蜻蜓点水般的吻,生涩却坚决。
刚碰上,就立即离开。
沈湛整个人愣住,她刚亲上来的时候,他明明想要推开她,却忍不住要的更多,被她亲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一向畏寒的他,竟然觉得浑身滚烫,有种陌生的冲动,心头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干渴,灼热,想要的更多,想要……对她做些陌生且羞耻的事。
她的红唇丰润柔软,脖颈细白,绣着姚黄牡丹的领口下蜿蜒隐去的是更撩人的春光。
沈湛暗暗深吸了口气,移开了目光,喉头发涩,可脑海中的想象还在继续。
从未有过的悸动,就这样盖过了方才的不悦。
烛火昏暗,一方青纱帐又太小,两个人气息相闻,沈湛身量高大,挤占了大部分空间,耳鬓厮磨间难免暧昧。
宋婉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似乎对骤然变快的心跳很不适应,目光落在桌上的梨上,鬼使神差道:“我饿了。”
沈湛脸色发红,咳嗽了两声,很不自然接道:“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不一会儿,婢女便送来了备好的菜肴,沈湛接过,便让婢女们退去了外间。
宋婉还在床榻上抱着引枕趴着,刚想起身就看见沈湛俯身忙碌着什么。
他不会是在给她布菜吧?
宋婉连忙从床榻上起来。
果然,沈湛将一道道菜肴摆好,主菜配菜,都偏向一边。
装菜肴的器具明显不是宋府所有。
像是王府的规制,却并未镶金带银,六角盘边沿压着翠绿湛蓝的波纹,如同山水画般。
而沈湛的手清瘦修长,每一寸指节的弧度精致流畅,比骨瓷的盘子还白上几分,因使了力,显露出淡青色的筋骨来。
宋婉竟忘了伸手去接,呆呆站在一边看着他布菜,当真是……赏心悦目。
他布好最后一道菜,拂袖坐在一旁,将装了米饭的甜白瓷小碗放在空着的位置前,对宋婉道:“坐。”
宋婉讷讷地坐下了。
即使心存对母亲之死的不甘,她也尽量多吃了些,心想目的不是达到了么,回了青州,沈湛也同意多留些时日,还愿意派些人手给她,甚至她还可以为母亲守孝。
珩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的死又有何蹊跷,她一定要搞清楚。
沈湛看着面前的人专注地吃着那些菜肴,吃完了又浅啜了几口热汤,眼里笑意渐浓。
有这么好吃么
宋婉吃完后,瞥见沈湛好像早已停了筷,正浅笑着看着自己。
沈湛很少笑,忽而绽放在清冷面容上的笑意,好看的令人晃神。
宋婉拿起筷子挑选了自己觉得好吃的,递道沈湛唇边,“珩澜,你尝尝?”
沈湛垂眸看了看,脸侧过去道:“油腻。”
宋婉也不强求,将食物送回自己嘴里,边吃边道:“不油腻的,都是素的,看着像肉,其实是果子。”
沈湛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念及她丧母,吩咐过下人这几日的饭菜都准备素食。
“世子平时都吃这么好吃的?”宋婉忍不住又夹了一片,真心感叹道,“这么好吃都不爱吃吗?”
沈湛道:“还好。”
原来这是她与他第一次一同用饭。
宋婉道:“那世子平时喜欢吃什么?”
