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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第 57 章

作者:咕噜老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子渐凉,人也没由来的萎靡。


    塌上躺着的人出气多进气少,花芜灰白着一张脸,眼窝都凹进去了,丰腴的胸下剩了副骨架子。


    她鱼目般盯着天花板,耳朵听着外面车水马龙,也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陆绥珠穿了件秋香色褶裙,出神地扒拉着蜜橘的丝络。


    这扇门从花芜回来就鲜有人至,这会子有敲门的动静,还以为是五娘过来送饭。


    一推门才见是方今,他鬼头缩脑儿地招招手,定睛寻摸方见身后还跟着个穿黑斗篷的人。


    不问不知,一问可把人吓了一跳,来人手里提着药箱,竟是宫里的太医,专给太后和娘娘诊病的。


    花芜一下来了精神,摩挲了两把乱蓬的发根,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让太医搭脉。


    不到半刻钟,孙太医诊完了脉,面色淡淡将药枕收回了药箱:“老夫回头从太医院抓几副药送过来。”


    陆绥珠和方今忙称谢,一道送人出去,却看到裴执玑孤冷的身影立在门外。


    是了,除了他谁还会有面子请得动太医给生了杨梅疮的青楼女子诊病。


    他眼底透着青綱色,像是案牍劳形几夜没得阖眼,打眼一看好像是纸糊的身体,随便一碰就得打起褶儿来。


    几个人在外间说话,小心避开了那屋子,秦五娘见状也凑上一起听。


    孙太医摇头叹气,让他们预备后事。


    萧风将太医送走,路上嘱咐了几句,太医俯首称是。


    借着黄漆镂花窗的影儿看去,花芜正坐在镜前捯饬梳妆。


    陆绥珠也不敢马上回去,怕禁不住她的拷问再露出什么端倪。


    “谢谢你,裴大人。”她承他这份情,也能做的也只是道一句谢。


    裴执玑卧床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精神惺忪的好像回到了范溪那个连绵不绝的雨夜,耳边都是呼啸的风,轰隆的雷。


    那时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有人等他,等他醒来。


    可当他真正醒来时,她却不在身边,再次被病痛强压着进入梦魇,入耳的便是母亲的泪眼,父亲的绝情,迎来送往的宾客背地里的窃语偷笑。


    是以刚能起身,他便来了,想见见她仅此而已。


    算算时日,他们已许久未见。


    陆绥珠强咽下喉咙酸涩肿胀的痛意,对着裴执玑换上了一副笑脸,等他说话。


    “王文渊已经告老还乡了。”到底是涉及公事,裴执玑也说不上多么欣喜。


    他为何还乡,二人心知肚明,却都默契没有道破。


    “绥珠,我该谢谢你,那日”


    见他要旧事重提,陆绥珠忙捂上他的嘴,瞥了瞥屋子那边,怕再惹了花芜。


    “你都让索夜给我道歉了,就不用再说了,我本来也没生你气的。”她后来自己想通了,确实不算真生气。


    脸上泪渍干得差不多了,陆绥珠将他引进来。


    花芜精神好些,还在搽水粉掩病容,看着陆绥珠领了男人进来,惊恐地瞪大眼,人都矍铄了三分,眼神质问陆绥珠是疯了吗,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赫赫有名的小裴大人,纵然不爱雪月风花,她也是识得的。


    “裴大人若寻常时来,我指定要放上两串炮竹庆贺庆贺,只是眼下寻欢怕不大合适。”


    语气有些酸溜溜,倒也是心里话。


    陆绥珠真想把她这张不着边际的嘴封上,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看裴执玑倒是面色尚可,不知是没觉冒犯还是看她快死了不去计较,只当没听见,说他自己的话,声音平淡的叙述。


    “王文渊举家搬走,估计也活不长了。”


    短短两句话像是一车石子倒进了大海,大海倒是无碍,却惊到了海面觅食的小鱼。


    花芜心口一阵顺畅,好像夹缝两边石头被崩开了,都不知该怎么高兴了才好:“这个老王八羔子死了也是活该,死了也要下阎罗地狱的,要不是他我何至于被卖到御史府,成了这副鬼模样儿。”


    她咬着牙恨不得将王文渊祖宗八十代都伺候一遍,骂得正起劲儿呢。


    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噤了声,瞬间缩手缩脚起来,活脱脱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


    只见裴执玑屈身恭恭敬敬朝她施了一礼:“裴某作为礼部尚书,奉陛下之命掌科举事,该替天下的寒门学子向花芜姑娘道声谢,姑娘高义。”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愣唬得久久没说出来话,看看陆绥珠时竟瞧出来几丝慌张无助,她何德何能受得起当朝尚书这一拜。


    登时咽了一口不知是唾沫还是咬破舌尖滋出来的血沫儿。


    “陆绥珠你瞧见没,尚书大人说谢谢我呢!”


    被她这傻里傻气的样子逗笑了,陆绥珠上前两步与裴执玑并肩站着,也拿过帕子给她抹抹泪,她搡闹着说自己没哭就是眼睛有些干。


    裴尚书愿意给她这样大的脸面,花芜心里头美得要命,面上趾高气昂的劲儿又起来了:“哝那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你们帮不帮我?”


