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行。
她必须让他知道,她也是人,和他一样的人。
“我也是人。你瞧,”她指指自己脸上的伤,“这就是为了引开追兵受的伤。”
他怔愣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片刻后,笑着点点头:“是很美!”
破相了有什么美?她赖以生存的皮囊怕是要毁在这个家伙手里。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跟着他回到府中,曾经撒娇让他替自己包扎伤口。
第一是她觉得怎么也是个王子,府上的伤药效果肯定比她自己从山里采来自行调配的要好,第二是借此增进一下感情。
谁承想这人竟然比她还不熟悉这里,带着她一路乱走,几乎在府里迷了路,还是路遇上刚才的疾医才找到回去的路。
荼怕他再自杀,无视了疾医异样的眼神,跟着进了门。
两人无言坐在灯下,她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公子,妾身的伤口好痛啊……”
他下意识执起她的手,看了半晌,那时候说的也是:“很美。”
荼简直想不明白,此人对美的定义是不是太宽容了一点儿?
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伤口再耽误下去,必然要留疤了,于是冷着脸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大步出了门。
身后的人竟然只是眨了眨眼,呆呆坐在屋里,好像还在梦里一样,完全没有要追的意思。
到今天,那伤口虽然不再痛了,可当时刺得太深,还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她不断涂抹药草,才淡去一点儿。
这样不行,她想,她一次又一次救了他,他不感念她的恩情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她的任务。
但是他也不能总觉得她只是想给他选个适合他的死法,觉得她无所不能,受了伤也不在话下。
这样下去,别说完成任务,恐怕还没将人送到秦国,她的小命便要先一步搭了进来。
这可不行。
她又想起旧账。
之前的事情看在此人真的患有脑疾的份儿上,她可以既往不咎,但她不是神,肉-体凡躯,又无武力傍身,她的从无败绩是她用自己的血与肉一点一点搏来的,不是靠着什么神迹凭空得来的。
她必须让他知道。
于是她想了想,道:“我也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一路跟着我的?”
她也是真的很好奇。
她能够在宵禁之下畅通无阻,是因为和那些守卫相熟,即便如此也还要背靠闻章台,挑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日子才敢行动,他倒好,顶着这没名没分的身份,一路跟踪她,何以能够不被抓到?她想不通。
芈随先是怔愣片刻,而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才说:“我没有跟着你。”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去买棺材板的?”
“是……”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只含糊道,“别人告诉我的。”
她不依不饶:“别人是谁?”
芈随想了想,抬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大概有这么高……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见到我就跪下了——总之,就是很奇怪。”
说到最后他语无伦次地点点头,以表示对自己话的认同。
荼却不像他这么心大,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锁定一个人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知道了。”
她声音微冷,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过近了,她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结果险些把他推倒了。
两人一时间都大惊失色,最后她猛地坐起身将他一把扶住,才止于虚惊一场。
想了想,荼又问:“你可知道那人名讳?”
芈随眼珠迟钝地转了转,摇摇头:“……不知道。”
她本就没抱希望,听到他的回答神色不变,但很快她又想起另一件事,微微笑了笑,问:“那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他惊惧变色,仿佛比方才差点摔倒时候的神色还要惊恐,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荼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先是很快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就是不肯同她对视。
最后,他嗫嚅着说:
“你……也有名字吗?”
荼大怒,她现在虽然只有一个代号,但是此人实在不会讲话,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实在忍不住想说脏话,并且这一次用秦国的脏话,好让他听不懂。
可抬头对上这双毫无杂质的眼睛,心头怒火又倏尔熄灭了,她叹口气,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不想说。
可是见她神色坚决,眼底隐隐有些忿然之色,半晌还是张了张口,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
“……人,是不配知道神的名字的。”
原来如此。
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她不再追问,芈随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偷眼看她。
也罢。
虽然不知为何,让他一下子接受“她是人”这件事或许还是操之过急了。
荼眯着眼睛,想,还是先从名字开始吧。
总有一天,她要他主动求问她的名字。
.
任务没有期限,只要求把羋随活着送到秦国去。
羋随这病病殃殃的模样,恐怕不需要杀手来,也不定哪一天就自己死在榻上了。
所以,早日启程,或许才是适宜之策。
想到这里,她便和羋随提起此事,对方果然眼也不眨地点了头。
她有理由怀疑他根本没在听。
她于是紧接着又向他讨要手令,一切出发事宜都由她来打点。
他在身上找了半天,最后被她一下扯住腰带。
两人脸对脸怔愣片刻,荼率先笑了笑,指着他腰间的玉佩,提醒道:“在这里呢,公子。”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过于纯真,她几乎要怀疑他在跟她装蒜,表面上同意要走,其实根本就是不愿意。
她一下扯走他腰上的手牌,此后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
可没想到,等她将一切都打点好,催促芈随赶紧启程的第二天,他竟然毫无征兆地晕倒在房中。
荼连续熬了几夜,原本红润的脸上也增添一些疲态,无端增加几分病弱之美。
她觉得事有蹊跷,听说之后立刻就赶到他房中探望。
不想,有人比她到得更快。
正是那日的疾医。
疾医姓杜,名宇,见她连门也不敲就匆匆推门而入,立刻出声呵斥: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他自己倒是好端端坐在桌前,眼皮也没抬一下,装得一副高人模样,轻飘飘下了逐客令。
见门口的女子站在门边,半天也没动,杜宇抬起头,正想板起脸再将此女好生说教一番,却毫无防备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先生,公子他……怎么样了?”