沈湛道:“都可以。”
宋婉腹诽,这么好吃的菜肴都不怎么吃,还说都可以,你哪是这么好伺候的呀……
沈湛看着她要吃又为难的模样,明白是他不用饭,她才不敢多吃。她今日都在坟上,怕是就没用什么饭,现在有了食欲,总不能因为他而吃不饱。
念及此,沈湛重新拾起了筷子,随意夹了一块宋婉刚吃的果片送进嘴里,道:“是不错。”
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垂着头,暗暗互相对视,明显松了口气。
世子对食物并没什么多的欲望,这还是第一次夸赞某样东西好吃。
宋婉吃得差不多了,顺带着给沈湛盛了碗汤,而后拿起果盘上的梨削了起来。
沈湛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去擦她唇边残留的汤渍。
她的唇柔软丰润,让他恍然想起方才的触感,霎时间红了脸。
宋婉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沈湛目光躲闪,道:“吃饱了就走吧,我要沐浴了。”
待宋婉走后,沈湛望着削好的雪梨怔愣了许久,清冷矜贵的面容上不复过往的空洞淡漠。
宋婉回到房中,洗漱后躺下来,手中的卷帛是沈湛的病案,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子发沉,几乎握不住,便随手将卷帛往枕边一搁,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沉,宋婉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再醒来时,日光透过层层纱帐照射进来,她抬起手,挡了挡眼睛。
想起昨夜与沈湛,想起母亲,想起珩舟,再看看自己还是置身于宋娴的闺房中,她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
鸦青见她醒了,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托盘里端着素色的衣裙。
宋婉伸着手臂,鸦青将垂坠的裙摆抚平,道:“姑娘不便为姨娘服丧,衣裙只能素淡些。”
宋婉看了眼手臂处的银丝锦绣,如梦似幻,虽是素服,却不是简单的白衣,而是料子极好,刺绣极为精致的云锦。
她道:“这衣裙是王府的吧?”
宋府不曾有过这样精*致的衣物。
鸦青也不隐瞒,为她正了正腰间的璎珞,扶她坐下梳妆,“是世子挑选的,差人给姑娘送来。”
而后又压低声音道:“世子说姑娘要为姨娘守孝……”
替名义上的姨娘守半孝,也不可服丧,可若是沈湛赐的素净衣裙,穿着就没什么了。
宋婉意外的不是沈湛送衣裙给她,而是这衣裙竟然很合身,胸、腰腹、肩膀,像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制的。
若是鸦青告诉沈湛她的尺寸,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沈湛是什么时候备下这衣裙的呢?他又怎么知道她的尺寸?
宋府的婢女鱼贯进来行礼,托举的银盘中是各色早点。
宋婉并不拿世子妃的派头,让她们免了礼,随口道:“用过早饭我便给父亲和母亲问安去。”
“回世子妃,老爷说不必如此,世子妃尊贵,一路舟车劳顿,暂且歇息两天,且陪伴世子要紧。”婢女欠身道。
宋婉和善笑道:“怎能如此,父母为大,我一会儿就过去请安。”
一旁伺候的王府过来的婢女躬身垂首,表情收敛自律,看不出什么情绪,犹如一个个假人。
宋府的婢女战战兢兢道:“不必不必,老爷和夫人上庙里进香为世子祈福去了。”
第29章 宋老爷哪敢让宋婉来请安,昨日她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偏荣亲王……
宋老爷哪敢让宋婉来请安,昨日她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偏荣亲王世子又对她极为看重,昨日叫了不少下人去问询小姐曾在府里的起居事宜,宋老爷不知世子是不是起了疑心,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薄待宋婉。
宋老爷此时才惊觉这女儿并不是什么柔顺的,原先的温厚老实都是装的。
若是真拿起父亲的架子让她来请安,她死了生母正气儿不顺,不知她又要闹出什么,何必节外生枝,不如一早躲到寺庙去。
宋婉漱了口,拿起锦帕在唇边擦拭了下,道:“那等父亲和母亲回来了劳你请人来知会我一声,我再过去请安。”
婢女应了,又道:“老爷走时吩咐,府里人马全凭世子妃调动。”
“哦,如此么,哪里需要调动什么呢,都是自家人,说这话见外。”宋婉笑了笑,示意雅青拿些银钱出来,“赏。”
婢女惶恐地推辞,“不敢不敢……”
先前那些近身伺候的婢女早就在宋婉替嫁后换了新的,如今这些近前伺候的都是面生的。
宋婉觉得正是因为她们未参与之前的事,也不知她到底是谁,从她们口中才能问出些有用的。
“收着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世子妃又如何,来府里还要小住些时日,必然是得叨扰父亲母亲,你们也是辛苦,一夜之间立了不少规矩吧?”宋婉站起身来走上前将婢女扶起,“府中姨娘去的突然,我昨日又伤心过度,怕讨了父亲和母亲的嫌还不自知。”
“我们来府里虽然不久,但见老爷和夫人很是厚待姨娘,这在其他大宅院里都是不曾有过的,姨娘突然去了,阖府都惶恐呢,怎会有人觉得世子妃您讨嫌。”婢女连忙解释道,“世子妃一片赤城之心,府里上下都赞赏您呢。”
宋婉温声道:“我自小是姨娘看大,难免为她老人家神伤。姨娘的病可是府医瞧的?李郎中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
“是李郎中瞧的,姨娘逝去后,李郎中怕死了,吓得好几日没下来床呢。”婢女道,言罢欠身将碎银子收入袖中,“多谢世子妃赏赐。此事其实也不怪李郎中,咱青州城里没了许多染风寒的人,起初怀疑是瘟疫,可细查去,又与瘟疫无关。”
宋婉点点头,坐回到妆凳上让鸦青给她贴花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对婢女道:“知道了,跪安吧。”
待婢女们走后,宋婉调过头看鸦青,鸦青看事情其实很透彻,道:“她们不敢欺瞒世子妃。”
宋婉颇有同感,这次回来,府中人的重视程度,真是她没想到的。
下人的态度是受主人的影响,下人都如此诚惶诚恐,那便代表父亲嫡母真的没有苛待母亲。
可既然如此,怎会换了药病情就急转直下?
