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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窈回院不久,就来了两位四十出头的仆妇,自称是汉阳公主跟前人,来请姑娘。
“请我?”云窈讶异。
“正是云姑娘您呐。”仆妇笑道,“姑娘福泽深厚,上回去殿下那里吃茶,娇憨逗乐,令殿下连着几日心情大好,从此便记挂上了,想接姑娘去陪伴左右。”
云窈心一紧,让自己侍奉公主?
她上回随单氏拜见公主,对眼前二位仆妇的脸有印象,但是经历齐宽一事,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再随便跟人走了。
而且她像刺猬、像蜗牛所在壳里,不晓得也不敢去打听齐宽、单氏那边怎么样了。
云窈咬唇犹豫。
半晌,嘴巴都快咬破了,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民女承蒙殿下厚爱,只是……民女毛手毛脚还愚钝,只怕侍奉不来贵人,要敬谢不敏,辜负殿下……”
二仆妇心里唰地都蹿起一团火,这商户女怎么不识抬举?
仆妇们突然发现云窈双唇发白,手还抖。
两仆妇就对望了一眼,她们从人下人走来,从前比云窈还难些,旋即联系前因后果,明白云窈的难处。一仆妇走近胳膊虚揽云窈缩着的背,轻声询问:“姑娘是在害怕么?”
云窈眺一眼窗外,有软轿等着,抬娇的四名婢女各立一角,垂首不言,好似雕塑。她颤抖着想,真的是公主来接么?
“我……”
将说一言,就被仆妇打断:“姑娘放心,谁敢冒用殿下的名头?那是活腻了!”仆妇又说长房那边多的是人伺候,让云窈只带落玉过去。
云窈这才忐忑应允,领到落玉,再次到上房拜见公主。
行完礼后公主允了平身:“起来吧。”
公主语气神色皆柔和,却透着一股威仪。
“多谢公主。”云窈说完才发现错了,站着的人重往下跪,“多谢殿下!”
公主轻笑。
云窈再起身就睹见了这笑,不由得一怔。
金枝玉叶笑若春风,大家也都说公主喜欢她,可云窈却莫名觉着公主没那么喜欢她。
兴许接她来是为了救她脱离二房。
云窈心一沉,一定是大安和大公子说了什么,大公子又拜托公主。
云窈不由对那位从未谋面的大公子生出感激,就这一点上,他心怀正义且善良、热心。听大安说他修佛,她祈愿大公子能早日参禅证悟,得见真道。
云窈边想边顺从汉阳公主命令坐到下首,闲话家常,没几句话功夫,门帘挑开,着织金锦袍,戴玉冠的齐拂意进门,边走边笑:“母亲。”
汉阳公主面上旋即浮现另一种笑意:“回来了?累不累,怎么不歇会?”又追问,“今日学得怎样?”
云窈瞧着心道:这才是喜爱。
齐拂意先作揖问安,而后才答话:“劳烦母亲费心,太学里一切都好,也不累,所以也不用歇,将一下学就能来见母亲。”
他转了身要坐,才发现下首有人,眯眼瞧清是云窈,一喜:“云姑娘怎么来了?”
公主笑道:“从今往后她就住这了。”
打宫里就跟随公主的邹嬷嬷帮腔,说云窈如何讨喜,得了公主欢心,接来上房。
公主微微颔首,仿佛真是如此,齐拂意信以为真。
公主闻声同云窈交代:“我让她们把木樨小筑收拾出来了,以后你就住那里。”
云窈急忙离座屈膝:“谢谢殿下。”
“都是一家人,”齐拂意插话,他声音很温柔,像三月的日光,和煦温暖却不刺目,“妹妹不必回回都这么客气。”
公主晲看儿子一眼,沉默须臾,才附和:“是,拂意说得对。”
齐拂意笑逐颜开,想也陪着说话,公主却道读书辛苦,催他回去歇息。齐拂意不忤逆母命,就此拜别。
云窈继续陪着说了快一刻钟,公主夏困,云窈便由仆妇领去木樨小筑。将拐一弯,就听身后有三分熟的男声低唤:“表妹,留步!”
