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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作者:三语两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齐拂己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情绪,向主持温施一礼离去。


    他回到厢房,吩咐长随们:“收拾下,明日回京。”


    这趟发注定落不成了。


    傍晚狂风大作,黑云堆聚,提早黑天。


    “这天要下大雨了啊。”大安望天关窗,继而用余光偷瞥齐拂己——世子养成的习惯极少更改,在水月寺每晚必奏佛曲,怕是狂风暴雨仍劝不住。


    大安和速喜对视一眼,最终谁也没开口,只在齐拂己抱琴出门时,大安默默抓了把伞跟上。


    齐拂已顿足、转身,淡道:“不必跟随。”


    风雨浸身亦是苦修之一。


    不一会果然下起如泼雨,石苔滑腻,溪流湍急,齐拂己至竹林衣袍皆已湿透,却如常坐定,不紧不慢起手奏琴。


    女客厢房内,见下雨,云窈和落玉忙着一扇扇将窗关严实,免得雨溅进来。


    关完落玉去忙别的,云窈却在窗前驻定,蹙眉凝目。


    落玉回首:“小姐,怎么了?”


    云窈瞥向紧闭的窗子,微露怔忪:“他今夜还弹?”


    “啊?这么大雨呢!”落玉快步走近窗前,竖起耳朵辨了会,哗哗雨声里是有那么一点琴音,“这衣裳不全湿了啊?”


    云窈笑:“哪有暴雨里弹琴的傻子,人家肯定是在阁子里弹啊!”


    “也是。”落玉一脸羞愧,过会,又问:“那小姐今夜还合奏吗?”


    “拿我琴来。”


    二女同时出声,相视一笑。


    云窈便与那知音第三回合奏。


    没想到他再弹的一曲是《药师琉璃光佛曲》。


    云窈愣怔,继而大恸——药师琉璃光如来是大医王佛,救众生疾病,娘亲缠绵病榻时她曾日日弹奏诵念,祈愿娘亲病愈,然而还是病逝了。


    云窈悲从中来,终忍不住弓背伏低,一音抹长。


    远处,齐拂己微挑了下眉,恬淡的面容渐变肃然——对面合奏之人不似前两日心静,琴音亦不清,似有无限痛楚,却又未完全泯绝希望。


    恰如佛前灯芯,摇曳不灭。


    齐拂己对此人生出一丝敬佩,又起了慈悲普渡心,他暗暗运起内力,将琴音奏大。


    佛曲变奏,忽然变得光华灿烂,若药师佛光明广大。


    云窈兀地抬首,合奏之人在宽慰鼓励她。


    她僵住,断了音,对面却仍未停,反而越弹越响亮,琴音穿云破竹。云窈深吸口气重新埋首,重合上琴意。


    对方这回有意引领她,云窈不由自主随了对方节奏,越弹越铿锵,一曲终了,窗外暴雨未止,她心里却已雨过天晴。


    云窈手又在弦上拨了一串音。


    她在道谢。


    远处齐拂己会意,浅抿唇角,垂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没再回应云窈,抱琴起身。而这边云窈也已执伞提灯,走向房门,都起手推门了,听愣的落玉才倏地回神:“小姐您要去哪?”


    云窈戴上帷帽,语气坚定;“我要去当面道声谢。”


    “我和您一起去!”落玉起身。


    云窈点头:“好,夜里两个人更安全些。”


    落玉接过灯笼帮云窈提着,二女雨夜出门。


    “小姐您还记得琴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吗?”没佛曲了,落玉忘记来处。


    “记得。”云窈铭记于心。


    “现在没声了,”落玉怯怯问,“那人还在那吗?”


    云窈锁眉:“所以要快些去。”


    说着脚下加快,瞥见前方一修长身影,怀中似乎抱着琴,青丝白衫,仿佛雨中仙鹤。


    云窈忙问:“前面师兄可是合奏之人?”


    齐拂己脚下一滞,起先不明所以,继而反应过来,同他合奏的竟是一名女子!


