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的时候,他还年轻,开着烧油的三轮到处溜达,后来有一天下雨,车翻了,砸在腿骨上了,他倒在雨里两三个小时才被老伴找上来。
拉医院里打了块钢板,那以后就糊涂了,儿女们都怪她没跟着,老年痴呆是让雨给脑子淋糊涂了。他出去玩的时候她向来没资格的,她那时候在地里收辣椒,她把他拖到医院的时候,大雨把这二亩地的辣椒也冲没了,半年白干。
人糊涂了是要社交的,他谁也看不上,白天坐在电视旁边看戏,晚上坐在收音机前头听戏,她就这么伺候了几年这个糊涂虫,她这么伺候了这个糊涂虫几十年。
他难得清醒,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眼睛里是两滴浑浊的泪,先掉下来很大一颗,砸在地上,“我好好帮她交到你手里,千里迢迢跟着你,吃不好又很劳累,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当初就不该交到你手里,如果死的是我该多好,得把你妈气死,我们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姑娘。”很整齐的一句话,另一滴钻进了衣领里。
程莉莉是没有姐妹的,全是兄弟,她是唯一一个女孩子,也许是有姊妹的,但是养不活的是不算的。她吃不好的时候是店里刚起步的时候,她从大学老师一下变成了一个小老板娘,天天要和粗着嗓子的修理工打交道,她是不会的,她妈来给她带孩子的时候,她爸也跟着,她晚上回家,她妈做好饭,李宏科唏哩呼噜刨了,呼哧扯着鼾就睡了,她还要对账。
是很小的收据单子,写着些发光二极管之类几毛一块的东西,有个一百多页,这查完帐,还要把扎的账贴好,过年去要账,修理工也是穷人买卖,三五十的凑到一两千才能还。这总该睡了吧?睡不了的,她还要把缺的货盘一盘,要订货的,这就两点钟了,再去检查小孩的作业,小孩是不要她操心的,不会的题圈起来,她写上步骤就算了。
第二天李宏科睁眼,饭桌上她也是不吃的,要给孩子讲题,饭桌上教育孩子,孩子是吃不好的,也没什么荤腥,三个人都柴火棍一样,但是家里没有人敢说话,因为教育只有一个人说了算。李宏科先开着摩托送孩子上学,他在路上要听孩子背书的,两个孩子这么一路吃了几年的风。
他再回来接程莉莉,两个人再去店里,货到了,他要背着货上下好几层楼,那时候还是年轻,有的是劲头,他晚上还会在店里点着灯修东西,他的压力是很大的,这小买卖是背着债来的,一修东西到十点多,两口子再回家去。
这样日复一日,他们的日子好起来了,老两口也就回去了,小的的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只能回去了,他们也有钱雇上保姆了,却也抠习惯了。
她是带了很多孩子的,先给老大带,李许放假的时候回去陪她,刚好经期,她很羡慕,摸了又摸:“你们现在日子到底是好了,我第一次用的时候是停经的时候。”
那时候更年期,她要去带老大的孩子,她是没出过远门的,第一次出,那时候已经更年期了,坐客车裤子通红,也不认得路,淌眼泪,“姨,这个给你用,你衬上。”她第一次用上棉花做的月经带,去了洗裤子,大儿媳妇知道了,把自己的卫生巾给她用,她摸了又摸,是叫老大的媳妇不要摸凉水的,她经期的时候做了太多的活,老了膝盖已经变形了。
婆媳两个没怎么见过,这才相处的好起来,她没办法调节老大和爹的关系,最后回去了,老大媳妇关系就差了,她那时候要评职,婆婆不帮。没办法帮了啊,老大不要爹来,爹在乡里要饿死了,她走的时候教会了他煮挂面,他煮了三四个月挂面,往嘴里送,瘦了二十斤,晕倒了。
她回去给程莉莉买了两包卫生巾,到邮局邮过去了,女儿也就见到了这个好东西,这是她见过的顶好的东西。
这时候这位年轻时候是少爷,老了变成老爷的老头才看了看李宏科,“我想给你两个巴掌,但是我一辈子没打过人,我女子也舍不得,我这么好的姑娘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共才几两重啊”他说不下去了,眼泪一串一串滚下来,李许看他还要仰着头和李宏科说话,她生气了,拧着李宏科过来磕头,他手里的烟还没掐,“爸”
旁边他的兄弟妹夫就去扶他,膝盖还没打弯就站起来了,程莉莉的爸爸说:“不用了,受不起。”李该冲过来撞他爸,他跟他姥爷长得像,细长嶙峋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给李宏科撞了个栽倒,“磕头。”
李宏科更生气:“我早说过让她放权,也让我管管,她就是不肯,她自己给命造没了。”
他直挺挺地倒下去了,李许第一次见到人摔跤是竖直着后脑朝下的,很多人涌了上来,他也被抬上担架车,他还说:“说了那么多次,钱没有人重要,就不听,那你接着吃烟吧,你好好抽,好好活,长命百岁,以后不要叫我爸爸了,拿着你钱作做成衣裳穿吧。”
