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的氛围只有一个异类。
西楼静静地坐在秦灯藤的边上,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即便是面对黎洋偶尔对他阴沉着的神色也面不改色,仿佛一切的喧闹都与他无关,只是一个背景板。
饭桌上,大家都变得喝得有些多,有几个人已经趴了,只剩下几个还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黎洋已经倒下,手还牢牢地圈在秦灯藤的腰上,不肯松开。
秦灯藤有些醉意,但不多,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他扒开黎洋的手,站了起来,旁边的西楼随着他的视线而动,然后就见那抹身影立在了自己身前。
因为酒而升起的体温顺着秦灯藤的指尖传到了西楼的脖子上,指肉往下滑动,掏出藏在里面的银色项链,上面刻着他名字字母的圆环。
秦灯藤扯着项链将他拉近,带着醉意的眼神有些迷离,“跟我去取个东西。”
拽着项链的手并未松开,西楼就这样站了起来,保持着头低垂的状态。
他发现秦灯藤十分喜欢这样牵着他,明明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在此刻却让他觉得多了点其他的味道。
可能是习惯亦或是那散发的酒精将他眩晕。
一打开门,外面带着雨气的凉风就迎面吹来,外面下着鹅毛雨,斜飞着,光是站在屋檐里面都会被沾湿。
西楼去老板那里借了一把伞,推开门,就看见秦灯藤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他的周边,带起一圈模糊的边角,五官在暗影下明灭,竟透出一股孤寂的意味,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于世间。
西楼握着伞柄的手捏紧,加快了脚步。
直到看见秦灯藤掀起眼皮驱散了刚刚的感觉,西楼这才慢下脚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秦灯藤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竟然会给人一种那样视若无尘的感觉,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西楼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若是有一天秦灯藤的目光不再放在他的身上,他会不会消失。
“走吧。”西楼打开伞,微微俯身,项链荡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秦灯藤没有再拉着,而是走到一边,享受着全部伞的偏移。
车场距离山顶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下去,那是一条只能勉强通两人的小路,也是最快去往车场的地方。
过于拥挤的小路让他们肩挨着肩,相互摩擦,彼此间的体温都能完全感受。
西楼的身体有些紧绷,越想分散注意力,他的全部感官就越集中在肩膀相触的地方,周围的凉风都吹不散他的热气。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视线晃动,他被人往里扯了一把,目光旋转,只见那股莹白如白日的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又落入黑暗之中。
西楼瞳孔紧缩。
“秦灯藤!”
雨越下越大,那幽幽小路间只有一把透明的伞掉落在中间,雨水重重打落发出砰砰声,一滴滑下的痕迹又被另一滴雨水覆盖。
打着瞌睡的老板旁边放着一个火盆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玻璃门上全是被模糊的水雾,将外面的黑暗遮住。
“砰!”
“砰砰——”
震天的砸门声似要将屋子震塌,老板从梦中惊醒,看见剧烈抖动的门,差点以为碰见异灵事件了。
在听到外面带着声音后,他才急忙开门。
那是一个年轻人,全身都被雨水淋湿,身上都是黄泥,而他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人,看样子昏迷了过去,唯一清醒的人身体都有些晃动,但他的手却稳稳托住背上的人,声音带着虚弱。
“老板,有车吗?”
......
充满消毒水的房间里,秦灯藤脸色苍白地躺着,像是西幻世界中吸食人血的吸血鬼,有着诡谲艳丽的脸,苍白的肤色。
西楼静静地坐在那里,削着水果的手一直没有动作,神色涣散。
他的脸色也苍白得要命,唇上完全没有血色。
外面清晨的光线照进来,他才恍然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
这时,他看见秦灯藤静止的睫毛动了动,西楼立刻活动着自己麻木的身体来到病床前。
颤抖的睫毛像是欲破茧而出的蝴蝶,挣扎着,终于破开包裹自己的外皮,露出里面有些病色的瞳珠。
秦灯藤舔了舔自己干起皮的唇,指挥着西楼:“把水给我。”
床边早已准备好的温水让西楼端着,一点一点喂入,将那唇色重新变得粉红。
杯子被放下,而西楼跟被罚站的小孩一样,直着身体垂着头。
长久的寂静中,本以为秦灯藤会说些什么的西楼等待着,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房间里静得可怕。
“你...”西楼开口了,过于沙哑的声音像是破开的窗户,发出难听的嘶哑,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秦灯藤闭着的眼睛重新睁开:“你现在是我的所属品,任何损坏自然都是由我来定。”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完全不把西楼当做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却是符合秦灯藤性格的话语,不讲理又带着独占的强势。
西楼觉着自己是真的有些坏掉了,他竟然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那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恐慌,又让他想要探究的情绪。
思绪纷杂的他自然错过了秦灯藤眼下的漠然。
“你故意的!”