    面前男女对视一眼,陆绥珠嘶了一声,语气颇有不满:“上次你就同我说是最后一个愿望,我才大发慈悲帮你的,花芜你若太得寸进尺,我可是不能依的。”


    见她们二人有私语之态,裴执玑十分有眼色地站远了些。


    花芜叨叨咕咕:“那天你们搁屋里那么久,我可什么都看见了。”


    即便眼神刀飞来她也不怕,将死之人有什么好顾及的,她指了指裴执玑,眼睛却是对着陆绥珠的,趾高气昂说出自己愿望。


    “我想要你们家那个在我的墓碑上提字。”


    这样大声密谋,裴执玑想装听不见都难,他清了清嗓子自然的融入。


    “这倒不难,只是论字我的属实排不上第一,倒是与我同年科举中第的一甲一名以一手独创的平流体闻名。”


    “不用,别人的字再好我都不稀罕,我就想要个官儿大的写。”后半句花芜隐去了,她知道即便不说出口陆绥珠也听得明白。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尊重过。


    这样的感觉真好。


    空廊落叶,芳莲坠粉,油绿的叶子成了稀稀拉拉的一地黄。


    花芜死在了一个满是落花的时节。


    死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当朝尚书要亲手给她提墓碑。


    沈固言连着夜把棺材打好了送过来。


    一处风景秀丽的竹林里,几个虬劲健硕的壮汉七手八脚的把人埋了。


    陆绥珠给了沈固言一袋子沉甸甸的钱。


    他推拒:“我赚你的钱做什么?”


    “你不用,也该给弟兄们打点酒喝,旁人知道这事都嫌晦气,给钱都不愿意干,还多亏了你帮忙。”陆绥珠声音好像飘着的,一口气提着不上不下。


    一群人拿着赏钱欢欢喜喜的下了山,直捏着银子说:“害了脏病的玩意儿,拿了这些钱倒也不亏,哥儿几个回家可得好好洗洗身子,要不家里媳妇儿知道了可不让上床哈哈哈哈。”


    在坟地前的石墩子坐着,陆绥珠有些累,早都知晓的事,如今她倒是解脱了。


    差不多下朝的时辰,裴执玑既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来时却见他提了一块无字碑,左右看看四面荒芜,索性在陆绥珠身侧坐了下来,十分讲究的将笔墨纸砚通通摆开。


    “我想着你说她性子一般,若认为咱们诓她,此种境况也无法分说,思及此还是应该在她坟前亲手写,再于右下提上我的署名便妥了。”


    他写的专注,下笔时血管透出绀青,陆绥珠觉得又好气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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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明明就是忙忘了,却能自己找出这样冠冕堂堂的由头,偏偏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有道理。


    难言的情绪憋了一日,这会松懈下来,黄豆粒那么大的泪珠连着滚落:“你可知她为何非要你来写这个碑文?”


    执笔的手一顿,他也不清楚。


    其中缘由不重要他也不好奇,但陆绥珠提了他也少不得问上一句为何?


    “因为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尊重过。”


    陆绥珠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身后的小土堆,转而对裴执玑道:“谢谢你,你让她最后的日子很开心。”


    其实裴执玑不大明白女子之间的这些弯绕,她既愿意说他便听着。


    “其实我和她关系很不好的,她自私刻薄爱出风头,还总是喜欢挖苦我,见面就骂我,有时候还嫉妒我命好想拉我一起去死,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是还是不是?裴执玑拣了一句短的说。


    “其实也不是,裴大人看人太过偏颇了。临死的时候她还说我弹琴弹得好听,其实她一直很羡慕我的,我都不知道她居然是这样想的。”


    江洲宋芜之墓,六个字很快就写完了。


    陆绥珠哭得身子也歪倒了,蝴蝶小歇般靠在了裴执玑肩上。


    他改口说不是她仍旧反驳,最终裴执玑只能叹口气静静看着她哭,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知道她们关系到底如何,但是陆绥珠绝对是伤心的。


    “花芜的弟弟我见了,不是读书的料,人倒是有蛮力,我打算将他安排进御林卫当差,你觉得如何?”


    “谁知道呢,她要是没从棺材板子跳出来应当是满意得吧,她还求我瞒着他弟弟,一天天净知道为难我,日子短了行,天长日久的可没人能瞒得住。”


    说着说着陆绥珠眼睛又红了,裴执玑捡起地上的叶子,放在唇边竟真的吹成了调子,见她眼睛眨巴,果然是被吸引,转了些注意。


    “从前在山里书院的时候,读书无聊了就捡起片叶子吹,久了就能成调子了。”


    “你师傅对你很严厉吗?”陆绥珠仰起头来,那双桃色眸中盛了半斛的水。


    秋波传送间却是眼前的男人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还好,他老人家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整日里吹笛奏曲,说是能与神明对话,等我入仕后再回看他,他却总是赶我走,说我一身的俗气会误了他与神谈心。”


    陆绥珠满是泪痕的脸突然绽出了一个笑,看起来有些滑稽。


    “绥珠,你想过要与什么样得男子成婚吗?”他一直想问的话,就这么没有征兆的说了出来,只有嘴角滞涩的余味。


    “嗯……”陆绥珠望了望天,云彩漏了点酡色尖儿,正往一起团聚。


    她心中有一个答案,却想着怎么说出口,话到嘴边又不免啰唣:“以前我从未想过嫁人,整日颠沛混迹秦楼,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里顾得上那些,后来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被人嫌弃青楼乐师的身份,我也不再惦念,只一门心思赚钱寻爹娘。”


    “可若现在问我——此生我也只愿同喜欢的人在一起。”


    竹梢浸了湿气,弯了弯。


    目光明明潋滟柔和却灼了他的眼,裴执玑缄默没再追问。


    “范溪时我病得那么重,睁开眼的时候看你哭了,比今日哭得还伤心,你那时在想什么?”


    平常那么淡漠的一个人,也不晓得今日怎的这么多问题,陆绥珠窝在自己膝上侧着头,青丝乌亮也顺着自然垂摆,发丝勾起来一片刮叶菊,她如实说道。


    “什么都没想,那时心那么乱,哪里还想得进什么。”


    那日后分别后,她曾偷偷问过五娘,五娘说那个剂量的催情香不足以将男人迷了心智。


    除非他早已起心动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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