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明显顿了一下。
姜贤没看他，而是接着把剩下的话说完：“我看他非人非妖非魔，难不成是灵吗？“
所谓的灵，就是一些无生命体质的东西，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慢慢的生出了意识，便称为灵。像剑灵，便是灵的一种，但是灵一般来说很难化形为人，至少，他没见过。
小蝶对自己的身份就一直保持着怀疑，这一刻姜贤问出来的时候，小蝶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巫月沉叹气道：“也算是吧。”
姜贤这下转头看他了，巫月沉的眼睛里闪着烟火，像星空一样灿烂，姜贤蹙眉道：“嗯哼？”
巫月沉温声道：“要听故事吗？”
姜贤自然是一脸的享受似的靠在他的肩上，“好啊。”
巫月沉道：“从前呢有一个小孩，他呢出生贫寒，是村里最穷的孩子，他从小就过的不好。他长得比同龄人都小很多，本以为大家都会把他当弟弟看，但是这个小孩呢，他出生的时候，就被人说是一个天生倒霉的孩子，谁和他一起，谁就倒霉，而长时间和他相处的人呢，不光倒霉，还会被克死。所以呢，村里都没有人和他玩。”
“有一天呢，有一个人就来告诉这个小孩的父母，说这个孩子呢会克死他们，建议把这个小孩丢掉，但是他的爸爸妈妈很爱他啊，肯定不同意啊，所以他们就搬到远远的，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居住了。”
“后来一天，霉运终于来了，一群人闯进小孩的家里，把他一家全杀了。小男孩躲在了角落，他非常清楚的记得杀他一家，放火烧宅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小孩本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就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上散发着光芒，他的影子像蝴蝶一样闪烁，随手一挥，大火就灭了，那天很冷，他走的时候，流了一滴眼泪，那滴眼泪掉下来成了一颗冰……”
蝴蝶？
沈昔辞不由得一愣，“师父？”
青苑上神前身是蝴蝶不用多说，她的影子像蝴蝶也正常不过。沈昔辞偶然间生出一个想法，巫月沉剑法和功力深厚，难不成其实是受青苑的指点？
姜贤看着巫月沉，声音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仿佛很懂他似的道：“后来那滴泪有了名字，叫小蝶。“
巫月沉笑了，温柔的盯着他微微点头道：“嗯。”
一滴泪有了意识，还化成了一个人，这倒是不常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奇了。但凡是个人都会好奇。姜贤道：“可是，一滴泪，他是怎么化形的？”
沈昔辞知道他这是在套话，他知道小蝶的化形，一定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肯定是受到了第三人的帮助，不管这个人是谁，对于他而言都是十分有利的。亦或者说，姜贤一直以来恐怕，就是在等这个契机。
可从姜贤的神情上看，他怀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巫月沉。
他怀疑他会炼魂之术。灵本身就难见，像剑灵，必定都是陪伴主人杀人无数，带着主人的怨气含恨而终，才会有了灵性，而且也仅仅只是灵性，还尚未拥有意识。一般这样普通的一滴泪想有自己的意识，那几乎不可能。除非就是：强行给其提供灵魂，让其有了自己意识。
小蝶全身从头到脚有一股僵意，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又真实又虚幻。他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一滴泪吗？“
这一次姜贤毫不意外也猜对了，事情渐渐向他所想发展。巫月沉微微颔首，随即道：“是我给他强行加了一道魂，所以我总感觉他还在我们身边。”
沈昔辞心道：“他的确就在你们身边，只可惜你看不见。”
确认这件事情之后，沈昔辞大概能猜到事情的后续了。
取得巫月沉的信任，知道了他果然会炼魂后，下一步自然就是利用他教自己炼魂，这样，他不但不用受陈都主的委屈，反而还能利用这个来掌握主动权，让陈都主为他做事，完成自己的夺舍，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不过回想这一路走来，看来姜贤失败了，姜贤是在拿到化骨延绵术时候，才学会的。而陈都主学会了，但遭到了反噬，所以一直干扰他们的那股吴小姐的魂魄，是陈都主练的情人的灵魂。
姜贤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惊讶，“强加了一道魂？”
巫月沉道：“嗯。”
