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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晚来

作者:鹊知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罗平是被冻醒的。


    她还没睁眼已经就着凉气连打了两个喷嚏,干脆一骨碌坐起身,唰唰两下叠起薄被扔上被垛,接着翻身下炕,抽过外衣披在背上,一边单手系扣一边推开窗子,又被潮湿的微风吹得一个哆嗦。


    一场秋雨一场凉,即使只下过点儿雨丝也一样作数。冷天清早,客人都爱拣些热乎汤水饭食,亏她昨晚上便已把羊肉馅儿备得齐全。罗平一面想一面开灶生火,又提了桶水给蒸锅满上,转身掀开瓷盆揪了一团面,扔上案板揉捏起来。


    刚分好剂子当口儿,大门锁链忽然哗啦啦响了三声。罗平愣了一下,快步赶到门口,两手到围裙正反蹭了蹭面粉又摸摸腰后硬物,这才凑近了门缝出声问道,“谁啊?”


    “还真快。”门外那人自言自语叹了一句,才扬声回答,“对不住。我走了半条街,只老板一家亮了灯。我就想问问现在有饭没有?”


    罗平忙掏了钥匙插进锁眼,“有!”她丁零当啷三两下抽掉锁链拉开大门,“客人你先进来坐坐,要吃什么我马上给你端上来!”


    那人等她开全了门才迈步上前,伸手一掀帘子走进来。“哎,老板辛苦。有饭就成。”她挑了个边角座位慢慢坐下,顺手摘了帽子,眼睛去瞧墙上菜单。“二十碗羊汤二十碗头脑,羊肉烧麦先来五十笼——黄酒也温上十壶吧。”


    罗平放下手里的馅勺。“多少?”


    “二十碗羊汤,二十碗头脑,五十笼烧麦。”那人刚坐下没多久又起身走近柜台,伸手进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拢了拢,齐齐整整叠放在柜台一边。“老板只管做,若我们中途跑了,这钱都是你的。”


    罗平这才注意到她虽穿得平常,脚下却蹬了双马靴。她扫一眼那叠高高的银元,回身重新拿起面皮。那人见她动作,便也走回桌旁重新坐下,从衣袋里摸出一小张纸轻轻展开。


    罗平垂下眼睛专心包馅,一只一只直到码好一案烧麦,才转身揭开蒸锅。“大人带队过路啊?”


    “不到别处去。”那人把纸张叠了两叠放回口袋,抬头冲着她笑,“长官知道这边匪患消息,专命我来处理哪。”


    手里案板狠狠一歪,她慌忙放下锅盖去救那几十只摇摇欲坠的烧麦,两手倒了几回,终于叫它们平平安安齐齐整整地躺进蒸锅。盖上盖子,转身到另一口锅边搅搅咕嘟冒泡的羊汤,再用木盖掩了那蒸腾白气,她才稳了稳语调重新开口。


    “什么匪患啊?”


    那人哑然失笑,桌面上五指轻轻一磕。“老板是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还是揣了明白当糊涂呢?要我说,向来生意人最敏于时势哪。”


    “大人见笑了,我这人从来钝得很。”罗平听她话里藏锋,神色语调却不见愠意,暗自壮了壮胆,取碗满盛了一碗羊肉,浇了汤水,抓一把葱花撒去,快步绕出炉灶端端正正放在那人面前。


    “大人听我多嘴一句:望城无匪可剿。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哦?”那人凑到碗沿细细地抿了一口汤,带笑抬起头来,“我是否有幸听老板讲讲,这是怎么个 ‘好’法?”


    罗平想说她们养我长大,从没缺过我一日吃穿;想说我做了警察与她们势不两立,落进她们手里依旧被毫不犹豫偷偷放走。她还想说她们巡山守河、专杀男人,几乎就是这望城里一帮青天姥姥,想来想去又都出不得口,只得拣了她最不愿讲的一条:


    “大人见了她们那帮主自然明白。她在京城大学念过书,还做过警察。”


    “京城大学?”那人喝干了汤,正蘸着红油慢慢吃汤底羊肉,闻言立刻停了筷子抬头看她,“有这钱去读书,怎么毕了业做起这营生来?”


    罗平垂头盯着桌面纹路,默了一默,又抬眼看那客人。“这我就全不知道了,”她转身往灶台处走,径直走到蒸锅边缘掀开盖子,让蒸腾白气做一道暂时的屏风。“大人若觉得奇怪,大可以直接去问她。”


    “有些意思。”那人悠悠叹了一句,“遇上老板也是我的幸事一桩。”她放下碗筷,抬头见罗平端了高高十几屉蒸笼绕出灶火,便起身到门口推了一道缝,朝门外道:“一二班,来取你们的早饭。”


    木门吱呀一响,几个士兵静默地走入店内,一人端了五屉烧麦又转身出门。罗平忙取碗盛汤,十六碗羊汤摆上木桌,眨眼间又被新进门的士兵一人一碗分得干干净净。


    “怎么不叫她们进来吃?”罗平回身又把新的一案烧麦摆进蒸锅,见屋里依旧只剩下那人一个,安安静静坐在店堂边缘。“屋里暖和,汤水也凉得慢。”


    “不怕,她们吃得快。”那人说话间已有几个士兵走回店内,把一摞空笼屉摆在原位,依旧不声不响迈出店门。“这么多人若都涌进店里,太影响老板生意不是?”


