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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想吃教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没有萧温妤想的那么顺利。


    阮老板听到这个请求, 首先冒出头的表情是迟疑,而后是低落,闷声道:“要不然, 不看了吧?我的房间,我自己收拾就好。”


    萧温妤不催她,只是轻轻握紧了她的手, “总要看的,都在一栋房子里住了,结果还不知道彼此住在哪一间可还行?”


    “……就在对面。”声音愈来愈无力。


    萧温妤松了松手,微微挑眉, “让不让看?”


    感受着掌心迅速抽离的温暖和冷空气倒灌带来的寒意,阮盛意轻叹一声, “好吧,那你……”


    萧温妤:“我不笑, 一定不笑。”


    就算是墙上都挂满了粉兔子,她也一定不笑!


    她发誓!


    阮盛意颤了颤嘴角。


    她本意并非是不让她笑, 她想说的是,那你看了别太难受。


    陈越歆看过,结局是两天都没理她, 完了还语重心长地把她训了一顿, 她不想萧温妤也像那个死女人一样训她,可又舍不得掌心这点温暖。


    她偷偷合上手,又深呼一口气, 推开另一间的房门。


    手, 便在此刻被猛然握紧。


    论大小, 这一间绝对不比主卧小, 这套房子不算六楼一共是130多平, 三千九一平,是这个小城算得上昂贵的房子了,所以布局上也很有特色,被她改成书房那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客卧,而这两间则都是差不离大小的主卧。


    但阮盛意管自己这间叫客卧,因为没有主卧会选这么厚重的窗帘,在白天也能挡的一点光都没有,整个房间只有床头的一盏昏黄小灯,照着铺了一整床的小玩具们。


    小玩具们,绕了一大圈,恰恰好围了一个人睡觉的空间。


    阮盛意听到身旁人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相握的手也微微发着颤,良久,良久,她似终于泄了气一般,松开了手。


    她忙说:“不压抑的,我喜欢这样的布局,你看我的小阁楼。”


    “压不压抑的你自己这不是很清楚吗?”萧温妤阴沉着脸,兀自走出两步,顿时感觉好似被阴霾笼罩一般,再抬脚都沉了许多。


    阮盛意:“那……你拉开窗帘吧……刚好透透光。”


    萧温妤失了言语。她向着卧室内走去,自然也能感受到身后这人向要挽留却又不敢拉她的忐忑,背对着她,轻轻挑了挑唇。


    傻不傻呀,她像是那么不懂人心的人吗?还是说,对她竟这般不信任吗?


    一想到这人竟怀有对她这般不信任的念头,萧温妤的心沉了一瞬,又痛了一下。


    她的那些所谓的好人没好报,在阮盛意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前,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她走到床边,微微折身,低声道:“阮老板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竟然真的像太阳一样,从黑夜中慢慢升起,一点点,带来光明和温暖。”


    阮盛意的眼尾红了。


    她看着善于观察万物长于洞察人心的人从一堆小玩具里抽出了一个极特殊的,一个有些残破古旧却非常干净的丑萌丑萌的兔子,轻轻抱在怀中,听到她说:“是这个吧,一切的开始。”


    这只兔子是一只手缝兔子,形式陈旧,有点破,但非常干净。她是用一件有些粗糙的绒布包了棉花,缝出来的小粉兔子,手缝线的痕迹有些乱,可以看出来缝线的人并不长于手工。


    这样一只兔子在这一众精美的小家伙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就像阮盛意这家伙,在这么一堆人里,是那么特殊。


    很容易,就被人一眼看到。


    萧温妤轻轻抚着兔子耳朵,手指一寸寸摸过,寻着兔子身上的残损,温道:“这些破损,我会修补。叫声姐姐,我帮你补。”


    腰上忽然环了一条胳膊,女人带着几分犹疑的动作,却还是缓缓收紧了胳膊。


    阮盛意要高一些,因而她弓了身体,这样才能把头埋进萧温妤搭在肩上的长发里,闷声道:“姐姐。”


    温热的呼吸撒在萧温妤的脖颈,激荡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又轻轻撞响了她心底的钟,惊起一只雏鹿,在心底乱蹦。


    萧温妤呼吸都颤了一瞬,一只手按在这人的手上,调笑道:“好乖呀,小妹妹?”


    阮盛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侧腰,闷声道:“别太过分。”


    “你凶姐姐?啧啧啧,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你要不要了解一下这只小兔子的来历。”


    “什么来历都逃不过这一声诚心诚意的姐姐哦。”


    阮盛意已经讲不清自己这动作到底是为了掩埋自己的羞涩和脸红,还是借着这动作听到了萧温妤咚咚的心跳,推着她自己反倒是更进一步地脸红。


    她松开怀抱,偏过头轻咳一声,道:“那年我十四岁,我妈……她有一天做梦,梦到了我抱着一只粉兔子,眼睛是两个黑纽扣,鼻子是一个那种圆的黄的纽扣,她就非要给我缝一个。”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也不由自主地回忆着那年的冬天。


    阮清是在那时候确诊的那个要命的疾病,不知道是怎么达成了平衡,她清醒的时长渐渐多了些,那年冬天的某个早上,她非要说她家安安有一只粉兔子玩偶,然后就要抢过她的衣服去缝。


    那时候,她就那一件绒毛大衣,家里管着她们娘俩的人也烦了,那年就送了那一件过冬的衣服,过去的衣服又拿了回去,给家里的小孩穿。要不是邻居家的大妈给了她一件棉袄,她也很难度过那个冬天。


    可时过境迁,这只兔子也成了后来许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里,阮清留给她的唯一的慰藉。


    手忽然被轻轻握住,萧温妤温软的声音在她耳旁轻响,道:“那我给她缝一件小裙子吧,要粉色的。”


    “毕竟没看过阮老板穿这样娇嫩的颜色呢。”


    阮盛意看着那双没有过分探究欲望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其实也可以多说一些。


    陈越歆知道的多,是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有二十岁,她不多说一点,陈越歆不会愿意留她下来,更不会教她做那些谋生的活计。后来出没在她人生里的人,近如谢瑜,对她的过去也只有一星半点的了解,深层的东西一概不知。


    可她看着萧温妤,忽然觉得,她也可以多说一些,萧温妤也应该多说一些。


    她张了张嘴,手却被轻轻捏了一下,萧温妤勾了眼尾,道:“叫声姐姐,我就帮你,乖妹妹?”


    阮盛意:……


    不得不说,萧温妤确乎是很懂怎么带她走出情绪泥潭,仅这一句便拽着她脱离出来,心底只剩嫌弃。


    这人怎么老想着当姐姐呢?


    当姐姐,要付出的可是很多的。


    当然,这个深刻的道理,一个多月后的萧老板才理解并亲身体验了一下所谓之代价。


    至于现在……


    阮盛意软了声音,“姐姐。”


    “嗯,乖。”萧温妤抚了抚她的手背,“冰箱有吃的吗?”


    “这两天你也辛苦了,今天姐姐给乖妹妹做好吃的,你休息一下吧。”


    阮盛意噙了笑,道:“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下午要去街上看看吗?”


    萧温妤轻嗯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间黑透了的小卧室,轻轻带上门,长久悬挂在脸上的笑意才松散了几分。


    她没有叹气,也没有停顿,平静地走到了冰箱前,抬眼便在冰箱的反光中看到了一个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格外枯槁的人。


    阮盛意能够慢慢讲出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她可以吗?她给阮盛意提的那些,好像也只有表层一些,更深层的呢?上一段婚姻带来的那些深刻入髓的痛,林斯沐那个人留下的烂摊子,犹还历历在目……


    萧温妤轻轻抚上反光之中的糟糕透顶的面容,暗问自己:


    你真的做好再进一步的准备了吗?


    你真的敢于再进一步吗?


    你真的想好,要拖着那个小太阳,一起面对你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了吗?


    她咬了咬下唇,叹了一口气。


    不过眼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她做饭还是相当不错的。


    她进了厨房,而身后那倚着门框的人也直了身体,缓缓关上了房门。


    萧温妤快速备菜,简单做了两个菜,又下了两碗面条,扬声唤阮盛意吃饭。


    没有人理会她。


    她把菜都焖在锅里保温,解了围裙,走到阮盛意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还是没人。


    不安顿时漫了上来,萧温妤道了一声抱歉后推开房门,却看到那人紧紧蜷缩在自己给自己垒的窝里,双膝收缩着,胳膊环在身前,抱着那只有些残破的兔子,眉头紧锁。


    睡着了吗?


    萧温妤按开小灯,看昏黄的灯在沉黑的卧房里点亮唯一的光,却不能暖透阮盛意的皮肤,眉窝紧紧挤在一起,简直要存下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真的累极了才会睡的这么快,可累极了也会在睡眠时做噩梦吗?


    她轻轻按上蹙在一起的眉峰,试图揉开,却像惊醒了沉眠的人,引出一段讷讷吟语:“不要……妈妈……你再清醒一会儿陪陪我好不好……”


    什么?


    萧温妤心底微沉,按着眉心的手指都轻了一些,又恐惊出她的梦魇,轻声唤她,“阮盛意,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阮老板?”


    “……阮阮?”上一次点燃情绪的好似就是这个词语,萧温妤便试着再唤一次。


    果然,女人忽然拥了过来,哪怕神志不清尚在魇中,力气却是出奇的大,紧紧地拥着萧温妤,闷声道:“妈妈……你别走……”


    萧温妤鼻头泛了酸涩,轻轻拍着她,道:“是姐姐,不是妈妈。”


    “叫萧姐姐,来~”


    另一人意识本就在渐渐清醒,闻言,猛地僵在了原地。


    萧温妤轻笑一声,“我不会笑话你的,饭要凉了。”


    可身上这挂件似要同肚子里那小家伙比谁更无赖一般,抱着她,脑袋都要埋起来,闷声道:“你什么都没听到。”


    “……好,好,那起来吧?阮老板~”


    “……你,回头陪我去染头发吧。”


    又是小孩要求,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幼稚呢?


    萧温妤无奈又应下她的请求,这人才耍无赖一样松开胳膊,撑着自己缓缓坐直,又仰头打了个呵欠,这才转过来,一双带着雾气的初醒双眸无辜地看着萧温妤。


    如果萧温妤早一点偏过头去看她,或者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仰头打呵欠,她就能看到一双澄澈非常的眼睛,半点困意没有。


    可惜,她没想到,也没赶上。


    她起身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笑道:“这是有多累啊,不到一个点竟能睡的这么沉。”


    “快些出来,吃完饭再睡,对胃不好。”


    阮盛意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驱散眸中的雾气,沉声道:“好。”——


    第42章


    萧温妤那天到底是没能出得了门, 某位老板讲什么都要求她一定要在家里再休息一天,一定要确保她在家里也没有问题后,才能允她出门。


    萧温妤也只好被迫陪这家伙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恰好最近新出几个蛮有意思的片子,她一边看,一边钻研阮老板家这套智能家居的用法, 等电影看的差不多了,她也基本上学会了这一屋子的控制方法。


    萧温妤靠在软枕上,查了一圈后,侧目看向身边人, 那人倚着沙发扶手,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面, 抱着一个靠枕看的正入神。


    她搁下手机,移过去, 轻轻拉了拉阮盛意的衣服,道:“你看我这样对不对啊。”


    阮盛意疑惑看她。


    萧老师清了清嗓, “你好,小木同学。关闭客厅窗帘,关闭电视, 打开空调调到26摄氏度。”


    阮盛意看着还剩最重要的结尾但就这样黑屏了的电视机, 沉默片刻,勾起笑容:“很对呢萧老师,萧老师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萧温妤沉浸在到处喊一嗓子的快乐中, 闻言, 头也不回道:“这不是刚上的?我还没……”


    阮老板狠狠砸了砸靠枕, “那我的电影结局谁赔给我!!”


    萧温妤抬头看她, 沉默地看着她, 蓦地,哈哈大笑。


    如果打成文字发出去一定是能吵死人的眼睛的那种笑。


    阮盛意也挑了笑,心底更是生出了几分庆幸。


    沙漠玫瑰就是要生的热烈而喧哗才好看,好在她一直都是有足够耐心的人,她一定会一点一点温养这朵花,看她盛放,而后……


    偷偷摘进怀里。


    她从来都是一个贪心的人,半分利都不会让给别人,不然也不会决然到直接背着全副身家逃离沙城,哪怕需要跨过一个枯寂的沙漠,她也从未退缩过。这次也一样,她要看她盛放,而后,只能为她而盛开。


    不允旁的人(除了小白枇杷)来瞧。


    萧温妤笑足了,捂着胸口顺了顺气息,道:“那我给你重新播放好不好?小木同学,打开电视,继续播放刚才的电影。”


    阮盛意哼笑一声,“这才是对的嘛。”


    “你这家伙!”


