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说哪里?”江户川柯南专心盯着眼前的足球, 用膝盖和脚背轮流碰触。他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哪个城市?”
灰原哀也盯着身侧上下飞动的黑白球体。
她偶尔会觉得足球就像逗猫棒,只要有它在,大侦探的注意力永远不在正事上(虽然对方辩解说踢球是有助于思考)。
尤其最近几天, 这猫玩具效果好得诡异。
“算了,无所谓, ”她加快脚步, 决定对后面一人一球眼不见心不烦, “在哪个城市都不要紧。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又改变不了什么。”
足球碰触关节的频率逐渐减慢,声音在几秒后消失。
江户川柯南把球抱在臂弯里,眯着眼睛问:“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怎么了?”灰原哀顺着话问, “你觉得是什么。”
“……怎么说呢,”侦探迈开步子追上她, “我们是两天前遇到巴士劫持案件的。在那之前你状态一直很差。不论是关于琴酒的噩梦, 还是未知的组织成员……如果所有事都在我预想的轨道上, 你那天应该会留在巴士上谁也劝不下来。”
他嘴角抽搐:“但你没有。”
“灰原, 我可是侦探。我太熟悉这种状态了——就像有什么还未解决的难题摆在眼前, 每时每刻都吊着你的好奇心。”
茶色头发女孩脚步一顿, 又和同伴拉开距离。“真没意思。”她意味不明地说。
江户川柯南不置可否, 又把足球抛出来踢。
“我们刚才的话题是什么来着,”他这次颠球还用上了额头, “你说格拉帕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在哪个城市?”
灰原哀:“……波士顿。”
“六年前,在波士顿。格拉帕见到我本人的场合只有那一次。但不确定他对我资料上的照片熟悉程度如何。”
“这样啊,”江户川柯南又问,“那你对他的脸有印象吗?”
“有啊, ”女孩弯起嘴角,“长得还蛮不错的。”
她顶着侦探无语的目光,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左侧鼻梁某个位置:“他这里有颗痣。”
“五官里混血特征很浓,和我差不多。发色瞳色忘记了,他那个年纪的人是会染发的,”灰原哀半真半假地感叹,“只是几年前在同一辆车里共处十几分钟的关系,我还能为你提供这么详细的情报,已经很好了。”
“……还真是谢谢。”
这女人怎么回事。明明也和皮斯科见过面,但提起枡山宪三时给出的信息几近于零。她这两天心情这么好吗。
高中生侦探又问苏格兰,但同伴表示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我对行动组不了解,”女孩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查看新收到的邮件,“但我听过八卦,能告诉你两件事——不保证它们的正确性。”
“第一,苏格兰和格拉帕搭档了很久,关系不错。第二,苏格兰和伏特加关系也不错。”
她对侦探小子晃了晃手机:“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和孩子们玩吧。”
“还有,”灰原哀视线追着足球,意有所指地补充,“最近状态奇怪的不止我一个哦,大侦探。”
说完,她转身挥手顺着来时道路离开。
江户川柯南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两三个店铺之外的距离,少年侦探团步伐也慢下来。他们视线追着茶色头发女孩离开的方向,一脸不解。
“柯南,”步美隔着几米喊同伴,“小哀怎么走了。”
“……哦。”镜片反光遮挡住眼睛男孩的表情。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灰原临时收到消息,要去见一位朋友。”-
邮件中给出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但灰原哀抵达杯户公园时,约定对象完全不见人影。
女孩在公园空地角落随便挑了张长椅放下背包,拍照后发给对方并附文字“我在这里”。接近晚秋的下午时分东京还有些冷。她将手臂向衣袖内再缩了几厘米,取出杂志摊在腿上,整个人蜷起来边阅读边等待。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空地另一侧道路上黑色马自达一闪而过,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从左到右随后消失。女孩翻到杂志最后一页。所有文字阅读完毕时,画着和式图案的纸袋闯入视线上方。
“抱歉,在厅里加了会儿班,”穿着黑西装的警官将纸袋递给她,“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这里有点心。”
“来的路上路过花虎屋,随便买了些。”他稍一犹豫,又补充:“还没拆封,没有下毒。”
灰原哀被这说法逗得笑出来。“真是好警察,”她评价,“那我不客气了。”
女孩接过纸袋,拆开里面的盒装羊羹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将剩余部分递给买它的人。她没说话,但古里炎真猜得到,对方大概看出他是一下班就从警视厅赶到这里,同样没吃晚饭。
搜查一课负责巴士劫持案处理的人是古里炎真和伊达航。趁询问目击者的机会,红发警官悄悄塞给卷发女孩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串邮箱地址。
灰原哀根据字符组合和后缀,辨认出这是随机生成的邮箱。她试探性随便发了什么过去,很快收到神秘警官的回复,问想不想在杯户公园见面,聊一些关于“医生”的话题。
这里的“医生”指谁不言而喻。
江户川柯南猜测近期有事情吊着她的好奇心,完全没错。
去杯户医院检查枪伤时,她对眼前不知底细的人提起利维亚。警官先生什么也没说,半真半假地含糊过去。她原本以为线索断掉了,但几天后对方又主动约她见面。
“真不容易,”灰原哀说,“追思会和你的邀约只间隔不到两周。不过对于情报员们来说,确实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
“所以你们是拿到了一些新消息,来找我这位当事人确认?”
古里炎真神色如常。“我能听听你对目前状况的猜想吗?”他问,“不论是关于我、关于迪伦佐医生,又或者是其他人。”
亲耳听到前监护人的名字,灰原哀表情也淡下来。
“我不像某位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喜欢去细枝末节的地方搜集证据,完善事情的真相。我大多数时候是靠直觉,虽然我的合作者对这个方法不以为然。”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能确认,警察先生,你不是组织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利维亚做我监护人的时间很短。我不是随时都在研究所。虽然知道她不忠于那个组织,但具体是哪方势力派去的卧底,我没有任何线索能做出判断。”
“你和她的气质在某些方面很像,再加上急救手法上的关联,我姑且将你们当做是……盟友一类的存在好了。”
灰原哀眯起眼睛:“那么,来自第三方的女士们先生们,找我什么事?”
红发黑手党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硬壳文件夹,卡着女孩看不到的角度,从厚厚的插页里翻找自己的目标。
“你猜的没错,”他肯定灰原哀的话,“我和迪伦佐医生——或者说和她的上级——是盟友关系。
“我代表身后的势力前来与你联络,目的有两个。第一是确认APTX4869的情报,这个谈妥后,我们再进入下一步。”
他手指停在某一页,抬头与前研究员对视:“我知道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将复杂药物的所有数据和化学式记在脑海中十分困难。”
“我们不需要你提供那么细节的信息,只想知道APTX和银色子弹的阶段性药效情况,以及整个研究在这几十年里的进程。”
灰原哀“哦”了一声。
工藤新一绝对不会把缩小药的名字说出去,他也不知道“银色子弹”。能提起这两个代号的一定是利维亚,既然如此:“你们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警官先生摇头:“她没有权限。”
“我叛逃之后也没有权限?”这倒是出乎意料。
两个系列的药物一直是那位先生直接管理。如果研究所负责人马德拉从头至尾都不能接触,其中原因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灰原哀全身紧绷的神经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
现在能提供药物信息的只有她。真难得,从离开组织的那刻算起,她第一次在谈判桌上取得上风——
女孩挥出去的手瞬间被擒住。
她费力挣扎,但成年男性握着手腕的力度极稳,卡在一个不会让他人不适又不容置喙的点。
挣脱失败的灰原哀很快安静下来。她双眼死死盯着男人手中的照片,咬紧牙关。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甚至不太能控制发声的稳定。
拿着照片的人一愣,再次确认一眼这只是张普通生活照。
照片上的黑发女性系着围裙,站在类似咖啡厅柜台一样的家具后,用方巾擦拭还在滴水的马克杯。
宫野明美身后并没有一个用枪抵着她脑袋的黑西装危险分子。
“……没做什么,”古里炎真叹气,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和缓,“宫野女士遇到危险的那天,我们基于多方面考虑救了她,并且瞒过了琴酒。现在她正受我们的人保护。如果你愿意合作并提供APTX相关信息,我们可以安排合适的时间地点,让你们见面。这是筹码。”
灰原哀懒得问这警察是怎么知道“琴酒”这个名字的。不管是他本人和琴酒交过手,又或者是利维亚、第三方其他人告知的情报——和她又没关系。
她低声骂了句脏话。
什么“筹码”,说出来真难听。
“看上去我没有选择呢,”女孩咬字间很不耐烦,“虽然最终结果大概率是与你们合作,但——”
“‘请’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说服一下自己。”
古里炎真点头,从背包取出便签,写了串数字递给身边人:“这是我的工作用手机号。挑你觉得合适的时间,直接联络我就好。”
灰原哀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在努力将脾气压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语气有些嫌弃,“下次请换个谈判员。”
“好的。”红发警官不明所以。
他是无意识间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第72章
贝尔摩德回到医务室时, 少有地发现格拉帕也在。
不只是他,室内还有另一位不怎么熟悉的同事。黑色碎发、蓝色猫眼、有胡茬。她将这个形象和自己脑海中的数据库简单比对了一下,确认是苏格兰。
格拉帕伤了左侧上臂, 苏格兰伤了右侧腰。问题都不大。因此,某个咋咋呼呼的小子还有空看别人热闹。
“怎么搞的, ”格拉帕一脸笑嘻嘻, 将视线投向贝尔摩德受伤的右腿, “看这个角度, 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枪?还能走动真是了不起啊。”
贝尔摩德左手撑着墙,缓缓挪动到距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我可是特意朝着最痛的位置打,”坐下后, 金发女人用手指卷着一侧发梢,将被血液黏在一起的发丝分开, “肌肉不太能使上力而已。又不是骨头断了。”
格拉帕挑了下眉毛。
他还想说什么, 但衣摆被搭档向后拽了拽, 制止了那张嘴折腾人的动作。
“我们能听听是什么情况吗?”苏格兰语气礼貌地问。
虽然态度不错, 但这明着打听消息的行为, 怎么也和礼貌沾不上边。
贝尔摩德敷衍地应声, 偏开视线打量室内其他地方, 摆明是懒得回答。
两位行动组同事的包扎已经结束。医生清理好托盘,端着新的纱布酒精来处理下一位病患的枪伤。
眼看格拉帕和苏格兰要离开, 已经闭目养神的女人又睁开眼,发出一声嗤笑。
“就这么走了?我以为你们一定要等到答复。”
被叫住的同事们回头。
“我们不会强人所难的。”代表发言的仍然是苏格兰威士忌。猫眼男人安抚性地拍拍搭档肩膀, 把后者要说的话压下去:“抱歉,他有点急性子。”
“是吗。”贝尔摩德不信。
这两个家伙离开后,多半会去找其他人打探情报。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表面功夫。
她一开始还觉得格拉帕心眼多呢。但小家伙的脑子和苏格兰一比较,甚至显得有些单纯。
“想知道的话我直接告诉你们好了, ”千面魔女勾起嘴角,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刚才碰到位老朋友,被他用霰.弹.枪打断了三根肋骨。”
“肋骨跟腿上的枪伤有什么关——”
猫眼男人伸手拍拍搭档的肩膀。
他脸上神色是伪装后的单纯与好奇,试探性地询问女人话里最重要的部分:“老朋友?”