    就在这时,数道闪电骤将黑夜撕裂,白光挟风,照得他脸色恍白。


    接着便轰隆隆雷响,大雨瓢泼。


    闪电停了,天地间复归漆黑。


    齐拂己转回身,于朦胧中见一窈窕女郎戴着帏帽下拜,大雨滂沱中她的嗓音有点变调,但仍能辨出其声款款:“我明日便要离寺,特地来谢过师兄,一曲宽慰。”


    半晌,齐拂己淡回:“些小之事,何足挂齿。”


    说罢颔首,算作道别,接着与云窈南北相背,渐行渐远。


    大安和速喜已早备好热水,齐拂己沐浴不喜旁人伺候,俩长随退出悄带好门。


    时候不早,齐拂己沐浴更衣后,上.床就寝。窗外雨仍下个不停,他梦里竟也淅淅沥沥下起雨,那合奏的女子举着伞款款朝他走来,她膝下全是朦胧黑雾,并无地面,却清晰感觉到雨滴落下溅起,叮咚一声敲在他心上。


    涟漪蔓延散开。


    女子朝齐拂己盈盈一拜,帏帽的白纱微扬,依旧瞧不清样貌,那纱却绕向他脖颈,交缠。她随纱飘向床榻。


    床也在雨中,湿漉漉地下,她坐在他膝上参起欢喜禅,软玉温香。


    ……


    齐拂己如常在丑时醒来,却发现床单也被雨淋湿了。


    自十三、四岁后,许多年未曾出现过这般梦中失守情形。


    齐拂己盯着帐顶,先是茫然,继而脸色铁青。


    天仍黑着,他起身掌灯,穿好衣后提起桌上水壶,倒了一杯冷茶,泼在床单上。


    而后方才唤人。


    大安端热水服侍梳洗,速喜打扫,很快就发现床上的茶水渍。


    齐拂己正用帕子擦脸,挪开巾帕,风淡云轻:“早上失手泼了盏茶。”


    说罢将帕子递给大安。


    速喜默不作声换了张新床单,将脏的抱出去清洗。齐拂己不紧不慢再开口:“先不走了,再住几日。”


    此话一出,大安和速喜齐齐扭头,盯向齐拂己:行李都收拾好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世子从来一言九鼎,不是朝令夕改的人。


    齐拂己獠眼皮瞥向窗外,阴雨连绵,能听见檐角不断滴下的水珠声。


    “等雨小些再回去。”他说。


    大安和速喜恍然大悟,原来世子介意雨天难行,要等雨停了再走。


    齐拂己不再言语,推门去大殿上早课。


    路上踱步,他缓缓地想,昨夜的意外不过是被长老那两句菩提红莲所迷,自己在水月寺再多待几日,定能彻底摒除欲根,再不因女色起波澜。


    夏日天亮得早,东方已见一线灰白,夜退昼来,光明万丈,齐拂己愈发笃定。


    女客厢房,云窈犹在梦中。


    今日道路解封,可以走了,她起来后不慌不忙梳洗早膳,再收拾确认一遍行李,忙完一切,刚好赶上早课散了,弘元法师得闲,道过别才离开水月寺。


    虽然路通了,但山上曾经掉过石头,云窈不放心,叮嘱马夫行路慢些,左右都张望着,因此辰时出发,近戌时才翻完山。


    京城城郭楼台已经隐约可以眺见,要是赶一赶,子时能到国公府,但云窈仍坚持不走夜路,且三更半夜打扰不好,便先在山脚的客栈住了一晚,才再进京,守卫审完路引,放云窈一行人进城。


    一通过城门,马车的颠簸立刻就没有了,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落玉禁不住同云窈感叹:“小姐,这京城的地得有多平?”


    太平日久,繁阜喧闹,落玉心痒:“小姐,开窗瞧瞧吗?”