    *


    萧温妤再次到店里,距离她上一次过来已经过了五天了。


    李婉那小姑娘一见她来,泪汪汪地就凑了过来,眼泪鼻涕一把抓地抱着她,呜咽道:“老师,你吓死我了!!从今天起我要盯着你好好吃每一口饭,排每一项工作,呜呜呜,吓死我了。”


    萧老板今儿心情不错,专门挑了一套暖白搭卡其色长裙的内搭,外面套了一件暖棕色的加绒风衣和一条深棕围巾。但被李婉这么一哭一抱,她的深棕围巾算是直接下岗了。


    萧温妤有些无奈,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哭啦。”


    她身边这怎么都是小泪人啊,一个一个哄下去,今天的生意还怎么做?


    好在李婉很快止住了泪花,她擦着泪水,断断续续道:“老师,阮老板真的人好好啊。”


    正在放衣服的萧温妤挑了挑眉,“怎么说?”


    李婉抽泣着说:“那天晚上她跟我聊了好久,一直在宽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也有错,我应该多催你吃饭而不是老顺着你的脾气的,但是她一直说不是我的错,一直安慰我,还说只有我一个人的这两天会给我多发点工资。”


    萧温妤越听心底越暖,心底那只雏鹿跳的也越欢快,可还是压了眉尾,扬声道:“你……?”


    李婉忙说:“我没要!我当然没要,这是我理所应当的!”


    萧老板抬手夹住她脸颊的软肉,冷道:“我是说,什么叫顺着我的脾气,嗯?”顺着两颊,还轻轻向上提了提。


    她看着李婉泪汪汪的双眼里迅速攀升了一层恐惧,噗嗤一笑,松开了夹着她的手指。


    她怎么会真的生气呢?况且这小家伙还给了她这么有效的信息,她哪里会生气呢。


    李婉也意识到了方才那不过是逗弄,手捧着脸颊,笑出声,道:“老师这次真的越来越有活力了,真好啊!有活力的老师,才是漂亮的老师!”


    她这话侃的萧温妤脸热,作势要敲她,女孩抱着脑袋躲向一旁,道:“老板,我去准备工作了!您慢慢看!”


    萧温妤笑着骂她,这次的笑是从眼底而生的笑意,暖洋洋的,就和她身后偷偷溜进来的阳光一样。


    她带着阳光,上了二楼。


    今儿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搬到阮盛意那个家里去。那二楼这棵树就很值得讨论了。


    不搬,每天来这里拍照记录也不是不行,可她也有想看的时候,倘若不搬,总有些不太方便。


    可若是要搬……


    树体部分并不艰难,重点是树顶这张照片,要一并搬过去吗?虽然被拍到的人已然知道了这张照片的存在,可并不知道她如此早的便将这照片贴在了这里,贴在了她的心坎上。


    更何况,那家伙现如今……


    算了,这棵树就留在这里吧。


    萧温妤贴好这一次拍到的照片,脑袋轻轻靠在照片上,缓了缓,低声道:“对不起啊宝宝,妈妈以后再不舒服,都会好好吃饭的,你……”


    尽管这孩子的来处不得她欢喜,可这孩子如今却切切实实待在她的身体里,同她共喜共悲,还这么乖,如何能不叫人动容呢?


    萧温妤合了合眼,温声道:“你一定要乖乖长大,健康长大。”


    收拾妥帖后,她下了楼,已经有约好来拍证件照的学生上门了,见她来了,眼睛都亮了一瞬,“老板,你终于回来啦?哎呀,我今天这假真是没白请!”


    萧温妤腼腆地笑了笑,抚了抚鬓发,道:“你快坐下吧,是团购的套餐吗?”


    “是的呢,我可是坐了半个点的车从北市赶过来的。本来想的看不到风情万种的萧老板了,还好,你回来了,哎呀我这钱花的也算值了。我可以升级一下套餐吗?”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拿过一旁的发夹夹起她的头发,轻道:“抱歉,那就需要重新等排期了。”


    “哎~好吧,太遗憾了。”


    萧温妤一手扶着后腰,抬手给这人画着证件照的淡妆,蓦然想起初见那天阮老板好似也被人这般问询过。


    其实她那个位置什么都听得见,其实她也知道阮盛意靠在那里,是在听她和陆珂的闲聊。


    有些事情,来来往往之间,谁能讲得清因果缘由,谁能说得出心意澄明呢?


    萧温妤想着,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李婉忽地探头,道:“老板,前两天有个和你长的很像的姐姐来找你。”


    萧温妤被这姐姐的称呼弄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下,这才想到她说的应该是萧言月。


    萧言月是浓颜系的长相,皮肤天然就好,要她要的也早,被叫姐姐……好像也挺正常。


    萧温妤压下笑容,问:“然后呢?”


    李婉撇了撇嘴,道:“好凶,她看你不在,凶巴巴地说让你有空回家一趟。”


    “她说她原谅你了。”


    萧温妤心底一跳,笑声就从唇齿间流了出来。


    客人微仰头让她化妆,询问:“老板,你还有姐姐啊?”


    萧温妤平声道:“她说的是我妈妈。”


    一个脾气很炸裂的西北大妞,却长了一张水乡的脸,也是靠这脸才把随着单位一起调过来的赵雯骗到手。


    所以她的颜控应该遗传自赵雯,不过比赵雯强一些,毕竟阮老板这个沙漠里钻出来的人都没有萧言月爆裂。


    结束一早上的工作,她才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


    “喂。”毛毛躁躁的声音登时就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大猫炸毛道:“萧温妤你还活着呐?我以为你死在医院里了,啊?这么久了连给家里来个电话的意思都没有吗?我说跟你置气就真的一个电话都不打啊?啊?”


    萧老板自知理亏,她倚靠在吧台上,脚尖微微踮起,一手搅着自己的头发,待萧大猫骂的差不多了,这才温温软软地开口道:“妈,我错了。”


    萧大猫最吃这一套,带着一股江南飘飘悠悠的清香,一句话就能抚平她的全部焦躁。


    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被赵雯吃得死死的,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果然,电话另一端的人瞬时便偃旗息鼓,良久才撑起半口气,故作硬气道:“错哪儿了?”


    萧温妤声音更低更软,道:“您不是原谅我了吗?”


    大猫彻底失了反抗的力气,连着你了好几声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紧跟着电话就被一直候在一旁的赵雯夺过去,在电话这头甚至能听到颇为嫌弃去一边儿去的驱赶声。


    萧温妤心底更软,余下的手不自觉地便抚上了小腹。


    赵雯温了声音将她这几日的状况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遍。涉及身体切关,她又已经进过医院了,萧温妤便挑挑拣拣地将诸多问题都讲了讲,不过最后落脚点还是在营养不良上。


    只这一条就足够电话那头的老人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轻声道:“小妤啊,你真的不想回家吗?”


    萧温妤低下头,道:“阿妈,我不回去,也不住这个小阁楼了。我租了一个房子,租金不贵,刚好。”


    赵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不是租金贵不贵的问题,这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回来,余下的钱都攒下来不好吗?”


    一旁还隐隐约约有大猫的爱回不回不回拉倒的声音。


    萧温妤忖了一下,还是如实讲:“租金不是钱,而且我也挺想照顾她一下的,挺好的。”


    “是对面那位年轻有为的小老板?”


    萧温妤轻嗯一声。


    赵雯也不好再多讲什么,讲了一句回头给她送些吃的后便挂了电话,转过身一把抓住旁边这个快把沙发刨出坑的大猫的爪子,烦躁道:“你到底在闹什么?女儿现在不回来了!”


    萧言月一愣,凶她干什么?她都原谅那个兔崽子了!难道还要她亲自去把她请回来吗???况且当初生气到极致的又不是只有她!!


    赵雯现在则是看到这张脸就烦,小的看似乖乖巧巧实则主意正的吓人,这个大的为了陪她办了早退之后更是天天在家烦她,她管不了小的还管不了大的吗?


    她把猫爪往一边一扔,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凶道:“中午自己点外卖吧!今天没心情做饭!”


    萧言月:???等会儿,这事情可就太严重了。关键词是什么来着……


    她低头想了会儿,快步跟了上去,殷切道:“赵老师,你说的那个年轻有为的老板是谁啊?她是不是把你气到了?我去给你找场子怎么样?”


    赵雯转身进了卧房,冷笑一声,“你还是早点准备下一个红包吧!”


    言毕,啪地带上了门,险些砸到门外这只大猫的脑袋。


    萧言月靠在门上揉着鼻子,软了声音:“赵老师,老婆,大宝,我错了……”


    可揉着揉着,声音就不对了,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片刻后,萧大猫猛地站直身体,爆裂一声,“那个兔崽子是谁?!我要去会会她。”


    “去什么去。”门内人看她生气了,自己莫名就不气了,拉开门笑吟吟道:“人挺好的,长的也漂亮,还是邻居,你别去横插一脚。”


    “……”


    赵雯轻轻勾了勾她的衣领,“中午吃什么?”


    “你做的,都行。”


    “那就白水面吧。”


    “……还是带点荤腥吧赵老师。”


    大猫耍着赖皮把这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垫在肩上,道:“不过那个老板……”


    “再看几天,等几天再去。”


    “好~”——


    大猫:爱回不回不回拉倒!


    还是大猫:你们什么时候带我漂亮孙女儿回来一次啊?


    又是大猫:你俩忙去吧,小家伙归我了。


    继续大猫:滚滚滚,你俩别来,小家伙睡得正香呢,你俩爱去哪儿去哪儿呵呵!


    第43章


    平淡如水的日子无甚风波地一天一天过去, 两个人也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合租”的生活,先前的迤逦还在,但两个人对进一步发展的事情都保持着心知肚明的克制。


    毕竟, 大部分时间她们俩都不在家里吃饭,作息差距也很大,经常是萧温妤已经睡熟了的时候, 阮盛意才刚刚进门。


    在这个问题得到有效的解决之前,阮盛意并不打算挑破什么,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刻意调整自己的时间,去迎合萧温妤的时间, 在给两个人的关系带来什么压力或是失衡。


    在走出最后一步之前,她更需要做好充足的且不迁就的准备。而在这方面, 她认识的人里,陈越歆首当其冲, 是最为合适被询问的那个人。


    “呦,得空来我这儿了?”


    陈越歆收好shake杯, 看着一身长袄单肩挎包的女人,黑茶长发挑了鬓边两绺随意一束,剩余的便搭在身后, 显着她那优越的颈线, 挑了挑眉,“收收你的冷气,招来人约你喝酒小心回去之后不让进家门哈。”


    阮盛意推了推镜框, 蹙眉道:“不要胡说, 我们只是合租。”


    “嗯~她合租你的房子, 还住的都不让我进的主卧, 啧啧啧, 谢瑜都和我说了哈。”


    阮老板把包甩到吧台上,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下,闻言冷了声音:“她倒是积极的很,现在不怕你了?”


    “她早就不怕了。”陈越歆耸耸肩,拿过一旁的单肩包,“这次给我带东西了吗?本子,笔?”


    阮盛意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翻开一页,平声问:“怎么调整营业时间能损失的最少,我想把作息掰正。”


    陈越歆嫌恶道:“零帧起手?都不带个敬语?哎,你在人家萧老板面前也是这样吗?”


    阮盛意皱了皱眉,重新开口:“请问……”


    陈越歆忙抬手拦下她的话。


    救老命了,看这座大佛死着一张脸跟她说话真的心脏都会漏跳一瞬,也不知道萧温妤怎么受得了这个人的。


    她抚了抚心口,道:“你就调整就好了呀,首先门口贴个牌儿说你要改营业时间了。你要是想抓一抓那些来得晚的人,这两天她们来消费的时候都半折半送地做个顺水人情就好。不过你还想着做这个生意啊?你那个位置,离学校不算远,改个别的活儿不比你现在做这个好多了?”


