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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不想死

作者:八月寒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霎那间,东边金阳冲破绸云,染红天际。


    跌进车厢那一瞬,姜泠借着天光瞧见了车厢中人的眉眼。


    车厢之中放着炭炉,盛着的银丝炭散着丝丝暖意,伴着掀帘微风,本该是让人舒心的,可姜泠却浑身汗毛倒立。


    她僵着背脊不敢再回头,也不敢拂开掌在她肩头的那双手,哪怕那双手滚烫灼人,仿佛烙铁刑具。


    “公主昨夜答应臣不擅自外出,为何不听话?”


    一如既往的冷漠狂妄,除了裴敛,还能有谁?


    姜泠忽然想起方才那中年女子所言,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身子未动,只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之人:“裴督军.…….故意的?”


    “嗯?”


    “你是故意的。”


    姜泠眼中沁出泪来,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之人只剩一道玄色身影。


    娇女落泪,本该惹人怜惜,可裴敛是个铁打心肠,竟是轻笑出声。


    “原来公主也不似臣所想的那般蠢笨。”


    没有遮掩,就这般胆大地承认了。而裴敛却没意识到,他说此话时,更多的不是刻意贬低,而是调笑。


    外头一阵喧哗后,马车轻动,向前而行。


    姜泠转回头背对着裴敛,扶住车壁,勉强稳住身形,这才开口说道:“你故意让我听到你的谋反大计。”


    “……”裴敛不答。


    “你故意带我入城,让我以为能借机逃走。”


    “然后呢?”


    “可我逃走后你却一直派人盯着我,也算准了我必定会借商队出城……”


    裴敛垂头理袖,无甚所谓的模样,半晌过后才轻笑一声,答了句:“公主聪慧。”


    “可是…….为什么?”


    姜泠抬手擦了泪,不甘回头,看向裴敛:“你要夺位,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何要如此戏耍我?”


    裴敛忽而沉默。


    良久过后手指轻抬,却是替她拭去下颌上挂着的那滴泪:“若是直接杀了你,便无趣了。”


    “什么?”姜泠蛾眉紧蹙,说着竟是又想落泪。


    可她从不愿展露自己如此柔弱无用的模样,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悲怆,却使得她身子轻颤,双肩微耸。


    裴敛收袖看她,送出冷冷一句:“回都路途遥远,若无公主助兴,实在乏味。”


    “你!”


    火从心起,直冲姜泠百骸,方才的伤心难过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愤怒与怨气。


    同时马车再度停下,随风送入寒鸦的声音:“主子,可以启程了。”


    “嗯。”


    裴敛淡淡应了一声,拨开姜泠横在他眼前的手指,而后倾身上前,在她耳边缓缓说道:“你比宫中那群姓姜的废物有趣,本督不介意多留你几日。”


    “但若是再逃,本督也不介意如你所愿,直接要了你的命。”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姜泠耳后,和着裴敛身上那股沉香气,如同一根锁链,紧紧桎梏住她的脖颈,几近窒息。


    说罢,裴敛打帘下车,只余姜泠一人。


    她呆坐在马车中,眼看着车马再度启程,却束手无策。身子跟着马车晃动,许久过后,唯有苦笑。


    忙活一遭,吹了一夜冷风,竟是空欢喜一场。


    裴敛也当真人面兽心,居然拿戏耍她来当消遣,害她这几日担惊受怕、久病不舒,简直恶趣至极!


    偏她根本无力与其抗衡,裴敛就是把她团成个球,当个掌中玩物,她也只能恭维谄媚,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她撩开车帘,看着马车行出城门,看着寒鸦整兵列阵,五味杂陈。


    她素来便知上天不公,却不知能不公到如此地步。负气般摔下车帘,喉中涌上腥甜。


    她自来不是丧气之人,可此时此刻,却觉自己坚守了十余年的信念有分崩瓦解之象。她懊恼摇头,拉过身旁茸毯盖头,将自己短暂地与这一切隔绝开来。


    见马车中再无动静,寒鸦才骑马行至裴敛身旁。


    “督军昨夜可还好?”


    “无事了。”


    “那丫头可有发现督军身子有异?”


    裴敛驻马,冷眼扫向寒鸦。


    寒鸦也赶忙拉紧缰绳,在他身边停马:“督军恕罪,属下是担心心切,口不择言,不该当众议论此事。”


    说罢,他朝周遭环视一圈,见众将士皆在专心行路,并未看向这边,才松下口气。


    世人不知,他家督军有个怪疾,听闻是幼时落难时犯下的。这病磨人,虽不要命,可每每发作时,却能让其暴躁如狂,眩晕难行。


    这些年也看过无数名医,可都没有定论。如今他家督军位高权重,不久后还要登上大宝,这病自然而言也就成了软肋,万不能暴露于人前。


    昨夜裴敛突然要独自入城,正是因着身子有异,似要发作,这才要避开众将士,以免被人发现。


    可至于为何他家督军偏要带上姜冷,他却不知,唯恐自家督军守了十余年的秘密被那女子发现。


    尤其那女子还姓姜。


    “就是世人知晓,也阻拦不了本督。”寒鸦心头正揣摩着裴敛的心思,就听他漠然说道。


    “那督军……”寒鸦茫然抬首。


    裴敛看向被将士们簇拥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神色莫测:“如今这天下还姓姜,你该称她一声公主。纲常,尚不可乱。”


    “这……”眼中茫然更深,寒鸦顿了半晌也说不出余下的话来,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是姜家人,是应当垫在他们脚下的乘风梯,他从未将她视作过主子,也从不认为裴敛当真认她为公主。


    更何况他家督军可是要造反之人,何时在乎过礼教纲常?


