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御前伺候,但姜泠不必上半旬一次的朝会,淮王每日与朝臣议事时她也不必随侍左右。
但裴敛不同,姜泠御前伺候的这一个月来,她发现除了晚间裴敛会回玉堂宫安置,其余时候他皆在天极殿处理公务,即便是疲乏至极也就在偏殿琉璃榻上小憩片刻,且至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起身继续忙碌。
有那么一瞬,姜泠竟也生了若裴敛顺利登基当为明君的念头。不得不说,撇来她与裴敛之间的私怨,裴敛治国的手段是值得称颂的。
虽说她不上朝会,但她向来醒得早,有时也会一早便去天极殿外候着,去过几次后也就对国政之事或多或少有了几分领悟。
裴敛上朝之时,与她所了解的裴敛大相径庭。
她认知中的裴敛阴鸷狠辣、锱铢必较。但朝堂之上的裴敛……
朝会之时,她站在殿外偷偷看过几回。
百官之上,华袍肃颜,如同睥睨众生的神佛,聆听世人祈愿。熹微晨光打在他身上,为其镀上层柔光,缓和了往日的锋利线条。
他不喜酷刑,痛恨贪吏,追崇轻赋税薄徭役,不惧下放权力,另设督察,切实为百姓谋福。短短两月,大俞就恢复了清正朝堂,海晏河清,即便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大多是裴敛的功劳。
而二人同在天极殿时,却并不多话。
裴敛事忙,她乐得自在,大多数时候她都跪坐在案边出神。
起初想得最多的是何时能出宫,后来想得最多的,是裴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日裴敛尚算清闲,不过将将日暮就已处理完公文。
姜泠一时不查,仍看着他出神,裴敛掀眼看来,视线就与她撞个正着。
她赶忙收回眼,以为他是要茶水,从小炉上取过水壶为其斟茶。
裴敛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漾着笑:“我好看吗?”
言语中满是戏谑,令姜泠耳根霎时烧热起来。
她面上端得平稳,将水壶放回小炉上,回答道:“臣想事情一时出神,王爷恕罪。”
“在想什么?”他问。
姜泠一时怔愣,搜肠刮肚一番,支吾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朱常侍何时传晚膳。”
她不敢说自己方才是在想,裴敛与姜家究竟有何怨仇,裴敛被除出苏家族谱后,又为何改姓裴。
原本她并不在意这些事,左右她决心放下从前与裴敛合作,事成后就出宫过逍遥日子。
但这些时日与裴敛朝夕相处,却让她情不自禁去想,为何在外光风霁月、心系百姓之人,却偏要与姜家过不去。
只是她困囿裴敛身边,在宫中更无可打探的门路,这些疑惑终究无解。
索性将这些疑问撇到脑后,她往前腾挪两步,收拾起长案来。
可裴敛依旧看着她,待她将散乱的折子尽数理好,才出声道:“说谎。”
他吐字极轻,语调松缓,却依旧让姜泠双手一颤。
她不喜欢与裴敛共处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裴敛那双眼,仿佛轻易能将她洞穿。
她轻叹一声,起身退了两步,道:“王爷何必要问,难道臣有惑,王爷就能答吗?”
“你不问,怎么知道本王不愿答?”
姜泠瞳仁轻颤,与他对上目光,试图从中看出戏耍之意。可面前之人神色安定,眉尾轻扬,真挚有余却不见半分虚假。
她张张嘴却又合上,静默半晌,才试探道:“臣只是在想,为何王爷不姓苏,却要姓……裴?”
比之裴敛与姜家之仇,姓氏什么的,便显得无关痛痒起来。事事讲求循序渐进,裴敛虽说愿答,她却也不好问得太直接触了霉头。
毕竟,她也姓姜。
裴敛听罢敛了目光,看向天极殿外:“本王不是真正的苏家人,自然不姓苏。”
姜泠视线追他而去:“那又为何要姓裴?”
裴敛低头:“因为本王本就姓裴,只是当年被义父收养后才改姓了苏。”
果然如此,这裴姓并非随口胡诌而来。
“既然王爷知晓自己的姓氏,为何……”说到一半,她止了声音。
裴敛却是扬唇一笑,接过话道:“为何不寻回自己的亲族?”
姜泠无声颔首。
裴敛眸色黯淡,不自觉抬起左手扼上右腕,衣料之下,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疤痕。
“因为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族,他们所有人早在十几年前就都死了。”
姜泠心神一震。
不知是否因着提及故人,裴敛声音缓了下来,逐字逐句,仿佛博山炉中缓缓飘出的沉香气,飘渺而深沉。
他原本硬挺的脊梁不知不觉间躬了下去。
此时天已暗了,殿内却只铜鹤灯中燃着烛,孤零零地落在他身后,将他拉成一道细长而破碎的影子,投在案上。
暗影仿佛一道裂缝,牵引着姜泠的视线。
她抿唇沉吟,正想说话,却见朱言缓步走来。
裴敛挺直背脊恢复了片刻前庄肃模样,姜泠转过身来朝向下首。
“王爷,可要传晚膳了?”