女子的声音柔媚悦耳,带着几分哭腔,看向他的眼波流转,仿佛传递着某种晦涩的信息。
杜宇心下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却不想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是……”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脸上泛起一点异常的红色,口中将名字含混过去,道,“她来了吗?我想见见她。”
这话让杜宇心中对荼更加不屑,显然,这女子出身卑贱,公子连她姓甚名谁也不关心。
真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
他虽然在心中如此叹息,可是礼节一点儿不少,见主人家也没有过多置喙,他只不轻不重瞥了她一眼,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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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刚醒过来的芈随恭敬一拜:“见过公子。仆闻听公子身体不适,特来为公子调理一二。”
荼也跟着进了门,先一步坐在芈随床边。
杜宇不好说什么,只能委婉提醒他:“公子,虽然这姑娘……”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终归男女授受不亲,她在这里,于理不合,仆为公子医治也多有不便,这……”
然而,芈随自打进门起就一直盯着荼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的人。
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看到杜宇手里拿着小药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象征性地点点头,自觉伸出手,顺从地看着荼将软绳系在自己腕上,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麻烦您了。”
规劝再三,见他无动于衷,杜宇也只能悻悻作罢,坐下来开始为芈随诊脉。
室内寂静了一会儿,他缓慢地开口:“闻听月前公子同姑娘在池边约谈,不慎落水受凉……”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顿了顿,“若是换做常人自然修养几日便好,可公子本就旧疾未愈,又受了凉,如今恐怕是……”
“恐怕?”
“恐怕是发起来了,要大半月时间才能恢复。”他不动声色地抬头观察着芈随的神色,“赴秦之路,恐怕要耽误些日子了。”
芈随眼神自始至终都定在一个人的身上,闻言只是点点头,面色如常。
落水受凉?
真是个好借口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敢拿出来讲,好顺便扣她一顶照顾不周的帽子。
杜宇号完脉便站起身,背起药箱道:“仆回去便为公子开药煎熬,如此,公子的病或能快些好了,也不多耽误赴秦之路。”
芈随谢过他就转过头,似乎想跟荼说句话,没想到她也早站起身,亦步亦趋跟着杜宇出去了。
门外,杜宇神情不善地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他年纪尚小,又身份尊贵,不懂这些,可姑娘……”他顿了顿,“当自重啊。”
荼眼中已经蓄起盈盈水光,闻言泪水立刻顺着脸颊划下,那张脸美得过于惊心动魄,令人不自觉想起雨后的梨花。
杜宇见状也不禁愣了愣,荼好听的声音带着鼻音传来:“先生,不知公子……他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见她这副模样,杜宇也不禁叹口气,软和声音道:“依我多年行医经验来看,公子的旧疾似有愈发严重的趋势,此去秦国路途遥远,跋山涉水,公子的身体恐怕是……难以为继啊。”
荼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眼泪却更加汹涌,看起来想要抓他的手,又碍于某种限制怯怯后退几步:“先生……当日,是公子将妾收留在府中,才让妾不至于无处可去。如今,公子有难,妾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杜宇抬起眼睛看她。
她脸上不动声色,唯有泪水像止不住一般流淌下来,美眸含雪,长睫忽闪着如蝴蝶振翅般,让人忍不住心软。
“先生,能否允妾随先生一起,配药煎熬,好让妾也尽一份力?”
杜宇犹豫片刻:“这……”
“不瞒大人,妾儿时也曾随巫医学习,略通一点药理,定能助先生一臂之力。”
杜宇却似乎还在权衡什么,荼却声泪俱下,继续道:“妾虽为女子,却也知孟夫子‘不忍人之心’,公子身世凄楚,又病疾缠身,便是素未谋面,妾又怎敢袖手旁观?何况公子于妾有再造之恩,求先生……”
杜宇虽还在拒绝,语气却已经松动一些:“可男女授受不亲……”
“先生与妾皆为公子尽心,而况楚地大巫皆为女子,女子为疾医助者也自来不在少数,公子也向来宽仁,想来定不会怪罪于先生。”
“哎,也罢……”杜宇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姑娘一片拳拳之心……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姑娘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