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瞧瞧我作的画。”王之牧抬起手中的笔打断她的沉思,招呼她到案边。
姜婵依言放下手中的绣棚,袅袅走了过去。
案上画卷长铺,只见千百竿翠竹遮映之间,一带粉垣围城一方小院,数间秀舍环绕一塘水映蓝天。
这莫非是新府的图样?
他既未明言,姜婵也从善如流的未做评论。
他细细瞧了瞧她的神情,又伸手将笔尖调了些胭脂色,扶着她的腕,点点填满那绿树空白的枝丫。
教她写字她便偷懒耍滑,但涉画时却动作仔细、神色一丝不苟。
她绣工出类拔萃,丹青亦不俗,这两功夫向来是相辅相成的。是以,作画时她总是本能忘我沉浸,而她却不自知。
姜婵太过集中精神,竟连王之牧什么时候稍稍退后,双眼炯炯地观察她将肘枕于画案上,手腕悬起时都未察觉。习与性成,这分明是自然而然使出的提腕技巧,非多年作画功底不能如此习以为常。
王之牧心底几转,撇眸笑道:“蝉娘可觉这画上还缺什么?”
姜婵一双眼全在画中,不觉有诈,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去,“上有翠竹遮映,下有清溪生凉。虽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之雅,但此处非远离人居之所,便是过于幽静,不如于此处搭起一座秋千,当时父亲……”
话到口边,姜婵心底才猛地一震,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奴婢的父亲就见过那画上之人家中扎了一家秋千,奴婢不懂这些,只觉得有趣。”
她镇定地将笔搁下,转身却只见他嘴角笑纹未收,目光却是依旧的复杂如深涧。
姜婵本想临渴掘井地说点什么,嘴唇一动,但始终没出口。
王之牧似是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不急不恼地将探究的目光转回至画卷之上,“如此甚好。”
姜婵脑中如翻江倒海般滚过无数个前后连贯的念头,整个人从发间到足尖都严阵以待,试图以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上一个错漏之处,如临大敌般对准了面前这个背光而立的男人。
王之牧却只待画卷墨干,从容收起,然后长眉斜扬地向她一望,“蝉娘还有何未竟之语要对我说?”
“没……没有。”
王之牧忍不住哈哈大笑,低头吻她,许是方才差点犯了错,她将自己的心结抛到了九霄云外,亡羊补牢地凑过去主动回吻。
这可真是十足的意外之喜了,她这些时日总是躲着他的亲昵,要知她欢喜时就抱着人亲个不停,不喜时便用尽解数躲避不及。
王之牧醉心于唇舌上的温腻触感,吻得情致缠绵,片刻也不舍得松开,仿佛这些时日的不欢而散已被抛之脑后,两人之间又回到了日日交颈时的亲昵。
她贴身抱着他的手时,胸侧不过轻轻碰触了他,就感到他有些起势。她本毫无邪念,无心使媚,却因他的反应弄得微微耳赤。
他的确是忍不得了,夜夜想她,却夜夜须得克制。
他想让她用尽一切下流的手段叫她用身体取悦他。
她如今倒像是一头雪润乖巧的小羊主动钻进野兽爪牙之下,这可令他张狂起来,不管不顾地将她按到了榻上,然后一把撩开她的衣裳便埋头而下。
姜婵身怀太多秘密,她如今最大的指望便是等待姜涛的到来,每每依靠他千里之外传来的书信里的美好畅想,她方能枕梦入眠。梦里是她那尚未见过的养蚕缫丝厂、重振余家绣庄的希望、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日子……
可她不知,王之牧如今也有了自己不能说的秘密,那日有孕虽是乌龙,可却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影子。
他明知此种幻想是有悖常理的,他的远大抱负和宏伟志向里不应有她,可他每晚的梦里、批阅牒文的间隙却开始不住幻想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儿,是不是和她一般玉雪可爱。
这个梦是如此荒诞,可他发现自己如今看到稚儿总是会多留心一些,事实上,皇后之所以赐婚乃是因为一件啼笑皆非的轶事。
那日帝后叙话间,皇后转述起内侍同她所说的有关英国公的的趣事。道是王元卿前几日看到一位年纪相近的同僚喜获麟儿,他竟破天荒地和颜悦色道喜,吓得这位同僚差点晕过去。能被恶名昭著的英国公突然亲近,怕不是自己早已被他盯上了。
能让王元卿做出这样闻所未闻的举动,怕是私下里他想当爹想疯了,同侪都是儿女绕膝,他孤家寡人,圣上也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于忽视重臣的终身大事,这才有了皇后赐婚。
想到她和孩子在一起的画面,想到这漫长岁月她永远陪在身侧,越发温柔热情,若是当即让她受孕……
王之牧遂不甚文雅地释放了些兽性,力道大得她痛呼一声,那些不愉悦的疼痛回忆短暂回脑,姜婵立刻挣扎起来。
胡乱推拒中,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从冠中扯下几绺,平添了几分与他气质迥异的邪魅。
他丝毫不以为意,爱抚不停。
不查间,她差点踢上他要紧部位,王之牧旋即更添兴奋,她这番生气勃勃不愿屈服的倔样,反而更激起他的兴趣,毕竟哪只猛兽愿意玩弄一只死气沉沉的猎物呢?