    阮盛意快速记录了她的话,而后沉声道:“最近生意不好做,能不动还是不要动,学生的消费力只是看上去多,其实已经被那边的老店分吞完了,我没必要去抢。”


    “也好,你自己心里有数也好。”


    “不算有数,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费钱,就算要动弹也得等后年才能开始动了。”


    陈越歆捏了捏眉心,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打定主意要追她了?那孩子可是……”


    “是她自己的。”阮盛意不惧不慌,目光微跃动,同眼前人碰到一处,道:“我相信她。”


    “……好吧好吧,你想好了就行。不过,这样你俩之后还打算再要一个吗?我知道有辅助手段,可以确保是一个人生,这个……”


    “我不要。”阮盛意随意翻了一页,道:“我的基因,一半是疯疯癫癫,一半是欲求不满,有什么传承下去的必要吗?”


    “……她知道吗?”


    “一点点,我情绪失控的时候应该被她看出来了一点。”


    “剩下的呢?你打算怎么告诉她?你现在不担心你俩是盖上棉被的纯聊天了啊?”


    正在翻着笔记的人顿了手,沉默片刻,道:“怕。但是现在……”


    她蹙了眉,犹犹豫豫道:“她眼下的情况,比这件事要更紧急那么一点点。”


    陈越歆看着她,眼眶忽然就有点发热。


    她这个学生什么品性她最清楚,看着寡漠至极的一个人,心底把谁都惦记得牢牢实实的,可她惦记着所有人,是平等且普通地惦记,一旦有人碰到了她心里那块逆鳞,抽身比抽水机抽水还快。


    这是第一次,有人碰到了那一块儿,不仅没有逼退她,反倒是让她讲出了这句话。


    陈越歆心底便只剩一句话:这小家伙,是真的喜欢上那位萧老板了。


    不过剩下的部分可不是二分之一,而是一座彻底隐于深海的冰山,倘若处理不好,恐怕会撞得山崩船碎,两败俱伤啊。


    陈越歆想着,轻轻顺着阮盛意的头发,道:“那你要好好想,也要关切一些你自己,你也是肉体凡胎,不是不死不灭的金刚。”


    “……嗯,知道了。我还有几个问题,咱们快些,一会儿我要去接她。”


    “?她那儿不是有阁楼吗,这么急着回家?”


    “不是,她今天有个大外景,会很累,我去接她,她陪我去染头发。”


    “……人家已经很累了。”


    “她说的,我说调时间,她不愿意。”


    陈越歆正活动着指关节,闻言,咔哒一声。


    呜呜呜,谁还没有老婆了,她回家还能扑进老婆怀里哭呢!


    *


    萧温妤的大外景是接的附近学校的活儿,要给学生集体拍统一的蓝底儿照片,要的很急,学校干脆就直接找到她,一看是以前的老师家的孩子,简单商量了一下后就定了下来。


    负责人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最终效果不错,估计以后这样的活儿都得找您,咱们学校摄影的老师请长假了,您看这事儿弄的。”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调试着机器和打光,偏头看了眼门外已经排好队等着拍照的孩子们,温温一笑,理了理头发道:“这样的活儿一年几次大概?”


    “您看啊,每年十月份给高一的孩子拍入学的,十二月给高三的孩子拍照片,明年三月六月还有一些需要留很多照片的活计,绝对不亏的。”


    萧温妤暗自思量着,又指着李婉去支好打光板,这才温声道:“那以后有这样的活儿,您联系我,联系我阿妈或者妈妈都可以。”


    “当然了当然了,萧老师赵老师都是咱学校的优秀离退教师,我要早知道您干这行,我肯定一开始就联系您了!那我让她们开始进来了?”


    萧温妤点点头。


    先进来的是个偷偷化了淡妆又收拾了头发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喜欢捯饬自己的孩子,看到支好的反光板眼睛都亮了一瞬,坐下后看到对面这个拍照的不是往常那个凶巴巴的摄影老师,而是前段时间网上小火过一把的温柔摄影师,眼睛更亮。


    萧温妤和煦开口:“嗯,就保持这个笑容,来看镜头,不要眨眼。”


    这所县城高中承载了全县连带着下面乡镇的高中生,每年或多或少入学都能有好几百号人,饶是正常人拍一下午腰都受不了,更遑论萧温妤。


    她趁着下一个班的学生还没过来,站起来满屋子溜达,活动着自己的腰和微微有些发紧的肚子。


    她抚着肚子,暗暗想着:这家伙,她老妈给她挣奶粉钱呢,能不能懂点事?


    李婉抱着一条发热腰带过来,略担忧道:“我们要不然拆成两天拍吧?”


    萧温妤摇了摇头,“这一次很关键,明年上半年那两次我都拍不上,想要稳定地接学校的单子,这两次都得拍好。”


    “流量是一时的,这些稳定的大单子才是你在小城开店能坚持下去的根本,也是能撑着你自己去走摄影梦的根本。”


    李婉腼腆一笑,“知道了,那老师要不要带一下这个腰带?”


    “不了,剩的不多了,再接再厉。”


    又拍完几个班,门外有些吵嚷,萧温妤向后靠了靠,偏头看出去,“门外在嚷什么?教学楼里还吵吗……”


    她扶着腰探出头去看,是两个成年人在吵,左边的看起来年纪不小,正指着右边那个冷漠地靠着墙的女人骂。


    自萧温妤这个角度看过去,女人一张瘦削脸苍白冷峻,银框眼镜松松搭在脸上,有些下滑,上身黑色衬衣下身黑色西装裤,身体靠在墙上也难掩体态的优越,只是实在太冷。


    周围看戏的学生也都站了三尺远。


    萧温妤不喜看戏,也不想听到成年人在教学楼里吵,打扰学生学习,清了清嗓,扬声道:“学生好好站队,快些拍完就可以回去上课了。”


    不知道是回去上课太没诱惑力,还是眼前的戏太好看,没有一个人理会萧温妤。


    她蹙眉叹气,又要开口,肩上忽然落了一双手,传递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惊喜抬头,是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只剩了一双眼睛和眼镜露在外面,在她开口前比了一个嘘。


    是了,阮老板还是不喜欢出现在舆论不可控的场所。


    阮盛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冷声开口:“站好,排队,拍照。”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冰冷严肃,又一副凶神恶煞的装扮,就连正在吵架的一对儿都停了下来。


    阮盛意:“您二位可以继续,当然,这里是学校,我觉得有什么话回去说比较好。”


    年长一些的人泄了气,而那个抵着墙而站的人闻言直了直腰,转过来,一手插在口袋里,跟在阮盛意的话后面,道:“所有人,站好,拍新生照片。”


    班主任说话就是比其所有人都管用。


    阮盛意拍了拍萧温妤的肩膀,“去拍吧,拍完就可以下班了。”


    “那你等我。”


    “当然了,我可是以你的小妹的身份混进来的,不跟着你一起可出不去。”


    萧温妤温温一笑,“好呀,妹妹等我哦。”


    阮盛意:……坏了,我怎么摆了自己一道——


    第44章


    结束工作后, 李婉直接下班回家,因而开车回街上的人只有两个人。


    萧温妤插好安全带,这才开口:“我以为那个被骂的是没穿校服的学生呢, 没想到居然是班主任,她好年轻啊。”


    阮盛意挂档的手都踉跄了一下,呵笑一声:“是啊是啊, 又年轻又有为,脸还好看呢。”


    萧温妤一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笑看她,看她讲完之后还撇了撇嘴, 哈哈一笑,侃道:“一会儿阮老板要不然染深红色吧?应该很配。”


    阮盛意没好气道:“谢谢你没让我染成墨黑色呢。”


    萧温妤憋笑:“那不成, 醋不是墨黑色的。”


    阮盛意后知后觉,哎呀一声, “好啊!你挖苦我。”


    她话锋一转,“我们不是合租室友兼邻居吗?我怎么会吃邻居的醋?萧老师太自作多情了~”


    “哦, 是吗?那我去问问我妈这个年轻老师的联系方式了。”


    不对啊,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反问她她们之间难道还没到吃醋的关系吗?怎么就要去问联系方式了??


    阮盛意想争夺手机,另一人连声哎她, “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 你想好。”


    阮盛意:……


    她还是默默握紧了方向盘。


    萧温妤抚了抚胸口,松了一口气,“好啦, 阮老板怎么会吃我的醋呢?逗你的逗你的。”


    阮盛意更是沉默。


    她很想说她会啊, 她就在吃醋啊。


    可她和萧温妤目前是什么关系呢?她怎么有资格讲出来这些话呢?


    沉默到最后, 便只剩下了一声轻哼。


    只是这声轻哼听起来就更像是, 你知道就好。


    良久, 久到沉默都已经填满了整个车厢,萧温妤靠在一旁,懒声道:“你一会儿想染什么头发?”


    “雾霾蓝黑。”


    萧温妤双眼一亮,“我那儿有一套特别适合雾霾蓝的衣服,你要不要不染那么黑?”


    “太扎眼了,而且……”


    萧温妤松懈一口气,靠回去,“你不拍照。我险些忘了。”


    阮老板轻轻活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低声道:“你……别发出去,也好。”


    空气诡异地流动着,萧温妤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老板为什么不想拍照?”


    这个问题总要问的,话头总要被堆在这里的,与其苦苦等待,不如趁着聊到这里挑破之。


    哀怨宜解不宜堆。


    阮盛意忖了片刻,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嗯……总之,不是很想被家里看到任何的机会。”


    这也不算撒谎,只是隐去了她背负的钱财和过去。


    只是听起来更像一个荒诞无厘头的借口,这借口无用到她自己都有点不信,暗自握紧了方向盘的下摆。


    可另一人只是勾了勾唇,“也是,我们阮老板如此年少有为,还是不要被家里那群人攀上亲戚,互相磋磨的好。”


    阮盛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应了一声,心底微松。


    让她再想一想该怎么讲,让她再想一想。


    发型师问阮盛意要染什么头发时,她余光看着坐在一旁翻看着图册的人,想了想,道:“雾霾蓝,可以不漂吗?”


    “掉色会很快。”


    余光中,翻看图册的人停了下来,还没有抬眸过来看她,但阮盛意笑了笑,道:“没事,掉色快刚好换得快。”


    “漂一下吧,不然掉色了很斑驳。”


    “一起来的,不好让人家等太久。”


    发型师看了眼旁边椅子里的人,哈哈一笑,“早先就听说商业街那边邻里氛围不错,哎呀,还一起来染头发呀?”


    萧温妤轻轻搁下图册,温温一笑,“漂一下要好久?”


    “漂一遍染一个,不到两个点吧,好在阮老板这本身是黑茶,底色不重。”


    萧温妤:“漂吧?”


    这是个很考验默契的疑问句,没有主语,但被点到的主语却是心知肚明,微微昂首,“漂吧。”


    萧温妤:“刚巧我的栗棕色也掉的差不多了,在她这间隙给我也做一下吧,不过我容易过敏,可能需要一些高标准的玩意儿。”


    发型师笑了笑,“您等好吧,现在这铺开的货都是顶上了天的标准,全都是孕妇都能用的,除了漂发的,那都是化学试剂没办法,其她的您放心随便用。”


    “毕竟这玩意儿不论是做的人用的人,还是我这种给您上色的,咱都是给咱人做的当然要体谅咱人的身体不是?”


    萧温妤笑了笑,坐在一旁解开自己绑在一起的头发,微微垂落的头发挡住了不少的笑意,虚虚渺渺。


    也当落了另一人盯着她瞧的视线,那人便缓缓收回了目光。


    终于,不会到处讲自己这有些负面的消息,而是挑个理由扯走了吗?


    阮盛意知道极大可能是因着她也不想让宝宝的存在被更多人知晓,毕竟多一人知晓就多一份风险。可就在方才,她才恍然明悟,萧温妤好似许久未曾再提起她离婚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她揣着这点心思,任另一人握着自己的头发折腾。


    好像,是从她们吃完粥底火锅回来,萧温妤就不再逢人就说了。


    为什么?