脑内的系统语气肯定,还捎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尖锐。
“昨天晚上你根本不需要拿什么东西,你故意让黎洋修改了比赛日期,改到会下雨的这天,那小道也是你提前走过,知道哪个位置才能最小程度地受到伤害。”
“你在使用苦肉计!”
系统像是看破了秦灯藤的计划,洋洋洒洒地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却得到秦灯藤的嘲笑。
“一切只不过是你的猜想不是吗?不过...”秦灯藤调转了语气,有些好奇,“统统,明明我才是你的宿主,很好地进行恶毒反派的计划,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们才是一个阵营。”
系统哑口无言,半晌才小声哼道:“若是你按着剧情走那就更好了,我不需要你多余的计划。”
它熄声,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好像自从绑定宿主以来,它都在为男主说话,想到秦灯藤,跳动着他画面的多个瞬间在数据流中穿梭,让它数据杂乱了一瞬。
刚刚还有一瞬的愧疚也因为秦灯藤的那些行为而消失。
谁让秦灯藤每次留给他的印象都像是扰乱一切的大反派,任何超出剧情外的事情都令它心惊,它可不想被被扔进数据库重组。
于是,它冷声着:“请宿主不要试图扰乱剧情的正常走向。”
秦灯藤闭上眼,不再说话,系统也闪着蓝光沉寂下去。
完全是被气的。
因为每次它的警告都被秦灯藤直接忽视,感觉像是它当着他的面放出一个屁。
跟系统交流的时间里,西楼已经坐在他的床边,头枕着床外的一点被单睡了过去,一晚上未睡,眼下都是青色的疲倦。
这么大一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秦灯藤的手指触摸上他的额头,将那里的碎发拨开,露出被刮伤的口子。
伤口并未完全结痂,呈现着红色的痕迹,从额上一直划到眼尾,秦灯藤用指肉触着伤口,慢慢划过,轻柔得像是情人间的亲昵触碰,但眼神却是没有温度的冰冷。
下一刻,他的手被死死抓住,原本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里面充斥着一抹警惕,在看清面前之人后才松开了手,秦灯藤白净的手腕晕染出一圈的红色,像戴上的血色手镯,尤其是现在的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收起了平时的尖刺,这一圈红痕更像是一个信号。
西楼的目光顿了顿,眼底溜出一股暗光,说出来的话像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哑声:“抱歉。”
秦灯藤活动了一下手腕并不在意,他支起上半身,道:“我要现在出院。”
他受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脚踝扭伤,现在可以出院,只是行走不太方便。
“等等,我让他们送个轮椅上来。”西楼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不用。”秦灯藤掀开被子,扬着眉毛看着他,“有一个现成的轮椅不用,为什么要用其他的?”
轮椅指的谁,西楼立刻明白过来。
折腾他向来是秦灯藤的乐趣,西楼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接受良好,他顺从地在秦灯藤面前蹲下去,展现出宽阔的背。
柔软与清香纷至,西楼只觉得背上的人像是一团棉花,过分柔软。
明明每次打他都那么有力,现在失去了他所赋予的力量,那也不过是一双再柔软不过的手,白中带粉,是健康的颜色,手微微交叉,将骨节显露个彻底。
白皙纤细,指尖修剪整齐,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不会让人觉得柔弱。
秦灯藤的肌肤似乎很容易留下痕迹,手腕处的红色到现在都还未消散,甚至有些泛青,红青交加形成一个圆环,看起来像是禁锢着他的枷锁。
而这个枷锁,由他造成。
西楼的心诡异地上提着,又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