津津有趣,他便顺势一手捉了她捣乱的脚踝,破天荒地吻了踝骨一下。这等绝非目无余子的他能做出的事,可他就是做了,还做得如此天经地义。
可低头对上她如困入万丈寒渊之底的惊恐样,他还是心软。
“别怕,我不会伤你……信我,把自己交给我。”
话还未尽,他火热的唇就再度落了下来,贴着她的颈侧,先是柔得不似他的浅吻,再沿着锁骨向下,滑至肩侧。
一个复一个,他的嘴压过她身上所有的敏感之处。
她身上的所有抵抗之处被他唇舌一个个抚过。
还是那个人,可却是如此不同的感觉。
顽固的抵抗一个个消失,他吻过之处泛起丝丝痒意,记忆中的痛楚淡了又淡,身体里的火被暗暗勾了出来。
她眼前凝雾,眼角渐湿。
因她一日一日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的狠他的心机他的手段,她全都受得了,却独独受不得他的这般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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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
这般温柔的恶人。
她不想这般,因他的温柔会击破她所有的攻防和抵抗,她宁愿他是粗暴的、冷酷的,唯独不能是温柔。
他只对她一个人温柔。除她以外的人见着他,只会因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而避之若浼。
这府里谁都怕他,就连看似最对他的话奉为圭臬的观棋,也是敬居多,惧怕于不经意间稍触逆鳞,引得他雷霆大作。
可如今他举手投足间对自己那厚此薄彼的温柔,那张向来沉默寡言的嘴同她私下交谈时的柔和却唯她独有,是她未排斥他愈发靠近的理由,也是她如今脾气渐长,直情径行的理由。
最坏的脾气总是留给最亲近的人——这可不妙,他王之牧可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她怎么就吃不进教训。
他运筹帷幄地一步一步逐渐撼动她的心,越来越探进她心底。
二人并非良配,她不能沉沦。
可他不过略使手段,一瞬间,她脑中所思所想破碎成片,她嘶喘着,急着推他,“别……别……”
别什么?别那样轻易饶过她,还是别那样懂她?
“婵娘,我教过你,要把自己的心事都坦然说与我。只要你求我……”
姜婵只觉王之牧越发难伺候,以往她只需咬牙忍受他少言寡语的放纵,待他尽兴过,便能换回她一整日的清静和不菲的赏赐。
可如今他总是逼迫她给出回应,就像他想要不断确认,这场男女间的对垒并非只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以往这般故意的折磨会叫她格外不肯示弱起来,可今日她只觉得自己被扯了腿直往深渊拉,而她在默许。
“元卿……”
这些日子她抗拒得厉害,每每要借助药油,此刻却被他引得渐入佳境,他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之牧从不和自己的好运气作对,但仍谨记绝不冒进,不引她反感。
姜婵再无法假装,见反抗徒劳无功,双手下意识地想揪住什么,却被他察觉,当即十指紧扣。
她苦闷地乱摇螓首,甩不掉他,竟隐隐有臣服的念头。
她隐隐有些厌恶自己了。
他根本顾不上变换什么花样,他只是身不由己地箍紧她,感受她在无力挣扎之下身体却极为诚实的回应他,仿佛棋逢对手,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她说停他便停,极尽温柔,她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不知。
再醒来时是早间,清晨略带些寒意,裸裎相对的两人肢体交缠,相互取暖,在照亮宽榻的第一缕曙光中恣意翻滚,彼此需索。
院外守了一夜的观棋打着哈欠,他本就觉得奇怪,以往两人没同吃同住时,那荒唐事每日不停,如今二人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反倒没了那些个动静。
他虽喜滋滋猜测国公爷是否已厌弃了那村妇,可照着他每日越发的黑气盈面来看,更像是欲求不满。
现下可终于再度回归正轨。得了,大人的事眼见他管不着,反正如今正室夫人即将进门,那村妇的好日子怕也没几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