“传。”
朱言领命而去,裴敛起身往偏殿走去。
“王爷,”姜泠站在原处,唤道,“今日臣便不在此用膳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闷得慌,不想再呆在天极殿,急于想出去透气。
裴敛眼神却陡然凌厉,直道:“不可,忘记本王说过什么了?”
她自然没忘。
自从她任了这女侍中,裴敛就让她日日与他用过一日三餐后,才能离开,就连送往之兰阁的饭食,也由朱言亲自过问。
但这是对她伺候他的回报,怎得如今倒成了命令?
可到底裴敛是代政王,说一不二,她不想惹人不快,只得沉默应下。
朱言摆完膳后便往殿外候着,裴敛也无需姜泠布菜,自顾自吃了起来,姜泠则拿着筷箸吃得心不在焉。
起初她还要装模做样给裴敛夹菜,但裴敛说过几回不必后,她索性也懒得伺候,渐渐接受与裴敛同案而食。
一日朱言无意瞧见偏殿内的光景吓了一跳,下值后拉着她问了许久。她只言是裴敛的恩赏,朱言却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半晌才悠悠点了点头。
思绪渐渐飘远,她许久都没动筷。
裴敛用完饭,才看向她,敲了敲案面问道:“不吃饭想什么呢?”
姜泠猛地回神,摇摇头,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了碗筷。
见她用完,裴敛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今日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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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吧。”
走到半道,他却又突然驻足,回身看她:“今日本王说的话不必深究,烂在肚子里。”
说罢,他颀长的身影转过屏风,离开了天极殿。
这亦是裴敛的习惯,无论每日忙到几时,都要回玉堂宫安顿,绝不在天极殿宿下。
她跟着走了出去,看着裴敛的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这才回往之兰阁去。
裴敛让她不必深究今日之言,但她的好奇疑惑早已如春日泛滥的嫩芽般疯长起来。
有些事情,她想弄明白。
一路沉思着走回了之兰阁,姜泠刚跨入外殿,却在海棠树下瞧见了个自己近来最不想见的人。
苏觅云一袭粉衣站在海棠树下,正翘首望着开得正好的花朵。秋杏则跪在她身旁,战战兢兢。
听见动静,苏觅云朝她望了过来。
灯火烛光之下,少女唇边带笑,眼底却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自从上次裴敛在天极殿斥了苏觅云后,姜泠便没再见过她,听闻她即便是寻裴敛也只会守在玉堂宫,不敢再去天极殿。
但据说裴敛也从未让她进过玉堂宫内殿,每每都在外殿与她说话。
事实如何姜泠不知,也不想知,苏觅云与她不对付,她不想与其有何关联。
前几日姜泠还庆幸苏觅云消停下来,谁曾想许久不见之人,今日竟是找上了门来。且看这样子,似还来者不善。
其实半个时辰前,苏觅云还在玉堂宫中等着裴敛,根本没想起这头的之兰阁。
今日眼见将要日落,她与往常一样,去玉堂宫等候。
春日草长莺飞,百花争艳,玉堂宫中的杏花开得正好,苏觅云日日都要去赏玩片刻。
可偏巧今日玉堂宫中陪她观赏杏花的侍女见她当真爱花,为了哄她高兴,说道:“玉堂宫这株杏花开得固然好,但听闻这宫中开得最美的,莫过于那株上百年的垂丝海棠。据说那海棠原本生于青州,是王爷不辞千里命人运过来的。”
“是吗?”苏觅云漫不经心地问,并无什么兴趣。
她喜欢这杏花,也不过是因着这杏花长在玉堂宫,若是生在别处,顶多也就多看几眼,根本不会日日来观赏。
“那你说的那株垂丝海棠,也在玉堂宫中?”她随口问道。
侍女摇摇头,恭敬答道:“不,那株海棠如今在之兰阁。”
侍女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谄媚迎合,绞尽脑汁将自己知晓的都说出来,奈何她知之甚少,不料此话正中听者逆鳞。
苏觅云闻言,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之兰阁?
她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润雨,顿时警惕起来:“之兰阁可是那姜泠的住处?”
润雨点头,颤着声应道:“是。”
苏觅云顿时面色铁青,又问方才那侍女:“你刚才说那株海棠是从哪里运来的?”
侍女察觉到她的怒气却为时已晚,不得不照实回答:“回苏女郎,是……是青州。”
这一答,苏觅云顿时愣在原地,差点绞碎了手里的帕子。
也正因如此,她全然没了见裴敛的旖旎心思,赶忙来了这之兰阁。
姜泠视线掠过跪地瑟缩的秋杏,落到苏觅云面上,淡声道:“苏女郎这个时辰来此,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