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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太信任他

作者:八月寒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泠本不是贪睡之人,但昨夜劳神费力,后半夜又被裴敛强拉起来灌了碗风寒药,替她将腿上的药换了一回,以至今日起身时,早已过了午时。


    雨疏风骤,滴滴答答打落窗棂,姜泠将锦被拉到面上,露出双澄澈清醒的眸子。


    其实头还有些疼,但意识已全然恢复,只是初醒时,她仍是看着陌生的幔帐反应了好一会儿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间卧房,并非昨夜那方小榻,想来是裴敛趁她睡着时,将她抱来此处的。


    念及那方小榻,思及裴敛,便避无可避地想起昨夜种种。


    破碎的记忆袭来,拼拼凑凑,须臾间就令她面上生热,口干舌燥,只得懊恼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笼在被窝中,不敢面对。


    阴差阳错,一夜荒唐,她心中暗怪裴敛不避讳,明知她中了药还与她共处一室。可倏然又想起当时裴敛分明已准备离开,是自己攥着人家不依不饶。


    她闷在被中胡思乱想,摸着自己腿上的纱布,既羞又恼,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


    而后迫着自己坐起身,四处打量一番,视线停留在半开轩窗外,被雨折弯的一株秋菊。


    若没猜错,此处是她曾呆过段时日的裴敛私宅,也在渂江附近,此间当是裴敛的卧房。


    正想着,门外脚步轻响,姜泠心头一跳,随后便听熟悉沉缓的声音传来:“起身了?可好些了?”


    只是听着这声,姜泠脸颊又是一热,无端端就想起那句温热深情的“你要如何,我便如何”,一时哑了声音,并未作答。


    许久没听见动静,门外之人也没再问,只道了句“我在书房等你”,便离开了。


    雨声淅沥,脚步声渐远,姜泠紧捏着衣袖,指尖隔着薄薄衣料扣入掌心,刺痛传来,才让她稍稍定了定心,看向不远处案上早已备好的衣裳。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总归自己也没吃什么亏,就当做了场春色.浓情的梦。


    如此想着,便觉心中坦然许多,也没再刻意拖沓,换好衣裳开了门。门外侍女已等候多时,沉默恭谨地伺候她洗漱一番,又替她梳发绾髻。


    侍女原还想替她描妆,却被她拒绝。


    她本就不喜描妆,更遑论今日尤为不合时宜。


    侍女自是听她吩咐,收拾完毕后在廊下撑开油伞,轻声禀道:“王爷在书房等您,奴送您过去。”


    姜泠站在廊下看了会儿落雨,却是从侍女手中接过油伞,自顾自走入雨中:“不必,我认得路。”


    好歹当初在裴敛这处私宅住过些时日,虽说并非处处都认得,但他的书房,她从前倒是常去。记忆中,出了这院子往东面百余步也就是了。


    可这百余步的距离,姜泠硬是走了近一刻钟,直至在他书房外停步,又犹豫了许久。


    到底还是无法坦荡荡。


    正踌躇着是否要先敲门再进,裴敛却先一步拉开房门,似笑非笑地看她:“既来了,站在外面做什么?”


    姜泠立时微微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磕磕绊绊道:“我,我是怕扰了你......”


    言语虽不连贯,但语调还算平稳,姜泠心下放松些许,暗道自己还好没露怯,徒增尴尬。


    裴敛半倚着门扉,不着痕迹看着她颊边慢慢升起的红晕,如破晓绯云,格外迷人。


    但他并未说破,也并未提昨夜之事,转身进了书房,同她道:“你一日未进食,先吃些东西。”


    姜泠收了油伞,放置门外,这才顺着裴敛的视线看向书案上放着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


    平心而论,她是感激裴敛此时的泰然自若的,仿佛无事发生,一如往昔。只是看着那碗肉粥,她却难免有些迟疑。


    那是裴敛的书案,并非待客的茶案,她若坐了,倒有种反客为主的意思。


    似是看穿她所想,裴敛唇角微抿,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自然而然在书案旁的圈椅落座,拿起一卷书册翻看起来。


    他今日未束发冠,只用发带系了,长袍宽袖,懒散却又不失雅致。


    姜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才硬着头皮在书案后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粥,慢慢吃着。


    热气氤氲,半遮眉眼,她不动声色地掀眼看裴敛,谁知那人却好似额上开了天眼般,立时便盯了过来。


    这回她没再躲,只是愣了一瞬,就听裴敛慢悠悠说着:“我已让人送信去赵家,替你报了平安,你无需忧心。”


    姜泠怔然听着,好一会儿才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声:“好”。


    见她如此,裴敛不禁放了书册,挑眉看她。


    今日的她好像有些不同,不再是从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竟多了些柔和。方才迟疑呆愣的模样,让裴敛心窝凹陷。


    他眼神宠溺,凝着她,道:“昨夜之事,你可有何想问的?”


    舀着肉粥的手一顿,姜泠眸光微闪,目露诧异。


    但见裴敛一本正经,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下意识勾起手指轻触鼻尖,瓮声道:“是有些想问的。”


    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裴敛心生愉悦,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颔首道:“你问便是。”


    姜泠这才放了汤匙,将碗盏推离自己面前,正色道:“你不会看不出昨夜之事是场为你而设的局,为何还要来?”


