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亭处深山中,几日不打理葳蕤草木丛生,片片遮目,芳甸时不时的就会去上一趟,做些薅草,洒扫亭院的琐事。
见陆绥珠身边一时缺了照顾的人,吴连进便从人牙子那里买来一个姑娘,放在了沈宅,以候差遣。
姑娘名唤月萤,人如其名,肤色雪亮,静若圆月,陆绥珠瞧着人姿容甚丽,且娴静少语,便留在了李婶身旁帮忙干些厨房的琐碎。
“小姐,多少吃一点吧,仔细饿坏了身子。”
陆绥珠不是刻意绝食,是实在是没有胃口,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月萤。
她顺势蹲坐在门后,双腿紧蜷,手臂环在膝上,这是让她感到安全的姿势。
吴连进手提了一个食盒,厚重精巧,银边花纹勾丝,内里叠了几个轻薄如翼的碗碟,他轻轻敲了几下门。
“表妹,东头儿新开了家点心铺,说是比上京的味道都分毫不差的,我一样给你拿了几个,你尝尝罢。”
门窗皆能投出女子曼妙身姿,她就蹲在门边,心情不算好的模样。
“放那里吧,谢谢表哥。”
如此冷淡的态度,吴连进也没恼,不顾自己在成衣铺新做的浅碧透白衣衫,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低矮台阶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上,背对着门,自顾自的说话。
“前几日,从舅舅口中听闻你已经许了人家,那人还是上京中的大官,我一下子就感觉心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盖在脚面上裙裾回旋了半个褶皱,露出一点浅黄刺绣鞋面,陆绥珠心神晃动。
“今日方知是虚惊一场,我和舅舅都放下了心,文葭,其实我和舅舅舅母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希望你余生平安顺遂,再也不用经受与亲人离散的痛苦。”
陆绥珠头微微偏过去,刚好能透过窗棂上的琉光菱格看到吴连进的眼睛。
他的瞳孔在日头下呈现清明的琥珀色,那是养在这一方青山环抱,碧水相间的水土中独有的干净底色。
他顿了一会,似在斟酌用词。
“若是上京来的大人没那么好……”
陆绥珠锁骨耸立,呼吸停了半瞬,突然就有些想逃避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也可以看看身边的人。”
一枝横着长的桃枝被风折断,落入池塘中,正如这轻且柔的话,荡起了几圈涟漪,连同陆绥珠搅在一起的手指。
有了淡淡的粉晕。
说完这几句心里话,吴连进也欲不多留,逼得紧了反倒显得不太好。
若是没有裴执玑的出现,他也不必这么操之过急,待与表妹天长日久相处,表明心意更是顺理成章。
可是如今,他只能小心试探。
论及家世,论及门第,论及相貌,论及才情,他无一能比得上那位小裴大人。
可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位大人再好,不过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俗世男子。
他有耐心等下去,若得表妹垂怜,他必能珍重爱护她一辈子。
*
李汲,二十又四,家中行二,蓬洲富商。
“快快,李公子里面请,上好的包间给您留下了,不知您是看上翠香还是红袖了,我这就让她就去您房里伺候着。”
难得来了位阔气的贵公子,香颐园的老鸨热情的迎了上去,笑得那叫一个花纸乱颤,她跟在贵公子后面,一个劲的介绍她们院儿里的姑娘。
“翠香擅舞,红袖擅琵琶,醉荫貌美又读过书,才情自不必多说,还有那最会伺候人的还属那上了年岁的素五娘,公子可要尝尝鲜呐。”
老鸨眨了下眼睛,隐喻之意明显。
“李汲”扬着缂丝绣的熠熠生金的叠云纹扇,故作深沉的用眼神在这香颐园中梭巡了一圈,遗憾的啧了一声。
老鸨急了。
后面的小厮利落挡在公子身前,面冷如石,语气更是不善。
“我们公子眼光甚高,可不是什么骡马都能近身的,你就安排一个二楼的雅间,待我们公子寻摸一二,挑到那个顺眼的了再说。”
轻而易举就到手两张银票的的老鸨自是满脸堆笑,皱纹都快散不开了,连连点头说着是、是。
管他性子古怪还是傲气十足的,给这么多钱的,那都是祖宗,得供着。
二楼最僻静的雅间,背靠范溪县衙,浓浓绿荫,又是转角旮旯处,挡住了一切可以追寻窥视的目光。
小厮刚进去,乜斜扫视了一圈,把门带上,从里面上了锁,所有的动作,厚茧丛生的手始终扶着埋在后腰深处的刀鞘上。
他双手抱拳,跪在了“李汲”面前。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在矿中打了一年的黑工,索夜又黑又瘦,常年不见阳光,血管明显透出青色,鼻背上多了几道人为的伤疤。
就连裴执玑一时都认的艰难。
他化名李汲,在这县里寻了十几个壮丁,打着寻宝探藏的由头在小蜂山瘴气周围挖了几天,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索夜才闻讯而来。
总算人还全须全尾的活着。
裴执玑也放下心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肩。
“你也受苦了。”
一年前,奉裴执玑的命令,索夜带着八个裴府的死士来东南这边查矿,一路寻踪追迹,终于找到了范溪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本计划以身做卧底,伺机往上京传信。
不曾想,他与那些死囚一齐被困在里面,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终日不见天光,更遑论往外递消息。
“我们的人一开始有逃出矿山的,可是没走出瘴气就死了,我担心大家同时往外跑会引起矿头儿怀疑,就让剩下的人按兵不动。”
“矿里凡是有意欲出逃者,都是就地斩杀,矿越挖越深,人越来越少,死囚的数量已难以支撑矿里的劳动,他们暗地里寻了很多乞丐,鳏夫,父母双亡的孤儿到矿里干活。”
“就连这小蜂山上的瘴气,都是为了掩盖他们在里面私铸兵器的行径。”
裴执玑碾着手中的玉扳指沉思。
父亲自称清流,拥护正统,若是让他知晓,自己拥护的太子谋的是弑父杀君这条路,不知他老人家该作何感想。
这位太子殿下倒也打的是一手好牌,无论是顺位继承还是谋逆造反,裴家都是他最顺最好的垫脚石。
转回眼下,帝王心术且不论,还是救裴无忧一事更为紧要。
“矿山里近几个月可有收到巨额钱款。”
"有,上个月突然运来了一批价值不菲的羌州矿石,属下已偷偷验过,其制成的兵器确是削铁如泥,远胜兵营的矿料。"
“可有账目流水?”
