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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

作者:九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易,我怎么忘不掉你?”


    颜霁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揪着自己的发丝,一根一根的数,边数边自言自语。


    “阿娘想我了没有?”


    “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


    “旺财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长大了?”


    “也不知道那些药草都怎么样了?”


    ……


    自千华苑回来的裴济,还未进屋,便听到这些乱糟糟的言语,同那疯疯癫癫的卢氏颇为相似,裴济眉头紧蹙,无视行礼的守门卫士,大步入内。


    可屋内的人似乎并没听见门外卫士的行礼声,口中的话没有停下,透过那扇半掩半开的冰梅纹窗照进来的阳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又长又大。


    屏风之外的裴济脸色阴沉,眼眸中愠色过浓,眼皮轻掀,他缓步走进内间,盯着缩在角落里的人,冷声质问。


    “如何在此逗留?”


    颜霁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站起了身,但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挺直了脊背,“是你让我留这儿的,不是没有你的命令,不能出去?”


    这一句顶在了裴济的脑门上,仿佛瞬间满身的血液冲了上来,胸口像是堵着一团快要炸开的火焰,连耳边也嗡嗡作响。


    怒极的裴济,一把将屏风推到,对面前这婢子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去院中罚站。”


    颜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又发疯的男人,颜霁茫然的看了眼,快速逃离这个可怕的现场。


    可罚站也不是好受的。


    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早间吃那点干馍馍早消化干净了。


    肚子填不饱,身上自然就没力气,颜霁站得两眼冒金星,只能捂着肚子蹲下。


    此刻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粒星星挂在空中,十一月的冀州,夜间冷得出奇,连风也刮得厉害,似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颜霁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可这么饥肠辘辘的,又受着刺骨寒风,面上再能抗,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颜霁把蜷缩在一起,映着门檐下被风吹动的灯盏,发发牢骚。


    她忍了一路了,没想到刚到地方,连口饭都没吃进嘴里,先被撵出来受罚了。


    颜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惧怕。


    早先亲眼见他下令刚打死了个人,她还想活着,她比不过他这个光脚的,她还想回去见见阿娘。


    如果沈易还等她,见见他也可以。


    颜霁的腿都麻了,蹲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再过一会儿,就再蹲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颜霁还不会看天判断时辰,她没掌握住这个方法,其实沈易教过她的,不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要饿死自己?”


    颜霁开始胡思乱想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脑瓜。


    “打死一个,现在就想饿死一个?”


    这个癖好太奇怪了。


    颜霁一直都没有理解裴济的脑回路,她也没什么心思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


    三年,只要她能扛过去,就还能重新回到项家村,继续种药草,养鸡鸭,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至于沈易,她总是告诉自己,他很大可能不会能等自己三年。


    不仅是基于当前的社会环境,也是基于对一个男性的最基本的猜测。


    一个女子等一个男人三年,或许便会被人称赞守贞守节,可一个男人如果等一个女子三年,那么人们只会说他是个傻子。


    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颜霁心里有准备。


    可是,每每设想起三年后的美好未来,颜霁总是不可避免的会连带着沈易。


    如果沈易还没成亲再娶,抗住了沈阿父的压力,那她就可以继续跟他去逛庙会了。


    他们约好的。


    可是,如果沈易娶了别人……


    颜霁总是无法冷静的设想下去,她戳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脑子乱成了一团,找不出个头绪来。


    猛觉鼻尖一凉,颜霁伸出了手,下意识的便摸,指间湿润。


    下雨了。


    颜霁抬头去看,只见月光下,银白色的雪花正从天空中飘飘扬扬,一片一片,落在了地面上。


    “下雪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第一次看见雪。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娘子,将袄子披上。”


    一直在西厢房惴惴不安的青萍终于鼓起了勇气,拿着从颜霁包袱中翻出来的唯一一件厚衣,站到了院中。


    “你穿罢,我还能扛一会儿。”


    颜霁朝她笑了笑,如果不是自己,青萍怎么会背井离乡,说不定此刻正好好的在家待着,和自己的家人守在一起。


    “娘子,你穿上,”青萍走到她身侧,将这唯一的厚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我在屋内总比这里暖和些。”