云窈以为喊的别人,仍埋头前行,直到那人再唤:“云表妹,等一等!”
云窈驻足回头,见是齐拂意,吓个半死——自己是哪门子表妹?!
仆妇们都在这呢,她赶紧解释,绝无攀亲之意。
齐拂意见她手足无措,小脸煞白,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连忙改口:“好、好,不是表妹,我以后喊你云妹妹,总行了吧?”
他等了良久,云窈才飞快地点了点下巴。
齐拂意笑:“我住的仙馆离木樨小筑不远,正好顺路。”
云窈仰头张目,眼睛里像有一双刚喝完水的小鹿:可刚才二公子不是早回去了吗?
她疑惑但不敢问,怕得罪贵人。
齐拂意似也看出云窈疑惑,别脸咳了两声,支吾道:“我方才……去琴堤那边有事,才回来。所以反倒落在你后面。”
国公府偌大,云窈早不记得琴堤怎么走了,低轻应了一声,算是相信齐拂意。
一路上,她大多数时候都低头盯着脚下的拼花石子,寡言少语,即将踏进木樨小筑就立刻同齐拂意道别。
齐拂意也不恼,和颜悦色配合云窈,她进去许久,他还站在原地眺望。齐拂意的书童忍不住嘟囔:“公子腿脚不便,还要绕路。”
云姑娘美是美,但人太畏畏缩缩。
齐拂意却颇为满意,笑着抬手,用折扇尖轻敲了下书童额面,木樨小筑外未开的桂树绿油油成荫。
*
齐宽那日是被抬回国公府的,乘坐的马车车厢里全是血水,血淋淋滴一路,看得单氏触目惊心,哭嚎不止。
他躺着下不来床,吃喝拉撒皆要人服侍,这一日再次喊疼,不愿用膳。婢女没辙,最后搬来单氏。
短短几日,单氏就愁生了一簇白发:“你什么都不吃,还怎么康复啊?”
“不吃!”
单氏只好从婢女手上接过碗,坐到床边,吹一吹乳白的鱼汤,不烫了,亲喂儿子。齐宽这才张嘴,但一会就喊:“娘——吃不下了。”
单氏扫一圈桌上:“旁的不吃,柴鱼汤最能养伤口,泥鳅长新肉,这两样得吃完了!”
在儿子面前她有无限耐心,一勺勺喂柴鱼汤和莴笋烧泥鳅,看着齐宽吃下去,就觉希望重燃:“你要多吃点,才能早些好起来。”
“爹呢?”齐宽边吃边问。
单氏垂眼:“你爹这几日都在家里没出门。”她四下张望,都是齐宽房里人,才道,“像是被拘住了,我问他他不说。”
齐宽不再言语,凭什么他们父子遭难,云窈那小贱人却能被公主接走,护得好好的?
老天不公!
齐宽把泥鳅肉当云窈,重重咬了口解恨,却被没剃干净的小刺扎到,龇牙咧嘴乱叫。
“怎么了?”单氏慌了神,待弄清原委,当即将服侍的婢女并后厨责骂一通。
她旁的不管,确保齐宽吃光泥鳅,喝完一满罐柴鱼汤才离去。
齐宽躺床上养神,一饱暖就思那什么欲,加上整整七日素了七日,心念一动,就去拉旁边伺候婢女的手。
婢女慌张:“三公子——”
“臊什么?又不是没好过?”齐宽噙笑,正想命人坐上,忽觉不对劲,心猛地一沉,却似悬崖百丈,始终坠不到底。
他明明兴致勃勃,那处却软塌榻。
少顷,屡试屡败,齐宽扯着嗓子喊:“娘、娘!”
单氏刚回去洗头,湿发上的皂角都来不及清理,就慌慌张张再次走进屋内:“怎么了?”
齐宽哭丧:“娘,我好像——不行了!”