    而今整个大俞都在裴敛掌控之中,更莫说区区一座江都城,区区一个许润声。只怕许润声入城那日,裴敛就已得了风声,又怎会不知许润声的图谋?


    如今上景战败,虽说并未全然归于大俞治理,但只需时日,徐徐图谋,上景彻底归顺也是指日可待。在这种情势下,许润声若想翻盘,便只能直接向裴敛出刀。


    局势分明,对错了然,裴敛却依旧赴局。


    姜泠有些读不懂他。


    可裴敛听罢却依旧面色平和,口吻更是稀松平常:“许润声说你在他手中,附带了封你的亲笔信,我不能坐视不理。”


    姜泠哑然,下意识问:“就凭一封信?许润声与我交好,要捏造一封信易如反掌,你不该不知。”


    裴敛亦是颔首,却转而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与信一并送来的,还有这只玉簪。”


    素色玉簪质地莹润,式样简洁,唯有簪头雕了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姜泠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在营帐中裴敛送她的那只。


    后来玉簪裂了她心疼,昙娘还误以为她是喜爱这玉簪,说替她去求裴敛修复。但后来时节混乱,入了皇城后,这玉簪便不翼而飞。


    直至她出宫那日,裴敛又将这只玉簪并那副画一并赠予了她,她才知原来是裴敛拿了去。而那夜收到时,玉簪完好无损,显然是裴敛费心修过。


    她日日带着,可后来有一日却怎么也找不着,如今听裴敛这般说,再细细回想一番,才倏然反应过来,当是那日许润声为她簪花时便偷拿了去。


    原来早在那时,许润声就开始盘算着以她为饵。


    她眸色微凛,声线平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是漏洞百出,你竟也当真。”


    裴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须臾,才深以为然道:“是,而今看来,当时是草率莽撞了些。”


    分明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偏他仍旧这般无所谓,姜泠也被噎了一瞬,满腹言语不知该如何说起。


    总归裴敛还是为了她,只是她不知为何,对他这般鲁莽行为有些气恼。


    遂想了想,又道:“那你又为何独自一人?你的暗卫呢?禁军呢?”


    连声质问,纵使沉静如裴敛也愣了须臾。


    姜泠看着他,回忆起昨夜许润声所言,愈发不解:“为何许润声会说,你若要来只会是独自一人前来?”


    当时她心有疑惑,只是情势危急,她又被下了药,无心深究,而今想起便忍不住立时询问。


    裴敛垂下眼,看着茶盏中轻微浮动的小叶,沉默片刻才斟字酌句道:“你的身份如今不便被人知晓,若有人走漏你还活着的风声,那你梦寐以求的自由,怕又是黄粱一梦了。”


    姜泠彻底没了言语。


    方才裴敛沉默之际,她亦有设想许多可能。兴许是许润声错算,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敛早有准备;亦或是他的人被旁的事拖住,他只能先行前来。


    却没想过,他独自一人而来竟是不愿泄露她还活着的秘密。


    其实即便旁人知晓,姜泠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裴敛言及自由一事,才觉仿佛心间被人扎了根刺。


    不痛不痒,依旧能活,只是时时刻刻呼吸之间,都无法畅快。


    她以前觉着裴敛不懂她所想,而今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裴敛不是因她锲而不舍、态度坚决才放她出宫,而是先知她所求,进而应她所求。


    她眸光微动,不自觉攥住膝头裙摆,哑声道:“那寒鸦呢?即便寒鸦与我不和,但他总归是听你的。”


    裴敛微叹:“许润声好歹也是上景国师,自是算准于寒鸦不在的时候出手。”


    他放下茶盏,见姜泠略带疑惑地朝他看来,又耐心解释道:“近日寒鸦替我外出办些私事,不在城中。”


    私事?


    姜泠不经意便想问是何私事,话到嘴边又觉这不该她探问,便收了声。


    可心中到底还有些没来由的恼,思忖良久,仍是忍不住略带责备道:“但无论如何,你此番当真是错得离谱。渂江宴鱼龙混杂,昨夜几乎半城的人都聚在渂江,许润声特意将局设在渂江宴,就是看准这一点。即便你在渂江宴丧命,涉事之人众多,参宴之人又皆是权贵,届时查无可查。何况我当时便同你说,许润声不会当真伤害我,虽说他此番行事阴诡,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让你走,你......”


    “姜泠。”


    没待她说完,裴敛便低低唤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泠这番话,起初听着,他本还有些欢喜能被她关心责备,说明她在意他的安危。直至听到她提及许润声,这才有意打断。


    在她眼中,即便许润声做到如此地步,仍旧不算十恶不赦之人。裴敛不知,她竟如此心软。


    “姜泠,昨夜那四时欢,是在我来前,就被下到你酒中的吧?”


    听他提及四时欢,姜泠不禁呼吸一滞,但见他神色如常,便也压下心绪,依他所言回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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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颔首:“是。”


    得了回应,裴敛目光愈发寡淡,又道:“那昨夜我若不来,你当如何?你以为,你昨夜那副模样,许润声又当如何?”


