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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是我大学毕业后做了警察的原因:
我想赎罪,为当初隐瞒那恐怖的事实而赎罪。
我见过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然而她们毫无血缘关系,像磁铁的两极,有着截然不同而殊途同归的人生。其中一个死了,尸体十多年都沉睡在一所高中,音乐教室的杂物间里头,直到近日才被那所学校新来的保安发现,于今日上了新闻头条,披露在大众视野中。
当年那起案子,死的人太多,成了不少人的噩梦。
事情发生在中国东南部沿海的一个小城市,海城,一栋市重点高中的艺术楼。
那是二零一六年的冬天,这座从不下雪的城市落下大大小小的冰雹。时间临近深夜,气势汹汹的冰雹砸碎了音乐教室的玻璃,残缺一半的窗户倒映出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低头喘着气,发抖的呼吸化成白色的气团升空。
天气冷得人瑟瑟发抖,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五个一动不动的人。杀人者无疑是在场唯一的活人,她一身定制礼服上全是红得发黑的血。
林月边擦拭水果刀上的血,边走向抬不动腿的我。
月光被刀刃反射,落到她脸上形成一条阴影线。女孩半边脸洁白如雪,另一半脸令我倍感陌生。她举刀的右手手腕上盛开孔雀刺青,而地上,破碎的粉冰及一地的玻璃碎片中,一个跟林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就躺在血泊里。
我和林月曾经悄悄暧昧过一段时间。我们是同班同学,她性格孤僻,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而我是她高中前两年的同桌。
近水楼台,我们倒不是日久生情。
纯粹为了彰显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然而这种成熟就像一座豆腐渣工程,轻而易举就会塌陷,发生一场地震,让我们无路可逃。
我们决裂的原因是一个第三者的插足,不是我变心,也不是她的原因。那名第三者叫梁一一,她正是这起血案发生的导火索。
那起案子发生前,我和林月一起去看了电影,她把她的日记给了我。我在林月的日记里看到她这么形容我:
「周然……我的同桌,是个长得像女孩一样漂亮的男生,个子不是很高,也不算矮,应该比我高一点,没有擅长运动的肌肉。我觉得他还不错,应该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且他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那是一本不同寻常人的日记,封面是一只白孔雀。林月让我随意处置这本日记,可以看,也可以烧了它。我郑重地翻来覆去看她的日记。
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看,触摸卷起的纸页,听到指甲划过的窸窣声才能令我心安。
接下来我所讲述,关于林月的事情,大多都来自她的日记。
进到这个寂寥的冬天之前,林月的母亲余红为了让林月专心高考,安排她住进医院治疗Adhd。这是个令人分心的病,患病的人学习效率不高,易怒,常常想一出是一处,俗称“多动症”。
我认识的林月不像病症描述的那样,她是我见过最有主见的人。
林月从医院度过一整个秋末,当她回到家时,房间多了一架钢琴。
她母亲余红在装修的时候特意打通两间房间,让林月住进这间全家最大的房间。她的床前摆放着两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立式三角钢琴,墙柜上立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和获奖证书,落地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色网纱的芭蕾舞衣,但她的床窄得她翻个身就会靠到冰冷的墙面。
她家是高档小区中的一栋小洋房。刚上高中的时候,林月邀请过我去她家里做客,回校后,我因为梁一一,不敢再跟她有联系。
于是,她在日记里写道:
「周然你个傻逼。」
彼时她不知道我被梁一一威胁,认为我也像其他畏惧或者拍马屁的同学一样,想要巴结梁一一。
梁一一跟我说,要是我不远离林月,不仅下一个霸凌对象就是林月,还会告诉我爸妈我早恋。我爸妈奉行棍棒教育,认为不打不成才,总之我不想因为学校的事情遭受一顿毒打。
据说,梁一一上初中的时候是霸凌事件的受害者。她上的是普通的私立初中,学校中有人欺负了她,她不敢反抗,甚至跳河自杀。当她被抢救回来后,就变了个人。
高一刚开学,梁一一就花了不少钱跟校外的混混们打成一片,校内,她是个与人为善的女生,但凡是跟她对视上的人,都逃不过被她以及她的朋友们霸凌。
不说这件事,班里有个叫楼雪的同学就是被梁一一霸凌了。
梁一一盯上楼雪之前,我跟楼雪没说过一句话,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过。林月却对楼雪评价不一般。