    等染完头发,天色都已近全黑,没有日光,阮盛意头顶的蓝色也体现不出来她的优越,被炽白的顶灯照着,只能显着脸色更白,甚至有些苍白。


    因为今天没带妆。


    萧温妤就坐在一旁看着发型师吹干这人微微卷曲的长发,手指无意识地蜷着,想要勾过来一绺长发,握在手中。


    这个人果然是很适合蓝色的,冷冷清清,却又不像白色那般冷清到心底,不留一丝温度。阮盛意的冷是藏着温暖的冷,是触过去不会冻手的冷,是她给自己构造了一层防御装置的冷。


    走到车边,萧温妤扯了扯这人的大衣系带,“回店里。”


    阮盛意温声应道:“今天好晚了,不了吧。”


    萧温妤伸手勾过一绺头发,轻轻握着,道:“今晚是最好看的,蓬蓬松松的,明天就收拾不出来这个效果了。”


    她在撒谎,她怎么会收拾不出来这个效果呢?


    阮盛意看出来了她在撒谎,毕竟这发型严格来说并不难。


    目光流动间,传递着涌动不平的情愫。


    最终,阮盛意还是嗯了一声,拉开车门,看着那个人坐在车上,预备关门时,车门被轻轻顶住。


    萧温妤仰头看她,眸光微润:“阮盛意,你别太迁就我,我这个人生出依赖会很可怕的。”


    阮盛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也许会很油腻,她微微倾身,胳膊抵在车门上,担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完全而彻底地融进萧温妤的目光中。


    她温声道:“你最好多适应一些,再多一些。”


    她就这样带着满眼涌动的暗潮,带着温软湿热的呼吸,微垂眸同另一人长久对视。


    她渴望自己眼底的情愫能通过对视流淌进另一人的心底,希冀这些温情能帮着自己能快一些拼凑好她的心脏,然后,让她住进去。


    她不知道去吃那个诡奇的火锅那天她做对了什么,可她现在迫切地想要作出些什么,来自基因深处的渴望在鼓噪着她,催促着她。


    在她还能克制住自己,还没有步入那两个神经病的后尘的现下,让她多拥抱一些,就这么一点点。


    蓦地,女人伸出手来捧上她的双颊,手指顺着晾了一个半点有些凉的脖颈一路上滑,轻轻捧上她的耳后,而后,停在那里。


    阮盛意本该沉在旖旎浪漫中,但温凉的手指触到耳后的一瞬便绷直过来,张了张嘴,但耳后已经被人按住。


    萧温妤蹙了眉,手指微微滑动了一下,似要确认自己有没有摸错,而后才凉声问:“你这耳朵后面怎么有这么长的疤?”


    她还疑心是不是她看错了,毕竟也只是一闪而过,谁料想她本是想渲染旖旎,却摸到了这层疤痕,摸起来足有一指长,贯穿了整个耳后。


    摸起来不似烫伤,反倒是像刀疤。


    阮盛意敛了眸光,低声道:“幼时划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你小时候是九几年乃至两千年了,阮老板,那时候划这样一道痕难道还会留这般长的疤?拿什么划的?”


    阮盛意却不愿提起往事一般握住了这只手,拿到身前,低叹一声,“回店里吧。”


    她很想用自己的伤疤来治好萧温妤,也确实试着用自己的伤治好萧温妤,可真真切切问到这些苦楚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故事很好讲,不过是阮清第一次发病时神志不清,摔烂了一个瓷碗,她又碰巧地摔在了瓷碗碎片上,便割了这么长的鲜血淋漓,用自己的血换回来了阮清的意识清明,后来又不懂养护,另一个正常人沉迷于声色犬马不愿教她,反复发炎红肿,最终就留下了一道长疤。


    可讲完之后呢?


    讲出来,就代表她已经要把自己基因里最卑劣的两股,剖开给萧温妤看,然后问她——


    你怕不怕?


    别了吧,还是让她偷偷体验一下爱吧。


    她坐在主驾上,沉默地发动了车,待车内该亮的灯都亮过一遍,又因着黑夜渐渐归于暗淡后,车内昏暗至极,只剩模糊人影。


    阮盛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萧温妤,如果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坏到我向你隐瞒了天大的事情,你……”


    还会喜欢我吗?


    她咬了咬唇,“还会想和我做邻居吗?”


    可我还是不想放手,我好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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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话音渐落, 车子也顺道地发动了,平稳地行驶在夜路上,在合理范围内调整过的大灯认真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车子里面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沉默到阮盛意都不敢偏头去看。


    良久, 副驾驶上似乎有摸索着的动静,而后是头顶的扶手被拉开的轻响,最后才是萧温妤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幽幽道:“阮老板,你总在车子开起来了的时候讲这种话题做什么?”


    “你让我这种极其容易一尸两命而且现在暂时还打不过你的脆皮,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问题问的跟阮盛意背着尸山血海的深仇大恨一样,她生怕她回答的不对了, 下一秒阮老板直接撕下来一层人皮面具,手里拿着水果刀邪笑着说:“我就是某悬赏五百万的逃犯, 那道疤痕实际是我人皮面具的边缘,被你发现了你就跑不了了桀桀桀桀。”


    萧温妤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 忍了忍,没忍住, 空闲的手掩着唇就笑了起来。


    对不起她上学的时候乱七八糟的小说实在是看太多了。


    阮盛意本就紧张,听到那话更是心底泛凉,听她一笑更紧张了, “你笑什么??”


    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抖, 车身就跟着抖了一抖,吓得副驾的人忙一手握紧扶手一手捂着小腹,“喂喂喂, 你好好开车!!”


    阮盛意冷静了一下, “抱歉, 但我说的是真的。”


    萧温妤又笑, 抢在她问询前开口, “阮老板是有女朋友了?”


    “……那是我初吻。”某人声音幽幽,带着些许幽怨。


    “那杀人放火了?”


    阮盛意忖了忖那两个疯子的行径,道:“应该不会。”


    萧老板骇然靠上门板,“啊?!什么叫应该啊?这事儿只有会和不会,没有应不应该!”


    阮老板迟疑道:“……那,不会。”


    到这儿萧温妤明白了,应该又和阮盛意那点只是展露了一点点就格外让人心疼的过去有关,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那道疤痕的答案了。


    她顿了一秒,又扬了声音,插科打诨道:“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犹犹豫豫的?”


    阮盛意:……那她该怎么说?


    她呼出一口气,“不会。”这次斩钉截铁了。


    萧温妤好似也松了一口气,稳稳当当地坐回位置上,“那还能有啥迫切大事儿?不杀人放火越货,不道德败坏做恶,还能有啥?你也混过街头,然后从良了?”


    阮盛意默了一瞬。


    唔姆,她刚开始做酒吧那会儿确实跟着陈越歆……


    “等一下,为什么要用也?”


    萧温妤轻笑一声,“因为我妈以前混过,后来对我阿妈一见钟情,就不混了,从良了,去当了个高中数学老师。”


    “……”这个转变它有点太大了点也。


    高中,还是数学,还是三十多年前。


    某位高中学历的曾不良少女一时被惊到不太能讲的出来话,轻咳几声,幽声道:“萧老板真是家学深厚。”


    萧温妤不理她这暗戳戳的挖讽,反问道:“所以你刚刚想说的坏到底是什么?”


    但方才那点氛围已经被搅扰得支离破碎,阮盛意张了张嘴发觉她好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干脆闭上嘴,送了一口气出去,道:“算了,不说了。”


    另一人不应不评,只轻轻勾了勾唇角,在深凝的夜色里勾了一抹浅淡的笑。


    *


    站在第四种原色门口,阮盛意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天冷了太多,所以晚上这都没什么出门的人了,店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但她站在自家店的对面看着里面忙碌的员工们,多少有点于心不太忍。


    也有点暗爽。


    但她早该如此,陈越歆在培养了几个能干的调酒师后就默认自己不再是店里固定刷新的npc,每天出现概率随机地点随机,还开始向着市里发展其她产业,她虽然没有陈老板那样的野心,但从店里把自己解放出来也是应该的,况且她这里远没有乐鑫热闹,只能小赚,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看着。


    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可以每天待在那里消磨时间,但现在,她确实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安排和营业时间了。


    以及,虽然不能动这里,但她应不应该琢磨着去做个其她的产业,她还是有点余钱可以做点小本生意的。


    萧温妤拉开门,侧身看她,“你要回店里一趟吗?”


    阮盛意回神,摇了摇头。


    萧温妤笑了笑,按开一室的灯光,“那我去取衣服,你等我过来化妆?”


    阮盛意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传单上,她走过去,拿起单子,“摄影比赛?邀请你的吗?”


    “啊。”萧温妤含混地嗯了一声:“是小婉带回来的,她想去估计,我有什么参加的必要,我拍的那点东西……”


    早就没了精气神了。


    她压了压嘴角,这才不至于将剩下的话一并带出来。


    阮盛意低头看着传单,想了想,“你拿衣服,然后上楼躺一会儿吧,我自己给自己化妆就行。今天都累了一天了,你不累,小家伙都累了。”


    那人还真上了二楼,声音自里间飘飘渺渺传出,“还真别说,她长的还挺快,我感觉肚子都有点肉眼可见的小弧度了。”


    阮盛意挑了挑唇,手上拍照动作不停,温声道:“你太瘦了,我看网上有些13周多的有些肚子都很明显了。”


    “不是嘞,是因为这姑娘懂事儿,把她的家按在了后壁。据说后壁胎盘不显怀,希望如此。”


    萧温妤安静了,不知道是在找衣服还是在装点那棵安琪成长记录树了。


    说来也奇怪,在一切都挑破以前萧温妤还老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看看,但在二楼的东西被发现以后,萧温妤不愿意把树搬回家里,也不再允她去二楼看了。


    阮盛意总觉得那天晚上在二楼的惊鸿一瞥,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阮盛意快手拍好摄影比赛折页的所有信息,将手机塞进口袋,在听到萧温妤下来时拿起来一旁的粉底,然后惹来了一声嫌弃。


    “哎呦,阮老板就是再天生丽质也禁不住不做个底儿直接上粉底吧?你刚刚在干嘛,怎么连底儿都没做。”


    阮盛意面不改色:“处理了一下谢瑜她们发过来的信息,她们还没适应我这样放权的生活。”


    “唔,说起来……”萧温妤把衣服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走过来,拿来她自己放在店里的护肤品小样,边画边说:“你那个能做成长久生意吗?”


    照相馆是可以的,特别是她心情好了点之后开始琢磨找点稳定的营生之后,她把县高中来找她拍照的事儿和萧言月讲了,大猫女士冷哼一声,说了一句那群老东西到底是眼睛没瞎就把电话撂给了赵雯,估计是也懂了萧温妤的意思。


    春城不只有一个县高中,还有三个初中五个小学乃至于好几个幼儿园,如果之后能把生意都不动声色地引到她这里来,每年的一系列照片其实是相当稳定的收入,特别是明年开始这个收入还是从九月份开始的,到那时小家伙已经四五个月了,她就可以脱开些手了。


    但她的流量也好,人脉也好,都不太能帮得上阮盛意。


    果然,阮盛意沉了片刻,道:“先做着看吧,手里还有点余钱,但不太敢有大动作,最近生意不好做。”


    萧温妤微惊:“你手里还有钱啊?对面一套临街商铺,你那个房子也不小,两辆车怎么也二十来万了。哦哟,是个富婆呢。”


    阮盛意沉默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如果是富婆……”


    她心底总是有一些原始而又热烈的冲动,催促她去讲出来些什么,可她的理智又擅长克制,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撇了撇嘴。


    她讨厌死自己这个破烂性格了。


    萧温妤的手也落在了她的唇角,轻轻揉了揉,低柔了声音道:“别说,我也还没想好。”


    阮盛意的心一惊,睁眼看过去,但另一人却已经扭过身去拿自己的大红色唇釉,似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我刚刚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用我这化妆台上的东西?”


    仿佛刚才的低柔声响都是梦幻。


    尽管她们之间已经发生了许多这样不声不响就翻了篇的梦幻了。


    阮盛意回了回心神,看萧温妤拿了一根一次性毛刷沾了点唇釉,要给她涂,抢在那之前道:“难道萧老板的东西不好用吗?”


    萧温妤盖着她的脑袋来了一巴掌,“讲什么呢?不能做那个丧良心的事儿,我这儿用的和我自己用的没差别哈。”


    待口红这一项过去,阮盛意才再一次得了讲话的机会,笑道:“那干嘛不让用?”


    “小样是送的,省钱。”


    阮盛意:……行吧。


    该省省该花花,就该这样算账。


    萧温妤看她撇了嘴,乐了,“不开心啊?”