    从前多是姨妈回杭州,家里人只上过一回京,那时候云窈娘亲都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哪里有云窈。


    她也是第一回来京城,十分好奇:“那就瞧一会吧。”


    云窈笑着移开车窗,雕楼画阁、宝马香车和行人纷纷扑入眼帘。


    没想到炎炎夏日街上仍摩肩接踵,许多青布伞支的摊位正卖凉粉、冰糖绿豆或荔枝膏,还有位老妪蹲那卖红菱,一筐子水灵灵将采出来。


    “我们买些菱角吧?”落玉打商量。


    云窈犹豫:“不好吧,待会要去姨妈家里。”


    要是回自己家就买了。


    落玉想想也是,点了下脑袋,忽又眼尖指远处叫囔:“那边是乐棚吗?演的什么?”


    云窈促眸:“看不清。”她抓落玉的手,“这会要去姨妈家了,不能绕路去瞧,等以后有机会出府,我们一起去看。”


    落玉信小姐,高高兴兴应了声好,云窈便将窗推关上。


    之前姨妈回信仅提及国公府在城南,具体位置不详,车夫一路走一路问,正要拐上飞虹桥,一辆对面来的马车也要上桥。


    桥面只够一车通行,一时都堵在桥下。云窈觉出异样,将门帘挑起一缝,偷瞧见对方光车骏马,比她们的车富贵许多。


    云窈是无权无势的外地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卢叔,我们往后退,让他们先走吧。”


    “好。”马夫就要勒缰后退,却怔了下,“小姐。”


    此时云窈帘子已经落下,瞧不见外面:“怎么了?”


    “对方也退了。”


    她挑起一看,对方竟真后退了许多,让出道路:“既然如此,我们先过吧。”


    “喏。”车夫便不客气了,扬鞭赶马,左拐上桥。照指路下桥往右走,不多时便见石狮牌匾,高墙飞檐,好一座气派府邸。镀金椒图的朱门紧闭,马夫将车停在角门,叩门禀明来意。


    却说方才让云窈的那辆车也缓缓驶来,驾车的长随扭头冲车厢里喊:“二公子,刚刚让的那辆车,竟是去咱们府里的。”


    这车车窗是对开,还多两扇绿纱,此时木窗开着,只关绿纱,车厢中着青缎袍子,戴玉冠的公子径直往外眺:“来家里的么?”


    须臾,他推开绿纱窗,眯着眼睛凝望角门,见一戴帏帽女子娉婷下车,进了国公府。


    待回家,这位二公子不禁多问一句:“今日家里来客人了?”


    门子回:“吏部的刘大人有来拜公爷。”


    吏部刘侍郎是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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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门生。


    二公子摇头:“不是这,我问刚刚进来的。”


    “哦,那个啊,那是二房单姨娘家亲戚。”


    天气热,二公子摇着折扇徐徐颔首,往二房所住方位眺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自去上房拜母亲去了。


    且说云窈这厢,自过垂花门就改上软轿,沿路亭台楼阁、假山花苑、碧波曲桥,不知绕了多久,仅月洞门就穿了近十扇。她想:这国公府可真够大,跟书里说的皇宫差不多。


    这些年陆陆续续听家里人讲过一些国公府近况:齐家先祖开国之初立下赫赫战功,是世袭罔替的高门。原先封的是信国公,老一代国公有一嫡一庶二子,嫡子齐峦继袭齐爵位,又中三元,升为魏国公,风光无两,连那皇帝也将汉阳公主下嫁。夫妻俩和如琴瑟,育有两子。本朝驸马亦可为官,齐峦如今做到太傅,天子近臣。


    而二房庶子齐岚就龙生九种,大有差别。


    他屡试不中,后来老国公给捐了个朝散大夫,结的姻亲是羽林中郎将冯家。魏国公和公主一世一双,齐岚后院却莺莺燕燕,云窈的姨妈单氏最初仅是名侍妾,苦熬多年,又生了齐岚唯一的儿子,这才脱颖而出,抬成贵妾。