    罗平暗暗把心放了一放。


    吃个早饭都处处通情达理,见了白及她们更不见得要照命令一意孤行。她心里这么思忖,手下动作愈发麻利,不一会儿肉馅盆已见了底,接着最后十五屉烧麦被她端上桌台。


    等她拿了那十几只水壶转到后房,一只一只地灌满黄酒,所有碗碟业已被送回店内,干干净净地摞作几叠。


    “老板这一身手艺,真比得上京城里高级酒店的大厨。”那人推开碗站起身来,朝她微微一躬。“吃过这么一份早点,一整天都觉得身上暖和。”


    她边说边额外取了几文铜币,轻轻码在桌上,转身到门口掀起门帘时,又微微转回头来。“再会。”


    罗平忙伸手挥动几下,待那人隔着门帘朦朦胧胧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门框一边,立刻转身飞跑到报纸箱里,哗啦啦地翻检起来。她总觉得自己对这人的脸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找到了。


    巨幅的黑白照片里十几个人站成三排五列,最中央的严襄总督气宇昂昂,两手展开虚虚拢着左右两个副官。左一个圆头圆眼的叫陶有为,她偶然听那个姓谢的随口提过;右一个眉眼柔和面上带笑,生得与方才那人一般无二。


    是叫卫凌光。


    罗平盯着卫凌光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许多天都没看过新闻——而这人带队剿匪的大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她忙放下手里报纸,从厚厚一摞里取了最上一层慢慢摊开,刚翻到二版,标题便已是她想要的内容。


    劫车土匪提出惊天条件严襄派兵前往谈判


    罗平愣愣地盯着标题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翻更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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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的新闻。从那条“前进号133名乘客被劫记者凯蒂智勇脱困”开始,一张一张照片、图画和文字只余下相互印证,终于叫她意识到一个事实。


    卫凌光剿的匪,根本不是望城匪帮。


    罗平捏着报纸蹲在原地,一手恨恨地锤了锤墙砖。直到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近、有人嗒一声停在门口掀起帘子问“老板有饭没有”的时候,她才唰一下站起身转回蒸锅。


    “哎!就来!”


    侦查员响亮地应了一声,爬下梯子转身起跑,越跑越近直到大过了取景框的范围。卫凌光放下望远镜,看她轻轻巧巧点着石块跨过溪流,三两下就由栏杆登上平台,欢欢喜喜朝她敬了个礼。


    “报告长官,俘虏集中在山腰,土匪全都聚集在山顶,大约有四五百人!我们足有两个旅呢!”


    “比我估计的少些。”卫凌光点一点头又问:“能否看得出来是女人多些还是男人多些?”


    侦查员结结实实地愣了一愣。“我……”她使劲挠挠头皮,“大多都剪着短头发……但胸脯结实又没长胡子……”


    “你自己不也剪着短头发么?”卫凌光含笑点点她的脑袋。


    “嗨,那也是!”侦查员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我瞧着也都像……啊?”她正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停住话头,张了张口又抓抓头发,“报上那些劫车土匪不都是男的吗?”


    “是啊。”卫凌光轻轻摇一摇头,语气毫不讶异,“从劫车、登报再到我们赶到这里足有整整两天。我看这帮所谓 ‘土匪’,早换了一批人。”


    “可她们为什么……”侦查员再次伸手举到头顶,凝滞一瞬,又落回来重重地跟右手一拍。“这是黄雀在后哇!她们跟劫车土匪目的一样,也想谈些条件?”


    “我想也是。”卫凌光站起身,慢慢踱到平台边角。山峦叠嶂连绵一片,极目尽是蒙蒙青葱。


    “我们去同她谈一谈,不就知道是什么条件了么?”


    逆水而上,沿眼前一条溪流蜿蜒爬升,绕过宽狭平陡几条峰谷,一路向左便到汾水崮的山脚良田。


    卫凌光一面上山,一面陆续把整个排留在山腰各处,只带了几名亲信继续攀登。走了约莫两三刻钟,途经几座山洞时候忽然有个外国男人冲出灌木拼命抱住她的马腿,跟着便追来一个土匪给了牠一枪托,又飞跑着拾级而上。


    卫凌光饶有兴致地仰头瞧她向上冲刺一段再拍拍下一个人的肩膀,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自己视野里最后一人彻底消失在密林边角,才微微笑着收回目光。


    倒跟大学时候运动会上的接力赛跑有些异曲同工。


    再拐过两道山弯,石阶猛然增陡,几乎一骑难行。卫凌光翻身下马,刚想回身同手下交代一二,便被一颗骨碌碌滚到脚下的东西打断了话头。


    狰狞带血、眼凸牙翻,倒不至于面目全非,尚能叫她认得出来是报上那个土匪头目。


    数级石阶之上,有人一身黑衣抱臂站得笔直,正冷眼与她对望。


    卫凌光抬眼在她脸上流连几秒,轻轻地笑出声来。她一脚把那颗脑袋扫下台阶,倚在马边闲聊般地开口:


    “老同学之间何必这么剑拔弩张?江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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