贝尔摩德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
“我们共同的老朋友。黑麦。”-
拿到毛利兰的伤势诊断单后,灰原哀狠狠松了口气。
女高中生离开后备箱翻上车顶、冒着子弹雨将她扑在身下时,她都快吓死了。
卡尔瓦多斯埋伏的位置距离战斗现场不远不近。她不知道狙击手的步枪是什么型号,但那个弹匣少说不间断地打了八发子弹。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回身给了同伴一枪做示警,想来之后还有至少两发等着她们。
能以极高移动速度避开近距离狙击,可不能简单地用“运气好”来形容。毛利兰有远超合格线的实力,最终也只是受了点擦伤。
与此同时,毛利兰自己也狠狠松了口气。
她这次藏进茱蒂老师车后备箱、主动追上去的行为没有和任何人报备。如果伤得太严重,家人朋友们绝对会担心。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茱蒂老师呢?”想起自己的英文老师,长发女孩担心地问,“我在车里时,依稀听到她被子弹打中的声音。”
灰原哀抬头观察她的神情,语气如常回答:“问了医生,说手术已经做完了。没有大出血或器官损伤,正在另一间病房静养。”
“你要去看看吗?”
或许是躲避战时因为过度紧张受了惊,毛利兰大约昏迷了十几分钟,直到救护车抵达现场后才被急救人员唤醒。她少有这样的经历,不可避免带上轻微头晕和头痛的后遗症。
灰原哀也因为发烧状态一直不怎么样。最终,两个女孩检查结束后,被医生压着在空病房里强制休息一小时。
长发女孩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已经很晚了,茱蒂老师应该也要休息。她没有危险的话,我明天再来探望。”
“嗯,”灰原哀点头,“要回家吗?现在是凌晨一点,没有电车。为了安全建议叫一辆的士。”
毛利兰眨了眨眼。
有足足半分钟没听到对方说话,灰原哀不解地看过去。女高中生神色怔愣,表情里能观察到细微的惊讶和惊喜。
“……怎么说呢,”长发女孩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其实小哀之前很少和我说话。但现在像是……我们的关系突然拉近了很多。”
她说完后,又匆忙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能和孩子们处好关系是值得开心的事,”少女笑着说,“不论小哀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临时将我当做情绪依靠,但能这样和睦交谈就很好了。”
灰原哀抿紧嘴唇。“太危险了,”她声音很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你不应该跟上去的。”
毛利兰脸上笑容没有改变,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这句话。
她出门没带背包,将手机钥匙这些放进外套口袋后,拾起桌上的一沓纸张拿在手里。高中生走到女孩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对方脑袋:“走吧。”
诶?
两支疑惑的视线撞在一起。
长发女孩微微歪头:“小哀还有东西没拿吗?”
“……啊,不。”灰原哀愣愣地否认。
她之前那句话的含义其实是催毛利兰离开,但对方很轻易就理解成“两个人一起离开”。
好像也对。在她眼中,一个大人不可能将小孩子独自留在医院,而且是凌晨一点这种并非寻常的时间。
灰原哀还想去桌上取自己的诊断单,但长发女孩抢先一步、提示性地晃了晃手中五颜六色带图带字的纸,表示两个人的都在。
毛利兰的身影某一瞬间又与宫野明美重叠,就像对方用身体帮她挡住子弹雨时一样。
……这算什么啊。
灰原哀收回迈出一半的步子,头低低地转身坠在少女身后。
茱蒂·斯泰琳的病房距离他们并不远。
两人前往电梯的路上,在某个房间门口捕捉到戴着针织帽的高挑男人。毛利兰偏了下头,依稀辨认出对方身后的病房铭牌写着金发英文教师的名字。灰原哀也趁着这个机会挪了半步,用同伴的身体挡住自己。
针织帽男人正在打电话。他对两人微微点头,压低声音用手捂着听筒说了什么。女高中生明白是有工作,牵着小女孩继续离开-
灰原哀到家后,见到了某位被贝尔摩德劫持、又四肢健全平安回归的家伙。
江户川柯南正一脸兴奋地和博士聊天。她在玄关换鞋时都能听到“邮箱”“按键”之类的词语。
大侦探冒着生命危险套到的情报格外有价值。当事人恨不得将其分享给所有作战伙伴。但说实话……
雪莉没什么兴趣。
或许组织boss的邮箱每次都不同,或许对方有偏好固定使用某个地址,侦探和官方根据这个地址查到现实中的位置——但这跟她又没关系。她只是个与所有资料库说再见的研究员,在后续抓捕行动里派不上用场。
江户川柯南也看出同伴兴致缺缺,主动切掉话题。
“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话,博士也一脸担忧地看过来。
侦探的记忆还停留在贝尔摩德举枪对着灰原哀的部分。狙击手在几层集装箱上方、朱蒂腹部中枪倒下。情况看上去完全是死局。
但灰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短发女孩沉默半晌,最终选择将实话告知:“你那位青梅竹马救了我一命。”
“你没注意到吗?她一直藏在你们车辆的后备箱。”
回米花町的的士上,毛利兰和她简单对了下口供。冲突发生时,她根据听到的声音对情况作出简单判断:只要柯南不知道她在现场、明天再拜托茱蒂老师隐瞒,她的冒险行为就不会引起其他人担心。
女高中生说这些话时有些心虚。灰原哀当场答应,但回家后,又觉得自己需要泄密——至少该让工藤新一知道。
不出所料,听到描述后江户川柯南抬腿向外奔。阿笠博士急忙找车钥匙,好在男孩跑出两步后又停下。
灰原哀没有回头,看不见同伴的动作。但相向站立的阿笠博士摇头,暗示当事人心情确实不好。
“……太危险了。”这句话几乎是从侦探牙齿间挤出来。他咬字有些颤抖,声音因为恐惧混杂着轻微的喘息。
“你在说谁,”灰原哀低着头,表情和言语都镇静到显得异常,“毛利兰,我。”
“又或者是你自己?”
阿笠博士叹了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江户川柯南几次试图开口,最终都把反驳字词生吞下去。他用力眨眼,视线聚焦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服部是对的,”他妥协,“他问我‘你那边的计划是什么’。我和他讲了实话,差点被骂一顿。太危险了,完全是在搏命。”
“他说你绝对会跟上去。我和博士特意把你关在楼下,但你还是跟上去了。”
“你没预料到毛利兰会去?”灰原哀问。
侦探摇头:“不确定。或许……潜意识有过猜测吧。”
身后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几秒后音色换了一种。灰原哀知道对方要出门了。
“最后一件事。”她说。
开门的声音停在一半。
侦探能猜到即将到来的问句。毕竟周遭所有人行为都被讨论过一遍,只剩最后一位。
他脸上表情慢慢消失:“是什么?”
灰原哀低头,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今晚的所有行动,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搜一那个警察?”
“……为什么?”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个问题,“将古里警官也推进危险吗?他是警察没错,但他在搜查一课,不在公安——”
“即使已经在他的公寓里遇到那个人?”女孩问,“你有过的吧,不好的设想。”
之后很长时间,身后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抱歉,我思路很乱。”
江户川柯南说完,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率先关上门离开。
博士尴尬地摸了下胡子,从茶几杂志堆下翻出车钥匙,一脸无奈:“我送新一去事务所。太晚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跑动。小哀快睡吧。”
灰原哀“嗯”了一声。
她听着房门开启闭合,仔细分辨黄甲壳虫起步、倒车、转弯、驶向次主干道,然后消失。她取出手机,拨通这几天输入又删除很多次的电话,将听筒放在耳边。
通讯被接听时,另一侧隐约传来高高低低的警笛声,混着几位熟悉警官们指挥调动的命令。
“凌晨两点多还在加班?”
电话对面的人叹气:“因为谁啊。”
“真辛苦呢,”灰原哀语气里参杂假惺惺的笑意,“但你要帮忙扫尾的家伙,可是打算将所有事都瞒着你。”
“……别说得这么严重。”
警官叹气,声音又压低一点:“抱歉,这会还在忙。早晨结案后我再打给你好吗?”
“好啊。”
灰原哀配合地挂掉电话。
今晚之后满月就会过去。悬在头顶的、名为“贝尔摩德”的利刃也已经与她擦身而过。顺利的话,明天开始她会有自己的合作伙伴。
江户川柯南有一点没说错。单打独斗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对谁来说都不例外。
……她有点后悔,应该在看到姐姐照片的那一瞬间就应下那些人递出的机会。
第73章
与宫野志保第二次谈判的当天, 古里炎真要加班。
搜查一课工作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他去品川据点途中路过花虎屋,又买了些和菓子。
几年前并盛町还没有这家连锁老铺的分店。他们国中时期没钱,也没有太多空时间跑去银座赤坂这种高消费地区排队, 只为了买一盒转眼就能分完的点心。
之后沢田纲吉回东京出差时,也只陪笹川京子和三浦春去过一次。虽然不会有人对十代目“喜欢甜食”的幼稚爱好指指点点, 但boss本人满当当的日程里确实空不出时间专门跑一趟和菓子屋。那听上去有些不务正业。
古里炎真上次随意挑选的羊羹味道很不错——他吃不出来, 但灰原哀评价很高。他简单评估后认为好友应该也喜欢, 就顺路买了些, 亲自送货到品川据点,当做额外茶歇。
他到据点时会议室门还是紧闭状态。两个从未见过的黑西装人正一左一右守在两侧。两人说会议刚开始没多久。按照十代目以往的谈判节奏计算,大约还需要十五分钟。
他们是这样说的。但只过了五分钟, 一名记录员一样的女性就从里侧打开门,鞠躬目送boss和客人离开。
沢田纲吉先看到靠在墙边的好友, 紧接着便注意到那袋点心。走在后方灰原哀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女孩和青年人保持着比社交距离近几厘米的间隔, 步伐轻快跟上。
“去我办公室?”沢田纲吉问。他眼神亮亮地打量古里炎真手里的纸袋, 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意思。“等下给你讲讲我们聊天的初步结论, 或许你和灰原也有些其他话要说。”
“……比如稍微解释一下上次的误会。”十代目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新成员, 对老朋友眼神暗示。
警官先生眼神飘忽地点头。
古里炎真确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西蒙家族有谈判任务时, 负责人往往是铃木艾黛尔海特和大山拉吉。
他这个首领每次都安静坐在一侧充场面, 在谈不拢开打时充分发挥武力优势,胁迫另一方咽下愤怒委屈、签了那些不平等交易。
他进入警校后跟着教官们学了警用审讯话术, 但所有言语技巧都是需要练习……以及天赋的。
萩原研二做得很好,因为他性格讨喜、在人际交谈方面极有天赋。沢田纲吉做得很好, 因为他被里包恩压着训练了很久,并且他本身性格也极具亲和力和包容性(这看上去像是大空特质,但某些首领也迥然不同)。
古里炎真担任负责人的初次谈判结果很差。对方有了合作意愿,但更像是局势所迫做出妥协。当他拿出宫野明美照片作为筹码时, 女孩更是展示出赤.裸.裸的攻击性。
宫野志保当时咬牙切齿地说要换一位谈话对象,这个任务也如当事人所想交到彭格列十代目手上。
沢田纲吉有效率得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哄得合作者心情极好地点头应下西西里人所有条件。
宫野志保会尽快提供APTX的情报,以及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日本据点技术部医药组接受试用考核,观察时间一个月。
在此期间,她可以提交申请、并且审批通过后与宫野明美见面。至于宫野明美,这位女士最终选择在品川据点做文职人员,接受后勤部管理。
十代目紧接着又要开远程会议,余下两人只好捧着两盒羊羹,从boss办公室离开。茶水间人来人往不适合谈话,他们找到停在车库的黑色马自达,开车去老地方。
两人都是最接近工藤新一这个风暴中心的人,沢田纲吉说让他们解决一下私人矛盾,主要是为了后续打配合时别起冲突。虽然灰原哀觉得没什么必要。
“我最开始犹豫的点有两个。”不知道boss先前说了什么,女孩这会儿心情还不错。
她捻起一块羊羹,没着急放入口中:“第一,你找上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你和利维亚是一伙的’。再多的情报——是什么组织,做过什么事,目的是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三年时间不足以让我确认利维亚的真实情况。在合作面前,我会优先选择不暴露自己的异常。你真的很不擅长谈判,笨蛋警察先生。什么重点都没抓到。”
“抱歉,”古里炎真应下这句批评,小声辩解,“虽然首领给了我许可,但有些话我不想越过他直接告诉你。他对你解释了哪些?”
