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公主用过晚饭,就起驾回程了。
她爱摆公主排场——或许也是需要排场为她撑住尊严,次次出行都是兴师动众、前呼后拥,天好时还要弄一队吹笛弄箫的乐师在边上配乐。此刻銮驾一走,庄子登时被衬得寂寥起来,下人们行走的脚步都静了许多。
司徒询就着灯读了会儿书,正要宽衣就寝,门外响起细碎的金铃响。
他认得这声音,是李稚盈用来束发的金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和宝石点缀了一圈,当中挂了一只花朵形状的金铃铛,流光溢彩、异常精美,是常乐公主幼年时的爱物,据陶嬷嬷说也曾想给他戴来着,但自己那时候三病两病,就不了了之了,前段日子培风和图南几个大丫鬟整理库房才翻出来。
母亲爱不释手地把玩很久,又拉来於菟和李稚盈比比划划。於菟不喜欢,嫌弃一动就叮当作响,过于吵闹了,让母亲郁闷了好一会,但李稚盈没拒绝,母亲就又有了兴致,让陶嬷嬷把金环拿去炸了炸,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给他装饰上了。
李稚盈对他非常之不假辞色,对公主却很软,她要他在身上挂什么,他就挂什么,打扮得像个移动的首饰架子也无所谓。
图南打开门,门外不出所料是李稚盈。
“拜师太高兴了,我睡不着,来找你说话,”李稚盈不请自来,问司徒询道,“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份喜悦之情吗?”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还是费心想想都懒得的那种,司徒询犹在发怔,李稚盈就自顾自颔首,大大方方走进来:“看来你就是同意了。”接着去看图南。
司徒询一声没吭,图南就上去给他把束发金环拆了,将头发散下来,丫鬟们也忙忙碌碌地搬来新被子,分了他的床。李稚盈换上寝衣,盘腿坐到床上,说了一句:“都下去吧。”满屋丫头婆子就鱼贯而出……全程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过问房间主人的意见!
司徒询站在床边沉思,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困惑地掀起床帐,问李稚盈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不要多想,”李稚盈抱着枕头,淡淡道,“他们听命的从来都是你,我能越俎代庖,只是你默许了而已。但凡你落了一次我的面子,他们下次就不会这般客气了。”
“……你倒是看得清楚。”
“端哪家的碗,就听哪家的话,这个道理我很明白,”李稚盈直接道,“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呀?”司徒询觉得烛火昏暗,踩着寝鞋啪嗒啪嗒过去,将灯芯剪去一截。
“今天公主和我闲谈,言语间有想让你出门走动的意思。”
剪子咔嚓合拢,烛火蹭的往上窜了一窜,跳得满室都是晃动的光影。
“你呢?”李稚盈问,“司徒询,你想出去吗?”
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良久,司徒询放下剪刀,走到帐子外,问他道:“你叫我什么?”
“司徒询。”
李稚盈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字,看司徒询的身形挡住了光,投在床帐上的影子拉长扭曲,仿佛一个畸形的怪物,又如同干枯的松树、一块夹缝中的奇石,歪歪斜斜,黑沉沉地压上来。
司徒询又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那么窥见一点端倪,想来你可以理解,”李稚盈尾语微扬,“可你一个字没反驳,就自己承认了,的确让我很意外。”
一只手缓缓撩开幔帐,茜红纱的料子在他手背上堆叠,司徒询背光而立,神情隐没在阴影里,语气同样不辨喜怒。
他道:“你真当我不会杀你灭口吗?”
【班长[1]:我觉得我们要未雨绸缪。
将门犬子[17]:细嗦。
班长[1]:我这段时间最大的感触,就是在封建社会,贵族滥用特权是完全合理合法的。常乐公主一句话,就能无视他人意见给我改换门庭,这还不是红楼里的顶级权贵,换成四王八公、四大家族,他们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
权势向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自然顺风顺水、无往不利,可我们总有和权势相悖的时候,真要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去反抗,那就太迟了。
我想的是既然古代是这个玩法,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先下手为强,也总得有能力自保,不至于挨打了连还手都做不到。
俘虏[3]:三条路,一找靠山,二扶植傀儡,三自己上位。】
司徒询没问李稚盈猜到了什么——他们在某些地方总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没等到李稚盈的回答,他顿了顿,阴森森地补充了:“你不怕我拔了你的舌头,砍断你的手脚,埋进土里做花肥吗?”
“我一直胆大,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李稚盈说,“而且我们目前在一条船上,姑且算是同舟共济,你获罪了,我也讨不了好。退一万步说,我也不觉得你会心甘情愿做甄家的傀儡,被他们关到死。”
【武林高手[7]:意思是要努力考编制,走上人生巅峰吗?
马夫[13]:奴籍……有点难度……
逃犯[6]:很有难度。
漠北王子[5]:外籍考生能加分吗?