屋里只有一个人在喊,是李许,她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她姥爷是个纨绔,但是这辈子没和人动过手起过冲突,他净带着李许玩了,春天放风筝是他拿纸糊的,夏天捉促织是他编的笼子,秋天喝的豆浆是他推的磨,冬天她能点十个灯笼,一个比一个花,全是他买的。
李许心里他是顶好的姥爷,这么好的姥爷是打过人的,她姥姥,她穿着簇新的棉袄拍皮球掉井里了,捞出来往外喷泉一样吐水,她姥姥又惊又疼打了她一个巴掌,他上来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姥姥惯了他一辈子就是他只是逞威风从不动手,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家已经被他败得差不多了,听说她没有柜子,东西只有个小包袱,结婚第二天走了。
给她吓坏了,第三天他背回来个梨花木的柜子,比炕还大,是把自己的手表卖了给新媳妇买的,钱花光了,背了四十里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东西,再没挨过打。
她是这么教程莉莉的,你起码要嫁个这样的人。
程莉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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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抽屉里的钱教李许,你起码要嫁个这样的人。
她们嫁的人都不怎么好,但都有那么点好。她姥爷摸了摸她的头:“乖乖,你好好的,你姥没两年了,她的心被挖走了,我也活不长了,你好好的。”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小手绢给她擦脸。
他走了,她却回来了。
程莉莉的妈妈推着轮椅打着吊针,在门口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小外孙女,“你跟你娘真是冤家。”爷孙两个搂着大哭,她又厥过去一回,这回大夫不让她回来了,李许知道她要回。
跑回去硬把她拉回来了,她回来拉开冰棺,摸了摸她的女儿。
这是她最后一次摸自己的女儿,程莉莉老说忙完这一阵回来看她,最近的两次都买了票了,一次没赶上车,程莉莉就是很笨的,他俩刚结婚的时候,她还在别处干翻译,李宏科攒了半年钱,给她买了个bb机,他想跟她说话,她拿着很高兴,她有了自己东西,完全属于自己的,结果上客车就让人骗走了,口袋也让人偷了,她不敢给他讲,在宿舍等别人吃完了,拿开水就馒头吃。
李宏科后来知道了,又攒钱给她买了一个,也不给她零花钱了,钱都给她管,他怕她再吃不上饭,她再也没丢过东西。
就这回李宏科没送她上车,她就没赶上火车,李宏科接闺女去了,她分手了,大包小包回来了,家里都知道李许东西多,用程莉莉的话讲,“接你闺女去吧,她得三十个包袱。”
第二次还是因为李许,李许考试过了,难受坏了,因为程莉莉告诉她,不要再想你那个曹岐了,你有编制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找一个,他没有担当,他连他妈都不管,他养不起你的。
李许在家里寻死觅活,程莉莉就没回,再回来就是躺在棺材里了。
李该放暑假的时候回来,一家四口在家看电视,刚给保姆辞了,没人会收拾东西,分配每个人拾掇自己的,程莉莉一边翻自己的专业书一边说,“以后我突然走了,谁把我一箱子旧书买了,你们就愁吧,所有密码都在里头夹着。”
当时李许李该还抬杠:“我爸根本不看书,你使劲留着,我们谁都不要你的那堆破烂儿,我们东西这么多都是跟你学的。”现在他们才意识到,离开程莉莉,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一闹,李宏科签字了,合同上的价格改成了四千,李该他二爸走过来说:“你爸出这几年钱,到时候就是你兄妹两个出了,没有死了媳妇还要养老丈人的道理。”
是没有这个道理的,因为程莉莉的亲戚们都满意了,“莉莉就是有本事,从小就孝顺,这都能给老两口养老,怪不得要养女哩。”
这边的停灵结束了,程莉莉这边的兄弟两个满意了,“我们不收份子的”,确实不收,份子都让李宏科收,要给程莉莉拉回他老李家的祖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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