“在我面前你可以直接喊boss的名字,”女孩改口很快,“他是很礼貌的人,有对我用本名进行自我介绍。我也知道你们两个互相间用本名称呼。”
“以及,”她表情有些微妙,“我没想到boss就是蓝波·波维诺的哥哥。那个长不大的高中生给人感觉太无害了,一点也不像和西西里有关的样子。”
古里炎真听到这句话微微一顿。
虽然江户川柯南没有明说,但是他依稀能猜出,灰原哀对所有非法组织的人都有一种独特的辨认方式。大渡间报社案发那晚,她出现莫名其妙的警惕也是这个原因。
说实话……有点糟糕。
灰原哀侧过身上下打量红发警官,状似不在意地继续讲自己的话:“boss和我说了彭格列的事,确认了利维亚的卧底身份。”
“还有你,我之前吓唬江户川,说你是犯罪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真的。”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犯罪分子对同类的直觉。只不过,眼前人高中起就在警察堆里长大,多少混了些正义伙伴的独特气场。
古里炎真心底微微吸了口冷气。
果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女孩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暗示,“提前担心这些也没什么用。”
“我们接着说吧。第二点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和组织差不了多少。我本人无所谓,但我不想她踏入和过去完全相同的情况。”
“总是这样,”说起宫野明美时,灰原哀情绪会略微紧绷,但戾气更少,“琴酒和组织其他人总用她威胁我。话术也大致相似——‘如果你想要姐姐活下去,就努力为我们工作’。”
“你可以回忆一下。杯户公园那天,你的举动和这句话含义完全相同。”
古里炎真很心虚。
“我以为明美女士的话题能更快拉进双方距离。”他再次辩解。
“这是你的想法?”女孩挑眉,“警察先生,你的警校审讯课及格了吗?”
“……及格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模拟受训人的同学都是一脸愤怒地进行坦白,像被人挑衅一般。
古里炎真完全想不到原因。他每次问起时,旁观打分的教官都有些欲言又止,含糊不清地表示“问出来就行”。
听到这些,灰原哀没忍住笑。
“你真的没什么心眼。”她评价。
“你察觉不到谈话里那些弯弯绕的部分。察觉不到,自然也考虑不到。所以你有些时候讲话冷漠到令人不爽,甚至害怕。当然你心里并没有那么想。”
“怎么说呢?对刑讯来说很有效率,但我建议你不要将这个……算是小缺点的行为应用到合作对象身上,”她真心实意地说,“会把事情闹得很僵。”
“你觉得纲吉君可以?”
“关于解读情绪?是啊,”女孩点头,“boss是个敏感的人,即使说不出我产生某些情绪的原因,但他的直觉能捕捉到那部分,然后做出应对。”
“他最开始就告诉我,说你们问过姐姐的意愿,也给我听了姐姐答复的录音。”
“虽然它和之前的所有回答一模一样,‘我本人无所谓,只是不想志保再一次陷入困境’这样的。但姐姐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我早该知道的,”灰原哀表情没什么波动,从另一盒开封的羊羹里取出一块,“她像个笨蛋,总想让我过得轻松些。用自己的付出为我换取自由、换取更好的生活、未来、或其他什么可以期待的东西。”
她缓声补充:“……boss也差不多。所以我答应了。”
沢田纲吉的原话和宫野明美很不一样。但灰原哀能读出来,两人对弟弟妹妹的期许很类似。
对方在她面前提起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要工作的事。那些话听上去只是一个合格的上司不想为难下属,但有过很多个上司的宫野志保能察觉到不同。
“该说他是好心呢,还是好人呢,”灰原哀咬着羊羹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成年了,但他仍然把我和那两个孩子放在一起。”
“蓝波·波维诺和泽田弘树大概真的没做过坏事。但我不一样。进行APTX研发时,我避免将药物用在人体身上。但琴酒他们背着我用药杀了很多人,归根结底算我在动手。这都是现实发生过的事,他还能推开它们、继续劝我离开黑暗。”
古里炎真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还有很多时间。”他说。
灰原哀意味不明地回应,试图把头上的手打下去:“毕竟你们两个是能聊到一起的朋友,观点一致很正常——别总揉小孩子脑袋。”
“说起来,boss当年也是这么劝你的?”
“不算是,”古里炎真语气自然地回答,“想当警察的其实是纲吉君本人。我只是替他去做这份工作。”
“而且我能通过警视厅背调。”
灰原哀:……
她飞快侧过身,避免被同事看到自己不礼貌的表情。
“真是好上司,好同事,好企业文化。”她嘴角抽搐地吐槽。
第74章
门被推开时, 赤井秀一按打火机的手略微停顿一秒。
他回过身,看到男孩低头不语的样子。对方情绪似乎不太高。
“怎么了?”他好奇里掺着关心。
江户川柯南摇头,双手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没睡好, ”他坦白,“事情太多了, 思路有些乱。”
这还是赤井秀一第一听他说“思路乱”。
他们最近需要解决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FBI的主要目的是将基尔的位置瞒过组织, 不需要额外获取“主动权”一样的东西。不过, 根据江户川柯南的提供的信息, 有一位游离在风暴外的普通人在找她。
提起本堂瑛佑,侦探更头疼了。
这位转学生是帝丹高中的学生,不是帝丹小学的学生。也就是说, 如果他混入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交际圈,难免被另一个叫蓝波的家伙注意到。蓝波知道了, 他那位在搜查一课当警察的邻居哥哥也会注意到。
本堂瑛佑还没怎么在案件里与古里炎真见过面, 但已经从另一个方向与对方有关联。
江户川柯南头疼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和古里炎真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有些微妙。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在小侦探刚进门时, 就取下嘴里的烟放回烟盒, 打火机也收进口袋。他此时正靠在病房窗边。男孩也找了把椅子坐上去, 避免交谈时一直抬头有些累。
“赤井先生, ”江户川柯南双手撑在身侧, 头低低地看不清表情,“你对古里警官的印象是什么。”
“搜查一课那个红头发的警察?”赤井秀一回答, “寡言少语的家伙。比起脑力更像体力派。没什么坏心思。”
没什么坏心思。
江户川柯南叹气,点头同意这句话。
这么说来, 古里炎真和赤井秀一见面的次数已经有……两次?巴士劫持案是第一次,满月之夜来接手后续的也是搜查一课。朱蒂老师先跟随救护车去医院治疗。作为唯一清醒留在现场的人,赤井秀一要和日本警方交代事情的大致经过。
他原本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最近灰原很奇怪——所有人都很奇怪,让他更能回想起人们日常举动中的细节。
灰原哀一开始对古里炎真的评价是“有秘密”。她的态度大多是警惕和躲避, 其中也惨杂一些微妙到他形容不出的部分。
就好像看到工藤新一在做空手道主将,而毛利兰是知名高中生侦探。一定要类比的话,大概是……她认为古里炎真当警察是很不符合身份的一件事。
但古里炎真一个在警察堆里长大的人,能有什么特殊身份。
或许他真的没有——江户川柯南一开始就认为对方没有。只是他们在公寓里遇到那位组织成员后,他怎么也不能忽略记忆中这处异常。
侦探有些懊悔了。零零碎碎的信息像打乱的拼图。他一定会在最后梳理出事情的真相,但如果能早一些开始,或许堆在地上的碎片就不是一片狼藉的样子。
“还有吗?”男孩抬头,用略带期许的目光看向针织帽男人。
赤井先生的推理能力很强,经历阅历都比他要丰富,还是搜查官。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线索。
但赤井秀一不太清楚小侦探具体想要怎样的回答。
“从你的视角看,我是怎样的人?”他问。
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江户川柯南只能答出相对直观的部分。
“嗯……赤井先生好像更习惯独自行动,而不是参与团队合作。因为有很多不想告诉同伴的秘密,所以举动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
男孩一顿,仿佛想通了什么。
“古里警官给人的感觉,和我对赤井先生的评价很像?”
赤井秀一点头,又略微摇头。
“不太一样,”他纠正,“朱蒂她们应该对你提起过我在组织卧底的经历。我手中的情报比普通FBI探员要多,接触到的风险也更高。我不希望他们参与进这些本分之外的事——不论是为事情的成功率考虑,还是为他们的个人安全考虑。”
“而那位警察身上的割裂感更强,”搜查官语气平淡地说,“这只是我基于多年来经验和部分直觉的推测。不保证正确。”
江户川柯南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身下的这把椅子是旋转椅。侦探像个普通小学生那样,支起全部注意力,双脚间歇性擦过地面玩转椅子游戏。
赤井秀一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理解性地没有开口。他从烟盒里敲除之前放进去的那根,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男孩大概是转累了,又或者转晕了。
他静在一个位置上五分钟没动,声音很轻地说:“赤井先生,你知道格拉帕这位组织成员吗?“
搜查官原本是双手抱臂的姿势。听到熟悉的酒名,他两手放下,一只手插进外套口袋。
“怎么话题跳这么快,”男人语气如常,“从哪听到的名字?”
“琴酒,”江户川柯南回答,“我之前才他车上放了窃听器,他说‘格拉帕要回日本了’。”其实还有苏格兰,但那不是他最关心的事。
“我在东京品川,遇到了疑似是格拉帕的人。”
那天在公寓电梯门口,陌生青年叫出“苏格兰”这个代号时,听上去有些亲昵。灰原哀之后也说格拉帕和苏格兰关系不错。
而且对方视线停顿的那一瞬果然是觉得女孩长相很像幼年雪莉。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棒球帽青年大概率是格拉帕。
病房里,赤井秀一挑眉:“疑似是格拉帕的人?对方长什么样。”
江户川柯南回答:“他戴了顶帽子,我没看清脸。身形的话,青年男性,偏瘦,身高180-185。亚麻色头发,发尾略长。皮肤偏白。”
“线索太少了,而且,”搜查官弯起嘴角,“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然后呢?格拉帕和那个警察有关?”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我去下洗手间。”
他说完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要逃跑。
搜查官失笑,上前两步抓住他后衣领:“我和你一起。”
男孩瘪嘴,原本像要着急去洗手间的脚步慢下来。他一脸不服气地推开门,走在FBI身侧。
看着对方表情玩味的样子,侦探小声嘟囔:“赤井先生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套我的话?”
男人用手狠狠揉乱他的脑袋,反驳:“你心里也清楚。”
“关于组织的很多消息都代表麻烦和危险,有朱蒂这件事在前,我怎么也要谨慎些——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环视了一眼走廊的布局,拍拍江户川柯南的脑袋:“既然不去洗手间,要不要陪我去自动贩卖机?”
“哈?这个方向是往住院区外部吧。”明明院内也有贩卖机。
“我想抽烟。”
“不许当着未成年人的面抽烟。”-
自动贩卖机的出口叮呤咣啷响。安静下来后,赤井秀一从里面掏出一个牛乳饮料丢给身边的男孩。
“赔礼,”他没回头,从里面捞出自己那罐,“气消了吗?”
