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陶云珠起时,东厢已然空寂,不见一人。她问了管家陶贵才知,裴晏一行竟早在天还未亮时,便整装上路,折返回城。
“小姐,此人行事雷厉风行,御下极严,看得出虽出身权贵,却并不贪图享受。”陶贵话语间,颇有赞赏之意。
“罢了……”
人既已走,多说无用,索性陶云珠也想通了一点,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对方若有需要,自会寻她。
她得了应承,倒不好再贸然上门叨扰,否则非但于事无补,反易招人厌烦。
陶云珠先同桃夭玉瑶一同用了早饭,又命人妥善处置庄子诸事,将一应物什归置整齐,另从庄中取了些鲜蔬瓜果,后才携仆乘车折返。
归家后。
陶云珠每日于府中静候裴晏消息,亦暗中查探案情近况,但不知是官府有意封锁,还是她寻的门路不对,始终未有大的进展。
这日。
陶云珠刚用过早膳,便有丫鬟来报,说玉瑶姑娘求见。
她一时微怔,忆起上月前,父亲自扬州购回桃夭玉瑶二女,因暂无合适的安置之所,便将她们先置于别院。
再后来,她带二人见了裴晏,结果当场被奚落一通。彼时,她走投无路出此下策,二女愿意听她调派,任劳任怨,可见也有几分义气在,总归陶家还养得起两口人,她便未再多扰,只让下人按以前照料就是,不过最近忙着父亲的事,暂时忘了还有这桩。
其实,她和二女并不相熟,但经上次一遭,陶云珠对这两位瘦马出身的女子颇有改观,许是因着身份经历,二人都颇有眼色。
今这位玉瑶姑娘特从别院赶来找她,想必也不是为了闲谈。
“请人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丫鬟便引了一弱柳扶风的女子款步入内,正是玉瑶。
只见其一袭淡青色的罗裙,步履孱孱,只是神情透着几分急切。此女颜色是清丽的,不过今日眼下多了乌青,人也比上次见面削瘦几分,像是多日都未睡好的样子。
她走近前,福了福身:“陶小姐。”
“坐吧,无需客气。”
陶云珠今日也穿得素雅,但她生得明艳灼灼,眉梢饶丽,偏天生带一副清冷又贞静的气质,坐在一处,更显娇秾。
“玉瑶知今日有些冒昧,只是自上次后,一直未再听得陶大人消息,一时心下难安,故才前来求问。不知可有玉瑶出得上力的?若有,但求小姐直言相告!”
倒没有绕弯子。
陶云珠细细打量眼前之人,长相清丽素雅,举止透着沉静,比起说是风月中人,倒更似一株淡雅的玉兰花,和其名字正配。
一时间,她心中不禁好奇,此女怎会对父亲之事如此上心?她与对方素少交流,便是父亲,应也与这玉瑶未见过几回?
“玉瑶姑娘的心意,云珠领了。”
陶云珠浅笑,相较于对方的殷切,并不十分热络:“只是此案复杂,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非一时半刻能有对策……上次得你们襄助,已是万分感谢,姑娘这番心意太重,云珠倒有些受之不起了……”
玉瑶闻言,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但似是料到陶云珠会有此般回应,稍顿片刻后,语气又变得坚定。
“陶小姐,事到如今,有一事实不相瞒,当初陶大人前去扬州,属意的本只有桃夭妹妹,而玉瑶,原本是被一盐商看上……”
陶行令当时目的明确,欲购身形丰满或具风情之女子。玉瑶外形虽也出众,但扬州瘦马本就品类繁多,以满足不同客户之需,这倒也无可厚非。
陶云珠不禁怔了怔,她虽知二女来历,倒不知其中细节。
但见玉瑶神色凝重,继续缓缓言道:“那盐商富甲一方、家财累万,加之能操持盐引生意者,于官场多有倚仗。是以,其在瘦马这个行当也算颇有势力。但论及此人的斑斑劣迹、声名恶劣,实在罄竹难书……他买入瘦马,除攀附权贵外,还常留作自己消遣。那些被他留下的女子,多遭受过非人的折磨,最后无一不是疾病缠身、命丧黄泉!玉瑶曾有一要好的姐妹就是被此人买去,后没两年,便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陶云珠震动不已,玉瑶的话却并未停歇:“我心中害怕极了,想到自己可能被此人买走,重蹈姐妹的覆辙,曾多次求妈妈不要将我卖与他,绝食、下跪、我甚至许诺妈妈,只要不将我卖给他,我定百倍千倍地努力,苦练技艺,吸引出价更高的主顾将我买走,只求她能留下我……”
说到此处,玉瑶忽地惨然一笑,眼中满是凄凉之色:“可妈妈只道,说不定是被送人呢?让我莫要多想。还说若那盐商将我转手送人,我便有了大好前程,毕竟盐商所赠之人,必是贵人中的贵人。到那时,怕是还得我念着她的好,姐妹们见了我,也得道一句苟富贵勿相忘……其实我心里都明白,那盐商出手阔绰又是常客,妈妈根本不愿得为我罪他。在她眼里,只要能得富贵,哪儿还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可玉瑶实在不敢赌,那段日子,我每天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被人虐杀残害、鲜血淋漓的样子。”
玉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似又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但旋即,似是想起什么,又渐渐平静下来,眼中也浮现出些许感激之色,继续道:
“就在被带走的前一日,我站在船边的夹板上,望着滔滔江水,心灰意冷。只觉余生已然残破不堪,不如干脆一死了之,还能得个清白,也可从这痛苦的煎熬中解脱出来,就在我想要跳下去的时候,船舱里出来了一个人,是陶大人……”
“他许是在宴席上饮了酒,出来散酒气的,见我站在危险处,便出言提醒。我忙擦掉眼泪,回身谢过他。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去,却不想他瞧出我神色有异,竟停下了脚步,问我缘何在此哭泣,可是自伤身世?我摇了摇头,只道像我们这样的身世,早已坦然接受,若还为此顾影自怜,又怎能活到今日……”
“陶大人又问,可有需要他帮忙的?”
