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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窥视她……

作者:罗敷媚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婉想张口说话,却喉间发梗,似乎还留有梦中的寒气。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与珩舟初遇的场景。


    他不但没杀她,还去而复返,帮她埋了人。


    那么,她为了保全他,而答应替姐姐嫁入王府冲喜,也算还他了吧。


    想到这,她原本直愣愣望着帐子顶的目光偏移,移到自己手上。


    红肿的几乎看不见指缝,火辣辣的疼。


    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惊恐地坐起身来仔细倾听,那声音是在院子里。


    她不习惯让人守夜,所以来了王府之后,便吩咐婢女到时辰了便可回自己房中歇息。


    所以这个时辰,院子中不应该是有人的。


    像是有人在拖着重物行进。


    还是个活物,在挣扎,听起来是被堵住了嘴,只得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宋婉在雕花大床中裹紧了锦被,一双眼睛在暗夜中睁得很大,不敢出声。


    忽而一声重击,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酌香馆上房隔壁的侧间里,墙上原本挂着的梅石溪凫图不知何时被移开了,图后面赫然出现一个幽黑窄小的洞。


    月光的清辉下,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映在墙面上。


    那身影缓步靠近,越缩越小。


    沈湛凑近看去,透过极小的洞,宋婉蹙着眉惊恐裹紧锦被的样子,便映入眼帘。


    他带着病气的一张脸在昏暗中泛着冷玉般幽冷的光,薄唇漫不经心的勾起,似有不满,无声的冷哂。


    原来,她还是有胆小的一面的。


    青年看着宋婉,犹如看一只笼中雀,隐秘的愉悦涌上心头。


    翌日。


    宋婉是被婢女的惊叫声吵醒。


    按理说训练有素的大家婢不会如此失态。


    她忽然想到昨夜的异响,连忙趿了绣鞋出去,便看到昨日打她手板子的嬷嬷从半人高的麻袋里狼狈地钻出来,嘴里被塞了污物,靠两只手肘爬行,两只手腕子以可怖的姿态垂着。


    像是被吓得失了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臊味。


    宋婉看着院子中的喧嚣,眼角眉梢漫过冷漠的锋利。


    平日里这老妪就喜欢仗着手里有点权力欺压年轻婢女们,尤其是打着为世子好的幌子,不仅私设刑罚,还欺下瞒上。


    如今看她这遭报应的模样,围观的婢女们两两相看,只恨不能拍手称快。


    大快人心是一回事,脑子快的婢女已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眸光看向在石阶上立着的少女,眼里闪过一抹惊惧。


    不远处,病弱青年捧着紫金手炉,肤色白的几乎与身上所着的雪色绫罗缎子一样,可整个人和平日里的沉默虚弱不同,仿佛变了个人,显出不容小觑的凛冽威仪。


    他侧头倾听风里的声音,目光嫌恶的掠过地上拖爬的血痕,漠然对身侧伺候的人道:“今夜将那老妪处理干净。”


    算是弥补他昨夜推了她。


    那小厮装扮的暗卫原本佝偻的身形挺直,垂首应了个是。


    暗卫是江湖中杀手组织中的佼佼者,已故的荣亲王妃在世时,他们为其效命,王妃逝去,便遵从少主,也就是如今的荣亲王世子沈湛。


    一阵风穿过,沈湛抵唇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待平复后,收回凝在那一抹纤细身影上的目光,拂袖缓步离去,翩跹的雪色袍袖隐于廊庑转角处。


    院子里,婢女们拖走了不能动弹的嬷嬷,手脚麻利地清洗地上的血痕和污物。


    宋婉坐在妆案前,青鸦和另一个婢女拿来崭新的头面,为她梳妆。


    空气中还有隐隐的血腥味,很快就被青玉甪端熏炉里燃起的迦南香所覆盖。


    恬淡幽远的香气袭来,她的心平静下来。


    嬷嬷昨日打了她,今日就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她院子里。


    是什么意思?是谁在护着她?


    宋婉看着镜中的自己,铜镜中的少女脸色健康红润,只是眼下泛着微微的乌青,一双眼睛迷茫困惑,失了神采。


    她垂眸,再抬头,镜中人竟缓缓幻化成沈湛的模样。


    青年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瘦削嶙峋,拢着眉,一双狭长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冷酷阴森。


    是他做的么?那这么看来,他也不似传言中那般刻薄。


    只是手段也太重了些。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她?


    惩治了那嬷嬷,杀鸡儆猴,让府里其余奴才们不敢再轻视她。


    为什么?


    宋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问道:“世子今日做什么?”