小侦探翻转看了看手中幼稚的饮品,抬头用死鱼眼瞪人。
“我也没生气啊……就是有些不爽,”他小声嘟囔,“一个两个都瞒着我。赤井先生是,古里警官也是。”灰原哀也不肯跟他说实话。
“你只靠自己都能知道很多。”
“那不一样。”江户川柯南反驳。
搜查官将咖啡放在地上,没着急拉开拉环。
他拍拍男孩的脑袋,把人赶到上风口,随后掏出烟盒。那支取出又放回很多次的烟终于接触到火苗,燃起不怎么好闻的尼古丁气息。
“我们已经尽可能藏着情报了,但你还是胆大包天地到处乱跑。我都不敢想,如果你知道更多的话,压力会有多大。”
他咬着烟时吐字没那么清晰,含糊的话语让人听不出他的语气:“明明是个小孩子,但一直追在距离危险最近的地方。”
小孩子一脸不赞同。
“因为那是真相,而我是侦探,”他说,“更何况那些事都和我有关。我也有能力参与你们的布局,不比——”他磕绊了一下,原本想提卡迈尔和朱蒂老师的名字,但最终还是把不怎么礼貌的对比咽下去。“我不比你们很多成年人差的。”
赤井秀一没接话。
江户川柯南因为斗气一直侧身面对搜查官先生。自动贩卖机周边沉默十几秒时,他没察觉到异常,但沉默延续到一分钟后,他开始感觉不对劲。
男孩皱起眉头看向针织帽男人。
对方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冷漠、警惕,像执行公务时遇到犯人或危险分子。
他们在的位置是住院楼外的小巷。男人视线终点是一个岔路口,日光与墙壁形成一个三角阴影,将死角中的所有人或物体藏起来。江户川柯南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动了几个身位与赤井秀一贴得更紧。
但搜查官的杀气达到顶峰后转瞬消失。
他大概是认出了来人身份。虽然浑身肌肉仍然紧绷,但左手已经从枪带位置的移开。
“出来吧。”他将烟从嘴边拿下,话里没什么情绪,像在与路边随便一位普通人进行沟通。
小侦探一愣,因为这个态度也松了口气。看样子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人没有危险——
才不是。
那口气舒到一半又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险些让他心脏都停跳几秒。
男孩瞳孔紧缩盯着迎面走来的人,握着易拉罐的手不住颤抖。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灰原哀在组织成员面前那种浑身脱力的状态,但女孩的生理反应大多因为恐慌。
而江户川柯南只觉得离谱。
他们念叨一下午的格拉帕正姿态随意地上前与两人打招呼。青年手上提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里面是花里胡哨的零食,好像还有几枚饭团。他今天没戴棒球帽,因此,小侦探能清晰辨认出对方鼻梁一侧的痣,从而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位危险分子就这么一脸自然地挥手,从袋子中取出两枚饭团递过来。男孩还能看见包装纸上印着的卡通图案……哦,便利店饭团最近有假面超人联名。
“要吃吗?”格拉帕问搜查官。
“不了,”后者摇头,“你知道我讨厌明太子夹心。”
被拒绝的青年耸肩,像是习惯了这人的冷淡脾气。他拿着同样的饭团问贩卖机旁另一个孩子:“你呢,也嫌弃明太子夹心吗?”
江户川柯南后退半步。
不好意思我嫌弃的是你。
第75章
江户川柯南原本对明太子没有意见。
但他看着格拉帕手里的饭团, 包装上的“明太子”三个字透露出浓浓的腥味。
就好像对方杀人后将尸体沉入北海道捕鱼区,那些鳕鱼终日与死尸为伴,即使腌过很多天经过多重食品冷链, 再塞进饭团也——
……还是别再想了,很不尊重。
他吞苍蝇一样将厌恶硬生生咽下去, 往针织帽男人的方向挪了一两步, 装得像见到陌生人后害羞不安的普通小学生。
没得到男孩的好脸色, 格拉帕也不在意。他收回拿着饭团的手, 将东西丢回塑料袋。
“你不是很喜欢明太子吗。”赤井秀一语气没什么波动,像在进行普通寒暄。
“也没有非常喜欢。而且这款饭团的明太子太辣了,我刚吃了一个, 胃烧得难受。”混血青年抱怨。
他越过两人径直在自动贩卖机前蹲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带拉链的小包。青年取出它时里面窸窸窣窣响, 听上去像装了满满一袋10円硬币。
“你在这里做什么?”格拉帕一边点数, 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这里是医院啊。你脑子坏了要看病?”
赤井秀一已经将烟咬回嘴里, 含糊不清地应答:“如你所见。”他指了指一端点燃的烟草:“来室外抽烟。”
“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格拉帕反驳的话说到一半, 又一脸嫌弃地打住。
他干什么刨根问底的, 这男人又不会说实话。
“你呢, ”赤井秀一也状似随意地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看了看身边的搜查官, 又看了眼点好硬币、正一枚一枚向投币口塞的混血青年。男孩视角很矮,恰好能捕捉到搜查官问题结束后, 格拉帕表情自然地翻了个白眼。
“我在找自动贩卖机,”青年不耐烦地解释,“谁要专门来医院啊,这里只有倒霉的家伙和不想见的家伙。”
铁柜下方传出哐啷一声, 他取出自己买的速溶拿铁。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老朋友的装扮和举止姿态。
“还有事?”格拉帕语气不太好,大概是被盯得不舒服。
“不,没有。”
青年小声“啧”了一句,背过身对两人挥挥手,拐进另一条巷子。
江户川柯南站在原地,心里悄悄记录两人互动的全过程。
从见面到离开,这位神秘组织成员真的什么也没做——没有浑身杀气地盯着搜查官先生,也没有掏出枪或什么冷兵器做出戒备。
格拉帕就这么打招呼,寒暄,像随便一位普通人那样买了瓶贩卖机饮料,大大咧咧地告别。
但江户川柯南宁可他做些什么,随便做些什么、表明他的敌对立场。总好过现在这样又给他留下一摊复杂的谜团。
赤井秀一嘴里的烟快见底了。他拍拍小侦探的脑袋,找到身旁一处垃圾桶,按灭烟头丢进去。
“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他弯起嘴角,有些好笑地问,“从今天在医院见面开始,你就一直这样。有烦恼吗,小家伙。”
男孩鼓了下腮帮,含糊地点头。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他声音很小,听上去很没精神,“赤井先生,我原本以为,你并不认识格拉帕。我说起撞见他的事情时,你骗我,说线索太少。”
为了谈心,两人还站在自动贩卖机旁一同靠着墙壁。江户川柯南偏头盯着针织帽男人裹在长裤里的腿,有点想用力踢上去。
幼稚的行为。像元太报复被他额头撞到的电线杆一样。他此时也想这样报复骗了自己的可恶大人。
“但现实是,你们两个很熟悉。你是FBI,他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但你们能假装无事发生语气轻松地谈起食物话题。他还知道你不喜欢明太子,你也知道他喜欢明太子。”
关于衣食住行的偏好几乎碰触到了人们隐私的边缘。根据格拉帕的回答,侦探能判断搜查官知道的信息基本是正确的。
他想过两人能交流是因为赤井秀一在组织卧底期间与对方搭档过。但犯罪组织成员会和搭档聊这些?
男孩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攥紧,努力让自己开一个玩笑:“格拉帕不会是官方卧底吧。”他都没有用疑问句。就像字面意思那样,他觉得不可能是。
“当然不是,”赤井秀一回答,“他手上人命的数字赶不上琴酒,但绝不比贝尔摩德少。”男人喝了口咖啡,用没有捏着易拉罐的那只手揉了下小侦探的脑袋。
“你对我生气是因为这件事?”他问,“生气我的包庇行为。”
江户川柯南说不清。
“或许吧。但是……不完全是这样。”
他好像理解灰原哀了。他今天理解灰原哀的次数有些多。
宫野志保第一次对他冷嘲热讽就是她知道古里炎真有问题,但高中生侦探不但和对方走得很近、还在同伴面前替那个男人说好话。
他现在体会到了类似的感受。他知道格拉帕有问题。那个混血青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敌对杀手,但赤井秀一能用堪称放松的状态与对方聊天,还拒绝提供格拉帕相关的情报。
他自作主张地担忧,但当事人没有将危机放在心上。
甚至还包庇可能带来危机的人。
“难道你想让我直接冲上去逮捕他?”针织帽男人晃了晃手里的黑咖啡,液体轻击金属壁发出冷淡的声音,“今天和满月那晚不一样,我们没有证据。”
“那次能让贝尔摩德面对公安的理由就是她非法持枪。但格拉帕只是去便利店买了几个饭团。他没当着我们的面做坏事,也没出手伤害其他人,”搜查官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维持表面和善、不引发争执,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江户川柯南大概“嗯”了一声。男孩声音太小了,赤井秀一听不太清楚。
他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右手插在口袋里走近垃圾桶,将空罐扔掉。
“我打算再买一罐,”他问,“你要吗?不是牛奶也可以。”
小侦探犹豫半晌,最终点头。他没说喝什么,搜查官干脆买了两罐一模一样的咖啡,将其中一个丢给对方。
观察谈话了这么久,赤井秀一终于摸清了小家伙的情绪症结:“那个警察和格拉帕有什么关系?每次都是说到一半被你转移话题。但我猜,他也和格拉帕认识,甚至还有交集吧?”
江户川柯南很不情愿地点头。“……他们是邻居,”他吞吞吐吐地承认,“并且有一定可能关系不错。”
赤井秀一明白了:“所以你刚才定罪说我包庇格拉帕,其实是害怕那位警察先生也抱有同样的态度。”
完全正确。
小侦探表情闷闷的。
去蓝波家玩《缩小斗篷》那天之后,他就开始躲着古里炎真。
他的情绪组成一开始只有担心。早在遇到雪莉那天、隐瞒黑衣组织情报时,他就下定决心将古里炎真推出这个危机风暴。之后又发现某位犯罪组织成员就生活在对方身边,他的警惕心和担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他又想起了其他事,比如,灰原说过的红发警官有秘密。
现在赤井秀一也认为对方的身份举动不如想象中单纯。再加上古里炎真和格拉帕关系不错——
别扭情绪作祟下,江户川柯南某些瞬间会生出轻微的、被背叛的不妙预感。
他甚至想过古里炎真是不是早就知道格拉帕的身份,并且本身也是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所以,警官才能容忍一个疑似犯罪分子的家伙天天出没在眼前,还什么都不做。
但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无厘头。
他可是侦探。现在还缺少很多线索,怎么能这么鲁莽地定下结论。
赤井先生说非交战情境下维持表面和平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是对的。就算古里炎真是搜查一课的刑警,他也不能凭空指着一个人说对方是罪犯,然后拿出手铐将人押走。
更何况灰原的第六感准确性没那么高。他最开始还以为赤井秀一也不是好人呢,事实证明他只是个有卧底经历的FBI。
这样类比下来,或许他真的因为组织的事和负面情绪太过焦躁不安,变得有些神经质。
小侦探叹气。他这个举动在搜查官看来,就像小孩子模仿大人强装烦恼。赤井秀一失笑:“别想那么多。”
男孩含糊不清地应答。
两人出来放风的时间不过半小时。但在此期间,江户川柯南的情绪波动比过山车都激烈。
他遇到了格拉帕,谈论了赤井秀一与对方之间的关系、古里炎真与对方的关系,以及他自己和古里炎真之间的单方面斗气——
等等。
他们在医院旁的小巷里遇到了格拉帕,而格拉帕是组织成员。
也就是说——
江户川柯南抬腿冲出去不到一秒就被人抓住后衣领。
“赤井先生!”男孩着急得大喊。
“你冷静点,”赤井秀一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基尔的事不要紧。”
“为什——”
他不可置信地看到男人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
“格拉帕不会说的,”FBI语气冷静得过分,“即使通过我的行踪猜到基尔在杯户中央医院,他也不会告诉组织。”
“……为什么,”江户川柯南不理解,“组织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出这个任务?”
