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不知道孙悟空被压在山下五百年都想了什么,《西游记》里寥寥几行带过了猴子五百个春夏秋冬。
反正她自己,被困在石头中的日日夜夜,除了一万零一次咒骂这个死亡变异的末日,就是幻想能有从这块石头脱离出去的一天。
第一世的结局实在折磨,叶沉如今只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脱离石身,灵魂就能获得永恒的寂静。
对死后长眠的追求,是这一世她来雪山,朝拜那理应是圣殿教堂、实则乱石一堆的唯一理由。
然而,如果异化是世界的惩罚,石化就能获得真正的死亡了吗?
她停止了思考。
*
“这边能避风……”
“小心!”
“没事,是石化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雪山上终日呼啸的冷风中传出模糊人声。
又过去了多久?石躯的囚牢内没有日升也没有时钟。
叶沉的意识如老旧机器缓慢重启。
“看起来是个独行者。”
“有个人说话也不至于变成石头……带石锥了吗?”
石锥?
是碎石人。
虽然叶沉的身体已经完全是与地下土层一样的成分,心脏也早就停跳,但这一刻,那颗石头做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
敲碎我。
终结我,让我解脱。
“带了,”年轻的声音顿了顿,“但打碎石化人总给我一种杀人的错觉,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太可惜了。”
“砍下异化人脑袋的时候你也会犹豫吗?”年老一些的声音。
“怪物就是怪物。”
“石头就可以放着不管?”老碎石人叹气,“如果觉得石化是比异化更好的结局,孩子,你当不了碎石人,你该去狩猎队。”
年轻的声音嗫嚅着:“我只是没准备好……”
“真正的碎石人会从心里认可,灵魂被锁在石头身体里是对傲慢的惩罚。
哪怕没有生命反应、无法觉知外界,他们也没有得到终结。”
“他们需要碎石的解救,你也要交付你的虔诚。”
“那么,我再问最后一次。你认同碎石人吗?你是否也在心中质疑这种行为?”他语气和缓,但不容逃避。
叶沉无声替答:我认同。
她曾质疑过,怎么会有人闲得没事去把那些石头敲碎,甚至认为敲了就能释放灵魂?
直到亲身经历,她懂了。
——碎石人没错。
年轻的声音被风吹散。
“孩子,死亡变异的世界,朝不保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想让石化人获得安息。”老者的话语带着悲悯。
石锥沿着大约是颈后的位置敲进身体。
叶沉想起曾经染着烈焰的长刀,突破自己颈侧的鳞甲。
奇怪的是,她已经忘记了那场“死亡”的感觉,而此刻,冰凉的锥尖却令她战栗。
尖锐的锥体钉入了灵魂的脊髓,剧痛从最初一点蔓延至全身。
现实中的石头龟裂开来,大块小块簌簌落下,其中叶沉的灵魂却在碎裂的同时粘连愈合。如刀剐斧劈,被击碎,重组,再被击碎,再重组。
与异化后的煎炸不同,这是生生的打碎与重复,叶沉清醒得可怕,心神被痛苦完全占据。
困兽之斗,无望的嚎叫如声声泣血。
可惜碎石人听不见。
时间被拉长,每块碎石落下,灵魂就如鱼生被片下薄薄一片。
等到最后,一地石渣。
疼痛中,雪山逐渐远去,如同梦境的幻灭。
是梦吗?刚刚的一切?
世界仿佛静止,一切过往都在此刻谢幕,然后如小溪顺流汇入大河,归于黑色的混沌。
叶沉的意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她的两次人生记录从眼前闪过,两种殊途同归的结局,如一堆数据在黑色显示屏上的狂欢,嘲笑着人类在命运之下的无能。
命运……?
她在无边的世界中游荡,遥遥看到一团雄伟的、由根根丝线组成的绿色心脏。
粗粗细细的“血管”向四面八方延伸,整体造型像是一颗倒立的巨树。
心跳声如遥远擂鼓,那颗心脏正在以一个固定的频率膨胀和收缩。
什么东西?