    “……无酒精的饮料其实比有酒精的更难做。”


    哎呦,这是暗戳戳讽刺她那小样省钱的言论呢。


    萧老板呵呵一笑,决定一会儿吓死她。


    她低过头来补了两道眼影,支着这张脸放远了些,微叹一声:“你简直是天生的模特。”


    身高腿长,头身比很完美,身材还很不错,这张脸天然地泛着冷意,之前黑茶色长发的时候还没那么戳她,现如今一头雾霾蓝,像是自深海钻出来的美人一样寡冷寡冷的。


    这要是还在邺城就好了,如果还在邺城,她就可以拉着她去拍水下大片了,她这深蓝色的头发顶着唯一的天光,太美了。


    “我这儿有偏蓝调的美瞳你要不要试一下?难得拍照就拍一次全面的,你度数多少?”


    “左四百五右三百。”


    萧温妤讶然,笑了一句这么巧啊,啪啪拆了俩日抛给她,珍贵的阮盛意捧着这玩意儿的手都在抖。


    天老奶,是日抛!!


    萧温妤道:“这是之前一个客人自己带来的,刚好跟你度数一样,巧吧?”


    “现在无酒精的饮料还难做吗?”——


    第46章


    那天晚上, 拍照的那天晚上,阮盛意失眠了。


    这事儿挺稀松平常的,但她那天晚上失眠的原因, 是她又一次拒绝了一个吻。


    怎么就发展到意乱情迷到想要亲吻彼此了呢?


    阮盛意翻了个身,第一次恨自己的窗帘太厚,将窗外的惨白月光遮了个完完全全。


    说起来, 也许是那时候的氛围,就和现在一样,昏昏沉沉,最能扰人心弦。


    拍照的房间为了调节灯光, 直接拉了全部的灯,而后沉黄色的灯从阮盛意的正前方打过来, 又抬了抬灯,经过了一系列阮盛意看不懂并感叹不愧是摄影师的操作后, 萧温妤终于喊她看镜头,咔嚓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萧老板按着相机, 微垂着头仔细看着,良久,“你要来看看吗?”


    阮盛意不懂流程, 她茫然四顾, “这就拍完了?”


    她们方才做了好久的准备呢,难道就这么快?


    萧温妤噗地笑了,“怎么会呢, 怎么也得拍个十来个动作吧,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舒心的模特, 不得好好用一下?”


    “那行吧, 拍完了你一起看吧。”


    最后一套动作, 要用到椅子,先是一个长腿的高凳。


    阮老板今晚分外听话,她一条腿垂下,另一条腿轻轻踩在长凳半中腰的横杠,一只手撑着下颌,目光却被萧温妤要求着要“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的花。


    含情脉脉。


    阮盛意以前不会,但现在会了。


    她看着一旁摆着的假花,呼吸抖了一下,下一瞬,如水的柔情便裹住了那束花,眸光微微跃动着,似有无限情愫将扑过去,紧紧将之抱紧。


    握持着相机的人有些愣怔。


    并非是阮盛意摆的不好,相反,她摆的太好了,眸光间的跃动太摄人心魄了,以致于……


    让萧温妤想到了她们无意间对视的无数个瞬间。


    她早已经历过一遍情感的跌宕起伏,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阮盛意对她的感情一点点地转变着,从初见那天兴许抱有和她一致的玩一玩的心态,到后来萌发了特殊的情愫,再到她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愫。


    她都看在眼里,并且,能够理解。


    但也是今天这份刻意伪装刻意强调了情感的“含情脉脉”,忽地让她觉察到了一丝特殊。


    在无数个阮盛意贬低自己时,说自己不太好时,眼底总会闪过一丝眷恋,一点点含情,那些波动被她刻意忘却,却在这会儿都涌回了记忆的表层。


    “好了吗?”阮老板扶了扶自己的脖颈,“酸了。”


    “好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要的。”


    阮盛意活动着脖颈走过来,站在身后,同她贴靠地很近,脑袋几乎凑在一起,这才能看清那小小屏幕上的照片。


    近到温热的呼吸交杂在一处,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跳的轻响。


    阮盛意忽然品出来了几分这样拍照的乐趣——


    两个人,独处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里,幽闭、阴暗、安静且潮湿,结束后还可以这样脑袋和脑袋凑到一起,感受呼吸交缠在一处,听着彼此的静谧的心跳声。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欣赏照片,还是在欣赏悦耳的心跳声了。


    她轻声道:“萧温妤,以后我们多拍照吧,我给你当模特。”


    握着相机的手默了片刻,反问:“你真的很喜欢我拍的照片吗?”


    阮盛意忽然被问住了。


    她方才的话语多少有些居心不良,呆在此处也没有太多心思欣赏面前的美图,闻言,抬起一只手扶住相机,又看了一会儿,道:“你很有天赋,拍的真的很好看。”


    “那个摄影比赛……”


    萧温妤拿回相机,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实力了,是你好看,而不是我技术没退步。这里面有很多瑕疵的,不过非专业可能看不太出来。总之,我没那么好。”


    被突然打断话语的阮盛意本就茫然,又听这人连着三句自我否定,更是茫然。


    为什么要否认的这么夸张?况且,北市也算不得太大的城市,一个市级的摄影展,为什么让萧温妤恐惧到了这种地步?


    但不等她多问,萧温妤重新安置好相机,道:“还有一组坐着的照片,换个矮一些的凳子吧。”


    阮盛意走回去,坐下,想了一会儿,还是说:“萧老板,你拍照的水平真的很高,相信你自己可以吗?别总是否定你自己了。”


    萧温妤沉默了。


    阮盛意也不好在说什么,她摆好了椅子,又整了整身上的休闲西装,坐好后问:“我该怎么摆动作?”


    女人低声道:“……我来教你。”


    她曳着衣摆从光亮中走来,拖着一层虚影,缓步而行,停在了阮盛意的面前。


    蓦然开口:“阮老板讲我讲的好听极了。”


    手指勾上下颌,顺着面颊滑落脑后,而后双手捧着面前人的脑袋,向上一抬,“你自己怎得不这样做?”


    阮盛意看着她的眼睛,一时竟有些怯。


    凉凉的食指摩挲着阮盛意耳后的疤痕,女人沉了声音:“敢告诉我这伤疤的来源了吗?”


    “我……”


    萧温妤一指按在她的唇角,止了她的话头,凉声道:“你说你自己坏,你确实坏。”


    “只教州官放火的坏人。”


    阮盛意被抬的有些酸,眼底也因着长时间的瞪着有些雾气,声音也哑了些,“那怎么才叫允许百姓点灯了呢?”


    “告诉我,这道疤痕。”


    “……那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小朋友是需要糖果才肯讲故事吗?”


    红唇更近,声音便更喑哑。


    阮盛意垂眸看着那双红唇,自然知道萧温妤这般做的目的。


    她也想,她非常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甚至想这里如此安静无人,再发生一些什么也没关系的吧?没关系的吧!


    可是,她不敢。


    对亲密关系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对基因的恐惧战胜了感性。


    如果现在是八月份,也许她会试一试。


    如果现在是九月份,可能她一个冲动就越过了最后的理性。


    可现在不行。


    她想给萧温妤的不只是一段短暂的亲密关系,而是一段长久的依靠,那她就不能丧失理智。她不知道自己失去理智后还能不能回来。


    清醒且克制地爱她,也未尝不可。


    或者,做好充足的物质准备,再放手让自己的理智沦陷。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将眼睛从之上移开,喑声道:“你的奖励,同我想的一样吗?”


    可下一瞬的话,却似一盆冷水,浇透了两个人。


    “那还是不必了。”


    最后一组照片到底是没有拍下来。


    她们沉默着上车,各自都不愿偏头,更遑论去聊方才的事情,就连进屋都像是普通的合租室友,连晚安都没有。


    如此,便到了现在。


    凌晨三点。


    阮盛意又翻了一个身后,干脆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手机。


    她适应了一下光亮的刺激,而后找出来那个摄影比赛的折页,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需要有至少三组共计十五张照片参赛,主题自拟,在比赛中获奖的会在明年五月份的北市摄影展进行展出。现在进行的不过是初赛,在十一月之前和报名表一起按着要求发到指定的邮箱就行。


    阮盛意沉吟片刻,简单地套了一层睡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


    乐鑫和今醉的差别还有一个,热闹开始的时间。


    今醉是大家下班后的小聚,是疲惫生活的微调,所以往往都是晚上七八点之后才渐渐开始喧哗。


    乐鑫却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子,只要有人就有音乐,只要有音乐就能吸引来更多的人,甚至有开车大半个点从市区赶过来的人,就为了彻头彻尾的喧哗。


    这样的喧哗也有一个好处,躲在角落里谋求静谧时,更不容易被发现。


    陈越歆进来后直奔调酒台,“谁找我?”


    调酒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很急,她这才匆忙忙从家里赶过来的。


    调酒师扬了扬下巴,指了一个角落。


    陈越歆一看,手心登时惊出了一层冷汗。


    萧温妤怎么跑她这儿来了?不是,她的傻学生没给她说啊,这这这……应该不需要串供吧?


    她背对着那个角落,摸出来手机给阮盛意打电话。


    一个不接,两个不接,三个还不接。


    等死吧蠢货,关键时候掉链子。


    陈越歆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理了理衣领,这才走到萧温妤面前,伸出手,“您好,萧老板,我是陈越歆。”


    “您好……”萧温妤微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是您啊,粥底火锅的老板。”


    陈越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只想和萧温妤打电话的原因啊!!


    这多少有些尴尬的。


    萧温妤也不再客气,坐下后呵笑一声,“她说她骗了我很多事,看来这也是其中一件了。”


    这便是萧温妤这次来要做的事情。


    她现在觉得,阮盛意有点太不对了。每一次都是阮盛意主动冒出头来关切她,向她走一步一步又一步,甚至会剖开自己的伤口试图安慰她。可每当她想要向着阮盛意走半步,那个家伙就会立马退回去,在心门前摆一层钉子,列数自己种种的不好,试图拦下她。


    这样的状态太不对了。


    可问阮盛意注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她干脆也不东问西问了,直接奔着陈越歆就来了。


    毕竟陈越歆以前告诉过她,这事儿说来话长。


    果然,陈越歆表情收的虽快,可那一瞬间的错愕还是让她暴露了她知道什么的现实。


    萧温妤便再进一步,“您在电话里说,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不妨在这里慢慢说。”


    “……”陈越歆长叹一声,认命道:“萧老板,她已经尽力在一点点剖开自己的过去给你看了,这种事情急不得。”


    “可是,她剖开给您看也是这样进进退退的吗?”


    “那不一样。”陈越歆终于是找回来些主场的威压,拿过一个玻璃杯握在手中,轻轻一敲桌面,“对我,她不需要担心我能不能接受。”


    “但对你,她要考虑很多,其中一项便是,”


    “她不想吓到你。”


    萧温妤呼吸微顿。


    又是这个形容,难道她看起来是什么很胆小的人吗?


    陈越歆想了想,握紧杯子轻轻撑在下颌,道:“我只能告诉你……”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不可能安心地靠近你,哪怕她现在离你很近很近了。”


    萧温妤默了一瞬,又勾了浅淡的笑意,温声道:“所以我更要多了解一些,而不是靠她自己一刀刀血肉模糊地给我瞧。”


    “……你们不是要出去玩吗。”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第47章


    叶敏一来就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 递给阮盛意。


    谢瑜凑过来就想凑热闹,“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好看的?”


    叶敏提着她的肩膀扔到一旁,道:“是我之前出去玩的笔记。”


    “嗷, 老板,你还真打算和萧老板出去玩啊?”


    正在对着手机琢磨行程安排的人轻嗯了一声,头都懒得抬一下。


    叶敏很靠谱, 给她的这份笔记也相当全面,现在就是要看一下这上面的一些店铺还开着没,毕竟过去大半年了,最近这个生意难做的程度, 可能半年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料谢瑜又抛过来一个问题,“人家萧老板跟不跟你去啊?”


    应该是……跟的吧?