那是我在她的日记里,见到的唯一一个全是正面评价的人。
林月和楼雪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学校举办的艺术节碰面过。当时,林月参赛需要练琴时间,想借用学校的音乐教室,而那时候,楼雪正在用音乐教室。隔着艺术楼的窗户,林月意倦地抽着电子烟,趴在上坡的栏杆,听到一首来自拉赫马尼诺夫的音画练习曲。
她眼睛微微睁大,无疑是被琴音所吸引。
钢琴声清脆得像溪流夹着树叶的窸窣声,如浪漫主义时期的作曲家亡灵被现代的一个女孩用再现他作品的形式唤醒。
黄绿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向旁边拍飞,同一阵风将林月的发丝吹起。恍若一个戏剧故事的帷幕被缓缓揭开。
音乐教室里除了楼雪还有三个女孩,以及我。
我的手臂被梁一一挽住,另外两个女孩正朝彼此递眼神,对这场堪称精彩的演奏发出轻蔑的笑声:一个女孩坐在三角钢琴的琴盖上,伸手指卷着乌黑的长发另一个女孩拿着刘海的卷发筒。
我和梁一一靠在窗边,她垂头刷着手机。做出对这场霸凌行为漠不关心的表情,实际上她审视着一切,目光空空如也,嘴角牵笑,这就是梁一一。
从窗户往外看,看不到趴在上坡的林月。但她看得见我们。
我知道林月早就对我失望了,这一刻,她曾经积累的失望都化作了怒火,正燃烧着,到了不久以后,会在一个重要的时刻,把所有烧尽。
琴音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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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雪被梁一一瞥了一眼。
“很好听,再来一首吧。”梁一一微笑道。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打开手机□□,空间动态中备注为“梁一一的朋友”的人更新动态,她发的是条配了文字的自拍照,配文是:一一家的私人飞机座位设计得有点不合理啦,脖子都落枕了。
底下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刷新。
全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在说,她们也想坐梁一一家的飞机。
梁一一在她朋友这条说说的评论下回复:「私人飞机就那样吧,跟普通飞机的头等舱没差别。应该不会有人没坐过头等舱吧?」
我关掉手机,眼尖看到教导主任的身影从上坡闪过过来。我担心林月会被教导主任抓包,然后就听到教导主任怒吼,是谁在这里抽烟?
他的怒骂威力大得整栋艺术楼都听见了。
林月多次在她的日记里骂过这位教导主任,嗓门大心眼小。明明他自己也抽烟,还来抓抽烟的学生。
我打开窗户,闻到从风中飘来的电子烟气味,不同于其他人喜欢的水果味,这个味道像塑料在燃烧。
林月的癖好一直不同于我们。
尽管她母亲余红总对她说,不要惹事,做好自己。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被人欺负时先想想自己有什么问题,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惹到别人了。
一开始,大部分同学对楼雪被霸凌的事会露出不忍心的神情。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谁传出楼雪妈妈是妓女的事情,那些同情的眼神变成厌恶。林月是唯一一个不因为楼雪母亲的工作对她有偏见的人,连我也不能免俗地不想接近楼雪。林月对楼雪可以说是,不讨厌也不喜欢,像喜欢虚拟人物的人就会对现实的明星那样无感。
对林月而言,她只需要听余红所说,学好一项专业技能,以后就能找个好工作。所以她从小学钢琴、跳舞和画画,一学就是十多年。早年,当她父母还在创业阶段时,余红还没考汽车驾照,被风吹雨打也要骑着电驴送林月去艺术机构学习。过了些年,父亲林易的创业走上正轨,带着全家搬进了大房子。家境的变化没给林月带来切实的变化,余红仍然对她教育严苛,规训她,不允许她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一个星期有七天,林月每一天的活动都极为固定,早起练琴,吃饭,写作业,练琴,顶嘴被揍得哇哇哭。
林易因为生意鲜少在家,直到他出轨的事被余红发现,使他们这个家一度闹得分崩离析。林月身心上感谢着父亲的出轨,虽然他背叛了婚姻,但他切实地给林月没有格调的生活带来了一个换气口。大逆不道地说,林月希望父母能离婚,她愿意做一个漂泊不定的孤儿,哪怕吃了上顿没下顿,饿死街头,或者是跳河跳楼,都好过让她做个人活着。
就父母来说,林月羡慕过楼雪。她在班主任的桌子上看到过楼雪的学生档案,知道了楼雪是单亲家庭出身,但对她妈妈做妓女这件事存疑。她曾看到过学校打扫女厕的清洁工被楼雪喊“妈妈”,而楼雪为什么不澄清她妈妈工作的疑问,从那一刻就被林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