又过许久，巫月沉发现了姜贤的异常状况。姜贤这一日郁郁寡欢，连吃饭都没有了胃口，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差劲。
巫月沉走过去，陪他坐在秋千上，道：“怎么了？是不是生体不舒服？”
这一年多里姜贤身体虽好转许多，但是其体内的业草之毒却是一点没少，都是靠草药和他天生体内的寒气来养着，抑制毒素的扩大。
姜贤看着他，眼神里楚楚可怜似的道：“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为了我而在造另一个我吗？”
巫月沉安慰他：“不会的，相信我。”
姜贤道：“月沉哥哥，我说认真的，万一呢？”
这个时候的业草还没被广泛所熟知，寻的草药大多也就是抑制毒素生长罢了。面对姜贤的认真，他果真停顿了片刻，沉思之后反问他，“那你呢？你会吗？”
姜贤毫不犹豫的道：“假如你不在了，我一定会满世界的寻找你，如果实在找找不到你了，我也一定会造另一个你，假如我有那个能力。”
巫月沉这次没有犹豫了，反而是直接道：“我也会。”
沈昔辞顿时头皮一阵麻，真心感叹这个姜贤心思的缜密。巫月沉沉默的那一下，看似是愣住了，其实是在思考，毕竟炼魂这样的法术，不用想也知有违轮回之道，想让巫月沉直接教他这样的法术，奸计不得逞就算了，很大几率还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他利用巫月沉的感情，于是说这么一番话。
而他自己都说了会一直找巫月沉，那巫月沉自然也不好说不会了。
小蝶在一旁真的是气的跺脚，“死人渣，装nm……我靠……”
沈昔辞本以为姜贤后续会装死，让巫月沉满世界找他，然而，并不。
姜贤则是接着道：“月沉哥哥，你知道这句话，我还对谁说过吗？”
巫月沉僵了一秒，缓缓出口：“你的心上人吗？”
看到巫月沉僵的那一下，正是他想看到反应。姜贤噗嗤一笑，“我的心上人就是眼前人。”
巫月沉脸稍红，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他的脸。
姜贤的手也搭在巫月沉摸着他脸的那只手上，眼神深情的看着他，“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闻言，巫月沉眼底闪出一丝失措。
姜贤别过头，湖面上像另一个天空，“这一句话，我也对我母亲说过，我说我要和她做一辈子的母女，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还答应她让她看看我成婚时的样子，但她再也看不到了。”
成婚二字出现之时，巫月沉心尖有几分的慌乱，这个词在他这里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姜贤依旧那般，用着深情的眼睛道：“你知道吗？我母亲从捡到我的那一刻开始，她对我视如己出，百般照顾我，最后在别人说我是妖的时候，她依旧不顾反对呵护我，最后她死在了一个和今天一样美丽的午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妈妈了。”
巫月沉的心头是一颤又一颤，这个情绪也是一层接着一层，像剥洋葱那般。
沈昔辞等人也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错然后怕，虽知姜贤在故事中改编了些许，但他所言的皆是实情。姜氏夫妇最后的确惨死了，而他的亲生父母也同样惨死。
这事情还因为沈昔辞而起，他每每想起，都觉得有几分的愧疚。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当年确实算出来了上天之意，就是要将姜贤祭天，送去天上，让神亲自抚养。
只能说，此结无解。
此次之后，沈昔辞亲自费了自己学习数年的占卜之术。
不等巫月沉回话，姜贤接着道：“今天，是她忌日，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她吧？月沉哥哥。”
巫月沉心绪沉寂了好久，但依旧那样的柔声细语道：“好。”
沈昔辞真是越来越佩服姜贤的演技的专业和心思的缜密了，不光利用巫月沉对他的感情，甚至是利用巫月沉的同情，两人有着相似的经历，相同的处境。就像两个没有伞的人站在一起淋雨，都会多出几分的快乐。
沈昔辞明显的感受到了巫月沉的动容。也能看见了姜贤道勾嘴的笑容，深情似水的眼睛之下，确是如此一个令人毛发悚立的笑，着实让人倒吸凉气。毫不意外，姜贤又赢了。
姜贤蹲在母亲坟前的，巫月沉则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等到姜贤站起来的那一刻，巫月沉道：“或许我能帮你再见到你的母亲。”
姜贤道：“真的吗？”
巫月沉轻声道：“嗯。”
姜贤瞬间扑进巫月沉的怀中，头贴着他的胸膛，热泪盈眶般的道：“谢谢你，月沉哥哥，有你真好。”
沈昔辞心道：“你可别真信了啊！”
小蝶一侧也是各种鬼哭狼嚎的骂，一边骂姜贤，一边让巫月沉别信。