    阮盛意茫然了一瞬。


    虽然那天晚上略有些不太愉快, 可这两天她们又回到了一个稳定又正常的关系,那天晚上的不愉貌似都被淡化, 甚至她提了一嘴出去玩,萧温妤也点头应好。


    正因如此, 阮盛意才格外的心虚,更要尽自己所能地做好出去玩的准备。


    她们是自己开车,这个毋庸置疑, 酒店要订两间, 还要离沙漠近一些,一些露营的设备也要带,野外取暖的, 还有给那个小家伙做的一系列的准备。


    这看似是一场不算很麻烦的二人出游, 但要是算上那个小的, 那就相当的麻烦了, 衣食住行都要仔细设计, 一些想去的地方要选尽量平缓的路和尽量温和的吃的,还有鞋子。


    她搜索过萧温妤这个阶段应该穿什么鞋,同她想的绝对平底的鞋子还不太一样,网上推荐的都是松软舒适的微跛跟的鞋,但是……


    那些鞋子都好丑。


    怎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双漂亮的适合孕妇的跛跟鞋都没有。


    她似有若无地向有孩子的客人打听过,人家给她也指过相对漂亮的店,毕竟漂亮和舒适很难达到完美的平衡。


    但她还是觉得难看得紧,最后忍了忍又忍了忍,找陆珂偷偷打听了鞋码,买了两双,赶着萧温妤处理好学校的照片应该就到了,刚好也是她们出去玩的时间。


    做这些,确实有她的私心。


    如果她把一切都处理好,不论是眼下的事儿,还是将来的事儿,是不是也是一种爱的表现了?


    她把她能给的都给萧温妤,是不是也可以?


    她啧了一声,继续在手机上规划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不多时,阮盛意约的和陆珂见面的时间到了,女孩下了班就噔噔噔跑了过来,进来还没喘匀一口气便道:“你要问我什么?还发的那么急。”


    阮盛意收了手机,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按了静音,先说:“你坐下休息一下吧,喝什么?做好了咱们一起上去。”


    陆珂微怔,又笑,“什么都行?免费吗?”


    “我有求于你,免费。”


    “最贵的最贵的,这还用说?而且我要大杯的,我等你嘿嘿。”


    “……”


    不多时,二人一并上了二楼的包厢,陆珂猛猛喝了一口后大叹一声:“爽啊!好闺蜜的追求者是开酒吧的也太爽了!”


    “以后都给你对半折。”阮盛意说着,递给她一包纸,而后拿出来自己做笔记的本子,道:“但我有问题要问你。”


    陆珂支起来一条腿,手撑在下颌,手指轻轻点在脸侧,温声道:“问吧,小追求者。”


    “你和萧温妤……”


    “我们俩是邻居兼同学兼闺蜜兼很多很多,我家里人都是医生,小时候经常没空吃饭,就去她家吃,一来二去就熟了,家里人就稍微用了点关系,让我俩一直在一个班。怎样,这关系够靠谱吧?”


    陆珂说着,眼睛瞟了下这人认真握笔的手,笑了一声,“不是,阮老板你好可爱,什么年代了还手写追人笔记吗?”


    阮盛意轻咳一声,生硬地转了话题,道:“你们大学在一起吗?”


    “当然不在。小老板,那可是邺城师大诶!我就是再拿三个头并到一起去学也看不到萧温妤那女人的脚后跟,更遑论邺城师大了。”陆珂说着,大叹一声,“但我当时是可以去邺城上大学的,我嫌太远没去。我要是去了,我给她当模特还不行嘛,肯定不会让那个林斯沐有任何的可乘之机的!”


    “诶,阮盛意,你是哪个大学的?离邺城师大近不。”


    阮盛意抿了唇角,闷声道:“我没上过大学。”


    陆珂微惊,忙道:“哎呀,姐姐不知道,抱歉抱歉啊。不过说起来啊,你要是在邺师就好了,你比林斯沐好看多了,肯定能一眼勾过萧温妤那个死颜控的眼睛的。”


    “……”阮盛意心底更涩,泪意抵在鼻根,连握着笔记本的手都泛了白,闷声道:“是啊,多可惜啊。我以前不爱学习嘛,没办法。”


    不过话题既然顺理成章地引到了林斯沐的身上,阮盛意再想问也不显得那么的奇怪了,但在正式提问之前她先问:“上次你什么都不愿意说,这次为什么这么大方了?”


    “笨~”陆珂白了她一眼,“姐姐能说什么,取决于姐姐的朋友让姐姐说多少呀。”


    “……”这群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在她面前自称姐姐,三岁而已,哪里有到年龄差那么大的感觉啦?


    阮盛意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了几分羞涩——这样说,岂不是她的行为在萧温妤的朋友们的眼睛里看来,都是明牌的行为了?


    她轻咳一声,“那我问了。”


    “嗯,你问吧。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有些温妤不让说的我也会讲哦。”


    “……”为什么特别看好她?


    如果阮盛意问了,她会得到的一个“因为你很用心,远远超过了林某的认真和用心程度”的答案,但她没问。


    也好,少吃了一次醋,但也少骄傲了一次。


    “你上次说的pua,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婚后,还是……”


    她的态度严肃起来,陆珂也收了嬉笑,正襟危坐后沉声道:“是婚前。那时候温妤会挂在嘴边一句话——”


    “我这次拍的照片又没抓住要点。”


    “这就是林斯沐拿来控制她的把手,后来有一段时间温妤拍照的时候自我怀疑得特别严重,甚至会严重手抖。温妤从小就喜欢摄影,她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买了很多专业设备,支持她的发展,但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连照相机都拿不起来了。”


    阮盛意死咬着牙,“然后呢?后来她怎么拿起来了?”


    “她妈妈偷偷给她报了一个摄影比赛,寄去了她的作品,拿了二等奖,这才帮她慢慢把摄影机重新拿回手里。”


    阮老板微怔。


    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陆珂像是想起来什么,勾唇浅笑道:“哎呦,萧阿姨真的是特别有趣一个阿姨。我跟你说哦,她跟温妤站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怀疑她俩的母女身份,长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


    陆珂甚至捂了嘴,压着笑道:“温妤没有遗传到萧阿姨半点脾气,她和萧阿姨的脾性简直是南辕北辙,她的性格十成十地遗传了赵雯阿姨,包括拍照这个爱好,赵雯阿姨就是重度摄影爱好者,结果女儿直接走上了专业道路。”


    阮盛意听她时不时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温软了一颗心,在脑海里勾勒一个比现在要小一些,却已经会硬着脑袋同家里人要求说自己要去摄影,要艺考,谈了恋爱也许也会很有勇气地同家里人说,又昂着那颗尚还年轻气盛锐利万分的脑袋要家里人同意。


    多好啊,多么有活力的萧温妤。


    如果当初阮清的身体稍微好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是不是都会握着邺师的录取通知书,去遇见一个很有锐气的萧温妤呢?


    可惜没有如果。


    但是现在,她也有她可以做的事情,比如,让林斯沐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最基本的代价。


    但在那之前,她要先看到一个特别勇敢去再一次拿起自己的摄影机的萧温妤,让她知道,其实克服一些困难也没那么难。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询问道:“那你现在能联系上萧温妤的妈妈吗?”


    她都有点后悔上次见到赵雯没有要过来一个联系方式,但她那时候也没想到眼前这位温婉典雅的姐姐就是萧温妤的妈妈啊!


    陆珂挑了挑眉,“你要这个干什么?提前见见家长,准备一下?”


    “不是。”阮盛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可以告诉萧温妤。我看到北市摄影比赛的邀请函,但她不愿意去,而且她一连否定了自己好几句。我就偷偷给她报了,但是需要身份信息……你不说也可以,我把表格发给你,你填一下就好。”


    “难怪你今天问我这些。”陆珂笑着说,又抽出来自己的手机摆在桌面上,随着手机落于桌面的一声轻响,她收了笑,低喑道:“阮盛意,你如果真的想好了要接近她,就不要轻易放弃。”


    “我不希望我变成温妤后半生痛苦的罪人。”


    阮盛意捏了捏指节,低声道:“我会的。”


    我会努力,试着去克服一下那个心理障碍的。


    就算克服不了,只是没有亲密接触而已,她会全心全力地把自己挖空一样地对萧温妤好的。


    这里面,有爱,也有一点点,一点点深深地刻在骨髓里的,来不及的遗憾。


    “那我直接打电话问吧,萧阿姨去年办了离退,这会儿估计在陪着赵阿姨溜达。”


    果然,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大猫女士不耐烦道:“我说了我不返聘,压榨了我三十多年了我安享个晚年都不行吗?”


    阮盛意心底只有两个念头:


    其一,这性格确实和萧温妤天差地别,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她的毛躁和炸裂。


    其二,这百分百是萧温妤的亲妈,接电话不看来电显示张口就冲的习惯可真是一模一样。


    陆珂显然习惯了,嘿嘿一笑,娇道:“萧阿姨,是我啦,小陆。”


    “小陆啊……”萧言月声音缓了下去,似乎有翻身坐起来的声音,而后温声道:“怎么了?是那个家伙有什么事儿又没脸给我打电话了吗?”


    那个家伙的指代不言而喻。


    阮盛意摸了摸鼻子,忽然对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间包间里走出去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陆珂看她一眼,压了笑意道:“不是,不过萧阿姨,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可以告诉温妤哦。”


    “你说吧!”萧言月爽快答应。


    “我和温妤的另一个朋友商量着想帮她报个摄影比赛。你知道的,她这段时间那个状态……邀请函都送到她手里了她都不去。”


    萧言月亦沉默了,她脾气炸归炸,但该有的细心和温情也不比别人少,她也是怀过孩子的,前后因果自然也心知肚明,萧温妤此时的难捱她全都知道,可那家伙什么都没遗传她,偏偏从她这儿拿去了脖子硬这一条,说什么都不肯低头。


    现在有人在她身边,还能想着这件事……


    等等,萧言月心底忽地警铃大作。


    “什么朋友?萧温妤除开你还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第48章


    有句话说的也很好, 最怕家里人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询问。


    萧言月的声音刚落,阮盛意突然觉得自己手心蹭就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连该做什么嘴型都不知道了。


    这这这……


    电话的另一端甚至还有站起来时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问陆珂现在在哪儿,她要过来见她。


    怎么, 怎么这么敏锐啊。


    高中数学老师竟恐怖如斯!!


    陆珂瞥了她一眼,温温一笑,“阿姨~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我能告诉你的呀!不如你去问温妤吧?不过我现在就把报名表发给你,你要快些填哦, 回头人家就截止了。”


    她这话其实明里暗里已经定了调,这个抓早恋学生崽最精准无误的大猫冷哼一声, “我回头就去问问那家伙,表格发过来。”


    挂了电话, 阮盛意才颤颤巍巍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了一句我的天啊。


    陆珂握着手机转了两圈, 嗤笑一声,“不至于吧?阮老板这是怕见温妤的妈妈,还是害怕见老师啊?”


    “小脸都白了。”


    阮盛意仰身躲过她的逗弄, 重新握过纸笔, 道:“我还有问题要问。”


    “拙劣的演技。问吧~”


    “她喜欢喝酒吗?”


    陆珂乐了,“可喜欢了,你不懂啊, 微醺状态下是艺术家创作最有灵感的时候了。不过结婚后就没喝太多了, 林家不让, 现在她又喝不了, 哎呦, 可怜人,得等个两三年了。”


    “你知道林家什么情况吧?”


    阮盛意蹙眉:“不就是盛世房产分公司的经理?又不是总家,这么狂?”


    陆珂又撇嘴,“哎呦,强龙难压地头蛇啊。听说是邺城那边的亲戚,不知道多远的亲戚能给派一两千公里外来,在咱这儿干活又没钱挣又没流水,就这人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也真是一盘菜,明里暗里瞧不上咱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各种给温妤立规矩,说什么受不了了就离婚,真离婚了又不肯离,硬拖死拖,不然半年前就该离了。”


    “小老板,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阮盛意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偏转过来,顿了顿,“种地的,种棉花的。”


    确实种过,不算骗人。


    “哦哟,那不错哦,没给你晒成小黑炭不容易啊。”


    “……”


    待一番追根究底的询问结束,时间也走过了下午七点,陆珂看了一眼表,抻了个懒腰,“行了小老板,那些不太方便问温妤的我都告诉你的差不多了,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骂过林斯沐那个贱人了,爽快。”


    她提着手包站起来,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脚步也虚浮了些许,于是她干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轻轻搭上阮盛意的肩膀,勾过她的下巴,道:“你这么用心努力,千万不要辜负自己的真心。萧温妤是个颜控恋爱脑,但我也略懂一二武艺。懂不?”