赤井秀一摇头。
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告诉你吧,我和格拉帕关系变好的原因。”
“是什么。”男孩视线紧紧追着搜查官,眉头皱成一团,身体也微微紧绷。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那是他在闹别扭时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本能不愿去捕捉的灵感。
然而现实刻意与他作对。赤井秀一微微勾起嘴角,承认了那荒谬的想法。
“格拉帕在组织成员面前隐瞒了我的FBI身份。”
江户川柯南心跳得很重。
现实与真相的荒谬变化短时间挤压在一起,让他胃里不太舒服。
“……格拉帕隐瞒了你的卧底身份?”他听到自己这样问,“这怎么可能,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
“是啊,”搜查官神态仍然很放松,“他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心。所以,他不会关心基尔这件事的。”
其实话没有说完。格拉帕作为组织成员确实不会关心,但他背后的大家伙还是会照样记录这个情报。
小侦探忍着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思考。
“赤井先生,”他眉头紧紧皱起,“你觉得,他知道本堂瑛佑的存在吗?”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不清楚。”
事实上他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他们”已经顺着猫眼小子查到了本堂瑛海和CIA。
但不论如何,对FBI的布置来讲都不算坏事。
第76章
确定了本堂瑛海是CIA, 对彭格列的布置也没有什么影响。
与宫野志保合作、从这位研究员手中拿到APTX项目的关联信息后,日本分部立刻将情报传给迪伦佐。但银色子弹相关研究仍然是秘密,医生只能通过同事们零散的话语拼拼凑凑填上内容。
“能直接攻打他们的数据库吗, ”有次与满川薰远程通讯时,她这么抱怨, “暴力入侵, 或者小心谨慎地入侵。”
黑客摇头。
“最好不要, ”他解释, “收到boss命令后我模拟低级探测器简单查看了一下,数据库里有死区,大概率是自毁模块。”
“如果‘银色子弹’真的是长期静止没有管理员运行的库, 我也不能通过低权限钓鱼或者旁信道攻击的方式,将内存镜像转——”
医生紧急打断:“快停下, 我听不懂。”
黑客很听话地闭上嘴, 余光窥见坐在身侧的boss也轻轻舒了口气。
……好像做了对上司不太友善的事。
虽然专业术语很难懂, 但沢田纲吉听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也就是说, 最合理、风险最小的方法之一是潜入, 呃, 有本地访问权限的机器, 将原始文件肉身带出?”他眼神询问地看向满川薰,得到后者的肯定。
黑客补全后续工作方案:“不能在终端上查看也不要紧。只要我们的人能将文件拷贝回来, 我就有更充足的机会在离线状态做逆向分析,逐步拆解……”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 立刻切换成更简单的解释:“就是拿到复印本后慢慢研究。比起直接对原本动手,容错高出非常多。”
电话另一侧的医生发出类似灵魂出窍的感叹。
“我总算明白欧文说我不讲人话时是什么心情了……”她喃喃自语。
接下来就是选出去执行“肉身拷贝”任务的人。
今晚的远程通讯是视频模式。迪伦佐悄悄从据点溜出来,藏在自己置办的安全屋里接听。她在研究所的工作室已经不算整洁,这个房间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放着药品或纸本的立柜。
说起人选时, 医生头疼地椅子上滑下来。发现身后乱七八糟的场景展示在boss眼前后,她又浑身一激灵端正地坐回去。
好在沢田纲吉一直对着电脑查看资料,没注意到医生的小动作。
“彭格列在乌丸的卧底一共三位。迪伦佐医生在波士顿,满川君和八百坂君都在东京。”
他问:“能确定那个数据库终端的位置吗?”
余下两人同时点头。
“在美国,”迪伦佐说,“组织在美国的大型医药研究所一共有13个。根据薰这些天的探查和志保的情报,存放银色子弹资料的机器位于OH05。那个研究所在的城市是克利夫兰。”
沢田纲吉思考。
满川薰和八百坂瑛在没有特殊理由的前提下不能临时前往美国据点。也就是说,当前能进行潜入任务的彭格列成员只有利维亚·迪伦佐。
但她是晴属性非战斗人员。
“拜托了boss,帮我分配一位搭档吧,”医生头疼地说,“我本来打算编个理由把欧文喊过来。但他刚回日本没几天,实在没有好借口。”
沢田纲吉点头答应,从工作电脑里找出一份加密文件。
这里面是尤尼前段时间发给他的、吉留涅罗在部分跨国犯罪组织里安插的卧底名单,以及每个人的信息。
或许是因为西蒙家族首领的运气实在太好。两位大空在调查刚开始的阶段就由彭格列这一方找到了最关键线索、并顺着这条路将进度推到一半的位置。
吉留涅罗的首领客气地认为自己在前期没帮上什么忙,干脆将这份名单送过来。如果彭格列十代目需要,她可以帮忙联络其中的成员。
沢田纲吉从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位目标。“雾属性可以吗?”他问,“迪伦佐医生应该……对雾属性人员没有什么偏见吧。”
“没有,”医生很好说话,“我又不是某个被雾守阁下坑过一次就一直躲着他们走的小笨蛋。”
坐在一侧的满川薰没吭声,移开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年轻首领将档案中关于目标的部分单独贴出来,扶着电脑转过一百八十度、屏幕对着通讯另一侧的人。
“正好,吉留涅罗有一位卧底在乌丸,真名是迪恩·瓦雷托。我们不太清楚他使用的假名是什么,但能确定长相和这张照片大致相同。”
“根据尤尼提供的信息,他目前就在美国。”
医生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观察新搭档。
“瓦雷托家的人?”她对这个姓氏有印象。吉留涅罗手下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大家族,世代都给首领做情报工作。瓦雷托家的情报贩子大多在世界各地跑动,没想到还有和八百坂瑛一样、被乌丸招揽后顺势稳定下来做卧底的成员。
该说是性格特立独行呢,还是没追求呢……
她又仔细盯着照片看了看。
“我好像见过他。不对,都在美国,又是吉留涅罗的出色卧底,见过才正常,”医生有些懒得动脑,“来吧,薰,查查这家伙。”
十代目的电脑屏幕正对着通讯设备。听到这句话,他贴心地将画面转到面对黑客的角度。
后者对人脸的记性比终日埋在化学式里的医生好很多。情报是他的长处,更何况这位瓦雷托就是情报组的人,他不用查也能立刻将脸和代号对应上。
“是他啊,”黑客点头,“他的话,应该比阿瑛可靠点。”
沢田纲吉来了兴趣:“我听炎真说,你们的代号都是酒。瓦雷托先生的酒名是什么?”
满川薰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公寓门口传来磁卡解锁的声音。
来人双脚交替把鞋子踢下来,穿着拖鞋逐渐靠近书房。他敲门的节奏不太稳定,像是犹豫该不该打扰房间里的人说正事。
沢田纲吉很快给出了进门许可。卧底们能互相确认身份也好,避免在之后的冲突里有不必要的交手。
满川薰正背对着门坐,八百坂瑛一进来就能瞥见boss屏幕上的照片。
“这是金巴利什么时候拍的,”他不解地问,“不对,为什么大家在看金巴利的照片。”
“原来是‘金巴利’啊,”满足了好奇心的沢田纲吉感叹,“很意大利的名字呢。”
混血青年仍是一脸不解。他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舍友,但后者在看十代目。
他们的首领笑了下,解释说:“是友方的同伴。”
“吉留涅罗的人。他之后会和迪伦佐医生搭档潜入某个医药数据库,获取银色子弹相关资料。”
“啊……”八百坂瑛似懂非懂地重复,“金巴利是吉留涅罗的人。”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原本的三人一脸平静,看新加入讨论的成员瞳孔缩小、张大嘴、僵硬地抬起手指着照片。
“他是自己人???”
沢田纲吉微笑点头。
八百坂瑛闭上眼,做了个仿佛有一世纪长的深呼吸。他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自己和金巴利相处的所有场景,终于确认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难怪那家伙在巴塞罗那时放人放得那么干脆。
这不就是刻意给其他人创造机会去联络上级吗。
金巴利不会已经知道格拉帕是卧底了吧……那剩下那位呢?
八百坂瑛一顿,甩了甩脑袋。
先不管了。这男人又没说出去。
见下属已经陷入沉浸式思考,十代目体贴地将话题揭过。
关于迪伦佐任务的安排很快结束。医生还有其他工作,征得boss同意后切断通讯。沢田纲吉要给尤尼写有邮件沟通这件事,暂时集中精力在电脑键盘上。
满川薰叹了口气,开始关注书房内明显心不在焉的另一个人。“想到什么了?”他问。
沢田纲吉抽空看了这边一眼,又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混血青年“哦”了一声,从角落随便拉了把旋转椅坐下:“我和平时不一样?”
黑客组织了一下语言:“平时反应会更大。”
八百坂瑛毕竟和金巴利在欧洲一起工作了将近半年时间。以他的性格,如果突然得知金巴利是吉留涅罗的卧底,除了震惊和不可置信,一定还会有懊恼、羞愧等等非常活泼的情绪。
但他没有。
混血青年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这么明显啊。”
他在好友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心情有点复杂而已。想到苏格兰的事。”
“那家伙的遭遇真诡异。明明整个卧底任务到处是危险,但每次都有不同的黑手党去捞他。”
满川薰顺着好友的话附和:“好人有好报罢了。”
“或许吧。但这好像我们的一种赎罪券,”八百坂瑛叹气,“虽然需要用到它的不是我。”
“啊,说到卧底,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出了点事。琴酒说赤井秀一死了。昨晚死的。”
书房里又安静了一瞬,十代目敲键盘地声音都短暂停下来。
满川薰:“赤井秀一?”
沢田纲吉:“那位FBI搜查官?”
八百坂瑛点头:“好像是基尔亲自杀的。”
牵扯到本堂瑛海,事情的真相肯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虽然一些卧底会为了任务不择手段,但赤井秀一不会轻易配合他人牺牲自己。
书房里的三个人都不相信表层的结果,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独狼搜查官的后续行动会更难以捉摸。
或许也不那么难以捉摸。他们与对方还有其他暗地里的联系。
“那家伙八成在计划什么假死脱身的戏码,”八百坂瑛嫌弃地评价,“他只是一方面啦,还有另一件麻烦事。”
混血青年顿了一秒,不情不愿地转述:“波本不知道想看谁的热闹,总之,这位情报好手也要回日本了。”实际上受降谷零动向影响最大的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以其他身份与对方有实际交集的古里炎真。
“……这样啊,”沢田纲吉感叹,“炎真最近也很辛苦呢。自从工藤新一出事,搜查一课的任务量就翻了好几倍。”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太确定地问:“工藤君还在和炎真闹别扭?”
感觉boss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自己,八百坂瑛摇头表示不清楚,但没由来地产生一阵心虚。
“我应该没忘记什么事吧?”他不确定地问。
第77章
蓝波从收纳盒取出某张游戏碟时, 江户川柯南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悸。
“这又是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他视线很快从那边划过。再转回头时,发现少年侦探团三人整齐划一地盯着他,眼神都有些鄙夷。
“我说你……我们来的路上一直在聊这个诶, ”光彦皱眉,“你参与讨论的时候话也不少, 没想到完全没听进去。”
元太点头:“就是啊, 比以往还敷衍。”
步美看了眼同伴们, 神情有些担忧。她小声问:“还好吗, 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
他越过孩子们去观察蓝波,好在黑卷发少年的注意力还在游戏光盘上,没注意到侦探走神得过于明显。
“好吧, ”光彦叹了口气,耐心复述, “我从头开始讲。”
“昨天蓝波哥哥说, 他从古里警官家借到了索尼克三代——现在已经推出四代了——游戏主机, 还有几部该版本独占的索尼克公司超人气游戏。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玩, 我们答应了。”
“……这个我知道。”所以他也跟着来了。但侦探的关注点在于:“你们刚才放进去的是哪部游戏?”