“瞎说!”单氏当即否认,齐宽可是她的命根子。
自打齐岚软禁,二房就被没收了许多权限,主仆一概不让出府。只能请了位府医来瞧,白胡子大夫望闻问切后长长叹了口气。
叹得单氏心惊肉跳,齐宽心灰意冷。
“大夫,怎么样?”单氏抖着声音问。
府医捋须:“三公子被打伤了根本,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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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能人道。”
齐宽瞬间身子跟那处一样瘫软,成一团卧床烂肉。单氏更是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房里喊姨娘的,唤三公子的,乱做一团。
被软禁的齐岚很快得知唯一的儿子没法传宗接代了。
但他心里却没有太大波澜。
这个庶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害他拘禁家中,犹如坐监,他本来就起了放弃心,再则老蚌能生珠,叔梁纥七十岁照旧能生孔夫子。齐岚指腹悠悠叩桌,让长随喊来后院最年轻的姨娘。
佳人将将二十,花枝招展入内,不一会就听里头叮里哐啷打砸声,以及齐岚的怒吼:“滚啊,都给我滚!”
姨娘捂着衣裳,跌跌撞撞跑出来。
*
这一日,齐拂己正在佛堂诵经,忽有魏国公长随闯入,打破宁静:“世子,国公爷找您。”
齐拂己停拨手中念珠,在袅袅檀香中睁开眼:“何事?”
“世子恕罪,小人就是个传话的,国公爷没跟小人说是什么事。”
“知道了。”齐拂己起身,轻轻吐纳,“我待会去,还请父亲大人稍候。”
长随点头哈腰,一路小跑回去禀报。齐拂己则换下礼佛的海青,改穿常服,才去书房面见魏国公。
国公正呷茶,听人报儿子来了,一声不吭,直到齐拂己自那阴影里走近,国公才撩眼皮:“终于肯从你那佛堂里出来了?”
齐拂己不答,屈膝、行礼、问安,一丝不苟。
左右无人,唯有遮阳竹帘微晃,往齐拂己背上投下道道阴影。
国公爷轻嗤一声,压着嗓子问:“老二那事是你做的?”
齐拂己不疾不徐反问:“父亲说什么?孩儿不懂,不知。”
魏国公索性把话说开:“下了几粒丸药啊?”
自己这个长子差点做到天衣无缝,可惜,还是嫩了两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帮儿子善后了。
齐拂己唇抿一线,沉默如老僧入定。
魏国公放下茶盏,眺向前方,长子从小就心思深还不吭声,家里同龄孩子打闹,他抱一本《金刚经》避回书房,哪里是要参禅,厌恶齐宽而已。
魏国公指背在桌上轻敲了下:“听说你想把世子之位让给你弟弟?”
齐拂己张唇,还未发声,魏国公就抬臂掌心面对齐拂己,阻止长子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
“单论这几粒药,你就比拂意更适合袭爵。”魏国公凝视长子的眸光中隐约闪现丝丝期许和欣慰,这才是他的好大儿。
齐拂己沉默良久,忽然盯着魏国公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亲缘何不奉公守法,惩处二叔他们?”
其实他还说轻了,国公不仅不守法,还铤而走险,忤逆包庇。
魏国公道:“你也说了家有家规,家丑不可外扬,我已经软禁了你二叔。”
还要怎样?
“父亲金印紫绶,位列三公,更应以至公无私心行正大光明事。倘若日后被人揪出包庇族弟,亵渎律法,如何应对?岂不令生平瑕玷?”
国公垂手扫了下紫袍上的浮灰:“那你以为该如何?”
“扼腕割席,以义割恩,不殉私情。”
“错!”国公爷反驳得掷地有声,“同族同姓,荣损一体,休戚与共,为父救不救你二叔都会授人以柄。”
齐拂己气得想拂袖:古板、荒谬!父亲这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国公重捧茶盏,不紧不慢呷了一口,放下才道:“你二叔现如今拘在家里,人跑不脱,要走三司会审,秉公执法,也就是一嘴的事。”
齐拂己眉尾跳了跳。
国公爷旋起唇角:“你答应为父安安心心当世子,袭爵兴家,再不萌生出家的念头。为父二话不说,将你二叔一家扭送三司。”
魏国公悠悠笑道:“且你这样的手段就该入仕。”
太监丸说下就下,一下十来粒,本性就不是佛子,合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甚至据九鼎以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