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是为你不忠不孝，背主弑父。”
“第二刀，是因你为政不仁，残害百姓。”
“最后一刀，是你欠我的，阿临。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阿临。”
薛娆泄愤般的连捅了他三刀，每捅一刀都细数一遍他曾犯下的罪孽。
她扶住薛临的肩膀将他推开，任由他痛苦地在地上蜷曲着身体。
见他试图运功闭气，薛娆无情嘲讽他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刀既能伤了你，必定不是凡物。何况在你过来之前，我已经在刀刃上涂满了毒药。原本我已经绝望，想用这药来结束痛苦。不料苍天有眼，竟给了我机会杀你。薛临，这就是你的报应。”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刺痛，地上的男人真的放弃了运功。
他忍着疼痛和喉头翻涌上的甜腥味，强撑着起身。
薛娆握紧破镜刀，戒备地打量他，“你要做什么？”
他靠近过来，朝她伸出手，见她又要动刀，苦笑道，“你头发乱了。”
薛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在他手指将要触碰到自己时，疏远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薛临忽然道，“我第一次来薛家，见到你时，你正在院子里和其他人打雪仗，发髻微乱，眼睫沾满雪花也毫不在乎，笑得那样开心，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自那时起，我就喜欢你。我叫了你十多年阿姐……”
他说起往事，薛娆冰冷的表情有些松动，但目光依旧带着恨意，“父亲视你若亲生，薛家也从未薄待过你，你就这般报答他老人家？这便是你所谓的爱吗？薛临，你真可怕。”
薛临跌跌撞撞地走到妆台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取出一个锦盒，里头装的赫然是丰谷城城主的金印。
他颤抖着执笔，一字一句写下禅位诏书，盖好金印，然后一齐奉送给她。
薛娆丝毫不领情，冷笑一声，“你何须多此一举？从前是你告诉我，成王败寇，史书向来是由胜者书写的。你死之后，我只管对城中百姓说你曾经如何谋逆篡位，而我惩恶锄奸，匡扶正位，何愁不会受到万民拥戴？薛临，这三年，你确实教会我不少。但如今，是你输了。”
“是啊……输给你，我心甘情愿。你被我教得这样好，日后，可不要再被我这样的坏人轻易蒙蔽了。”
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倒地。腹部伤口渗出来的血染透了衣袍，他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薛娆走到他身边，神情似乎带了悲悯，也不嫌他脸上的血黏腻污浊，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父亲这样器重你，城主之位迟早都是你的。你何须火急火燎地筹谋这些，尽失人心？”
她手指触及他皮肤的一瞬，薛临释怀地笑了，他答非所问道，“阿娆，我知你恨极了我。可还是不甘心地想问你一句，这些年，你可曾爱过我？”
哪怕心里对我有十分恨意，但可曾一瞬有过一分爱意？
他感到自己的四肢都开始发冷，眼皮也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在沉沉黑暗中最后听到她的声音，“不曾。我薛娆从未爱过你。”
薛临嘴角扬起，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才符合她一贯倔强要强的性子，这才是她。
他强行将这朵蔷薇花攀折下来，扯去她的枝叶，却忘了蔷薇骨子里带着刺，怎会屈居于院墙之中苟活。
他不在乎城主的身份，这些年他唯一想要的从来只有薛娆。
城主之位可以等，可薛娆却不会等他。三年前她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他若再不用手段争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
他别无选择，说他忘恩负义也罢，他必须除去老城主，除去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才能将她囚于身边私藏。
薛娆只以为他是名利双收，留她在身边不过为了寻求禁忌的快感，却不知，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其他不过是附带。
他对她的爱病态偏执，却绝不浅薄。
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对她提起，他已经自私地毁去她的前半生，亏欠她许多，又何必再说这些多余的话让她余生都过的不安稳呢。
他做错这许多事，事到如今只想要还她一个干干净净没有梦魇的后半生。
薛临躺在地上许久未再有动静，薛娆呆呆地盯着他看，后知后觉地想去握他的手。
他紧闭双眼，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靠近，抬起手想触碰她的手指，还未触及，手便没了力气垂落在一旁，眼尾滑落一道鲜红的血泪。
薛娆手悬在空中，连他的衣袖也没抓住。
她试探着唤他，“薛临？”
回应她的却只有寂寂沉默。
她先是大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她抑制不住地捂住嘴巴，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哽咽落泪。
终于手刃杀父仇人，是该高兴才对。可她如今的泪水又是为何而流？
*
晏如疲惫地掀开眼皮，清醒之后惶恐地坐起，却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登时警惕起来，到处找释厄剑。
晏凉州打了热水进来，见她醒了，笑问她道，“饿不饿？”