“《白色骑士》, ”光彦撇嘴, “七年前十月发售, 评分极高,销量也是现象级。那个年代几乎人手一部, 很多人买那台主机都是为了它。”
七年前十月。
江户川柯南的大脑在这几个发音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强打起精神对光彦道谢,找借口暂时逃跑去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上脸颊, 嗡嗡作响的听觉系统暂时安静下来。男孩把脸埋进棉布巾里,过了很久才抬头。镜子里的小鬼黑眼圈很重,眼皮也像没劲支撑不起来的样子。
“呼……”
他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 试图将繁杂混乱的思绪赶出去。
好像没必要这么神经质。留意每一个细节,然后发散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洗手间门打开时,灰原哀看了同伴一眼。她今天带了一台笔记本,此时正专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文档上字的又小又密,侦探没什么耐心去分辨对方正在进行的具体工作。
“还在苦恼?”灰原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如果状态不好,建议先回去休息。”
江户川柯南摇头:“我必须在。我有——”
“‘线索要留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补全这句话,“真是把侦探工作看得比命都重的家伙。”
侦探微微皱眉看了对方一眼,视线里情绪有些复杂。
灰原哀就这样任由他打量。后者放弃较劲走开后,她切出电脑右下角的窗口,表情如常地在输入框敲击。
屏幕前,蓝波还在研究主机连接情况。光彦主动接手插拔了几根线,漆黑一片的画面终于亮起来。
“好了好了,”元太急匆匆地将光碟放进去,“我来看看——什么嘛,已经有数据了啊。”
“当然有数据啊,”黑卷发高中生神色懒散地解释,“《白色骑士》发售的时候,我还没到弘树现在的年龄。就像你们要来我这里借主机和游戏一样,我想玩肯定也是找哥哥们的二手。”
对于游戏玩家来讲,二手光盘、卡带、主机都是无比寻常的事。元太也没有追求全新的执念。胖男孩没纠结这个点,像以往一样贴在屏幕前,用手指辅助逐行阅读花花绿绿的字体。
“元太,”在他身后,江户川柯南皱眉提醒,“别趴在屏幕上,挡住了。”
“哦。”元太后退两步,“咚”地坐回地毯。
这部游戏的本地数据远没有之前的热闹。存档加载出来后,总共列出两条有文字的记录,时间最近的也有三年。
“没有蓝波哥哥的名字啊。”步美好奇地问。
被点到的男高中生有些惊讶。他又将注意力埋进游戏碟收纳盒,从里面找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白色骑士》。
“可能有我记录的是这张,”他直起身,换了个位置蹲在游戏主机前,“不知道啦。我们很多游戏都是混着用的,我应该是……用了另一个哥哥的盘。”
他正要按下光驱按钮,一只小一圈的手按住他的手腕。高中生抬头,发现小侦探正死死盯着两条存档记录,嘴唇微微颤抖。
蓝波晃了晃手臂,带着男孩的手上下摆动。“小点力气,”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别这么使劲。”
江户川柯南没动。
大约一两秒后,他才像触电一般回神、飞快松开高中生的手腕。
“……蓝波。”
“叫哥哥。”
“……”男孩没在意对方的话。
这句纠正在眼前情境下带了些不合时宜的掩饰意味。他的视线和大脑仍有些聚焦困难,喃喃自语一样问:“你的邻居们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蓝波睁开一直阖着的另一只眼睛,情绪不明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知道。”他说:“我和弘树住进来的时候,炎真他们已经在了。”
“没有人会对公寓邻居的住房情况刨根问底,侦探小子。”
江户川柯南听出这话有些双关的意思,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确实对某些细节信息过于重视,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异常。
“……我去下洗手间。”他说完飞一样地逃跑。
蓝波盯着那道身影的视线只持续了一秒,很快回到光驱上。
三个孩子似乎很担心自己的朋友。但江户川柯南这个不对劲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他们都有些习惯。
“又去洗手间。”光彦吐槽。
“别管他啦,”元太一脸不耐地挠头,“那家伙很快会自己想通的。”
“每次都主动把我们排除出去,”他拿起游戏手柄对同伴们晃了晃,“我们也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他感觉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吉田步美。
“别说风凉话,元太。”
灰原哀抬头看了那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电脑上的工作-
洗手间里,江户川柯南蓄了整整一池的水。
他双手扶在两侧,低头看着倒影发呆,几分钟后打开下水口将满满一池水放下去、随意洗了把脸。
光彦说过的话不断在脑海中产生回音。客厅屏幕上的字也闪烁跳动,不停敲击着他的视神经。
《白色骑士》的发行时间时七年前十月。
这是那个年代人手一部的游戏,很多人买索尼克三代主机都是因为它。甚至蓝波的光盘收纳盒里都不只有一张游戏盘。
存档记录里有两位玩家,两条记录。署名kozato的人最后保存时间为三年前六月,那位披萨店玩家的保存时间为六年前三月。
蓝波说,他和弘树搬进来时,邻居所有哥哥们都已经是公寓住户了。
江户川柯南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视线死死盯着镜子。
冷静下来,工藤新一,冷静下来。
根据这些线索,最乐观的猜想是,格拉帕六年前已经搬进来、与古里炎真成为邻居后才在光盘上留下游戏记录。
但是不可能。
很明显九楼所有住户、包括蓝波的哥哥沢田先生都是游戏爱好者。《白色骑士》的价格不算贵,因此大多数经济状况符合条件的人都会购入一张。根据他对几位玩家的性格推测,以及蓝波过往话语中零碎泄露出的信息,这栋公寓九楼每户应该都有一台索尼克三代主机。
如果格拉帕需要运行《白色骑士》,他的首要选择会是自己的光碟,以及901的设备。但他没有这么做,至少六年前三月时没有。
存档里古里炎真的记录更晚,他极大可能就是那张光盘持有者。
古里警官有光驱,里面还有相应的游戏碟。根据这一点以及格拉帕的性格推测,这位组织成员会为了方便,干脆借用警官先生的地盘和设备运行游戏。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也决定格拉帕不便在安全屋放置自己的私人物品。这会被其余成员探查到个人喜好方面的情报。
再推一步,对方那时候大概率还没有搬进来,没有在家具中添置游戏设备。所有推论都指向一个结果,即是——
古里炎真在与格拉帕成为邻居前,就和对方有了私人交集。并且是能一起打游戏的关系。
这可比赤井秀一知道格拉帕喜欢明太子严重太多了。
江户川柯南握着洗手池边缘,胃部又出现熟悉的不适。
在杯户中央医院时,FBI搜查官摸着他的头,说别想那么多。
他精神衰弱的症状在那天结束后已经改善不少。没再当着毛利兰的面失手摔碎碗筷,也没听着毛利小五郎的鼾声睁眼一整晚。
在自动贩卖机旁他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对,是缺少证据。他需要更多的线索将事情的真相补全完善。
但是最后呢?
手上的线索翻了无数倍,揭露出的真相是,警官确实和杀手有一段和睦相处的时期。
工藤新一还因为琴酒、因为伏特加、贝尔摩德、或者随便哪位黑衣组织的成员终日惶惶不安。但看向身后时才发现,信任的人明目张胆地隐瞒如此惊人的秘密。
……但六年前古里炎真还不是警察。他到底在从什么角度苛责对方。
洗手间把手拧动的声音掩埋在游戏音效里。
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的,只有听觉比普通小学生灵敏很多的蓝波,以及坐的位置离音响稍远的灰原哀。
黑卷发高中生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侦探一眼,一言不发将注意力放回游戏上。
灰原哀从电脑里抬起头,同样没什么表情。
“想通了什么?”她问。
江户川柯南脸色很难看,下意识咬着嘴唇。听到这句话,他皱眉看向同伴的电脑,以及没有面向自己的屏幕和键盘。
“你在跟他联络?”
没有提到名字,但两人都清楚指向的目标是谁。
“这可是无妄的指责,大侦探,”灰原哀勾起嘴角,“你态度转变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最开始守着我们的警察先生,把我从安全圈里划分出去。现在情报更新了,把我们一起划分出去,并统一贴上坏人标签——”
眼看着侦探表情越来越差,灰原哀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真好,”她评价,“从来没体验过背叛的人。”
第78章
灰原哀将侦探和警官之间的隔阂形容为“背叛”, 其实没那么准确。
对两人来说都不算准确。
“这只能说是,嗯……遗留下来的问题,”古里炎真在电话里解释, “一开始我就没有特意去掩饰它们,被发现也很正常。”
灰原哀挑眉:“你那里叮叮当当的, 在做什么?”
红发警官回头, 对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调酒师点头道谢, 扶着手机小声回答:“酒吧。他们在做另一位客人的……”他大致分辨了一下玻璃杯形状和里面的酒液:“古典。”
“我在吧台, 所以声音大一些。”
电话另一侧的女孩安静了几秒,语气里带上些看热闹的微妙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去酒吧的爱好。”
“该不会真被这件事影响到心情了?”