班长[1]:编制不是必要,安全感才是。我们可以主动做出取舍,为达成某些目的付出一定的代价,但不能做别人计划里的牺牲品,哪怕我们现在力不能及,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不会有错的。
我们穿越至今有一年半了,我相信排除飞来横祸,大家都能生活得很好,那么就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以个人意愿为先。分散各地既是我们的劣势也是优势,有脑内论坛在,我们所有信息都可以快速互通有无,外人想不到我们是一伙的,也想不出我们怎么联络,这是我们巨大的优势。
就像你们这回想办法给我找了个老师一样,就是一次很成功的试水,证明我们完全有能力对世界造成影响。
新人御史[10]:哇咔咔,这说法好像幕后黑手呀,我喜欢。】
李稚盈歪了歪头,轻声细语道:“司徒询,我是在很诚恳地向你发出邀请。你不走出这个庄子,不走到人前让别人看看你,以后即便侥幸回归皇室,也永远摆脱不了甄家的控制。你走出去,就是死,也算为自己活过一场,九泉之下阎王问你姓甚名谁,你也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叫司徒询,而非连姓氏都羞于开口。”
他静坐在幽深的帷帐中,向司徒询伸出手。灯火在屏风飞罩间乱撞,几经辗转落在他手中,像浮出水面的花妖在蛊惑人心。
床栏上镂空的莲花纹投照下来,仿佛一朵莲花盛开在他手中,风移影动,那朵花也随风飘摇。
司徒询倏地攥住他的手。
他指尖冰凉,李稚盈的手却很热,像一把火,烧得他下意识把手攥得更紧了一点。
“你想帮我?”司徒询问道,“为的什么?荣华富贵?飞黄腾达?还是回报我母亲的恩情?”
【任务对象司徒询,更新幸福值:30。】
“不可以都要吗?”李稚盈笑道,“我想我没有选择,你也是。”
【班长[1]: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幸福值要刷。系统的内部算法是什么,又是通过什么判定目标对象的幸福值满足了任务要求,这些都需要我们一步步摸索。早点找出快速通关方法,我们也能早点回家。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吧?
书生[8]:确实,比起在古代呼风唤雨,我还是更愿意回去,哪怕考试考到吐血,也比在这里做人上人有意思。
死士[4]:特别我们可能不是呼风唤雨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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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被呼的风、被唤的雨,还很有可能被利用完就扔。
所以说不要投入过多的感情,古人和我们思维方式不一样,共情他们跟共情狗没区别,我们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好了。纸片人生来就被困在这里,我们却是自由的,要是太用心,回头离开了,难过的还是我们自己。】
夜深了,哗啦啦的风吹动窗纸,又有乌鸦在呱呱大叫。
图南搭了件衣服,起身关窗,望见那只常在庄子活动的漆黑鸟儿立在檐角,直着嗓子叫两声,呼啦啦追着一片云彩飞去了。
【农女[19]: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系统的刷分机制。
太妃[11]:哇哇哇!学委!你回来了!】
冤死了太多次的学委投诉了系统,历时半年终于重获新生,甫一露面,就引起热烈轰动。
【农女[19]: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这次很安全,如身份卡所写是个农女,虽然父亲早亡母亲卧病,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还有四个面黄肌瘦的姐姐,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这具身体过了周岁,还被女扮男装充作这个家里最后的男丁,一家五口都要好好照顾我让我别死以免被宗族吃了绝户,综上所述,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班长[1]:……
太妃[11]:这……
千金小姐[12]:黑幕!绝对是系统的黑幕!
农女[19]: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有了对策,很快就能改善现状。现在言归正传。
系统算任务完成度只看总体不看个人,这就意味着我们让多少人不爽了,他们缺失的幸福值都需要从其他人身上补回来,哪怕那个人恶贯满盈也是一样,他不舒坦了,我们反而倒欠一个任务量,这无疑大大增加了难度。
我转生前向系统查询过大家的进度,全班只有2号和15号超过50个,其他同学普遍在10个上下浮动,8号显眼包倒欠几十个。以此推算,我们起码要在红楼世界活成百岁人瑞才能勉强达到要求。
书生[8]:这么惨烈的么……我也没怎么他们呀……
江湖骗子[21]:你不配插嘴,现在有请尊贵的进步人士为我们分享成功经验。
神医[15]:没什么好说的,一切看我身份卡,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迄今为止病人给我送了十来块牌匾了。感谢系统让我抽中咱们化学实验室的器械,等我发明出抗生素,完成任务不是梦。
镖局少主[2]:我的话……多亏了红楼世界的强盗吧,我外出押镖就没有哪次没被打劫过的,三天两头就要打一场。好处是这些劫匪寨子里总是关了很多俘虏,打赢了就能把人救走,我的完成量就是这么攒上来的,分值很好刷,你们有能力都可以去试一试。
太妃[11]:……好像都不太有参考价值……
神医[15]:11号你生活太安逸了,总会有其他地方不方便,回来我给你几个药方,你给身边的太监宫女治治风湿病和关节炎,这可是宫里的高发职业病,治好了应当也有收益。
不过我刚才说的也不是绝对。有些患者家属我没有直接接触,系统也给算过了。据我观察,那些患者未必善待亲人,却往往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一旦离世,就会对他们的经济状况造成毁灭打击。
系统有没有可能考量了我的行为隐性保障了这些人未来的幸福生活,于是将他们也纳入了完成度里呢?
镖局少主[2]:学委这么说,我也有一些心得。】
2号在现世是个小结巴,性格腼腆不善言辞,这份寡言被他从现代带到古代,从线下带到线上,使得他常在班级频道默默潜水,只窥屏不发言,此刻一开口,同学们才震惊地得知2号不声不响,居然办成一件大事——
正月十五元宵夜,他把甄英莲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