叶沉试图凑近。
【嘀。】
【重置轮次:4】
……
——叶沉猛地睁开眼。
灵魂被击碎的痛苦霎时回归,她呼吸急促,以至于有些缺氧。
大雨倾盆,狂风大作。
叶沉半躺在一个简陋的棚子下,天棚漏雨,四面荒野。
左腿剧痛难抑,她平复呼吸,伸手试了试额头,确信自己在发高热。她把头侧向一边,入目是棕色的牛皮背包,上面沾了一些泥渍。
背包的拉链半开着,露出那本《秘约》一角,封皮干干净净。
叶沉缓过呼吸,感觉自己额头青筋在跳。
——很好,她想,又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石化也不是终点,什么虔诚的信仰换得解脱,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但那颗心脏……
是幻想,还是错觉?
雨水滴到脸上的触觉极浅,但足够让叶沉立刻回到现实。
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哪个时间节点。
机械文明历132年秋天。
她回到了至少十六年以前。
更确切地说,是院长妈妈为她和叶嵘举办成年派对当夜。
这一晚,她们遭到了异化怪物有组织的攻击。
这一晚,七条人命,压了叶沉三十多年。
叶沉记性太好,她自虐般回想——
蜜色蛋糕胚载着厚厚的奶油,一半是叶嵘要的蓝莓味,一半是她要的橘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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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的蜡烛被点燃,最小的妹妹踩着垫脚凳关上了灯,烛火摇晃着,映出桌边一张张写满渴望的小脸——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开动了。
她和叶嵘头戴小皇冠,闭眼许愿。
她希望自己能做全身机械改造,保护大家再也不受荒野里的异化怪威胁。
屋里一片暖融。
窗外是呼啸的雷雨夜。
直到大风勾着瓢泼的雨破开了窗户,暗色暴雨中,孤儿院被畸形的异化怪物淹没。
这些怪物也曾是人类。
但如今,它们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院长打光了子弹,为了掩护孩子们倒在她眼前。
弟弟妹妹恐惧尖叫挪不动腿,等他们如梦初醒四散躲藏,没有一个逃过了怪物的利爪与尖牙。
鲜血、断肢、死不瞑目的头颅。
她分不清自己脸上是雨、血、泪,还是混着口水的汗水。她想反抗、想救人,生死关头被叶嵘救下,又被一路拖着逃出了房子。
雨声雷声夹杂,轰轰地响彻耳朵和心脏,两条狼狈的影子躲在稍微避雨避风的墙下。
叶嵘急促地说,我们去东边的海岸,开那条无人认领的船,离开这里。
她避开叶嵘的视线,说,我要穿过北边的荒野,去Q基地,找我爸妈。
叶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要去送死吗?
她不理,只是藏起痛苦的表情,执拗地把目光投向黑夜。
不知道怪物发现两条漏网之鱼需要多久,而她左腿被咬伤,刚才就着雷光瞥了一眼,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钻心。
她不想当拖油瓶。
把叶嵘赶走后,她咬牙逃进荒野,在破棚子下短暂停留。
眼下,命运又选择了这里。
在这个刚刚好的时间点,记忆中的惨剧已经又一次成为历史。
按照前世的发展,叶沉会侥幸被救,然后左腿严重感染,以至截肢。
然而她重生了。
孤儿院的灯火已经熄灭,叶沉举目望进这一场持续了三辈子的暴雨,眼神深深,如暗火中烧。
她后牙紧咬,甚至紧绷绷地痛了起来。
明明还未从颤抖和战栗中挣脱,灵魂却在恐惧的余烬中,滋生出决绝的仇恨:世界的谎言,欺骗了所有人。
重置?
过去的一切都被这个词一笔勾销,仿佛生命中的经历都只是玩笑,而世界是一场随便跳过、快进、重复的实验。
但,凭什么呢?
《秘约》里的死亡如酣然之梦,现实中的死亡却代表着轮回的开始。
人类相信着死亡,相信一切属于生的苦楚总有尽头。
——弥天大谎。
她听到了,那声重置的提示音。
真相埋在被人遗漏的地方。
荒野中,隐隐有诡异嚎声传入叶沉耳朵。
异化怪物正在逼近。
她必须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