    或许主子的意思是,大计未成,在此之前还需注意言辞?


    不等他开口,裴敛便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她那夜偷听了本督与你的对话,知晓此番回都的真实目的,昨夜她趁本督不备出逃,根本不在客栈,能发现什么?”


    寒鸦听罢,愣了须臾,直到裴敛已打马往前走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垂首应是。


    可心底疑惑却更甚,他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还没想出个究竟,又听自家督军懒着声音说道:“马车里的药,让昙娘煎好,送去给她。”


    *


    姜泠心头难受,只能闷头大睡,待她醒来后,竟已是黄昏。


    她头倚车壁,伸手撩开车帘,看着外头西沉的日头,心中怆然。


    许是大喜大悲伤了内里,一觉醒来浑身酸麻,头痛欲裂。


    “公主,醒了就该喝药了。”


    车壁被人敲了敲,而后就见早些时候她见过的那妇人上了马车,给她送了碗药来。


    姜泠拧眉,心中不悦,沉默许久过后却也只能顺从接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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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无论如何还是身子康健要紧,若是裴敛没杀她,反倒是她自己病倒了,才是得不偿失。


    喝罢药,嘴里苦得慌,妇人适时送上一块梨肉果干。


    姜泠只看了一眼,便又躺了下去:“不用了。”


    她从不是喝了药还要让人用糖哄着的娇气女郎。


    更何况她心中有气,对着裴敛不敢发作,难道对着个仆妇还不能露个冷脸?


    可妇人却仿若未闻,挪到她身前,将果干硬塞到她口中:“这果脯甜得很,公主尝了定会喜欢。”


    口中猝不及防漫开一阵甜意,丝丝融融,软糯爽口。这果干倒是比从前许润声偷偷送进宫给她的,还要甜些。


    可甜又如何?仍是抵不上从前吃过的万分之一。


    她转过身,背对妇人,拉过茸毯紧紧抱在怀中。


    妇人却是不恼,坐在她身后掩嘴偷笑,而后说道:“我是主子的乳娘,公主可以同主子一样,唤老奴昙娘。”


    昙娘声音柔和如春棉,姜泠忽然觉得,昙娘似与从前在上景宫中遇见的那些粗蛮仆妇不同。


    她侧过头,看向昙娘,哑着嗓子说道:“我如何敢与裴督军一样唤你。”


    “为何不敢?”


    “他……”


    他乃是谋逆之人,未来这大俞江山或许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她如何敢?


    可她不傻,这话不能说出口。


    但昙娘心思缜密,一猜便知她在想什么:“公主不必如此惧怕,主子是个明理人,不会随意迁怒无辜之人。”


    “什么意思?”姜泠没听明白。


    这话实在有些奇怪,说得好似裴敛不是谋反,反倒是惩恶了。若他当真明理,又怎会谋逆?


    昙娘端起空药碗,起身朝外走去,并不打算解她的惑,只留了句:“来日方长,公主莫急。”


    昏光落尽后,似是下起了小雨。


    山风卷着雨丝飘了进来,银针似的落在姜泠脸上。她出神望着落下的车帘,心中百转千回。


    来日方长?可她还有多少个来日?


    四肢乏力,脑袋昏沉,刚喝下的苦药似还梗在喉中,几近作呕。细雨一打,便浑身颤栗不止,怂着背脊似要晕厥。


    她无法,复又躺了下去,拉过毯子将自己裹得严实。


    回都之路并非坦途,她在车厢中被颠得愈发昏沉,意识逐渐涣散,眼前光阴流转,混乱不堪。


    她竟破天荒地开始想念在上景宫中的日子。


    纵然千般万般的痛苦,但至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甜。


    脑中不禁浮现出许润声偷偷与她送来果脯的场景,提唇轻笑,却忽而又梦见那夜分别时他的叮嘱。


    “阿泠,往后不可轻信于人。”


    她分明都记着了,可为何出了上景官城还是轻易就上了那老伯的牛车?为何轻而易举就陷入裴敛的戏耍圈套?又为何走投无路之时竟还指望旁人能带自己出城?


    是她无用,是她不长记性,如今落到如此境地,实在都是她的错。


    可她自幼长在深宫,如何知晓这外头的险恶?即便有国师大人耳提面命,可不曾亲身体会过,就总会怀揣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以为逃出上景宫城就是噩梦的结束,谁知竟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不……我不想死……”


    她昏睡着,无意识的呓语,被寂夜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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