可巫月沉还是信了，但他没教姜贤如何炼，而是自己亲自炼。姜贤日日守着他，看他如何炼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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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一般就已经在路上了。
又去一年，在元宵前的某一天，姜贤因其他的事出了门，留着巫月沉一个人。他像往日一样到菜园子里找食材准备晚餐，还没到园子，迎面便行来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
来者正是花都都主陈燕宗。
陈都主见了他，微微一笑，“幸会啊，巫道长。”
巫月沉虽有惊讶，也感受到了来者不善，却还是温柔有礼的道：“幸会，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陈都主见他，想都不用想，自然没好事发生。陈都主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巫道长。”
即便有几分疑虑，来者之人看似也不是善类，巫月沉说话依旧带着文质彬彬的和气，“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陈都主就比姜贤直接多了，开门见山，拿出画卷。他道：“你的这个好朋友，在我手上，想要救他，就将你的炼魂之术传授出来吧。”
巫月沉道：“小蝶！？”
陈都主道：“没错，你救，还是不救？”
巫月沉错然，双目冷了下来盯着他，“你把小蝶怎么样了？”
陈都主收回画卷，“没怎么样？不过是被打伤，顶多丢了几许魂魄。”
打伤了，丢了几许魂魄，这样的伤虽不及直接打死，但也是十分重了。
小蝶现在体内有剩余的残魂，还没死掉，若是及时拿回身躯，在灵魂出窍找到剩余残魂，那小蝶自然就能活下来。
巫月沉有几许的停顿。
这在意料之内，陈都主一挥手，眼前赫然浮现了小蝶的躯体，他道：“你如果不将此术传授于我，那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你那好朋友的命可是在我的手里，我只需要轻轻一捏，那他就会灰飞烟灭，到时候纵使你有万般能耐，会炼魂，那又怎么样？他的身体一旦消亡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了，就算你在炼新魂，新魂又接着修炼出人形，那也不是他。”
巫月沉咬牙道：“你……”
“真狠毒？”陈都主勾嘴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以杀无数的人，然后拼凑出一个我想要的人，但巫道长这样的正人君子，未必会做吧，哈哈哈哈……现在选择在你手上，你救还是不救。”
小蝶在一侧尽心尽力，撕心裂肺的喊道：“不要给他不要给他！”
巫月沉听不见，对于他而言，这法术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他从手里拿出炼魂的功法秘籍丢给他，正是化骨延绵，“你既已得秘籍，现在就把小蝶还我。”
难怪陈都主后来学会了，难怪祝秋河说他来了一趟南夷就会了，原来问题出在这。
陈都主接过秘籍，仔细端详起来，片刻之后，道：“多谢巫道长，不过小蝶就不还你了，其实忘了告诉你，小蝶早就就死了，死在两月前了，他的灵魂早就破碎，身体早就腐烂，你方才看到的，只不过是我用这生死之书给你勾勒的虚影罢了。”
巫月沉拔伞而出，几道疾风袭去，刀光剑影，陈都主一个跳跃便躲了过去。
巫月沉双眼充斥着怒火，道：“无耻。“
陈都主道：“巫道长，你又不是名门正派出生，乡野市井也混迹多年了，怎么骂人还这么无力啊。”
巫月沉不和他斗嘴，几次拿伞攻击他，但次次都在放水。
沈昔辞知道，巫月沉不敢贸然杀他，就怕他说的是假话，杀完之后真的找不回小蝶了。
捏诀几次，各种招式都在放水，陈都主都躲过去了。
沈昔辞分析，这陈都主虽然都躲了过去，但可见其也是耗费了一番功夫，他是在试探巫月沉内力和功法到底有多少，但显然，巫月沉如此放水他也很难对付，别说巫月沉真的认真了。
陈都主道：“巫道长果然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了，这么厉害的人，也难逃亲人离世的命运啊哈哈哈哈哈。”
巫月沉扔出伞，伞蜿蜒划去，陈都主躲他的伞，这一落地，巫月沉一个移形换影，直接闪到他的背后接住了伞。伞檐如同锋利的刀面那般抵在陈都主的喉咙，随时都会被这一划断了脖子。
巫月沉威胁道：“快把小蝶交出来。”
巫月沉这威胁一点强悍的力都没有，耍嘴皮的功夫怎么能如此懦弱！这和光有一身肌肉，没有脑子有什么区别。
不光沈昔辞一个人，这一众看戏的人都觉得他这在口舌上的能力太弱，只觉可惜，难怪他身边会需要有小蝶的陪伴。
陈都主不动声色，毫不慌张，“巫道长何必见面就打打杀杀呢？你为什么不问问小蝶怎么死的？”
沈昔辞预感不妙，心道：“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