晏如眨着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看向他，“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有做什么吗？”
“没发生什么。照你说的那样，我把你扔进了湖里。”
晏如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刚放下提起的心，就听晏凉州道，“不过你从水里上来后，咬了我一口。”
“什么？”
看着少女美目圆睁，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戏谑道，“我好心好意帮你的忙，你却翻脸不认人，上了岸就扑过来咬我。”
晏如满脸崩溃，她失去意识后怎么这样啊？
“那，那我咬你哪儿了？”
晏凉州嘴角掀起弧度，修长的食指抚上嘴唇摩挲，意味明显。
晏如不敢置信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他唇上看到一小块已经结痂的伤口。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认命地合上眼睛，神情悲痛，“既然是我干的，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望着她这副大义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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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的模样，晏凉州好笑道，“那你打算如何负责？”
晏如痛心疾首地掏出自己的钱袋，将里头的金锭一个个拿出来码好，双手奉送给他，“我现在身上只有这点钱，剩下的银子都在师兄那儿。听闻江南最有名的小倌儿一夜值千金，我便按这个价钱补偿给你，如何……”
晏如自知理亏，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晏凉州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阴沉。
“不如何。”
竟然将他和烟花之地的野男人想提并论，如此便也算了，她竟还知晓江南小倌的定价，自己封在剑里的这些年，她都背着他在霁月宗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
见他不是好打发的，晏如头疼道，“那你想如何？”
晏凉州眸光深深浅浅，最终打算不跟她计较，“我就值黄金千两？起码要一万两才行。”
毫不客气地将她手上的金子悉数拿走，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这些银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记得记账。”
晏如被狠狠宰了一笔，垂头丧气地起床用他端来的水盆洗好脸，刚刚擦干，就听到陶沅沅在外火急火燎地敲门，“师父！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进门后径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光，扶着陆子滕喘了一大口气。
“师父，薛城主死了！”
她向两人说出这个震撼的消息，可见他们脸上却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满腹疑惑道，“咦？师父，你怎么这么淡定？”
“预料之中的事。杀他的刀还是我给人家递的。”
“啊？师父，那你岂不是成了帮凶了？”
陶沅沅一边说着，一边把晏如挂在龙门架上的褡裢和乾坤袋收下来。
晏如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忍俊不禁道，“你这是做什么？”
“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啊。”她把褡裢和乾坤袋背在身上系好，“师父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城主府都乱成一锅粥了，一些仆从为了抢夺财宝打的胳膊腿都乱飞。要是被人知道你是谋害城主的帮凶还得了？”
晏如也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浅啜一口才道，“不急，我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原以为她还需纠结些时日才动手，没想到她下手这样果断迅速，想来也是个有决心有手段的女子。相信不出几日，她就会平定如今混乱的局面。”
她还挺欣赏薛娆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
“师父，那我们还要继续留在城主府等吗？要不要先去客栈避一避？”
“子桑倾月不是还在养伤吗？师兄应该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这儿，我们就一起留下吧。”
陶沅沅点点头，把东西放回去，坐到晏如身边，“嗯嗯。总之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都听师父的，嘿嘿。”
子桑砚清带着他新收的陆子滕一起进来，要跟大家一起商议事情。
霁月宗向来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陶沅沅和陆子滕分别拜了晏如和子桑砚清为师，便也算霁月宗的一份子。
如今丰谷城群龙无首，他们既然来了此处，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遭难，要帮忙尽快让大家的生活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