    阮盛意冷了脸,“无需你这般质疑我。”


    陆珂哼笑一声,“那自然最好。不用送姐姐啦,姐姐走啦,拜拜啦会调酒的小老板~”


    说着不用送,阮盛意还是小心翼翼地送她上了出租车,又叮嘱了这个常合作的司机姐姐后,这才抱着自己的宝贝本子回了店。


    讲到底,虽然从医院回来后到合租的这段时间,她们的关系不远不近,不急不慢,但其实已经算是在明牌做事儿了。


    虽有隐瞒,但能够解决就……尽量不猜心。


    尽量不。


    好吧,是阮盛意有点心虚。


    报名表已经交了上去,好几个问题都陆续得到了答案,现在来看,反倒是她这里要问题多些。


    阮盛意咬着唇,暗自思索着。


    既然已经是明牌下棋……算了,她再想想好了,接下来她们有好几天独自相处的时间,兴许到那时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呢?或者找到了,可以不把故事讲的那么可怕的方法。


    她摸出来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静音,嫌她最近格外烦的陈越歆居然破天荒地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她忙回拨回去,另一头陈越歆似乎在开车,声音有点远,“您还知道回个电话啊?”


    阮盛意:“刚在谈事儿。”


    陈越歆:“你等我靠边儿停下。”


    声音又近了,女人似乎噙着笑,道:“你猜猜谁破天荒地来找我了?”


    阮盛意的脑子宕了一瞬,她家里人?不可能,陈越歆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事儿。熟客没必要特意去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试探着说:“萧?”


    另一人:“嗯哼。”


    一时之间,心跳如擂。


    她本以为这样向朋友打听一些不好亲口去问的伤疤,是她自己的奇思妙想,没想到有人竟同她想到了一处去,甚至能想到最应该去找谁。


    想一想方才陆珂的评价,又回忆起不久前她同这对母女的交流,阮盛意暗叹:这二人不止性格像,就连洞察人心的本事都一模一样。


    而且,谁说萧温妤没有遗传到萧言月的?这股子爽朗直率的性格,一看就是方才那位爽朗阿姨的做派。


    阮盛意握紧了手里的笔,“那她问什么了?”


    陈越歆没回答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妮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那么让人家喜欢呢?我说啊,你就试着去说一下你家的那些情况嘛。我都不怕,她更不会怕了。”


    阮盛意:“所以你告诉她什么了?”


    “很多东西不能我代替你去说,我还是懂的。但我告诉她,你对亲密行为有很深的心理阴影,要是觉得你这方面实在太不行了可以趁早换一个。”


    阮盛意怔了一瞬,顿时又羞又恼,低吼道:“陈越歆!”


    “诶嘿,你嫂子催了,我尥蹶子跑了哈,你自己加油吧。别真不行被甩了哈,那可太丢人了!”


    “陈越歆!!!”


    “拜拜~”


    阮盛意一张脸被气的铁青,听着电话渐归平静还想骂回去,磨了磨牙,这才放下手机。


    这个家伙都在胡说什么啊!


    她都还没干过呢,怎么就怎么就……


    啊啊啊,烦死了!!


    在她扑进卡座的抱枕里后,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萧温妤是有过的啊,萧温妤是可以判断出来她行不行的啊。


    ……她要是还比不过林斯沐怎么办?


    不对啊,她这个毛都不懂的菜鸟肯定比不过那个听起来就很情场高手的渣女的啊!


    好烦,都怪陈越歆这张破嘴!


    在很久以后,阮盛意才反应过来她第一次越过自己骨子里对所谓遗传的恐惧其实是在这个下午,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这个下午。


    她恐惧了许多年亦忧虑了许多年,却偏偏没有想到一件事。


    也许她担心的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基因问题,是个人素质问题,简单来说就是——


    那个给她留下阴影、给阮清带来痛苦的女人,是个脑残,而脑残,是不会随着基因遗传的。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被陈越歆一句话搞的,阮盛意觉得每一个在看她的人都笑得心怀鬼胎,包括她自己,心怀鬼胎且鬼迷日眼,心里咚咚咚地像是要把几万年后的心跳一并挤在今天下午跳完。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提前给自己下了班溜回家,一路上都在喘着气,到楼下才发现她忘记带家门钥匙了。


    “……”这可真是不巧。


    阮盛意抿着唇后退两步,手机已经握在了手里,自上而下数到五楼。


    灯火通明。


    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萧温妤最近都是把临近末尾的收尾工作交给李婉,一般这个点就已经回家了。


    不过今天她兴许是从乐鑫离开后直接回来了。


    阮盛意掂了掂手机,忖了片刻,还是放下手机,直接上楼。


    电梯运作总有声音,走在路上总有声音,甚至她停车时也会有她自己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但在门口换鞋还没敲门时,门忽然被拉开,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人靠在进门的扶手柜上似笑非笑地看她时,阮盛意鼻子一酸,险些直接哭出来。


    “呀呀呀,怎么直接成红眼小兔子了呀。”


    萧温妤柔笑着过来捧着这个小高个儿的脑袋,手指在她的眼尾轻轻蹭着,“我看到你的钥匙了,笨不笨,放在扶手柜上忘记拿了。”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心有灵犀,都是另一个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才能看到这诸多细节,并且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伸出援手,递来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这点温暖,这点灯光,这点轻轻的触碰,正正好,是阮盛意期盼多年亦暌违多年的,一些名为家的东西。


    她向前半步,将眼前人纳入怀中,轻轻拥抱着,脑袋却忍不住落进肩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闷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的情绪因为我的情绪而起伏变化,对不起……


    音色切切,竟有几分泪意汹涌之意在其中。


    但萧温妤这一次没有很快地拥抱回来,她顿了顿,轻轻推上阮盛意的肩膀,没有强迫她松开怀抱,只是隔开了些许的距离。


    她温了声音,不带责备却也不紧不慢道:“阮盛意,这个拥抱是我可以回拥的吗?”


    她自然感受到了陡然僵化的怀抱,噙了笑,轻轻推开她,看着那双红透了的眼睛,突然有些感慨:“我听说阮老板以前是个相当混不吝的家伙,但在我面前这都哭多少次了?”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阮盛意沙哑着嗓子回问——


    第49章


    时间的流淌没有声音也没有触感, 但眸光交错时,呼吸微颤时,心脏总是压不住地乱跳, 嘭嘭嘭地计着时。


    一下,两下,三下……


    心脏在坚定而忠实地履行着计时的功能, 愈来愈急的噪声在催促对视的两个人快些开口,快些开口。


    阮盛意忽然觉得,自己快吐了。


    心脏跳的太快,又没有低, 仿若一根绳勒着悬在空中,咚咚咚咚……


    终于, 萧温妤好像也能感知到这份烦躁一般地笑了,看着她轻轻弯了弯唇, 道:“我想知道的都没告诉我,不过说了些她年轻时候的事儿……”


    “原来以前的阮老板是个留着短发拎着棒子的……”街溜子。


    在陈老板告诉她的过去里, 二十岁出头阮盛意会咬着一根棒棒糖充当咬着一根烟,拎着一根木棍坐在乐鑫后面的巷子里,按着一些要求, 逮到一个敲一个。


    她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个千禧年初的电视剧, 初春,春寒料峭的天气,她非要穿皮夹克, 一头扎手的短毛顽强地翘着, 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把自己打扮的跟个非主流□□一样。


    那可是2018年, 不是1998年。


    在陈越歆痛心疾首的陈述里, 萧温妤一点点勾勒出了一个灵动鲜活但比现在更冷更没有人烟的小姑娘, 同现在的阮盛意放在一起对比着……


    好生诡奇的变化。


    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好玩。


    笑声接替了隐没的话语自唇缝间流出,惹得本就双眼发红的人脸色更红,但她此刻好不容易拥到了另一人,一时之间退也不舍,进也不该,连擦泪捂脸的手都空不出来,只能闷闷哼着。


    “怎么了?”萧温妤笑着抬手,擦了擦她眼角还在滑落的泪水,“怎么哭得停不下来了?”


    “我……”阮盛意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另一人也不急不躁,抬手轻轻按上她的唇侧,“我不着急,你慢慢想。”


    阮盛意叹了一口气,“……我想不明白。”


    也不是想不明白,而是讲不出来,每每话到嘴边,却总是有一道理智拦在这里,任凭她怎么劝说自己都不成。


    脑子好疼。


    萧温妤垂了声音,“那就不想了。”


    “我们……”阮盛意迈前一步,讲了半句话又险些咬到舌头,恰又同一双眼对视,失了挣扎的气力,讷讷道:“我们……”


    “傻了呀?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阮盛意:“……陈越歆还和你讲了什么?”


    “你们调酒界的规矩是可以直呼师名吗?”


    “……这不重要。”


    萧温妤耸了耸肩,忽然笑了。


    笑的阮盛意好紧张。


    那家伙不会真的说什么她人不行这种话了吧?


    这个时候,某个老板全将自己前几日在心底盘算的“要不然全心全意地帮萧温妤,不给出自己也行。”的计较全抛了一边。


    爱嘛,就是这么容易冲昏人的脑袋。


    阮老板在心底大喊:你说啊,你别笑了你倒是说啊!!!


    终于,萧温妤正了神色道:“我今晚其实也没想盘算出来什么确切的信息,因为陈老板说那对你来说是很难启齿的过去,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随意且冲动。不过……”


    她又笑。


    阮盛意一张脸红了又白,她松开环着腰身的手,“我去找那个家伙去,我去和姐姐告状去。”


    所谓姐姐,即是陈越歆的妻子,阮盛意以前帮着递过酸臭情书,所以两个人是认识的。


    “哎。”萧温妤忙拉住她,趿拉着拖鞋跟着她走了两步,“别去,我逗你的。”


    “不过就是些小小的提醒罢了,无所谓的。”


    阮老板咬着牙,“有所谓。”


    她可是可以独自shake一杯拉莫斯金菲士后完全不喘的人,怎么可以被盖上这样的戳?可恶啊陈越歆!!


    “我说没有就没有。”萧温妤拽着她往回走,她又不敢让萧温妤太使力气,只好跟着她一并回去,听着这人柔了声音道:“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等你慢慢想,这样也好,可以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冷静,为何要冷静?


    只有想要抽身离开时才要冷静不是吗?


    难道不应该热烈地放开自己的大脑,为什么反而要控制自己的理智冷静下来?


    阮盛意颤了颤唇角,声音微抖:“你,是不是不想和我……”


    是不是只是看我可怜就……


    萧温妤诧异回眸看她,蓦地,白了她一眼,点着这家伙的眉心道:“这是什么毛病?这么喜欢否定自己?”


    “那你说……”


    阮盛意倔强地拽着她的胳膊,吸了吸鼻子,顽强到不许她走,大有几分今晚非要听到萧温妤说些什么的执着。


    萧温妤走过来,带上门而后才反手撑着门,抬眸看这个人,带着些恼嗔道:“阮老板,你好不讲理。”


    阮盛意:“……?”


    “你什么都不说,却想从我这里套去那么多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阮盛意一乱,刚要张口,又看到这人微微笑着的目光,冷静下来。


    她根本没生气。


    某老板哼哼一声,道:“我答应你,这件事一定不拖过这个月,等我想想该怎么告诉你。那我们……”


    萧老板认命叹息,吟道:“对,我不想只和你做邻居。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我既不希望你太软来迁就我,也没办法低下头去过分迁就你。这样会委屈我们两个人,是不健康的关系。所以……”


    萧温妤看着她,顿了顿,轻声道:“你要快些想好,我有点……”


    快要等不及了。


    做好的饭温一下就可以端出来,阮盛意抢在她之前拿起了围裙,问道:“你今晚想不想喝饮料?”


    萧温妤微错愕,“我只是煮了一包速冻水饺,每个人再两个荷包蛋,应该不用那么隆重吧?”


    “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某人似乎是在店里打工没打够,从橱柜里拿出来工具,“今晚做一杯微凉的碳酸饮料。”


    这不是完全没打算尊重她的意见嘛!


    萧温妤干脆坐回沙发上,拿起来自己的书继续翻着,某个幼稚的人竟然真的抱着工具跟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做了起来。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当萧温妤意识到自己都翻了二十多页的内容了,shake壶里冰块碰撞的声音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


    她诧异抬头,“还没好啊?”


