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敛目光潭潭地看着姜泠,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他手托酒杯,指尖在杯缘轻叩。
少顷,他才垂眼轻笑:“是,本王确实说过。”
他看向朱言:“晚些时候将本王备好的东西送往之兰阁。”
朱言是个人精,当即明白过来,应和道:“是,王爷早早就备下了,宴后老奴就给您送去。”
姜泠霎时笑容明媚,让秋杏给自己也斟满酒,起身走入台中,朝着上首举杯致意。
“这段时日全仰赖王爷照拂,如今我才能安然无恙站在此处,感激之意,无以言表。今日借此良机,再次感念王爷之恩。”
台中女子形容素雅,如白梅一朵徐徐绽放,或是其心绪极佳,整个人散发着莹莹玉辉,摄人心魄。
裴敛凝视着她,却忽然想起私宅之中,她匍匐在地、命垂一线的模样。那张凄美的面容在他手中,仿佛干枯的花瓣,轻轻一捻,便要碎了。
他从案上收回手,不自觉地揉了揉指尖,而后才举起酒盏与她遥祝:“你对大俞之恩,本王亦是没齿难忘。”
说罢,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姜泠见状,看了眼杯中齐沿的酒液,也仰头跟着将杯中酒尽数喝了下去。但她从未饮过酒,即便秋杏给她斟的是果酒,也呛得她连连咳嗽。
裴敛见状忙吩咐道:“将她案上的酒都撤了吧,取些净水来。”
眼含关怀,语意急切。
心头敞亮的朝臣一看,便知那些言官想借姜泠抨击裴敛的算盘是要落空了。今日宴席一过,淮王仁心仁义,善待前朝大公主之举定然会传遍江都。
姜泠咽下口中涩酒,坐回席案,接过秋杏递来的清水抿了一口。
今日她已发挥了自己的作用,接下来朝堂之事便看裴敛自己了。
宴席至此,侍女托盘鱼贯而入,裴敛特意让宫中伶人前来助兴,更允众人随意在御园中赏玩,一时闲谈恭维之声、鼓乐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她不着痕迹地瞧了秋杏一眼。
秋杏会意,双手一抖,水盏翻倒,洒了姜泠一身。
“呀!”秋杏低呼一声,赶忙弯身为她擦拭,“都怪奴蠢笨,奴给您擦擦!”
她任秋杏擦了会儿,才说道:“无妨,你随我回去换身衣裳吧。”
“是。”秋杏扶她起身。
水云台中现下正是热闹的时候,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连苏觅云也被诸多官家女围簇其中,无暇顾及她二人。
苏觅云身份原就不低,乃是荆州总督独女,又与裴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是被众星捧月般恭维夸赞。
倒是立在裴敛身旁候着的朱言察觉到,斥了秋杏一句:“怎得笨手笨脚的?”
秋杏低头,连连认错。
朱言出声,正与大臣寒暄的裴敛当即便看了过来。
姜泠止住脚步,朝着上首说道:“王爷恕罪,我不小心湿了衣裳,还请容我回去换上一身,随后就回来。”
裴敛视线转向她的裙摆,玉色裙边水渍突兀,晕成一团。
他凝了姜泠少顷,才说道:“嗯,知道了。”
姜泠拜谢,离开了水云台。
不一会儿,寒鸦前来,俯身在裴敛耳边说了句什么,裴敛面色阴沉下来,拂袖起身朝着台中众人道:“本王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先行一步,诸位自便,今日御园御酒,任诸位享用。”
他在此,朝中众人本也喝不尽兴,眼下听他要走,自是欢喜,毕竟宫中藏酒可不多得,顿时恭送声此起彼伏。
而苏觅云这边被夸得天花乱坠,面色绯红,见裴敛要走,便想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与裴敛关系亲近,便拨开众人走至裴敛身边。
“义兄要去何处?”她问道。
她刻意没唤王爷,而是义兄,其中亲密令周遭女子欣羡。
裴敛看向身旁的红衣少女,不禁蹙眉。
他听了十余年的兄长,可这一声义兄听来却是浑身不舒坦。但苏崇确为他义父,苏觅云如此称呼,说来也并无不妥。
因而他默了一息,并未纠正苏觅云,说道:“本王有要事,你若是觉着无趣,可先回韶宁宫。”
韶宁宫是朱言为苏觅云挑选的宫殿,宽敞气派,乃前朝二公主居所,外殿内殿、正殿偏殿、花园厨房一应俱全,更有数名宫奴侍奉左右。
思及此苏觅云更为欢喜,捏着锦帕说道:“多谢义兄,觅云很喜欢韶宁宫,我还想着改日在我宫中设宴谢谢义兄此番安排。”
围在苏觅云身边的官家女们听闻这话,更是妒忌,看向苏觅云的眼神满是艳羡。
苏觅云享受其中,得寸进尺牵起裴敛的衣袖,娇声说道:“不如觅云下厨,做义兄爱吃的茉莉清茶酿,可好?”