索夜摇摇头:“矿头是范刺史的得力干将,此人穷凶极恶,谨慎多疑,账目从不过纸笔,都是等上官来了再行口述。”
“不过属下另查到一条线索,那矿头儿在香颐园中有一个相好,也是上个月为她赎了身。”
白日炸起烟花,炽色毫无璨耀,声音也是将将入耳。
索夜皱着眉头向窗边走了几步,看了看凌空烟火,熟练的将黑色面巾蒙上,只露出一双眼,向裴执玑作别。
“大人,是自己人放出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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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头又要清点人数了。”
“回去吧,务必小心。”
索夜走后,裴执玑站在二楼俯瞰,摇扇观望,扇子轻点,老鸨将身段最玲珑的且识得几个字的醉荫排进了他房里。
醉荫昨夜吃醉了酒,今晨头痛的厉害,这会子被老鸨安排过来,心头也是不太高兴,她披着件靛蓝色薄衫,头顶别着与之映衬的蓝色绒花,正如一朵飘摇的兰草,曳曳而来。
进门瞧见了李汲竟是一个这么风华绝代的妙人,且又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顿心生笼络之意,不懑之情烟消云散。
她含笑往前走,从后面搭上了裴执玑的肩,雪白的胸腹自然的贴上他的挺直的脊梁。
柔软如浪潮,一下下袭来撞击,簇拥成浪,再悄然回流。
略有些丰腴的手在他脖颈处游滑,轻吐幽兰,脂香扑鼻:“我给李公子斟一杯酒罢。”
素手刚揽过酒壶,就被裴执玑拦住,醉荫不明所以,信步温吞的随他走。
到一架琴旁,裴执玑轻笑,模样更是倜傥风流,嗓音如泉泠泠。
“吃这俗世酒,便不好欣赏姑娘的谪仙美貌,不若姑娘先为我抚琴一曲,让在下好生听听姑娘的心音。”
整日周旋于烘臭的酒肉男人间,醉荫哪里见到过这样“油嘴滑舌”的,顿时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坐在琴边就是弹,筋疲力竭之时。
便又听到李公子的喝彩声。
琴声再次扬起,“李汲”如痴如醉,看着她深情款款,出口便成章。
“真是‘幽香兰弥引君醉,流音耳憨寻荫凉!”
虽不解其意,可“醉荫”二字却是听懂了,她被哄得咯咯直笑,吃了两杯酒,酒酣耳热时,不免对着“知音”说起些愤懑难平之事。
“公子不知醉荫的苦啊!”
裴执玑拢袖为她添酒:“既在这香颐园中无趣,醉荫姑娘何不赎身啊?”
醉荫冷嗤一声,冷酒入肚,心头却升腾一股火气:“哪里有公子说的那般轻巧容易,在这园中,姑娘们想要赎个身怕都是要天价了!”
“哼,说起这,琉璃那姑娘倒是命好得紧。”
左右看了看无人,醉荫贴近裴执玑的耳朵,亲了亲他的脖子,酒气入肺,黏腻湿人,裴执玑强忍着嫌恶。
“妈妈不让说,可那个琉璃命是真好,上个月,人家的老相好给她赎了身子,据说整整给了一千两银子,妈妈才肯放人,这会子人不知哪里逍遥快活呢。”
琉璃。
琉璃。
自赎身后,琉璃便踪迹全消,甚至无人知道他那个的老相好名字,只知那人每次来都蒙着个脸,老鸨拿了钱更是嘴严得跟个死鸭子似的,一问三不知。
醉荫算是同她关系好的,也只知晓琉璃喜爱吃唐爷家的芝麻烧饼,隔两日就会买上一张。
几番辗转查探,卖芝麻饼的唐爷给裴执玑打听到了一个琉璃的住所。
城东花柳巷,二十八户。
白天裴执玑去数次,都是紧栓着门,闹市之中唯她一家冷清无人。
戌时,清晰弦月当空,皎若银丝。
门自内开了道口子,木框吱吱嘎嘎的响动,裴执玑一脚踏入,瞬觉阴风阵阵,白布在暗夜中飞荡。
他转身欲出。
后面的大门却“哐—哐—”两下,被关了个彻底。
院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正沐着浴,湿发淋漓,裸着半身的姑娘。
姑娘惊恐的瞪圆了眼,冲着面前的陌生男人大吼,中气十足,声音大得足以让街坊四邻都听见。
“来人!快来啊!这里有个耍流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