    他记得清清楚楚,许润声亲口说他肖想她多年。若他不来,许润声设法染指了她,也是一计,因为若他得知,必然会怒气上头失了理智,让许润声有机可趁。


    从前上景人人皆赞,国师大人神机妙策,可他裴敛也不是酒囊饭袋。许润声能猜中他的心思,他又怎会猜不中许润声的图谋?


    思及此,裴敛原本平和的嗓音也沉了下去,修长有力的指尖在案上轻叩,冷声道:“你对他,未免太过信任。”


    察觉他的不悦,姜泠一时没再言语,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良久才垂下眼,微叹了口气。


    裴敛的话点到即止,并未将不堪的真相大剌剌地摆在她的面前,迫她接受。但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愿去想,而不是想不明白。


    她确实很信任许润声,即便发生昨夜之事,她也不愿恶意揣测。只是觉着,许润声做所作为,无非是为了上景,为了他的满腔抱负,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但许润声利用了她是事实,她无可辩驳。而她内心深处也并未原谅许润声,只是不愿因他此时的坏,就磨灭过去他所有的好。


    是以她并未反驳,只道:“此番,权当还了他从前的恩。”


    明珠般的眸倏尔暗淡,裴敛终究不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些,遂起身走至她身旁,半哄半劝道:“你的过去我知之甚少,不该轻易置喙,是我的错。”


    他声音柔软,仿若暖玉,姜泠侧过脸,对上他讨好温柔的笑。


    姜泠捏着衣袖,迁思回虑,脑中浮现昨夜画舫船头,他孤身一人赴局的身影,内心生出一股涩然。


    许是凝着她的那双眼太过温柔,她无知无觉地软声道:“我其实只是想说,昨夜你实不该来,怎能明知是错还一意孤行?”


    姜泠并未察觉自己下意识的变化,只想着他又一次为了她置身险境,见他不悦,便想着解释一二。


    但于裴敛而言,此话的意义却远大于其本身。


    他看着她,眼底暗流涌动,没来由地想起昨夜她坐在他身前,娇娇柔柔的模样。


    但面前少女神色真挚纯粹,不掺丝毫杂念,因而他到底克制着没做什么,只是解释道:“我也并非毫无退路。”


    “什么退路?”姜泠又问。


    裴敛也没卖关子,直白道:“来寻你前,我送了信去忘川舫,给你阿弟。”


    “安儿?”姜泠疑惑更甚,因着太急切,不经意便倾身些许,拉进了与裴敛的距离。


    裴敛安之若素,坦然享受着她的靠近,言语却十分正经,一字一句解释道:“你父皇生前曾训了支玉麟军护卫姜安,若我没记错当有三五千人,数量不多但个个身手不凡。玉麟军神秘莫测,只听你阿弟差遣,在我眼下虽翻不起什么风浪,救你却绰绰有余。”


    姜泠了然。


    这玉麟军她也曾有耳闻,她父皇子嗣稀薄,又唯有姜安一子,更是当眼珠子护着。为保姜安安危,便训了这玉麟军,不为其他,只为保护姜安。


    看裴敛这样子,想必是早已知晓玉麟军的存在,却听之任之,并未对其下手。


    而今她出事,他信不过皇城中人,姜安的玉麟军确为最佳选择。玉麟军本就不现于人前,不牵涉朝堂,又只听令于姜安,更不会泄露她的身份。


    但思来想去,她仍觉不妥:“救我绰绰有余,那你呢?你就不怕……”


    不怕昨夜姜安顺势而为,让玉麟军取了他的命吗?


    但她没说出口,只定定看着他。


    听她言语间满是担忧,裴敛笑意愈浓:“所以我将你带走了,你在我身边,总能护我一时周全。”


    虽说裴敛而今轻描淡写,但他亦心知肚明,昨夜所为可谓莽夫之举,破绽百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若是旁人这般行事,他兴许也会嗤笑一声愚蠢。


    但事关姜泠安危,他没法子做到面面俱到,哪怕有一丝可能威胁到她,他都势必会豁出命去护她。


    但他不想她为此忧心,故而刻意表现地无甚所谓。


    仿佛被他的不正经彻底打败,姜泠撇开眼没再看他:“那你不如只传信给姜安,让他来救我。”


    可转念一想,她昨夜那般,若只姜安来,岂非更尴尬?


    只觉怎么都不对,思绪一团乱麻,她忍不住连连叹气。


    看着她紧蹙的眉,裴敛终是忍不住抬手为她舒展,笑问:“不亲眼见一见你,我总是不安心的。何况,我亲自来寻你不好吗?”


    “不好。”姜泠当即便答道。


    裴敛挑眉:“为何?”


    她深吸一口气,拂开他的手,正经容色,肃声道:“没有何事比自己活着更重要,若他日你我二人易地而处,我绝不会来。”


    “是吗?”


    裴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犹带笑意,并未因她所言有半分不满。


    略一沉吟,自顾自又道:“你不来,也好。”


    至少,她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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