古里炎真拿起酒杯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尴尬,手和玻璃杯僵在半空, 很快又放下去。
“……没有,”黑手党呼出一口气, 含糊地辩解, “只是觉得, 我好像做了什么让别人不开心的事。有点, 怎么说……内疚?大概是这样的情绪。”
“成年人了, 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讨厌、被躲着走很正常。”
“……不太一样。”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其他人讨厌。但被人主观讨厌和他主动让其他人失望, 还是有一些差别。
“是, 对,好, ”灰原哀意味不明地应声,“但你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警官轻轻阖着牙关, 齿缝间泄出一声叹息。
他确实没做额外的事。
只不过古里炎真首先姓古里,姓科扎特,流着西蒙和西西里的血,是家族十代目。其次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再往后, 他才是工藤新一的朋友。
这是身份队列的固定顺序,他并没有主动向队列里添加什么。只是事实被侦探发现了。
他之前遇到过类似的审判。第一位审判官是沢田纲吉,第二第三位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每次坦白罪状时,古里炎真都会紧张,担心自己让其他人失望。或许运气够好,审判官们最终选择都是接纳黑手党先生的固有属性。
但“失望”这个铡刀第一次重重落下时,他反而有些迷茫。
他侥幸了很多年。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工藤新一。
“我的建议是你别管他,”灰原哀语气很平淡,像在客观陈述事实,“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单纯、热忱、还有些直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形容:“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这样的性格在世俗意义上挺好的。他又不用改,你也改不了。那家伙躲着你走,你也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这话有些熟悉。想到这一点,女孩不由自主嗤笑一声:“学学元太。”
古里炎真听出女孩语气里零星的迁怒,小心翼翼地问:“大渡间报社那晚,博士说你和柯南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好像听到灰原哀捂着听筒“啧”了一声。但同一时刻,吧台另一位客人的鸡尾酒做好了。调酒师正倾身将古典杯放在桌子上,双方寒暄的声音冲淡了这边通话里的负面情绪。
“差不多吧,”灰原哀语气如常,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家伙说了些很残酷的形容词,我记不太清了。”
“我见到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有问题。但江户川还一直围在你身边跑前跑后的,替你说话。”她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讽刺。对三个人来说都是。
古里炎真沉默,拿起玻璃杯灌了很大一口。烟熏泥土一般的威士忌混着蜂蜜利口酒在喉咙间短暂润了一圈,变成香料味,又转成辛辣。坐在他身侧的客人将目光投向这边,一脸不赞同。
“先生,”对方说,“‘铁锈钉’不适合这么粗暴地品尝。”
警官吞咽的动作一顿,被酒液呛到咳嗽。
两句抱歉撞在一起。客人原本想招呼调酒师、替红发青年点一杯别的酒作为赔偿。但古里炎真抢先制止,表示不用。
“独自一人喝闷酒的话,有人请客心情会好些。”客人语气很自然,听上去不带任何目的,只是随口开玩笑。
“我会直接睡在酒吧的,”古里炎真笑着摇头,“一杯就可以了。”
电话另一侧传来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像在提示通讯对象还有人在接听。“很晚了,”灰原哀说,“我这个小学生要去睡觉了。”
红发警官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快速回神:“我们说正事吧。”
女孩“嗯”了一声,开始棒读:“明天早上九点,江户川要和步美他们一起去公园踢球。中午和他的小兰姐姐一起吃午餐。下午,步美他们家里各自都有活动。江户川和他的小兰姐姐,还有毛利小五郎一起,去一个委托人家里。大概率晚餐也和委托人吃。”
“我早上跟他们去公园,中午到晚间都在品川实验室。”
“知道了,”古里炎真点头,“也就是说——”
“明天只有博士一个人在家,”灰原哀肯定,“恭喜你,警察先生。你的拜访计划可以成功躲开大侦探了。”
警察先生松了口气。
他放下电话,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支戴白手套的手,以及一小杯金黄色的酒液。
“赠送的shot,”调酒师说,“四玫瑰波本纯饮。”
古里炎真犹豫了一下,最终接受这份好意:“谢谢。”
但他酒量不好是真的。
波本纯饮毕竟是四十度往上的烈酒,shot还是那种适合一口闷的杯子。
见客人努力踩实每一步向门口走去时,调酒师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扶着对方,直到帮人叫到的士才回到酒柜前。
端着古典杯的另一位客人坐在原地没有动,扶了下眼镜:“都是你给他送的酒。还送威士忌纯饮。”
调酒师佯装不满:“冲矢先生先提出请客的。”
“不过那位客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您平时从来没有请过别人酒。”
冲矢昴半真半假地回答:“因为他看上去情绪不怎么高。”
“独自来喝闷酒的人很多,但我自己是第一次遇到。挺有缘分。”-
下午两点整,黑色马自达驶进米花二丁目,停在二十二番地的阿笠宅门前。
博士正在洗手间处理衣服上的油污,听到引擎声,手忙脚乱地关掉水龙头跑到门口。
院落外,古里炎真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弯腰搬里面的东西。
“古里警官,”阿笠博士踢掉拖鞋,来不及系鞋带,踩着外出用的鞋子往外跑,“稍等一下,我马上来帮忙。”
常年不健康的饮食让科学家体力没那么好。他气喘吁吁跑到马自达旁边时,搜一警官已经将大大小小装着不同设备的箱子垒在一起,面不改色地抱在怀中。
“不用麻烦,”他语气和表情都很轻松,“不重。”
白胡子科学家五官僵在原地,缓缓张大嘴。
他和弘树前段时间联络了一次,男孩说会代表风纪财团送一些研究设备过来。清单里东西不算多,都是方便移动的中型设备:仪器分析模块、数据采集终端、小型冷却机等等。弘树一个人搬不动,加上他临时有事,就和博士商量拜托古里炎真来送。
但古里警官到底是怎么同时抱起这么多东西的……
阿笠博士尴尬又无助地站在一侧,被迫两手空空地跟着客人回到家。
室内到处弥漫着洋葱和培根被微波炉叮过的气味。客厅一角的唱片放着音乐。吉他和海浪声中,乐队含糊不清地唱,我们都住在黄色潜水艇里,我们都住在黄色潜水——
博士一个跨步上前,关掉唱片机。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刚才在吃午饭。”他展示衣服上芝士混着油污的地方:“还要处理突发事故。”
古里炎真摇头:“没事。”
他把半人高的设备塔放在玄关,换好客用拖鞋后手指探到箱子下方,直起身再次将所有东西抱起来,向更里面的地方走。
“可以继续播放的。”
“诶?”
“我很喜欢,”古里炎真点头,“披头士。”
阿笠博士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空白,很快又掺杂了感动,以及些许怅然。他假装咳嗽几声,端起稳重成年人的姿态。
“孩子们都不喜欢披头士,”他摸着自己脑袋叹气,“我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已经脱离了他们的喜好圈子。虽然他们也很喜欢我做的游戏啦,但他们会说我的冷笑话很无聊。”
“不太懂孩子们。”他嘟嘟囔囔。
古里炎真“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将所有设备按功能摆放在屋主人指定的位置。这些只是一半的数量。后备箱和马自达后座还有一些。阿笠博士扶着门,看警官先生返回车里,抱了同样高度的另一垒设备塔回来。
“好像差不多了?”
“嗯,搬完了。”
第二趟进门时,古里炎真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袋子。袋子上写着某个礼物店的名字,但里面装着点心盒。
“绿色那盒是给灰原的,”他说,“红色的给博士。”
阿笠博士接过手提袋,从开口辨认盒子上的字体。
“花虎屋的羊羹,”他语气惊讶,“小哀好几次拿着它回来分给我,说是古里警官买的。”
“新一最开始也会尝一两个,但是……”博士看向挽着西装衣袖忙前忙后的警察,嘴巴开合好几次,像在组织语言。他卡顿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将自己纠结的事问出来。
“古里警官。你和新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9章
阿笠博士问起那句话时, 古里炎真的心情比他想象中冷静很多。
原本设想的沉默、悲伤、愧疚等全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头疼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答这个问题。
黑手党先生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掩饰情报上,努力确保自己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将事情讲出来。他甚至没有太多精力让心情适配当下氛围,因此显得有些过度坦然, 或是冷漠。
“柯南这几天怎么样?”他决定将问题抛回去,再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
阿笠博士叹气:“不太好。”
“新一他, 有点……”博士讲话时也磕磕绊绊, 同样像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大概是别扭吧。”
“其实他那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别扭。前几天从蓝波君家里回来后, 看上去很伤心也很生气的样子。”
“不过第二天,和步美他们来这里玩游戏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点,但也只是恢复到十几天——”科学家说出这句话时,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古里警官,”他担心里掺着一丝好奇, “你什么时候发现新一和你斗气的。”
“很难不知道, ”古里炎真解释, “平时在案发现场, 我在的话他会优先找我。没在现场碰到我, 他才会去找高木前辈和佐藤前辈, 然后才是伊达前辈。”因为伊达航是搜一少有的、坚决不给无关小学生透露案件内情的人。
“不过也没有差别。那些精彩的推理我做不出来。即使我在现场, 他一样会借用毛利侦探的身份。但打听案件详情时选取的对象会根据,嗯……心情, 产生变化。”
所以柯南躲着他的行为十分明显。不过这某种程度上对古里炎真来讲也是好事,不用担心交谈时无话可说。
博士干笑了几声:“我还以为是小哀通风报信……”
他眼神躲闪, 压低声音解释:“就是,突然有一天古里警官和小哀关系非常好。像是背着新一结成同盟一样。”
古里炎真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好像确实做得有点明显。毕竟伴手礼都是买了两份。
他见博士视线不受控制地向羊羹飘,干脆将点心从袋子里取出来:“要现在尝尝吗?”
阿笠博士浑身一激灵,歪头看了眼配料表位置, 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我去泡点咖啡。”科学家唰地一下冲去厨房,回来时托盘上除了咖啡,还有一个空碟子。
两盒点心里,绿色是抹茶口味,红色是原味。古里炎真从里面各取出几块。
“……没问题吗。”博士战战兢兢地问。
“不要紧,”红发警官知道他想问什么,“灰原问起来,就说都是我吃的。”
科学家心虚地摸脑袋。
他坐下后又花了半分钟斟酌开口,最终说出的话像偏离主题:“我会替你瞒着新一的。”
古里炎真怔愣,没反应过来对方思维跳到了哪个阶段。
“瞒着什么?”他不确定地问,“羊羹的事,我来拜访的事,还是……”他列举到一半,大脑进程也抵达了眼前人所在的进度:“啊,关于我的身份是吗。”
警官眨了眨眼睛:“博士认为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阿笠博士浑身一僵,胡子抖得很明显。
他视线飘忽,缓缓移向唱片机方向。披头士已经换成了大卫·鲍伊。吉他声絮絮不停,但在屋内安静的环境里,两人能清楚地听到唱词:
“我们都知道汤姆上校是——”
古里炎真因这不合时宜的场面忍俊不禁。
“没有,”他笑着摇头,“我们不做那种事。”
博士硬邦的四肢仿佛松懈了一点,但不多。
“所以古里警官真的,”他嘴角抽搐,拉出另一位朋友做对比,“像小哀的同事那样?”
灰原哀的同事。不知道是宫野志保哪个阶段的同事。如果是现在的,那完全不能说错。
但古里炎真不能将两人的工作关系告诉无关人员。
“博士当我是普通的黑警好了,”黑警先生语气自然,“我这两年更多是做情报方面的支持。只有实在缺人手的时候,才会出去打架。”他在“打架”两个词上加了重音。
“非法武装冲突,”他补充解释,“我们的首领是严格的人,会尽量避开普通人生活区域。如果评估后认为会造成动乱,会提前联系警察系统更上层,做维.稳准备。”
阿笠博士费了很大力气才做出反应。
“普通的黑警。”他喃喃自语一样重复。
明明黑警已经很不普通了等等,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地交代自己是黑警。
他不会在知情后立刻被灭口吧。
“所以新一是发现了您的身份,比如说,目击到了古里警官……呃,打架。”白胡子科学家压低声音,将手放在嘴边,小声谨慎地问。
他对面的警官叹气,掩饰性地喝了口咖啡。
“没有,”古里炎真摇头,斟酌着解释,“我有位同样做情报工作的同事。他现在卧底的组织是灰原之前那个。”也就是给工藤新一灌下药,让他变小的那个。“新一发现了我和那位朋友之间的关系,发现我隐瞒了他这件事。”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古里炎真点头。
博士听明白了。
就是眼前的警察什么也没做,但因为原本的身份和立场原因,对新一隐瞒了线索。从侦探角度看,就是本应执行正义的警官隐瞒了犯人的存在,并且和对方关系非常好……
博士最后问了一句:“新一知道您原本的工作吗?”