……换了药!
宋婉将眉间花钿扯下,问:“府中用药都是从哪个铺子进?”
“就城里的药铺,好像是叫永安药铺。”鸦青回忆道。
“世子可醒了?”宋婉问。
“不知……”鸦青汗颜道。
世子所居的院子被围的跟铁桶似的,从世子上次遇袭之后,王爷就加派了许多人手过来,哪里还能探得出世子的起居呢。
宋婉有些着急,绣鞋都没趿好就起身,冲鸦青道:“你在府里等着,世子醒来了若是寻我,你就叫人去永安铺找我。”
鸦青应了个是,“姑娘放心。”
到了药铺里,那掌柜的一看宋婉的排场,便肃清了铺子里的闲杂人等,专心接待她。
宋婉并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了是否是给宋府供药的,掌柜的承认了,“宋府的药一直是从小人这里拿,小人可给送去的都是上好的药材!”
宋婉差人赏了银子,一来二去便问出了母亲第二次用的药确系铺子里送去的,可与第一批不同的是,这一批是新进的。
其中治风寒的麻黄,除了给宋府送去的,其余的很快便也销售一空。
宋婉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了。
母亲用了药见好,而改了药方后再煎的就是永安铺送来的新药,在加入了麻黄之后,病情就急转直下。
若说之前她心中仅是存疑,现在便确定了,是药的问题。
麻黄,麻黄……青州,麻黄。
她蹙着眉,感觉十分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在宋婉仔细回忆那夜偷偷跟着沈湛出去究竟听到了什么时,沈湛已从暗卫处获悉,宋婉知道了沈行之死。
沈湛看着不远处,镂空雕花的门,垂着玉色垂帘,风轻抚过翩跹飘荡,昨夜她便是掀起飞扬的帘角,失魂落魄地站在那看着他。
她眼底盈盈的泪意,红肿的双眼,除了为了生母之死外,还为了沈行吧。
沈行啊,沈行。
他早就该死。
“鸦青那丫头,早已唯世子马首是瞻。”暗卫道,“世子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都可授意她去做。”
对于荣亲王在江南一带的权势来说,为一个婢女的赌鬼父亲还赌债,再把她被丈夫卖掉的母亲赎回来,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可就是这样随手的作为,却能令这婢女甘愿为其卖命。
病弱的青年咳嗽了两声,“没什么要做的,伺候好宋婉即可。”
而后他平静的一字一句道:“找到沈行,杀了他。”
既然她以为沈行死了,那便必须要让沈行死个透。
她心里彻底没了旁人,便可专心待他了。
可想起宋婉的眼泪,沈湛心里就泛起细细密密的不甘来,酸涩难忍。
“那丫头还说,宋姑娘与二公子情笃,二公子伤势严重时就藏身于宋姑娘闺阁里。”暗卫继续说道。
话音一落,暗卫便觉得空气都安静了,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便听见世子淡漠的声音响起,“继续。”
“那丫头觉得,二公子当初在叶城能够束手就擒,便是要为宋姑娘隐瞒杀人之事。”暗卫接着道,“宋姑娘觉得二公子之死有蹊跷。”
当真是情深似海,互相为着对方着想啊……
沈湛很想叫他不要再说了,可却自虐般的想知道她不为人知的过往。
随着暗卫的叙述,沈湛的身体在冒冷汗,胸臆间却像是有火在燃烧。
半晌,青年的眼眸幽晦而冰冷,道:“她在哪?”