    再后来冯氏身子不行,二房的内宅都交给单氏打理,就愈发得脸面了。


    “我们姨娘……”


    轿旁来接应的婢女开口说话,云窈立马回神倾听。


    那婢女道:“我们姨娘天天挂念姑娘,不知白了多少根头发,掉了几多眼泪。”


    云窈抿唇,忽觉身一沉,原是小厮们放下软轿退去,婢女领她再过一到月门,拔高嗓门通报,立马有旁的婢女打起帘笼,搀扶单氏出来。单氏和云窈母亲长得极像,云窈一见眼热,单氏更是快走数步,将云窈搂进怀中,泣道:“我苦命的琴琴!”


    琴琴是云窈乳名,一来家中开乐器行,二来取“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之意。


    此情此前,云窈也抑制不住,泪似断线珍珠不住地落。


    婢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云窈听见一清冽男声道:“娘——您别哭了,妹妹也莫要太伤心。”


    她抬首,泪眼朦胧,只能瞧见男子的蓝袍轮廓。


    单氏也抬头,自有贴身婢女递上手绢,单氏接过抹了把泪:“这是你宽哥哥。”


    云窈恍然大悟,这是姨妈的儿子齐宽,小时候母子返杭,见过一回。记得那时家里请姨妈和齐宽游西湖,她跟齐宽同乘一舟,摘了满船荷花。


    云窈掏自个的手绢擦干净眼泪,向齐宽问安,直起身时发现齐宽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云窈心一沉,本能避开。


    那齐宽仍噙笑注视。


    云窈面朝着单氏,不敢再往旁边看:“方才光顾着哭,忘记给姨妈问安了。”


    说着屈膝躬身,单氏一把扶住:“唉——咱们不讲这些虚礼。”


    单氏领云窈进堂屋,上首坐一中年男子,四十上下年纪,常服微髯。云窈正吃惊齐岚竟然在家里,就听单氏吩咐:“这是你姨父,快来见礼。”


    该称姨父吗?


    云窈小心为妙,拜道:“晚辈云窈,见过大人。”


    “起来吧。”齐岚笑问单氏,“这就是你家那孩子?怎么和你、你妹妹都不像?”


    云窈得了令才重抬眼,发现齐岚竟也正盯着自己,眼神跟方才齐宽的一模一样。云窈赶紧挪眼。


    “她像妾身那妹夫。”单氏说着说着,又绕到云窈爹娘早逝上面,泪又湿了。


    齐岚等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才道:“可怜孩子,倒是个模样周正的。”


    言罢阖唇。


    单氏转头张罗云窈落座,和她说了两三句,续道:“你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晚些姨妈再设席面,我俩个好好把这些年没说上的话都说一说。”


    云窈应好,还是方才接她的婢女,领去安排好的房舍。过道抄手游廊就到,二丈见方,比云窈家里的闺房宽敞,但是四面白墙,除却架子床上挂了帐幔,铺设被褥,妆台屉柜博古架全空荡荡。


    又瞧窗外,虽然面墙,仰头只见一线天,但墙边有棵绿油油的芭蕉,还伫着块比她个头还高的假石,倒也曲致。


    她开始和落玉一道收拾行礼,把带来的体己物一样样捡进柜里,瞧这些柜子虽空,但都一尘不染,想到姨妈遣人费心打扫,不由心中涌起暖意。


    却不知堂屋里齐岚正斥单氏:“怎么没说两句就让她走了?”


    齐宽亦道:“就是,母亲也不让我送窈妹妹。”


    单氏垂帘缄默,齐岚嗜赌,已亏光二房账目上的银两,这趟提议接云窈来,就是为着拿云家财产填账。


    但方才相见她动了情,一时只记得骨肉离合。


    齐岚皱眉叮嘱:“待会席面上再提,你可一定要记得。”


    单氏眺了眼夫君,她同齐岚做了交易,待得云家财产,就将齐宽记到那正妻冯氏名下做嫡子。


    单氏抿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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