    婢女正在为她梳妆的手顿了顿,道:“奴婢不知,琉光院中伺候的姐姐们不跟我们说话的。”


    宋婉将她手中的梳子拿过来,随便挑了支珠花插在发间,道:“去琉光院。”


    一旁一直沉默的鸦青却忽然道:“姑娘,今日是回门的日子……”


    回门?世间大部分女子成亲后,能再回娘家看看的少之又少,除非娘家显赫。


    自此,内宅女子与广阔人世间,便被一道垂花门阻隔。


    青州路途遥远,远嫁之人不可能再回去,而回门礼通常是由夫家准备,以示对新妇娘家的重视,给新妇的体面。


    可王府怎会真认一个地方小官做亲家。


    宋婉并非是眷恋宋家,而是担心母亲孤弱,不知能否因为她替嫁,而受到些许善待。


    若是能够让沈湛准备一份回门礼……


    他会吗?


    宋婉脑海中思绪万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从小跟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鸦青。


    须臾,她移开目光,淡淡道:“知道了。”


    琉光院。


    沈湛对气味极其敏感,即使厌光,闷了一夜的居室也需要换换气。


    那股子恶心的药味,仿佛怎么也吹不散,渗入了这居室中每一块砖石里,也浸透了他的生命。


    婢女将门窗都打开,手脚麻利,轻声疾步出入。


    她们每日都要将沈湛所居住上房里能换下来的全部更换新的,比如屏风、青纱帐、云锦缎褥,引枕、团花栽绒毯、特制的黑漆竹牖帘,更换这些的时候不免会扬起一些灰尘,沈湛便需避出去。


    “咳咳……”


    沈湛坐在廊下才一小会儿,可他身子骨病弱,又对气味极其敏感,即使婢女们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引得他一通剧烈的咳嗽。


    兴许是在院中吹了穿堂风。


    总之他咳嗽声未尽,婢女们已个个面无人色。


    沈湛方才勉强止住咳嗽,忽而觉得脸颊处有些痒。


    他微微侧目看去。


    午后的日头温暖,带着淡淡的金色。


    宋婉从他背后双手绕过他的肩膀,倾身将雪白的绒毯盖在他身上。


    她耳侧的一支南红垂珠耳坠微微颤动,映得她半边脸都是绯红色的,看起来温柔极了,雪青色缠枝莲花纹的衣领下露出一小片肌肤,白如凝脂般。


    宋婉倾身下来时与他离得很近,南红耳坠一颤颤地晃在沈湛侧脸上,明明是油润的触感,却刺得他心痒。


    她身上那种疏淡幽冷的香气将他笼罩。


    熟悉的烦躁不安又来了。


    宋婉绕到沈湛身前,俯身下来将绒毯掖好,笑的温柔,“世子冷了吧?”


    他仍是那样冷淡的看着她,可宋婉却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移到了她红肿的手上。


    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干脆将双手伸出去,翻过来展示红的发紫的手心,“昨日伺候世子不周,我挨罚了呢。”


    他不说话。


    宋婉被他盯得不自在,尴尬地收回了手藏在袖中。


    他忽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不明所以道。


    沈湛的表情很认真,虽是冷漠地注视着她,呼吸却徒然加重,他似乎在挣扎,在犹豫。


    宋婉斟酌道:“我昨夜给你上药,弄疼你了,所以受了罚。应当的,下次我会注意。”


    “你没有弄疼我。”他道,“我是问,你昨夜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


    “下手?”她被他的用词弄懵了,脑中迸发出许多个猜测,而后犹疑道,“……哦,等身寸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些差异,我不知你多高,所以才会犹豫。”


    沈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种压迫感却消失了。


    下一刻,他站了起来,雪白的绒毯滑落在宋婉的绣鞋边。


    瘦的嶙峋的青年,肩膀平而阔,站起来时挡住了廊庑外的光亮。


    和煦的光从他的颈侧、劲瘦的腰间穿过,光怪陆离地洒在宋婉脸上。


    宋婉不是娇小的女子,身形纤瘦高挑,但沈湛幽冷的目光却在她头顶上方。


    “世子身量真高。”她脱口而出感叹道,“皮肤也很白,太白了……”


    沈湛沉声问:“白不好吗?”。


    宋婉暗暗观察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愠怒。


    白当然好了,可是他的白是病态的苍白。


    宋婉想起新婚那夜他吐了血,薄唇殷红,衬得一张脸白的像纸,如同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妖冶、危险、渗人。


    不,应该没有这样俊美的修罗。


    方才她过来,明明是很好的日头,他却躲在廊下不愿晒太阳。


    听府里婢女说,他不常出现在人前,更不喜日光。


    其实对于久病之人来说,晒晒太阳补补阳气是极好的。


    宋婉看着沈湛审视的目光,违心地微微笑道:“肤色白很好啊,很多人都求之不得呢。”


    沈湛不置可否。


    宋婉走上前去扶他坐下,又捡起地上的绒毯掸了掸灰,重新给他盖在身上掖好。


    沈湛没有反抗,配合着她重新盖上了绒毯。


    一旁行色匆匆的婢女定住了步伐,眼神中充满惊悚地望向宋婉,“……”


    她们甚至都不敢靠近,也不知该如何将那沾了灰尘的绒毯从世子身上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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