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姑母最近病了。”陈墨言忽然说。
“病了?请大夫了吗?”孟奎山问。
“请了,大夫说,姑母郁结于心,若不除了心病,怕是好不了。”陈墨言一脸担忧,“我听姑母说,她已经想通了,以前是自己做错了,只求姑父能原谅她,早日解了她的禁足。姑父,姑母毕竟是一家之母,若是一直被禁足,府里上下怕是也会议论纷纷,于家宅安宁不利啊。”
他说得诚恳,倒有几分真情实感。
孟奎山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他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陈氏故意陷害云卿,若是这么快就放出来,对云卿不太公平。
陈墨言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说:“其实这件事只要表哥能大度一些,原谅姑母,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表哥向来宽宏大量,想必不会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而且姑母如今已经知道错了,若表哥能不计前嫌,不仅能彰显自己的度量,还能让府里上下都赞一声好,更能让姑母心怀感激,日后也会好好弥补表哥。”
云卿微微抬眸,目光如寒星般锐利地看向陈墨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陈少爷这话说得轻巧。伯夫人陷害于我,目的就是为了把我赶出府。其实她若是不喜欢我,直接让我走,我也不会纠缠,毕竟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不算什么。可是她非要用诬陷我偷东西,污蔑我的名声,这就让我无法接受。
“我自问在这府中,恪守本分,也没有逾矩。” 云卿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冷意,“可依旧不得伯夫人喜欢,既然如此,那我离开便是。”
好啊!孟长宇眼睛一亮。
他可一点不喜欢这个长兄。
孟母却心中一惊,忙说道:“云卿不可胡说,你是孟家的孩子,怎么能离开,要说离开也是别人离开。”
陈墨言顿时尴尬了,这个“别人”说的恐怕就是他吧?
孟奎山也道:“你别想太多,这里就是你家,谁也赶不走你。”
陈墨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强装镇定,干笑两声:“表哥言重了,姑母也是一时糊涂,你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如今她病了,若您能原谅她,也算是积德行善,对府里的和气也有好处。”
“积德行善?” 云卿嗤笑一声,“那你是说,伯夫人作恶多端?”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陈墨言急忙否认。“表哥,你可别曲解我的意思。姑母她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并非是作恶多端之人。她如今已经在病中忏悔,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再追究了。”
云卿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一时糊涂?她诬陷我的时候,可不是一时糊涂。那番精心算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心思,岂是一句‘一时糊涂’就能解释得通的?”
陈墨言被云卿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强辩道:“表哥,姑母也是为了孟家着想,她可能是担心你…… 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对孟家不利的事,所以才会…… 才会出此下策。”
云卿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她分明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为了她宝贝儿子的地位,才想把我这个眼中钉拔去。陈少爷,你也不必再为她狡辩了,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陈墨言脸色变幻,突然跪倒在地,“姑母亲她真的知道错了,她整日以泪洗面,后悔不已。表哥就看在他生了你一场的份上,饶了姑母这一次吧。”
他这样是把云卿架了起来,稍微面子软和一点的,都不会再坚持了。
他又说:“何况,我也不只是为了姑母着想,近日表哥和玲珑就要参加春日宴,若是让人知道姑母被禁足,表哥和玲珑怕也会被诟病。”
孟母皱了皱眉,虽然她不喜这个孩子,但是他说的却是没错,如果让别人知道,云卿一回来,陈氏就因为他而被关了禁足,也会指责他不孝。没人在乎陈氏做了什么,毕竟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但云卿却要被她所累。
孟长宇也突然跪了下来,“父亲,把母亲放出来吧。”
“长宇!” 孟母叫了一声,表情严肃,他们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她一清二楚。然而孟奎山是个要面子且重视家族规矩的人,他此刻眉头深锁,眼神中满是不悦。
孟母语气严厉:“长宇,你这是做什么?你母亲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后果,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求他,成何体统!”
孟长宇被祖母斥责,却仍梗着脖子道:“可是母亲病了,万一因为这事病情加重怎么办?兄长他…… 他就是不肯轻易放过母亲。”
孟奎山有些犹豫。他对陈氏是有失望的,但孟长宇这么做,他又觉得他很有孝心,反而云卿显得有些不尽人情了。
不过,他刚回来,本来对他们就没有多少感情,陈氏还要诬陷他,他会生气也很正常。他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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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卿跪在地上的两人,以及沉默的孟奎山,叹了口气,他知道,若是继续坚持不原谅,难免会显得自己过于苛刻,也会让父亲为难。而且,陈墨言说的对,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哪怕陈氏再有错,他也不能埋怨她。
他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件事。那时正值隆冬,大雪封路,云卿在一个村子借宿,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被捆在木桩上,嘴角淤青,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单薄的棉衣上结满了血痂。
原来男子的母亲素来偏心小儿子,将家中细粮都偷偷攒给幼子,大儿子每日只能啃硬得硌牙的窝头。
前日小儿子赌钱输红了眼,回家索要银钱未果,竟动手打了母亲。李母气不过,转头便将满腔怒火撒在大儿子身上,抄起烧火棍没头没脑地乱打。
大儿子本能地抬手阻挡,慌乱中推了母亲一把,谁知她脚下一滑,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槛上,当场没了气息。
按照族规,他这是弑母大罪,必须要活埋。雪越下越大,族人们在老槐树下挖出个深坑。大儿子被推进坑里,不断哀求着。但黄土一锹锹无情落下,渐渐没过他的脖颈、下巴,最后淹没了黑色的头顶。
村人离开之后,他把他挖了出来,救下了他。
在这世道,孝是一种更锋利的武器,这武器无需见血,便能诛心。它逼着人咽下所有委屈,将愤怒化作愧疚,把不公当作命定。
多少人在 “孝” 的名义下,被剥夺了申辩的权利,只能将伤痛深埋心底,任其在黑暗中溃烂。而那些手持 “孝” 之利刃的人,却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肆意伤害他人,还披着一层看似正义的外衣。
在孝道面前,对错根本无足轻重。
孟家人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们至少还愿意把陈氏禁足,若是在别人家里,哪怕母亲杀了儿子,也不会有任何事。
这是世间的规则,当他无法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必须要遵守这个规则。
但就这样轻易放过陈氏,他又心有不甘。
沉吟片刻后,云卿缓缓开口道:“祖母,父亲,二弟。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伯夫人若真能痛改前非,我自然愿意既往不咎。但口说无凭,伯夫人需立下字据,保证日后不再做出任何陷害、污蔑之事,否则甘愿接受家法处置。还有,她以后不可再教导孩子,我可以教导长宇,两个妹妹就要麻烦祖母多费心了。这就是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