宋婉到了晌午才回到宋府。
这一上午,她走了青州城的几家药铺,想弄清楚这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到的信息却十分有限。
只知道青州城的药铺的货源是统一来自白家。
白家祖上曾为御医,是杏林世家,做草药生意有些年头了。
早年间大昭闹过瘟疫,还是白家出手,无偿地将府里的药仓开仓,以草药济世。
这样的人家给供的药,怎会出问题。
宋婉头昏脑涨地回到宋府,才发觉鸦青并未差人来找她。
沈湛怎么可能到晌午了都没醒?醒了不找她?
宋婉换了衣裙,立即到沈湛所居的院子里去。
冬日的院落并不萧索,病弱的青年坐在廊下圈椅里,微阖着眼,手指一下下叩着椅子扶手,榉木扶手发出清而沉的声响。
“珩澜?”宋婉唤道。
空气中一片寂静。
沈湛终于调转视线,在她脸上仔细看着。
他的视线冷的可怕,如同有了实质,让宋婉觉得后颈发凉,毛骨悚然。
仿佛又回到了与他初遇的那天。
他如同一只阴冷的蛇,手指敲击椅子的声响像是一下下敲在宋婉心上。
宋婉走上前去,故作镇定地露出一个笑脸,“我出府转了转,买了好吃的果子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你要不要看看?”
沈湛神色未变,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今日启程去云州,你是与我同去,还是留在此处?”
有许多事未了,宋婉当然不想和他去云州。
沈湛金尊玉贵的,住不惯宋府很正常。况且不习惯的人不止是他。
宋婉俯下身,鼓起勇气握住沈湛的手,微微笑道:“我当然是想和你一起走。可父亲母亲的面儿我还没见几次,往后回了王府,便又不知何时能在他们膝下尽孝……”
“这次姨娘的死,让我惶恐,生怕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哀思,眼尾霎时间浮上一片绯红,戚戚然抬头看他,“世子可否容我几日?”
沈湛伸出手抚过她的发顶,又将她鬓边稍显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好,那你便留下。”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或者说,要为沈行做到哪般?
宋婉惊喜的看着他,“真的?”
沈湛看着她脸上忽而绽放的笑容,觉得刺眼,别过头去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嗯。飞廉和素问陪你留下,万事都可交由他们办。”
“谢谢你,珩澜。”她道,知他留下这两人也有监视她的成分在,却还是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我再陪父母几日,便去云州找你。”
沈湛幽黑狭长的眼眸泛着捕猎似的微光,他静静看着宋婉,日光细碎地打在她身上,映衬得她整个人明亮而美好,她穿着他为她选的衣裙,却不愿被他束缚。
甚至没有一丝不舍啊……
宋婉得到沈湛的允许,哪管他还高不高兴,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他就得做到。
她佯装看不懂他的不悦,起身絮絮叨叨地嘱咐婢女如何照顾他,又知会宋府管家给他带一些青州特产上路。
沈湛:“……”
宋婉对一脸阴沉的他眨眨眼,暗暗腹诽,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第30章 宋婉将沈湛送到宋府门口,府外立了一群人,皆是着士大夫衣……
宋婉将沈湛送到宋府门口,府外立了一群人,皆是着士大夫衣袍,见到沈湛后恭谨地俯身行礼后跪拜。
沈湛眼皮都没抬,泰然受了这礼,道:“起来吧。”
宋婉心头不由得一颤,先前在王府里,沈湛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她去他身边伺候时,那些婢女虽恭谨,却看似与寻常官宦人家婢女礼仪无异,她并未觉得沈湛的身份有何不同。
沈湛在她面前不拿什么世子的架子,更像是一个长期被疾病缠身而喜怒无常的富家子弟。
后来到了青州长亭,那些官员跪拜时,她在轿子里未曾见到。
而此刻,宋婉看着来送行的黑压压的人群,才意识到荣亲王世子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沈湛轻咳几声,夹杂着些许痛苦的低喘,摆摆手对那些官员道:“退下吧。”
官员们生怕因为自己耽搁他启程,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对视一眼,便都听话的倒退几步离去。
宋婉为他紧了紧衣袍的领子,看向马车的方向,关切道:“快上车吧,到云州了,惜春园定有好些奇珍药材,这几日世子在宋府委屈了……”
沈湛那双幽黑狭长的眸子难掩怨怼,他幽幽道:“还得委屈你多待几日,尽尽孝。”
宋婉假装没察觉他的幽怨,招呼墨大夫过来交待着这些时日沈湛病情的变化。
在沈湛上了马车之后,她想了想,掀开车帘坐了进来。
沈湛苍白的脸庞阴郁未褪,“你……”
宋婉凝目看他,又将视线调转到别处,垂眸咬唇道:“世子忽然抛下我就走,是不是就想这样与我别过,休弃我回娘家?”