这可让旁人更为眼红了,除了苏觅云,何人敢当众牵代政王的衣袖?
然而看着姜泠身影消失在御园之中,裴敛的耐心逐渐耗尽,并未细听苏觅云在说什么。
他一把拂开苏觅云的手,冷淡道:“再说。”
话音落下,便拂袖而去。
苏觅云的手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朝着裴敛又唤了声:“义兄。”
这一唤,将本没注意到她的朝臣也吸引了过来,裴敛决绝的背影,苏觅云微红的眼眶,顿时明白过来。
众人看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言语。
人群之中,不知从哪方传来一句低语:“看来这苏家女郎与淮王,关系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好嘛。”
苏觅云红唇抿成一线,眼神凌厉扫过四周。
可众人怕惹麻烦,都赶忙避开她的视线,方才环绕她身侧的官家女们,也借着要去御园赏春的名头一哄而散,让她根本找不到由头发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悦坐回席位,可刚坐下来,却发现左侧的位置空着。
“姜泠呢?”她朝着身后侍女问道。
侍女小心看她一眼,恭谨答道:“姜女郎的侍女打翻了水盏,湿了衣裳,回去更衣了。”
“什么时候?”
“就……就方才,淮王离开前……”说着,侍女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旁人没瞧见,这侍女却看得清楚。方才姜女郎离开后,淮王面色就冷了下来,也不知中领军上前说了什么,淮王赶忙跟出去了。
苏觅云向来机敏聪慧,听侍女这般说,瞬间也明白过来,不由将帕子攥得更紧,丹蔻嵌入手心之中。
“你可瞧见姜泠往何处去了?”
侍女点点头,小心翼翼朝御园中指了指:“方才奴听她说,要回之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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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裳。”
但实则,姜泠根本没往之兰阁去。
秋杏带着她在御园中七弯八绕,避开人群,在一座假山后驻了足。假山连绵数米,遮挡了正烈的日光。
秋杏摸索进假山中细长的甬道,小声说道:“我们在此处稍等等。”
姜泠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
此地隐蔽,便是外头有人路过,若不细看,也定然无法发觉这甬道之中有人。
她抬眼看向甬道上方的裂缝,碎阳趁机而入,在她脸上跳跃,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其实原本秋杏说她不必出面,但她到底不放心,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一并送出宫。
这件东西经手之人,越少越好。
可她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站在斜后方高处的裴敛眼中。
裴敛所站的位置,虽说不能将甬道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但若是说了什么话,却是能听清的。
他与寒鸦站在树丛之后,凝神等候。
寒鸦紧紧盯着假山那头,而裴敛垂眸不语,双手负于身后不自觉地蜷起,浑身紧绷。
半炷香后,寒鸦突然抬手覆上腰间长刀,低声说道:“来了。”
裴敛抬眼看去,就见一名常侍鬼鬼祟祟进了假山甬道,随后便响起了说话声。
先说话的是秋杏。
“阿石哥,你可算来了。”
阿石走到秋杏身前,遮挡了甬道后的缝隙,裴敛彻底瞧不见甬道内的情形。
阿石问道:“这位是……”
“我是姜泠。”姜泠自行道明了身份。
“大……大公主?”
“你不必害怕,秋杏是受我所托才来找你的,只要你将我吩咐的事情办好,自有酬谢。”
“是……”
一阵衣料摩擦声,姜泠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枚玉福牌,你帮我送出宫。”
裴敛眸光一凛,负于身后的双手落在身旁,紧握双拳。
寒鸦亦是冷笑,低声说道:“她当真与王冲勾结。”
裴敛闻声横他一眼,眉眼之间尽是不悦,寒鸦赶忙噤声。
但假山之中的人并未察觉外头的动静,继续交谈。
“不知您想将这东西送到何处?”
忽而一阵静默。
裴敛紧咬牙关,额前青筋怒起,他强压下心中火气,转身欲离,却又听姜泠婉转清亮的声音传来。
“随意何处,你替我将它卖掉。”
“卖掉?”
“是,卖掉。价钱你来估,卖掉之后你自取十两银子做报酬。”
裴敛脚下仿佛灌了铅,再挪不动步。他回过头,就见阿石跪了下去,缝隙之中再次出现那道玉白色的身影。
不是用玉福牌联络王冲养在江都的杀手,而是将其卖掉换银钱。
一阵风起,裴敛身前翠荫轻恍,树影落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但若是办不好……”
“您放心,就没有阿石办不好的事儿!更何况您还是秋杏的主子,奴自当竭尽全力。”
“好,但除此之外还有个东西。劳你去趟江都城中最大的酒坊,宜春酒坊,找他们的掌柜,将这个给他。”
暗影之中,恍惚见姜泠伸出手,递了一件物什给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