玉瑶忆至此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笑意:“我当时愣住了,根本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会追问,我其实识得他,知道大人是桃夭的买主,只是当时并不知大人身份。但以我风月场中多年识人的眼光来看,大人不似此地中人,他看我们的眼神,没有情欲只有审视,我想,他买桃夭应当并不是买给自己的。可我,究竟该不该将自己的困境告知于他呢?”
“那个当下,我迟疑了,也在猜想这人是什么身份?又是否可靠?那盐商也是有些背景的,对方指明了要我,如果我告诉眼前的这个人,他会为我说话吗?会愿意为了我一介微末之人,得罪那个盐商吗?他的身份地位,又能否从那盐商的虎口中夺人?况且,即便我说了,他就一定会帮我吗?或许他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但,终究是生的意志更强大,我不想被那盐商买走,决定将自己的恐惧一五一十托出。大人听完只问了我的名字,便转身离开了。”
到这里,玉瑶没有说的是,她细细盯着这个人,心中描摹起他的画像,他看着似有三十八九岁的样子,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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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中年,也一定也有了儿女,但面相却堪称同龄人中的美男子,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人都要英俊,而且,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或许是因为这点,又或许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总之,她告诉了对方,便是要死,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再死,也没什么……
等她说完,本以为男人还会多问她几句,但对方只问了她的名字就走了。她一时心中忐忑,不知对方是顾及面子所以问了一句才走?还是真的会帮她?
“那夜,我抱着行李躺在床上,眼睛一刻都没有阖上过。第二天,我就会被带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没那么想死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妈妈便告诉我,我不用跟那盐商走了,另有位大人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那刻自己的心情,峰回路转?死里逃生?更多是觉得,难以置信,我竟然真的得救了?”
然后,
她就见到了那个买她的人。
是他,那个昨晚问了她名字的男人。
这个人只同她说了三句话,却救了她一条命。可是,男人既没要她的感谢,也没找她炫耀半句。从扬州回程的路上,一开始,陶行令甚至没找她说过话。
就像,他什么事都没做一样。
“回徐州时,因我不知原委,断断续续才从桃夭口中得知,原来大人是徐州的父母官,那位盐商要在两淮江宁一带拿盐引,根本不敢得罪大人,当时大人在席间提出要我的时候,对方吓得半个不字都不敢多说。”
桃夭因早就被陶行令定下,才得以在当晚宴席见证了这一幕。桃夭在和她讲述时,好不爽快,故也说得栩栩如生,仿佛恨不得玉瑶也能在场看到,这位陶大人真是狠狠替他们出了口恶气,打了那盐商的脸!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她每天满脑子都是在游船甲板上,看见这位陶大人的情形。
从扬州到徐州走了多久,这一幕就在她心里萦绕了多久……
“也是回来的路上,我才得知,大人明面上并不是我们的买主,交办手续的事宜都是他同行的一人主要出面,他只挑人。”
“所以,哪怕一路大人并没和我还有桃夭说过几句话,也不管别人这么说,我们都认定大人是个好人!等到了徐州,大人也只告诉我们,不会让我们在这里久待,也许两个月、也许三个月,我们就会有别的去处,但他可以确定,去的不会是要我们命的地方。”
彼时玉瑶闻言,不知是被失落还是什么别的说不清的情绪缠绕,一连几天都辗转难眠,睡不好觉。
桃夭开始也有一些失望,她也觉得这位陶大人除了年纪大了点,别的俱无可挑剔。但她心性开阔,很快又觉得,徐州气候与扬州差异不小,她还是更喜欢南边的天气,如果再走,能去个和扬州不远的地方就好了?
结果,就在二人还在猜想下一个去处会是哪里时?就传来了陶大人被下狱的消息……
陶行令对她们不错,既然都是被送人,那陶大人的女儿为了救陶大人,有意将她们转送他人,也无不可。
只是没想到,被那位不近女色的巡按使拒绝了。
想到这儿,玉瑶突然回神看向眼前少女。陶云珠听得认真,她再迟钝,也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
“陶小姐,玉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承蒙陶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大人身陷囹圄,只要能救出大人,小姐但有要求,玉瑶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完,玉瑶躬身一拜,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