沈湛:“……不是。”
怎么还倒打一耙?
可他竟不由得替她辩解,在她看来,他要走的确是……太突然了些,难免会多想?
“你父亲与母亲都不自在,青州官员们也如履薄冰。”沈湛少有的耐心解释道,“况且我一日不抵惜春园,父王便一日不安心。”
说完自己都信了。
宋婉继续沉着脸,道:“那你要好好喝药,墨大夫说你病情虽然有改善,可冬日寒凉,肺怕寒气。”
沈湛蹙眉道:“知道了。”
“不愿喝也得喝。”宋婉强调,“世子之前跟我说神医断言你活不过二十五,我可不信,世子要长命百岁才是。”
沈湛闻言又咳嗽了几声,表情痛苦。
宋婉连忙凑了过来,轻抚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沈湛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眼神晦暗。
宋婉顺势搂紧了他,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在他耳侧喃喃道:“云州的女子多婉媚,烟花三月下云州呢,珩澜可别被别的姑娘勾了去。”
她呼吸的气息微热,在他耳边缭绕,沈湛忍着皮肤上泛起的战栗,淡淡嗯了声。
温存了片刻,宋婉想起身,手还被沈湛攥着,她想把手抽出来,他却越攥越紧。
她刚想说什么,他就松了手,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模样,“下去吧。”
送走了沈湛,宋婉深深松了口气。
他走的真是正好,他若是不走,她还得顾及他的存在,做起事来不能放开手脚。
*
宋娴的丫鬟急急奔回内院,趴在窗户边告诉宋娴:“世子真的走了!”
“这就走了?我还没跟他说上话呢。”宋娴站起身来道,“母亲还不让我露面,把我锁着!”
这下他走了,他们便可放心她了吧。
他本要娶的人是她呀,世子妃的尊荣也是她的!
可母亲先前的话又在宋娴耳边回响———
“荣亲王世子是帝王血亲,世子之乱后唯一有资格袭承皇位的人,顶天的尊贵,你只知道看着眼馋,却不想想之前的那些世子为何丢了性命?”
“今上是看他病弱,是没什么用的废人,才留了他一命!如今淑妃盛宠,那肚子要是个争气的,哪天诞下皇子呢?往好了说,他继续病怏怏的苟活着,往坏了说,今上难免要为太子铺路。”
“你看看当初同今上打天下的王爷,还剩几个?”
母亲的话虽絮叨,却真的能被听进心里,宋娴被关了几日,人清醒了,压下心中不甘,问婢女:“那怎的还不放我出去?”
婢女道:“世子走的突然,老爷夫人都没来得及赶回来,方才已差人通报了,估摸着正在回来的路上。还有就是二姑娘没走。”
“她怎么没走?”宋娴诧异道。
“说是要给老爷夫人尽孝,多留几日……”婢女道,“世子走之前还留下了两位大人,说是要陪着二姑娘任她指使。”
宋娴刚压下去的不甘又上来了,这是不放心宋婉呢,不放心什么?怕府里人欺负她么?!
当初就不该叫她替了她,不知宋婉是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将那病秧子迷成这样?
还有,难道真是冲喜管用了,那病秧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真叫人气恼。
不行。
他若是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呢?
若是圣上不会有子嗣了呢?
那他就是皇帝呀,到时世子妃……就是皇后呢!
宋娴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跌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空气中的尘埃。
“她可知那野男人死了?”宋娴忽然问。
此时她真是十分后悔当初做的太绝了,若是留了那男人一命,现在说不准可拿这个要挟宋婉,甚至她可以助他们旧情复燃……
“奴婢不知。”婢女道。
宋娴转念一想,宋婉她不知道那人死了那不刚好么?