    颜霁反驳不了,她说的都是事实。


    只是对她笑了下,催促着人快走,“你快回屋罢,别再被我牵连了。”


    她是一个,沈易也是。


    什么天大的事她都能自己扛,最怕牵连别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可她还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害了别人。


    颜霁看着人一步三回头,还是冲她摆手,“去罢,你给我暖暖被窝,说不定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听着她还知道开玩笑,青萍看着她,只能离开。


    可只有颜霁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这种日子自己得给自己找点盼头,也找点乐子。


    青萍被撵了回去,偌大的院子只有她和两位卫士,但站在院中坦然迎接冀州冬日的,也只有她一人。


    原来冀州这么早就下雪了。


    颜霁伸出手,接下银白色的雪花,却扛不过身体的本能。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看着骤然在眼前倒下的房屋,颜霁强撑着眨了眨眼,任由一步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靴,也终于倒了个个。


    “她是不是解脱了?”


    失去意识前,这是颜霁心底的最后一个念头。


    “人怎么了?”


    裴济刚出屋,就亲眼看见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两位守护的卫士不知如何作答,悄悄看了彼此一眼,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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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领二十大板。”


    扔下这句可怕的话,裴济便弯腰将人揽在了怀里,抱着人匆匆进了那西厢房。


    “去请先生。”


    立在一侧的青萍顿了顿,刚要离开,又听上首传来吩咐,“去传远山道长。”


    初来乍到的青萍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出走,主人的令既然已下,身为奴婢的她便只能遵从。


    “两位大哥,不知您二位可知远山道长……在何处?”


    刚替换来的两位卫士面面相觑,便是知道也不敢说,方才那两位兄弟可是前车之鉴,他们此刻的脑袋都别在了裤腰带上。


    “二位大哥,请告知婢子罢,这可是家主下令,召远山道长前来的。”


    情急之下,青萍只能将人搬出来。


    两位卫士悄悄走了几趟眼神官司,终究点了头,“我这便去报,你先等着。”


    青萍心急如焚,若是娘子有个万一,她这个从底下上来的人,岂不是也没好果子吃?


    -


    此刻屋内,仅他二人。


    裴济盯着这个又倒下的人,心中有些复杂。


    她不是病了,就是病了。


    在那宛丘城外的小村落,从不见她有什么体弱之症,怎么来了冀州,一茬接一茬。


    她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嘴唇也不知何时裂出了口子,被风吹乱的长发,隐隐约约颤动的胸口,还证明人活着。


    她怎么回事?


    裴济的手还未将那贴在面颊上的碎发拨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


    “家主,远山道长来了。”


    青萍站在门外,恭敬的禀之。


    “进来。”


    裴济的手收了回来,踱着步子站到了窗边。


    刚生了困意的远山道长,好好的被人揪过来,心中极是不满,这就是在这些地方的坏处。


    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没一点子自由。


    “什么病人?你那手艺怎么不诊?何必把我这老头子喊过来,平白惹了人的好梦!”


    远山道长颇有怨言,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直到看清了床榻上的人,他才老老实实搭上了脉。


    “脉浮而紧,是风寒外侵,加之外寒发热,重叠交之,阻遏卫气,当以散寒为主,抓了药去煎便是。”


    远山道长提笔便写,这药方子也不是什么紧要的。


    待那婢子离开,远山道长才叹息起来,“好好夫妇俩的,你非得作什么孽?”


    裴济不言,只是一个凌厉的眼刀扫过来,远山道长就住了口。


    “吉日。”


    短短两字,已经是裴济的忍耐了。


    “你不是不信这些,随便哪天不成?”


    远山道长被呛了一局,这会儿可是要找补回来的。


    看着窗外渐渐堆积的白色,裴济收回目光,缓步走近,“命数?我这不是在证明。”


    “你个疯子!”


    远山道长没想到果真是自己的一句话,就这么将这对还在新婚之夜的小夫妇给拆散了。


    裴济盯着床榻上满是呓语的人,轻笑一声,“疯子?这世间没什么注定的。“


    远山道长闭了闭眼,两指微动,再睁眼,还是那句。


    “你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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