黑手党先生摇头:“不知道。”他不能,也不会主动告诉对方。
科学家叹气。“……这不就和小哀一样吗,”他表情丧气地说,“新一当时听说小哀是变小药的研究者时也很生气。不只小哀瞒了他……我也瞒了他。”
“小哀说想亲自与药物当事人谈话,拜托我不要将事情告诉新一,我答应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或许也有不好的预感,担心新一那个直白热忱的性子会对小哀的事很生气。所以我……”他嘴唇翕动,“我同意了,没有直接告诉他。”
古里炎真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大概能体会到对方的想法。阿笠博士是看着工藤新一长大的,或许这位科学家心底里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伤心、愤怒等过分负面的情绪。如果将灰原哀也放进“孩子们”这个行列,或许他就是产生了我自己也清楚的逃避情绪。
“您说会替我瞒着我的身份,也是类似的原因吗?”古里炎真问。
“是,”博士缓缓点头,“我知道这对新一来说很不公平。但我无法成为对他揭露真相、并疏导情绪的人。”
“我是个普通人。没有接触过犯罪组织,也不是警视厅的人。我说不清一个人做出的正义的、非正义的事,那些黑黑白白的立场冲突对我来讲太困难了……我不懂这些。更何况我也有自己的偏心。”
“会有其他长辈成为开导新一的那个人,”科学家最终这样说,“一定会有,但不是我。所以,我只能做到现在这样。抱歉,古里警官。”
警官摇头:“不要紧。”
侥幸再一次发生了。虽然江户川柯南对他的态度与正事关系不大,但是未来还有两个类似的关卡在等着他。
他还是需要经验和需要案例参考-
俄亥俄州克利夫兰。
医生出门前在装备间里挑了很久,最终从白大褂与黑西装之间选了后者。
“我以为你会选那套白色实验服。”金巴利埋头给公文箱里藏枪支弹药时随口评价,“说不定需要你混进研究员里。”
“那衣服又不方便活动,”迪伦佐已经换好了西装,从柜子里取出实验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套在西装外面也可以,但是需要处理痕迹。我个人支持暴力通关。”
“那就不带了,”金巴利很快合上箱子,“有雾属性火炎在,不用人为伪装。一般来说也不用暴力通关,我不想做打草惊蛇的事。”
医生做了个微妙的表情。
就像银色子弹数据库一样,克利夫兰OH05研究所同样有一个“死区”,那是他们今晚的目标。甚至从外壳来看,研究所也处在克利夫兰的死区。
这座城市东部是欧洲人、尤其意大利人的聚集区。家族性黑手党势力从南意大利迁移到这座铁锈带城市,在钢铁建筑和荒废砖瓦里形成包围圈。不知道乌丸莲耶和他们谈了什么,这位老人在包围圈最下方埋了一间自己的研究所。
金巴利为了伪装开了辆福特开拓者,当地警局最常用的款式。他懒得提前喷涂装,直接用火炎掩饰了一下,装成路边随处可见的巡逻车模样。
警察很少踏入东黑手党所在的区域。能大摇大摆开着类似车辆进来的几乎都是同行。
迪伦佐对这一带不怎么熟悉。她看到金巴利在枪口对准下降下车窗、与持枪者们沟通、并得到后者的通关许可时,险些呛到咳嗽。
“这不会是你个人的合作伙伴们吧?”她神色复杂地问。
“我没那么大能耐,”金巴利解释,“他们这一支早先在西西里受了吉留涅罗不少照顾。首领提前帮我打通了一下关系。”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很疑惑为什么同伴反应这么大,“就像彭格列在纽约、芝加哥、波士顿、底特律都有类似的庇护家族一样。”
医生意味不明地应声。
“我又不是情报或行动人员。每个城市对我来说都一样,”她小声嘟囔,“但老头子就任由意大利人围着研究所?”
金巴利透过车前窗环视周遭。
“谁知道呢,”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谨慎又不谨慎的老头。”
第80章
OH05研究所远比数据库好攻略。或者说, 在雾属性火焰的协助下,只要没遇到同级别甚至更强大的西西里人,基本不会出现意外。
两位潜入者要做的只是躲开监控。就算在某个角落与敌人面对面, 对方也看不见他们。但保险起见马德拉还是带了几个用来遮掩监控的装置。她只配了一把手枪,装备箱里的空余稍微多一些。
行动前一天, 波尔图黑进OH05监控后台, 摸清了所有摄像头分布状况, 并画了个简单示意图传给行动小组。
根据视频画面能分析出走廊两侧房间布局, 以及在不同区域进出人员的身份。一路向内,监控断在了某个位置。那里是OH05的死区,大概率是他们的目的地。
组织所有研究所的布局大致类似, 加密关卡也类似。只是马德拉不能用自己的生物信息打开区域锁。她干脆在半路随机打晕一个幸运儿,拷贝对方的信息一路通关。
他们运气好到邪门, 幸运儿能直接抵达倒数第二层。挡在走廊尽头的是一扇黑色重型金属门, 四周没有任何扫描装置, 也没有类似密码盘的设备。
马德拉靠着墙壁, 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状况。“怎么说, ”她看向戴着手套在门上摸索的金巴利, “有暴力通关的方法吗?”
“别什么事都说得那么暴力。”金巴利没什么表情地回复。金属门正中心有一处隐藏的暗格。他用手指描着边缘部分, 没找到打开方式。“迪伦佐,来帮忙。”
医生懒散地起身, 从门另一侧开始找机关。金属门四周墙壁光滑平缓,没有任何凸出的地方。用探测装备扫过去时, 也没有在墙上发现指纹或类似生物信息的线索。马德拉“啧”了一声,干脆上手一通乱摸,碰碰运气。
金巴利没有对同伴破罐子破摔的行为有任何表示。他后退几步,再次观察四周。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 不少角落甚至积了一层极轻的灰尘,看上去大约一个月没有人进入。这种缺乏巡逻和监控的地方,如果无关人员潜入进来,只要有能力破坏金属门,即使成功拷贝所有资料也不会有人发现。
廊道两侧没有房间。压低的天花板下只有尽头的黑色金属门格格不入。他们原本的猜想是探测道路下一段大概率在门后。但现在状况不太对劲。
“迪伦佐,”金巴利皱眉,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说,我们会不会——”
轰——
他还未说出口的话淹没在突然出现的齿轮巨响中。
视野尽头的黑门纹丝不动,但右手边墙壁某处缓缓升起,灰尘散逸产生的烟从墙角荡出,像蛇一样扑到两位潜入者身上。
“……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他努力板着脸将后半句话说完。
开门的罪魁祸首表情一片空白。她木着脸看向自己手下的墙。白色,平滑,没有任何异常。她只是将手放在这里试探性按了按,就打开了某个诡异开关。
“不知道,”她喃喃自语,“至少找到路了。”
金巴利:……
就这样吧。
或许黑门和墙壁门之后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有一个入口能进出,两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原以为墙壁后是窄长的通道,或是普通的实验室。但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灯光。黑暗模糊了所有纵向棱角,让人无法对空间尺寸做出推测。
黑手党们不约而同掏出手.枪,将匣子换到身上最触手可及的位置,谨慎地踏进入口。微弱的探照灯光从地面划过,接触到物体时略微上移几厘米。
高分子复合玻璃一角嵌着电磁脉冲装置,结构间依稀可见的灰尘提示它已经很久没有被维护过。玻璃后是一滩畸形的肉块,依稀能辨认出属于某些兽类的结构。大概是尾巴,或者爪子。但那些结构也模糊不清。
拿着灯的人将手腕转了个角度,光线扫过灰尘探向更深层的地方。
这样的玻璃囚笼有整整四排。他们在的入口直对中间最宽的走廊。密密麻麻的异形尸体间隔规律地排列在两侧,仅视觉冲击就让人生理不适。
“好难看,”迪伦佐捂着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它们已经不会动了。”
金巴利话里没什么情绪:“你该感谢看到的是实验失败的动物,不是人。”
医生干笑两声。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明白,其他隐藏的房间里说不定就有不幸的同类在。
“看上去只是储藏间,”她环视一圈问,“好吧,我们真的找错地方了。这怎么都不像有重型计算机的样子,连电线都接不了。”
金巴利“嗯”了一声,走到房间最里侧用探照灯扫了一圈。没有放资料的立柜,也没有其他用得上的东西。两人只能从肉块房间退出去找其他路。
回到明亮的走廊后,红发男人示意黑色金属门方向:“再摸摸看。”
迪伦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第六感很强或者运气很好的警犬。”金巴利面无表情。他也走到门前,学着同伴的样子用手在两侧墙面上随意摸索,挑战自己的运气。
医生翻了个白眼,在男人背过身后对他做了个不太友善的手势。
潜入者们陆续又发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面全部是实验失败的兽类尸体。算上最开始那间,共计一百六十个收纳笼。
诡异的视觉冲击一开始打了观察者一个措手不及。但见得多了,他们也渐渐能习惯那些肉块,并慢慢做出些分析和推测。
“还挺熟悉的,”马德拉板着脸嫌弃地说,“我有次跟着巴尔的摩那边的武装小队出任务,有个成员被猛兽咬伤了要急救。我问他是什么样的猛兽,他说是实验室跑出来的。两只,一只是三米长的猫,一只是六条腿的鸟。”
“晴属性?”
“嗯哼,”医生点头,“晴属性活化过的。对面有西西里某个老家族的幸存者。那群外人把他奉为上宾,哄着人在实验室里搞活化研究。猫是成功样本,鸟是失败样本。”
金巴利点头。这么看来乌丸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看到的失败品都没有那么体面,或许是没有“幸存者”提供力量源。
潜入者们最终回到黑色金属门前,对着直顶天花板的大家伙发愁。两人线交汇在一起,又不约而同移动到男人手中的装备箱上。
“……我一开始就支持用暴力手段,”医生小小“啧”了一声,“大不了搜查结束立刻跑,一路打出去。”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向据点发送了定位信息。三十分钟足够支援埋伏完毕,随时接应。
同伴没有答话,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他蹲下身从箱子里摸出几枚炸.弹:“四个够吗?”
“够了,”迪伦佐瞄着炸.弹上的贝壳翅膀图案,“岚守阁下亲自改装的。有人做过测试,一枚炸穿银行金库门不是问题。”
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彭格列的人去炸银行金库。
金巴利没有吭声。他简单计算后将炸.弹设置在门前不同位置,与医生同时后退,打开折射盾。
炸.弹引爆后火光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玻璃破碎的声音掺杂在瓦砾纷飞的动静里。黑门四分五裂重重掉在地上,露出背后空间的全景。
“好消息,”金巴利率先起身,“我们没找到的‘失败同类’就在那里。”
现在,搜查小队两人已经能确定结果——他们确实找错了地方。
银色子弹数据库的管理远没有他们想象中严格。那些存放着药物数据的计算机大概率正和其余黑箱子混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吹着空调风,自顾自跑着后台。
它们并不在“死区”里。这里存放的只有一些更实体化的东西……以及或许是更核心的线索。
黑门背后的房间与前面几个储藏室构造大致类似。一排排泡在营养罐里的畸形尸体在中间,外圈是早已废弃不用、打不开的终端和仪器。在最复杂的一个终端旁,一本印有密密麻麻字符的纸本正躺在桌面上。
两人像刑警那样用相机对现场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在手稿前汇合。金巴利粗略扫了一眼,发现看不懂,很快移开视线。
但马德拉看得懂——那都是她作为研究人员必须具备的专业知识。
她镜头对准手稿整体拍了几张,小心翼翼地翻过每一页依次拍摄新照片,记录里面的内容。
“是什么?”金巴利见同伴眉头紧皱,好奇地问。
“挺好的老东西,”迪伦佐语气复杂地回答,“一本数据。但不是原本,是复印的。”
“主题大概是,‘点燃晴属性火炎后人体各项生理数据的变化情况’。我在总部图书馆见过同一系列的其余原本。因为很多信息都在后续研究中更新了,老版本没什么用,只作为综述里的参考。”
到这一步,他们大概猜出了乌丸莲耶在做什么研究。这老头无非是想利用药物模拟人体点燃火炎后的状态,获得类似细胞活化的效果。
但西西里所有人心知肚明。死气之火的燃料是人体生命力。血液中没有类似燃料的实验对象该如何模拟这一特性,又会有什么结果,答案很明显——APTX、银色子弹,以及更早的同系列研究,暗地里都使用活生生的人命堆成燃料,慢慢维持运作。
或许周围那些“失败的同类”算是“有价值”的结果,所以才泡在营养罐里等二次使用。但也没那么“有价值”,只能放在这里积灰。
两人完成探查工作,开始收拾装备。
“你要炸掉这里吗?医生。”金巴利在“医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像在暗示什么。
迪伦佐摊手。
“见得多了,我的忍耐力已经好了不少,”她说,“我向boss汇报时会额外提一句的,关于要不要让我们雾守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