找人诓骗她,就说那男人约她见面,届时找个马夫或小厮……
而后再告知世子宋婉留下就是要与旧情人相会的奸情。
世子病弱,宋婉便私会老情人,颠鸾倒凤。
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寒门小户,对女子的要求最基本的便是贞洁了。
她巴不得看到宋婉被弃的模样,她现在那高高在上的做派实在令人讨厌。
她宋娴当不当世子妃无所谓,她不能让原先不如她的人骑到她头上!
*
夜里下了一场雪,天忽然冷了下来。
沈湛走后,宋婉便从宋娴房中搬了出来,父亲与嫡母也回到了府中,一切像是一出大戏落了幕。
未变的是宋府人对她的态度,依然恭谨。
宋婉暂居在翠喜苑,这是宋府园子里最好的所在,也是沈湛先前暂居的地方。
又回到宋府,她想了很多,醒来后许多次都有种后怕的感觉。
还好,她已不再是宋府的二姑娘。
而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
不会再有人敢关她禁闭,不会缺衣少食,不会再有人给她气受,不会再挨打,更不会再在暗无天日的居室里一遍遍抄佛经。
居室外的婢女听见动静,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
沈湛留下的侍卫就守在院子外面,也不顾什么垂花门,什么内院不内院。
漫天飞雪中,两道身影沉默而彪悍,让人安心。
宋婉看着窗外扑簌而下的雪花,忽而想到母亲很怕冷。
今年的冬日真的很冷,连江南都下了雪……
其实时至今日,她还没有从母亲已逝,珩舟替她认了杀人罪的恍惚中走出来。
鬼使神差的,她收拾收拾出了府,往母亲坟上去了,并未注意到尾随其后的一顶绛红色小轿。
宋婉在母亲墓前,刚把香炉和黄纸摆好,就被一只手掀翻。
宋娴不急不缓道:“不挑日子就来祭奠,果然没什么规矩,当了世子妃又如何,还是上不了什么台面。”
宋婉撩起眼皮看了眼宋娴,又俯身重新将香炉摆好。
“你母亲一个妾,能入宋氏陵园已是天大的福分,若不是你顶替了我,她哪能葬在这?”宋娴毫不留情的讥讽道,“葬在这就已是她的造化,你还日日来叨扰祖宗先辈安宁!”
宋婉眼角眉梢锋利冷漠,站起身来直视宋娴,“是我叨扰祖先还是你非要在先人墓前闹事?你就不怕我母亲晚上去找你?”
宋娴道:“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是她自己命薄能怪谁?!”
“是啊,红颜多薄命,我母亲姿容妍丽,父亲日后就得日日面对你母亲那张脸,必然会愈发对我母亲念念不忘。”宋婉脱口道,“你就没想想我母亲能葬在宋氏陵园,并不全是看在荣亲王府的面上?”
宋娴怒目而视,上前一步想抬手打她。
宋婉躲也不躲,看着她笑道:“陵园外守着世子留给我的侍卫,你是想对世子妃动手么?”
宋娴冷静下来,深呼一口气,指着不远处陵园的山门继续说:“你现在能叫人来帮你,之后呢?你走了之后我就撅了她的坟!把她的尸骨扔出去喂狗!”
宋婉的眉头拢起,面色有些苍白。
的确,她走后他们要如何对待母亲,是她管不了的,她不可能带着一个官员的妾室的尸骨回到王府,并且完全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回青州。
宋娴满脸笑意看着宋婉一分分白下去的脸色,仿佛面前这个看似高华的贵女又变回了那个任她欺凌的庶妹。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愉悦。
“你有本事杀了我。”宋婉道,“否则阻止不了我祭奠生母。”
“我可不像某些人,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宋娴绕着宋婉缓缓踱步,忽然停下来,“你想祭奠你母亲啊?”
“嗯。”宋婉道,指了指一旁的香炉和纸钱还有纸衣,“下雪了,母亲畏寒。”
“你是不是还想等你走后,让我们逢年过节就来给她添点香火?”宋娴继续道。
“是。”宋婉说。
宋娴抱着手臂,笑的甜美,“好啊,那你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