    另一人专心摇壶,闻言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马上。”


    又马上了快五页书。


    萧温妤看着这个shake了十多分钟依旧面不红心不跳的人,她还郑重将饮料推过来让她喝,而后又步履稳健地去厨房热蒸饺和煎蛋……


    面前这杯泡沫绵密的饮料,和这一系列故作坚强的动作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把书搭在脸上,哈哈大笑。


    坦然自若的人踉跄了一步,险些砸地上。


    *


    很快就到了两个人说好的出去玩的时间。


    阮盛意有点遗憾,她一直等着,其实是在等一场雪,可今年不仅没有雪,都十月下旬了,温度甚至还在零上。


    今年这天气也太不正常了。


    往年十月中旬都该迎来一场初雪的,今年怎么暖的十月下了还没一点点落雪的痕迹啊。


    阮盛意搬好行李,干脆坐在后备箱的边上翻着手机。


    萧温妤提着自己的东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女人仗着自己手长腿长的优势,很潇洒地坐在后备箱的底板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轻轻踩在地上,身体就半隐半露在外面,包括那张本就寡冷的侧脸和一点点没有被两绺头发约束在脑后的蓝色碎发。


    好潇洒,好漂亮。


    萧温妤摸了摸包里准备的小礼物,暗叹一声。


    她得挑个好时机,才能把这个小礼物送出去。


    阮盛意余光看到这人下楼,走过去接过小包,“收拾完了?”


    “出去一周罢了,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


    阮盛意闻言,低头看了眼,松了口气,“还好你带了相机,我怕你这个也不带。”


    “怎么会?这么难得的机会,有专业的不用,总不能老拿手机拍吧?”


    阮盛意的意思本不是这个,但现在她嗯哼一声,默认了自己的意思就是这个,抬手将包轻轻放下,“你都交代好了吧?那我们走吗?”


    萧温妤轻笑一声,“迫不及待了都有些。”


    “这么多年了,我去过东边的诸多地方,还真没向西看过大沙漠。要顺道回你家看看吗?”


    阮老板发动了车子,微微垂了些目光,道:“那不太顺路,咱们这次去荒漠的边上,不进沙漠。要去我家还得开快一天,你的身体也受不住。”


    萧温妤抱着胳膊,“也好,走吧。”


    最远能去哪里不重要,最近只能到哪里也无所谓,成年人能从生活里偷来这娴静的一周已是难得,只能说还好她们都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以及还好两个大流量的阶段都已经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愿意出门的也越来越少,生意愈发平淡的当下,也确实是出去玩的好时机。


    萧温妤噙着笑,轻轻拢了拢已经有一些弧度的小腹。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也处在出去玩的最佳时期。


    就是还在店里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心里不爽。


    谢瑜愤愤不平地擦着吧台,蓦地,将手中的布子一扔,骂骂咧咧道:“那个死女人出去玩就算了!!干什么还要每天都发几百张照片!!!”


    “她是终于有拍照的机会了是吧?还没看够黄沙是吧?”


    “啊啊啊,气死我咧,我不干了我罢工了!!”


    正抱着杯子和吸管啜饮的李婉缩了缩肩膀,“她这……”


    叶敏无奈一笑,“打工人的痛苦,不过我们过年也会放假,不用理她。”


    李婉瞪了眼,“过年还可以放假吗?我们过年生意会特别好的!萧老师说,等过年那会儿会给我基本工资翻倍加提成的诶。”


    摔布子的声音更大了。


    剩下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第50章


    “走啦, 萧老师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动~”


    阮盛意站在门外,轻轻晃着客房的门板,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娇气。


    斜靠在床上的女人翻着书, 不为所动。


    她怎么不喜欢动了?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她不可以久坐,于是乎每个服务站都停, 不管车外有多冷一定要拽着她下车溜一圈,以及总是要买吃的,绕来绕去绕不过好吃的。


    服务站的饭食真的好吃吗?


    萧温妤的印象里是不太好吃的,但零食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常发生她抱着一袋小饼干,阮老板在吃小馄饨。


    某老板她真的很爱小馄饨, 还喜欢往馄饨汤里加辣椒油。


    当初让她陪着一起去吃粥底火锅真是委屈她了。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到地方之后就可以歇了,但某老板真的有在很尽力地履行带她出去玩的约定, 这才两天,她们已经把这座城市的几个大商场逛的差不多了, 一日三餐都在商超附近解决,累了就开车回来睡一觉然后醒了继续。


    真的是从早到晚,孜孜不倦。


    所以, 现在, 旅行的第三天的傍晚,她是绝对不会再和这个人一起出门的!她怎么哼唧都没用。


    阮盛意拖着两条胳膊坐在床边,轻轻拉下来这挡着脸的书, 同女人的暗藏些许幽怨的眼神对视着, 笑了笑, “今天晚上不走路好不好?”


    “那出去干嘛?”萧温妤白了她一眼。


    阮盛意:“我们去露营啊, 嗯, 也不是露营,趁着夜深露重之前先去看看晚上的荒漠如何?”


    “阮老板,马上十一月了……”萧温妤只觉得分外无语,“这个点儿出去,会被冻死的,更别说去荒漠了。”


    平时生活的地方也属于西北,但说起来其实离荒漠也有一定的距离,早晚温差虽大,但没有“早穿棉袄午穿纱”那么夸张,如今这待在荒漠边上,才切实感受到了午晚温差之大,中午出去甚至可以只穿一件厚外套,早晚出去不穿棉袄手都不敢探。


    这个点儿出去露营?


    萧温妤瞥了眼时间,八点半,天都黑透了,温度也开始下降了,出去就是挨冻。


    可那厮还在同她商量,“我有办法,绝对不冷好不好?”


    “我可不躺在车里。”


    “当然不躺,我带帐篷了,已经扎好顶了,回头封个底儿就行。”


    “……”难怪后备箱里那么大一个圆筒。


    可这人已经态度恳切到这般了,准备工作也做的这么完善……


    萧温妤只能轻叹一口气,“那就去吧,我去挑衣服。”


    “穿厚点,记得带相机~”


    萧温妤忿忿道:“不带!”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起出来玩的,还是拍照工具人!


    不多时,穿好的人搭着外套又晃了过来,“萧老师,你好了吗?”


    没人答她,但门是打开的不说,人也好像正坐在床边。


    阮盛意忙探头看,另一人正在打电话,她瞬间堵了嘴,安静地坐在萧温妤的旁边。


    电话里是来汇报工作的李婉,惊叹道:“萧老师,你和阮老板住在一起吗?”


    萧温妤白了一边旁边这个玩手机的家伙,“没有,我们一会儿出去,她来催我。”


    “喂——怎么可以催孕妇姐姐快点呢?年轻人,要有等待的耐心!老师她能听到吗?”


    萧温妤侧目看另一人默默埋了头的样子,忍俊不禁:“应该可以,你继续说正事儿吧。”


    李婉:“嗷~老师!今天的单子都汇报过了,我要开始告状了!”


    萧温妤莞尔:“你告。”


    “有两个人,人都来了,一看你不在,当场撤单,气死我啦!!”


    萧温妤笑意更盛:“没关系,这说明她们本就不是咱们的单,况且即使她们没撤,也不一定能轮得到我,对吧?不气不气。”


    “嗯哼哼……”隔空梳毛很有成效,小姑娘哼哼两声,“那你去玩吧,我也开始收拾了。”


    挂了电话,萧老板抱上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旁边这个玩手机的家伙,挑了挑眉,“听到没有?我的生意都跑了。”


    阮盛意不甘示弱,扬了脑袋,镜片下目光炯炯道:“换个开心,不亏!”


    “……那走吧。”


    萧温妤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一长条盒子收入口袋,看着身前这个今天上半身黑色假两件,下身黑色长裤,腰间一条银色腰带的人,暗叹了一口气。


    今天穿的这身,恰好适合她把礼物送出去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方便也穿的两件套,暖白的毛衣搭了浅色阔腿裤,腰带自然是已经say goodbye了,但毛衣一套,也看不出来她的身材变化。


    不过,都很好看。


    她一点也不恐惧这个过程里的身体变化,并不是她不知道,她全都知道,但这份变化与她而言是一份礼物,况且……如果吸引力是在身体,那失去了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处,萧温妤抬了手,轻轻勾住身前人的衣袖。


    这被阮盛意理解为一个信号,本就很慢的脚步又慢了很多,没有拿衣服的手返了过来,轻轻握住这只手。


    这是她们之间不用明说的默契。


    萧温妤走快两步,同她并肩后压低声音道:“阮老板的头发从身后看真的很显年轻。”


    阮盛意本以为她要讲什么关紧的东西,凑过来听,闻言,又冷着脸直了腰。


    她本身就很年轻。


    萧温妤:“很漂亮,我很喜欢。”


    阮盛意微惊:“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了。”


    可默默移转过来的手表明她听到了,而且听的很真切,于是轻轻搂住了侧腰。


    萧温妤低头看了眼,笑道:“以后就不可以这么漂亮地穿毛衣了。”


    “到那时就有更好看的衣服了。”阮盛意声音平淡,却切到了最关切温暖的话语。


    萧温妤轻轻握住自己腰侧的手,神色淡然而含笑。


    *


    到了提前报备过的地点,萧温妤才发现这里不只有她们,倘若在夏天这里应该是一个露营基地,距离她们的酒店不远,那定这个酒店应该也是阮盛意刻意的了。


    她靠在车门外,抬手拢着自己的头发,看阮盛意收拾电暖炉,缓缓呼出一口气盈满白雾的气,温声道:“方才那个是谁啊?”


    她说的那个人,是一个在酒店门口等她们的人,也是这两个小电暖炉的主人。


    刚出酒店,门外站着的人就迎了上来,道:“盛意姐,你可算下来了。”


    萧温妤这会儿跟在阮盛意的身后,闻言便缓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阮盛意却从这人手里接过两个长罐,道:“谢了,还让你送一趟。走之前还你。”


    “嗨呀,咱都是朋友,你想起来还就行。这位是?”


    阮盛意撒眼一看,还没开口,另一人温声道:“关系仍待确定中。”


    来者了然微笑,拍了拍阮盛意的肩膀,“我先走了啊,替我问歆姐好。”-


    萧温妤不提还好,她这会儿一说,阮盛意突然想起来最后那句话,昂首看她:“那什么叫关系仍待确认呢?”


    萧温妤莞尔:“你先回答我。”


    阮盛意怂了怂肩:“陈越歆以前的店员,我俩打过架,她没打过我。”


    “哇,阮老板以前这么厉害啊?”


    “好了,轮到你回答我……人呢?”


    人去拍照了,哪怕是厚重的大袄也没有阻拦她的动作,步态自由似沙中的精灵,举着手中的相机自由自在地选取诸多景色。


    阮盛意:“……”这没办法,她对这个人是真的没办法。


    蓦然,镜头对准了她,萧温妤声音温润:“阮老板,看镜头啦~”


    没有什么拍或者不拍的纠结,因为这张照片永远都不会流传出去,和那些个秘密一起,只属于她们的照片。


    阮盛意依言抬手,比了个耶。


    待快门闪过,萧温妤放下相机,略有些不悦道:“可不可以开发一些新动作?”


    阮盛意平了神色,淡淡道:“你先开发。”


    “……”这个家伙!


    萧温妤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耳朵,“一点都不乖。”


    “你先骗我的。”某人神色更平,暗戳戳带着几分委屈。


    如果现实生活里有emoji,那这个人现在一定是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


    萧温妤却笑的很张狂,“我怎么骗你了?仔细说说。”


    “什么叫“关系仍待确定中”?”


    “字面意思啊。”


    阮盛意任她绕起自己这一缕蓝发,在指间流转交替后,听她低声道:“阮老板毕竟什么都还没说呢。”


    “……”好,又是她的错了。


    阮盛意憋了一口气转过去,继续收拾着帐篷,一句话都不想说。反正她也讲不过萧温妤,不讲了,算了。


    可今晚另一人显然不想放过她,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耳朵,温软了声音道:“都冻红了,还要多久?别把我们阮老板冻坏了。”


    阮盛意:……这人今晚是不是没完了?


    她分明还在怄气,怎么可以就这样忽略她的情绪。


    当然了,另一人当然没有忽略她的情绪,她按着阮盛意的肩膀,微微折下腰,低喑道:“好像应该是阮老板来确定一下关系?”


    酥酥麻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击穿了阮盛意的全部防线,她腿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萧温妤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来不及使力气撑着,跟着她踉跄了一步才站稳,错愕道:“也不至于……”


    “……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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